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077
愛情上上籤之五《刷爆金主卡》
出版日期
2008/06/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父親死了,留下大筆遺產給他……和她,父親的情婦。
他不得不說,這隻狐狸精手腕很厲害,但無所謂,
那點錢他還看不在眼裡,全部捐了!
不過,那棟打小住的別墅可就不能讓,這女人跟他搶什麼搶,
說房子是個「紀念品」,害他幻想她和父親在裡頭搞不倫……
噁,他童年的美好時光瞬間被污染到,死都不讓!
要捍衛主權得付出代價,他只好答應這種喪權辱國的條件──
聘請她成為他的專職採購,讓他被她從頭管到腳,以及同居。
反正他是男人,沒什麼貞操好損失的,把她當透明人就好,
沒想到他實在好傻好天真,她可是人稱女王的狠角色耶,
每天拿他給的無限卡到處刷,嫌他沒品味把他衣服都丟回收桶,
那她的品味有比較好嗎?黑襯衫繡大尾龍,他又不是出來混的~
說也奇怪,他是有被虐傾向喔?她越整他,他越大心,
居然開始覺得情婦制度父死子繼好像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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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場面備極哀榮的大企業家于老的靈堂。
  一層樓高的百合與白菊花花碑豎立在入口,兩旁來自各界的花環、花籃延伸至數十公尺外。
  于鴻揚生前長袖善舞、交遊廣闊,和黑道也有些淵緣,告別式中前來致意的人不乏令人為之側目的黑衣人。
  在一群黑西裝、黑西褲、黑皮鞋的彪形大漢行完禮要踏出靈堂時,一身白色套裝的纖細年輕女子正要入內,也不知是黑白對比太過明顯,抑或是女子明明身材單薄得像是能乘雲御風而去,渾身卻散發著一股如同女王般的氣勢,吸引眾人目光。
  有人認出她來,忍不住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起來。
  「我的天吶,這種場合那狐狸精居然敢來!」
  「狐狸精?」身旁的人有些是狀況外,連忙追問。
  「不就在門口的那個。」
  「那年輕美人?不會吧!她看起來也不過二十來歲。」
  「年輕才好啊,只要敢,青春的肉體可是索價不菲呢!妳不知道嗎?聽說于老就是死在她床上的。」
  「嘖,真噁心!欸,妳看妳看,這種場合她居然戴著紅色的耳環呢!嘖!真不像話!」
  「于老也真糊塗,臨老入花叢,晚節不保!」
  「于月呢?還是沒回來嗎?」躺在靈堂裡的可是他父親吶!
  「他們父子感情本來就不好,而且我懷疑他根本不打算繼承于老的遺產。」
  對方壓低聲音,「不繼承?怎麼可能,那可是天文數字呢!」
  「那孩子自個本事大得很,也許根本看不上這些錢。」兒子的企業王國比老爸大、比老爸穩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
  「錢沒人在嫌多的啦……」
  耳語聲不斷,但對馮御春而言不過是「噪音」,對於這裡聽了有害的垃圾,她一向不放在心上。
  纖細的手捻上清香三炷,她抬眼看著遺照。「老頑童,你送我的珊瑚耳環好看嗎?我挺喜歡的呢,不過,這是第一次戴,以後再也不會戴了吧!」她的心酸澀了起來,因為腦海裡驀地浮現老頑童曾說過的話——
  丫頭,妳笑起來很像盛放的牡丹呢!要常笑!
  收拾起憂傷,不在乎不相干人的詫異與不認同,她微微的勾起嘴角,「老頑童,就送你一朵盛放的牡丹吧,不知道你能否收到……
  「至於你生前要我答應你的事,那時我雖然拒絕你了,但現在我想通了,決定不要那麼ㄍㄧㄥ,我答應你,會把這件事列入考慮,當然你知道我的,不會這樣白白便宜你,我也有我的條件,你要我愛他,那他想得到這份愛,就得先通過層層考驗。
  「先跟你預告一下,我會設下陷阱的『請君入甕』哦?」
  唉,沒想到像她這樣的人想要段感情還得如此絞盡腦汁,原來女王生活也不全然是呼風喚雨、予取予求的嘛。
  「不多說了,一群人看我的眼神活像要將我生吞活剝似的……老頑童,祝你一路好走。」
  將香置入香爐,馮御春不做逗留的轉身就走,出了靈堂沒多久,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正好由加長型的賓士車走下來。
  首先跨出車外的是裹著高級西褲的長腿和擦得纖塵不染的皮鞋,隨即映入她眼簾的是偉岸的身軀以及一張不帶絲毫感情的俊臉。
  黑色西服將男子襯得更加高瘦冷酷,整齊俐落往後梳的髮型更顯示出非凡的氣勢。馮御春不禁想,如果他那整齊到一絲不苟的髮有一些滑落在額上,會讓他展現一種危險的野性氣息。
  他就像是頭被名為「教養」的枷鎖給困鎖住的黑豹。
  他是于月,這好像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他,比起相片,本人更具「危險性」,優雅、俊美、冷傲……如果不是時地不宜,她很想吹個口哨呢!
  呵呵,而她一向喜歡兇猛危險的動物。
  啊~她得趕製一個特大的「捕獸籠」了!
第一章
  于月面無表情的聽完父親的委託律師羅旭暘把遺言做大致的說明,對於那些冗長的明細他示意對方不用再報告了,因為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老頭子的遺產有多少落入自己口袋。
  「……所以除了兩個以財團法人名義成立的機構外,于鴻揚先生名下的動產、不動產,以及投資公司的股票等等,有百分之七十是于月先生您的,而馮御春小姐則擁有百分之三十。」
  馮御春?哼,那女人手腕之高,居然連老父的遺產她都有份?「你確定他在立遺囑的時候,神智是清醒的?」
  帥氣的事務所首席律師一笑,「你是今天第二個問這個問題的人,于老生前是那種看起來很神智不清的人嗎?」
  于月冷漠的眼對上他的。「上一位是馮御春還是我叔叔?」
  羅旭暘一笑。「你叔叔沒資格也沒必要看這份遺囑。」言下之意,就是馮御春了。她是自家妹子羅之優的手帕交,對她他可熟了。「比起你冷淡的反應,她的反應有趣多了。」
  于月不解的靜待下文,他也不賣關子,接著又說下去——
  「她聽完後先是一撫額,然後喃喃的說:『真是麻煩的不義之財吶!老頑童,你又給我惹麻煩了,不過這樣也好啦,起碼保證我未來的日子絕不無聊。』」
  咳……就他羅旭暘有個外號叫「九尾狐」的敏銳度看來,那個「絕不無聊」的原因,可能就是眼前這一位啊!
  于月霸氣的濃眉略皺起,不悅的說:「一個情婦能得到這麼多遺產,可以想像她眉開眼笑的樣子。」他和父親關係疏遠,母親也在多年前往生,他向來對於父親在外的女人不是很在意。
  不過他很看不起這種年紀輕輕卻不思上進,貪圖安逸,甘心出賣靈肉換取物質享受的女人。
  「情婦?她?」羅旭暘一挑眉。根據他對那女人的了解,她還比較像會去養情夫吧。
  關於家醜,于月無意多談。「對於我父親的遺產分配我沒意見,我比較在乎的是『碧海晴天山莊』是屬於誰的?」
  那是棟美麗的別墅,也是他童年和父母親有過數年美好記憶的地方,後來母親身體轉壞,得長期在美國治療,每到情況好些她回國暫住,也是待在那裡。
  如果說父親的遺產中有什麼他非要不可的,大概就只有那棟別墅了。
  羅旭暘翻看了一下資料。「那棟別墅是在馮御春名下。」
  于月的眉間蹙得死緊,他的眉又濃又黑,五官中最陽剛的部份了,那兩道眉一牽動,讓他彷彿春櫻的俊美臉蛋也狂霸了起來。「那棟房子不能給她。」
  羅旭暘並沒有被嚇倒,他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很遺憾的,于老是把房子給她的。」
  「我可以用所有的遺產換那棟別墅。」
  喂喂,這是在分遺產,不是在炒地皮啊!「看來你和馮小姐對那棟別墅都情有獨鍾呢!一知道那棟別墅,她一改原先意興闌珊的表情,脫口說:『總算留下了個像樣的紀念給她了!』」
  像樣的紀念?于月的心不舒服了起來。父親和她還有什麼紀不紀念的?難不成那棟別墅還是他們「定情」的地方嗎?
  一想到那女人得以在他們一家三口共享天倫的地方成天緬懷著她和父親的不倫戀,一股難以形容的污穢感直叫他想吐。
  他咬著牙說:「那別墅絕不能給她!」
  「OK,我了解了。」羅旭暘飛快的在便條紙上寫了什麼,然後遞給他。
  「這是什麼?」
  「馮小姐的住址。我想接下來你一定用得到的,無論你是要用什麼方式奪回別墅,搞不好想找人毒打她一頓,總得知道她人在哪裡吧?這年頭誤傷事件不少,我得防止悲劇上演。」
  「羅首席,我像是流氓嗎?」
  「不像小隻的,像大尾鱸鰻!」很像啊!要不是他知道他于大老闆是了不起的金頭腦,電子業的金童,他會以為他是哪個幫、哪個派的「少主」呢!
  嘖,沒事長得那麼高大,還性喜穿黑衣,要是他衣服一脫,看見上頭刺了一堆龍虎蛇象的,他也不訝異吶!
  冰山臉又驟降了幾度。不是說地球暖化,連冰山都在消融中嗎?不過眼前的這座明顯的不受影響。
  于月最後還是收下住址。「……謝謝。」
  他起身站了起來,高大的身材令人很有壓迫感。
  羅旭暘身高也有一八一,可較之於他明顯的小了一號,感覺上有些不是滋味。
  「這幾天你可能找不到她。」羅旭暘先提醒道。
  「她在躲我?」
  欸,于月真的太不了解馮御春了!那個女人只有人躲她,她絕對不會躲人。
  「她到日本採購。」
  他父親才下葬,她的心情也真不受影響!「哼!」
  「你大概不知道吧,馮小姐是個受富豪歡迎的專業採買。」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她是到日本工作的,還有,她有份高薪的正職工作,而且生財有道,稱得上富婆,一點也不缺錢。如果你是打算出高價買下那棟別墅,容我提醒你一句,省省吧!」
  「你說我這些,是表示你知道她要的是什麼嗎?」
  「並沒有。」
  「那麼你說了一大段廢話。」
  脾氣不太好喔,幹麼這樣,會讓他很想火上加油一番耶!
  「咳,事實上呢,方才所說的也不都算是廢話,因為于老的遺囑中還有那麼一項……」
  這份遺囑依他判斷很有可能會激怒客戶,他本打算交給助理去傳達,現在無所謂了,就全部丟在一起燃燒吧。
  「于老可能對你的品味很有意見,他將『任命馮御春小姐為你的專職採購』列入遺囑,也就是說,你要是想繼承他的遺產,那你生活上的一切採買,小至一條內褲,大至一張床、一棟房子都由她處理。」
  這老頭到底在想什麼?他對他的品味有意見?他也對他的品味很不爽好不好!難道他是覺得馮御春很好用,所以他死後要兒子繼續用
  于月惱意不斷,越想越生氣。
  「老頭瘋了,你也瘋了嗎?」瞇了瞇眼,一個字一個字的由牙縫迸出。
  啊~火真的燒得很大。「事實上,你知道的,如果要賺瘋子的錢,我也不能太正常啊!」
  于月瞪了他一眼,撂下話說:「把給我的那份遺產全都捐出去。」接著轉身走人。
  全、都、捐、了唉~兒子果然不能偷生,老頭是瘋子,兒子也瘋了!「咳,于先生,這可是天文數字呢!我再給你十天考慮,如果十天後你不改變主意,我會悲壯的成全你當第二個『郭董』的!」
  目送于月的背影,羅旭暘的嘴角不禁微揚了起來。
  呵呵,當強勢的女王遇上永不妥協的硬漢,到底是女主厲害,還是硬漢了得,抑或是兩敗俱傷呢?嗯……這樣的組合挺有看頭的。
  有點期待呢!


  日本有錢人的消費天堂—— 代官山。
  在這兒只要口袋裡的錢夠,你可以買到任何時尚名品,舉凡LV、CHANEL、BURBERRY、PRADA……
  如果夠「大戶」,還可以要求精品店封館,獨自一個人自由自在的選購精品,享受多人服務的女王般待遇。
  下午四點五十五分,亞曼尼封館了,工作人員在玻璃門上掛了個暫停服務的木牌。
  五點整,一身打扮輕鬆、充滿時尚感的年輕女子和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進入館內,西裝筆直的店經理帶領著五位工作人員九十度鞠躬迎接。
  「馮小姐,歡迎再度光臨本店。」這位小姐可是白金級VIP。
  馮御春在眾人的簇擁下開始採購,她來到領帶專櫃大略的看了一下,觸摸其中幾條她有疑問的領帶,之後開口,「這個、這個、這個不要,蛇紋、太亮的顏色不要,其他全部包起來。」
  「是。」店經理手一揮,工作人員開始忙碌。
  接著她又來到外套區。「銀灰、艦灰那兩套包下來,其他不要。」又走到皮帶專櫃,「這個、那個,還有……」
  約莫一個小時後她走出了名品店,身後那名五十幾歲的男人手上滿滿是大大小小的紙袋,如果腦袋可以掛東西,只怕此時此刻也不會浪費了。
  兩人招了輛計程車,把那一袋袋價值不菲的精品塞上車後—— 
  馮御春笑吟吟的說:「林助理,你先回飯店,我要再逛逛才回去。」
  「別太晚了,聽說代官山最近的治安不太好。」
  「這地方治安若好那才奇怪。」這裡那麼多有錢人出入,治安能多好?「我自己會小心的。」反正方才她那樣把精品當十元商品在搬,她會提高警覺,以免真被人「鎖定」。
  送走了林助理,馮御春逛起街來可有趣多了。她這回到日本的採購全買齊了,缺的貨只得請廠商想辦法。一款全球限量二十只的月相錶要價兩千多萬,她的一名客戶哈得要死,偏偏一推出就被搶購得差不多,剩的那幾只也只能透過一些門路,看看有沒有辦法買到了。
  馮御春學的是服裝設計,一些名牌設計她當然會注意,可她更喜歡看設計師品牌的作品,一連逛了幾家,收集了一些資料,順道探訪一些大眾消費的品牌,身為專職採買,她得時常做功課,從天價到平價的專業領域得要不時Upgrade。
  逛完街已經八點左右,她到一家日本料理亭,享用一餐道地的日本料理,然後搭上計程車。
  不著痕跡的看了一下早在林助理走之前就跟蹤她的黑衣人。
  嗯,耐性不錯!她逛精品店,他也逛精品店;她吃貴得要死的日式料理,他也叫了一份來吃。也就是說,這位黑衣人先生顯然是不缺錢,可也不是想向她搭訕,要甩開他她一路上不是沒有機會,可是呢,不為財、不為色,他為什麼跟蹤她?
  她對原因很感興趣。
  「小姐,請問到哪兒?」長相忠厚的老司機一口大阪腔。
  她不只日文流利,聽力也不錯。「附近有什麼著名的女同志酒吧嗎?」
  司機偷偷由後照鏡看了她一眼。
  馮御春失笑,忘了老一輩的日本人觀念還是很保守的。「我只是好奇。」
  「我知道有一家,可是去那種地方還是要小心。」
  「謝謝,我知道了。」
  嘿嘿,接下來,後頭那個黑衣人也會跟著她進入女同志酒吧嗎?她很怕他進得去、出不來啊!
  在女同志酒吧待了一個多小時,被搭訕了三回,原來她不但適合當男人的「情婦」,在蕾絲邊的圈圈裡也算得上是搶手貨。
  她此行還認識了一個叫「亞倫」的女同志,對方也是服裝設計師,而且名氣還不小。
  亞倫身高一八○,一身中性雅痞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個T。
  也不知是學設計的比較敏銳還是怎麼,亞倫一看就知道馮御春不是圈內人,但這並不妨礙兩人在專業理念上的契合。彼此交換了名片,約好再見面。
  出了酒吧,馮御春發現那名黑衣人還在,這下她更加確定他是受人指使來跟蹤她的。
  才往前走幾步,又出現一名黑衣人擋住她的去路,原本那名黑衣人喚住她——
  「馮小姐,請留步。」
  馮御春一揚眉。這種跟屁蟲的遊戲結束了嗎?「真是的,今天我助理才警告我說這一區的治安很不好呢,結果我馬上就親身體驗到了!」前有狼、後有虎,旁邊還有不少隻,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我家大哥想請妳去喝杯茶,請賞臉。」
  大哥?她有認識什麼黑道份子嗎?沒有。她淡淡的開口,「我剛從酒吧出來,你覺得我會渴嗎?」
  另一個黑衣人可沒有這麼有禮貌了,他「呸」了一聲。「妳這女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有趣的一揚眉,道:「這位大哥,咱們現在可是同處於一條船上呢!我選擇了喝罰酒,你回去只怕也不好過。」她笑看著他。「正常人都不喜歡被威脅的,對吧?」
  「妳這女人……」兇神惡煞的臉絕對能嚇哭小孩!
  「瞧,你也不過是正常人。」
  一直跟蹤她的黑衣人,不禁對她有點刮目相看。被幾個似乎來意不善的大漢圍住,她不但鎮定如昔,還能談笑風生。「田川,不得無禮。馮小姐,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哼!總算還有人識大體。「好,我跟你們走。」


