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我們的交情,我出國後,我家小妹就交給你照顧啦,
至於防止那些蒼蠅蚊子騷擾她最好的辦法,就是──
請你當她的男朋友。一切拜託你了……
他看了三遍,才確定死黨大熊這封信沒寫錯字,可是別鬧了!
他二十五歲,正往大集團未來接班人的熟男之路邁進,
而她十六歲,是資優美少女不是資深美女,還未成年哩,
那句「妳不是我的菜」尚未說出口,他就被她嫌棄是花心大叔,
她才是「北極熊」只會耍冷咧,怒~
她想被照顧是吧,他保證讓她「身心」都得到最大的滿足,
接送她上課、買她愛吃的、做盡寵她一切之能事,
然而怎會……搞到自己變成那些蒼蠅蚊子之一,肖想起她的吻,
不行不行,他前未婚妻給他的劈腿教訓他沒學夠嗎?
他對小妹妹心癢癢的感覺不是愛情是同情,
就把這句話當標準答案,當她跟他告白時大聲回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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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緣份真的很奇妙,該在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人都注定好好的。
有些緣份來得蠻橫,走得也俐落;有些卻是以為結束了,卻在若干年後又莫名的牽上線。
關於愛情,真的半點不由人。
深夜的光啟紀念醫院急診室,一些值班中的醫護人員,難得偷得了半刻閒,大夥兒為了提神,少不得咖啡、濃茶外加容易引起共鳴的話題以驅走睡意。
而愛情、緣份、鬼神……亙古以來就永不退流行。
「……所以說咩,緣份是很難說的啦!當初看不對眼的,也許以後老天會開個大玩笑的給了你們一輩子的時間去『看對眼』。不要懷疑,我和家裡的黃臉婆到現在還在努力的看,看看哪天才能對眼。」幽默的陳醫師一說罷,護理人員都笑了。「所以勒,有些事真的不要太鐵齒。」
「陳醫師的意思是,緣份來了管他是好緣、壞緣,甚至是孽緣都得照單全收嘍?」最近老公疑似偷吃的護士長冷不防的加入討論。
「話不能這樣說,我是說……」
「嘩~陳醫師站不住腳了。」年輕的實習菜鳥起鬨。
「護理長暫時獲勝!」
當大夥半認真、半玩笑的笑鬧不已之際,一名長相秀雅,一臉冷然,頸上掛著聽診器,身著白袍的年輕女子緩步走了過來。
厚!這個護士長也未免反應過度了吧?那咄咄逼人的模樣活似他就是她那出軌老公,也不過是大家為了提神在閒聊咩!
陳醫生眼見處於劣勢,連忙轉移眾人焦點避免繼續挨轟。「熊醫師,妳來得正好,妳也來段妳的經驗談吧!像妳這麼漂亮的女生,學生時代一定一堆男生跑到妳們學校站崗吧?」反正美女醫生的情事一向讓人好奇。
果然,陳醫師話才說完,大夥的注意力全轉到美女醫生身上了。
嘿嘿嘿,人長得美,通常情史一定精采。問題是,這位美女醫生的情史一直都很神祕啊!好像從沒看過她的真命天子,醫院裡一堆男醫生摩拳擦掌的想把她,也沒見有人成功過,有人碰了一鼻子灰不說,還有人風度不好的惱羞成怒亂放話,加上她常和藥劑師黃亮筠走在一塊,一些她「可能」是蕾絲邊的傳言從來沒停過。
「沒有。」偏冷的氣質加上冷冷的語氣,叫她冰山美人還真沒叫錯。
「怎麼可能?」
「學生時代我很用功。」在高一那年,她更是沒命的用功。她本來就是個用功的孩子,在「某件事情」後,更是眼裡只有書本,因為她想……想趕快,不!想徹底忘了一個人。
「天才也需要用功啊?」熊醫師不是跳級的資優生嗎?二十三歲就從醫學院畢業了。
「天才不努力,一樣變蠢材。」她的確是天賦異稟,國小就該跳級,可父母考慮到很多原因,最後決定讓她和同齡的孩子一起成長。後來父母在她升國中那年空難雙亡,大哥也沒讓她跳級接受資優教育,倒是高中之後,她自己申請了。
「……說得也是。」直接的回答嗆得大夥兒一陣尷尬,突然之間一陣鴉雀無聲。
不知道為什麼,熊醫師就是有這種本事,也沒點明「蠢材」是誰,可人人搶著入座;她也果真是話題終結者,再熱絡的話題轉到她身上,她總有辦法三兩句話讓氣氛瞬間冷掉。
眾人正想著要如何打破這尷尬之際,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的傳來,接著有人按了急診鈴,一群醫生護士如獲特赦般,連忙搶著出去,一時間休息室像是淨空了似的。
「終於安靜了。」熊曉荷走向她習慣——可方才被捷足先登的位子坐了下來。
她並不是急診室的醫生,只是因為照顧的病人情況不太穩定,責任心使然的留下來照顧。現在那名婦人病情趨於穩定,明天再觀察一天,若情況不錯就可轉普通病房,她也比較能放心了。
蔥白般的柔荑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無意間往牆上的鐘瞥了一眼——十二點三十八。已經算是隔天了。
九月十六日,她的生日。今年的生日又是一個人過吧?大哥在災區大概又趕不回來,她知道她可以找亮筠一塊過,只是……人家她最近才交了男友,自己並不想打擾她。
話又說回來,一個人過生日她也很習慣了,雖說這幾年亮筠會陪她過。
二十四歲了,沒來由的,突然覺得好寂寞,可她不是一向很習慣,也很懂得享受寂寞的嗎?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大概是老了吧!不由得自嘲的勾揚起嘴角。
像是想驅走寂寞似的,她打開了休息室的收音機,一首當紅男歌手的電影主題曲流洩而出。
冷咖啡離開了杯墊,我忍住的情緒在很後面。
拚命想挽回的從前,在我臉上依稀可見,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妳躲過雨的屋簷。
回憶的畫面在盪著鞦韆,夢開始不甜……
托著腮,熊曉荷隨著音樂旋律而掉入了往昔的回憶。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和你躲過雨的屋簷。不是因為雨景美,而是因為有美好的回憶才喜歡上雨天嗎?她的心,莫名的有些酸了起來。這樣的心情她曾有過,她懂!那段青蘋果般的青澀歲月很純、很真,卻也夠痛、夠傷心!
一回神,她從記憶中抽離。怎麼想著想著又想到這裡來了?她是怎麼了?那麼多年她不曾再想起,怎麼因為一段歌詞又再度想起那段?
深吸了口氣,她站起身來把收音機按掉。吁了口氣後,又看了一下時鐘……時間真的晚了,該回去了。
推開休息室的門離開,她搭電梯下樓正往停車場方向走時,忽然想起自己沒有帶鑰匙,只好折回去拿。來到通廊上時,發現另一群急診室的醫護人員又往外疾奔。
跟在後頭的幾個菜鳥一邊跑還一邊嘀嘀咕咕,「今晚是怎麼回事?方才才來一攤,現在又……要命!」
「黃曆今天一定是諸事不宜。」
「快點兒!哪來這麼多廢話!」老鳥回頭瞪了眼,菜鳥乖乖閉嘴。
一群人跑過去沒多久,熊曉荷訝異的看到急診室的頭頭——張仁雄主任也小跑步的跟在後頭。
奇怪,這會兒來了什麼「貴客」嗎?連「大國手」都出動了。
熊曉荷雖對貴客是誰並沒興趣,不過張主任的醫術一向是她佩服的,當實習醫生時沒機會跟到他的刀,她一直覺得可惜,如果有機會,她很想看看大國手緊急處理和應變的能力,於是,她的步伐改往診急室移動。
才到急診室,看到一床一床的病患,醫護人員穿梭其中,忙成一團的樣子,看來,今晚真是夠看的了!
她環顧四下,找到了張主任,他正站在急診室入口,等著醫護人員把病患由救護車上抬下來。
她一步步的走過去,救護車的後車門打開了……
步伐又往前了幾步,醫護人員把車上擔架往外拉,患者的西裝褲上沾滿了血跡。
她再度往前些,擔架已整個被抬出救護車,可以清楚的看到患者的長相——
在熊曉荷視線接觸到昏厥了過去,緊閉著雙眼,臉上還沾著血跡的男子時,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倏地瞠大了!
是……是他一瞬間,她的呼吸幾乎為之停頓。
老天!真的是他!怪不得連張主任都親自出馬了!也對,這間醫院可是近年被振威集團拿下了經營權,院名也改為光啟紀念醫院的北分院了,而他,正是三年前才成為振威新任總裁的尹灝天。
尹灝天吶……這三個字像把鑰匙,打開她塵封的記憶,所有她青澀年少的記憶浮現腦海中,彷彿才昨天、才十分鐘前……
那年,她十六,而他二十五。
第一章
早上九點半,振威集團頂樓經理室。
二十坪大的空間寬敞舒適,所有的裝潢擺設皆是出自名家設計的低調奢華。
氣派的紅檜木桌纖塵不染,桌上擱置了一部筆電、一疊數十公分高的卷宗……一條吃了一半的海綿蛋糕突兀的放在一旁,除此之外,還有一雙穿著高級皮鞋的大腳大剌剌的擱跨在桌沿。
鞋子往上延伸是身著剪裁合宜、質料絕佳西褲的一雙長腿,長腿再往上則是撐起亞曼尼西服絕佳品味的衣架子。光是看到這樣如同伸展台上男模般的好身材,不由得會讓人想見見他的廬山真面目。可惜的是,一本讓男人們血脈賁張的情色雜誌遮去頸部以上的面容。
辦公室裡的男人明目張膽的在上班時間摸魚,隔著一道門的外頭,人中留著小鬍子的高壯中年男子——總裁的前任首席祕書,而今「驟降」成經理旁的小小祕書的江成卻是在心中咳聲嘆氣,當他看向一旁的清秀女孩時,心中的氣嘆得更重了。
「丫頭,妳確定妳要找的人是裡面的這位嗎?」這句話他已經問了三遍了,連他都覺得自己很囉唆,可是……可是她真的知道她要見的人是誰嗎?她要見的可是振威集團脾氣最壞、臉最臭、嗓門最大,人人敬而遠之,能不面對絕不輕言面對的「山大王」欸!
「我要找的是振威集團的尹灝天。」
「妳確定妳要找他?」
皮膚白皙,長相秀麗的女孩看著他,「尹灝天會吃人嗎?」
「不會。」
「他會咬人嗎?」
回答的聲音也有些笑意了。「也不會。」
「那他一定是得了什麼法定要隔離的傳染病,例如肺結核、流感、天花……之類的疾病?」
江成被她逗笑了。「喔~丫頭,妳真是幽默,妳說的那些病他都沒有,可他有可怕的壞脾氣,十點前收斂不了的起床氣。既然妳膽子那麼大,那……就進去吧!」
深吸了口氣,他掄起拳頭扣門,門板才發出「叩叩叩」的聲響,下一刻立即有重物擊在門板上的巨響,「砰」的好大一聲,緊接著是一連串的咒罵。
江成掏出手帕擦拭冷汗,回過頭尷尬的笑,「這是他的回應,我們可以進去了。」心中忍不住嘀咕,看來大王的起床氣還未消吶!果然十點之前警報是不會解除的。
旋轉門把走進去前還得小心翼翼,防止第二波攻勢。
一進門,紅檜桌上的大腳仍在,那本色情雜誌還是覆在男人臉上。
「尹經理,有人要找您。」
書下傳出冷冰冰、極度不友善的聲音,浪費了這副低沉磁性,適合輕聲細語的悅耳嗓子。「十一點之前,我沒有預約要見的人。」
「可是……有位小姐說有要事找您。」背上已一片汗濕。
跟在「大王」身邊兩年了,他的聲音只要「過份」客氣,都很~恐怖,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也不為過。
果然,江成經驗累積出的預感立即靈驗,一本雜誌在下一刻朝他砸了過來,他訓練有素的側身躲過。
接著,打雷似的聲音在辦公室響起——
「你不知道我不見沒事先預約的人嗎?你新來的啊!」大嗓門乍響的同時,擱在桌上的腳總算放了下來,身子也跟著坐正。「你不要命了嗎?」
原來,模特兒般的身材上有一張俊美有型的臉,不是花美男那種的陰柔,而是具有陽剛的魅力美男子。只可惜,再好看的男人也禁不起齜牙咧嘴的「摧殘」。
熊曉荷由大個兒祕書後頭閃了出來,嬌小的身量,白白的臉,氣質偏冷。「我才是那個不要命的,你的祕書不過是不小心陪葬而已。」
尹灝天把冷冷的有些殘暴的目光由江成身上轉到眼前這位……說熟,又想不起是誰,說不熟又好似在哪兒看過的女孩。
對方約莫十五、六歲,她到底是誰?他眉頭皺了起來。「我們認識?」
「不算認識,可很久以前見過面。不過,我覺得我們很有重新認識的必要。」
他一揚眉,「妳的話讓我對妳有興趣!說吧,妳是誰?」
「熊旭陽的妹妹。」
熊旭陽?她是「大熊」的妹妹!
