藍海E54901 《點心姑娘奔富貴》卷一 2018/8/29上市
穿越成古代村姑不可悲,她家裏有一卡車扯後腿、占便宜的才想哭呢!
瞧瞧她的受氣包娘親,再看看那票目光貪婪、一臉蠻橫的極品家人,
想來拯救他們白家三房的艱鉅任務,只有她這小小身軀一肩扛了,
發揮好廚藝,先把瘦得乾巴巴的娘親姊妹養得白胖健康,
再想出新奇小菜到鎮上兜售,竟贏得知名酒樓掌櫃的青睞賺大錢,
她又和鄰居大嬸合夥開甜品豆花鋪,本以為能一步步越賺越發財,
哪知賣豆花居然賣出人命了──冤枉啊,這根本是有人惡意栽贓啊!
可憐她們百口莫辯,被押到衙門裏,眼看就要遭殃,
村裏的林小哥竟在公堂用神奇醫術讓人起死回生,為她解除危機,
哎,林小哥人長得好看又厲害,上回她扭傷腳,他又贈藥又背她回家,
後來她差點遭狼爪騷擾也是他挺身相救,真是帥得不要不要的,
可她身上還有樁麻煩的婚事甩不掉,哪敢再奢望什麼帥小哥嘛……
藍海E54902 《點心姑娘奔富貴》卷二 2018/8/29上市
攤上這種極品家人,白曉兒覺得這已經不是倒不倒楣的問題了,
爺爺奶奶一直想把她掙下的產業轉移給大房,為了讓他們歇了心思,
她漲了在豆花鋪子幫忙的四叔的月銀,並每月奉上二兩銀子孝敬,
誰知大堂哥偷了她做的布丁,又打聽到她和珍饈坊合夥賣奶油糕點日進斗金,
竟夥同山匪綁架她合夥人黃嬸兒的兒子,還斷人手威脅她……
幸虧有林致遠在,於黃金治療期幫著找回人、接好了斷手,
又將大堂哥及一干山匪送入大牢,一舉除去她的心頭大患,
說來林致遠對她是真的好,常常因為她的請託四處幫人看病,
還為她研發特製藥茶,調養她的身體,甚至為她洗手做羹湯,
他對她的好讓她動情,也更堅定她要與汪家退親的決心,
可她的未婚夫汪如笙卻無視她對汪家人的厭惡,死活要娶她為妻……
藍海E54903 《點心姑娘奔富貴》卷三 2018/8/29上市
白曉兒很無奈,來到京城之後,她的生活真的是波折不斷,
只是想把事業版圖擴展到京城,開間酒樓賺飽飽而已,
竟然有人使計想陷害她與事業夥伴通敵叛國,到底是招誰惹誰?
她與林致遠的戀情被人惡意曝光,更是讓麻煩程度直線飆升,
什麼金屋藏嬌、養外室的狗屁傳言全往他頭上安,
就是要對付剛回到侯府認祖歸宗的他,想敗壞他的名聲,
還害她被愛慕他的柔嘉縣主派人綁架,陷入空前的危機之中,
這女人根本是瘋子,張口閉口就是要劃爛她的臉,甚至讓人壞她清白,
他再不來救她,她就只能跟這世界說掰掰了!
藍海E54904 《點心姑娘奔富貴》卷四 2018/8/31上市
聽說林致遠跑去向皇帝求賜婚,白曉兒雖然感動,
卻也想要痛罵這傢伙說:你知不知道這讓我的苦心都白費啦!
在因廚藝被封為九品侍膳,隨聖駕到陰山的山莊休養時,
她從太后口中知道皇帝對林致遠的猜忌,
知道他必須娶個高門貴女才能在太后死後有足夠權力保命,
讓她決定不再怨恨他跟柔嘉縣主訂親的事,畢竟他是不得已,
而嫉妒她的柔嘉縣主,讓人散佈她是林致遠外室的謠言,
她也想辦法自證清白,出面為林致遠闢謠,
不願林致遠名聲有礙的太后,決定盡快把她嫁出去,
下懿旨定下了她跟未婚夫汪如笙的婚期,她也不反抗了……
可林致遠怎麼這麼傻呀,為了賜婚能成,為了消除皇帝的猜忌,
竟還去替皇帝擋刺客,如今命在旦夕……
藍海E54905 《點心姑娘奔富貴》卷五 2018/8/31上市
現在宮廷女官的頭銜有了,又讓尊貴的安夫人認為義女,
她白曉兒這富貴前程算是達成一半,剩下的就得看林致遠的了,
哎呀,她想起這件事就心裡頭甜滋滋的,全因他許諾要讓她封誥命!
瞧瞧這男人多出息,說到做到,先在科舉脫穎而出,成為狀元郎,
又在江州爆發瘟疫的時候前往救援,提出使用新藥抑止疫情立下大功,
皇上喜得大筆一揮,直接破例讓他既入翰林院,又入太醫院當正三品院判,
只待兩人大婚後,她就能妻憑夫貴地成為堂堂正三品誥命的貴夫人,
可惜想直奔幸福結局,卻不是那麼簡單,
她的一品居竟然出了內賊,還遭敵對商家惡意打壓,
更要命的是鄰國王妃帶著世子來吃點心也出了岔子,弄不好將引爆兩國戰火,
萬能的神醫準相公啊,再不來救場,娘子她恐怕要遭殃嘍……
藍海E54906 《點心姑娘奔富貴》卷六(完) 2018/8/31上市
剛大婚就被宣判了死刑,白曉兒覺得自己超倒楣,
花轎被汪如笙掉了包,要不是林致遠反應快,她差點變成汪家婦,
不僅如此,她還被汪如笙餵下同心蠱,僅剩三天壽命,
但林致遠跟閻王搶人也不是第一回了,神醫一出手,蠱毒就沒有!
如今她天天吃著他調配的愛心藥膳,努力養身好孕育兩人愛的結晶,
沒事就在家看看帳本,偶爾外出去一品居關心營運情形,
兩人小日子過得和美,他繼母卻在這時爆出他非威遠侯親兒子的消息,
氣倒了他祖母,也讓威遠侯暗中調查起他的身世之謎……
九色,八零後生,感性多於理性的非典型摩羯女。
喜歡看書、吃巧克力、聽音樂會和收集花香類精油,
最大的夢想是與朋友一起環遊世界,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寫很多好看又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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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包子娘柳氏
白家的堂屋內燭火黯淡,周氏穿著簇新的綢緞衣裳坐在上首,目光如炬,從那些破家什上一一掃過。
門口有腳步聲響起,白家三兒媳柳氏端著茶盤,撩開麻布簾子進到屋裏。
柳氏年歲不大,身材瘦削,因常年勞作,看著比尋常莊戶人家的婦人滄桑幾分。她此刻穿了身洗得發白的青色棉布褲褂,髮髻上插著楊木簪,黝黃臉兒一笑便現出細紋。
「您口渴了吧,先……先喝口茶。」
面對通身富貴的周氏,柳氏難免畏怯,她搓著枯瘦的手掌,不大敢抬頭。
周氏卻對柳氏的謙卑很受用,她學著鎮上那些大家夫人的樣兒,捏著帕子端起茶,略沾唇便擱下,「白家三嫂,有件事要拜託妳,是關於曉兒的。」
周氏自認是有教養、有身分的人,儘管心裏不屑,開口還是客氣的。
柳氏卻會錯了意,忙道:「親家母,您……您可別跟俺外道,曉兒她是汪家未過門的兒媳婦,婆婆有事只管使喚,沒啥拜託不拜託的。」
話一出口,周氏的臉陡然變了。
兒媳婦、婆婆?