  他們帶馮御春來到一棟日本傳統建築,長長的通廊、優雅的石材造景,看得出來「邀請」她的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到了一間和室前,黑衣人恭敬的隔著拉門對裡頭的人說:「會長,您要見的人帶來了。」
  「喔,來了嗎?」
  拉門一扇扇被推開,兩旁各跪坐著兩位西裝筆挺的黑衣人。
  在第三扇門往兩旁推開,馮御春才見到了黑衣人口中的「會長」。
  「會長」一般給人的印象是年高德劭,而眼前這一位德劭不劭她不知道,但絕不年高!不但年輕還長得挺不賴的!
  「坐。」
  她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反正學不來日本人正襟危坐的跪坐,她揀了個自己坐得舒服的坐姿。
  「眼前這位是馮御春、馮小姐?」
  「是。」
  他從沒看過哪個被「請」到這裡的人能像她這樣從容的,她彷彿是到一個熟悉的地方,見熟悉的人。「被帶到這樣的陌生地方,妳不怕嗎?」
  「我表現得像隻驚弓之鳥,你的部屬就會放過我嗎?」她的手肘撐上桌,模樣更加放肆。
  「不會。」
  「也就是說怕也沒用,還是會被逮過來,我這個人最討厭做白工了。」馮御春一雙美眸毫無懼色的看著對方。
  「果然是情婦本色,凡事錙銖必較不肯吃虧,連『怕』都得先想到怕了有沒有用。」不過他不懂,既是男人情婦的她,為什麼會是蕾絲邊?難道是障眼法?
  原來她當「情婦」一事已經揚名國際了嗎?還是她已經當到相由心生了?否則怎麼連這日本人也知道?
  心中惱意不斷,她皮笑肉不笑的說:「在這種利益掛帥的二十一世紀,不肯吃虧的人總比老吃悶虧的人好吧?」
  「好!那我來和妳談一筆妳絕對不會吃虧的生意。」
  終於要扯入正題了嗎?「吃不吃虧各人的體驗不同,放高利貸的也不覺得跟他借錢的人吃虧。」
  「碧海晴天那棟別墅我很有興趣,想高價購入。」
  一個不相識的日本人會知道碧海晴天,還消息靈通的知道它最近已經列在她名下?呵呵,那棟別墅啥時候變成台灣101,連易個主都會揚名國際,到底是主事律師大嘴巴,還是有人不甘心沒分到一杯羹?
  昨天台灣的助理小孟告訴她,有個人強勢的預約要見她,理由—— 碧海晴天他誓在必得!
  看來,最近她得扮演獵人的角色。
  之前還苦思要如何請君入甕呢,于月倒是自己暴露了弱點。
  「那棟別墅對我有著不同的意義,不賣。」那裡有著一個「笨女人」的青春歲月、苦澀而單純的單戀思慕……別墅她不能放手!
  「不過是和一個老頭的不倫之戀,這樣的意義有點可笑,妳還年輕,不要背這麼沉重的包袱,我出的價格絕對可以讓妳滿意。」
  馮御春的眼瞇了瞇,心火上冒。好個「不倫之戀」!「十億,你出十億,我就滿意,那棟別墅也會成為你的。」
  「十億?」一怔。是貴了,不,是十分貴!一咬牙,「好!我買。」
  「這位會長,我說的十億不是日幣、不是台幣、不是美金,而是英鎊。」
  一棟別墅兩千多億日元?這擺明是刁難。「馮小姐,妳這是開玩笑嗎?」
  「會長,你麼大陣仗的找我來,不會只是要我來開玩笑吧?」她一笑。「你說的,出的價格要我滿意的,十億英鎊我可以很~滿意。」
  「……」
  「看會長的臉色,顯然十分不滿意,也就是買賣雙方沒有談攏的可能,那麼我可以走了嗎?」
  「馮小姐,惹上我,妳沒什麼好處。」
  「那麼,你就轉告那位真正對碧海晴天有興趣的男人,要他直接來找我談!」她嘴角微揚,會長先生眼中一閃而過的詫異證實了她的推測。「那麼高大的男人會怕面對我這樣的小女子嗎?」
  「……」
  「沒事的話,我要走了。」馮御春一起身,幾個黑衣人身形微動,想阻止她。「會長,您這裡該不會是進得來、出不去,或者是只准走的進來、橫的出去的地方吧?」
  「讓她走。」
  目送馮御春大搖大擺的走出和室,一名黑衣人有點氣不過。「會長,要不要我叫手下……」
  會長瞪了眼多話者。「多事!方才被刮鬍子刮得不夠痛快嗎?」有些懊惱的沉吟,「我的私自行動有可能替于月惹麻煩了。」
  原以為女人嘛,只要叫幾個手下請她過來談談,到了這種地方,命大概嚇掉了半條,回去之後會乖乖的賣房子。誰知道情況會這麼出人意表。
  好個馮御春!
  于月啊于月,看來這回你遇上對手了!
第二章
  第二次打某支電話。
  「我姓于,麻煩幫我預約見馮小姐。」一面講電話,于月還一面簽署文件。
  「她最近很忙,可能沒空接受預約。」接電話的助理如是說。
  第三次打某支電話。
  「我姓于,麻煩幫我預約見馮小姐。」一面講手機,眼睛還看著部屬由美國傳過來的文件。
  「她沒空接受預約,很抱歉。」那頭接電話的助理還是如是說。原班人馬,原劇本演出。
  第四次打某支電話。
  「我是……」于月還沒把話講完,對方就開口—— 
  「于先生嗎?馮小姐還是很忙,很抱歉。」
  沒空?這女人是一天兼了三、四份工作是不是?一個專職採買二十四小時都在精品店狂購嗎?就算她有體力,那些時尚精品店也不是7-ELEVEn!他很忙,沒時間和她的助理三不五時聯絡感情。
  人家擺明了不接受預約,那好,他就現場掛號!
  前一天打了「聯絡感情」的電話後,隔天下午三點二十分,于月無預警的出現在馮御春的工作室。他到來的時候,助理小姐正享用著下午茶,這種下著雨的天氣喝熱牛奶最棒了,可他一出現,黑雲壓頂的好大一隻,讓她口中的熱牛奶差一點噴出去。
  「馮御春呢?」
  「咳咳咳……」可憐的小孟被熱牛奶嗆得眼冒金星,一張臉漲紅得像快中風,一面咳一面拭淚。
  開不了口阻止他,嬌小的她起身,張開雙臂擋在門中央想阻止他往辦公室裡頭闖,忽然,後衣領像是被什麼勾住,頸子一緊、眼一花,回過神她又回到原座,手上還被塞了杯熱牛奶。
  「咳咳咳……」不行!不行進去!小孟雙眼含淚的目送著于月大大方方的走進門的另一端—— 
  方才老闆因樓下的水窪滑了一跤,白色套裝沾滿了泥濘,現在正在換洗。
  萬一老闆只裹了條大浴巾出來怎麼辦?還有,這位「黑豹先生」她認得,他和老闆的關係很複雜,明顯的不是可以裹著大浴巾相見的關係,但也不是需要打電話叫警察來的關係啊!
  好……好掙扎啊!
  怎麼辦吶?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助理,為什麼要考慮這麼多?不意,她瞥到桌上一角的錢……她又是一僵。完蛋了!老闆進去換洗前,好像有叫她去買她換洗的衣物欸!她現在可是連內衣褲都沒得換。
  老闆,我替妳買衣服去了,那個不請自入的黑豹先生……妳一定可以擺平的!
  于月進到馮御春的個人辦公室後,順手將門鎖上。他得和她好好談一談,外頭那個小助理最好不要來礙事。
  這間辦公室不大,包含外頭的其他空間約莫只有三十坪大,裝潢簡潔大方,擺飾不多,綠色植物倒不少。
  那女人不在嗎?才這麼想,辦公室裡的另一扇門傳來了一些聲響,稍後,門打開,馮御春低著頭理著開襟過低,且斷了一邊繫帶,根本沒法子達到遮蔽效果的浴袍……
  于月驚愕的楞了一下,下一刻有些狼狽的忙把臉別開。只是一瞬春光,可那幅美景卻怎麼也揮之不去,他努力抗拒的手握成了拳,指甲深陷掌肉裡。
  方才隱約看到個人影,馮御春以為是助理。「小孟,衣服買回來沒有?」
  她繞到沙發前坐了下來,手一離開浴袍,胸前春光又露了一大片。奇怪,平常吱吱喳喳的像隻麻雀的小孟怎麼突然變啞巴?她不解的抬起頭看向她。
  「妳怎麼……」聲音因為眼前的人突兀的斷了一秒,不過,女王不愧是女王,最不缺的就是氣勢,她神情鎮定的看著這位不速之客。「身價非凡的集團大總裁,啥時也學會這種偷窺招數了?」
  于月有些意外的看著她的表現不像一般女子,一遇到這種尷尬唐突的情況會忙著尖叫,手忙腳亂的狼狽遮掩,她看起來還挺自在安適的。
  難道是習慣了在男人面前大方送免費的冰淇淋嗎?他不屑的想。
  「我不是故意的。」看不慣她的態度和牢記在腦海中的那片春光,在他內心不斷拉鋸著。可惡,他幹麼猜想起她那副曼妙身軀到底有多少男人看過!
  不管他的事!
  「呵,那就是有意的嘍?」
  馮御春纖腰靠在沙發扶把上,半坐臥的凝視著他。她姿態更加狂恣,如入無人之境的伸展,胸前浴袍的交疊處拉開,春色呼之欲出,腰圍下的浴袍雖有交疊好,但還是露出誘人的修長雙腿。
  有人想唐突牡丹盛放的風華絕代,身為國色生香的花王又怎能開得畏畏縮縮的呢?
  今天失禮的不是她,她毋需慌亂羞愧的宛如失貞女子,安然做自己就好。
  「我說過我要見妳。」
  「我沒空。」
  「是真的沒空,還是不想見我?」他一針見血的問。
  她只笑了笑,轉了個話題。「于月先生原來是個野蠻人。」連敲門問一聲的禮貌也不懂。
  他冷哼回應,「看人、看事、看情況。」
  「所以,馮御春、別墅、不願意出售別墅,就讓你野蠻的性子爆發了?」
  「碧海晴天讓給我,我可以把我父親給我的所有遺產全讓給妳。」
  「羅律師提過你誘人的提議了。」她露出一個困擾的表情。「可怎麼辦?我一點也不心動。」對她來說,錢夠用就好了,太多也麻煩。
  更何況這可是兩個人的遊戲,規則也該是兩人共同訂下,而非單方面的。
  她不喜歡跟著別人的規則走。
  被拒絕了。「拒絕了我,妳並不聰明。」
  馮御春又笑了,姿態更加狂恣。「我的人生,難得糊塗。」一個人聰明了一輩子,難得糊塗,有價值啊!
  「馮御春,只要妳讓出別墅,條件隨妳開。」
  他應該討厭這種難以溝通的女人的,可為什麼盯著她笑態可掬的模樣,他的視線卻越來越移不開!為什麼?
  前些日子滕堂來了通電話,說很抱歉在不經他同意的情況下,「請」了馮御春到家裡坐坐,順道提到這女人的厲害,結論是—— 請他保重。
  他此時真是深有同感。
  「這樣沒有上限的條件,你不怕吃虧?」
  「妳明顯對錢沒多大的野心,那麼我一個男人的,能吃什麼虧?」
  說實話,這種人才真的難纏。
  那麼,她又是為什麼成了父親的情婦?是因為真的愛上了?
  于月冷淡的表情又冷了幾分。
  女人這種動物他本來就沒懂過,對於不愛錢的女人,他就更不懂了。
  「呵……有趣的話。」沒人告訴過他,他的男色也挺有賣點的嗎?馮御春拉攏著衣襟站了起來,走到沙發後的酒櫥拿了兩個杯子,開了瓶紅酒斟上,舉高酒杯。「敬……該敬什麼好呢?嗯,就敬有膽勢的你好了。」
  于月邁開步伐走了過去,端起另一杯酒,和她杯碰杯,一飲而盡。


  契約條例。
  一、于月先生無條件完全履行于鴻揚先生遺產中所有的條件。
  二、于月先生無條件聘請馮御春小姐為個人專屬採購,並賦予馮御春一張無消費上限信用卡,無條件接受馮御春小姐代為選購的任何衣物及配件。
  三、于月先生無條件即日起搬入碧海晴天別墅與馮御春小姐同居。
  四、契約期限為一年,這一年內,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終止此契約條例。一年後,于月先生得以彼時市價購得碧海晴天別墅。
  五、……

  大致看完了契約內容,修長的手指將契約書放回牛皮紙袋裡,俊美的臉蛋上揚起淺淺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笑容此刻看起來特別刺眼。」于月拿回好友手中的牛皮紙袋。
  他將羅旭暘今天帶到他辦公室給他的這份契約書拿來讓宣鏡寧看。新婚的好友也不知是心情正好還是表錯情,這種鬼東西他看了還笑得出來?還笑得這麼的……有心機!
  「這份契約很有趣啊!」宣鏡寧揚眉,提醒自己有人最近心情很鬱卒,最好別太刺激他。
  不過話說回來,也真是難得啊!這世上居然有女人敢招惹于月,而且還是很用力、一點也不客氣的招惹呢!
  「有趣?」他沒聽錯吧?
  「當然有趣!有人邀你『同居』一年,我知道這個馮御春是個公認的美人,別說你,連身為你好友的我都與有榮焉呢!」
  馮御春是他新婚妻子金碗兒的手帕交,老婆口中的「女王」,他和她並不熟,僅見過一次,不過對她的事蹟倒聽了不少。
  有一次他家碗兒開玩笑說要幫于月牽紅線,有了女友後他大概也端不住那張冷冰冰的臉了。那時自己也沒多想的脫口說:「就把『女王』介紹給他好了!」
  金碗兒怔了一下。「小春?」
  「怎麼,不配嗎?」
  「那倒不是。只是你開口前,我也剛好想到她呢!」
  「要約吃飯嗎?」
  她想了一下,搖頭。「小春是個很特別的人,別人介紹的她沒興趣。你覺得女王會如何挑選自己的另一半?」
  「設下重重陷阱,來個甕中捉鱉。」
  被老公這麼說,金碗兒忍不住想大笑。
  「噗~哈哈哈……」雖然小春的對象不見得是于月,可她已把那隻「鱉」直接想成于月,如果真是他,那還真是很大尾。「沒錯沒錯,小春吶,她是個從來不會錯失自己想要的東西的人,如果她真的非要不可的話,她會讓他成為她的。」
  看了于月的那份契約書,宣鏡寧想起了和老婆這段無聊時說的話。
  設下重重陷阱,來個甕中捉鱉?咳,他不會一語成讖了吧?
  于月被好友虧得惱意連連。馮御春可是他老爸的情婦!「別開玩笑了!」
  「我可沒開玩笑,緣份的事,誰知道呢?」
  「不可能。」于月霸氣的濃眉攏近,十分困擾。「你應該聽說過吧她是我父親外頭的女人。」
  「我老婆未和我交往前,也一度以為我是個同志啊。」
  「我們的情況是完全不一樣的。總之,我和她是不可能的,更何況,滕堂說她是個女同志。」
  宣鏡寧向來偏冷的臉難得的露出了滑稽的表情。「原來我家碗兒也是『高危險群』吶!」
  「什麼?」
  「沒什麼。」在未搞清楚狀況前,他還是不要多嘴好了,免得多說多錯,壞了人家好事,到時老婆大人可是會跟他沒完沒了。
  于月把注意力拉回契約上,他啜了口馬丁尼後說:「我看不出她和我訂這份契約有什麼目的?」
  「簽下去就知道啦!」
  「大少爺,契約一簽下,除非打算賠款違約,否則就沒轉圜的餘地了。」
  宣鏡寧涼涼的開口,「不過是一年的時間,從契約內容也看不出你會損失了什麼,根本就算是你的大利多,有位專業人士幫你打理門面,連你每次出席一些場合的攜伴問題都一併解決了,你一個大男人的,應該也沒有什麼貞操可以『損失』的吧?」
  他虧于月虧得很樂,以前在日本學武時,他在拳腳功夫上總是差了于月一點,咳……他所謂的「一點」,不是躺在地上很久起不了身,就是直接飛出去的那種!所以說,若有機會能扳回一城,他很樂意出手。
  于月冷冷的看著他。自己最近於公於私已經煩到焦頭爛額了,這傢伙還這樣消遣他!
  「我當你今天沒出現過!」他知道他老婆金碗兒和馮御春交情不錯,本想由宣鏡寧這裡問出些什麼的,看來他是白費心機了。
  于月喝完杯中物,正打算起身時,宣鏡寧忽然看向酒吧門口,偏冷的臉露出像是被太陽照到的笑臉,然後招手。
  于月懶得回頭,光是看宣鏡寧臉上那不爭氣的笨熊笑也知道,來的人絕對是他那位一度想遺棄他的新婚老婆—— 金碗兒。
  人家新婚燕爾的你儂我儂,他沒必要當燈泡。「我先走了。」
  身後突兀地傳來令他光是聽就很頭疼的聲音—— 
  「也好,找個安靜的地方,咱們好好聊聊!」
  他倏地一回頭,對上了馮御春那張有些挑釁的臉。
  「于先生,你看我的表情像看到討債公司似的,我該不該去買個噴漆來滿足一下你的想像?」
  討債公司和她拿噴漆有啥關係?「妳拿噴漆幹麼?」看到她太訝異,他想也沒想就問。
  「到你家大門噴字啊,你沒看過社會新聞嗎?欠錢不還,全家死光光!」
  「……」
第三章
  這裡就是她的住所?
  原以為像馮御春這種女王個性的女人,會是性喜奢華,一間房子裝潢得到處金光閃閃,再不也該是巴洛克華麗風格的愛好者才是。她的辦公室是顛覆他這種印象的第一次,再來就是她這間空間不大的小公寓了。
  依他目測,只有不到十六、七坪大,一間臥室,一間浴室、餐廳兼廚房。
  「坐啊,我家沒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你不必一臉像走錯了空間似的。」馮御春走到冰箱前打了開來,「有果汁、啤酒,還是你要熱咖啡?」她自己則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
  「啤酒。」
  隨即凌空飛來一瓶,他順手接住。
  她手上端了一盤下酒菜,走到于月對面的位子坐了下來。「我的房子有什麼奇怪的嗎?」
  果然是女王氣勢,儘管空間小小,她還是一副多不可一世的樣子!
  「我以為妳會住在空間寬敞、裝潢一流的高級公寓。」
  打開啤酒他也學馮御春就口喝,看了一下下酒菜,有涼拌梅汁雪藕、酒漬蛤蜊和明太子魚卵,他舉筷各吃了一口,然後頗驚艷的一口接一口,壓根停不下來。
  「空間大,一個人住是浪費了。」她淡淡的說。
  只是一瞬間,于月捕捉到了她一閃即逝的落寞。原來這女人怕寂寞!以她的經濟能力,她絕對買得起那種數千萬,甚至上億的高級公寓華廈,可她卻喜歡這種小房子,所以她那句「一個人住是浪費了」,讓他感覺到,她真正想說的是—— 一個人住太寂寞了。
  只是這樣可憐的話,身為女王的她是不可能會說出口的。
  「妳的東西很少。」屋子裡除了必要的東西外,就是一盆盆裝飾用的盆栽。
  「我很忙的,有時忙到甚至睡在公司,也住過客戶家,我買一堆東西誰用?」
  「我以為妳是購物成性的女人,即使不工作,最大的嗜好也是買東西。」
  「拜託,採購是我的職業,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近三百天在血拚,打個比方,提拉米蘇再合胃口,叫你天天吃、每天吃,我保證你以後遠遠的看到它,就開始掏心掏肺的吐了。」
  于月嘴角微揚。「那倒是。那麼……妳不工作的時候,做什麼休閒?」話一問出口,他自己卻皺眉了。他問這個幹什麼?
  「到戶外寫生、踏青,或者為自己做一頓好吃的料理、小菜。」說到小菜,馮御春想到要夾一些下酒菜來吃時才發現——涼拌梅汁雪藕?沒了!酒漬蛤蜊?只剩一個孤零零的獨自留在玻璃小碗中。明太子魚卵呢?也沒了。然後,她在于月的碗裡發現了一小截。
  于月異常尷尬,碗裡頭的那截魚卵要還回去不是,不還回去也不是。
  「原來于大老闆也會來陰的!拋個問題給我,趁我滔滔不絕的解釋時,你就把東西吃光了!」
  「……」
  看到他那「羞憤欲死」的表情馮御春心中大樂。算了,不整他了。「不過,感覺還不錯,你的行為雖不可取,卻以行動給了我這個大廚最大的讚美。」
  他不吝惜給予讚美,「妳的手藝很不錯。」
  「那得歸功於我有個廚藝了得的媽。」純先天遺傳而非後天學習,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她。一想到母親,她默默的把啤酒喝光。「來吧,該切入主題了。」
  「主題?」
  「是啊,我們不是要談談契約書嗎?」將桌面稍作收拾後,她煮了兩杯咖啡端來。
  于月把契約書攤在桌上,兩人一項項討論,氣氛不再像方才那樣輕鬆,不時互有爭執。
  口氣越來越僵,到後來幾乎像快一觸即發。
  「我自己的事業已經夠我忙了,這遺產問題令我困擾!」對於契約第一條于月十分不滿,他繼不繼承與這女人何干
  「你只要大方向的管理,于老的公司有很能幹的專業經理人幫忙,你等於只是坐享其利,就真不知道要送錢給你,哪來那麼多囉唆!」
  「那是他一生的心血。」
  「就因為是他的心血,他才給你!」于月是個深沉冷漠、不太有表情的男人,可此刻臉上卻有著難得的任性倔強。「你只是鬧彆扭的不肯繼承,因為你最親愛、最渴望的父親在你的成長歲月裡缺席了一大半,努力的不靠他而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是因為這樣的彆扭,不肯繼承也是如此!」
  被一語命中與父親之間的心結,于月的臉色繃得難看,他咬著牙警告她,「不要以為妳什麼都懂。」
  得不到父親的關注,應該是這男人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吧!她也一樣,不過,他們的情況有很大的不同。
  「好,我什麼都不懂。可正如你所說的,那些公司、那些資產都是于老一生的心血,你一旦放棄,最後可能是落入第二位繼承,也就是你叔叔的手中,他是個貪婪而不學無術的人,你該知道吧?」
  于鴻揚只留了些公司股票和現金給其弟,他知道一旦公司落入他弟弟手中會有多慘。
  見于月不語,馮御春知道自己說服了他。「契約第一條沒問題了,其他你還有什麼意見?」
  她問了也是白問,光是他看著她的眼神她也知道,每一條他都有意見。
  「關於于老遺囑裡的心願,我不可能更改。」明確的告訴他,他的專職採買她是當定了。
  「就算妳是我的專職採買,也沒有必要同住一屋簷下,而且還長達一年。」
  「身為一個專職採買,我需要了解我的客戶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什麼又是適合他的。你覺得,我可能看了你幾眼、相處了幾個小時後就全盤了解了嗎?」
  不過她真正想要的了解,和她剛剛所謂的了解可是兩碼子事,有件事情……她想確定。
  她的感情。
  他會不會愛上她是一回事,她對他的感情得先釐清,因為沒相處過,僅憑幾張相片和老頑童的談話,想像的情人難免會被美化。
  嘖!比起網戀更危險。
  雖說這「有計劃」的同居敵「明」我「暗」的,對于月而言是有些不公平,但她是女王,她說了算!
  再說,她拋出的誘餌也算美味了。
  「妳可以不必這麼了解我。」光是想到有個人一天到晚像部X光機一樣的透視他,他就渾身不自在。
  嘖!怎麼可以!「可我尊重自己的專業,一旦你成了我的雇主,你等於是我的作品,我可不希望因為一個失敗的作品影響到我的專業。當然,除非……我是故意的。」
  哈哈哈,果然近朱者赤,近墨則黑,和羅之優那女人走得太近的結果就是——任何渾話都可以說得理所當然。
  只是為達目的的渾話,偶爾為之沒關係吧?
  為什麼她這句話讓他很毛?
  「就算妳真的要了解什麼樣的打扮適不適合我,同處於一個屋簷下就夠了,為什麼我的任何應酬、娛樂妳都得一起出席?」感覺上她成了他的專屬女伴似的,又加上同進同出……在別人看來,她會不會就像他的……他的情婦
  父親的情婦,父親死後兒子接手這簡直是醜聞!
  「還是以專業的角度來解釋。」
  「這又有什麼專業的問題了?」
  「你應該不是喜歡應酬的人吧?會去應酬當然是為了利益關係,面對什麼樣的客戶該有什麼樣的穿著,甚至是投其所好給予最好的印象,成就利益,這也是門學問。
  「就我知道,有些人著重談生意的手腕、口才,卻不怎麼在乎衣著。然而在我的客戶中,他們可是很在乎對方給予自己的第一印象。先進國家的上流社會很重視衣著禮儀,也通常會把對方的穿衣哲學列入是否合作的評分標準,甚至有位著名的心理學家出版一系列由穿著看心理狀態的書。」
  于月冷笑,「這麼玄?光看穿著就能看對方的心理?」
  馮御春打量了他一眼。「你這麼一提……」又看了他一下。「運用到你身上,那理論還真玄到很邪門。
  「你喜歡黑色,這顏色代表高貴、沉默、冷靜、冷酷、內心有某部份殘缺,以及些許的……變態,別人準不準我並不知道,可你的話……還真的很準吶!」
  內心有殘缺,還是個變態?這女人眼裡的他是這個樣「馮御春,妳很自以為是。」
  「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
  「不是嗎?」馮御春啜了口咖啡。「那麼你來說說,在你眼裡的我又是怎樣的人?」
  「我不了解妳,又怎麼能評論妳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啊,你不了解我,可我卻感覺得到你的敵意。」
  「妳可能不知道妳自己在外的風評有多糟吧?」
  也就是他不否認不了解她,卻聽了不少她的八卦「那麼請問,外面那些人又了解我嗎?他們是我的朋友、和我長期共事過,抑或是我有做了什麼對不起對方的事?于月先生對一個人的了解,都是由旁人的話所拼湊出的嗎?」
  「身為我父親的情婦,妳覺得我有必要親自去了解妳嗎?」
  又是情婦!馮御春笑了,放肆的眸子瞇了一下。「于月,你很怕我呢!就算我是你父親的情婦又怎麼樣?除非你心裡有鬼!」
  于月的心一跳,目光頓時凌厲了起來。「不是怕,只是覺得保持距離對彼此都好。」他一向不會去注意到和工作無關的女人,但她卻一再騷動他心緒……她是個麻煩,絕對要從他生命中消失!絕對!
  像是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處境,他驀地醒悟過來。老天,他怎能像是卸下心防一樣和她邊喝酒、邊聊天
  他的心跳得好快,快到……像是快震出了什麼他不願意接受的答案……
  等等,他跟馮御春還能震出什麼樣的答案!呿!
  「可惜,這契約一旦簽定,同住一個屋簷下、同進同出,能保持多少距離?」
  「我簽了契約後,如果到時候是妳自己提前結束契約,那又如何?」
  馮御春露出自信一笑,「那碧海晴天就直接送你。」
  「空口無憑。」
  「可以找羅律師來把這一項也加進去。」呵……有趣!看來于月是想到什麼讓她「受不了」的方法了,好啊!她很期待的。
  事情若都照她的規矩來也太無趣了,人生不就要有些意外才精彩嘛。
  于月吶,希望別讓她失望才好。


  同住一個屋簷下了。
  于月給了馮御春一張信用卡,方便她為他購物,對於她這邊刷刷、那邊刷刷的買了一堆東西,他也符合了契約上所訂的—— 完全沒有意見。
  但他是這麼容易妥協的人嗎?當然不!
  他對她刷卡買東西沒意見,可不表示他得用。
  這天馮御春到于月的更衣室查看還有什麼需要,這才發現她買的東西全部都還裝在紙袋裡,壓根沒動過。
  她有些錯愕,蹲下身翻看著紙袋裡的衣服、配件……她忍不住想起了在買這些東西時的心情——
  這件那位黑豹先生穿起來一定很好看……
  這領帶夾很時尚又不花俏,于月一定會喜歡……
  啊!于月的肩寬,很適合這種硬挺材質的西服。唔,如果裡頭搭了淺灰絲質襯衫一定很帥。
  呵呵!這條領帶很有型!腦海中出現于月繫著這領帶的模樣……好看!買了!
  不同於買其他客戶的衣服,只以專業判斷選購,她在買于月的東西時,心情是十分愉快的,總是邊挑邊想像著于月穿戴起來時帥氣的樣子。
  她愉悅的模樣,連熟識的店經理都忍不住問她——
  「馮小姐,幫男友挑衣服嗎?」
  「呃?」那時她一時反應不過來,下一刻努力的平息倏地加速的心跳,力求鎮定的想否認。
  店經理比她更快接話,「八成是,妳從方才一直哼歌,Falling in love,我知道那首歌哦!」
  馮御春的臉全紅了。
  不過,那時候的好心情在現在看到于月根本沒動她買的衣服時,一下子盪了下來。
  這幾天她請辭其他客戶的專職採買,在做一些收尾的動作,忙得不可開交,也因為這樣她沒有多加注意于月。
  再說,她早上八點起床,他早就上班去了,晚上她十一點就寢時,于月也還沒回家。兩人碰面的機會幾乎等於零。
  要辦到這點可不容易,于月不愛夜生活,是個生活規律的男人,為了避開她,他可辛苦了!
  哼!他以為她買的東西他不穿,同住一個屋簷下見不到面,久而久之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就會主動求去嗎?呵呵呵……頭腦簡單的傢伙!她這人是九命怪貓,沒那麼容易被打垮的!既然有人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來玩玩吧!