尹灝天怔了一下,眉鎖得更緊了……大熊有妹妹嗎?啊!他想起來了,在幾年前他曾在大熊服務的醫院見過她一、兩次,那時她還是個小學生嘛!一張白白小小的臉,冷冷不好惹的模樣,加上她姓「熊」,他那時還替她取了個「北極熊」的綽號,惹得她送上好幾記白眼。
北極熊長大了呢,不過還是北極熊,那冷冷的樣子沒變。
「大熊好嗎?」
「不知道。」
「咦?」不知道?這答案好令人訝異啊!好!這個先擱下不追究,他改問另一個問題,「妳找我有事?」他這麼問的同時,腦海中已掠過好幾個「可能」。
「我哥要我把這封信交給你。」邊說邊將信奉上。
「信?」大熊會寫信給他?是要他捐錢給他的醫療團隊?還真是那麼有情有義的想到他這個久未連絡的死黨。
展信一讀——
灝天:
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跟隨國際醫療團隊起程到非洲,回程時間未定。
我妹妹今年高一,之前才有個不知死活、死纏爛打的傢伙被我打斷了兩枚門牙,之後又有一些討厭的傢伙前來糾纏不清。我在國外的時間,我妹就交給你照顧了,憑我們的交情,我可以拜託你這件事吧?
P.S.:防止那些討厭的小夥子騷擾我妹妹的方法就是,請你充當她的男朋友。一切拜託你了。
尹灝天看到「P.S.」那兩行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太快看錯了,他反覆看了兩三遍……不可置信的怔了好幾秒,終於消化這訊息後這才怒不可遏的低吼,「開什麼玩笑!為什麼我要當她男朋友?!」別鬧了!
「你的心情我了解,因為你的反應就跟我當初聽到他的話時的反應一樣。」熊曉荷冷冷的聲音裡有著「我見青山多嫵媚,青山見我亦如是」的嘲諷。
「妳……妳的反應和我一樣?」那她還親自送來這封信?!
冰山臉上有一抹無奈。「也許再更不愉快一點吧!我現在才十六,你已經二十五了;我高一,你早就是社會人士;再者,你即將步入熟男年紀,我還是未成年少女,我怎麼想都委屈。而且,聽說你十分花心,我的『男朋友』怎麼樣也不該是你這一型的。」
這丫頭實在是!尹灝天第一次被女人嫌棄成這樣,這小女生實在很不知死活啊!他的火氣眼見就要爆了,江成在一旁不斷的掏手帕拭汗,連人中的鬍子都沾上點點汗珠,就在他以為尹灝天會把屋頂給掀了時,他出乎意料的聽到了大大的吸氣聲,只見尹灝天他眼瞇了瞇,然後——笑了。
老天!他笑了?!
因為太反常,江成的冷汗冒得更兇,汗滴滑下光可鑑人的額,心驚膽跳的等著末知的災難。
「可是……怎麼辦呢?即使妳對我再不滿意,妳哥哥還是要我好好照顧妳。」冷森森的語氣,聽起來就是不懷好意。
「你照顧得來嗎?」她輕撇了撇嘴角。
沒嚇到?有膽識!「當然。」怎會照顧不來呢?擋「蒼蠅蚊子」可是他的專長哩。
呵,十多歲的小女生正是「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年紀,哪個少女不懷春吶?這隻「北極熊」雖然看起來酷酷的,可想必也是渴望談場戀愛一族吧?到時候……她要是有喜歡的人了,呵呵呵……他再來辣手摧花,不!辣手「拔草」,屆時她就會明白他這「男朋友」當得有多麼「稱職」,絕對是來一個擋一個,來一對擋一雙,在他眼皮下絕不允許有倖存者。
「所謂的『照顧』是指『身心』都得到最大的滿足,這你應該知道吧?」熊曉荷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
有人又倒抽了口冷空氣,尹灝天橫了眼江成。不中用的傢伙!他不知道現在的小女生都很敢說嗎?動不動就把「上不上床」、「有沒有搞過」這類的話掛在嘴上,北極熊算讀了些書,說得算「含蓄」了。
他嚴肅的拉下冷臉。「北極熊,且不說妳未成年,就算妳滿十八了,也不是我的菜。」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當然也不會是。
「我所謂的身心很單純,就只是指身體健康、心情愉快。」
為什麼……他覺得北極熊用眼神罵了他一句「下流」?!
「……」
「如何?」
「什麼如何?」
「你照顧得來嗎?」
又是那種明明沒什麼溫度,可卻又帶著挑釁意味的眼神!「我絕對會把妳『照顧』得很好的!」
「那麼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彼此彼此。」尹灝天露出過招以來第一個愉快的笑容,因為,他很有把握當熊曉荷甜蜜蜜的想談戀愛時,就是慘兮兮的失戀日!只要他身為她男朋友的一天,他就不會讓她有談戀愛的機會。
哭吧!怨吧!恨吧!來求我吧!和他鬥?練個十年九個月再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正式成為熊曉荷的男朋友後,尹灝天才發現,真正想哭的人是他、怨的人是他、恨的人也是他,甚至想求天求地、求北極熊的,都是他!
到底哪兒出了錯?
秋高氣爽,適合在繁忙的都會節奏裡偷閒的秋日午后。
一座高級別墅的落地窗前,可愛的蔓藤玫瑰像攀岩高手似的不放過任何一個著力點,蔓延了整座窗台,一對男女悠閒的喝著下午茶,由遠處看去,好一幅秋日風情畫,再近點看,好一對俊男美女的組合,想必是難得的假期,蜜裡調油的兩人索性哪兒也不去,一起喝個午茶浪漫一下。
但實情可不是這樣。
身材高大,長相俊美的男人不斷看著手機,活似在等什麼人的電話,坐在他對面秀麗如百合的女孩年紀十分輕,態度就愜意多了。
這對「情侶」正是尹灝天和熊曉荷。
難得的假期,一般而言尹灝天的紅粉知己都知道在什麼時候找他最適合,可奇怪的是,最近兩個多月來,為什麼Mary不見了,Lily找不到,就連Penny都連絡不上,Fifi也人間蒸發?!
女人對他來說從來不是最重要的,他的「正妻」是工作,只是,在想放鬆時女人就變得重要了。
這些女人有這麼忙嗎?忙到讓他找不到,一個也就算了,全部都是,感覺真的很奇怪。
熊曉荷啜了口果汁後開口,「你在等誰的電話嗎?」她難得笑,靜雅的感覺如同在晨曦中含苞待放的百合。
「沒。」把手機闔上,壓下心中狐疑,尹灝天故作瀟灑態。
「沒有最好,如果你是在等什麼Mary、Lily、Penny、Fifi的電話……」
他正好低頭啜了口咖啡,聞言差點沒嗆死,咳得臉紅脖子粗,連眼淚都咳出來了!
「妳妳妳……」這女人是半仙嗎?太邪門了!
「那些女人不會再跟你連絡,就算你要找她們,她們也不會接電話。」
「為什麼?」
「我用你的手機發了些簡訊給她們,唔……我好像告訴她們,你得了AIDS、菜花……一堆性病什麼的,要她們也去檢查看看,而且你也向衛生機構舉發她們,相信不久的將來,那些機構會找上門。所以,她們現在一定避你如蛇蠍,有些甚至躲到國外去了,不會有人找你的。」尹灝天太大意了,有些簡訊看過就該刪,偏偏他不以為意,結果就是方便她搞鬼。
「妳……妳……妳在胡說八道什麼!」AIDS、菜花、性病?!
「你又沒去檢查過,你的女友眾多,天知道你會不會中獎呢?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搞不好我也沒誣衊你。
「妳……妳實在是……」尹灝天氣到直想把她掐死!
「話又說回來,你一個有『女友』的男人還到處去捻花惹草,真的是很讓人看不過去,自己是該好好收斂。」
「我有個狗屁女友!」他氣到口不擇言。
「這狗屁女友也是你自找的。」她涼涼的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說。
「……」
「你說過的,要好好的照顧我。」
「照顧妳和我有女伴一點衝突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衝突可大了。」熊曉荷繼續往下說。「你忘了嗎?我所謂的照顧是指身心愉快,也就是身體健康、心情愉快。」
「打從我接下妳哥的狗屁委託,妳什麼時候沒錢花或餓著了?至於心情愉快,妳戴著這種道貌岸然,喜怒不形於色的鐵面具,誰知道妳心情好不好了?」
「不好。」
「欸?」
「很不好,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心情很、不、好!沒有哪個女生發現自己的男友有一堆女人時心情會愉快的,即使那個男友只是擋桃花的煙幕彈。」她的態度正經八百,「是你自己要答應我哥這荒謬的提議,就該把角色扮演好,如果沒把握把角色扮演好,當初就不該說大話。」
「妳這是什麼話!我有說我沒法子勝任嗎?那些女人只是……只是來不及處理而已。」總不能人家左一句「無能」、右一句「沒用」的損你,你還很乾脆的回答,是!我是廢物吧?
開什麼玩笑,這時候怎麼可以示弱?就算打腫臉充胖子也要給他胖下去!
「你是沒說,可看樣子是有些不能勝任。」
「……那是因為妳太不了解我了。」
「喔~」
這丫頭真的很討厭呢!在這種時候她就不能說一句像樣的人話嗎?而且,有沒有搞錯啊?為什麼充當個男友,他犧牲要這麼大?
要命的是他大話都出口了,總不能這時候才討價還價,婆婆媽媽的,一點也不像他!
所以說嘛,男人就是禁不住激!嘖!
「丫頭,我顧及到妳的『身心健康』,妳也得顧及我的『幸福福利』吧?」
「什麼意思?」
「我身邊不能有鶯鶯燕燕那妳也應不能有什麼蒼蠅蚊子吧?」這丫頭不是他的菜,然而他也清楚,應該有不少人喜歡她這型的。其實這丫頭算得上美人,只可惜太冷、太傲,這種女人一向被他摒除在好球帶內。
女人嘛,是調劑生活用的,一定要那種甜美可人,說起話來軟語嬌嗲的才對他的味,再要不也要是那種熱情如火,又麻又辣型的,像她這種像打從北極來的,說話比刀鋒還利、挾槍帶棍的就敬謝不敏了。就不知道哈這種女人的男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趕蒼蠅蚊子不是你的專門嗎?」
說得他好像電蚊拍、殺蟲劑一樣。「總之,我想告訴妳的是,成了我的女朋友後,妳以後的生活會過得比尼姑、修女還『清心寡慾』。」總得把醜話說在先,將來收拾一些蒼蠅蚊子時才有立足點。
不過,在他讓北極熊當尼姑、修女前,他自己早一步成為和尚了,怎麼會和他所預期的不一樣?
什麼鬼啊!