這柳氏不知是真蠢還是裝憨,居然還真想和自家攀親,也不瞧瞧自個閨女是個什麼德行。
弟弟說得對,有些事還是得早些說清,省得夜長夢多。
「白家三嫂,我今兒個是來退親的。」周氏開門見山。
「啥,退親?」柳氏像被迎頭澆了盆冷水,嚇得手中的茶盤摔在地上,缺了一個角。「親家母,您……您今兒個不是來商議婚事的嗎?好端端地……怎要提退親……」
商議婚事?她也真敢想。周氏輕蔑地看她一眼,冷笑,「白家三嫂,這事是笙兒他二舅決定的,還請妳多體諒。」
「笙兒他二舅……」柳氏心一慌,嘴唇跟著哆嗦起來。
周氏嘴一撇,語重心長道:「白家三嫂,不是我汪家嫌貧愛富,妳也知笙兒他二舅剛中了舉人,馬上就要做官,可憐他二舅沒兒子,獨獨看重我們笙兒,這不還送笙兒去鎮上進學哩。
「我們笙兒哪,以後少不了像他舅舅一樣走仕途做官,妳仔細想想,曉兒除了插秧種菜,餵豬挑肥,還能幹些啥?連話都說不全,要是當了官家的娘子,不是給汪家丟人嗎?我和他爹倒沒啥,只是他二舅頭一個不答應哩。」
周氏還在勸說,柳氏直愣愣地盯著她塗了脂粉的臉,看著那兩片薄唇上下翻動,腦子裏轟一聲,突然什麼都聽不到了。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孩童的哭聲——
「二姊、二姊,嗚嗚嗚,妳怎麼流了這麼多血,妳和馨兒說句話呀,別嚇唬馨兒……」
哭聲異常淒厲,是柳氏十歲的么女白馨兒。
柳氏如夢方醒,慌忙衝出門去。
只見白慘慘的月光下,一個身材瘦弱的小姑娘悄無聲息躺在井邊,額前一個杯口大小的血窟窿,正往外汩汩冒著鮮血。
小姑娘的衣裳被血染紅,身旁的地上有大灘的血跡,眼見是活不成了。
「曉兒!」柳氏看著不省人事的閨女,心像被剪子戳了個大洞,寒風颼颼地往裏頭灌。
她哆嗦著,朝著閨女的方向跑去,可惜只跑了兩步就癱在地上,爬不起來。
「娘……」白馨兒搖著姊姊,見娘親也倒下了,一時哭得更大聲。
這時,東面的廂房突然亮起燭光,白老太中氣十足的斥罵從裏邊傳出,「大半夜的嚎什麼喪,爛了心肝的賠錢貨,再哭老天打個雷劈死妳!」
大雨嘩啦嘩啦地下著,濺起土裏的泥水,天地很快連成一片。
柳氏頂著雨,身上披了一條破麻袋,挽著袖子在後院的菜地摘菜。
麻袋不能防雨,不過一會兒,柳氏的衣裳就被雨水澆了個透濕,風一吹,涼得鑽心。
因這兩天雨沒消停過,田埂上淤泥積得老厚,人下不去腳,插秧的活計就停下了。
白家的男丁們也和其他人家一樣在家歇著。
人一多,吃飯的嘴又多了幾張,做飯的擔子自然比往日裏更重。
白家院子不大,菜地只有五六分,按說有點吃緊,幸虧柳氏是個莊稼好手,在她的精心侍弄下,白家的菜倒長得喜人,紫色的菜薹,紅豔豔的辣椒,翠綠的韭菜和蒜苗,各色蔬菜應有盡有,一點也不比別家的差。
柳氏手腳麻利,不多時,新鮮的菜蔬就裝滿了籃子。
她探頭瞧了瞧,又掐了把最嫩的韭黃,最後添了兩顆又大又紅的番茄,準備做道番茄炒蛋,這是白曉兒平日裏最愛吃的菜。
想起死裏逃生的二閨女,柳氏慶幸之餘,心中又是一痛,忍不住擦了下眼角。
她成親十幾年沒兒子,統共只有三個閨女,個個都是她的心頭肉。
而曉兒這孩子又最像她,性子溫順不說,手腳還勤快,受了委屈更是從不吭聲,這樣老實的孩子卻去尋死,顯見是被周氏的話逼得受不住了。
她的曉兒,真是隨了她命苦,好端端被人退親,這往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呢?
柳氏苦著臉,胸口就像堵了塊大石頭,上不去,下不來,沉甸甸的,連帶著喘氣都難。
「老三家的,這都多早晚了,磨磨蹭蹭幹啥哩?摘個菜半天不見影,蹲下就不挪屁股,黑心尖的懶婆娘,想教一大家子跟妳喝西北風啊。」
對面驀地響起一陣罵,即使隔著雨簾仍傳得老遠。
柳氏抬頭見婆婆抱著手站在屋簷下,一張臉黑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柳氏心一凜,下意識抖了下肩膀,「娘,不是這樣的,我……我這就好了,您別急。」
「呸,飯都快熟了,就等菜下鍋,還不快些。」白老太啐了一口,冷眼瞧著柳氏拎著菜籃從雨裏衝過來,從頭到腳淋成個落湯雞。
她嫌惡地撇嘴,目光照例移向柳氏手中的籃子,待看到裏頭兩顆紅彤彤的大番茄,勃然大怒。「老三家的,這是咋回事?」白老太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沒有她的准許,這老三媳婦竟敢擅自作主摘地裏的番茄,而且一摘就是兩個,真是長本事了啊。眼裏到底還有沒有自己這個婆婆?
白老太頭一回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而且挑戰者還是自己最看不上眼的三兒媳,氣得肝都在疼。
柳氏迎著婆婆刀子似的目光,心突突直跳,但為了閨女,還是硬著頭皮道:「娘,曉兒她……她不是傷著嗎?我尋思著拿番茄炒個雞蛋,好給孩子補補。」
「我呸,不過一個爛丫頭片子,哪就這麼嬌貴了,也配吃雞蛋?我那雞蛋都是留著賣錢的,誰都不准動。」
白老太咬牙,手指頭都快戳到柳氏眼皮上,柳氏卻像個木頭樁子,縮著肩膀,悶不吭聲。
這時,柳氏的小閨女白馨兒急匆匆跑來,拉住柳氏的手一陣搖晃,「娘,妳快去瞧瞧二姊吧,二姊醒來卻傻了,說不認得我,不認得大姊,還問大姊自己叫啥,說她啥都記不起來了……」
「妳說啥,妳二姊她咋地了?」柳氏瞪大眼睛。
白馨兒哭道:「二姊她……成傻子了。」
「老天爺呀!我的曉兒!」
柳氏大呼一聲,拉著白馨兒就往裏頭跑,菜籃子摔在地上,菜滾了一地,氣得白老太在後邊又跳又罵。
柳氏奔回房,見二閨女果然已經醒了。
和白馨兒說的一樣,床上的白曉兒頭上纏著厚白布條子,身上裹著被子,滿臉茫然,目光呆滯。
一雙黑沉沉的大眼睛偶爾轉動一下,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既陌生又防備,好像不認識自己。
「曉兒,我的兒,妳真不記得娘了?」柳氏顫聲問著。
一旁照顧的大姊白蕊兒點了點頭,「娘,曉兒醒來燒就退了,但忘了好些事,除了咱們,還有汪家的事……她也不記得了。」
柳氏的心頓時揪起,一把摟住白曉兒,滾燙的淚珠子順著枯黃的面頰往下掉。
「都怪娘沒用,連累曉兒受委屈,撞壞腦子是大毛病,今後可怎麼得了?是娘不好,娘害了妳啊……」
耳邊是柳氏的哭聲,窩在她溫暖的懷裏,白曉兒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
或許是因為這具身體的血緣聯繫,柳氏對女兒深沉的母愛瞬間瓦解了她的防備,讓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找到了一絲歸屬。
「娘,您別哭了,病總會慢慢養好的,就算將來二妹她真的……不還有我和馨兒嗎?大不了我……我以後不嫁人了,就在家照顧二妹。」白蕊兒見柳氏哭個不停,咬唇勸道。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作為白家三房的長姊,十五歲的白蕊兒已經相當懂事,柳氏的擔憂她隱隱明白。
「娘,大姊說得對,馨兒長大了就去賺錢給二姊請大夫,二姊的病肯定能好的,娘別擔心了。」小妹白馨兒聽到大姊的話,雖然不是很懂,也急著向娘親保證。
「蕊兒、馨兒都是好孩子,是娘沒用,連累妳們受苦了。」柳氏聽了閨女的話,心中酸澀難當,但也感歎孩子們懂事友愛,哭聲慢慢止住。
白曉兒則是被兩個姊妹的話給驚住了,她從柳氏懷中探出頭去看自己的姊姊。
白蕊兒咬著唇,稚嫩柔弱的臉上滿是堅毅之色,這番話,顯然是她深思熟慮之後說出的,並不是玩笑。
再看白馨兒,雖然年歲小,還不大懂事,但看向自己這個二姊的目光裏充滿了心疼,這小姊妹倆是真的擔心自己。
白曉兒的心頓時被感動漲得滿滿的,連帶著眼角泛起淚花。
「娘。」她軟軟地喚了聲柳氏,這聲「娘」,比自己想像中還叫得順口。
柳氏見她突然開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見她神色清明,忙去摸她的額頭,一疊聲問道:「曉兒知道喚娘了,病可是好了?」
白曉兒搖頭,柳氏的肩膀突然垮下,臉上又現出悲傷之色。
白曉兒見她鬢邊夾了幾許銀絲,沒由來有些心酸,忙道:「娘別擔心,我只是頭有點暈,以前的事也忘了些,並不是……多大的病。」
柳氏依舊愁眉不展,白曉兒又拉住柳氏的衣襟,用撒嬌的口吻道:「娘,我現在能說能笑,腦子轉得快不說,還能幹活兒,您見過哪家的傻子像我這樣靈光的。」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靈光,說完,她還眨了眨眼。
白蕊兒跟著勸道:「娘,曉兒說得對。妳看曉兒現下比往日活潑了許多,我覺得那些事,忘了……倒比記得好,以後……我跟馨兒在外頭多顧著點,只要咱們不說,這事兒……不會被外人瞧出。」
柳氏一時愣住,大閨女倒比她這個做娘的想得細,二閨女先前被汪家逼得自盡,可見心裏有多苦,如今忘了這岔,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以後的事,走一步算一步。
曉兒左右才十四歲,還沒到出門的年齡,等她爹從鎮上回來,再慢慢合計不遲。
這樣想著,柳氏的心就稍微放寬了,面上也添了絲精神。
幾個孩子這才發現柳氏從頭到腳都濕淋淋的,白蕊兒和白馨兒忙幫柳氏擦乾頭髮,換上乾爽的衣裳,免得她凍壞了身子。
白曉兒和白馨兒因方才抱了柳氏,身上沾了水漬,自然也被柳氏壓著換了身乾的。
等安頓好兩個閨女,柳氏又仔細叮囑了老大白蕊兒一番,便拎著藥出屋。
待柳氏轉過屋角,有人迎面跑來,若不是她做慣了農活,反應快,兩人肯定撞個正著。
「三嫂,妳急匆匆地幹啥去?爹娘正找妳哩。」
來人是柳氏的小姑,白老太的老來女白嬌鳳。
白嬌鳳頭上戴了一朵嫩黃的絨花,身上穿著石榴紅棉綾夾襖衣裙,此刻她抱著手臂,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斜眼覷著柳氏,明明是十五、六歲水蔥似的少女,那神態舉止竟和她五十多歲的老娘白老太如出一轍。
「是曉兒她姑姑呀。」柳氏沒什麼心眼,見白嬌鳳相問,便老實答道:「曉兒剛醒了,我正要給她熬藥去哩,爹娘找我幹啥呀?」
白嬌鳳兩隻眼睛往那藥包上一掃,陰陽怪氣地道:「幹啥,妳說幹啥?就她一個破丫頭片子嬌貴,咱們一家子幹活的爺們都還餓著肚子等飯吃,三嫂,妳可真不把爹娘放眼裏啊,娘剛發了好大的脾氣。」
「小姑,這都快晌午了,爹娘還沒吃上飯?」柳氏聽了白嬌鳳的話,也是一驚。
今天本不是她做飯,該輪到二嫂,她方才去地裏摘菜也是二嫂好言相勸的,按理說,她已經把菜摘了,怎地到現在還沒開伙?