  隔天,馮御春起了個大早,七點不到就在樓下享用蘇媽準備的早餐了。約莫十分鐘後于月也下了樓,當他看見她悠哉的啃著香蒜麵包時,明顯的怔了一下。
  她抬起眼涼涼的說:「早啊,于先生。怎麼你一大早看見我,看起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呢」
  于月不看她,逕自入座。
  還不理人呢!這是消極的抵抗方式嗎?馮御春有趣的一揚眉。她注意到了,他仍是一身黑,且身上沒有任何她這幾天為他買的配件。
  于月拿了塊麵包吃,倒了杯熱咖啡,連跟她道聲早都沒有,無聲的進食。
  馮御春好笑的有些明白了,他是打算不見她,就算見了也不理她,不穿她採購的衣服,徹底的把她當透明人看就是了。他打算這樣辛苦的過完一年嗎?
  他不理人,但她可不是木頭人。
  「我方才還在想,為了避免和我見面,你接下來是不是打算更早起床?最早可以多早?六點、五點,還是四點?
  「呵呵,我無所謂吶!不過我可得先提醒你,無論你多早起床,為了見你這位同居人,我絕對可以比你更早起來!反正,我現在是你的專屬採購,時間多得呢!就算凌晨起來,等你出門後我還可以睡回籠覺,可大總裁,你的命可沒這麼好了。如果你繼續用這招來避不見面,容我不敬的說一句—— 真是蠢斃了!」
  于月沒有回應,可吃東西的速度明顯變快,而且拉扯麵包的動作也變大了。
  「啊,吃東西請細嚼慢嚥,像你們這種大總裁,通常工作壓力都挺大的,得胃潰瘍的機率也高於常人,要是吃飯狼吞虎嚥,那中獎機率就更高了。你不希望在你躺進醫院奄奄一息鬱卒的時候,和我相對看的時間變得更長吧?
  「幹麼這樣看我?你都躺進醫院了,身為同居人的我,沒道理不去醫院照顧你吧?」欸,額上的青筋暴凸……果然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咕嚕咕嚕的把咖啡一飲而盡,以往他會在客廳邊喝咖啡邊看報紙,可今天……算了!他打算把報紙帶上車看。
  看著于月拿著報紙往外走的那份有些倔強的滑稽樣,馮御春忍不住失笑,原來黑豹先生也有這麼幼稚的表情。
  「等一下!你最近每天都很晚回來,不會是去應酬吧?可為什麼都沒聽你提起?可別忘了,無論你要參加什麼樣的應酬都是得帶我同行的。你沒忘了違約的下場吧?」應酬不帶她前往可是視同違約了一次,結果對她來說是無所謂啦,但對他可就很嚴重了,因為違約一次同居時間就要延長一年。
  于月已經走到玄關了,聽到她的話突然止步,兇神惡煞的旋過身,朝她走了過來。
  哎呀呀……生氣了、生氣了!
  距離她三步時,他從口袋裡摸出小筆記本,生氣的在上頭寫了幾個字,拿到她面前要她看清楚—— 

  我在加班,沒有應酬!這樣滿意了嗎?!!!

  後頭還加三個驚嘆號表示他極度的不爽!奇怪了,簽了約的是他,耍花招的也是他,幹麼還把自己氣得額冒青筋
  她涼涼的開口,「你失聲了嗎?幹啥用寫的?人家人魚公主是拿美妙的聲音去換了兩條腿,不知道你換到了什麼?希望不是也是兩條腿,四條腿不會讓你變千里馬,只會成怪物!」
  怒!火氣更大!他拿筆又寫—— 

  我只是不想和妳說話!

  他的火氣是直冒沖天!然而,其實他生氣的原因一部份是馮御春,大部份卻是自己。
  說真的,這種把她當空氣以達到逼退她的方法連他自己都覺得幼稚可笑,活似小孩兒要不到糖吃,他一向是個直來直往,稱得上強勢的人,可遇到了這女人,他真的沒轍!
  英雄氣短吶!
  現在他都已經「不要臉」的賣力演出到這種地步了,馮御春還是老神在在,他真的、真的很無力!
  看到他根本不穿她買的衣服,同住一個屋簷下也避不見面,見了面還當她是空氣,她難道一點也不難過、不受傷他可是演得很難過欸!
  她不是該哭著來泣訴她的委屈……呃,光是想像那畫面,他的雞皮疙瘩全豎起來了~好吧!她不是那種會用眼淚當武器的女人,可好歹她也該怒氣沖沖的來質問他吧?
  沒有、完全沒有!
  很顯然的,他賣命的演出卻換得了極差的評價,只希望不會成為「票房毒藥」的提前下檔。
  「嗯,好習慣,請保持,記得要保持喔!如果你在我面前能夠一直保持這種安靜無聲的最高品質狀態,那我就輸了,以後你高興裝聾作啞,或成為美人魚都隨你高興,要不然這樣好了,啞滿三個月,就免費得到這棟碧海睛天。」
  于月眼睛亮了起來,差一點開口破功,嘴巴才開就想到馮御春的話,忙用筆寫下—— 

  妳是說真的?

  「當然。不過,你要是未滿三個月就開口,就請你照規矩來,別給我遊走法律邊緣,要不然,契約咱們當沒簽過,反正名下多了棟別墅,對我而言,絕對沒有壞處。」
  于月點了點頭表示答應。
  目送著他離開,馮御春心裡盤算。哼哼,要讓一個人失控的出聲有兩種情況,一是狂喜,要不就是暴怒。若要對付于月,當然是後者比較容易製造啦!
  因為要看是誰招惹他的嘍!
  女王一出招,他只能乖乖投降吧!
第四章
  高手過招的第三天,早上七點四十分。
  于月今天起得有些晚,想必有些急了。他沒有遲到的習慣。
  從樓上傳來推門、然後門自動卡上的聲音開始,馮御春放下了手上盛著牛奶的馬克杯開始倒數——
  「五、四、三、二、一!」
  「馮、御、春!」
  如同猛獸的吼聲後的三秒,一陣強風刮至樓梯間,于月身上還穿著睡衣。
  「馮御春,我的衣服呢?」
  「衣櫃裡不是很多,還全新的呢!」哎呀呀,果然破功了!不過他會不會太激動了,連破功一事好像都沒注意到呢!
  「我是說我的,不是妳買的!」咬著牙說話,額上青筋浮現。馮御春該慶幸她是個女人,要不現在她一定忙著在地上找牙。
  「我是你的專職採購,我買的也是你的。」
  于月胸口上上下下的起伏。「我問的是我、的、衣、服呢?」
  她又啜了口牛奶,纖指往嘴上一擱。「唔……我想想、我想想……大部份舊衣回收了,少部份留在家裡用。」于月雖然是大少爺卻沒有養成浪費的習慣,他有不少衣服還真的是滿舊的了!那也使得她丟起來毫不手軟。
  舊衣回收?于月頭皮開始發麻,希望她丟掉的不是他最常穿的那幾件。「留在家裡的呢?給我!」
  「你確定你要看?」
  「我現在要穿!」
  「穿?」
  「對!現在就要!」
  「那可能有困難呢!我昨天已經把一些吸水好一點的棉質衣料裁成抹布了,早上蘇媽還誇說新抹布很好用,而且黑布看不出髒。對了,如果你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唔……流理台上好像有一塊。」
  她一副得意的模樣往廚房走,回來時,手上拎著一條近四角型的黑布。
  「喏,在這兒。」
  「這……這是什麼?」于月看著那塊布,無法認出它的「前世」是什麼。四角型的棉布又有鬆緊帶?
  「看不出來嗎?」馮御春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怕說出來你會害羞。」
  「這是……」
  「你那條已經破了個洞的三槍牌內褲。」
  「……」
  「那條內褲是你和誰的定情紀念嗎?想不透,都破了為什麼不換掉?」
  「妳……妳……」他每天忙得昏天暗地,哪來的時間去注意這些小細節!
  她悠悠哉哉的看了下錶。「快八點了呢,你不快換衣服可能沒時間了。」
  見他轉身,她又說:「還有,忘了告訴你,你方才說了不少話了,之前我們的約定—— 你不說話滿三個月,免費得到這棟碧海晴天已經破功了!」
  「所以呢?」方方他太生氣,根本忘了不能說話這件事。
  「以後我買什麼你就穿什麼。」
  于月一咬牙,他還是怒火中燒,可衡量繼續和馮御春唇槍舌劍及工作,後者顯然重要多了,於是他憤憤然的踏著重重的腳步離開。
  馮御春笑著目送他上樓。他別以為只有這樣,還有下一波「震撼」呢,敢招惹女王?咱們就鬥一鬥吧!
  果然沒多久,又傳來于月的咆哮聲,「馮御春!」
  把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她伸了個懶腰後回應,「來了、來了,嘖,火氣那麼大!」
  緩步拾級而上,到了更衣室推開門,于月依然穿著睡衣。
  「又怎麼了?」
  「妳……妳買這是什麼衣服?」
  「這件是Lacostee、這件是Polo Ralph Lauren,這件是Arnold Palmer,這些品牌知名度不低,你不會不認識吧?」
  「為什麼Lacostee的頭是……是仰天長嘯?Polo Ralph Lauren那個拿球桿的男人會改拿棋子?Arnold Palmer的傘是打開的,而這件的傘是收起來的?」這根本是仿冒品!這女人當她的專職採購,拿他的卡去刷了一堆地攤貨給他?
  「你不覺得這隻仰天長嘯的鱷魚很符合你的形象嗎?吶,Polo Ralph Lauren這拿球桿的男人之所以不拿球桿改拿棋子的原因,是因為他是隊長,Arnold Palmer傘會收起來是因為今天是晴天,你又不是女人,大熱天的撐著傘像話嗎?」
  馮御春正經八百的解釋,在心裡笑翻了。
  「你要是不滿意這些,也還有別的呢。喏,你不是喜歡黑色的嗎?這裡就有一件。」她收斂住笑意,並且將衣服撈了出來,將正面展示給他看,素面的黑,「如何?」
  于月警戒的看了她一眼,再瞄向那件黑色襯衫。還可以,跟他被她「回收」的一件有點像。
  算了,也沒時間多挑了。「妳出去吧!我要換衣服。」
  馮御春下了樓,正好看到蘇媽在收拾桌子。「今天真是好熱啊!」
  「可不是,才稍微活動一下,就滿身大汗。」蘇媽看她走下樓,閒聊似的問:「馮小姐喜歡畫畫嗎?之前整理妳的房間時,看到好多漂亮的畫。」
  「無聊的時候隨手塗鴉。」
  「才不!我覺得妳畫得真好,那些風景畫好漂亮,人物像也是,畫得像真人一樣,啊,我記得那幅人物畫左邊空了一大塊,只是為什麼要空那麼大的位置?」像是還要畫另一個人似的。
  還有啊,那位少女是誰,是馮小姐十幾歲時的模樣嗎?呵呵……好清純又很溫和,和她現在這種一看就很精明的感覺不同。
  馮小姐是她看過最漂亮的女孩子了,不過她雖然還算好相處,但氣勢驚人,儘管自己年紀大她那麼一截,也有一種該聽她的感覺。
  馮御春笑了笑,她看著外頭才八點多就顯得有些毒辣的太陽。「蘇媽,妳想,在這種天氣要是一整天都沒辦法脫下西裝外套……」
  「厚!那一定會死人的啦!」
  「……是嗎?」
  不一會兒,于月把西裝外套掛在手上,匆匆忙忙的奔下樓。
  「先生,要吃早餐嗎?」
  「我快遲到,沒時間了。」
  于月從蘇媽身邊走過,蘇媽正好看到他背後,瞠目結舌。
  「先……先生!」
  「有什麼事等我下班再說。」
  「可是……可是你的衣服……」
  衣服兩個字讓于月煞住了腳步。「衣服怎麼了?」
  他看了一眼馮御春,發視她的臉漲紅了。這其中一定有鬼,他走到玄關找鏡子照,前面沒異狀,轉身——
  一陣無言。
  正面很正常的黑襯衫後印了一大條七彩繽紛、很雄壯威武的龍!
  「噗~哈哈哈……」馮御春再也憋不住的狂笑。「于先生,這才能顯示出你的狂、猛、勇!你可以再聳一點,下一次我會記得去刷一條一斤重的黃金項鍊回來給你搭配這件衣服,這樣才對味。」
  第一次看到她笑成這樣,于月有點怔住,好一會回過神後,他抓狂了。「馮御春!妳以為我會這樣就屈服嗎?我可以自己買衣服回來!」
  「好啊,你就盡量買,你買幾件我丟幾件,看看是你買的速度快,還是我送去回收的速度快,有全新的衣服穿,相信那些收到你愛心的人會很高興的!」
  這女人實在是……要不是心臟夠強,他真的會掛掉!
  「哈哈哈……容我提醒你,現在,八點十分了,你快遲到了!」
  于月氣憤的穿上外套,幾乎是把牙咬斷般的氣憤,上了司機開過來的車。一上車他就吩咐,「把冷氣開到最強!」以免自己中暑。
  啊~他真的好想找個地方狂吼狂叫發洩一番吶!
  車子在一個紅燈停下的路口,他看到車窗外就有一家Lacostee,他看著那條身子微轉的鱷魚商標忍不住想起和馮御春的對話—— 
  這件是Lacostee。
  為什麼Lacostee的頭是是仰天長嘯?
  你不覺得這隻仰天長嘯的鱷魚很符合你的形象嗎?
  「噗……哈哈哈……」這下他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這女人,有時候他真是服了她!
  一笑之後,方才的事他好像也不是這麼在意了。
  算了,她會這麼整他,也是因為他先挑起的吧?
  接下來到公司的這二十多分鐘的時間,于月難得的沒攤開卷宗閱讀,他看著外頭的車水馬龍,心思飄遠。
  那女人原來也有這樣毫無心機、很單純的笑的模樣。笑到淚光閃閃,一張臉還紅撲撲的。
  他的確是不了解她。
  現在開始認識她,會太遲嗎?