熊曉荷但笑不語,她舉起裝著飲料的杯子。「祝什麼好呢?」
「就祝『交往』順利吧!」會順利嗎?哈!笑話!老實說,虛長了北極熊那麼多歲,可到目前為止,他老處於挨打的份兒,這讓他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如果能看到這丫頭臉垮下來的樣子,想必會很痛快。
到底怎麼做才能讓她的冰面具垮下來呢?沒關係,反正日後他們多得是相處的時間,總會有機會知道的。
「祝交往順利。」
第二章
熊曉荷穿上鞋子、背起書包準備到公車站搭車上學。
才走出公寓,她眼尖的注意到不遠處停了部艦灰色休旅車。
她看到對方的同時,對方也看到她了,車窗降了下來,露出一張霸氣有型的俊臉。
尹灝天朝她按了下喇叭,她猶豫了一下,只得走過去。
她走到駕駛座旁,「我說過了,你不必特地來接我上下學。」
「順路。」他答得順暢。
他想過了,既然答應了大熊好好照顧他妹子,他當然不能對人家不聞不問,總得對北極熊好一點。得先說啊,照顧歸照顧,有欺負她、讓這丫頭端不住酷臉的機會,他還是不會手軟的。
不過,要欺負一個人前得先了解她,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說,照顧和欺負看似南轅北轍,事實上並不衝突。
何況,打從沒有了那些女友,他的日子除了公事外變得單純又無聊,每天早早睡,鳥叫就起床……
「你公司在不同方向。」熊曉荷冷冷提醒他。
這丫頭真的很不可愛呢!「其實我是為了查勤,這答案妳可以接受了吧?」
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她只好上了車,繫好安全帶後又再說道:「這種事大王其實可以叫手下做就好。」江祕書這綽號取得滿傳神的,她也叫上口了,而且從不避諱在他面前叫。
大王?這丫頭!「這是私事。更何況,叫部屬去查自己的女友有沒有偷吃,感覺也夠怪的了。」他順手塞了個紙袋給她。「拿去!一大早就吃這種東西,當心胖死妳。」
那是她愛吃的那家傳統老店的糖粉甜甜圈。每天早上,她總會特地繞過去買兩個當早餐。「你……」
「妳要問我怎麼知道吧?因為每天早上妳上車時,手上總是提著那印有卡通圖案的油紙袋。」怎樣,觀察入微吧!崇拜吧、感動吧!
「不是,你買錯了!我買的是原味,不是草莓口味的。」
「欸?」
尹灝天的表情像是花了大錢卻買到了贗品似的,熊曉荷有點好笑的說:「我一向只吃原味,不過……還是謝謝你,讓我有機會吃到不同口味的東西。」
她是個性子冷硬,且先入為主觀念極重的人,很多人事物給了她的第一印象,就決定了她的觀感,難以更改。然而她自己也清楚,很多事是沒有絕對的,這樣實在太武斷,或許,她可以試著更改一下評價。
也許……這男人其實沒有那麼討厭吧!
尹灝天有些尷尬,想到自己七早八早爬起來幫她搶這最熱門的商品,結果這丫頭還不買單,簡直豈有此理!「那就不要吃啊!」大王拉不下臉的惱羞成怒了。
從他一閃而逝,像小孩要不到糖吃的神情,讓熊曉荷有些發噱了。可除了好笑之外,她心裡頭還有一些……溫暖的特殊感受。
「我要吃。」說著,她咬了一口草莓甜甜圈輕嚼著。
看著她吃,尹灝天心裡還想,如果她等會兒還不識好歹的嫌東嫌西,他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任性可惡,罵她不知道做東西的人的辛苦,再數落她龜毛難搞,之後又……
「真好吃。」原以為會膩口,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清爽宜人,齒頰留香。
欸?一回神才發覺她說了「真好吃」,他準備了滿肚子的「訓文」一點也派不上用場,原本可以劈哩啪啦罵得很溜,而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的很好吃。」雖然這麼說,她卻沒有再咬第二口,雙手拿著甜甜圈垂放在膝上,一雙眼卻看著車窗外,黑白分明的眼睛浮上一層透明水霧。
他瞥過去,見到陽光灑落在她臉上,白皙的皮膚近乎透明,有一股聖潔感。
天……天使?!這樣的字眼驀然浮在腦海中,尹灝天的心一跳。
見鬼了的天使!這女人是魔女才對!他是吃錯啥藥?竟會對這冷冰冰的丫頭產生天使的幻覺?幻覺啦幻覺,女人只要這樣子柔柔弱弱的,就一定會讓男人的保護慾油然而生的嘛。
話說回來,北極熊平時可強勢了,怎麼突然因為一個甜甜圈而紅了眼眶?
會不會是想到大熊了?他知道熊家兄妹打從父母死後相依為命的事,雖然說大熊跟著醫療團隊四處去,常常不在熊曉荷身邊,照理說她是習慣了,該不會自己做了人家大哥會為她做的事,這才勾起她的思親之情吧?
「好吃就趕快吃,看妳才咬了一口就不吃了,我當妳在說客套話哩。」他想轉移她的注意力。
「好吃的東西要慢慢品嚐,吃太快很快就沒了。」
「沒了就沒了,以後我每天買給妳,一個不夠買兩個,兩個不夠買三個,再不夠,就把那家店所有的甜甜圈全包了。」
「暴發戶。」她好笑的白了他一眼。
「妳難道不知道當暴發戶是每個人類的渴望嗎?一夕致富多美好?像我就想,現在如果掉下個幾百億給我該有多好。」那他想進行的計畫就有著落了。
「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開玩笑的。」他避重就輕的敷衍道。他的世界太沉、太累,不適合北極熊的單純。「快吃,真的不夠再去買十個上車!」
熊曉荷一怔,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我又不是豬。」
眼前又是一陣絢爛!這丫頭啊……真的滿適合笑的,幹麼老裝酷?「說得也是,就算是豬也沒能一次吃那麼多。」
「我不是豬!」語氣中透著抗議。
「我又沒說妳是,幹啥對號入座?」
嘴巴扁了扁,還是笑開了。「你這個人真的很討厭。」
「我從來沒說過我很可愛啊。」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了下來,斜對角就是熊曉荷的學校了,一群穿著綠衣的女生魚貫的走入校門。「妳不也一向不吝於表現對我的討厭?」
她卻搖頭,「不是討厭,只是不習慣你這個人。」
「那以後多相處就習慣了。」
「我怕相處多了,就真的討厭了。」
「喂!」
熊曉荷又是一笑。今天難得笑容多了些。「今天謝謝你,讓我忘了家裡到學校這段距離的不開心。」
「為什麼不開心?」紅燈轉綠,車子繼續前進。
「我哥在家時,他每天上班時都會順道送我上學,他不在家,我當然得自己去。」在心中一嘆,她接著說:「每每自己走時,像在提醒我,他距離我有多遙遠。」
她果然是想到大熊了。「以後我每天送妳上學就好了。」車子在校門口停了下來。
她拒絕他的好意,「不用了,我很習慣一個人了。」
「這麼容易就習慣,那也就是說,要習慣兩個人對妳來說也不是難事嘍?」
「尹灝天,承諾別人的事要做得到,如果做不到就不要亂說。」
他睨著她,「我看起來像要一千給五百的人嗎?」
「……反正你錢多。」
熊曉荷的冷笑話像是取悅了他,他一怔後,大笑出聲。「北極熊,妳說起冷笑話真是一把罩!好吧,就衝著妳這句話,以後只要我在國內,我一定親自送妳上學。」
「聽說大老闆十點前起床,會有可怕的起床氣?」她提醒他這點,就饒過彼此吧。
「說到這個,還真得感謝妳的『慧劍』幫我斬斷所有的桃花,自從妳幫我解決了Mary、Penny、Lily還有Fifi之後,我沒地方去,就只能早睡早起。喏,像我這幾天六點半起床,七點出現在妳家巷口,就非常順利,完全沒有睡眠不足的困擾,活得好好的啊。」終於了解和尚尼姑為什麼可以早睡早起了。
是啊,活得不太好的是你的部屬。「你可以不必這麼犧牲,再多睡一會兒。」她推門下車。
「為了自己的女朋友,我這點犧牲不算什麼的。」欸,怎麼這樣直直往校門口走去,連回頭也沒有?「說好了,明天七點見。」
熊曉荷只背對著他,比了個「知道了」的手勢。
「嘖,這丫頭!」尹灝天搖了搖頭,把車開走。
熊曉荷低著頭快步往前走卻並沒有直接進教室,而是拐入一個角落裡,雙手搓著灼灼的臉頰,再擱在失速的心臟上。
這種感覺是什麼?活了十六年,她好像第一次因為別人的一句話而心跳亂了序,只因為尹灝天說她是他「女友」……
天!她不會對這兩個字、對這身份認真了吧?
一流的升學高中學生的壓力是很大的,除了必考課目,體育、家政這些課也常被挪去上英數等課,就連放學後也還有一堆的補習,所以這些學生最輕鬆的時候大概就只有每次段考後一兩天的時間而已。
前兩天是熊曉荷考試的日子,尹灝天在送她上學時的途中很識趣的沒打擾她用功。這天他來接她時,塞給她兩個甜甜圈後,看她表情不豫,他問道:「幹啥?考了科抱蛋的嗎?」
這話玩笑成份居高,他聽熊旭陽說過,熊曉荷可是天才,未來志願是成為醫生,和他這種後天努力的地才不一樣,抱兩顆蛋的機率還比較高。
「沒抱蛋,可考得不理想。」
「妳所謂的不理想是?」
「錯在不該錯的地方,有些沮喪。」
欸~要是他會比較在意分數。「妳考幾分?」
「九十八。」
「這樣還沮喪?那妳叫那些考不及格的人怎麼辦?全部去自殺?我也是『常』自殺的人其中之一,因為我數理太強,文科只好『中和』一下。」說到這裡,連他自己都聽不下去的笑場了。「咳!更正,其實不是弱,是……還滿破的……已經到了名副其實的『文盲』。」
他小時候在日本唸書,一直到國中才回國來,他數理就強,日、英文也不用說,可中文和史地就肉腳到不行,發現後想再補救好像有些為時已晚。
「……」熊曉荷沮喪的心情被轉移,想笑又覺得太失禮的硬憋住,漲紅了一張俏臉。
他瞥了她一眼,乾脆豁出去的把自己的糗事大公開。
「想笑就笑吧,本人是文盲在我的朋友間一向不是什麼祕密,我還曾把荀子唸成『筍子』。還有一回,老師問我,把人頭砍下來釘在城門上殺雞儆猴的成語叫什麼?我回答『懸樑刺股』,同學一片狂笑叫好聲,後來我才知道正解是『梟首示眾』,兩句成語各罰寫一百遍,結果那兩百遍中有寫成『懸股刺樑』的,也有寫成『股刺懸樑』的,少不得又重寫了一百遍。」
「哈哈哈……」熊曉荷再也忍不住的大笑,連眼淚都飆出來了。
從來沒看她笑成這樣過,能讓北極熊笑得不顧形象也算他本事。「喂,心情好些了沒有?」
她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怔了怔,斂住了笑,密長的眼睫搧了搧然後壓低,「……謝謝你。」
此刻像是彼此心意相通,不必刻意解釋,也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麼。
車子接近了熊曉荷的學校,她伸出手打算解開安全帶,尹灝天卻伸出手制止。
「今天試著當壞學生如何?」
「什麼意思?」手臂上傳來他的體溫,紅霞染上她的俏臉,心跳更是不聽使喚的狂飆。
「蹺課吧!」
猶豫了幾秒,她心動了。「去哪裡?」
「不知道。」他笑,瞇著眼看了看漸烈的日頭。「可是妳不覺得,不知道目的地的漫遊快樂會一直累積,一直延續嗎?」
「感覺上很瘋狂。」她是個做事有條理的人,每天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出門、什麼時候做什麼,一切的一切都有安排不曾脫軌過,此刻她是怎麼了?卻對尹灝天的提議抗拒不了。
喔!她想她一定瘋了!她知道蹺課是不對的,又忍不住的想蹺課後會發生什麼驚喜,甚至她光是想,有更長的時間可以和尹灝天相處,心底深處便浮現滿滿的期待。
「中規中矩的人生不會犯錯,也不會有什麼大驚喜。有些事不趁著年輕、不趁著這時候做,長大後回憶起來會覺得可惜。」
中規中矩……在他心中,她一定是個十分無趣的人吧?但那又有什麼不好的呢?她為自己辯駁道:「我一直都是這樣過日子的。」
「所以說嘍,為了不讓妳長大後回首這一段覺得無趣,我決定帶壞妳!」
「我哥一定很後悔把我交託給你。」
「哈哈哈……就是要他後悔!」
早上八點半,江成要把宗卷拿進辦公室時還刻意放輕腳步,雖說,最近大王因為「不明原因」收斂了些可怕的起床氣,並不代表他的起床氣不會復辟,自己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可手才放在門把上,他居然聽到由辦公室裡傳來歌聲?不是放CD、不是別人在唱歌,而是……大王的聲音?!