柳氏是個老實性子,若是擱在往常,她定不會計較,只會趕去燒飯。她向來覺得,家裏的活兒誰幹都一樣,既是一家人,只要公婆叔伯滿意,自己多幹點也沒啥,可今日不同,曉兒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還等著喝藥哩,她這個做娘的,又怎能不管閨女呢?
柳氏試著向白嬌鳳解釋,「小姑,昨兒是我燒的飯,今兒個按理……該輪到二嫂了,妳知道,曉兒這幾天不大好……」
她話沒說完,白嬌鳳不耐煩地打斷,「叫妳去妳就去,哪那麼多話,難道爹娘還支使不動妳一個做兒媳的不成?」
柳氏聽了這話,哪還敢多說一句,孝順公婆的信條早已深深烙進柳氏的骨血裏,兒女的事哪怕再要緊,也越不過父母長輩去,雖然不近人情,但這是為人子應盡的義務。
柳氏跟著白嬌鳳去了,等她忙完已過了午時,三房的幾個孩子早餓得眼睛發花,尤其是白曉兒,撞傷後,除了藥和一點米湯,她就沒吃過別的東西,這幾日下來不見油水,胃裏空落落的泛酸水,甭提多難受了。
「娘。」
柳氏拖著沉重的腿進屋,除了躺在床上養傷的白曉兒,白蕊兒和白馨兒齊刷刷起身。
白蕊兒忙讓柳氏坐下,接過她手中蓋了花布的籃子擱到桌上,體貼地遞來一碗茶,「娘喝水。」
「哎。」柳氏接過大閨女的茶,仰頭一口氣喝完。
小閨女又跑過去抱住她的腿,委屈地說:「娘怎麼現在才回來?馨兒肚子餓得一直咕咕叫了。」
柳氏枯瘦的手摸著女兒稚嫩的臉,笑容略帶苦澀,「娘剛給妳爺爺、奶奶燒飯,耽擱了功夫,餓著我們馨兒了。」
「娘昨天才燒了飯,今天不是……」白蕊兒有些驚訝。
「妳二伯母她……身上有點不利索。」
白蕊兒透過柳氏的表情,隱約猜到一些,沒作聲。
柳氏惦記著二閨女,歎了口氣,將這些事拋開,「曉兒,現下覺得怎麼樣,好些了沒?」
儘管白曉兒已經醒了,柳氏還是有些不放心。
「娘,頭不昏了,已經好多了。」白曉兒披衣靠在床上,因受傷後一直睡著,沒出門幹活,瘦黃的小臉蛋養得白了一點。
她掙扎著想起身,被柳氏一把按回去。
「妳這孩子傷沒好全,要多躺躺才好,妳乖乖的,待會娘餵妳吃飯,有妳最愛的蒸紅薯。」
「娘,我都這麼大了,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被柳氏當成小孩子看,作為一個在職場搏殺慣了的白領女郎,白曉兒很不習慣。
柳氏見她臉紅,寵溺地摸了摸她稀疏乾黃的頭髮。
「這孩子,咋還學會跟娘見外了?不管妳多大,不都還是娘的親親閨女嗎。」
柳氏話剛說完,白馨兒的小身子突然擠了進來,奶聲奶氣道:「娘,我和大姊也是娘的親親閨女哩。」
「是,馨兒和蕊兒也是娘的親親閨女,妳們三個,都是娘的寶貝。」
「那我和大姊也要吃蒸紅薯。」白馨兒仰頭望著柳氏,眨巴著大眼睛,說出心裏的小算盤。
柳氏見小閨女如此可愛,心裏柔得快要化出水來,「娘知道,少了誰的,也少不了咱們馨兒的,還有蕊兒的。」
白馨兒得了娘親的保證,甜甜地笑了。
白蕊兒今年已經十五,見柳氏最後捎帶上自己,覺得有點害羞,臉都紅了。
白曉兒被這一家子溫馨的氣氛感染,忍不住笑起來。
柳氏見幾個閨女如此懂事,心底的抑鬱一下子去了大半,方才在上房受的責罵,似乎也不足道了。
她挽起袖子,揭開籃子上的花布,開始招呼閨女們吃飯。
籃子裏統共一碗菜並兩碗黃白相間的雜糧飯,都用粗瓷碗裝著,區別是裝菜的碗小,裝飯的碗大。
因炒菜費油鹽,莊戶人家的伙食向來飯多菜少,只圖填個肚子。
不光白家這樣,落葉村的其他人家也是如此。
白蕊兒拿來一只破了口的粗瓷碗,撥了淺淺的小半碗飯,又用筷子夾了一點茄條和黃瓜片,便把碗擱在一旁,這是她待會自己吃的。
然後她才撥飯菜給白馨兒,而另外一整碗沒動過的雜糧飯自然是給白曉兒的,她如今傷著,需要補補,除了其他的菜,蒸紅薯多半都給了她,剩的一點才給小妹。
白蕊兒分好飯,柳氏端起飯碗要餵白曉兒吃,白曉兒據理力爭,終於爭來自己吃飯的權利,她屈膝捧著飯碗,瞧了瞧姊妹們的碗,唯有自己碗裏的飯菜堆得冒尖,紅薯也最多,白蕊兒的碗裏除了一點雜糧飯,幾乎沒什麼菜。
她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頓飯才吃這麼點兒,怪不得又黃又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姊,這個給妳。」白曉兒夾起最大的那塊紅薯要給白蕊兒。
白蕊兒忙側身讓開,怎麼都不肯接。
白曉兒望向白馨兒,白馨兒也蹦跳著端著碗跑開。
「二姊自個兒吃吧,娘說了,生病要多吃東西,病才好得快哩,馨兒是乖娃娃,不和病人搶東西。」
「馨兒說得對,娘給曉兒熱藥去,曉兒要是不想自個來,就讓妳姊餵妳。」柳氏說著,拎著籃子出了屋。
白曉兒歎口氣,開始悶頭吃飯。
這是她重生後在白家的第一頓飯,比她預想的好吃。
雜糧飯硬硬的,但很有嚼勁,裏面摻雜著粟米和大麥仁,帶著一股天然的麥香。
沒有肉,缺鹽少油的蔬菜原汁原味,也很美味,更別提粉糯香甜的蒸紅薯了,咬上一口,簡直要甜到心裏去,這些純天然的食物,果然不是後世那些被化肥農藥汙染的農產品能比的。
很快地,一大碗飯菜被白曉兒吃得精光,連一粒米也沒剩下。
第二章 祖母太蠻橫
白曉兒胃裏有了東西,就像火爐加了炭,身上也有了力氣。
她覺得自己躺得快發霉,身上哪兒都不舒服,不顧白蕊兒的強烈反對,吵著要下床。
這時,叩門聲突地響起,有婦人的聲音隔著木門傳了進來,「白家三嫂,曉兒可好些了?我來瞧瞧她。」
「是隔壁家的黃嬸兒。」
白馨兒同白蕊兒對望一眼,忙蹦跳著跑去開門。
緊接著,白曉兒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馨兒真乖,都曉得給嬸子開門了。」
白馨兒得了誇獎,有點不好意思,扭著身子跑到白曉兒床前,臉蛋紅彤彤的,像小蘋果。
白曉兒好奇地探出頭去,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拎著一只繫了麻繩的油紙包,從門口快步走來,她穿著深碧色棉綾夾襖,下配青色棉布裙子,髮髻上插了一根素銀簪。
待得走近了,白曉兒發現婦人面皮生得極為白淨,瓜子臉、大眼睛。
兩道細眉用炭筆仔細描過,彎彎的,像月牙兒,竟是個極標緻俐落的小媳婦。
「嬸兒來了。」
大姊白蕊兒見來了客,忙將屋裏唯一看得過眼的那把凳子挪到床邊,用袖子掃了掃,讓她坐下,又要去倒茶。
黃湘玉笑著攔住她,「蕊兒快別忙活,嬸兒不喝茶,我聽說曉兒醒了,心裏頭惦記得不行,就趕過來瞧瞧,妳娘呢,怎麼不在?」
「嬸兒,我娘給二姊熱藥去了。」白馨兒快言快語地插了句嘴。
「哦,我還當她又被那老婆子叫去做牛做馬了。」
黃湘玉冷哼,拉過白蕊兒,語重心長道:「大侄女,不是嬸兒多嘴,妳娘性子軟,老實得都不像個做娘的。妳是長女,既然娘立不起來,妳就得放剛性些,這樣才把得住門。經過這一回,有些事妳也該看清。曉兒傷成這樣,那老婆子硬是一個子兒的藥錢都不出,還是妳娘當了陪嫁的鐲子才請了大夫,天下哪有這樣的奶奶,心都黑透了,妳娘倒賢慧,屁都不敢放一個……」