  打從那件「雄壯威武」的襯衫事件過後,于月和馮御春都很有默契的決定和平共處,不再耍花招去招惹對方。
  這天于月下了班後直接回家,約莫七點左右進門,在門口他就聞到令人食指大動的洋蔥湯香味,還有陣陣的香蒜麵包香氣。
  蘇媽是很愛乾淨,打掃功力一流,可說真的,她的廚藝有待加強,那現在的香氣……還是其實是深藏不露?
  馮御春圍著圍裙由廚房裡端了一小籃香蒜麵包走出來,發現他的身影,「你回來啦,要吃飯了嗎?」
  那句「你回來啦」令他有些尷尬,可心裡又矛盾的暖了起來。「蘇媽呢?」
  只是一句對平常人而言再簡單不過的問候,對他而言卻是如此的珍貴而遙遠。從母親走後,他已經十來年不曾聽過有人對他如此說。
  你回來了嗎?感覺就是有人在家等他,讓出門在外的他有了牽掛懸念的人。是錯覺嗎?因為馮御春給人的感覺並不像是會等人的人,可她的那句「你回來啦」卻讓他覺得很理所當然,像是,她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他……
  等的人是他嗎?這念頭讓他胸口熱了起來!有點希望,事實就是這樣。
  「今天她休假。她不在家我就隨便弄些想吃的東西。吃牛排可以嗎?」
  「隨便。」于月淡淡的回應以掩飾內心的波動和心跳的失速,然後像要逃避什麼似的說:「我去換個衣服。」接著就匆匆的上樓。
  十分鐘後再下樓時,客廳和餐廳已換上柔和的昏黃小燈,長桌上還有一盞巴洛克風格的燭台,點上精油蠟燭,燭光柔黃,散發淡淡香氣。
  怕他不習慣,馮御春解釋,「吃西餐就是吃『氣氛』,不介意我滿足一下自己的想像吧?」想像自己和心愛的男人在高級西餐廳裡,共同分享戀人間的浪漫……
  如果他的表情能笑容多一點,她的想像會更像真的。
  現實中很難達到的目標,她都是靠著想像來給自己加滿動力的,努力「美夢成真」。
  于月沒說什麼,逕自坐下,他拿起叉子吃了口鮮脆的生菜沙拉。「妳用的是和風醬?」
  「嗯,因為洋蔥湯和牛排熱量都很高,沙拉用和風醬比較清淡,還是你要千島醬?我也有做,在冰箱裡。」
  他搖了下頭。「和風醬就好。」他對吃沒那麼挑食,更何況,和風醬就很好,沒必要換。
  每吃完一道菜,馮御春起身撤盤子,換下一道菜,就這樣由沙拉、湯、麵包、牛排一直到水果,于月只是默默的吃,全都捧場的吃光光,也不多話,更沒讚美什麼的,可她看得出來,他吃得很盡興。
  她牛排吃不完,剩下三分之一也是于月幫忙解決了。
  餐後她要收拾盤子,他卻捲起袖子,主動說:「我來洗吧。」
  「算了吧,你可是大少爺呢,要是你告訴我你不知道什麼是菜瓜布、什麼是泡舒,我一點也不訝異。」說著要把他由洗碗槽前擠走,可他卻不動如山。
  一百九十一公分的他對一百六十五公分的馮御春說:「除了做菜外,妳會的家事我都會。」
  見她不信,他又說:「小時候我被送到一個專門教授武術的地方強健身體,那裡無論你是王子、貴公子、大少爺,生活起居都得自己打理,別說洗碗了,我還曾和宣鏡寧一起去刷過馬桶。」
  看他側面柔和的臉,馮御春很自然的分享起以前的他的點點滴滴。「聽起來像是苦差事,可感覺上你還滿懷念的。」
  「嗯,在那裡認識了很多朋友。」他將碗盤先用熱水略燙過,再用菜瓜布揉了些泡舒。「妳呢?妳似乎很習慣做家事,一定有個嚴格的媽。」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等不到回應的于月偏過頭看她。
  她有些猶豫的開了口,「我媽在生下我後就死了,我是在育幼院長大的。」
  像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脆弱,她動手煮咖啡。
  「我之所以看似很『萬能』,那是因為我從國小五、六年級就偷偷開始打工,洗過碗、端過菜,跟在大廚的身邊跑過堂,也待過咖啡連鎖店、當過服飾工廠的女工……哇,想一想挺不得了的,可能你想得到可以賺錢的,我全做過。」
  「妳父親呢?」
  「……也死了。」
  「所以妳才會被送到育幼院嗎?」
  正確來說是她母親的好朋友在育幼院工作,她是在那裡被生下來的。
  馮御春沒多加解釋,看到他的表情,她忍不住自動啟動防衛機制。
  「于月,你這種男人最不合適露出同情的眼神了,收起你的同情吧!我即使沒有父母陪著成長,也不覺得遺憾。」她是個習慣向前看的女人。成長過程中的辛酸她從來不去回想,怕想得太多,就沒法子說服自己往下走。
  因為一直以來都只有一個人,所以這女人得無時無刻武裝起自己,她若一旦軟弱、一旦倒了,絕對沒人會伸出援手,也沒有人在她背後支撐著她。原來她是這麼寂莫,這麼的……孤立無援。
  于月彷彿看到小馮御春,孤零零的走在成長路上,即使跌倒了,也只能自己掙扎的爬起來;在同齡孩子還在父母懷裡撒嬌時,她只能不斷的說服自己—— 不要羨慕、不要回頭,那不是遺憾!她可以的,沒有人陪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
  對於她強勢的女王性子,于月好像慢慢的可以理解了。
  他突然為她湧起了一股心疼的情緒—— 不,那跟同情不一樣,他想將她擁入懷裡,告訴她他會陪著她,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想伸出去的雙臂終究沒有任何動作,因為他還是很在意一件事—— 她是父親的情婦!
  有一段時間,他們一個靜靜的洗著碗,一個默默的煮咖啡、準備甜點,一種欲言又止、有些什麼正在改變中的氣氛籠罩其間。
  于月洗好碗盤,放進烘碗機,一轉身才發現馮御春早準備好甜點和咖啡。
  他坐了下來,看著餐桌旁的她。「馮御春。」
  「嗯?」
  「我終於有點了解妳了。」
  「是嗎?」她有些好奇,只一頓飯的時間他又了解她什麼?
  「妳會成為我父親的情婦,是因為自小缺乏父愛嗎?」
  她聞言忍不住失笑,「啊?嗯……這也是個合情合理的理解啦!」
  「不過,我卻還是有些遺憾。」話一出口,于月覺得自己好像說得太曖昧了。
  遺憾?他在遺憾什麼?遺憾那身份將成為自己和她之間的一道阻礙嗎?他不願深思的藉由喝咖啡的動作來掩飾那份不自在。
  而那句遺憾聽在馮御春耳中,她眸子裡也閃過一瞬異樣的情愫。「遺憾我這樣的灰姑娘該找個王子,而不是王子的爸嗎?」自嘲的笑笑。「于月,我討厭懦弱的人,我想追求的是很瘋狂、不顧世俗眼光,為了我什麼都可以放棄的愛情,因為真正愛上了,我也會這樣。
  「像我個性這麼執著的人,如果沒有遇到同樣的情感,我將愛得很寂寞、很孤單,與其要這樣天秤傾一邊的情感,我選擇什麼都不要!也就是說,如果遇不到我要的男人,那麼對我而言,什麼樣的男人都是一樣的。」
  「那麼,那樣的感情,妳遇上過嗎?」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對她的答案既好奇又怕受傷害。
  想到如果真有一個男人那樣愛她,他竟覺得有些……嫉妒,只是不知是嫉妒哪一方就是了。
  「沒。」
  他略略鬆了口氣,「那為什麼非要不可?」
  馮御春像考慮了很久才決定開口似的。「我認識一個女人,她在喜歡的男人家幫傭。男主人有個心愛的妻子,有個讓他引以為榮的漂亮孩子,於是她只能默默的將這份愛意藏在心中。
  「好景不常,男主人發現了他寵愛的兒子居然是妻子和前男友有的,體弱多病的妻子一直是他心頭的一塊肉,他捨不得對她發作,只能藉酒澆愁,有一次醉得離譜,把女傭當成妻子,發生了關係。男人清醒後懊悔不已,可他又是極有責任感,這件事使得他的情緒更加的低落。
  「而雪上加霜的是,女傭懷孕了。幾經思索後,男人決定把這件事告訴妻子,可看他痛苦的模樣,女傭力勸他不要這麼做,免得對他妻子打擊太大,結果她當晚就離開,不知去向。
  「女傭的體質其實不適合懷孕,可她堅持生下心愛男人的孩子,在生下那孩子沒多久,她就死了。這女人……夠笨吧?」
  「那女人……是妳的母親嗎?」她臉上的笑很苦澀,讓他的心驀地一縮。
  老天!他怎越了解她,心緒越受到她牽引?
  馮御春沒有回答。「愛一個人卻得不到回應,就算男人娶了她,也不是因為愛她,身份過於懸殊使得她根本不敢去爭取愛情,這樣的單向情感太辛苦了。」
  這就是她想要「很瘋狂、不顧世俗眼光,為了她什麼都可以放棄的愛情」的原因,她不要像母親一樣,愛得那麼卑微。
  「于月,你有沒有想過想要什麼樣的愛情?」
  「沒有,完全沒有。」幾乎毫無猶豫的回答得斬釘截鐵,卻反而更顯心虛?
  想要什麼樣的愛情他是真的沒想過,不過想要的女人……今晚剛剛出爐一個。
  「哦。那麼要不然說說于老給你的感覺吧!」
  提到父親,于月被擾亂的心思一下子冷靜下來。「花心、自私、可惡!」
  「兒子對父親不都該歌功頌德一番嗎?少有這麼差的呢!」她笑笑。「你真的認識他嗎?也許其實他心裡放的都是同一人。」
  于月將咖啡一飲而盡,杯子重重的放回盤子上。「我要回房間了,謝謝妳的晚餐。」他起身,走了幾步又回頭說:「明天有個企業聚會,妳要出席嗎?」
  「當然。」
  他頓了一下,又說:「妳到那裡不會好過。」
  「你在擔心我嗎?」
  于月看了她一眼。「隨便妳了!」
第五章
  五星級飯店二樓歐式餐廳正舉行一場企業界的餐會。
  這類的企業聚餐並不少見,大都是一些企業名人以聚餐為由,好拉攏一些政商關係。
  在美國時,于月對於這種餐會一向懶得參加,可在祕書和部屬的建議下,這一兩年他還是強迫自己出席,畢竟企業生態,他得重新適應。
  這回的餐聚主辦人是一位交情頗深的世伯,也就是好友宣鏡寧的大伯。
  原以為他也會遇到那小子呢,看情況他是不賣自家伯父的帳了!他想起宣鏡寧和自家大伯好像有些不對盤,無所謂啦,反正哥兒們要見面什麼時候都可以,不差這一回。
  于月和馮御春一抵達會場沒多久,他就被宣伯父帶去認識一些企業名人,彼此交換名片,寒暄問候,當然馮御春也微笑的站在他身旁。
  一些不認識馮御春的人紛紛猜測她是于月的什麼人?朋友、女友,還是情人?認出馮御春是誰的人,當然不會當面給難堪,只是一些八卦就快速的有如瘟疫般在會場蔓延開來。
  稍後,宣伯父找了個理由「借走」于月,把馮御春留在會場,她帶著笑容淡掃周遭那些越來越多不可置信、鄙視的、唾棄的……目光的人。
  欸欸,果真吶,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向侍者要了杯調酒,她找了個較不受注目的角落靜靜的享受美酒,可還是有人不放過她,很故意的要來說幾句渾話才高興。
  「專屬情婦的定義,原來得代代相傳,父死子繼。」
  馮御春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皮皮的笑臉。「之優!」
  羅之優繼續說:「欸,合夥人,妳之前跟我說過的那位活得不太好,因為妳每天都買鱷魚頭轉不同邊的Lacoste給他穿的金主就是于月啊?」
  「我都不知道于月這麼有名,連妳都認識。」那男人的企業王國普騰斯可能比他本人出名多了,他一向十分低調。她的幾個死黨中最有可能認識于月是碗兒,當然是因為老公宣鏡寧的關係,怎麼連之優也知道他?
  說起來這世界真的挺小的就是,之優的大哥就是羅首席律師羅旭暘,之優主持的服飾品牌連鎖AND,她除了有股份外,也擔任美學顧問。
  「普騰斯很久以前就聽過,國外的大企業嘛。至於于先生,是從女廁裡的八卦聽來的。」奇怪了,她好像特別容易從廁所裡聽到一些有的沒的。「所謂的父死子繼就是剛聽來的,女人的文學素養在罵人時特別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好像是。」
  「喂,于月的老頭兒,不會是妳口中的老頑童吧?」
  這女人,好像什麼事都瞞不過她。「是又怎樣?」
  「那就是了。」
  馮御春又啜了口調酒。
  「喂,妳不會喜歡上那位于月先生吧?」看她又要了杯酒,羅之優好笑的說:「如果是的話,那不叫父死子繼,而是父債子還。」
  「羅之優,沒事一雙眼不要活似X光機一樣。」好朋友是交來吐槽的嗎?
  討厭!
  「是的,女王陛下!」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我說,妳陪著那位金主先生出席這種宴會是來練膽識的嗎?」到處都是不友善的眼神呢!雖說她相信,會受到這樣的高度注目絕對是在好友意料中的事。
  練膽識?「妳是說我,還是他?」
  「呵呵呵……我知道妳的膽子夠大了,屬於『高處不勝寒』級的,那妳幹麼捉于月來練心臟?」
  「一個連這麼點壓力都受不住的人,不配去愛人。」
  哎呀呀……很有意思的一句話呢!她是指……有人已經對她動了心,她得先讓他知道愛她真的要很有勇氣、心臟要夠強,要不就請回頭嗎?
  而依小春的性子,她這個人除非也喜歡對方,要不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喜歡她,半點曖昧也不會給。
  也就是說,他們目前的狀態是彼此都有點意思嘍?
  嗯,有些事問得清楚明白就沒味道了,小春一向是個懶得說太多的人,她給了一些點,要看清楚輪廓就要懂得將點點相連成形。
  看戲吧、看戲吧,再有杯酒助興就更好了。
  羅之優向侍者要了杯雞尾酒,她向好友舉杯。「祝什麼好呢?呵……就祝某個男人夠格讓妳愛吧!」
  馮御春一揚眉。讓她愛?又被之優看穿了嗎?欸~這女人,自己的感情迷糊得很,別人的她倒是精了。
  「乾杯!」杯子一碰,酒波在杯中蕩漾。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然後羅之優被未婚夫賀曜樨給逮走了。馮御春這才發現,于月被宣伯父借走很久了,她四下梭巡,在一根大柱子下,發現于月高人一等的身影。
  她注意到宣伯父的表情有點嚴厲,而于月則冷著臉。
  她知道宣伯父是認出她後,才「忽然有事」表示要和于月談,而且還故意避開她。她想對方要說什麼,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這就當是他們之間第一場暴風雨吧。
  熬得過,他們之間的愛情種子才有可能發芽,否則啊,愛情是夠美麗,但沒有絕對的勇氣、絕對的抗壓性、十足十的執著,便保護不了美麗的花朵開花結果,終究使得花兒受到更大的傷害罷了。
  于月像發現她在找他,又說了幾句話後,便快步朝著她走了過來,臉上有著惱火的怒意。
  馮御春笑吟吟的看著他,「聊完了啊?」臉色有夠臭的。
  「我們走吧!」
  「我剛喝了些酒,可還沒吃東西呢!」五星級的歐式自助餐,不吃可惜。
  于月不知是在氣那些人,還是氣她臉上不當一回事的笑意,惱火的說:「有人看到妳都快吃不下了,妳不會以為妳在這裡是受歡迎的吧?」
  「看到我會吃不下?呵呵!這樣才好,那我可以多吃一些。」
  于月的臉色臭到都發出味道了。「馮御春!」
  「OK!OK!OK!不吃就不吃,那就回家吧!」
  兩人出了會場,上了車後,于月似乎還平息不了鬱悶的心情,他冷臉看著外頭炫目的霓虹,好一會兒他才開口——
  「以後,妳不要參加這種無聊的餐會了,我也不參加。」
  整個晚上,男人聊的不外乎和事業有關的事,再不就是女人,而後者被談論的話題,除了身材美貌外,再來就是娶了這女人之後的「附加價值」。
  馮御春就是被歸類在除了美貌外,沒有什麼附加價值不說,還會帶來麻煩的女人。
  宣伯父不說,于月都不知道原來他是這麼八卦和勢利的人,他說馮御春手上有不少他父親給她的遺產,那些都是他的,他一定要無所不用其極的搶過來。
  宣伯父又說,蹈垣金控的林董也對她很有興趣,如果想辦法牽線讓馮御春當上三夫人,將來要談合作一定沒問題。
  他說他還年輕,不明白紅顏禍水的道理,也不知道形象對一個企業家影響有多大,可他當人長輩的得多加提醒。末了再告訴他,有一門親事結了對他絕對百利而無一害。
  于月聽到最後是強忍住衝動才沒將拳揮了出去,也不管宣伯父還想說些什麼,他說了幾句場面話就拂袖而去。
  他很氣,幾乎是快控制不住怒火的惱怒,感覺像是他心愛的東西受到了侮辱,也讓他不悅得理智都快燃燒殆盡!
  經過今晚,他也明白宣鏡寧為什麼會和他大伯不和的原因了……
  于月忽地一怔。呃,等等,他剛剛想了什麼?感覺像是他心愛的東西受到了侮辱
  心愛的東西?是指馮御春
  開什麼玩笑!他瘋了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她什麼時後變得那麼重要了?然而越想否認,心情越變得焦躁不安。
  見他話停好一會,馮御春試探的問:「那位宣先生說了什麼嗎?」
  「妳不會不知道。」他煩躁的回了一句。
  八成是說于月怎麼帶他老爸的情婦出現在這種場合,或是要他和她保持距離,不要讓人說閒話之類的吧。
  見她沉默,意識到自己語氣的攻擊性,他緩了緩情緒。「妳不是餓了?我知道一個不錯的地方,妳可以接受野菜嗎?」
  這是他的「安慰」方式嗎?可她壓根沒事,她的心臟很強,想傷她的那些三姑六婆得再練一練,更何況,與事實不符的「中傷」她一點也不在意。
  不過,她決定接受他的安慰,還是先不要解釋太多好了。
  「吃野菜的地方最好也要很鄉野、很純樸的感覺,最好有種些花花草草,或有池塘,養一些鵝啊鴨的,你不會告訴我,要去什麼大飯店吃野菜吧?」
  「當然不是。那間店之前祕書帶我去過,距離別墅不會很遠,古典的中國式建築,的確有種些花花草草,也有池塘養一些鵝啊鴨的。」
  「我開始期待了。」
  「妳不會失望的。」


  如同于月所說,馮御春真的沒有失望。
  「臥雲小築」是個純樸的地方,每棟木屋都是建在池塘上,池塘裡養了一群色彩鮮艷的鯉魚,偶爾可以看到一兩隻烏龜爬在石頭上看月亮。
  木屋和木屋間有木橋連接,橋上有一盞盞小燈,夜裡橋上燈火通明,聽于月說白天雖沒有晚上的旖旎夜色,但也別有一番明媚風光。
  這天並不是假日,生意不算特別好,也因為這樣,少了喧囂的人聲,多了幾縷徐來山風,幾聲紡織娘的唧唧叫聲,更有一種靜謐氣氛。
  臥雲小築的老闆是個喜歡蒔花弄草的人,小築裡隨處可見可愛的花花草草,尤其以香草為主,薄荷、香茅、薰衣草、檸檬草、迷迭香……可能因為香草植物有防蟲效果,因此雖在山區,蚊蠅卻少見。
  叫了幾道炒山菜、白斬雞和一盅鮮魚湯,兩人可能真的餓了,吃飯的速度比平常快了許多,于月吃了不少,他一共多叫了兩碗飯和加炒了一份炒龍葵。
  偶然一抬頭,發現馮御春正盯著他瞧。「妳在看什麼?」瞧她那托腮的姿態,顯然看很久了。
  「當你老婆應該還滿幸福的。」
  「怎麼說?」
  「看你吃東西的樣子,為你煮菜的黃臉婆應該很有成就感。」他又塞了一口龍葵,她問:「你好像很喜歡吃這道炒龍葵?」
  「有淡淡的甘苦味,還滿特別的。」初入口有些苦,可滑至喉嚨卻有股像喝烏龍茶的回甘甜味。
  「那兩道菜也不錯。」她指了指剛上桌的另外兩樣野菜。「這叫山芹菜,那叫山蘇,你試試。」
  「妳對野菜挺熟的。」
  「以前育幼院就在近山邊,每逢假日院長會帶我們去拔野菜。」別說野菜名了,就連野外求生的技能她也是箇中高手。「對了,我先提醒你,龍葵是不能吃太多的。」
  她說這話時,于月正吃下最後一口。「為什麼?」
  「它是很寒涼的東西,適合退火,吃多了……嘿嘿嘿……」
  「難道會感冒不成?」
  這傢伙越來越有幽默感了,可惜接下來她要說的話,他可能會笑不出來。「是不會感冒,可是會……倒陽。」
  「噗……咳咳咳……」
  「中毒都中毒了,你以為噴那麼一些些出來就會沒事嗎?」馮御春涼涼的說:「反正于先生您向來不近女色,多吃幾盤其實也沒差吧。」
  于月橫了她一眼,忍不住反擊回去。「不近女色又如何?那也好過妳是個女同志,還有嚴重的戀父情結好。」不吃了,想到這些事突然就沒胃口。
  「女同志?」
  「妳到日本時,不是去了當地著名的女同志酒吧?」
  「進去婦產科就一定是要去墮胎嗎?」
  「妳不是?」
  馮御春看著他認真又鬆了口氣的模樣,她笑了。「我不是女同志,你開心什麼啊?」
  「不要轉移話題,妳到底是不是?」
  見他皺眉又有些惱意的樣子,她笑得更開心了。
  也不賣關子了,她老實回答,「不是。」
  于月點點頭,突然覺得那兩盤山芹菜和山蘇味道也很香,配著吃又多扒了半碗飯。