那個早上有恐怖起床氣的大王在唱歌?唱的還不是那種殺氣騰騰,具震撼效果,準備凌虐部屬的歌,而是柔情似水的白髮吟……是哪個倒楣鬼被他看中,打算一起白頭?
硬著頭,他旋轉門把,緩緩的把門推開。「經理,早。」
尹灝天點了下頭,繼續哼著歌。
「最近經理來得很早。」以往不到九點半看不到人,幸虧他能力好,仍是可以在上班時間內把工作完成,因此部份董事即使對他遲到的習慣不以為然,也拿他莫可奈何。
「你有意見?」
「不……哈哈,我……我怎麼敢有意見。」冷汗又冒出來了,江成連忙掏出手帕拭汗。
「最近發現,其實早起也是件不錯的事。」尹灝天心情極好的道。
「是啊、是啊,早起好事多。」
「咦,是嗎?那為什麼我從來沒遇上什麼好事?難不成好事都給江祕書遇光了不成?」
「……」汗……汗又流下來了。
不逗他了,尹灝天言歸正傳,「今天有什麼特殊行程?」
「上午九點半有主管會議,下午兩點……晚上七點半鴻宇蘇總裁大壽……」雖然尹灝天現在只是小小的經理,可振威集團裡任誰都知道,這位行為有些乖劣,能力卻一流的尹經理是被總裁當接班人在培植,也因此,他的職階雖不高,卻有很多社交應酬上頭會指定他去。
要不是這樣,他這個總裁的前首席祕書兼心腹也不會連被降那麼多級的下放到尹灝天身邊,否則公司的升遷可是很完善,相當的美式作風。
在振威裡沒有所謂的空降部隊,即使是總裁的兒子、董事的姪子,一律從基層開始,有多少能力爬多高,沒能力的,也有人五十幾歲了還當個小小的組長。
尹灝天算是比較特例,他在幾年前陸續的接觸在日、美的公司事務後,發現對自家產業並沒有很大的興趣,反而和好友另組了間公司,玩得有聲有色。直到兩年前尹總裁生了場大病,他在和父親長談後才決定回總公司。
「蘇總大壽請楊總經理去就行了,今天我還是要準時下班。」
「可是——」
「別可是了,人家大壽我去幹啥,唱生日快樂歌給他聽?」
「……是。」真是奇怪啊~以往大王是標準的工作狂,他的確不喜歡參加一些社交宴,然而每天不到九點,很少看他離開公司的,但最近他每天準時走人,彷彿就等著下班鐘響似的。
上班時沒有起床氣,還會唱歌,每天準時下班……唔,莫非……難道……大王戀愛了?
也不對啊,他這人女友一堆,經年哪天不戀愛的?是說,那些女人好像很久沒出現了厚?他也好像很久沒有替大王去選購珠寶送人了,為什麼哩?怎麼最近怪事那麼多。
想到怪事,還有一件,不過到底要不要說?這事算是大王的地雷區吶,不知道他心情這麼好,會不會也作炸哦?
尹灝天打開宗卷,發現江成還杵在原地。「還有事?」
「事實上……聽說……白河小姐目前在台灣。」喔喔喔……果然皺眉了!就說嘛,大王再好的心情也禁不住提到某個女人。
他裝作不受影響的說:「她又不是什麼通緝犯被限制入境,她來台灣很奇怪嗎?」
「欸~是不奇怪。」
猶豫了幾秒,咬著牙,尹灝天又問:「聽誰說的?」
「啊?」
「你聽誰說白河優在這裡的?」他以為事隔那麼久了,聽到這女人的名字不會再有任何感覺,可為什麼,他還是無法無動於衷?
「就……聽她自己說。」江成趁他還沒變臉時趕緊說道:「事實上,白河小姐昨天打電話來,說她目前在台灣,如果可以的話,方不方便和你見個面?」
「我沒時間見她。」尹灝天的語氣十分冷淡,沒有轉圜餘地的語氣像在拒絕一個路人甲乙丙。然而他拒絕得太快,反而顯得刻意了。
那女人到底想幹啥?他們之間在她幾年前搭上其他男人後就結束了,分手時弄得這麼難看,她不會認為青梅竹馬的緣份禁得起這樣的背叛吧?
「我也是這樣跟她說,可她還是希望我轉達,還說,如果可能,她希望你能抽空見她,時間不長也沒關係。」
尹灝天沒有說什麼,只是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要他出去。
江成這才欠了一下身,轉身離開。
人走了他卻還是煩躁不已,將原本準備閱讀的宗卷闔上,擲下筆,起身站了起來走到落地窗前。
抽空見她?有這個必要嗎?嗤!笑話!她當年拋下婚禮和別的男人跑了時,為什麼沒空當面跟他說,如今憑什麼要他抽空見他?
說起兩人的緣起,那得從他的出身背景說起。
他出生於豪門世家,一般人都覺得他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但少有人知道他母親可是出身日本的「極道世家」,到美國唸書時和父親相戀,他外公為了寶貝女兒,金盆洗手,將手中經營的事業進行漂白。
尹灝天五歲時他外公生了場大病,他陪著父母回日本探望外公。他和外公十分投緣,孝順的母親看在眼裡,心想,自己是父親的獨生愛女,如今遠嫁國外,連父親生病也不能在身邊盡孝,又見祖孫倆感情之好,於是,她利用淚彈攻勢使得寵妻上了天的丈夫把兒子留在日本。
就因為這樣,他後來認識了常到他外公府上造訪,擁有日本貴族血統的企業家白河夫婦以及他們的三歲女兒優。
在日本的時間,他和白河優幾乎是形影不離。
小時候的白河優可愛得像洋娃娃,長大後的她美麗、優雅,是許多男人的夢中情人。她是他的青梅竹馬,也是初戀,結婚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雙方門當戶對,長輩們對這樁婚事是樂觀其成。
他二十歲那年,兩人訂了婚,約好大學一畢業就結婚。
大學畢業那年他外公走了,他也被家裡安排到美國唸碩士,於是想趁早結完婚,再一起到美國去,然而在婚禮前夕,準新娘逃婚了,只留了封信給他,內容大致上說,很抱歉做了這樣荒唐的事,可關於終身大事,她必須對自己誠實,她雖然喜歡他,但在她心中有個人比他更重要……
至此尹灝天才知道,原來他被劈腿了,而且時日已久,而白河優所謂那個比他還重要的男人居然是她家司機,因為常接送她兩人日久生情。
也許是因為太難堪了,他反而放手放得乾脆,一點想挽回的念頭也沒有。到了美國唸書他除了專心於學業外,也努力於和朋友一起投資事業,把原本幾十萬美金的資本額變成數百萬,在他「認命」的回振威前,幾個臭皮匠的公司已經準備上櫃了。
對於感情,他不再投注真心了。
事業投注心力會有回報,可愛情呢?細心呵護以為終要有個圓滿的結局時卻來個大翻船。
這種事一次就夠了。
白河優,已經是個「過去式」的名字,沒必要在他現在進行式的生活中出現。不過即使他這樣想,他還是心浮氣躁的靜不下心來辦公,他煩躁的在辦公室來回走著,像頭被困住了的熊。
一意識到對自己此刻困境的形容,他很難不聯想到北極熊,頓時,她的臉清楚浮現,忍不住的感覺到一陣好笑,就想不透,那丫頭明明是個小女生,哪來那種小老太婆的老成表情?連她在叫他「大王」時,表情都像太后在叫兒子。
「噗……哈哈哈……」大笑過後,忽然有點想見她呢!
啊,之前看到有對老夫婦賣甜甜圈,一堆人在排隊,應該不錯吃,找個時間帶北極熊去買吧!
外頭天氣悶熱得讓人心浮氣躁,黑壓壓的一大片烏雲,也不知道在撐什麼,說不下雨就是不下雨。
熊曉荷在學校附近等著尹灝天,不久,她便看到熟悉的艦灰色休旅車。
打開車門上車,一陣濃濃的西點甜膩的味道撲鼻而來。以前她第一次聞到時,還以為是早上甜甜圈殘存的味道,可想想也不可能,哪有味道留那麼久的。
後來才知道,那是蛋糕的香氣。
尹灝天好像很喜歡甜食,偶爾兩人一塊用餐,他一定把餐後甜點都吃光,尤其是蛋糕。是了,她初次在他辦公室看到他,桌上不也放了半條的蛋糕?
說真的,蛋糕那種很甜蜜、柔軟的感覺,和尹灝天有些粗獷的鐵漢形象還真搭不起來。
「我好像聞到蛋糕的香味,肚子都餓起來了。」熊曉荷繫好安全帶後故意說。
尹灝天從後座的紙袋中取出小蛋糕。「要吃嗎?」
他果然買了蛋糕。「你真的很喜歡甜食吶。」
「……不喜歡怎麼會買。」這丫頭最好別不識好歹地笑他,他東西馬上收回。
這麼好吃的東西,就不知道為什麼很多人都覺得那是女人吃來解嘴饞的,活似吃了甜食,男人就成了女人,他愛吃蛋糕,還是很Man的。
熊曉荷拿過盒子,裡頭是一塊雙色海綿蛋糕。「你偏好海綿蛋糕?」見他不搭腔,她逕自又說:「我注意到了,你會把裝飾用的糖霜、鮮奶油都刮到一旁。」
「我不喜歡奶油。」他大方承認。
她把蛋糕拿出來咬了一口。「口感還不錯,可是太甜了。」
「小姐,這一家已經是最不甜的了。」
「外面賣的東西為了保持鮮度,放的糖粉和脂肪絕對不會少。」
還嫌!「外頭買現成的,不能挑剔了。」
「你可以動手做啊。」
「拜託,我哪來的美國時間?就算有,我的廚藝……只怕做出來自己也不敢吃。」他連煎個荷包蛋都有問題,更甭說烤蛋糕了。他忽然想起件小時候的趣事。「小時候我住日本外公家,家裡有個很擅長做甜食的廚娘,尤其擅長糕餅類,我還老嚷著要把她娶回家,現在一回想,果然是童言童語,那個廚娘不但是阿婆,而且還是個胖阿婆。」
她也笑了,她發現自己聽他講起自己的事都聽到津津有味。「你的目標現在還是沒變嗎?」
「什麼?」娶個胖阿婆嗎?
「娶一個廚藝了得的妻子。」
尹灝天怔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我想,那是我不可及的夢想吧!」
「為什麼?」
「我交往過的女人到目前為止,好像沒有誰的廚藝是搬得上檯面的。」
「……」
「喂,妳廚藝怎麼樣?我記得大熊的廚藝似乎不錯啊。」在他的印象中,他好像還吃過。
「我……不行。」她的臉有些狼狽的紅了。
「看得出來。」
反正……反正她就是只會唸書的書呆就是!他的話令她有點……受傷,感覺好似她沒有一樣是符合他心中的好女人標準,可是除了會唸書外,她也有很多優點,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幹麼不說話?這樣就生氣了喔?」
熊曉荷別過臉去,心裡是有些不爽。
「別生氣了,帶妳去一個好地方。」見她還是沒反應,他又說:「妳不是喜歡吃甜甜圈?我發現一家專賣店。」打從知道北極熊是甜甜圈迷後,每次經過賣甜甜圈的地方他總會下意識的特別注意,這算不算是另類強迫症?