黃湘玉劈里啪啦地數落一通,說得口乾舌燥,見白蕊兒悶頭不吭聲,白馨兒則是眨巴著大眼,一臉懵懂地望著她。
黃湘玉一噎,得,當她白說了吧。
柳氏的孩子自然隨了她的性子,自己居然還想點醒她們,也是她昏了頭。
黃湘玉歎氣,轉過身來看白曉兒,見她臉上有了血色,果然好了不少,略放下心來,拉著她的手細細地叮囑一番,又念叨了幾句白老太的不是,放下東西便走了。
白曉兒等她腳步聲走遠,問白蕊兒,「姊,這個人是誰啊?似乎和咱娘很要好哩。」
白蕊兒看她一眼,道:「妳連黃嬸兒都不認得了啊……她是隔壁黃老實家的媳婦,公婆、男人都死了,現下守著兒子阿牛過活,也是個苦命的人。」
白曉兒恍然,原來是個寡婦,怪不得年紀輕輕如此潑辣,想來也是被生活磋磨出來的。
「可我看著黃嬸兒打扮得挺光鮮,看著……也顯年輕,不像很窘迫的模樣啊……」
白蕊兒以為她想岔了,忙道:「妳亂想什麼呢?嬸兒可是個頂頂正經的人,她家裏有祖傳的熬豆花手藝,人又勤快,才比一般莊戶人家過得好些,這些話今後切莫再說了。」
「知道了,姊,我不會亂說的。」白曉兒重重點頭,心裏卻開始琢磨起黃湘玉方才的話來,自家的情況似乎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
不光是窮,還不被親奶奶待見,再加上那老實得過頭的包子娘,還真是……壓力山大。
她歎著氣,正好柳氏端著藥回來了,看到桌上的東西,柳氏一問知道黃湘玉來過,感動得幾乎落淚。
「曉兒,等病好全了,一定要給妳黃嬸兒磕個頭,那天抓藥錢不夠,還是妳黃嬸兒先給墊上的。」柳氏拆開黃湘玉送來的油紙包,裏面是一整包的豆沙餡皮點心,居然還熱呼呼的,想必是剛買的。她眼裏透出喜色,很習慣地說:「蕊兒,快拿紙來包兩塊,餘下的給妳奶奶和姑姑送去,她們最愛吃這些綿軟甜糯的東西,前些日子妳姑姑還念叨想吃豆沙酥餅哩,這不可就有了。」
「娘。」白蕊兒站著沒動,捏著拳頭,眼圈有些泛紅。「曉兒病了這幾天,那邊沒一個人來瞧,哪有這樣當長輩的?現下別人送了一點吃的,您就要拿過去,我們就不提了……可馨兒長這麼大,都還沒吃過豆沙酥餅哩。」
柳氏沒想到向來溫順的大閨女會說出這番話,一時愣住了。
「蕊兒,妳奶奶是老人,不管她待俺們如何,孝順都是俺們做兒孫的本分。妳姑姑再過兩年就出嫁了,在娘家吃一口便少一口,妳怎還和她計較上了呢,娘平日裏怎麼教妳的,妳都忘了嗎?」
白蕊兒本就有些委屈,現在聽了這話,再忍不住,捂著臉,背過身子嗚嗚地哭起來。
白曉兒瞠目結舌,她頭一回見識到柳氏的「孝順」,總算是明白白老太為啥不待見自家了,有這樣一個任勞任怨,上趕著「孝順」的包子兒媳婦,不磋磨磋磨,簡直都對不住自己婆婆的身分啊。
白曉兒見白蕊兒哭得傷心,柳氏更是鐵了心要給上房送東西,連忙打圓場,「娘,藥都快涼了,娘餵我喝吧。」
「哎,好。」柳氏見是二閨女喚自己,忙端來藥,一勺一勺地吹涼,餵白曉兒喝。
白曉兒喝完藥,捂著肚子道:「這藥好苦,娘,我現在想吐……」
「妳這孩子,藥可不能吐。」柳氏忙塞了塊豆沙酥餅給她,「用甜的壓一壓就好了。」
白曉兒依言咬了口酥餅,裝出一副好多了的模樣,對柳氏道:「娘,餅好甜呢,用它壓藥,我就不反胃了,要不娘給我多留幾塊,省得喝下去的藥吐出來,浪費抓藥的錢。」
柳氏聽了二閨女的話,覺得有些道理,又因為平時著實虧著了孩子們,思忖片刻,終是咬著牙應了。
就這樣,一包十二塊的點心,一半拿給上房,其餘留著給白曉兒,這若是往常,頂多只留下一兩塊,很多時候,三房的孩子連點心渣都吃不到。
這次為了閨女,柳氏也算是豁出去了,打破了她三十多年做人的原則,所以看著桌上那半包點心,她覺得自己很不孝順,想起丈夫臨行前的囑託,她枯瘦的手指剛碰到點心又縮了回去,喉嚨裏發出一聲哀歎。
「娘,還是我去送吧。」白蕊兒見柳氏這副躊躇不安的樣子,哪有不明白的。
她是個極孝順的姑娘,儘管剛受了委屈,還是抹了把臉,拎著點心去了上房。
柳氏鬆了口氣,又惦記起院子裏那一大盆沒洗完的衣裳,略歇了會,就出屋去洗衣裳。
這下屋裏只剩下白曉兒和白馨兒兩個,白曉兒讓白馨兒關好門窗後,遞了塊酥餅給她。
白馨兒還是小孩子,最是嘴饞,哪裏擋得住酥餅的誘惑,接過就往嘴巴裏送。
「馨兒,慢些吃,當心噎著。」白曉兒看著狼吞虎嚥的小妹,心裏有點不是滋味。
白馨兒自然不知自家二姊的想法,吃完酥餅,美滋滋地抹了下嘴,就從兜裏摸出幾顆鵝卵石,趴在床邊歪頭看著她。「二姊,和我一起玩丟石子兒吧。」
「這個待會再玩,我現下好多事都記不得了,妳給我講講家裏的事唄。」白曉兒托著下巴道。
「二姊想知道些啥?」白馨兒十分聽話,立刻收起石子兒。
「妳先給我說說家裏都有哪些人吧。」
「家裏有爺奶,大伯、二伯、四叔,還有姑姑……」
白馨兒眨巴著大眼睛,掰著指頭把家裏人數了個遍。
白曉兒不時引導幾句,很快就把白家的情況摸了個大概。
白家三世同堂,上頭有祖父母白老頭和白老太,下有四個兒子、一個閨女,加上各房的孫子孫女,統共二十多口,人丁還算興旺,只是這麼些人,其中不乏壯年勞力,日子卻過得如此緊巴巴,甚至不如一個賣豆花的寡婦,讓白曉兒有些感慨。
她突然想起一事,「馨兒,咱們爹怎麼不在家?」
「二姊,爹是篾匠,現下在鎮上做工哩,下個月就要回了……」說起爹,白馨兒的聲音立刻變得歡快,乾瘦的小臉上也有了光彩。
白曉兒認真地聽著,沒有打斷,等白馨兒把能講的都講了,她藥力上頭,打算躺下來準備歇會兒,窗外驀地傳來一陣尖利的罵聲,把她瞌睡頓時給吵沒了。
「我呸,誰稀罕妳那破點心。我早看出來了,妳嘴上叫得好聽,心裏可巴不得我立刻就死了,好讓妳和那幾個丫頭當家!」
「娘,我……我真的沒有,您誤會了。」
白曉兒隔著窗戶,聽見柳氏微弱的聲音在寒風中顫抖,含著祈求,還帶著點哭腔。
「誤會啥,難道我還冤枉妳不成?鳳兒,妳去搜,搜到了給我摔到她臉上。」
話音剛落,房門「砰」的被人推開,冷風一下子灌了進來。
白嬌鳳扠腰闖進屋裏,滿臉怒色。
大姊白蕊兒跟在一旁解釋道:「姑姑,這裏真沒有……」
「有沒有得等我搜了才曉得。」白嬌鳳拉長著臉,挽了袖子便開始在箱籠裏翻起來,看那模樣竟是輕車熟路,想來平時沒少翻三房的東西。
只一會兒,她就從柳氏的陪嫁箱子裏摸出一個油紙包,正是白曉兒方才收好的豆沙酥餅,準備留給柳氏和白蕊兒吃的。
白嬌鳳一句話沒說,只是冷笑著將東西往白曉兒幾個跟前一晃,就跑去找白老太,白蕊兒忙跟著出去。
「這是什麼東西?啊,妳倒是說說,我有沒有冤枉妳?」
外頭白老太的罵聲穿透耳膜,白曉兒立刻喚白馨兒,「馨兒快拿衣裳來,咱出去瞧瞧。」
在白馨兒的幫助下,白曉兒很快就穿好衣裳。推門出屋,她一眼就看到個穿著醬色夾棉褲褂的五旬婦人,虎著臉,扠腰站在院子正中,旁邊站著同樣面色不善的白嬌鳳。
婦人髮髻梳得光溜,吊梢眉,顴骨高聳,一雙尖利的三角眼透著股戾氣,嘴巴抿成直線。看那表情,似乎想把柳氏一口撕了,嚼吧嚼吧就吞下去。