  吃完飯兩人沿著彎彎曲曲的木橋閒步而走,橋下三、四十公分大的錦鯉在清澈的水中優游。
  馮御春攀著欄杆看著水中的魚。「聽說魚在晚上也是會睡覺的,可為什麼牠們的嘴巴張得大大的,一副饞樣?」
  從口袋裡摸出盒東西交給她。「要餵嗎?」
  「你怎麼有這個?」魚飼料?
  「入口處有部販賣機,想餵就買了。」他第一次來到這裡吃飯時,注意到很多年輕女孩和小朋友都喜歡買飼料餵魚,而且餵魚時心情似乎都是愉快的,他想也許她也會喜歡。
  將飼料一顆顆往池裡丟,鯉魚搶成一團,魚嘴一張一闔的浮出水面,因搶食而水花四濺,馮御春看牠們貪吃的樣子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原來有得吃,牠們也可以捨棄睡眠的!」
  于月倚在一邊的欄杆上,靜靜的看著她開心的側顏。是月光的關係嗎?此刻的她沒有平日那種令人生畏的女王氣勢,反而像天真爛漫的小女孩一般,愛鬧、愛玩的童心未泯。
  看到她笑,他方才在餐會上的不悅也跟著煙消雲散,抿直的薄唇也微揚起來。
  手上的魚飼料沒了,鯉魚搶食也告一段落,馮御春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手,一回頭,看到于月就站在她身後,他的視線像是一直看著她,熱烈得讓她的心跳有點失速。
  「妳似乎挺喜歡這裡的。」
  「……很好的地方啊。」今天天氣明明有點熱,涼風一吹,她該覺得通體舒暢才是,可她卻很想找件衣服穿,覺得有些冷。
  蟲聲唧唧,目光融融,嘔嘔傳來錦鯉拍打水面的嘩拉聲,沒人說話,但氣氛是魔魅的,像有一條無形的繩子,拉著他們越靠越近。
  于月的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識似的,撫上馮御春的臉,她美眸注視著他,不閃不避,看著彼此身高差距越來越小……
  曖昧的網,已兜頭朝他們撒下,無可脫逃也不想逃。
  于月臉上洋溢著春風般的溫柔,她心跳如鼓,可心中卻不斷有道聲音出現——
  這樣就可以了嗎?只是這樣就可以了嗎?
  曖昧的情愫如半空結網的蛛絲,輕輕一扯就斷,而她想要的感情圓滿可是還要有更深更厚的濃烈執著!
  她會是于月心中的那個「非要不可」嗎?她遲疑了。
  在彼此的唇即將接觸前,馮御春殺風景的開口—— 
  「你確定要『父死子繼』嗎?」很刺耳,銳利得幾乎當場刺破這勾情的旖旎。
  她只是想,如果對這句話他可以聽而不聞的繼續吻她,那他若不是純綷好色之徒,反正也不是認真的,父死子繼又怎麼?就是即使知道她是父親的女人,仍無法控制的愛上了,所以打算掙脫道德枷鎖,不理會世俗眼光的豁出去愛了!
  他會怎麼做呢?
  于月聞言一怔,滿懷的柔情像被瞬間憑空倒下一桶冰水,他倏地一醒,心都涼了。
  他的表情讓馮御春心中的長嘆更重更長。原來,他對她的喜歡只不過是這麼多啊,老頑童的話又在耳邊繞啊繞的—— 
  丫頭,那是因為妳沒真的愛過,女人和男人不同,真的動心了,很多在未遇到愛情時的信誓旦旦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她不會忘記她的堅持的。
  為彼此找了個台階下。「花前月下氣氛好啊!連你冷靜的腦袋也想談情說愛了嗎?」她轉過身去,佯裝方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時間有點晚了,回家吧!」
  是離開他溫暖體溫的關係嗎?她突然覺得山上好冷……
  逕自往前走,山風吹來,馮御春忍不住噴嚏連連,于月追了上來把外套搭在她肩上。
  「不是因為氣氛的關係!」他人高腿長,攔住了她的去路,雙手按著她纖細的肩。
  不可否認,他還未釐清對她的感覺,因為喜歡上她不單單只是一個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那麼簡單,她和父親的關係是一道沉重的枷鎖,所以,即使明知道自己對她的感覺在變,他也不願意承認心動了。
  他想吻她,卻因為懦弱而選擇了接受馮御春替他找的台階優雅下台,然而,卻讓他感到更狼狽。
  承認自己的心意有這麼困難嗎?他既然踏出了步伐,不打算縮回去了。
  喜歡吶!他承認喜歡上馮御春了!
  「于月,有些話一說出口就收回不去了。」她看著他,眸子裡鎖著濃烈狂放的情感,以冷靜理性去覆蓋、去掩飾。「我這個人討厭被撩撥、討厭曖昧、討厭被欺騙,更討厭被放棄。沒那個勇氣、沒那個能力許下承諾,就不要來招惹我。」
  她在告訴他,她要什麼。願者上鉤,不願者回頭。
  于月定定的看著她,「……請,給我時間。」
第六章
  馮御春感冒了。
  其實早在三天前,和于月到臥雲小築時,她身體就有些不適了,而接下來的兩天,明明喉嚨有些痛、鼻涕擤不完、全身骨頭痠痛得像剛登完喜馬拉雅山,她還是忙這個、忙那個,甚至連AND拍攝廣告,她這美學顧問也到現場看過才放心。
  她這個人一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除非真的病到連床都下不了,要不即使再閒她也不會躺在床上。
  這麼ㄍㄧㄥ的結果就是,現在她真的下不了床了。
  前一天晚上吞了一顆成藥,燒沒退,頭還是疼,連說話的聲音都啞得像鴨子,最慘的是,凌晨四點多她被熱醒,迷迷糊糊的下床為自己量了體溫……眼花了嗎?四十點八度!她腳才踩在地毯上,一陣鋪天蓋地的天旋地轉讓她跌坐回床沿。
  勉強下床吞了顆藥後,她又躺回床上,渾渾噩噩之間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沒睡著,翻來覆去的惡夢連連,夢中的她又回到童年。
  國小三年級時,有一次她感冒得很嚴重,平時兇悍的她病得奄奄一息,院長怕其他小朋友被傳染,把她隔離在一個小房間裡。有一天晚上,育幼院裡最年長的一個哥哥在大家都睡著了後,摸黑到她房裡,試探性的壓低聲音叫她—— 
  「馮御春!馮御春!」
  她其實因為發燒沒熟睡,只是也沒力氣回應他。接著,她感覺到那個哥哥在她身上亂摸一通,還親她,最後居然脫她褲子!
  他……他要幹什麼?「走開!」
  大哥哥惡狠狠的威脅她,「妳安靜一點!妳要是敢大聲說話,我以後不會讓妳好過!」
  「走……走開!」他為什麼也在脫褲子?
  好……好噁心!才小三的她一知半解,卻也隱約知道對方在欺負她!她生病的時候大家都想欺負她!不行!她很強的,不會被打倒!生病的時候一定要變得更強才能保護自己!
  她要保護自己……
  迷迷糊糊之際,她摸到十分鐘前院長拿過來的保溫杯,也不知道哪兒生出來的力道,連杯帶水的往他身上砸。
  「啊……」
  他痛極的大叫聲引來院長和老師,結果就是大哥哥被送往中途之家,由關護人長期觀察其偏差行為。
  她也在那之後,每到生病時就討厭有人接近,那會令她有十分不愉快的聯想,惡劣的態度有時把照顧她的人弄得也火冒三丈,索性就不理她了。
  馮御春在服了退燒藥後並沒有明顯的降溫,高溫使得她神智不太清醒和錯亂,以為自己又回到被欺負的小三女生。
  早上七點半見馮御春沒下樓,蘇媽奇怪的上樓查看,被她不友善的口氣嚇得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那麼……我幫妳拿杯熱牛奶上來。」馮小姐脾氣一向還不錯的,可方才她居然用像唐老鴨的聲音叫她不要煩她!
  「不要、不要!出去!」
  蘇媽又杵了一下才離開,不到五分鐘,有人接力。
  門被輕叩了數聲,馮御春懶得回應,把棉被拉得更高。
  于月見沒有回應,逕自旋轉門把直接走了進來。
  「妳不舒服嗎?」
  他的聲音令馮御春皺了眉。頭昏腦脹的她現在只想休息,討厭任何人的關心!不需要!她不需要!
  于月走到床邊看著那團隆起的棉被。「要不要去看醫生?」他知道她前天就不舒服,叫她去看醫生她也愛理不理的,又不是小孩子了,還討厭看醫生,真是糟糕欸。
  那團被子動也不動。
  「不舒服就去看醫生,我送妳去。」
  很煩欸,管她做什麼!「不要!」
  「那叫司機送妳去。」
  頭好暈!她什麼都不要,不要來煩她就好!「不要!」
  「要不叫家庭醫生過來?」
  馮御春忍無可忍的拉開棉被,一臉兇狠的說:「不要不要不要!你出去,不要煩我!」吼完後體力虛脫得厲害,她軟綿綿的躺在床上,連伸手把被子再蓋上的力氣也沒有。
  于月皺起眉頭,「妳看起來很不對勁。」
  「不要管我……」她額上冒出細汗,體溫高得嚇人,現在她的腦袋幾乎是當機狀態,對方說了什麼,和她說話的人又是誰,她根本反應不過來。
  她討厭生病!非常的討厭!因為那是她最弱的時候,她得花更大的心力保護自己,避免任何人、任何事在這種時候困擾她、佔她便宜。
  她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喲,在任何時候都得武裝、都得強悍才能夠保護自己。
  于月不理她的拒絕,手逕自的放到她額上,胸口和臉卻被她亂揮的手打中好幾下。「好燙!」若想強行押她上醫院,只怕沿途要有被當沙包打的心理準備。
  這女人是什麼性子?他看過一些女人生病的樣子,有些在平常牙尖嘴利,一生病會突然乖得像綿羊,有的則是認命的吃藥打針,只有眼前這一位,平常時是強勢的女王,生了病後更升級為女暴君。
  若她堅持不上醫院,也只有要醫生到家裡來了。他打了手機給家庭醫生家,要他過來一趟。
  「馮御春……」
  于月靠近她,想告訴她他請了醫生過來,不意肩膀被她用抱枕揮中。
  她含糊的嘟嚷著,「討厭!走開!」
  他既心疼又無奈,「妳呀,都冒了一堆汗後,還這麼逞強。」
  走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出來,他才靠近她,她的攻擊又來。剛開始他會躲,她雖然生病,可揍人的力道不是什麼花拳繡腿,後來他也由得她了,為了她好若是被她打成重傷,他也認了!
  這女人真的很蠻悍,他每叫一次她的名字或和她說一句話,她的拳頭就來了,方才蘇媽送冰塊上來時,看她打他的樣子,嚇得嘴巴張得大大的,連吭聲都不敢,東西送了忙找個藉口下樓。
  她這麼要強,是因為想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保護自己嗎?
  想換下她額上的毛巾,他的手才靠近,她又抬高手要攻擊,他早她一步的壓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說:「馮御春,我是于月。于月妳記得嗎?」
  馮御春迷迷糊糊的轉頭看他,可那雙眼卻是被高熱熏得迷濛,看了他半天,還是一臉懵懂。
  「我是于月,妳不記得嗎?」
  「……于月?」那雙眼依舊迷濛,可腦海裡有個高大身影漸漸成形……
  「我是于月,和妳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男人。」
  「于月……」那個喜歡穿黑衣的偉岸男子,總是冷冷的看著人,冷冷的看著這世界,世上能讓他開心的事只怕不多……「那個笨蛋!笨蛋!」
  于月怔了一下。在她心裡,于月這名字是和笨蛋劃上等號的嗎?而她在罵他笨蛋之後,為什麼眼眶紅了?
  「不是非要不可,就不該撩撥我、不該讓我存著希望、不該讓我愛上……」
  他整個人怔住了,有幾秒鐘甚至不能呼吸!
  這是她的內心話嗎?
  平常在重重理智高牆阻擋下說不出的真心話現在她因為生病,濃烈的情感才有可能趁隙而出。
  他想起前幾天在臥雲小築時,她說的話—— 
  我這個人討厭被撩撥、討厭曖昧、討厭被欺騙,更討厭被放棄。沒那個勇氣、沒那個能力許下承諾,就不要來招惹我!
  原來她的那些「討厭」是指他,因為他喜歡的程度和她相差太多嗎?
  她是那種即使愛上了,在對方還不能以同等濃度的情感回應時,就會選擇沉默的人嗎?無論她有多喜歡!
  如果她遇到的是一個不能回應她的人呢?她也會選擇放下,轉身離開嗎?
  這女人的性子真的很不討喜,驕傲、固執又脆弱而纖細,只是這樣的她卻令他心疼,想多寵她一些,多保護她一點。
  他真是敗給她了!
  「馮御春,如果我真的是非要不可,妳也逃不了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于先生,陳醫生來了。」
  「請他進來。」


  流行性感冒真的很討厭,非得折騰人個五、六天不可。
  打從陳醫生來過,給了三天的藥且為她打了點滴後,馮御春還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五天。
  第三天之後她是好多了,可光是天旋地轉的頭暈和老是徘徊在三十七點五度上下的微燒,她還是下不了床。
  躺在床上的這幾天她的胃口差得不得了,蘇媽送上來的三餐,她幾乎是原封不動,短短幾天,她體重掉了三公斤,原本就瘦的身材更顯得風一吹就要隨風而去似的。
  到了第五天,頭暈的狀況好多了,燒也退了,照理來說胃口應該也會慢慢的恢復才是,可她還是什麼都吃不下。
  下了床盥洗後,一杯熱牛奶她只喝了幾口,然後就坐在一樓落地窗前拿著畫板作畫。
  中午蘇媽問她想吃什麼,她還是沒胃口,最後只得替她煮了碗鮮魚湯。結果她也只喝了半碗湯,魚肉連動都沒動就撤下了。
  生病初癒,她雖不像生病時那麼富攻擊性,可脾氣還是不太好,蘇媽不想讓她覺得煩,所以勸她多吃一些這樣的話她也不敢多說。
  到了晚餐時間,馮御春還是沒有胃口,蘇媽心想不行,就偷偷打了通電話。
  馮御春生病後,于月一天會打兩、三通電話問蘇媽她的情況,中午知道她幾乎沒怎麼進食時,他有交代,要是晚上她還是不吃東西,就打電話給他。
  幾分鐘後結束通話,蘇媽上樓敲了敲馮御春的房門。
  「進來。」剛洗完澡,她一頭直長髮還有些濕。
  「馮小姐,于先生說今天有個聚會,祕書約莫一個小時後會來接妳,要妳準備一下。」
  馮御春眉頭皺了下。「什麼聚會?」為什麼這麼臨時才通知她?最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想去!
  蘇媽搖頭表示不知道。「于先生說,這聚會很重要,他不能沒有女伴。」
  她煩躁的回了句,「我知道了。」
  司機八點十幾分就到了,馮御春的打扮很隨性,穿了件簡單卻不失大方的洋裝,連妝也沒化,只抹了點唇蜜,頭髮任由它如黑瀑般直洩而下。較之平日的風情萬種,今天的她反倒清純得像個女大學生。
  上了車,她懶洋洋的靠在車子的一側,連和司機寒暄的氣力也沒有。
  她托著腮發呆,好像也沒過多久,車子居然就停下來了。
  「馮小姐,到了。」
  馮御春一怔。怎麼這樣快?一往外看才發覺—— 
  「臥雲小築?」
  司機為她開了車門。「老闆他們都在裡面了。」
  「……嗯。」
  由臥雲小築的老闆親自帶領,遠遠的她就看到于月和幾位她不認識的人坐在一棟木屋裡似乎在談論什麼,在她快接近時,他一個不經意的抬頭,看到了她。
  彼此凝視的時間不到兩秒,而在這短暫的交會中,她竟然感覺到于月目光熱烈且溫柔,唇邊為她綻放的笑意讓他整張臉一亮……老天,她是病得太久導致兩眼昏花了嗎?
  于月怎麼看起來像是看到心上人的感覺
  他的心上人,是她
  她一進到木屋裡,于月簡單幫她介紹屋子裡的三男兩女是他公司的主管,眾人和她打過招呼後,又繼續討論之前的話題。
  馮御春坐到于月身旁的空位,桌上有份乾淨的餐具,看來是為她留的。
  一桌子的杯盤狼籍,看來用餐已近尾聲了,就不知道于月還要她來做什麼?
  臥雲小築老闆看馮御春坐定後,他問于月,「兩位的套餐可以上了嗎?」
  于月忙裡偷閒的回了句,「好。」
  馮御春的眉不禁皺了起來。她一點胃口也沒有,他還叫套餐!而且還連問都不問她,感覺很糟欸!還有,他和公司主管的餐會要她來幹什麼?「我沒有胃口。」
  「我知道。」
  「套餐的份量很多。」她吃不完。
  「我會請老闆減量。」
  「你又不知道我要吃什麼,為什麼不先問過我」
  「好吧,那妳想吃什麼?」他像哄個孩子似的極有耐心。
  「什麼也不想。」
  「那就是啦,所以我替妳拿主意。」
  聽到兩人的對話,一旁的主管們覺得有些尷尬和不可思議。
  他們沒想到一向冷酷、作風霸道強勢的老闆,會有這麼「愛心」大發的一面。嗯,原來總裁談起戀愛來,個性就會變好啊?
  接下來,于月等人做完最後的總結,有幾個主管明天要飛往鹿特丹談生意。馮御春因為不干她的事,自始至終都沉默著。
  服務生收走桌上用過的餐盤,之後陸陸續續的上了菜,說是套餐,講究擺飾和氣氛的臥雲小築老闆卻不是把一堆菜和飯放在一個大盤子,而是每樣菜都精心的用造型有趣的粗陶瓷器盛裝。
  在臥雲小築不論哪一種餐點,一定都會有生菜沙拉,因為那些有機蔬果是老闆親手栽種的,食用香草也來自於臥雲小築,連優格醬都極富特色,等於是這裡的招牌。
  看著配色漂亮的生菜沙拉,于月一邊吃,心思卻還在工作上,看他那副「食不知味」的模樣,馮御春就更沒胃口了。
  感覺到有兩道灼灼目光看著,于月很自然的看向她,見她的餐點完好沒動的擱在她前方,他擔心的說:「沒胃口也多少吃一點吧!」
  「我沒有叉子。」服務生忙中有錯的忘了。正好,她也吃不下。
  「那再請服務生送過來。」說著就要按下服務鈴,馮御春卻阻止他。
  「不必麻煩了。」她因為不想吃耍賴的說:「就共用一支好了,你餵我啊,這樣就不用麻煩服務生了。」他不餵她就不吃!
  她的話才說完,那幾個主管忍不住抽了口氣,眼睛睜得銅鈴大,然後裝咳的裝咳,裝忙的裝忙,大家都不願意成為頂頭上司吃鱉時的「目擊證人」!
  這年頭當人部屬的可辛苦了,老闆的需要要看到,老闆的不名譽事件要忘掉,老闆的豐功偉業要爭相走告……
  馮御春訕笑的看著于月,篤定他不會照做。
  等著看好戲似的把身子往椅背上靠,隨即一根叉子送到她面前。
  「吃。」
  馮御春訝異得嘴巴微張,叉子就順勢往她嘴裡送。
  「唔……」
  于月一手捧著沙拉,一手拿著叉子,看起來很有當「奶爸」的架式。
  怎……怎麼會這樣?一群人全看傻了眼。
  他態度自若,活似此刻餵食的是他的小孩。「劉經理,繼續你方才的報告。」一面說,一面又叉了顆聖女番茄塞進馮御春嘴裡,見她嘴角沾了些優格醬,他還拿起濕紙巾幫她拭乾淨。
  「是……」劉經理被眼前的「奇景」給驚嚇到說不出話,被于月一提醒才回了神。
  原本是故意惡整于月的,沒想到卻整到自己身上來。
  馮御春的臉不自在的紅了。在她年紀小的時候都沒人這樣餵她了,這男人實在是……可惡、可惡、可惡!
  狼狽的搶回他手上的沙拉和叉子,她低低的說:「我自己來。」臉上的紅暈一直沒消退過。
  公事討論得差不多了,那些主管們識趣的先行告辭,很快的,小木屋走得只剩他們兩人。
  感覺到兩道灼灼目光就盯在自己的頭頂,活似打算把她燒得「童山濯濯」才甘心,她為掩飾小鹿亂撞的心情,兇巴巴的抬起頭,「你在看什麼!」這男人一整個怪!
  以前的他明明就會和她保持距離的,可今天他像是完全去除了心中的疑慮,接近她的速度快到像搭火箭!
  難道……她生病時發生了什麼事嗎?
  于月一揚眉,「看妳還要在空了的沙拉碗中耗多久,要不要連醬汁也不浪費的舔乾淨?」
  給他一記大白眼,馮御春訕訕然地把碗推遠。「你的部屬走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吧?」
  「我還沒吃。」他拿回她手上的叉子,用起自己那份沙拉。
  對呴,方才他的叉子在她手上,她這也才注意到,他的餐點幾乎沒動……他的部屬都吃飽了,所以……他是在等她一塊吃飯?
  「我沒胃口,方才你該先吃的。」
  他避重就輕的說:「就是因為沒胃口,妳才更應該要強迫自己多少吃一點。」看著她也還沒動的餐點,他挑起一道眉,似笑非笑的說:「要我餵妳嗎?」
  「你實在是……」擔心他真的又會餵她,馮御春連忙拿起筷子夾了東西吃。
  吃了幾口,老闆過來了。
  他手上拿著托盤,在她面前放下一個漂亮的蓮花圖案瓷杯。
  老闆解釋說:「這是雞蛋酒,對於胃口不好或是感冒有不錯的效果。」他也注意到她幾乎沒動的晚餐。「妳感冒剛好,要多吃一點,這份菜單可是妳先生特地打電話來和我討論的哩!」
  「我先生?」馮御春直覺的看向于月,他神態自若的繼續吃東西,她的臉卻紅了。「那個……我想你可能……」搞錯了。
  老闆對於同是「愛妻」一族的于月很有好印象,不待她把話說完,又道:「這雞蛋酒也是他打電話到日本問,要對方傳真做法,然後又打電話來請我做的。這麼用心的好男人,妳要是不為他多保重,就太對不起他了!我啊……」他還想講些什麼,服務生走過來,有事要請他處理,這話題這才打住。
  木屋裡又再度只剩馮御春和于月,沒有人說話。馮御春努力壓抑著內心滿滿的感動,開始一口一口的用餐。
  當她拿起蛋酒喝時,突然一陣激動,眼眶紅了,她掩飾的低垂著密長的眼睫,啜著蛋酒,那暖暖的感覺不斷的擴散、直透四肢,最後凝聚在方寸間,久久不散。
  于月看她終於願意進食了,鬆了一口氣。
  馮御春喝完蛋酒,兩人東西也吃得差不多了。「吃飽了,可以走了。」
  走在木橋上彼此因為距離近,連影子都顯得親密。
  「餵魚嗎?」于月從口袋摸出一盒魚飼料。
  她看著他手上的魚飼料,內心又被一股感動所充滿,「你……不必為了我做這些!魚飼料、專程打電話給老闆做蛋酒,不要……」
  「為什麼?」他只是想對她好。
  「男人很狡猾,總是以溫柔為名,做著很殘忍的事。」
  有些男人習慣溫柔的對待周遭的女性,成就了自已眾星拱月的虛榮,可那對想獨佔他溫柔的女人又是何其的殘忍!于月不是這樣的男人她知道,可她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性子的女人啊。
  真的很想嘆氣,她啊……沒想到已經陷得這麼深了,超出她的預期,她很怕!因為越喜歡一個人,她就越沉不住氣。
  她承認她很驕傲、不可愛,可是這就是她!「我說過的,如果—— 」
  「妳這個人討厭被撩撥、討厭曖昧、討厭被欺騙,更討厭被放棄。沒那個勇氣、沒那個能力許下承諾,就不要來招惹妳。」于月正色看著她。「道德的枷鎖對我而言,曾經是安全而明智的,可怎麼辦?我只是一個陷入愛裡的男人。」
  馮御春屏住呼吸的看著他。
  「我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也不會許下瑰麗的承諾,因為,我想說的我會用行動讓妳看見。」
  「你會不會有一天後悔對我說這樣的話?」心跳得好快,眼眶也紅了。「你應該知道我是個什麼樣性子的女人。」
  「驕傲、任性、脾氣不太好、凡事都很ㄍㄧㄥ……」
  「喂喂,全都是這麼負面的評價,你還能喜歡上?」
  「單獨看是滿糟的,可全部加起來就……很可愛。」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這男人還說不會說甜言蜜語,他根本就是高手好不好!平常冷冰冰的人說起情話,威力強得連她都無法招架!她看著他,想起了老頑童。
  她打開了魚飼料轉過身餵魚,她遲疑的開口,「于月,其實……」有些話是不是該說清楚?
  于月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一抬頭看到圓圓的月亮。月光灑在她身上,好美!
  「我現在才發現今天是滿月呢!」月光下的她聖潔得像是被貶下凡間的仙女。
  「幹麼,你變身的時候到了嗎?」這男人幹啥像是被說中心事,一臉被打擊的樣子?本來還不覺得好笑,可他的模樣讓她忍不住笑意,越笑越遏制不住。
  有這麼好笑嗎?瞧她笑得都把魚飼料抖進池裡頭了。
  馮御春側過臉要說什麼時,于月將唇湊了上來。人家都說他要變身為狼了,那他也不必客氣。
  他強勢的主導了這個吻,將她扳向自己,修長的大掌托住她的後腦勺,熾烈的熱情透過唇舌不斷的傳來,火花四射的熱吻讓兩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馮御春的嬌喘和于月有些濃重的呼吸聲,在徐風輕送的夜裡傳遞著有些煽情的曖昧,才分開不到五秒鐘,他的唇又湊了過來,那吻蝕人心魂的遊走在危險邊緣。
  在承受著他熱情掠奪的同時,她不免想起第一次看到于月時的感想—— 
  他就像是頭被名為「教養」的枷鎖給困鎖住的黑豹。
  是啊,一向冷漠的他,誰料得到當他動了心時,他的熱烈情感會讓人招架不住呢?
  他也是不是零就是全部的人吧?
  然而她並不覺得一切否極泰來了。從于月承認自己的感情那一刻起,彼此考驗才要開始。
  而她……不打算放水。
第七章
  前幾天還晴空萬里的,今天一過了中午,雲量明顯增加,沒多久外頭就一片黑壓壓的了。
  大樓裡成天開著空調,對外頭的天氣變化沒感覺,一直到下午會議結束,于月回到辦公室,偷了個閒站在落地窗前喝咖啡,這才發現外頭怎麼變黑了,不一會兒工夫傾盆大雨就倒下來了。
  下雨了呢,那女人最不喜歡這種天氣了。她這些日子好像常常在畫畫,每一次一走近,她就拿畫布遮起來不讓他看,他很好奇她到底在畫什麼,問她,她卻只是噙著笑的說了句「祕密」。
  這樣的天氣她還是躲在畫室裡作畫嗎?還是又上網找一些想去踏青的地點?前幾天她興致勃勃的宣佈,她許久沒去清境追綿羊了,這禮拜一定要成行!
  那女人一副女王樣,認識得越久他發現,她骨子裡還躲著當年小孩時不能擁有的孩子氣,一有機會就發作。他心疼她,只想滿足她、寵溺她。
  一想到她,于月臉上不禁浮現淡淡的笑意。
  祕書走了進來,看到上司難得有心情欣賞外頭的雨景,於是在他桌上將文件放下,然後走到他旁邊一同欣賞外頭的人疲於奔命……咳,雨從天而降。
  「最近天氣預報倒是挺準的。」祕書說。
  「這場雨會下多久?」最好明天就放晴,那馮御春的計劃還是可行。
  「可能一個多星期,也可能更久,鋒面滯留,只怕不會那麼快放晴。」
  「是嗎?」
  于月走回座位,翻開卷宗打算繼續工作,祕書報告道:「老闆,方才于鴻飛先生打電話來。」
  一聽到這個字,于月的眉微攏。「他要幹麼?」他這叔叔不學無術,年輕時四處惹是生非,老時越發貪得無厭,他打電話來準沒好事。
  「他要錢。」
  「這回又是什麼名目了?」他父親死後半年不到,他已經跟他要了三次錢了,之前他都沒理會他,因為父親留給叔叔億餘的資產,只要他不過度揮霍,夠他這輩子花用了。
  父親的喪禮他也末到,聽說是因為他對於父親留給他「少得可憐的錢」感到很不滿。
  「投資。」
  于月冷笑。「一向遊手好閒的人忽然想投資?」
  「我想投資只是向你要錢的名目吧。就我所知,于鴻飛先生之前到拉斯維加斯賭了一陣子,後來又養了個舞女,若以他揮霍的程度,手上的錢只怕所剩不多。」
  「拒絕他的請求。」他和父親向來不親,更遑論是更疏遠的叔叔了。他對這位叔叔從沒好感,因為他每次出現都是來要錢的,而且老是色迷迷的看著他美麗的母親。
  「我如同前幾次一樣回絕,可這一次……」在于月的示意下,他往下說:「他似乎聽聞了您和馮御春小姐的事,他說有一手資料您一定會感興趣。」
  「笑話!」他和她的事別人會怎麼看,他已有心理準備,不會輕易被動搖的。
  「他說你要是不見他也沒什麼關係,不過他要提醒你,你最近大手筆的想買下龍神百貨一事引起媒體的注目,一些新聞記者對你十分感興趣。還有,馮御春小姐是近來爆紅的AND美學顧問,她上了幾次媒體,引起不小的驚艷,你們兩位現在算是話題性高的公眾人物,如果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相信那些記者絕對會有興趣。」他一字不漏的轉述。
  于月很不以為然,「父死子繼的話題,他以為記者會拿多少錢買這樣在企業界中公開的事?」
  「老闆,對方開出的價格數字不小,只怕不只是這件事。」祕書不敢掉以輕心的道。
  「他要多少?」
  「三億。」
  于月沉默了一下,長指在桌上打著節拍,過了好一會兒,他吩咐道:「安排一下時間見他,我有興趣知道,什麼的資料可以賣到這樣的價格。」
  一個消息可以讓叔叔獅子大開口,這個消息的殺傷力只怕很驚人。
  如果他只有一個人,是可以不理會他的威脅,可現在還有馮御春,他得把她納入他的羽翼下,好好保護著。
  「是,我會盡快安排。」