話又說回來,這隻北極熊少給他好臉色,真不曉得自己幹啥對她這麼好?若硬是要問出一個答案,大概是因為她偶爾出現的笑容吧,為了這樣的笑容,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幾乎已經快忘記當初自己所謂的「知己知彼」,想惡整她的壞心眼,現在的他倒是見不得她不開心了。
「連鎖店,對不對?」冷冷的,還是不大理人。如果是那家知名連鎖店她就沒興趣了,早在開幕當天,她就吃過了,不能說水準差,只能說不合她的胃口。
「沒有人的連鎖店會開在巷弄內的,更沒有人會請阿公阿婆當店員。」那家看起來老舊、不太衛生的老店生意還真是好,老夫婦還在揉麵團時就有人在排隊等。
東西好不好吃跟著人群走就對了。
熊曉荷終於感興趣了。「在哪裡?」
「走唄!」
第三章
結果,老夫婦的甜甜圈店適逢公休,甜甜圈沒買到,車子還停得老遠,好死不死的是,撐著不降的雨突然像有人惡作劇的把整盆水往下倒似的,讓人想躲也來不及。
老舊社區沒有騎樓,幾棟老舊房子的屋簷才有避雨處。
尹灝天和熊曉荷被困在一處老舊屋簷下,這個地方勉強可避雨,可小小的空間裡站著兩個人著實窄了些,外頭的雨水不斷的攻城略地,連由屋簷上垂吊下來的不知名藤蔓都像會欺負人一直滴水。
尹灝天看著這場突來的滂沱大雨,有點無語問蒼天。「北極熊,不好意思,讓妳甜甜圈沒吃著,還淋了一身濕。」他忘了還有「公休日」這種日子。真是,大忙人的他都沒公休日,那對老夫婦公休個什麼勁?
熊曉荷沒說什麼,表情不像是生氣,她黑白分明的眼欣賞著眼前雨景,因為雨勢大,景物變得模糊,老舊的社區看不出老舊,反而多了分懷舊風情。「我好像很久沒有這樣欣賞雨景了。」
這雨勢看來是一時半刻小不下來了,他無奈的笑,「下雨有什麼好看的?女人真奇怪!不,應該說妳真奇怪。」他交往過的女人不會喜歡看雨景,珠寶店的寶石或名牌精品會比雨景更吸引她們,下雨天她們大概會躲進百貨公司血拚,再要不然是在家睡大覺吧!看雨景?省點眼力吧!
也許只有這個年紀的女孩才會喜歡看雨景?也不對,現在的女性可是年紀輕輕就功利得很了,應該是只有北極熊這種書呆會喜歡。
哈!這書呆喜歡看雨景,不會又和她大哥有關吧?不喜歡從家在學校的這段距離、喜歡吃甜甜圈……她的喜怒哀樂好像都和她家大哥有關,這丫頭真的太寂寞了。一思及此,尹灝天心中浮現了一股莫名而又陌生的情緒。
如果……他能夠為她做些什麼,那麼她會快樂些嗎?
「下雨天大鄧伯花看起來有元氣多了。」
「這不是什麼野草嗎?」還有名字?
「它是開紫花,淺淺的,偏藍的淡紫色花。」她抬高視線看向屋簷,「我方才跑過來時上頭開了一朵。」
「是嗎?」
尹灝天忽然走出屋簷,熊曉荷一怔,來不及阻止他。「喂,你……」
佇立在雨中,往屋簷上瞧,果然看到一朵紫色花朵開在伸手勉強可搆著的地方,他抬高手一探,然後又回到屋簷下。「喏,送妳。」
他的頭髮濕了,連昂貴的西服也吸飽了雨水,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八成是狼狽到不行,可尹灝天卻多了份不羈的狂野性感和令人無法漠視的王者之風。熊曉荷盯著他看,心跳得好快好快……她想,她完了。
她以為對尹灝天從討厭到可以不這麼討厭他,再由不這麼討厭他到喜歡,那應該已經是極限了,哪知……原來人的心是不可能預測的。
感情的事好像只要越過了喜歡的界限,一切就失控了,不知道以後會有多麼喜歡這個人,因為有太多喜歡的累積,也許哪天,喜歡不再只是喜歡,而是在不知不覺中變成愛。
她猶豫了一下,才由他手中接過。「……你小心被當成了小偷。」
尹灝天大笑,「我方才一直在想下雨天的好處,勉強讓我想到一個。」他有些惡質的笑笑。「下雨天霧濛濛的,這種天氣行竊比較不會被認出來。」
熊曉荷失笑,一抬眼正好對上他的視線,他也正看著她。她不習慣這樣的對視,連忙又低下頭看著花以掩飾害羞。
頓時,她白皙的臉上浮現兩抹紅,那抹艷色莫名的撩撥著尹灝天的心,他忽然好想……好想吻她!這個想法冷不防像針一樣扎在他身上,讓他嚇了一跳的回神過來。
老天!他在想什麼吻?這個字眼會出現在他對北極熊的感覺裡?這種陌生,且全然沒預期的感覺突然出現,他驚訝的程度不亞於走在路上時有人衝過來不由分說的摑了他一巴掌。
沒搞錯吧?
她這種涼冰冰的「冷盤」不是他的菜,可……可是,為什麼他現在會像個中了暑的傢伙,只想向「冷」靠攏?
且不說冷盤不是他的菜,北極熊還是個未成年少女欸,她還是大熊拜託他照顧的,是要替她擋一些「蒼蠅蚊子」,而不是自己成為蒼蠅蚊子。
他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
雨繼續下著,他紛亂的思緒不亞於外頭的雨絲,他不敢再把視線停留在熊曉荷臉上,盯著雨景看得目不轉睛。「以後……妳看雨景的時候,應該會多了一個『雨天利於行竊』的奇怪聯想吧?」
「果然很奇怪。」除了這樣的記憶外,她更會記得,在這樣的雨天裡,自己更加的喜歡上一個原本討厭的男生。
「那朵花妳會怎麼處理?」他找著話題。
「夾在書本裡當押花,就當個紀念吧。」
「紀念什麼?」
「雨天利於行竊。」
尹灝天笑了出來,暫且放下了紊亂的心事。「北極熊,妳真是越來越有幽默感了。」
「是耍冷吧?」
「北極熊說的笑話要是沒有帶點寒氣就沒有個人特色了。」
終於,雨勢漸小,他又說:「妳在這裡等,我去把車開過來。」雨勢變小,不代表不會沾濕衣服,北極熊瘦瘦弱弱的,看起來就不太健康的樣子,若感冒了可不好。
「那一起去吧!」
「還下著雨欸!告訴妳,現在的雨可是酸雨,會變禿頭的。」
「我頭髮多,比你有本錢淋。」淋一些雨不會怎麼樣的,她沒有那麼嬌貴。
「開什麼玩笑,我禿了還可以把妹,妳禿了就沒人要了。」
「那就沒有蒼蠅蚊子了,不正合你意?!」
他忍不住失笑,心道:這丫頭越來越能抬槓了!他想了想,遂脫下外套蓋在她頭上,往她頭上一拍,「妳要真的禿了,妳家大熊會剃光我頂上三千煩惱絲陪著妳光可鑑人。走吧,數到三一起跑。」
「等一下。」熊曉荷把搭在頭上的外套抬高,把他也納了進來。
靠得那麼近,他都可以聞到她的髮香了,方才拋到一旁的紊亂又排山倒海而來。
他今天是怎麼了?很不尋常,以往再怎麼妖嬈動人的美人投懷送抱,下半身的「蠢蠢欲動」是絕對有,咳,他畢竟是個再正常不過、身心健全的成熟男人,可是現在,他確定蠢動的是他的上半身。
這樣的心跳失速,活似十六、七歲情竇初開的小夥子看見心儀的女孩一樣。十六、七歲那可是快十年前的事了,還情竇初開哩!然而現在這種情況……他該把它視為心律不整的急診就醫嗎?
一陣陣若有似無的淡雅香氣嗅得他心煩意亂,這小妮子對他的影響力好像越來越超乎他所想像,心緒被一個女人牽著走——
閉上了眼,被背叛的往事一幕幕掠過腦海……
他無法定義他對熊曉荷是什麼樣的感覺,但可以確定的是,她對他來說是個危險人物。他想,也許他該保持距離了,畢竟大熊只是要他照顧他家妹子,沒有要他把私人生活、習慣都賠進去。
他這時才倏然一驚,發覺到這段時間他自己太不對勁,他做的……好像太多了。
「喂,想什麼?可以跑了嗎?」幹啥撐高西裝外套後兩人就定在原處?
「北極熊……」
「嗯?」他的聲音怎麼怪怪的?以往他叫她北極熊時總是帶了些嘲弄、惡作劇和一些些寵溺,可現在為什麼那聲「北極熊」喚得好似在嘆息?
像下定決心似的,尹灝天強迫自己對上她的眼。「從明天開始,我會變得很忙,沒辦法送妳上下學了。」
熊曉荷的表情像是突然被人甩了一巴掌,她有些落寞的說:「……好。」
她安慰自己,尹灝天本來就是大忙人,不過是上學,她自己可以做的事,只是……只是……她說不出心裡的失落和失望,覺得像是有人掰開她的手,強握的幸福又一點一滴的被要回去。
「以後真的會很忙,沒什麼時間陪妳了。」他的視線又移開了,怕將她眼中的失望看得太清楚。
為什麼說這樣的話,他的心會有些揪疼?彷彿說了什麼違心之論。雨勢又變大了,他的眼直視著因為滂沱大雨又變得矇矓的街景,心裡也跟周遭一樣,變得濕答答。
「……好。」
「……好吃的海綿蛋糕一定要夠軟,口感夠綿密。首先我們要準備的材料有雞蛋六顆、奶油……」
電視機前,熊曉荷用鯊魚夾綰起了直髮,全神貫注的又重複看了一次教學DVD。也許因為過於專注,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臉上抹上不少麵粉,鼻頭上沾了些,臉上也有,連眉毛也白了一邊。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老是烤不好,看來烤箱裡那個下場也不會太好。」她似乎有所領悟的喃喃自語。確定做蛋糕的每一個步驟、細節都記熟了,這才又打算回廚房繼續努力。
突然,客廳的電話鈴響了起來,她轉身接起。「喂,請問找誰?」
「曉荷嗎?我是亮筠。」
「亮筠?有事?」對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她口氣也不見得熱絡到哪裡去。
「問妳晚一點要不要去書局?我想去找一些參考書,順道逛逛街。」
「我在忙。」買參考書可能有興趣,逛街?她寧可待在家裡聽音樂。
「拜託,小姐,妳已經是全校第一名了,才考完試沒多久,可以放鬆幾天吧?」她以為她又忙著用功了。
兩人是國小、國中、高中的同學,她雖然成績也好,可和熊曉荷的優秀是不能比的,也因為這樣,反而沒有競爭心理、瑜亮情節,反正IQ不同,她就算二十四小時不睡苦讀也贏不了人家,看很開了啦。
「我沒在看書。」
「那妳還能忙什麼?」感覺上好像聽到愛迪生在醒著時不做實驗似的。
「烤蛋糕。」
「欸?妳昨天不也在烤蛋糕?」她打算放棄當醫生,想成為蛋糕大師嗎?
拜託!那種事她很沒天份好嗎?國中的家政課兩人一組,老師教了一道蛋沙拉,她到現在回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別人的蛋沙拉只是看起來不太好看,她們這一組的是連吃起來都很……想吐!關鍵在於熊曉荷把沙拉醬搞錯弄成沙拉油,人家拌了一瓶沙拉醬,她們拌一罐沙拉油,噁~
從那天起,她終於知道天才也有不可靠的一面。
「昨天的失敗了。」那兩團看了令人很有挫折感的失敗品此時已在某廚餘桶裡,也許在哪隻豬的肚子裡了。唉,一想到自己努力了半天的成品不是人吃掉,她就異常沮喪。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真被人吃掉,沮喪的就是那個人了,那黑嚕嚕的一坨,別說是別人,連她自己都沒勇氣試。
「沒天份的事幹啥勉強?妳不是有個開名車,一身名牌西服的帥哥當假男友?叫他帶妳去吃最高級的蛋糕不就得了?」尹灝天的事熊曉荷說過,真正見到他時她可是羨慕個半死,雖然熊曉荷老是在人家的年紀上作文章,說人家是「叔」字輩的,可就她看來,尹灝天完全符合了女孩們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形象說。
要是她有個這樣的「假男友」,她一定要弄假成真。
「勤能補拙,更何況能烤出好吃的蛋糕,最大的受惠者還是自己。」真是,好友也不過提到尹灝天的名字而已,又沒多說什麼,瞧她臉又灼灼的了。
不過比起她烤蛋糕的原因,黃亮筠對於後面問題的答案還比較有興趣。「對了,這幾天好像沒看到妳的假男友送妳上下學?」
「……他很忙。」有三天沒見到尹灝天了,待在公車裡上下學的時間像是變得好長。
「我想也是,感覺上他像是那種事業做很大的人。」看來人家大人是真的對她們這種女高中生沒興趣。
小女生思緒跳得快,馬上又換了個話題,「喂,上一次妳說我家對面那棟豪宅的攀藤植物叫什麼伯來著?」最近逢花季,藍紫色的花開得好美,她媽想去花市買一棵來種,又不知道那叫什麼。
「大鄧伯花。」
「大……大鄧伯?對啦!」之前就覺得那名字奇怪又拗口,美美的花幹啥叫什麼伯的,真是,幹麼不叫阿桐伯花?