而自己的包子娘和大姊並排跪在地上,包子娘的肩膀一聳一聳,不用想也知道是在哭。
待走到近前,白曉兒忍不住握緊拳頭。
柳氏此時的形容實在是太狼狽,髮髻散了半邊不說,頭臉上還沾了不少豆沙餡。
她跟前散著一灘碎點心渣兒和一張皺巴巴的油紙,顯見是方才被人用點心砸的。
白曉兒火氣一下躥了上來,「奶奶,有話不能好好說嗎?娘和大姊好心孝敬您,您這是幹啥呢?」
白老太見平日裏不言不語的孫女兒這時居然敢質問自己,頓時豎起三角眼,拍著腿罵道:「幹啥?妳還敢問我幹啥?一個個都喪了良心啊,好的自個留著,不要的就拿來糊弄我老婆子,還裝著多孝順的模樣,要不是我鳳兒長了心,今兒就被妳們幾個丫頭糊弄過去了。」
白曉兒太陽穴突突跳著,她實在沒想到,白老太會因為她們少孝敬了幾塊點心,就這樣不依不饒,更沒想到,白嬌鳳會進來搜屋子,還這樣糟蹋東西。
眼前閃過白蕊兒哭泣的臉,白曉兒心裏疼得發酸,「奶奶,您不吃大可以還給我們,莊稼人糟蹋糧食可是要遭報應的。」
白曉兒這一開口便捅了馬蜂窩,白老太手一拍、腳一跺,身子往後一仰,倒地邊蹬邊嚎起來,「我的老天爺呀,這是造了什麼孽喲,祢快收了我去吧……辛苦拉扯大四個兒子,一天福沒享到,臨到老了,還被個破丫頭片子頂嘴,這還有個啥活頭,不如鑽驢跨裏夾死算了……」
白曉兒目瞪口呆,她到底低估了白老太的戰鬥力,她自認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可白老太的反應卻打了她個措手不及,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柳氏則被白老太嚇得半死,忙拉住白曉兒讓她跪下,「曉兒,還不快給奶奶認錯,妳看把妳奶奶都氣壞了。」
白曉兒大聲道:「我又沒錯,幹啥要認?娘、姊姊,妳們都起來,別動不動就跪著,天冷地上涼。」
話音剛落,白老太的嚎聲頓時又高了八度,「爛了下水的黑心尖婆娘,把個騷寡婦送的點心拿來獻寶,這是誠心要咒我呀……既下不出個蛋,還調三窩四,生出的賤丫頭為了個男的尋死,呸,把白家祖宗十八輩的臉都給丟光了……」
柳氏聽白老太就這麼把白曉兒尋死的事嚷了出來,嚇得面如土色,伏在地上磕起頭來。
「娘、娘,媳婦兒知道錯了,再不敢了,您要打要罵衝著我來,曉兒她不懂事,我讓她給您賠罪。」說著,猛地拽了把白曉兒,「曉兒,給妳奶奶跪下認錯,快點。」
「娘。」白曉兒沒想到柳氏如此窩囊,死命拉她起來,但這副身子畢竟只有十四歲,力氣也不夠,反倒被柳氏拉著跪下。
「曉兒,算娘求妳了,咱們給奶奶服個軟,這事……就過去了……」柳氏眼淚婆娑地望著她,面帶祈求,額前的一塊青紫很是駭人。
白蕊兒也哭著勸道:「曉兒,別犯倔,快給奶奶認錯吧!」
白曉兒不傻,知道白老太是想拿這個威脅她,她要是不服軟,她恐怕就要把汪家退親,自己尋死這事嚷出來讓外人知道,這事兒在自己看來雖然算不得什麼,但擱這兒卻不同。
輕則將來嫁不出去,重則被逼出家當尼姑的都有。
可她根本沒錯,娘和姊姊更沒錯,憑什麼要認?
就因為她是奶奶,是長輩,自己就一定得受她拿捏?
天下沒有這樣的理兒。
白曉兒看著白老太臉上得意的笑容,突然間雙眼一翻,身子一軟,順勢歪倒在了地上。
白蕊兒嚇了一跳,「娘,曉兒她……她昏過去了。」
柳氏一時也懵了,「曉兒妳咋地了?曉兒,妳快和娘吱個聲呀,曉兒妳醒醒,我苦命的兒啊……」
柳氏見白曉兒雙目緊閉,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樣,一時又想起那天夜裏井邊發生的事,唬得渾身亂顫,撲在女兒身上一通大哭。
白老太在一旁梗著脖子,臉沉得快滴出水來,「嚎什麼嚎,要死遠些去,別髒了我的地。」
眼見老三一家就要服軟了,這當頭這死妮子居然敢昏過去,她絕對是故意的。
這時候,白嬌鳳也扠腰跟著罵道:「喪門星,賠錢貨,早知就不該花冤枉錢吃藥,三兩銀子扔水裏還能聽個錢響,非得填那瞎窟窿……」
白嬌鳳眼饞那只鐲子許久,一直想著要來給自己添妝,如今為給白曉兒抓藥,鐲子被柳氏拿去當了,心裏一直憋著口氣在。
現下被她找著機會,自然是怎麼難聽怎麼罵。
白蕊兒見她越罵越毒,忍不住道:「姑姑,我爹娘向來疼妳,有啥好東西也都先緊著妳的,妳……妳怎能這樣說曉兒,還講不講良心了?」
「我就是不講良心怎麼了?妳爹娘對我好?就那些個打發叫花子的破布頭子、破點心也敢拿出來說,看我不撕了妳的嘴。」白嬌鳳是個一點就著的性子,見白蕊兒敢和自己叫板,氣得鼻子都歪了,挽了袖子朝她撲去,不想踩到地上的豆沙餡,腳下一滑,狠狠摔了一跤。
但她繼承了白老太的剽悍,即便是疼得不輕,還是連滾帶爬地繼續朝白蕊兒撲去。
論力氣,斯文老實的白蕊兒自然不及白嬌鳳一根手指,當下被白嬌鳳按在地上,臉上挨了幾下,頭髮也被扯掉一把。
白蕊兒疼得直哭,柳氏忙攔住白嬌鳳,卻被白嬌鳳一陣亂撓,臉上頓時添了幾道血痕。
「住手!」
混亂中,祖父白老頭終於帶著白老大和白老四到了,後頭還跟著小小的白馨兒。
「還不快起來,都成什麼樣了,想讓外人看笑話嗎?」
見白馨兒終於把白老頭請來,裝暈倒地的白曉兒這才鬆開拳頭。
倘若他再晚上一分鐘,自己可能就會沉不住氣提前「醒來」,那可就功虧一簣了。
白老頭背著手站在那裏,煙桿子在手心捏得咯咯響,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上,花白的粗眉鎖得死緊。
在場的人都知道,老頭子這是真動了氣。
儘管白老頭把兒媳婦和孫兒輩的事全權交給了白老太,但作為大家長,他才是白家一言九鼎的那個人。
當下院裏靜悄悄地,誰都不敢作聲。
白老太支著胳膊起來,發洩般地用力拍打著褲子上的灰。她今兒個之所以到三房門口發落柳氏,而不是將柳氏叫到上房,就是因為這事說出去不體面,而老頭子又是個頂要臉面的人,有他在場,定會責怪自己,因此才會故意避開他。
沒想到,最後還是被老頭子知道了。
這三房的丫頭們居然學會了告黑狀,定是柳氏挑唆的,看自己一會咋收拾她!
「鳳兒,爹的話妳聽沒聽見?」
見白老太都起來了,白嬌鳳還是不動,白老頭聲音驀地變高。
白老太怕女兒吃虧,忙向白嬌鳳使眼色,白嬌鳳到底有幾分懼怕父親,當下剜了柳氏一眼便起來。
她噘著嘴巴,不情不願地走到白老太身旁,狠狠扯著辮子,心裏怨白老頭來的不是時候,否則自己還能多撓她個幾把,好教柳氏和白蕊兒都嘗嘗自己的厲害。
白老頭見白老太和白嬌鳳都起來了,又去看柳氏母女,見孫女兒昏迷著,兒媳婦臉上又傷得那麼難看,眉鎖得更緊了。
自己對妻子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過於苛待兒媳,免得傳出去惹人閒話,可這三兒子才出去不到幾個月,她就把三房的媳婦、孫女折騰成這樣,要是被外人曉得了,打的還不是他白家的臉?
要知道,家裏頭的孫子輩如今都還沒說媳婦兒呢。
這個理,她怎麼就是不明白?