  坐在畫室裡,馮御春把一張泛黃的黑白照放在一邊,相片中的年輕男子帥氣軒昂,一身的西裝,油亮亮的西裝頭。
  她拿起相片,仔仔細細的端詳。「老頑童,你年輕時真是長得不賴!怪不得有女人會為你神魂顛倒,在那樣保守的年代有勇氣未婚懷孕,甚至……犧牲生命也要為你把孩子生下來……」將相片放下,她拿起炭筆修起細部。
  「那個笨女人一直到死還捏著你的相片,想必真的是愛瘋了你。把你畫在她旁邊,也算是替她圓了夢,了了她生前來不及完成的夢。」一面修著畫,一面像是說給畫裡的人聽。「隔不久就是笨女人的忌日了,我要去看她,順道把這畫燒給她,你沒有意見吧?嘖,有意見也沒用,你啊你,欠人家太多了!」
  這幅素描畫裡是一對新人,新娘的婚紗她還費了一些工夫,找到二十幾年前最流行的婚紗款式,新郎和新娘胸前各別了一朵很「聳」的大胸花。
  修得差不多了,她起身退了一步打量著。
  看著這世上和她關係最密切的兩個人……馮御春的心情沉了下來,不由得紅了眼眶。
  敲門聲響起,她沒有回過頭還是盯著畫,身後半敞的門邊傳來蘇媽的聲音—— 
  「馮小姐,時間到了,我要回家了。」她每天早上六點半來準備早餐,晚餐六點準備好就可以離去。
  這份工作工時看似很長,卻還算輕鬆,除了煮三餐外,就是做些簡單的家事,還有專職打掃的傭人一個星期會來打掃兩次,主人待人不錯,而且薪水優渥。
  蘇媽好奇的多望幾眼。馮小姐那幅畫中的女人好像在哪兒看過……這才想起之前曾看過她那幅畫了「一半」的圖,那時她還問她,為什麼左邊空出了一大半的位置,不過馮小姐也沒回答就是了。
  原來,她是要畫另一個人。
  畫中的女人好像有些不太一樣……啊,是多披了婚紗,不過,新娘身邊那個男的是誰?並不是于月先生耶!
  嗯?馮小姐穿新娘服,新郎卻不是于先生,他們不是一對嗎?
  兩人從搬來後,相處的點點滴滴她就看在眼裡,一開始簡直是比較像仇人,彼此過招看得她這幫傭的歐巴桑眼花撩亂。可沒多久後兩人似乎休戰了,和平共處了一段時日,而在馮小姐得了一場重感冒後,戲劇性的交往了,兩人間的氣氛也變得不太一樣。
  原以為像于先生那種冷冷的男人,當他的女友只怕不好過,誰知他是標準的外冷內熱,對馮小姐可真是好。
  比如說他知道馮小姐常常一工作就忘了吃東西,他會要人幫她準備好小點心,就算她不吃正餐,也隨時有東西可以吃。
  知道馮小姐喝咖啡喝得兇,要人把咖啡和牛奶的比例做調整,把卡布偷改成拿鐵。
  知道馮小姐個性倔強好強,他總是低調的不讓她發現他的關心……
  所以,現下看到馮御春的畫,蘇媽實在有些掙扎。她真的很想告訴馮小姐,人啊,要惜福,不惜福的話,福氣會跑掉的!
  可這話她實在沒立場說,想了想,她還是帶上門離開了。
  馮御春沒留意到欲言又止的蘇媽,她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心思始終在手上的畫作上。大致把圖修了修,之後她拿出一張顯然已經完成的八開尺寸的水彩畫。這幅畫她花了近兩個星期完成的。
  畫中的背景大房子一看就知道是這棟碧海晴天,圖中有一男一女在前頭的大草坪上野餐,由於是遠景,因此畫中人面目不清,可那對男女只要是識得于月和馮御春的人一看,就看得出來是在畫他們。
  這幅畫她打算送給于月當生日禮物,等會記得拿去裱框。
  才這麼想,她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她接起,「于月先生,不要告訴我你突然改變主意要回來吃飯!」
  「不是,我還在公司忙,大概要十點以後才下班。」
  「知道了。」
  「妳晚上吃什麼?」
  「等一下要出門,然後去吃大餐。」逗他的,一個人去吃大餐多沒意思。
  「好啊,多吃一點,妳真的太瘦了,我抱著妳時感覺真像抱到一個紙片人。」他用肩膀夾著話筒講話,手上簽著祕書呈上的卷宗,全然沒發現自己的失言,而祕書則是力持鎮定的裝沒聽見。
  馮御春的臉紅了,啐了一口,「喂,你別亂講!我們根本沒有……沒有……什麼叫『抱著我』?你的話會讓人誤會。」
  她和于月是交往一陣子了,可前陣子他因為公司的事忙得早出晚歸,她也因為AND和之優忙成千手觀音,好不容易她比較有閒了,于月還是忙,甚至成了空中飛人,飛來飛去的奔波在幾大洲間。
  兩個大忙人能偷個小閒窩在一塊,給彼此一個擁抱、親吻,聆聽對方的心跳都是一種幸福。有一回于月剛從美國回來,她也正好剛進門,近一個星期不見的兩人瞬間思念和渴求在胸口引爆,熱情的擁吻、愛撫,就在于月抱著她要上樓繼續時,一將她放到床上才發現—— 她睡著了。
  這件事到現在還常被于月拿來取笑。
  那種事……咳……不急,他們好像有默契,性愛該是很甜蜜很幸福的,是給予也是接受,應該發生在身心最沒壓力、最輕鬆的時候,而不是偷了個閒草草了事,要不就會像上次一樣,明明是勾人魂魄的愛撫,她卻感覺上像馬殺雞,馬著馬著就給他舒服得睡著了。
  于月注意到向來正經嚴肅的祕書兩邊的耳垂詭異的紅了,他才恍然大悟,自己說了些什麼,他輕笑,「……總之,妳太瘦了,該吃胖一點。」
  「真是的,我要出門了。」沒事打電話來擾亂人!
  「我大概十點下班,那時候再打電話給妳,如果妳還在外面就一起回家吧。」
  「好。」結束了通話,馮御春準備外出時,室內電話響了,電話螢幕上顯示著陌生的號碼。
  「喂,請問哪位?」
  「于月在嗎?」
  尖銳刺耳的男人嗓音,感覺上是上了年紀了,聲音給人的印象並不太好。「他不在哦,有什麼事我可以代為傳達,還是你要留下電話,我請他回電?」
  「他是不是還在公司?」
  這老男人是怎麼回事?連個名字也不說,她問的問題也不答。印象分數又往下扣。「不清楚。」
  「妳是哪位?」
  問不到于月的事,現在改問她了這人倒有趣。「先生,是你打電話來的,理應是你該先報上名字吧?」
  「妳是馮御春對吧?嘖!妳的強勢作風還真是多年如一日啊!嗟,不知死活的丫頭!」
  她聞言的眼瞇了瞇。看來這人不只是衝著于月來,她也有榮幸加入,而且對方似乎是她的「舊識」!
  懶得再多問,因為問了他也不會說。
  「呵呵呵,為什麼不說話?馮御春也會害怕嗎?」
  這麼了解她「馮大膽」的性子,可見對方對她有一定的認識。「這年頭變態和詐騙集團很多,這種人通常是連自己名字也不敢說的,對於這樣的宵小,我為什麼要害怕?」
  這女人敢罵他變態、詐騙集團「誰說我連名字也不敢說!我是于……呃……我為什麼要告訴妳!」他哼了哼,「妳告訴于月,我急需要一筆錢,他以為不接我電話就沒事了嗎?嘖,要是我把事情掀了,對誰都沒好處!」說完就用力的把電話掛了。
  馮御春放下話筒,陷入了沉思。
  姓于?和她認識,且很明顯的是掌握了于月的什麼弱點,打算以此威脅他拿到錢。
  她眼睛瞇了一下。有本事光是聲音就讓人想打他的人,她倒是想到一個。
  如果是他,那麼她和于月真正的考驗才要開始呢!
  她要的是為了她什麼都可以放棄的愛情,因為真正愛上了,她也會這樣,若沒有遇到同樣的情感,她知道自己會愛得很寂寞、很孤單,與其要這樣天秤傾一邊的情感,那麼她會選擇什麼都不要。
  她心裡有個結,很緊很緊的結,如果她找不到一個非打開不可的理由,她會一輩子將這祕密放在心裡。
  考驗就要來了嗎?她期待,同時也害怕,不是零就是全部的愛情,結局會是哪一個?
第八章
  這陣子,馮御春和于月都忙壞了,好不容易有個兩人都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星期日。
  這星期日剛好也是蘇媽生日,馮御春大方的包了個紅包給她,放她一天假。
  馮御春睡醒時已經九點近十點了,經過于月的房門口還是靜悄悄的,想必他真的累壞了,她也不打擾他,打算先去弄早餐。
  今天想吃中式的,昨夜就先泡好的白米煮粥很快就好,她又在冰箱裡翻出幾樣食材,打算做幾道小菜。
  早餐弄好後,她上樓去敲于月的房門。
  他頂著微濕的髮,身著浴袍前來開門。
  馮御春笑吟吟的說:「懶蟲,我以為你還在睡呢!」她知道他有早上淋浴的習慣,只是看到他這樣浴袍微敞的模樣,好像還是第一回。
  咳……以前畫大衛的石膏像時,它完美的身性身材比例也沒讓她有何遐思,可于月的「活色生香」現下卻叫她心跳加速,她忍不住幻想,他浴袍下的身材一定很有看頭……
  「那個……我煮了粥,下來吃吧!」已經很克制不去看了,但不看並不代表不去想,一想……不行不行!再想下去她都要自行焚燒了!
  她轉身想先離去,驀地,一隻有力的臂勾住了她,將她推入房間,還上了鎖。
  這種情景以連續劇的拍攝手法來看,是會讓人有超A的期待,如果後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的話,觀眾可是會大量湧入留言板,大罵編劇是騙子!
  馮御春被于月看得「面紅耳赤」,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臉皮還不夠厚。「我的身上都是油煙味喔!」討厭,早知道方才就不要假賢慧了,弄得她現在身上都是九層塔蛋的味道。
  她要優雅、優雅!
  「我喜歡。」
  但她不愛呀!她想閃躲他的接近,連連往後退,後腳跟撞上了床沿,人一整個往後栽。于月本來要伸手拉住她,可沒想到也踢到床沿的往前撲。
  「呃,你是不是該給我時間去……去洗個澡……」她不要以後回憶起這段就想起濃濃的九層塔蛋味!
  于月任性的俯下身吻住她,含糊的說:「不用……」
  他的吻一向都是霸道強勢,主導性十足,馮御春只能意亂情迷的接受這樣的熱情,剩下少得可憐的理智猶作掙扎。「九層塔蛋的味道好重……」
  「我喜歡的菜!」他有些蠻橫的解開她的衣服。
  她哭笑不得,想要試著推開他,忽地感到胸口一涼,他低下頭吮住了她一只花蕾,大掌尋獲另一只,掌下時而溫柔、時而粗魯的愛撫引發她的激情,突來的電流讓她倒抽了口氣,腦袋裡一陣空白,他初生的鬍碴摩挲她敏感的胸前肌膚,酥麻的感覺讓她嬌喘連連。
  「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于月囈語般的低喃,伸手要去脫掉她的裙子時,他的手機突如其來的響了,但他沒打算接的繼續挑逗她,美麗的薄裙飄然落地,長指勾下了她身上最後一件遮蔽物。
  手機響了十來聲停了,可兩秒後再度響起,于月還是不理會,靈巧的舌沿著她曼妙的胴體滑下……
  吵死了!
  兩人終於忍不住的笑出聲來,像是不敬業的演員般的笑場,一笑不可收拾,原因就是手機可笑的鈴聲。
  都得怪她啦!是她故意替于月把鈴聲換成滑稽版的頑皮豹。
  兩人的第一次在九層塔蛋味中進行,她已經有點受不了了,背景音樂還成了搞笑版的頑皮豹,一面進行火辣辣的親密互動,背景音樂卻像小偷要出現,感覺真是很殺啊!
  馮御春拉過被單遮住赤裸的身體。「去接吧!只怕是有急事。」
  「最好是!」將浴袍重新套上,于月拿起那放在床頭上的手機接起。「喂?叔叔……」
  馮御春隱約聽到兩天前那令人討厭的尖銳聲音,眉一揚,她取來衣服穿上,拉開門先下了樓。
  約莫十分鐘後,于月也下樓,換上了外出服。
  她已經先盛好稀飯放涼。「過來吃早餐吧!」
  他坐了下來,神情有些嚴肅。「我待會兒要出去一下。」
  「嗯,知道了。」臉上表情沒有異樣,然而心裡卻忍不住有些介意。他一向不太理他那不學無術的叔叔,如今他找他就出門?而且也不跟她解釋一聲?
  于月挾了口炒地瓜葉,喝了口粥。「馮御春……」
  「嗯?」
  「躲在我的羽翼下,好不好?」
  馮御春怔了一下,噙著幸福的甜笑,卻搖了搖頭。「我也有想保護的人,我一向不是個柔弱的女人。」
  他笑了。「我選擇了一份主導權在別人手上的愛情。」
  她假裝沒聽懂的繼續吃著東西。
  主導權在別人手上的愛情嗎?她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只是她還不想太早讓他知道她的心思,她的愛情城堡尚未堅固到可以進駐。