提到大鄧伯花,熊曉荷很難不回想到那天和尹灝天一起躲雨的事。那一天,好像最快樂的事和最失落的事都發生了。
沒有深思,她直接脫口而出的問道:「一個男人摘花送異性,是什麼意思?」
「喜歡她嘍。」黃亮筠理所當然的回答。
「……是嗎?」熊曉荷心跳得好快,她記得,尹灝天摘花送她時的溫柔眼神,可是為什麼在那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會疾速降溫?
「十個女人九個喜歡花,這不難懂吧?要不然妳以為『以花傳情』這句話怎麼來的?」想了一下,她反問:「幹啥問這個?說!是不是哪個男生送花給妳?」熊曉荷可是美人胚子,國小、國中都有不少男生暗戀,之前還有人追到學校門口來了,後來被她大哥看到,還上演了「想把我家妹子,先過『未來的舅爺』這關」的戲碼,嚇得那幾個男生逃得比搭噴射機還快。
「花……花我自己買就好了,幹啥要人家送我。」熊曉荷的臉紅了,即使不是真的面對好友,她還是心虛的垂低眼瞼。
如果黃亮筠現在就站在她眼前,她一定會發覺她在說謊。
「別人送的和自己買的是不一樣的。」
一陣焦味傳來,熊曉荷怔了一下。「亮筠,妳有沒有聞到燒焦味?」
黃亮筠抽了抽鼻子。「沒有啊。」愣了一下她笑了出來。「小姐,我們是在不同地方講電話,妳當我們同住一屋簷下啊?」
熊曉荷這才回過神,「啊~我的蛋糕!」
第四章
玻璃櫥櫃裡陳列著各種令人食指大動的甜甜圈,一名高大年輕男子駐足在櫥櫃前低著頭,露出令隨行的中年男子不斷掏手帕拭汗的「溫柔」笑容。
「我要草莓、原味、抹茶、香蕉口味……」一口氣點了七、八種口味,一雙眼還盯著櫥櫃不放。「我還要……」
他身旁的江成忍不住開口,「經……經理,你要的蛋糕是在那一櫃。」胖胖短短的手指指著另一個冰櫃。甜甜圈?他怎麼不記得大王喜歡甜甜圈了?
尹灝天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對啊!他怎麼會看到甜甜圈就像著了魔一樣?他什麼時候走到這櫃的?還買了一堆各種口味的甜甜圈
誰要吃啊?他又不喜歡!可人家小姐已經把甜甜圈包好了,現在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看了一眼陪著笑臉的江成,他指鹿為馬的道:「你!你不是喜歡吃甜甜圈?」
「我?」他可是忌甜食,有糖尿病,還吃藥在控制著哩!
「就是你。」
「……對~我最愛甜食了,尤其甜甜圈。」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待在喜怒無常的大王身邊,他早學會了「老闆說得是」的哲學,這年頭老闆說的永遠是對的,老闆英明!老闆萬歲!
把那一包甜甜圈往江成懷裡塞,尹灝天這才往蛋糕櫃走。
買好東西上了車之後,他一臉意興闌珊的看著外頭。江成看了他一眼,心道:這幾天大王也不知道怎麼了,心情似乎不太好,可又好像沒有那麼不好,欸,他也不會說,總之就是怪怪的。
難道是因為白河小姐?嘖!也不對啊,這幾天白河優還是不放棄的常打電話到公司,但都被他攔阻下了,大王根本不知道她打過電話來。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唔……可能是最近他力促的大案,董事會審都不審就打回票有關吧?話又說回來,收購案動輒幾十億、百億,大王位置不高,年紀輕,提的案子要過本來就有難度。
最怪的就數昨天了,他開會出來後發現外頭正下著雨,緊繃的臉居然緩和了下來,然後突兀又詭異的問他——
「江祕書,你覺得下雨有什麼好處?」
「好處?」他又不是植物會缺水,怎麼知道!「可……可以打水仗吧?哈哈……」偶爾裝可愛一下可以吧?
尹灝天橫了他一眼。「你要不要現在出去試試?」
「……」人老了,果然不適合裝可愛。
尹灝天若有所思的說:「下雨天吶,有人喜歡欣賞雨景呢!」
「真詩意。」不知道這回馬屁拍對了沒?
他眉一揚,「不過,也有人覺得下雨天的好處是適合行竊,因為視線不良,失風率低。」
江成笑了出來。「那人想必是慣犯,累積出經驗來了。」
怎、怎麼啦?他又說錯了什麼話了嗎?老闆的眼神好~恐怖,彷彿他說的慣犯就是他似的!
從思緒中接回來,總之,最近的老闆真的不大對勁,到底是誰招惹了大王?嗯,依他推測,他覺得那個讓大王上班不遲到、自己開車上下班……改變了他習慣的人才是最可疑的。
尹灝天看著外頭刺眼的陽光。下午兩點半,今天是周未,北極熊在幹什麼?八成又泡在圖書館,再不就是窩在家裡看書吧?那傢伙要是沒有他三不五時帶壞她,還真是標準的書呆子。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那傢伙只是個習慣了寂寞的小可憐,更可憐的是為了怕別人發現了她的寂寞,硬是裝得一臉冷冰冰,什麼也不在乎的模樣,這樣在他看來可笑至極的事,卻莫名的揪疼了他的心。
令他不解的是,這樣細微的女孩家心事,為什麼他這樣的大男人會知道?他一向不是纖細的人呀。
為什麼他會這樣掛念著一個小女生,因為同情嗎?應該吧!他拒絕再精細的分析下去,彷彿再深思的話會有什麼危險似的。
同情就是他要的答案。
沒錯,他就是同情北極熊,他受好友之託照顧他家妹子,對於小小年紀就得自己面對生活中一切瑣事的她感覺到同情。
他像是對自己催眠般的說,這兩個字讓他安心,為她揪心心疼得理所當然。
「哈哈哈……原來只是同情啊!」
江成一臉錯愕的回頭看他。大王莫名其妙是在講什麼啊?
真是,弄得他這個星期心情烏煙瘴氣的!釐清楚自己對熊曉荷的感覺後,尹灝天心上的大石落了地。這麼一來,就可以安心的去接送她上下學了吧?不!他現在就想見她,想……馬上見她!
於是,他開口對司機說:「我現在要到——」他說了熊曉荷家附近的明顯地標。
江成又是一陣訝異。「經理,我們現在要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欸!」
雖然尹灝天現在只是小小的經理,可他是接班人一事在振威內從來就不是祕密,一個接班人為了將來順利接班,應酬拓展人際關係是很必要的,偏偏尹灝天討厭應酬,這實在是令現任總裁尹滕寬十分頭疼。
像上一回總裁還問他,尹經理現在忙什麼,為什麼一些應酬場合老是見不到人?他當然無言以對。總裁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後說:「拓展人際關係對一個未來的決策者有多重要,他不知道嗎?」
他當然知道啊!但那個「未來的決策者」好像不知道,所以,身為人家祕書的他得讓他知道。
尹灝天聞言怔了一下,「叫楊總去好了。」
「他不方便,他老婆今天生日。」這是真的。
「那……蔡董事?」
「他也不行。」
「幹啥?他老婆也今天生日?」今天日子這麼好,這日出生的女人全都是「董娘」。
「……他小老婆今天生日。」這是他胡謅的,可蔡董養小老婆也不是什麼祕密就是了。
尹灝天冷笑。「這種八卦消息你倒是挺靈通的。」
「經理,你就行行好吧!為了你老不去應酬的事,我還被總裁召見過呢!」
「總裁召見又不是蒙主召見,你在怕什麼?」看江成一臉快哭出來的模樣,尹灝天冷哼了一聲。本想叛逆的耍一下個性,然而轉念一想,算了,老頭兒近年來老了很多,加上他最近提出的收購案一事,想必他也被一些董事冷嘲熱諷過,日子也不好過,更何況他再這樣我行我素,一些老想逮他辮子的傢伙又有話可說了。
「經理……」
「行了、行了,我去就是。」尹灝天擺了擺手,要他別再煩他。心中暗忖:反正要見北極熊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的,雖然……他想她,想見她,非常非常的想見她!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原本意興闌珊的表情變得生動了起來,像是久旱快枯死的草忽逢甘霖的又活過來。
江成沒錯過這精采的變化,暗自嘖嘖稱奇,這通電話到底是誰打的?有哪個人對於難搞又喜怒無常的大王這麼有影響力?
「喂!咳……」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聲音透露了太多的情緒,尹灝天立即修正的壓低聲音,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樣。「北極熊啊,找我有事?」
電話另一端,熊曉荷極力控制住緊張。她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尹灝天,而且重點是……她看著被自己包裝得美美的海綿蛋糕,露出了靦覥的笑容。「那個……你在忙嗎?」雖說他們公司有周休二日,但她不確定他要不要應酬。
江成在一旁隱約聽到「你忙嗎?」。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能搶過大王的手機來,大喊,「很忙很忙!」
「忙!我有哪天不忙的?」
呼~江成掏出手帕拭汗,大有鬆了口氣的感覺。
「這樣啊?」
聽出熊曉荷語氣中的失望,尹灝天又說:「雖然忙,多少還是可以撥出一點時間來的。」
江成聞言血壓馬上往上飆!大王,饒了他吧!千萬別說出什麼會讓他爆血管的話,他不想提前榮退啊!
熊曉荷想了一下,主動提議,「你在哪裡?如果你忙,我可以去找你。」這樣的話出口,她的臉紅了,為自己過於大膽的話害羞不已。深吸了口氣,她故作鎮定的說:「我、我只是……只是想拿個東西給你,如果真的不方便,那也……」今天是她生日,她想給自己一個「禮物」。
「那妳來找我。」尹灝天同意她的提議。
每一次都是他去找她,等著她出現,他忽然想知道,她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感覺,至於她要給他什麼東西,他一點也不在意。
結束通話後,他的視線調向窗外,江成則是因為訝異而把視線壓得低低的。
老天!他是不是在無意間發現了大王的祕密了?瞧瞧在這一通短短的電話裡,大王所流露出的神情,任性、不甘心,以及亟欲掩飾的期待……
任何男人,無論年齡有多大,在某個時期都會有這樣近乎幼稚的模樣,那就是——戀愛了。
大王戀愛了?!不是流連花叢的那種亂愛,只是北極熊?她不就是曾到過公司和大王嗆了半天,還能安然地走出公司的那個高中女生?咦,也不對呀!大王說過她不是他的菜,還是說,愛情這碼事,完全沒有規則和道理可言。
如果這事是真的,那白河小姐……唉,更沒希望了。
「你曾有過想見一個人的心情嗎?」尹灝天的視線依然盯著外頭的車水馬龍,他的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江成一怔,連忙回答,「有的。」大概二、三十年前吧!