「好好的,怎麼就鬧成這樣了?」白老頭沉聲問道。
白老太剛想了一大篇的說辭,清了清喉嚨正要開口,白馨兒的小腦袋瓜子突然從老四白冬生的背後探了出來。
「爺爺,奶奶生我們氣了哩,二姊病了,黃嬸兒送了豆沙酥餅給二姊吃,以免她喝了藥想吐,娘拿一些過去給奶奶和姑姑,但奶奶就罵我娘不老實,私藏東西不孝順,後來姑姑就來我們屋子,把剩下的點心搶走,摔在娘臉上了,還說狗都不吃……」
白馨兒說到那幾塊被糟蹋的點心,頓時委屈得不行,當下便哭了起來,「爺爺,嗚嗚嗚……酥餅可香了,姑姑寧可摔了,也不讓馨兒吃……爺爺,狗不吃餅,馨兒愛吃,你讓姑賠我、賠我,馨兒給娘吃,給大姊吃,娘和大姊都還沒吃過哩……」
白老頭聽了小孫女兒的哭訴,氣得煙桿子都快折斷了,「老婆子,鳳兒,馨兒說的可是真的?」
白老太臉漲得通紅,尖聲道:「你聽她個破丫頭胡扯?我活了這大把年紀,就差她那點吃的?分明是老三家的喪了良心,把放壞了的餅給我,想吃死我個老婆子!」
「爺爺,餅是黃嬸兒今天收攤剛買的,送到上房的時候還熱呼呼著,沒壞……」白蕊兒話沒說完,白老太那雙尖利的三角眼就瞪了過來,嚇得她吞了口唾沫,垂下腦袋小聲道:「奶奶當時還說餅……好吃哩。」
這時,柳氏也囁嚅道:「曉兒……吃藥反胃,我怕她吐藥,就自作主張……留了幾塊。娘,媳婦兒以後再不敢了,再有什麼東西一定全交給娘處置……」
話到這裏,白老頭還有啥不明白的,老三媳婦孝順,寧可虧著受傷的孩子,也要將點心送到上房,可老婆子不滿意,嫌她沒全拿來,就鬧了這麼一齣。他本就為著那天沒給白曉兒請大夫愧疚著,這麼一來,心裏就更過不去了。
他默默歎氣,讓白蕊兒趕緊扶柳氏起來。
「老三家的,妳受委屈了。」他說這話時的語氣格外和藹。
柳氏拿手抹了把臉,頭髮沾著血黏在了臉上,再加上那幾道血痕,瞧著狼狽極了。「爹,媳婦兒不委屈,孝順爹娘是俺的本分。就是曉兒……曉兒她又昏了。」
「白天不是剛好了嗎,怎麼又昏了?」白老頭捏著煙桿,聲音有些發緊。
「俺也不曉得,白天還好好的,方才不知怎地就……」柳氏說著,眼淚珠子又掉了下來,「爹,您行行好,快給曉兒請個大夫瞧瞧吧,我怕她……怕她……」
柳氏雙唇哆嗦著,到底不敢說出那句不吉利的話。
白嬌鳳卻突地冷笑起來,「怎麼就這嬌貴了,動不動就請大夫,當藥鋪是咱們家開的呀。我白家可沒這閒錢,要不妳把陪嫁都拿去當了……」
白老頭聽到這裏,眼皮子重重跳了下。
「鳳兒,還不閉嘴,長輩說話也有妳這小輩插嘴的分兒?」他的語氣很重,話也不輕。
白嬌鳳作為么女,在白家向來是橫著走的,何曾受過這種委屈,當下梗著脖子就要發作。
白老太忙扯了把閨女的袖子,對白老頭道:「老頭子,咱們鳳兒說得沒錯,你也不想想,那大夫是那好請的?沒個半兩、一兩的銀子怎麼請得來。」見白老頭只是沉著臉,沒有立刻反駁自己,她又接著道:「如今家裏頭處處都是用錢的地方,咱們大郎都十七了,還沒說上親,過了年二郎也該十六了,咱們村和他倆一般大的男孩,有幾個沒娶媳婦的?這事說出去我都沒臉,還不是為著咱們家窮,拿不起彩禮,但凡有幾個錢,以大郎、二郎的人才,人家閨女還不上趕著嫁過來。」
白老太說完,去瞧白老頭的臉色,便知自己的話說到他心坎裏去了。
單論模樣,白家的幾個男孩個個長得周正,在村裏頭是極出挑的,可為啥說不上媳婦兒?
還不是因為白家窮,沒錢。
男丁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不娶媳婦,香火就傳不下去。
白老頭作為大家長,這樁事可以說是他的心病。
相比之下,孫女的性命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一旁柳氏還在哀哀地哭著,白老頭心裏的天平不知不覺就偏到了另一邊。
他拿起煙桿,悶頭抽了口,語重心長道:「老三家的,不是我心狠不給孩子治,這是命啊。先前人都醒了,這會卻突然不好了,這是為啥?說明閻王爺是存心要收她,咱們莊稼人再強,還能強得過天去嗎……」
柳氏聽了白老頭的話,登時大哭起來,「老天爺,祢睜睜眼……要收就收了俺去,俺曉兒才十四啊……」
「二妹……」
「二姊,我要二姊……」
白蕊兒和白馨兒也哭作一團。
白曉兒躺在冰冷的地上,心中發寒,這些就是她所謂的家人,她的長輩!
因為不想花銀子給自己請大夫,連這樣的鬼話都編得出,虧她方才還覺得白老頭是個公正的家長,沒想到卻是看走眼了。
至此,白曉兒心中存有的最後一絲幻想徹底破滅。
她悄悄地睜開雙眼,扯了下白蕊兒的褲腿。
白蕊兒低頭,見妹妹正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眸子瞧著自己,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
「曉兒……醒了,娘,曉兒她醒了呢。」她大叫。
白曉兒看著母親和姊姊,眼睛一陣濕潤,「娘、姊,妳們放心,我命硬,閻王爺他老人家不敢收我呢。」
柳氏這會親眼看著白曉兒從地上坐起,喜得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出。
可憐她這幾日既操心著白曉兒的事,又要忍受婆婆的苛責,那些家務活兒還不能落下一點,身子都快被掏空了,這驟悲驟喜之下,再受不住,兩眼一黑便栽了下去。
白蕊兒和白馨兒姊妹兩個又是一陣大哭。
這時,白家大兒媳丁氏和二兒媳袁氏恰好趕了來,忙幫著把柳氏抬進屋。
白曉兒立刻向白老頭提出要給柳氏請大夫。
或許因著柳氏是白家的主要勞力,不可或缺,這回不僅是白老頭,就連白老太和白嬌鳳都沒有出言反對,立刻派老四去請大夫。
村裏的赤腳大夫姓方,住在離這兒不過半里地,很快便背著藥箱來了。
白老太和白嬌鳳兩個垮著臉,撩了簾子帶方大夫進屋。
方大夫見到柳氏面上的傷痕,吃了一驚,不過作為外人,他也不好問別人家的家事,只默默地給柳氏看診,不過這回卻用了十二分的心思,看得格外認真。
等方大夫給柳氏診完脈,開始配藥,白曉兒忍不住問道:「大夫,我娘得了啥病呀,打不打緊?」
「妳娘這是積年成勞所致的氣血兩虛,加上大悲大喜,一時痰迷了心竅,現下她年輕,挺得住,若這次不能好好調養,再往後幾年就得吃大虧了。」
白曉兒和白蕊兒聽了,都十分擔憂。
白老太只盯著那藥包問道:「大夫,這藥得多少錢哪?」
方大夫道:「七服藥,半兩銀子,等吃完我再給三嫂換個方子,如此好好調養,兩三個月就能斷了病根。」
「啥?才這麼點破藥就值半兩銀子,還得吃兩三個月,那家裏就淨供著她吃藥,全家喝西北風去哪?你這大夫不是誆我的吧……」
方大夫是個直性子,見白老太如此胡攪蠻纏,氣得臉都青了。
他想起外頭說白家的老太婆為人蠻不講理,慣會磋磨兒媳婦,如今看來,柳氏的病和這老太婆肯定脫不了干係。
「妳還嫌貴,要不是看著白三哥是老實人,三嫂可憐,這藥一兩銀子妳都沒地兒買去。」
白老太尖聲道:「一兩銀子,你咋不去搶呢?」
方大夫一甩袖子,對著一直沉默的白老頭冷笑,「老叔,嬸子不懂,你可是懂行的。這藥裏頭有黨參、阿膠、當歸、黃芪……哪一樣不是好的、貴的?就這,嬸子還說我誆人哩,我索性不賣了,三嫂要是不好了,可千萬別說找我診過。」
白曉兒聽了這話,便知道柳氏的病不能再拖,見方大夫背起藥箱要走,忙一個箭步攔住,「大夫,請您等等。」又對白老頭道:「爺,您快給我娘抓藥吧,銀子就算我們三房欠的,等爹從鎮上回來,一準兒還上。」
白老太在一旁狠狠啐了口,「妳爹怎麼還,他拿命還哪?現下還沒分家,妳爹甭管賺了多少,銀子都是公中的,你們休想挪一個子兒。」
白曉兒姊妹幾個巴巴地看向白老頭,白老頭終是抬頭,將煙桿子一橫,「老婆子,給錢。」
「啥?」
「我說,給錢。」白老頭拍著腿,語氣有點重。
白老太看了白老頭一眼,嘴裏咕噥兩句,最後還是撩開幾層褂子,從腰帶上解下一個泛黃的布袋子,數了一小塊銀子和十來枚銅板出來。
方大夫把銀子拿到手裏一掂,便知白老太坑了他七八個銅板,儘管心中不齒白老太為人,他還是把藥給了白蕊兒。
因著白家三房這幾個孩子小的小、弱的弱,還有一個傷著的,看著著實可憐。
他家的娃娃和白曉兒一般大小,成天還只知道玩哩。
「妳娘這個病得靜養,不能勞累,還要吃些好的,不然藥就白吃了。」他不放心地叮囑道。
「謝謝大夫,我們曉得的。」
白曉兒和白蕊兒趕忙道謝,一塊兒送大夫出門。
不料簾子一撩,差點撞上大伯母丁氏。
丁氏見到白曉兒,嘿嘿笑了笑,躬著背,探頭探腦地朝門裏瞧。
見探不到什麼動靜,她兩隻眼睛又在方大夫身上轉了一圈,方叫住白蕊兒,「蕊兒,妳娘咋樣了,還能治不?」
白曉兒見這話說著不像話,便回道:「大伯母,大夫說我娘只是身子虧損,吃藥就能養好,怎麼就不能治了?」
丁氏知道她不高興了,忙訕笑起來,「曉兒傷好了,倒變得比往日硬氣了。大伯母也是關心妳娘,妳不知道呀……妳娘方才那個臉啊,乖乖,白得跟個麵捏的似的,看著可嚇死人了哩。」
白曉兒見她越說越離譜,忙拉了白蕊兒走開。
丁氏還在後頭追著要問抓藥花了多少錢云云。
第三章 爺爺分派工作
更讓白曉兒沒想到的是,等送走方大夫後,那丁氏竟死乞白賴地黏了上來,硬要跟著她一塊進屋,趕都趕不走。
屋裏煙霧繚繞,白老頭低著腦袋,緩緩抽著旱煙,一旁坐著臉垮得老長的白老太。
白嬌鳳見她們進屋,頓時睜大兩隻眼睛瞪過來。
白蕊兒縮了下肩膀,白曉兒忍不住道:「姑姑妳怎麼了,幹啥這樣瞧著我和我姊?」
「瞧瞧妳們有多能幹啊,這一下還沒聽個錢響,半兩銀子就花出去了,把妳賣了怕都填不了這個虧空。」
白嬌鳳提起這個,就氣得心一陣一陣地疼。
她到底是倒了什麼楣,銀鐲子飛了不說,前幾日她剛在集市相中一對金丁香耳環,比王里正家的小孫女銀姑耳朵上戴的那副海棠耳環還好看,本來費了好大的勁,娘才答應過段時日給她買,好趕在五月節裏頭戴。
她大話都放出去了,現下家裡又白花了這半兩銀子給柳氏看病,自己那對金丁香耳環多半是要泡湯,這教她今後在王銀姑面前如何抬得起頭?