  一個十分隱密的日式包廂。
  于月到來時,裡頭早有人等著了。他淡淡看了眼多年不見,可卻一點也不懷念的親人。
  印象中,叔叔那外露的貪婪和色慾薰心的氣質,還真是十年如一日。
  于鴻飛也打量著他。「我說于月啊,你那張臉還真是遺傳嫂子當年令人驚艷的美貌呢!」
  他討厭別人以這種不尊重的語調談論著他的母親,他這叔叔當年就常常用色迷迷的表情看著他母親,還有他也討厭別人說他「貌美如花」!
  「我想叔叔的時間寶貴,有話請直說。」開門見山不必客套了,把事情早些解決,他早點不必面對話不投機的人。
  「呵呵呵……不過是叔叔跟親姪子拿點錢花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于月冷笑一記,「我父親死的時候留了不少錢給你。」
  「比起你那百分之六、七十的遺產,他給我的根本連零頭都稱不上。」說到這個于鴻飛就一肚子鳥氣。「你父親夠絕的了,你吃的是上等好肉,我當了他六、七十年兄弟卻只得了肉屑!我是他親弟弟啊!」
  「你把祖父給你的一半遺產揮霍光了,當年父親在困難的時候也曾請你投資,可你怎麼說的?你兄弟分了家就各自為家了,哪來的情份?」
  這些事都是父親的老部屬告訴他的,對於叔叔這種人,他不必存有婦人之仁。
  「後來你坐吃山空,外頭的情婦一個一個換,沒錢的時候接濟你的又是誰?」他查過,這些年來父親陸續接濟他,金額已高達近五億!「說真的,要是我,別說是一、兩億的遺產了,我連一毛也不會留給你!」
  他根本就覺得父親不是太念舊情就是瘋了!
  雖然知道這小子是個難纏的傢伙,但沒想到他的話會講得那麼難聽!「哼,看來咱們叔姪倆完全沒有情份可講!」
  「很高興,您明白了這點。」
  「那咱們也甭說什麼場面話了,我要三億!」
  他在說什麼夢話?憑什麼他說要他就給!「我如果不給呢?」
  「呵呵,我不意外吶!敢找你過來,我就不怕你不乖乖掏錢。」于鴻飛十分有把握的冷笑。「你知道為什麼你父親會一次又一次的匯錢給我嗎?因為我手上有他的把柄。」
  于月瞇眼,不明白叔叔他想耍什麼把戲。
  「你想,一個有名有利、社會地位崇高的大總裁,要是讓人知道他是個『老牛吃嫩草』的老豬哥會怎樣?」他喝了口茶。「他還真敢吶!那種十五、六歲、和自己差了近四十歲的小女生他居然也敢動!」
  于月的心開始涼了,臉色十分難看,握緊的拳裡泌著汗。
  「看來,你也猜到了那個『援交妹』是誰了吧?沒錯!就是馮御春!」
  于月的心亂成一團。雖然他早聽說馮御春是父親的女人,但那都只是沒有證據的臆測耳語,叔叔竟然聲稱握有把柄,那事實就像揭了面紗般,毫無遮蔽的刺著他的心。
  他努力維持不動聲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
  「無所謂,我想雜誌社的人應該會比較願意相信我。」
  「……」
  「我手上有證據可以證明馮御春在高中時就和你父親交往,也有證據她去『上過班』!也不知是少女的青春肉體令人沉迷還是怎麼著?他老是往她住所跑,而且還曾徹夜不歸呢!」于鴻飛丟出幾張相片給他看。
  相片中他父親和一名少女走在一塊,少女神情冷漠,身上穿著某名校女中的制服,他父親則和顏悅色的狀似在討好她。那少女長相十分秀麗,一看就知道是馮御春。
  「夠了!」額上青筋暴凸,手指往內縮,折損老相片,于月抹了抹臉。「你要三億是嗎?」
  「不是不給嗎?」
  「少廢話!」他咬著牙瞪著他。「把所有相關資料都交出來,你要的錢很快就會入袋。」
  「真是感恩呢!」
  「我希望這件事到此為止,還有……不准去打擾馮御春。」
  「呵呵……你還真像你老爸,口味有夠像!」于鴻飛諷刺道。
  不過……不去打擾她?當然當然,三億到手前他會讓她有幾天好日子過,之後嘛,他絕對會讓她不得安寧!
  且不說她手上那些遺產叫人眼紅,這女人一直對他十分無禮,不過是個援交妹罷了!居然還敢欺負到他于某人頭上!
  他很有興趣看那女人痛苦的模樣,非常期待在不久的將來,能看到她和家世一流、貌美出眾的富家千金一較高下,雲泥立現的狼狽樣!
  于鴻飛不懷好意的試探道:「我前陣子碰到宣鏡寧的伯父,他跟我說他有意幫你牽紅線。」
  「我拒絕了。」
  「你這樣讓宣先生很沒面子,聽說你連人家小姐的面都沒見著就拒絕?」聽說那場餐聚上揚成集團的千金胡鳳君也有來,但于月卻不給面子的先行離開。
  胡鳳君其實對于月十分有好感,前些日子胡夫人主動又向宣先生提了一回,宣先生怕又碰了釘子,才在見了他時多說了幾句,要他為這個姪子的姻緣幫襯一下。
  要他幫忙成就好事是沒門,不過若是「推波助瀾」一番,他可樂意得很。
  「見過了再拒絕,宣伯父會比較有面子嗎?」
  于鴻飛不屑的哼道:「就我看來,胡家小姐是比馮御春好太多了。」
  「我一向不贊同叔叔的眼光,如果你覺得好,在我看來可能就是很不好的。」他又不是沒看過他的情婦!
  「那倒是有點遺憾。」于鴻飛聳聳肩,「不過,你得去為之前的事向胡小姐致歉。」
  「笑話!我要去道什麼歉?」
  「你非去不可。」他堅持道。
  「憑什麼?」
  「你可以不去,在你答應出席吃頓飯前,我每天就到碧海晴天找馮御春聊聊,說來我和她也算舊識,好些年不見了,想必有不少話題可以聊,例如,問她想不想見見以前對她照顧有加的酒店媽媽桑,或者—— 」
  「夠了!」于月不想再多談的站了起來。再多待一秒,他越有可能出拳打人!「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冷冷的看著于鴻飛。「你的要求都遂了意,我期望的事請你也務必做到。」
  自己一向是個和平主義者,即使他師出一個連黑道人都敬畏三分的地方。
  若是要叔叔不敢再來招惹他,甚至要他這輩子再也不敢出現在他面前,他只要動動手指撥個電話就行了,但那不是他的作風。
  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希望他這位叔叔的腦袋還管用,別逼他走到最後一步。
第九章
  「喂,喝慢一點!」
  羅之優啜了口威士忌後,瞥了馮御春一眼,心裡嘀咕著,這女人心情鐵定不太好,要不然不會這麼喝酒……
  不過,反正她酒量好得很,也不用太擔心她啦!托著下巴看著她,「哎呀呀,心情有這麼糟嗎?嘖嘖嘖,藉酒澆愁呢!」
  嘖!來到氣氛這麼好的酒吧喝悶酒,實在殺風景,現在流行復古,該建議小春要喝悶酒可以,買包花生米和一瓶米酒頭,再找一家懷舊雜貨鋪喝,那才有感覺。
  「誰說我心情不好?」又喝下一大口酒,馮御春招來服務生再要了一杯。
  喔~今天打算不醉不歸嗎?可得先說啊,她可沒那個神力搬得動這位比她還高的女王!
  「咱們幾個是打從高中就認識了,我還會分不出妳心情好不好嗎?」羅之優笑她。「喏,現在的妳應該是事業愛情兩得意才是啊!」
  「那是妳吧!」
  「怎樣,跟黑豹先生吵架了喔?」
  「沒,只是他這幾天怪怪的,我就是覺得不對勁。」打從他去赴于鴻飛的約回來就不太對勁,她不會笨到不知道問題出自何處,她等于月開口質問她,可她什麼也沒等到!這個笨蛋!
  「妳不是告訴我于老頭出現了,還跟于月要錢?」
  「電話裡是聽到類似的話沒錯。」
  「那就是啦!黑豹先生的怪一定和那老不修有關。」
  「我也知道,只是……」
  羅之優一揚眉,笑得賊賊的。「還是悶以往的妳只要掌握了事情的關鍵,通常就是一派的氣定神閒,一切盡在妳的掌控中。可此刻的妳卻還在心情會不好,哎呀呀~我說馮女王,妳陷得不淺吶!」
  馮御春瞪了她一眼。「那又怎樣?」
  嗯,不愧是女王,被說中了心事也不會忸怩作態,而是直接承認了!好吧,人家那麼大方,身為人家損友的她「解析」她也不必太客氣,要知道這年頭敢直言不諱的人,已經比鳳毛麟角少了,馮女王有她這樣的好友,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我覺得妳的心情不好除了于月的反應外,大部份的原因是來自於妳自己吧?就像一個預計一百公尺要花十五秒跑的人,卻花了近十八秒的時間才完成,事情無法在自己的掌控中,這才是妳悶的真正原因。」
  羅之優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又道:「愛情這碼子事就像是氣候,即使有一堆的數據可參考、有最精密的儀器可預測,可失誤率還是不低啊!妳想在于月通過『嚴苛』的考驗前觀察他,卻沒想到在觀察中妳的情感無法靜止不動,還與日俱增,累積得越多,妳就越焦慮,是不是?」
  馮御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之優。」她早知道自己「輸」很多了,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嗯?」
  「我好愛妳喔~」
  「因為有個人可以這麼了解妳,對吧?」
  「同時也恨妳。」
  「恨我沒事像部X光機一樣。」人嘛,都不喜歡被赤裸裸的一眼看透。
  「我的確是很不喜歡目前這種狀態,我以為,在我得到想要的感情前,我能夠冷眼旁觀的。」事實是早就無法冷眼旁觀了,可在好友面前還是要「重申立場」。
  「妳母親留給妳的日記太苦情了,對妳的負面影響也太大了。」羅之優嘆了口氣,「妳不是她,而且,我覺得于月是真的愛妳。」就她聽說了解的,于月雖不是什麼衛道份子,但也是一個冷漠而正經的男人,他能因為愛而不顧旁人眼光,和好友這種流言滿天飛的女人在一起,這樣還不足以說明他愛她的決心的話,那也太嚴苛了。
  「他的好,我感覺得到。」
  「我比較好奇的是,妳什麼時候亮『底牌』?」
  「時候還不到。」其實這也是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之一。
  「為什麼?」羅之優實在很不解,那張牌一亮,很多事都會變得簡單。
  「底牌一亮,有些事是解決了,可也有些事會變得複雜。」馮御春又啜了口服務生端來的調酒。「之優,我有沒有跟妳提過,于月要拿老頑童的遺產換碧海晴天的事?」
  「嗯。」
  「他非要這棟別墅的原因是因為這裡留有他和雙親的美好童年回憶,他十分敬重他的母親,在他的心裡,他美麗的母親是這世上最完美的女性形象。」
  也就是說小春的底牌一掀,第一個受到打擊的人可能是于月「小春,妳變溫柔了,可妳有沒有想過,也許于月沒妳想像的脆弱?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男人,他母親的事對他的影響也許沒有那麼大,再說,他的母親也已經死了。」
  她搖搖頭,「總之,如果事情沒有變化,我會把那張底牌封住,讓它永遠不被揭開。」
  「好啦好啦,這麼美好的夜不要談這些了啦,今天就讓我們不醉不歸!」看得出好友的心情越說越不好,羅之優逗著她。「妳的同居人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他最近像在躲著我似的,都很晚才回來。」他的反應更是加強了她撐到最後的決心。
  走得長久的愛情不是幾次的堅定和決心、浪漫和感動就可以的,像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娛樂新聞,某個玉女明星搭上了大企業家的第三代,卻遭父親反對,那位少爺不也在第一時間內出來護女友,還對其父嗆聲,其魄力贏得了不少叫好聲。
  烏龍的是,在嗆完父親沒多久,被經濟封鎖不到兩個月他就和玉女明星分手,且讓另一位門當戶對,其父沒意見的富家女懷孕了。
  她當然不認為于月是那種爛草莓,不過,愛情真的要禁得起考驗,若禁不起考驗,無論曾愛得多轟轟烈烈、多麼賺人熱淚都是笑話。
  「那好,喝吧!」
  兩個女生在沒有男性友人陪伴的情況下,當然不會真的不醉不歸,約莫十點左右,羅之優找來司機送她們回家。
  在路口等候司機時,馮御春突然看見一對男女正好下車,目的地顯然是她和羅之優剛離開的酒吧。
  男的身高很高,很難不讓人注意,女的則是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哪個富豪之門的千金。
  馮御春直盯著某方向看的舉動也引起了羅之優的好奇,「哎呀呀……好個『捉姦在床』吶!」
  那男人正是于月!他兀自和女伴進入酒吧,並沒有發現「偷腥事件」敗露。
  「聽說,公狗在發情的時候只會呆呆的跟著母狗走,連身陷危機也渾然不覺,原來真的沒錯,我們都發現他了,他居然沒有發現我們呢!」
  馮御春皺著眉不發一語,十分惱火。
  厚厚,女王發火中,于月慘了!看來小春對他嚴苛的考驗是不會中途罷手了!
  「啊,那女的很面善呢!」
  「揚成集團的千金,胡鳳君。」馮御春在時尚趴見過她兩、三次。
  「哇~名門千金耶!」羅之優很壞心眼的說:「于月終於覺悟了嗎?與其『父死子繼』的談個不被祝福的敗德戀情,不如挑個輕鬆如意的豪門千金?就說咩,挑康莊大道走一向是人的本能,又不是野生動物,非得要有些地形、雜草來躲躲藏藏的,沒有遮蔽,就沒有安全感。」
  上了車之後,馮御春還是沉著臉,這是她很不痛快時的一貫反應。
  羅之優覺得有些好笑,她知道以好友敏銳的觀察力和聰慧,應該很清楚于月和胡鳳君之間沒有什麼。
  因為他倆根本就各走各的,于月全然不理會胡鳳君跟不跟得上他的腳步,而胡美人顯然就別有用心多了,她拚命的想黏上于月,在進酒吧時,好像成功的扯住了他的袖子。
  明顯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那麼,女王陛下還有什麼好不快的呢?
  以她過來人的體會,即使明知道那男人跑不掉,可看到他背對著自己和別的女人約會,甚至一想到有女人在覬覦她的男人,那種滋味絕對很不痛快。
  不過像小春這麼理智又ㄍㄧㄥ的女人,偶爾吃一點醋絕不是壞事,愛一個人如果連「吃醋」的感覺都沒有過,那就不是真的愛上了!
  馮御春揉了下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她今天真的喝太多了。「不知道現在情趣用品店關門了沒有?」
  「呃?」羅之優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好友。好樣的!原以為于月回去可能會被「嚴刑伺候」,看來她等級不夠高,根本沒想過可以這樣欺負男人!
  女王不愧是女王,連欺負人的手段都不是撒潑了事。
  欸~若不是不合宜,她也想跟著小春回家看好戲呢!
  「應該還沒關吧?那種店有很多是二十四小時的喔!以備客人的不時之需咩!之前我看過一本雜誌,裡面有介紹一些有趣的情趣用品專賣店,真的很有趣,有一些角色扮演的道具服裝,如果妳有被虐傾向可以扮成兔女郎、愛奴、電車女,如果有虐人傾向也有女王、女變態……
  「啊,對了,那個兔女郎服裝真的好好玩,胸部最高點和緊身褲全都有鏤空,愛奴的衣服根本不叫衣服而叫碎布,該遮的全沒遮,連神祕第四點都露了喲~」
  馮御春似笑非笑的看著好友,「這是妳家賀曜樨不為人知的嗜好嗎?」
  「沒有。不瞞妳說,有這種嗜好的人是我。」
  兩女互看了一眼,然後噗哧一聲的大笑了出來。
  「喂,上回我在雜誌上看到後,真的很想去『朝聖』呢,可後來因為忙,都快忘了這件事了。」羅之優愉快的說:「擇日不如撞日,我們就今天去吧!」
  「到底是妳陪我去,還是我陪妳?」怎麼興致勃勃的反而是她呀馮御春突然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真的很愚蠢,她剛才想必是被嫉妒沖昏頭了,怎麼會想到色誘于月這招?
  只是話都出口了,加上之優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樣,欸~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當增廣見聞吧,撩落去了!


  于月車子開進園子裡時,明明看到房子裡有燈光的,可待他將車停好,一打開門後,裡頭卻一片暗,連平常時候會開的小燈都沒有亮。
  御春在躲他嗎?可是,為什麼?
  打開燈,他被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看到不少……很特別的怪東西。
  鑲水鑽和黑色羽毛眼罩、皮鞭、手銬、大鐵鍊和皮製的頸套,還有黑色的薄紗內褲、蠟燭?
  于月一陣無言,俊臉上一陣灼熱。
  不是他心術不正,也不是他想太多,可這些東西讓他真的很難不聯想到SM中的女王與奴隸。
  不過,還少了金屬鑲邊的馬甲和網狀絲襪、細高跟的高筒皮靴……于月一陣困窘。他在想什麼!
  本想直接上樓,可一想到若明天蘇媽看到了不知道會怎麼想,他嘆了口氣的彎下腰,一樣一樣的撿上樓。
  家裡就只有兩個人,不是他買的,那就是另一個人了。話說回來,御春會買這種東西,他雖然是有些訝異,不過也覺得可以理解。
  她一定會佔住女王那角色的,那他呢?奴隸?他忍不住在腦海裡就先扮演了起來……
  穿著網狀絲襪、長筒皮靴的修長美腿一腳踩在奴隸的膝上,上半身穿著緊身馬甲,女王小臉蛋上戴著神祕而優雅的眼罩,一手拿著正滴著蠟油的蠟燭,一手拿著皮鞭。
  跪在地上的奴隸身上只有性感的黑色內褲,肩上滴著幾滴蠟油,正一臉痛苦的求饒,鞭子和蠟油齊下~
  「叫女王!」鞭子狠抽!
  「啊……」
  「叫女王!」蠟油多滴點!
  「啊……」
  「叫女王!」
  「啊~女王陛下,我將永遠臣服在您的腳底下,甘做妳一輩子的奴隸。」吻上擦得油亮的皮靴。
  「咭咭咭……」
  于月驀地一醒。好……好芭樂的劇情!
  他抹了抹臉,最近的他真的是太累了。
  上了樓,他打算先把東西還她。
  叩叩叩……敲了門之後,于月直接旋轉門把走了進去。
  十分鐘前,他還看見燈是亮的,御春不是那麼容易入眠的人。
  「妳還沒睡吧?」
  他手放在電源上,要把燈打開,馮御春發覺他的動作,尖叫著要阻止他,可太慢了—— 
  燈火通明的一瞬間,于月看到地上躺著一隻長筒馬靴,而她詭異的把棉被拉高到下巴,力求鎮定的模樣,大異於她平常的狂放。
  「你回來了啊?」鎮定點!不過是穿了件緊得要死的馬甲,沒有那麼見不得人吧……老天,祢故意惡整我的嗎?第一次穿馬甲就拉鍊卡住,脫不下來啊!
  屋漏偏逢連夜雨,方才她因為發現于月回來了,逃得太快而讓穿著馬靴的腳扭傷了。
  「這些東西我先幫妳拿上來,要不然明天早上蘇媽看到會嚇到。」
  「謝謝。」一張俏臉還是忍不住紅了。于月看到這些東西會怎麼想?
  「早點睡吧!」
  「嗯。」看見他走了出去,馮御春在鬆了口氣之餘,卻也有些失望。
  一般男人見了女友買了情趣用品,不都會上半身當機的改由下半身思考?可于月甚至連問都沒問她買這些做什麼!
  悶悶不樂的掀開棉被,打算把另一隻靴子脫下之際,門突然又被打開,于月探頭進來—— 
  「對了……」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的聲音突兀的中斷掉,就連呼吸也屏住了。「妳……」
  馮御春完全呆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畢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于月很快的恢復理智,想起折返的原因。「下禮拜妳不是要到巴黎看展?我想,這幾天妳幫我到日本買一些衣服回來。」
  叔叔像顆不定時炸彈,那貪得無厭的小人會做出什麼事很難預料,天曉得他會不會也跑來威脅她,在徹底解決叔叔的事之前,他得把她弄出國,越快越好!
  「那我到巴黎買就好了。」于月冷冷的態度叫她冒火!他對她這身穿著都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有一款月相錶我覺得還不錯,妳幫我去日本碰碰運氣。」
  他是這麼注意流行的人嗎?而且為什麼要她去碰運氣,憑著他于月兩個字,還用得著她跑一趟日本
  但她沒多問,「知道了!」咬著牙兀自心想,為什麼他巴不得把她往外送?他難道想趁她不在時,和那富家女雙宿雙飛嗎?
  人在極度不快的時候就會胡思亂想,他和胡鳳君的互動誰冷誰熱她一目了然,可她心裡還是極度的不痛快!她在嫉妒、她在藉題發揮,因為她無法忍受別的女人覬覦她的男人。
  「沒事了,早點睡。」
  「等一下!」馮御春忍不住還是叫住了他,她揚高臉,「你都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很晚了。」
  「那好,幫我把靴子脫了。」她的表情看來倔強而任性。她不痛快時就會變得很女王。
  于月嘆了口氣,上前替她把靴子脫了,頓時,那微微踵起的腳踝藏不住。「啥時扭傷了?」
  她不說話。
  他脫掉她腿上的絲襪,耐心的幫她推揉好一會。「明天如果沒有比較好,就去看醫生。」
  馮御春沉吟了一會才開口,「我看到了,你和胡鳳君去酒吧。」她感覺到他的動作停滯了一秒。
  「嗯。」他承認的一應。
  「有人說,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而我,眼裡可是連粉末都容不下。」她就是醋女!
  于月冷冷的眼神柔軟了許多。「要我解釋嗎?」
  「不用!」她也知道自己有些無理取鬧,可不發洩一下她心裡就是不舒坦。
  他低低的笑了,「沒想到妳會為我吃醋。」
  馮御春壓抑的情緒爆了,「廢話廢話!我連情趣用品都買了,你說我吃醋吃得嚴不嚴重!」啊~勒!她說出來了
  他又是一怔。她吃醋和買情趣用品有什麼關係?隨即很快的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想勾引他,讓他把全副心思放在她身上,再也沒有心思理會其他女人!
  咳!感覺還不錯!于月一掃這些日子以來心情的煩悶,包括看到馮御春畫作的鬱悶。
  「你在笑!」
  「沒有!」
  「你明明在笑!」
  「真的沒有!」
  「你心裡在笑!笑我穿成這樣,妄想勾引你!」
  她今天感覺真是糟透了,腳扭傷了,而身上可笑的馬甲還脫不下來!她一身的情趣穿著,卻有著詭異的烏龍效果,最讓她失控的是,于月從頭到尾都沒多瞧她一眼!她真覺得自己好狼狽!
  想到這裡,她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大吃飛醋、自尊受傷,還是被于月的態度給刺傷,抑或只是酒喝多了,控制不了情緒,一向高高在上的女王形象突然瓦解,眼眶灼熱了起來,淚水答答的掉在棉被上。
  「妳……」看她掉淚,于月有些慌了,他伸出手笨拙的拍了拍她抽動的肩。
  「我就這麼沒有魅力嗎?都穿成這樣了,你還是只覺得好笑!我討厭你,要開始恨你了!」
  這樣的話出自她口中卻變得像挑逗、像勾引,又可愛得讓人心軟!于月捧著她的臉,熱情的吻著她,她剛開始的抵抗在他的熱吻下走了調,熱情的回吻。
  卡住的馬甲輕易的在他的巧手下離了身,他在脫下自己身上所有的束縛後,再度回到馮御春身邊,柔情萬千的吻著她。
  「你想這一次還會不會有人打擾?」她想到那頑皮豹的手機鈴聲。
  于月也極有默契的想到同一件事。「不會,因為我的手機在樓下。御春,妳準備好了嗎」
第十章
  八點五十分于月進了公司,祕書看他過來,起身為他沖了杯黑咖啡。
  于月坐在皮椅上沉思了許久。
  御春是處子一個當了他父親近十年情婦的女人還是完璧之身?他永遠忘不了昨夜自己進入她體內時的震撼。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問她,她也不回答。
  昨天他要得太過火了,初試雲雨的她沒法子承受他過度的需索,讓原本會起來陪他吃早餐的她根本起不了床,出門前他交代蘇媽不要吵她,讓她睡到自然醒。
  祕書開始報告今日一整天的行程。
  「等一下,今天是不是會把錢匯到我叔叔戶頭裡?」
  「是。」
  「通知會計部門,取消匯出動作。」
  「是。」
  報告到一半時,于月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號碼,要祕書先去處理別的事,然後接起。
  「重芳,怎麼這時候打電話?」蔡重芳和他是在美國唸大學時的好友,他畢業後就返台工作,現在是某大報的主力記者。
  「我得到一個關於你的消息,有人跟報社爆料,說你的女友曾是援交妹,在高中時就被你爸包養,對方提供了一些相片和證據,我方才看到那份資料嚇了一跳,連忙跟你通風報信。」
  于月的手握成了拳。「提供的人是誰?」
  「不清楚,不過,老闆應該知道,而且對方要求我們明天才能上報。」
  因為叔叔得先拿到錢,是吧看來,他是打算拿到錢也不與人消災了。
  「事情有辦法壓下來嗎?」
  蔡重芳苦笑,「就我所知,得到這個消息的不只我們報社,事情要壓下來不太可能。」
  「我知道了。謝謝你打電話來告知。」結束通話後,他把祕書叫了過來。「幫我取消三天後飛往日本的機票,改訂一張今天的,航班越早越好。」
  他得馬上把御春送出國,十點一到,要是叔叔沒收到錢,勢必打電話來質問,而談判絕對破裂,那些負面新聞恐怕也無法封鎖了。
  他一點都不想要她受到傷害,不管她是否承受得住。
  把她送出國一陣子,等風頭過了再說。
  于鴻飛果然在十點過後沒多久就來了電話,他語氣不悅的說:「截至目前為止我尚未收到我要的錢,你打算怎樣?」
  「三億買一個人人都知道的祕密,怎麼想都不划算。」于月直截了當的道。
  「你……你在說什麼?」
  「對於你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決定,我只是覺得遺憾。」他握著手機的指關節泛白,要是于鴻飛就在他面前,想必他拳頭立即奉上。「不明白嗎?還是你等明天新聞上報就知道了。」
  知道紙包不住火,于鴻飛惱羞成怒的吼,「你的錢可以不給,我會讓那姓馮的女人下地獄!」說完就掛了電話。
  于月揉了揉眉心,他按下了對講機叫祕書進來。
  「機票訂了嗎?」
  「是。」說了時間猶豫了下,祕書報告道:「剛剛有記者打電話來問一些……關於馮小姐的事,用詞上有些失禮銳利。」
  他瞇了下眼,「動作真快。」想必是于鴻飛掛了他電話後,就馬上通知各家媒體吧?「等一下要司機去接馮小姐去機場,早點出發,說不定等一下就有記者去別墅那裡騷擾她了。」
  「是。」
  「通知公關部門發稿給各家媒體記者,下午兩點召開記者會。」他不會天真的以為若由公關部門統一發新聞稿,就能讓事情平息下來。
  「是。」總裁要親上火線?他是佩服上司的勇氣,可是,為了一個名聲不怎麼樣的女人這麼做,值得嗎?
  他在第一時間只擔心馮小姐會不會被傷害,為了保護她而要送走她,然後自己面對一切,以他旁觀者的眼光來看,總裁一定是愛慘了那個女人。
  于月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聯絡各部門主管,半小時後召開臨時會議。」