「想見一個人的心情不該都是愉悅的嗎?哪來那麼多連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緒?」因為太複雜了,讓愉悅的成份減少了。
那是因為除了思念,情緒裡還有太多自己所不明白,抑或不願承認的理由。可這樣的話江成不敢多說,大王的感情事來個白河優他就招架不住了,他最好不要自找麻煩。
「這個,我也不知道。」
接下來一路無語,直到目的地。
捷運又過了一站了,距離想見的人又近了一些……
熊曉荷手上提著下午才烤好的海綿蛋糕走出捷運站,搭電扶梯出站時,被一個趕時間的路人由身後撞了一下,手上的蛋糕盒差點脫手飛出去,幸好還是保住了,不過她受傷的手……只怕傷得更重了。
這輩子到前一陣子為止她沒有下過幾次廚房,可為了烤好海綿蛋糕,她最近下廚的次數是以前加起來的好幾倍,當然,受傷的次數、手上的傷口也破紀錄。
昨天為了救一個烤焦了的蛋糕,她的手還被燙得起泡,最慘的是水泡今天還不小心弄破了,她用OK繃先貼上,然而方才被這麼一擦撞,OK繃掉了,傷口滲出一些血絲,一塊錢銅板大的傷口以後只怕要留疤了。
就算手很痛,幸好,還是讓她完成了一個成功的蛋糕,在那之前她可是失敗了十八次呢!想一想,她還真瘋狂,自己學會做的第一樣點心不是甜甜圈,而是尹灝天喜歡的海綿蛋糕,原來喜歡上一個人,真的會把自己擺在其次,凡事以對方為優先。
像她這樣有點冷情的人要喜歡上一個人並不容易,也因為這樣,她十分珍惜著這樣的心情,而她,也期待這樣的心情可以獲得回應。
朝著尹灝天所說的大飯店方向走,在接近飯店正門口時,遠遠的,她看到了站在噴水池前的尹灝天——
他還是一身索價不菲的手工西服,帶著雅痞風的時尚穿著。不知道為什麼,他明明長相俊美,衣著品味也很好,可看到他,她就是不會聯想到王子、夢中情人這些字眼,反而會想到「武士」,是因為他眉宇間的霸氣嗎?
不急著走近他,她靜靜的打量著心儀的男人。尹灝天正低著頭,好像若有所思的模樣。
她突然動了個念頭,想做個試驗,看看所謂的「心有靈犀」是否會出現在彼此身上,就像是……她喜歡上他,而他也正好喜歡她一樣。
她於是站定在原處,一雙黑白分明的美眸直視著他,她等著,等著他發現她。
一秒過去了,兩秒、三秒……尹灝天抬起了頭,他的眼對上了她的,然後熊曉荷笑了。
心有靈犀在他們彼此間是存在的!
他朝她走了過來。「來了幹麼不叫我?」
「等你發現我啊!」
北極熊今天心情不錯,還會笑呢!他一揚眉,「萬一我一直沒發現呢?」
「……總有人會發現。」
為什麼覺得她這句話有點一語雙關?要發現什麼?她的出現,還是她的美好?
嘖,不過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話,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像是想忽略掉心中奇怪的感覺,他轉移注意力的道:「妳今天約我有什麼事?」
「我……那個……」熊曉荷直接說不出口,於是將手上包裝精美的紙盒提高。
「給我的?」他將紙盒接了過來。「是什麼?喲,蛋糕呢。」
「海綿蛋糕。」
「妳發現的新店家嗎?」中午吃得少,現在正好有點餓了,他不客氣的把盒子打開,取出一塊坐在噴水池旁吃了起來。「唔……還不錯,難得有這麼甜度適中的蛋糕。哪裡買的?」
「……我做的。」她小小聲的說,像這句話是個祕密似的。
「咦?」
她再放大一點點音量,「蛋糕是我做的。」
「……噢。家政課做的嗎?」一般的升學高中,不是通常會把家政、體育這些和升學無關的課拿去上英數等課嗎?
「不是,蛋糕……蛋糕是我特別做的……」深吸了口氣,熊曉荷的手交叉緊握成祈禱狀,像是想祈求老天爺給自己多些勇氣。「特別為你而做。」
尹灝天原本想再拿一塊吃,可因為她的話而僵住了手。
「我……喜歡你。」一秒過去了,兩秒過去了……還是等不到他的回應,她的氣勢弱了,雖然困窘,還是逼自己鼓起勇氣將心意說出口,「我可以喜歡你嗎?」
他突然起身,「謝謝妳的蛋糕,很好吃。」
「你……」
「妳今天說的話我當沒聽見,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他拍拍她的頭。「聽說妳的志願是當個醫生,醫學院可不好考,加油!」
她受傷的扁扁嘴,「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喜歡你?」
北極熊果然還是太年輕,不夠成熟到明白有些足以破壞一切現狀的話能含糊帶過就不要講明白,有些話講白了,一切就回不去了。
不過也對,她本來就是這樣的性子,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沒有灰色地帶,愛情她一旦弄清楚了自己心裡所想,也是那種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的乾脆吧?這是她魯莽處,也是她「真」的地方。
「問題不在於妳能不能喜歡我,而在於我不喜歡妳。」他嘆口氣,覺得這麼說對彼此都好。
熊曉荷白皙的臉變得更加慘白了。「那你之前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好到讓她以為……他也喜歡她。原來像她這麼謹慎的人也會會錯意嗎?!
她的問題問得直接,直接到讓他有些無法招架,只能直覺的回答,「因為同情。」
同情刺耳的字眼鑽入耳朵裡,她怔了一下才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兩個字又直直鑽入她的心裡,刺得她的胸口好痛。「……同情?」她茫然的重複。
「十幾歲的小丫頭看似冷漠、生人勿近,其實也只是想掩飾自己的脆弱吧。又加上相依為命的哥哥不在身邊,我會對妳多分關照,除了是因為和妳大哥的交情外,一方面也是因為我沒有妹妹,所以……」他想把「同情」兩字解釋得更有說服力,可他也發覺自己莫名的心虛和煩躁。
「你的同情可以用在別的地方,我不需要。」天!他對她的好是因為同情,她看起來很可憐嗎?那兩個字比他直接說他不喜歡她更令她難過。「至於妹妹……我只有一個大哥,不需要別人把我當妹妹。」
「多一個人關心不也挺好的嗎?」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臉上有抹苦笑。給人東西要給別人需要的,給不需要的,對對方而言只是負擔。
「北極熊,妳……」尹灝天這時眼尖的發現她手腕上的傷。「妳的手怎麼受傷了?」
她看了眼這將來鐵定會留疤的傷,突然笑了。「因為笨嘛。」
因為笨,所以才把同情當成愛情;因為笨,才會連烤個蛋糕都烤得傷痕累累;也因為笨,才會……除了皮肉傷外,連心都受了傷。
「就算再笨,也不會有人把自己弄成這樣吧?」紅紅水水的銅板大傷口,這丫頭是怎麼著?也不怕留疤嗎?他伸手想將她的傷拉過來看,可她卻用力縮回。「喂!北極熊!」
「我沒事,你不是很忙嗎?我回去了。」她邊說邊轉過身,怕臉上的笑容撐不住了。
「北極熊——」
「尹桑……」軟軟、柔柔的聲音突兀的在熊曉荷和尹灝天之間響起,他們同時回過了頭,一個身著傳統和服的和風美人就站立在不遠處。
「白河?」
熊曉荷抬頭看尹灝天一眼,他認識這個日本女人?
白河優小碎步的走向尹灝天,冷不防的被地上凸起的地磚絆個正著,眼見就要醜態百出的撲跌出去,下一刻一雙有力的手扶住了她,而她也順勢的倚偎進對方懷裡。
「小心點。」感覺到她的身子緊黏著他,他直覺的要把她扶正,可她身子一軟又倒了回來,他無奈的問道:「是不是低血壓的毛病又犯了?」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
「身體不好,自己就要多留心點。」
熊曉荷不知道他們以日文交談什麼,然而看他倆之間的親密互動和眼神的交會,那種旁若無人,只容得下彼此的眷戀……她的心酸得像擰得出檸檬汁。
感覺到尹灝天又要將彼此距離拉開,白河優揉著太陽穴,嬌弱不堪的要求,「不好意思,我的頭真的好暈,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進去休息一下?」
尹灝天猶豫了一下,微偏過頭來對熊曉荷點了點頭後,就扶著白河優往飯店的方向走。
尹灝天……
熊曉荷在心中呼喊著他的名字,她想叫他不要走,可是,她有什麼立場這麼做呢?喚住他又能怎麼樣?他也不會因為她就留下、就改變心意。
她怔怔的看著他們,直到背影消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好可惜,她連最後一次喚他的名字都只能喚在心裡,連喚出口的勇氣都沒有。
眼角餘光瞥到擱置在噴水池畔的蛋糕,她慢慢的走過去坐了下來,拿起了一塊塞入口裡。
「好吃!我果然是天才。」咬了一口後,她看著盒子裡剩下的蛋糕。這些蛋糕像是她被忽略了的心情,再好吃也沒人會欣賞吶。
深吸了口氣,她紅著眼笑著對自己說:「生日快樂,熊曉荷!」原以為從今年的生日開始,以後每年的生日她都不再孤單,可以有人陪了,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原來想要有人陪著過生日是那麼困難的事……為什麼一般人看來再理所當然不過的幸福,她那麼難擁有?父母陪著長大、放學回到家,家裡的燈是亮的、可以有個一起過生日的情人……是不是她不夠乖、不夠聽話、不夠甜蜜、不會撒嬌?這些她可以努力的,真的!
只是她知道,有些事即使努力也沒用。
以後,不會再和尹灝天見面了吧?如果他是因為大哥的託付才關照她,她可以理解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的責任感;至於「同情」,那真的不用了。
尹灝天已經知道了她的心情,如果無法回應,大概也會開始保持距離,就算還有連絡,也不會輕易見面。大哥再一段時間就回來了吧?到時候她會表達不再想麻煩尹灝天的想法,這樣一來,他和她就真的沒有羈絆了。
不會再見面了。
十七歲的生日,她自己吃完了失敗十八次做好的海綿蛋糕,越吃越覺得鹹,是糖放得不夠嗎?還是……軟綿的蛋糕吸取了太多她的傷心、她的心碎……
她的眼淚。
第五章
結果,當年以為不會再見面的,還是又見面了,只是……這之間還真是隔了好多年。
十七歲生日那年告白被拒絕後,也真如她預料,尹灝天有什麼事找她,或是她有什麼事找他,都是透過他的祕書江成,兩人從此成了陌生人。
她不見他是因為相見不如不見,不想給他帶來困擾;他不見她,大概是想避免尷尬吧?
在江祕書負責傳話的那段日子,她問過他,「白河」是誰?經他告知,她才知道對方是尹灝天的青梅竹馬,兩人訂過婚,甚至差一點步入禮堂。
她承認,一剛開始時,她還是會忍不住的想見尹灝天,可剛好隔兩天,他和白河優出雙入對的事上了報,媒體繪聲繪影的說兩人好事近了,她傳了一封簡訊給尹灝天之後,便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關於他的一切。
之後的數年,她考上了醫學院,在大哥的安排下到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當交換學生。回來之後,也過了好些年了,她只有偶爾在財經雜誌,或從大哥口中得知他的一些事,知道在事業上他十分得意。
至於感情呢?
他還是鑽石單身漢一個。
她很訝異,她以為他會和白河優結婚。
他的名字偶爾還是會和一些名媛、女星牽扯上,不過很快的,他身邊的女人又換人了。
說不在意這個男人,可在不知不覺中,原來他的八卦她也知道了不少嘛。
日子年復一年,她真的以為不會再見到他,沒想到,在二十四歲這年,會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見面——他是病人,她是醫生。
當然,她是心臟科醫生,不是外科,就算是,憑她這種資淺小醫生,也沒那斤兩替他這種大集團總裁看病。
他因為車禍住院至今十天了,生命力媲美野生猛獸的尹灝天即使在肋骨骨折了兩根的情況下,已在入院一個星期後和公司主管以視訊方式在病房內開會。
這些事她不用親自探視也能打聽到,到護理站轉一圈就行了。這年頭只要長得不賴又多金,要不成為注目焦點都很難,雖然尹灝天車禍後模樣狼狽了點,可頂著振威集團大總裁的光環,就算他全身包得像木乃伊還是有眾多擁護者。
其實,事隔那麼多年,她是可以像好久不見的朋友一樣去探望他。只是……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不想再和他牽扯上。
她一向是個清楚自己要什麼,會主動清除掉人生途中障礙物的人,她自信、要強、不服輸,而她人生唯一一次迷失自己,就是拜這男人所賜,那種才和對方分開就開始想念對方;那種明明知道對方絕對不會餓著、也絕對不會凍著,可就是會為他牽腸掛肚;那種眼中、思維只會繞著一個人轉的愚蠢,一次就夠了!