她一定會笑話死自個兒的,都是三房這幾個賠錢貨害的。
而這廂丁氏聽白嬌鳳說這藥花了這麼多錢,兩個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俺的老天,俺莊稼人吃這矜貴藥……這是要過福的哪,大侄女,快讓我瞧瞧裏頭是啥……」說著,她髒兮兮的手就朝桌上的藥包招呼。
這回不等白曉兒出聲,白蕊兒立刻上前搶過藥,死死地攥在懷裏。
「大伯母,這是俺娘的救命藥,您……您不能動。」
「我就瞧瞧,又不是真要吃,妳這閨女咋這麼小氣哩。」丁氏噘起嘴,有些不滿。
白蕊兒卻站遠了,背過身子去。
倒不是因為白蕊兒小氣,只因丁氏的前科實在太多,又懶又饞不說,還愛占人便宜,最要緊的是臉皮奇厚。
甭管是啥東西,只要經過她的手,怎麼也得脫層皮。
白蕊兒深知這位大伯母的脾性,自然怎麼都不肯給她。
丁氏見算盤落了空,眼珠子一轉,剛想說點什麼,卻被突然起身的白老頭打斷,「老大媳婦,妳趕緊去把大夥兒都叫來,老三媳婦如今病著,有些事兒……也該重新合計下了。」
「爹,要合計啥呀?這麼晚的天,風又大,還要把他們都叫來,明兒個再合計唄……」丁氏懶得動,嘴裏就咕噥了幾句。
不出意外,果然引來了白老太一通罵,「這個蛇纏上身都懶得趕的婆娘,俺祖上是造了啥孽,才娶了妳這樣的骯髒東西進門。讓妳去就去,哪那麼多話?」
儘管白老太罵得難聽,可對丁氏來說卻和撓癢癢一般。
她最後見白老頭的臉色不好,才撇了撇嘴,撅著屁股,一扭一扭地去了。
不得不說,丁氏動作還是挺快,只片刻功夫,屋子外頭就傳來腳步聲,一個十分柔和的女聲在外頭響起——
「爹,娘,俺們都到了,您是就在弟妹的屋裏頭說,還是在外頭說?」
白老頭回頭望了望狹隘的屋內,忙道:「就在外頭吧,要不去堂屋。」
見白曉兒露出疑惑之色,白蕊兒悄聲說:「方才說話的是咱們二伯母哩。」
說話間,白老頭已推門出去,白老太和白嬌鳳自然也跟在後頭,單把三房幾個孩子留在屋裏。
白曉兒朝外頭望了望,又見柳氏面色還好,忙拉著白蕊兒的袖子道:「姊,咱們也去瞧瞧吧,待會指不定要商量什麼大事呢,咱們要不去,豈不兩眼一抹黑,到時也沒個應對。」
「可是……我還得煎藥呀,娘等著喝呢。」
白蕊兒蹙起兩道細眉,有些為難。
白曉兒立刻道:「那就我去唄,姊去給娘煎藥,馨兒留這裏看著……」說著,便看向白馨兒,「馨兒,妳乖乖守著娘,要有啥事,妳就到前頭去喚我和大姊,妳能做到嗎?」
「能的,大姊、二姊放心,馨兒一定照顧好娘。」白馨兒睜著大眼睛,拍著小胸脯向姊姊們保證。
白蕊兒想了想,覺得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便同意了,她細細叮囑白馨兒一番,又給柳氏腳下的湯婆子換了遍熱水。
臨走時,她拎起床頭那件破得露出棉絮的舊夾襖,給白曉兒穿好,扣上扣子。「外頭涼,曉兒還傷著,得多穿些,要是太冷,妳就早些回來,就算沒聽著……也沒什麼打緊的。」
「知道了,姊。」白曉兒口上應著,心裏頭暖暖的。
說起來,白蕊兒真是個好姊姊,既愛護妹妹,又勤快聰慧,除了膽子小點,和娘親柳氏一樣有些懦弱,幾乎挑不出旁的毛病,自己能有這樣一個姊姊,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出了門,白蕊兒拿著藥去了灶房,白曉兒便獨自朝院子東邊走去。那裏是白家的堂屋,也就是主屋,通常家裏來了客人要招待,或是商議大事,都是在堂屋。
此刻堂屋裏頭透出火光,白曉兒在門口站定,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
屋內白老頭已經開始說道起來,「方才的事你們也都曉得了,老三媳婦……病倒了,家裏這些活計怕是有段日子不能幹,咱們得合計合計,重新拿個章程出來。」
白老頭說完,抬起眼皮,看著坐在下首的兒子、兒媳婦們。
只見大兒媳丁氏扭著身子在凳子上東張西望,二兒媳袁氏交疊著雙手,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而大兒子和小兒子,一個歪著腦袋剔牙,一個悶著不抬頭。
總之等了半天,就沒有一個應聲的。
白老頭抽了口煙,花白的粗眉抖一抖,「我讓你們拿個章程出來,咋一個個地不吭氣呢?你們難道都不是俺老白家的人?」
他瞪了一眼老大,「春生,你是家裏的老大,你來說說該怎麼辦。」
白春生此刻恰好從牙縫中剔出一點綠色的菜葉,見白老頭問自己,忙把菜葉扔嘴裏吞了。
「爹啊,這事怎會問我呢,活計都是婆娘們幹的,我一個老爺們懂啥?這麼晚了,您叫我們來就為問這事兒,我被窩才剛焐熱,外頭冷風一吹,可快凍死人了……」
白老頭見老大這副賴皮樣兒,當下沒好氣,板起臉,煙桿子往桌上重重一敲。
「別扯那些有的沒的,你只說說,那些活兒誰幹?」
「爹啊,這可是您讓我說的啊。」白春生大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了一圈,最後落在袁氏身上,「依我看,就照現在的來唄,以前都是大郎他娘、二弟妹、三弟妹幾個輪著來,現下三弟妹病了,讓她倆妯娌換著幹不就成了?」
白老頭看向白春生的眸光有些晦暗。
按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讓老大一家站出來,自告奮勇接這事,他自己養的兒子,就不信他不明白自己的心,可老大根本就沒順著他的意,剛才那番話看著啥也沒說,卻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他們大房要幹可以,但必須拉上二媳婦跟他們一塊兒幹,這樣才公平,否則這活兒他不接。
這時,白嬌鳳突地冷笑起來,「大哥,你說得倒輕巧,這都開年了,鋪子那邊的事兒正多,二哥剛帶信讓二嫂趕緊回去,你幹麼要扯上她?」
「鳳兒,夏生真來信了,啥時候到的?」白老頭聽說二兒子來信了,立刻有了精神,臉色也放緩了。
白嬌鳳橫了自家大哥一眼,噘著嘴道:「爹,這還能有假,信是今兒個桂花嫂子的表弟柱子帶回來的,二嫂怕您和娘惦記,還沒來得及說哩。嫂子,要不妳把信拿給爹瞧瞧。」
她話剛說完,屋內所有的眼睛齊刷刷地朝袁氏看去。
袁氏忙起身從袖中拿出了那封信,恭恭敬敬地遞到白老頭手裏。
白家除了老二白夏生父子,也只有老頭子識得幾個字。
「爹,信是今天上午才收到的,方才三弟妹身上不好,我原本想著明兒個再說……夏生在信裏提到想去南邊進布匹,讓我趕緊回去準備,遲了怕耽擱行程。」袁氏輕聲解釋道。
白老頭邊看信邊點頭,「夏生那頭是正經事,可不能為旁的耽擱了。」
白嬌鳳道:「爹說得對,依我瞧啊,這事少不得還得落大嫂頭上。」
丁氏聽了這話,立刻就不依了,「鳳兒,瞧這話說的,這事兒咋就落俺一人頭上了?弟妹難道不是爹娘的兒媳婦,鋪子的事兒再大,還能大得過爹娘去?」
白嬌鳳豎起眉毛瞪她,「妳咋這不講道理,不是跟妳說了,二嫂有事嗎?耽擱了鋪子裏的生意,妳賠得起?」
沒想丁氏正等著她這句話呢,當下拍著手道:「鋪子是袁家的,又不是白家的,憑啥她能給娘家幹活賺錢,俺就得在婆家當牛馬?俺也要回家去,俺的小兄弟下個月要娶親了,俺正好回去給俺爹娘搭把手。」
白嬌鳳聽了,氣得血往腦袋沖,她本就是個沒大沒小的,也不管丁氏是她大嫂,當下指著丁氏鼻子大罵,「丁玉鳳,反了妳,妳是長房長媳,這事兒妳幹也得幹,不幹也得幹,再囉嗦,我讓大哥休了妳。」
「欺負人,欺負人啊,這日子沒法過了啊……」丁氏不是任她搓圓揉扁的柳氏,當即拍掌嚎了起來,往地上一躺,就開始蹬腿。「都是白家的兒媳婦,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的,憑啥就得分個貴賤?論理,俺還是大媳婦哩,你們都看她有錢,娘家開了好大的鋪子,一個個地巴著她,作踐俺,不把俺當人,早曉得妳家這樣磋磨兒媳婦,俺就是在家當老姑娘,也好過嫁來受這窩囊氣……」
丁氏一邊哭一邊打著滾兒,滾得渾身是灰,硬像個灰麵坨子,那哭聲尖利嘹亮,穿透屋頂,完全得了婆婆白老太的真傳。
白老頭是個極愛體面、重規矩的人,此刻坐在上首,臉沉得都像鍋底,他看向白老太,希望她能把丁氏壓下去。
可白老太這會兒不知怎麼的,居然只是籠著袖子、陰著個臉,也不出來發個話。
他做公公的不好直接斥責兒媳,只能吼白春生,「杵著幹啥,還不趕緊拉你媳婦起來?」
白春生嘿嘿一笑,立刻裝模作樣地去拉丁氏,嘴裏說:「媳婦兒,快起來吧,沒看爹都生氣了。再這麼鬧,等隔壁左右都得曉得了,咱們白家的臉還不得被妳丟光啊,莫說爹娘,俺頭一個不饒妳哩……」
話音剛落,丁氏非但沒消停,那哭聲反倒又高了八度,還伸手往白春生頭臉上撓去,「我打死你這個窩囊廢,都怪你不硬氣,連累俺跟你一塊兒受罪,自打進了你家門,俺就跟頭騾子一樣,沒日沒夜地幹,錯一丁點兒就得挨罵。二弟妹倒是個嬌貴人兒,兩手一推說鋪子離不了人,就能帶著老二長年累月住在娘家,年節回來還得俺們伺候著,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理兒,這人的心啊,都偏到胳肢窩裏去了……」
「哎喲,別打了,都是我的錯,媳婦兒妳輕點啊……」
夫妻兩個一個哭天搶地,一個裝模作樣地求饒,配合倒是十分默契。
見哥嫂這樣當眾鬧了起來,白嬌鳳在一旁氣得發抖,袁氏低頭攥著帕子不吭聲,可那指甲都快嵌進肉裏頭去。
白老頭看著這一幕,突然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心灰了半截。
老大一家這是在埋怨他偏心二房,處事不公,當眾給他當爹的下臉子啊。
他們怎麼就不懂自己的苦心?