  「為什麼這麼突然?不是說好過幾天才要去日本的嗎?」馮御春匆忙的收拾了行李,上了車她還是忍不住抱怨。
  她覺得莫名其妙,也隱約嗅到不尋常的味道,可她根本聯絡不到于月本人,她打了三通電話都是他的祕書接的,他說總裁正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
  于月的祕書語氣也怪怪的,最後一通電話時,他像是考慮了很久,然後說——
  「總裁所做的一切決定都是因為妳,他臨時要妳出國也絕對有他的考量,不好意思,我踰矩了。」
  他的話令馮御春更加懷疑于月,他一定有什麼事瞞著她。
  車子接近國際機場時,她那位做起事來算俐落,可卻膽小如鼠的小助理打手機給她,而且奇怪的是,那個小氣的女人居然不是用公司電話,而是自己的手機!
  「馮……馮姊!嗚~~」
  「妳幹啥?遇到搶劫,還是又遇到詐騙集團了?」這沒用的丫頭,上一回接到一通一開口就喊她媽,還說他被綁架了,不來救他,他要被砍手斷足的詐騙電話,結果小妮子比那「小孩」哭得還兇,直嚷著好可怕、好可怕,讓詐騙集團的人自覺無趣的罵了她一句「肖查某」後就掛了電話。
  「不是啦!工作室外來了好多記者,說要找妳,問妳在高中時是不是援交妹還說一堆難聽的話……電話也被打爆了,因為那些記者一直打電話來,我乾脆把電話線整個拔掉了。」
  聽到這樣的話她也沒有太訝異,早在于鴻飛在向于月要錢時,她就猜到他是憑什麼跟于月要錢了,大概就是憑著當年他的那些「收藏」。
  想一想于老頭也算是厲害啦,幾張相片、一些似是而非的資料可以威脅父子兩代,了不起!
  看來,應該是這些資料曝光了。
  不過,這也終於解釋為什麼于月急著把她送出國了,而接下來于月會如何做才是她所在意的。
  一個男人可以為了一個女人做到什麼地步?他會不會……想放手的另選一條好走一些的情路呢?
  「馮姊,我說的話妳有在聽嗎?」
  「有,怎麼沒有?」
  「那我現在怎麼辦吶?那些記者很恐怖欸,一個個像是忠狗一樣的守在工作室外。」
  「那好啊,這樣公司比較不會遭小偷。」
  「馮姊!」小孟急得尖叫。
  「好吧!妳不用怕,那些人要找的人是我,妳不會成為過街老鼠的,他們頂多只是問問妳我的去處,而妳只要說妳不知道,他們也沒轍。現在,我有件事要請妳幫忙。」
  「什麼事?」
  「我會打電話知會一下銀行,然後妳去替我拿一樣東西,再到我常去的那家咖啡廳等,我會要人去跟妳拿。」
  「好,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後,馮御春閉上眼眸,想著心事。
  于月啊于月,你為了我這樣的女人會怎麼做呢?自己的那份底牌又有沒有必要曝光?
  「司機,我不去機場了,等一下有交流道就下,我要回去。」
  「可是,祕書說……」
  「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你不聽他的只是被他唸一唸,不聽我的就沒這麼簡單了。」
  「呃……是。」老闆的女人真的好恐怖啊!明明就長得很漂亮,而且說起話來也輕聲細語的說,可是那氣勢就是令人不敢不聽她的。


  長長的通廊,打從于月一現身,有幾位眼明手快的記者馬上衝上前追問——
  「于總裁,聽說馮御春小姐是你父親的情婦,外傳你是『父死子繼』,對於這樣的傳聞,你要怎麼解釋?」
  這個記者剛被保全架開,下一個又來——
  「總裁,聽說馮小姐在唸高中時就是援交妹,這是真的嗎?一個女高中生又是怎麼搭上一個上市企業的總裁?」
  「聽說于鴻揚先生還將百分之三十的遺產留給馮御春小姐,對她而言也算是情深意重,您今天召開記者會是不是也是打算護著她?」
  于月一身深色西服,高的身材顯得軒昂挺拔,他一臉沉靜的抿著唇不發一語,偏冷的氣質較之平常又冷了幾分,長腿大步的邁開,對於記者們的問話充耳未聞。
  到了記者會會場,于月在主位坐了下來,兩點整時,公關部發言人大致的說了召開記者會的緣由。
  「首先感謝各位記者朋友們的熱烈與會,于總裁對於私事讓各位如此勞師動眾感到抱歉!也由於是個人私事,煩請各位體諒,莫再窮追不捨的挖新聞。謝謝。接著開放二十分鐘的時間供記者朋友們發問。」
  「于總裁為什麼鍾情於父親的情婦?你有什麼怪癖嗎?」
  十分麻辣失禮的問題,于月淡淡的看了該名記者一眼。「感情的事是很難捉摸的,人心也不是理智能控制,就好像有些人習慣把語言暴力當成正義凜然,我們也不能說他是變態啊!」回馬槍捅得該名記者面紅耳赤。
  現場一陣訕笑聲。
  「于總裁會不會對馮御春小姐保護過度了?事情發生到現在,為什麼只有你面對大眾,馮小姐卻好像躲了起來?」
  「她不是躲起來,而是被我藏起來。其實這件事情要不是有心人炒作,馮小姐可以免去這種二度傷害,所以,認真要怪誰的話,我想我的錯比馮小姐多,是我追求她、是我逼著她正視我的感情的。」鎂光燈拚命的閃,于月沉靜的面對。
  「難道于總裁對於愛上父親的情婦,心裡都沒有掙扎過嗎?」
  「我一開始十分討厭她!」不知道這樣的實話為什麼引起台下一陣笑。「可後來我慢慢受到了她的吸引,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
  「愛上父親的情婦,這算是十分嚴重的豪門醜聞,為了一個女人而聲譽受損,這樣值得嗎?不會覺得遺憾嗎?」記者問題一個比一個辛辣。
  于月沉默了下,然後低沉富磁性的聲音宛如來自心底最真誠、最瑰麗的一塊。「在我的一生中少有感覺到遺憾的事。如果說,世界上有一種東西一旦得到了,我的生命才能因此而完整,那麼無論有再大的輿論、再重的道德枷鎖,我都願意去承受!
  「御春的存在對我而言,就是那一個『非要不可』。
  「有些感情錯過了就錯過了,老天不會給第二次機會,我不想在未來的日子再回首這一段時,才懊悔的責怪此時的我—— 為什麼不多努力一些?」
  記者們原本心裡還盤算著要怎樣拋出更辛辣、更令他無法招架的問題,可聽著于月的真心告白,現場突然安靜了下來,有些感性的女記者更是紅了眼眶。
  在這愛情速食的年頭,要找個這樣深情又有擔當的男人已經不多了,而且還是多金三高男,一樣是女人,命運真是大不同啊!一個女人一生中如果能獲得這樣一個把自己放在第一考量的男人,這才叫幸福。
  「于總裁對於馮小姐的情感令人動容,不過馮小姐的一些作為的確是衝擊到道德層面,也引起社會反感,難道您不擔心因為您的形象不佳,第一個受到衝擊的就是貴集團?」
  「對於這點,兩個小時前我已召開臨時會議,辭去總裁之位,下星期會對董事會提出正式辭職。」
  記者們又是一怔。數兆的企業帝國啊!他居然可以這麼輕易放下
  馮御春對他而言真的那麼重要?
  相信這場記者會結束後,馮御春會成了全國女性最羨慕的對象,于月會成為女人們的最新偶像、男人們唾棄的對象!笨啊,多少人這輩子做不到的位置,他就這樣說放棄就放棄。
  把握最後的兩、三分鐘,記者們猛舉手,此刻有一道人影悄悄的進到會場,沒人注意直到于月的視線驀地一定,眾記者才察覺有異。
  喔!天!是馮御春!
  記者們目瞪口呆的看著渾身散發女王氣勢的馮御春,一步步的朝著于月的方向走去。
  出風頭、眾所矚目的感覺就是這樣啊好個「君臨天下」的虛榮感!可眾位記者先生小姐們的表情像是等她出完了風頭後,就打算集體動手撲殺她了!她在心裡自嘲道。
  果然,各家記者一回神,現場又一片混亂。
  「馮御春小姐,對於有人爆料妳曾是援交妹……」
  「馮小姐,妳真的是于鴻揚先生的情婦嗎?」
  馮御春壓根不理會記者的提問,她看著于月,于月也看著她,彼此的視線膠著在一起,她的眼裡有著感動柔情萬千,他的眼中卻滿是責怪和不捨。
  于月身旁的公關主管讓了位,馮御春大方坐下。
  「妳不該來的。」他無奈的道。
  「你可以為我做了那麼多,我也可以,如果我是你的那個非要不可,你在我心中也有著同樣的位置。」她看著他,語重心長的提醒著,「不過于月,當我們之間最艱辛的部份除去,你心中曾經最美的回憶也許會因此而蒙了塵,我希望你要有心理準備。」
  于月很疑惑,馮御春的手卻在此刻主動握住他的,與他十指交扣。如果她的勇氣來自於他,那麼,她也希望她是他往前走的動力。
  「馮小姐,妳今天出現在記者會上,是做好心理準備要為過去的荒唐行徑向社會大眾道歉嗎?」
  辛辣的問題沒有讓她拉下臉,她仍是一臉從容。「那麼這位記者小姐,妳要不要也為妳未審先判的含血噴人,先向我一鞠躬呢?」她的不答反問惹得該名女記者紅了臉,現場一陣訕笑。
  眾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也不多問,等著她開口宣佈來意——
  「首先,我已經掌握了提供本人不實資料給各家雜誌報社的幕後人是于鴻飛先生,本人決定向于先生提出毀謗,求償十五億。」
  現場記者一片嘩然——
  「對於妳的過去,于先生的確是提供了一些資料,馮小姐敢說相片中人不是妳和于鴻揚先生?」
  「那相片中的人確實是我和他沒錯。」
  「妳名下的第一棟公寓也是他買下來給妳的」
  「當初是跟他租的,後來才知道他把房子登記在我名下。」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妳若沒有提供值得的服務,于鴻揚先生會把房子給妳?」
  有記者不等她回答緊接著又說:「而且他不也死在馮小姐的住所嗎?」
  她大方承認,「是。」
  「這些都足以證實早在十年前,妳和于鴻揚先生有來往,關係匪淺。」
  「我和他的關係的確是你們無法想像的親密。」感覺到于月的手僵了一下,她以為他會鬆放,可下一刻他卻是負氣似的握得更緊,緊到她的手都微微的發疼。
  「如何的親密,又是如何的超乎我們的想像?」
  馮御春抽回自己的手,打開她帶來的牛皮紙袋,拿出了一張紙。「因為……于鴻揚先生是我父親。」
  答案太出乎意料之外,記者們紛紛交頭接耳的談論。
  馮御春感覺到于月震驚的瞪視著她。她在心裡祈禱著,把我當成你的勇氣啊,于月!她拿高了手上的證明。「這是于鴻揚先生和我的親子關係證明。」
  反應快的記者馬上提問:「既然于鴻揚先生早知道妳是他的女兒,為什麼妳沒有認祖歸宗?」
  「私人問題,無可奉告。」
  「那麼于月先生和馮小姐是親兄妹嘍!」現場又是一片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她瞥了整個人都僵住的于月一眼,他看起來活似被雷劈倒。
  馮御春一笑。「不是,我和于月先生沒有血緣關係。」
  哇!這豪門內幕真是曲折離奇!「馮小姐可否解釋一下?」
  「無可奉告。」她又接著說:「即使于月先生和我……我父親沒有血緣關係,他對他的倚賴是無庸置疑的。我今天出席這記者會的目的已達到,謝謝大家。」
  見她就要離開了,一名記者出聲追問:「不好意思,可以讓我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馮御春看是一隻斯文的菜鳥,方才也沒什麼攻擊性的言詞出現,她點了點頭,「請問。」
  「馮小姐既然早知道和于鴻揚先生是父女,且知道和于總裁沒有血緣關係,為何任由別人誤會,讓于總裁承受沉重的輿論壓力?」
  「一部份是我和父親的約定,一部份是……我的自私……我要的是一個可以為了愛我不惜一切,遇到了再大、再艱辛的困難,都有破釜沉舟決心的男人。」
  「那麼于總裁合格了嗎?」
  馮御春甜笑著沒有回答,留給記者們發揮的空間。


  記者會結束後,于月沒回公司,而是和馮御春回到別墅。
  一路上他不發一語,她也不打擾他。和父親不合是一回事,可真正知道自己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又是另一回事,而且,這也涉及到了他的母親,那在他心中一直有著完美形象的美麗母親。
  到了家之後,于月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看起來有些疲憊。「妳騙得我好苦!」
  「要我道歉嗎?」
  他搖了搖頭。「我也有不對,我不該三人成虎的就信了妳是我父親……不,該說是于老先生的情婦。」叫了三十幾年的父親,要改口並不容易。只是當不喜歡的人有朝一日真的變得一點關係也沒有時,他反而有些落寞。「其實只要有心去查,就沒有後來的這些誤會了。」
  討厭御春的時候,這是討厭她的理由,等到愛上了她,他又怕查出來的結果令他更在意,索性就放著不管了。
  原來真正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他可以在堅韌的同時,也是脆弱的。
  「原來妳母親迷戀的男人就是……我父親。」不想改口了,人都死了,改了稱呼又如何?
  這麼一想,之前有些疑問全部有了答案。例如,她為什麼在他開高價,甚至要用父親全部的遺產換碧海晴天時她不肯換。原來,這裡也同樣是她懷念她父母的憑藉。
  他也想到,她老是喜歡待在那裡的那間小畫室,如果他記憶無誤,在很久以前是女傭住的房間。
  「嗯。我一直到國中時,才知道我有父親,而且在那年見著了面。
  「其實我國小時,常常有人會寄東西到育幼院給我,後來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老頑童,這也是我一直無法原諒他的原因,原來他早就知道我在那裡了,可他卻沒有來接我。」
  「既然知道妳在哪裡,為什麼不去接妳回來?」
  「因為你母親還活著。雖然那時你們已經在美國,可家裡的傭人會把話傳到她耳中,那時你母視的身體狀況一直很不好。」馮御春有些嘲諷的笑了。「我看過我母親留下的日記,我只能說,她的一生好像都是為了老頑童,可惜的是,他並不愛她,他的心一直在他元配夫人身上,他對我媽,只有責任。」
  她一直不能接受于鴻揚最大的疙瘩就在於此,總為自己的母親感到不值,不想原諒他。
  「他那麼愛我媽,為什麼後來會把我們送到美國?」他清楚的記得父親一向疼愛自己,可自從有一次母親到美國休養,他留在國內,有回不小心發生了車禍,父親對他的態度就很怪,後來隔不到半年,他也被送到美國了。
  「他跟我提過,有一回學校打電話來,說你發生車禍在急救急需捐血,而且你的血型十分罕見,就是那一次老頑童發現你不是他親生的,後來才知道,你母親在和他結婚後還一直和舊情人有來往。
  「剛開始他選擇原諒,也努力的愛屋及烏把你當成親生的,可你母親並沒有斷了和舊情人的來往,在有一次親眼撞見她外遇,他終於狠下心把你們送到國外。
  「他曾很感嘆的對我說:『有人說,真正愛上一個人就有無與倫比的寬容和雅量,可御春,愛一個人愛到狂了、瘋了,根本做不到!我和于月的媽就是這樣,也或許是,她沒有愛過我吧?所以她看不見我的傷、我的痛……』」
  于月沉默不語。其實他也發現過母親和一位醫生走得很近,他們搬到美國後的某日,母親有天忽然穿了一身黑,帶著他去參加那位醫生的喪禮,打從那之後,母親的身體變得更差,不久後也走了。
  「即使知道了妻子的外遇,老頑童還是愛她。他對她,較之對我們母女,根本無法比,這也是他去找我、要接我回去,我根本不領情的原因,我甚至還拿掃帚趕過他,不接受他的接濟,更威脅他,如果他敢對外說我是他女兒什麼的,我就離開育幼院讓他再也找不到我!
  「到了高中,我找到了一份到酒店洗碗打掃的工作讓他知道了,他氣得跑來找我,把我狠狠的訓了一頓!
  「後來我們徹夜長談,他幾乎是乞求的請我答應接受他為人父的一些彌補,讓他偶爾可以看看我,我答應他的要求,同時也開出了條件—— 我不會認祖歸宗,不會改姓氏,更不會喊他爸爸,因為我連媽媽都不曾喊過,我為什麼要喊一個從來不曾愛過媽媽的男人爸爸」想到老頑童那時的受傷表情,她的心還是有些酸。
  她必須公平的說,雖然她並不是在他的期待下出生的,可他真的很努力的在修補生疏的父女關係。可那時候她真的不能原諒一個為了外遇的老婆而遲疑著不敢把女兒接回家的父親。
  在她很小的時候,她盼望過,有一天她不知生死、何方人氏的父親會來接她,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從失望到絕望,努力的說服自己,沒有父母也沒啥了不起。
  就在她放棄的時候,他出現了,然後告訴她,他早就知道了她在哪卻不來接她的原因……
  那種受傷的感覺,比起知道他死了還痛!
  「我曾經為自己的母親心疼、感到不值的恨你母親,可漸漸長大之後,我明白了,其實感情的事沒有誰對、誰錯,只有愛或不愛。
  「你的母親無法忘記舊情人,她沒錯;老頑童專情於自己的妻子,他也沒錯;而我的母親憧憬著一份遙不可及的夢,也不能說她錯了,也許,他們同樣都是可憐人,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或者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他們都有我們無法想像的遺憾。」
  于月嘆了口氣。「御春,妳長得和妳母親十分像,大概只有那兩道有些霸氣的眉像他。」
  他看到了畫室裡的那張畫了?「聽育幼院的院長說,我媽在生下我短暫的清醒時,不斷的撫著我的眉說:『小丫頭的五官中,最漂亮的就數眉毛了,像她爸爸呢……』」
  那樣深情的女人,也怪不得御春無法原諒她父親。「妳和父親他曾有什麼樣的約定?」方才她在記者會上提過。
  「在老頑童生前最後幾次到我住所吃『免費飯』時,有一回,他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忽然問我想交什麼樣的男友?我說:『像我這樣的女人,我要的男人絕對不是那種只陪我談一場轟轟烈烈戀愛的伴,而是那種為了我可以捨棄一切,永遠把我放在第一順位的男人!』」
  她向于月細細訴說起那段回憶——
  于鴻揚吐糟的道:「丫頭,男人是絕對自私的,他們不會知道把任何人放在第一位,除了他自己。」
  「那好!反正我也不是那種非得要有男人才活得下去的女人。」
  他笑著說:「哈哈哈……丫頭,那是因為妳沒真的愛過,女人和男人不同,真的動心了,很多在未遇到愛情時的信誓旦旦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老頑童,你這是逆向的在激勵我呢!」
  「哈哈哈……我只要妳幸福。」
  「在沒有找到可以讓出第一的位置給我的男人前,我才不會昏頭呢!」
  「那麼,假使有個男人讓出了第一,妳打算怎麼樣?」
  「他讓出第一的位置並不吃虧,因為……我也會這樣。」
  老頑童忽然又天外來了一筆,「那個位置可不可以試著留給于月?」
  「你有病嗎?且不說我留不留,他大概也把我當成你的情婦看,你知道他要真的喜歡我,得承受多少的壓力嗎?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會捨棄康莊大道不走,選擇得披荊斬棘且崎嶇難行的山路。」
  「那也就是他真的愛上了,那就符合了妳所謂的—— 為了妳可以捨棄一切,永遠把妳放在第一順位的男人。」
  「不想理你了!無聊!」
  老頑童笑了。「丫頭,如果有那麼一天,于月通過了考驗,答應我,試著去愛他。」他那時只顧著笑,根本沒注意到她臉上可疑的紅暈。
  馮御春一笑,看著于月接著說:「當初我沒有承諾他,是因為我心裡泛著酸,到頭來他愛的還是你的母親,因為即使你是你母親背叛他的證據,你身上還是流著一半你母親的血。」
  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沒有想過,感情這玩意兒也是會「潛移默化」的。
  在她和老頑童見面的時間,他常提到于月,早在于月知道她之前,她就看過他的相片,聽過他許多事,包含他在事業上的豐功偉業。
  是老頑童那預約似的玩笑話,將這份欣賞化成了行動。
  于月疑惑的問:「既然妳當時沒有答應老頑童,何以有後來的『要求同居』之舉?」現在怎麼想都覺得……很可疑!
  「于月,我想……這個也沒什麼好討論的嘛,哈哈!同居愉快才重要。」打死也不能說,他被設計了。
  打馬虎眼!他還注意到她臉上可疑的紅暈,她一定心裡有鬼,難道說她對他早就有「預謀」?忍不住有點愉快!
  清了清喉嚨,馮御春趕緊轉移話題,「你……恨你母親嗎?」
  他搖了搖頭。「人都走了那麼久,無從恨起,只是對我父親有些抱歉,長大後再見到他,我從來沒給過他好臉色。」
  「他活著的時候,我知道他很渴望我能喚他一句『爸爸』,可我從來沒有滿足過他。」馮御春想起他老是耍寶的想要逗她開心,卻弄巧成拙的使她火冒三丈的點滴。「其實當我看到他的遺囑時,我的心裡是很不快的,因為他擺明是要把我和你湊在一塊!狡猾的傢伙!」她不太認真的笑罵道,有點口是心非的嫌疑。
  「我想他是故意把碧海晴天留給妳的,因為他知道我對接下他的公司一點興趣也沒有,可這棟別墅對我而言卻有不同的意義,他讓我們兩人一交手,彼此的交集互動自然多了,才有可能發現對方的優點。
  「對了,為什麼妳的DNA鑑定最後才拿出來?」
  「一開始就讓你知道,我還怎麼玩?那就什麼考驗也沒了。而且,老頑童知道你母親在你心中是最完美的女人,他也不想讓你知道這個事實。」
  「妳後來為什麼決定公開?」
  馮御春笑看著他。「你的話感動了我,這麼樣深的感情……足以讓我大方的、甘心的去承認我是于鴻揚的女兒。同樣的,較之於你對於我的用情,我想你母親的過去應該對你的打擊沒那麼大,所以我才賭上了。」她報復的笑了笑,「當然,想看到于鴻飛那臭老頭受到教訓也不得不公開資料。」
  「妳啊……」于月失笑。
  「于月,你真的不會為我欺瞞你那麼多事而生氣嗎?」她嘟著唇,女王難得一見的放軟了姿態。
  「剛聽到時是有點氣,可更多的是鬆了一口氣。御春,為了愛妳,我可以放棄那麼多東西,能走到這裡實在不容易,如果因為這樣我們就鬧得不愉快,那並不明智。」
  「那你覺得做什麼才明智?」
  他將她擁入懷中。「我愛妳,馮御春!」
  她的心在柔軟之餘,忍不住的激動了起來,她不禁想起了于月在記者會上的一番話—— 
  在我的一生中少有感覺到遺憾的事。如果說,世界上有一種東西一旦得到了,我的生命才能因此而完整,那麼無論有再大的輿論、再重的道德枷鎖,我都願意去承受!
  御春的存在對我而言,就是那一個「非要不可」。
  「于月,我不知道一個人的愛可以多深,可我知道,從此以後,馮御春為你而活。」
  于月抱緊了她,吻上了她柔軟的唇。
  一切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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