白老頭突地將桌子重重一拍,「還不閉嘴!再吵一句,全都給我滾出去,我白家沒你這樣的不孝兒孫!」
他喘著粗氣,像是動了真怒,老大兩口子立刻收聲。
白春生嘿嘿地笑著,就像方才啥事也沒發生過一樣,搓著手上前,「爹啊,您別生氣了,您讓俺們閉嘴,俺們就閉嘴了,俺們都聽您的話哩。」
白老頭撫著胸口喘了口氣,看了看下首的兒子、媳婦們,緩緩說道:「方才我也想好了,既然你們幾個拿不出個章程,就由我當爹的來安排。明日起,家裏的主要活計,像割豬草、洗衣裳、澆菜地、燒飯啥的,就由老大、老二媳婦輪著來,一人頂一天,鳳兒和鳳兒她娘就跟著打打下手……鳳兒負責割豬草和餵雞,鳳兒她娘年紀大了,就在一旁看著點兒,省得出了什麼岔子……要還有娘兒們幹不了的重活計,老四從地裏回來就幫著搭把手,想來也就差不多了。」
不得不說,薑還是老的辣,白老頭的這番安排確實很周到。
丁氏慣愛偷奸耍滑,以往輪到她幹活的時候就不老實,淨愛指派柳氏給她幫忙。
袁氏就更不用說了,每年年節裏回來個幾天,家裏都是把她當客人,給她安排了事兒也只是做做樣子,基本都是三兒媳柳氏幫著幹的,所以他把白老太和白嬌鳳算了進去。
白老太是婆婆,自然可以用身分壓著她們好好幹活兒,她的話,媳婦們不敢不聽。
而白嬌鳳轉眼快出閣了,被寵得連針線都拈不動,正好可以趁機學著理家,省得嫁到夫家被人笑話。
白老頭的初衷是好的,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他的苦心。
袁氏起身,面上有些委屈,「爹,夏生還等著我回去收拾,他才好動身呢,能不能……」她一邊說,一邊覷看白老頭的臉色。
可白老頭這次鐵了心,直接拒絕了這向來看重的二兒媳。
「老二家的,妳嫁到白家十幾年了,爹對妳從沒旁的要求,這次妳三弟妹病了,家裏著實離不了人,妳留下吧,等老三家的好了再走,就當孝順爹一回。」
「可鋪子那邊……」袁氏還是有些不甘。
白老頭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鋪子那邊有老哥哥在,想來能夠料理妥帖,我再讓人給夏生帶個口信,他該啥時走就啥時走,省得耽擱行程。」
話都說到這分上了,袁氏知道已是無力回天,便低下頭不再吭聲。
白嬌鳳突然道:「為啥咱們這些人都排進去了,偏偏三哥家一個人都不用出力,蕊兒只比我小一歲,我能幹的,她難道就幹不得了?」
白嬌鳳方才聽見爹叫讓自己割豬草餵雞,差點氣炸了,她是嬌養的閨女,長這麼大都沒幹過粗活呢,簡直豈有此理。
這回不等白老頭應聲,心疼閨女的白老太立刻跳了出來,「我們鳳兒來年就得出閣了,得抓緊時間繡嫁妝,我看這事還是得蕊兒來,鳳兒得空了,給她打打下手就行了。」
白老頭自然曉得這母女兩個的心思,儘管自己沒討到好,也不想再拂了老妻的臉面,想了想,便說:「我原本估摸著蕊兒還得照顧她娘,這樣吧,要是她忙得過來,妳就叫她跟妳一塊兒去。」
白嬌鳳知道爹這是變相默許了,臉色才好看點。
門外白曉兒聽到這裏,知道事情塵埃落定,恐怕再過一會子,白老頭他們就得出來,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偷聽,便輕手輕腳地回屋去。
等到進了屋,白蕊兒的藥都熬好放溫了,正在餵柳氏喝。
小妹白馨兒挨著柳氏甜甜地睡了,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
柳氏雖然閉著眼睛,但藥送到嘴邊還曉得吞嚥,瞧著情況倒還好。
「曉兒,妳咋去了這麼久,姊正打算餵完藥去找妳哩。外頭冷不冷,凍壞了吧?」白蕊兒放下藥碗,起身問道。
白曉兒解開襖子鋪在床尾,口裏回話,「姊,妳放心,我穿得多,不冷哩。」
「那爺爺他們合計了什麼事,妳聽見了嗎?」
白蕊兒略有些緊張。
見她對這個倒挺上心,白曉兒笑了,「姊,妳猜猜看。」
白蕊兒蹙起兩道細眉,想了想便道:「俺娘病了,家裏頭的事兒……怕是沒人幹,我估摸著,爺爺該是想把這段日子的活計都安排好。」
「姊,妳真是太聰明了,被妳給說中了哩。」
自己這姊姊真是挺聰慧的,面上看著老實,其實心裏頭有數著呢。
見妹妹這樣誇自個兒,生性靦腆的白蕊兒不好意思地笑了。
白曉兒便把方才自己在堂屋那裏聽到的對話全說了,當說到二伯母時,她忍不住唏噓,「大伯母說爺爺一碗水端不平,偏心二伯母,我覺得她也沒說錯,爺爺確實有些偏心。」
白蕊兒卻道:「二伯母是鎮上長大的姑娘,自然比村裏媳婦嬌貴,爹對她好些也不奇怪。說到底,還是二伯母吃不得虧,非得爭個高下。」
「二伯母是鎮上的姑娘,那她是怎麼瞧上二伯的?」白曉兒奇道。
白蕊兒知道妹妹把以前那些事都給忘了,就把白家二房的事細細說於她聽。
「以前咱家光景好,二伯在鎮上學館裏念書,袁家的雜貨鋪子就開在學館旁。袁老爺子,也就是二伯母的爹當初見二伯念書聰明,就招了他做女婿。非但沒要彩禮,還供二伯考秀才哩。」
「二伯現下在鋪子裏幫忙,肯定沒考上吧。」白曉兒撇嘴。
「是啊。」
提起這個,白蕊兒頗有些悵然,「二伯時運不濟,考了十來年沒考中,後來索性不考了,跟著袁老爺子管鋪子。爺爺有次醉酒後說過,袁老爺子只有二伯母這麼個獨生閨女,鋪子遲早會交咱二伯手裏,所以才對二伯母格外好些。」
「哦,原來是這樣啊。」白曉兒恍然。
難怪袁老爺子如此偏心二房,這麼說來,一切倒解釋得通了。
白家雖然只是小小的農家,這潭水卻比想像中還渾。
大房、二房,包括白老頭和白老太,怕都不是簡單的角色。
不過她現下已經是這家裏的一分子,保護好爹娘姊妹,領著全家過上好日子,就是她白曉兒的責任,好歹前世是做農產品加工貿易的,也有一身好廚藝,她就不信自己憑著這些本事,在這農耕細作的時代還闖不出一片天來。
如此想著,白曉兒心下漸定。
白蕊兒打來熱水給她擦臉洗腳,農村條件有限,姊妹兩個略微洗了下就鑽進被子,並排躺在白氏腳頭,親親熱熱地說起話來。
不過只一會兒,白曉兒便睏得睡著了。
白蕊兒溫柔地看著妹妹的睡顏,給她掖了掖被角,也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