她清楚自己不想再和尹灝天扯上關係,然而她的大腦和心就是無法達成共識,她的大腦不斷的發出警告要她保持距離,她的心卻不斷的在做陽奉陰違的舉動。
尹灝天再繼續住院下去,她遲早會人格分裂。
熊曉荷巡完房後把資料送回護理站,不經意的,又似是習慣性的看了眼「尹灝天後援會」三人組,一看到那三個人湊在一起,就表示又有尹灝天新聞可聽。
不像以往熱絡又興奮的語氣,三人組口氣裡滿是捨不得。「真是的,又還不能出院,幹啥堅持一定要出院嘛!」
「人家是大總裁,住院一天損失的可不是我們這種小市民所能想像的,更何況,人家有得是大把鈔票可以請最大牌的醫生出診。」
「拜託,就憑咱們家醫院是他家的,就算他凌晨兩三點要見張主任,大國手也得整裝待命。」
「唉……好不容易有個振奮人心的八卦對象,現在又沒了。」
尹灝天要出院了?這麼快他雖然沒什麼致命的傷勢,不過若要痊癒,少說也要一、兩個月以上吧?
三人組之一發現熊曉荷有些失神失神的,竟然在病人的資料卡上塗鴉,她嚇了一跳!「熊醫師,那是病人的資料卡,妳為什麼寫『出院』?」大大小小寫了不下五、六次。
熊曉荷一怔。糟!她壞習慣又犯了,常常在聽電話或閃神之際拿著筆亂塗鴉,「那個啊……咳!我在考慮,要不要讓這個患者出院。」
「出院?」護士倒抽了口冷空氣。「這患者不是才剛動完手術,妳現在就要讓他出院?」
「……我是說,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可以出院。」熊曉荷雖故作鎮定,可還是尷尬的臉紅了。
一群護士有些訝異又有些好笑的表情看得她渾身不對勁,她連忙打算離開。才轉身,後頭的護士在接了一通內線後立即喚住她。
「熊醫師,張主任找妳。」
熊曉荷有些納悶的去接電話,畢竟不同科,且他們也沒有共同的會診病人。「喂,是。您好……」
接下來張主任說的話令她臉色一變,在對方結束電話後,仍瞠目結舌得說不出話。
熊醫生,請妳到一○一一病房來一趟,有事麻煩妳。
一○一一病房?那四個號碼她最近很熟,雖沒進去過,卻十分注意裡頭病人的情況,那正是尹灝天住的VIP病房。
沒交集的張主任會突然找上她,找上她也就算了,還叫她到尹灝天的病房?!
熊曉荷掛上話筒,心中百味雜陳的還真理不出味道。可莫名的,她卻也鬆了口氣,見面就見面唄,反正……那件事也過了那麼久了,像他那種大忙人應該很健忘吧?怎麼會記得多年前被一個小女生告白的事?
他不會記得的,記得了又怎樣,他也不會在意的。
所以她不該、也不要在意。
「才幾年不見,妳已經從高中女生變成女醫生了。」
「才幾年不見,你不也從一個小小的經理平步青雲的成為大總裁了。」
尹灝天但笑不語的看著熊曉荷,一秒過去、兩秒過去,他臉上的笑意不變,直視自信的眼神不變,倒是熊曉荷有些沉不住氣的臉紅了。
尹灝天的眼神極富魅力,有些深沉、有些壞,此時他看著她時又帶了三分打量、三分探索,以及四分的挑逗,沒有女人在這樣的視線下能強作鎮定,她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你……你看什麼?」
「我在回味。」
「回味?」
「回味那個愛吃甜甜圈,脾氣彆扭又容易受傷的北極熊。」
「那你一定很失望,在現在的我身上,已經找不回那時的我了。」
他濃眉一挑,「是嗎?我以為妳一直沒變,一樣的伶牙俐齒,我覺得妳看似成熟了些,其實還是個長不大的丫頭。」
熊曉荷冷冷的瞅著他,「我今天不是來找你,來這裡是因為張主任找我。」一進來就和尹灝天槓上,倒是沒看到找她來的人。「主任呢?」
「他有事先離開了。」
他先離開還找她來幹什麼?「那……我也該走了。」
「北極熊,妳還真無情啊,憑咱們『男女朋友』的交情,我受傷住院,妳好歹來探望一下,結果呢,日子一天天過,還得靠張主任的魅力,妳才肯過來。」
「誰跟你是男女朋友了!」
「嘖!不是我在說,北極熊,妳這種『用過即丟』的自私又浪費的性子要改改才好。」
「你這是什麼意思?」用過即丟?什麼東西她用過即丟?
「我不就是被妳用過即丟?」
這句話說得音量不小,他說得大剌剌,熊曉荷聽得清楚明白,連正好走進來發藥的尹灝天後援會三人組之一都聽得一清二楚,她倒抽了口氣的誇張表情讓熊曉荷羞得差點衝過去摀住尹灝天那張唯恐天下不亂的嘴。
這男人是怎樣!他是嫌住院的日子太單調是不?現在可好,她保證,三人組之一出了病房,八卦一定像病毒一樣傳開。
待那護士出去後,熊曉荷生氣的質問他,「你在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啊,我們是男女朋友一事是在妳大哥湊合下開始,卻結束得莫名其妙。」
「我後來覺得不需要了。」感覺上,像那段獨自走出「失戀」的傷心日子又回來了。「我的日子很單純,沒有人會喜歡上一個書呆,所以我哥找你幫忙,真的太多此一舉了。」
「所以妳就傳了一封『謝謝你這段日子的照顧』的簡訊給我後,就徹底和我畫清界限?」
「反正你只是受我大哥之託照顧我。」
「是這樣沒錯。」
「那就是了,既然我不需要……」
尹灝天強勢的阻斷了她的話。「所以說,我是因為接受了妳大哥的拜託接下了這差事,之後不必再照顧妳這麻煩也該他來開口。」他笑著看向她。「我這幾年的手機和住址,甚至連E-Mial都沒變,妳大哥要連絡我不難。但從那時到現在,大熊並沒有以任何方式告訴我,不要再照顧妳。」
這說法實在是太好笑了!雖然她笑不出來。「沒有人會這樣說的!」
「那就是了。」
「是什麼?」
「我們還是『男女朋友』。」
她聽得瞠目結舌,「誰跟你是男女朋友?!」
「不要懷疑,就是妳!」
熊曉荷第一次發現和一個人溝通這麼難。「我還有事要忙,得先走了。」
見她轉身要離開,尹灝天涼涼的說:「是啊,接下來的日子妳是我的專屬醫生,有些事得快處理不可。」
她飛快又轉過身來。「你……你說什麼?」
「我明天就出院,在我出院後一直到痊癒的這段期間,妳是我的專屬醫生。這是你們主任要我轉告妳的。」
「我是心臟科醫生,又不是外科醫生,為什麼是我?」這、這根本是黑箱作業!她的資歷淺就可以這樣任由人家擺佈嗎?
「誰叫妳是我『女朋友』呢?至於妳是心臟科還是外科,我一點也不介意,就算妳是泌尿科,我也無所謂啊。」
「……」
泡茶、煮咖啡、當會呼吸的鬧鐘……她真的是學有專精的專業醫生嗎?熊曉荷成為尹灝天的專屬醫生第三天,她突然對這點產生高度的懷疑。
為了方便全天候照顧他,她住進了他的公寓。
這棟住滿名人、富商和政要的高級公寓,每戶五千萬起跳,滴水不漏的保全系統受到極重隱私的名人青睞,出自名家設計的時尚建築和室內裝潢讓建案一推出,即使要價不菲也立即搶購一空。
尹灝天當初買下這裡,單純只是因為距離公司近。
不包含公設,五十餘坪的公寓一個人住其實太大了,打掃起來就是大工程,所幸有打掃的歐巴桑每周固定來打掃兩次,尹灝天受傷後,在尹夫人的堅持下,還有一個廚子會過來煮中晚餐。
熊曉荷把咖啡煮好後準備端進書房。她這專屬醫生真夠「專屬」,如果不是做的事過於輕鬆,還真的像專屬女傭,不過話又說回來,古代一些老爺、少爺的專屬丫鬟,工作不也比一般下人輕鬆?
嘖!還貼身丫鬟呢!
想來也真是……心酸,當初不明白張主任為什麼那麼慷慨的把她「出借」,後來才知道,尹灝天口頭允諾一部數千萬,世界最先進的醫療儀器做交換條件。主任當然二話不說的拿她這小醫生換一部造福大眾的機器,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嘛!
然而她真的不明白,尹灝天這麼大費周章的到底是為什麼?只是在偶然的情況下遇見一個……老朋友,他有必要這麼做嗎?提醒她是他「女友」,蠻橫的把她綁在他身邊,他到底在想啥啊?
而這幾天每每看到他,像是一再的提醒她——她喜歡過他,而他不喜歡她。在每個獨處的時刻、獨處的夜,當年告白失敗的回憶,一次一次的傷著她的心。
熊曉荷忍不住又嘆息。這男人,她好像從來沒有了解過他。
扣了門後直接旋轉門把,將咖啡送進去。尹灝天正在電腦前收發郵件,見她進來,示意她把東西放下。
她放下了咖啡,說了句,「慢用。」接著轉身就要退出去。
他喚住她,「妳的呢?」
「我沒有喝咖啡的習慣。」本來也不干她的事,不想多說的,可她實在忍不住,「你的傷還沒好,不適合太操勞,而且,你每天四、五杯的黑咖啡,量真的太多了。」
不想管他,可就是看不慣他揉著太陽穴的動作,那表示他累了。她真不明白,明明還是個病人,為什麼就是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那麼大的跨國集團,少了一個人就會垮了不成?
「妳在關心我嗎?」
她一怔,臉紅了,「如果這是你的期望,那你要失望了。」她哪是關心他,她只是……只是覺得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
尹灝天啜了口咖啡。「失望?還真有那麼一點點失望。」
他的意思是希望她關心他?討厭!她的心又失速了,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會不會太容易影響她了……她頓時生起一種不太妙的感覺,怎麼覺得她好像又一點一滴的在回味,當年偷偷喜歡他的心情
這種熟悉的感覺令她莫名的焦慮起來。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她橫了他一眼,「懶得理你,如果咖啡不夠,我還可以多煮幾杯給你。」
「那就麻煩妳了。」
「什麼?」
尹灝天笑了。「等一下有幾位公司主管會過來開會,還真的要麻煩妳多煮幾杯咖啡。」
「你……視訊開會還不夠,還要把人找到家裡來?!」他是個病人欸!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管太多了。
隨便他了!深吸了口氣,她咬著牙笑得很假。「我知道了,我會煮出讓你的主管們都精神亢奮,哦,不!是精神抖擻的咖啡。」笑容一斂,很快的退出了書房。
沒多久,那些公司主管陸續來到,全進了書房。二十分鐘後熊曉荷也端了五杯咖啡進去,書房門甫推開一條縫,由裡頭竄出的煙味足以叫人喉嚨生癢的咳個不停。
老天,這些人的鼻子全不管用了嗎?還是都把自己的肺當成空氣清淨機來用?
把咖啡送進去後,在放下尹灝天的咖啡時,她用眼神「毒打」了他一頓,像是老媽子在訓誡不聽話的孩子,可惜他忙著處理眼前的文件,沒看到她快噴火的雙眼。抿著唇,她很快的退出書房。
她心中的怒火又往上竄高了一些了!她忍,這些不干她的事!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生著悶氣,弄不懂是氣尹灝天不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還是他的部屬不懂得體恤受傷的上司,或者是……雞婆的自己。
她覺得自己體內的火藥量已經到了爆發的臨界點,不知道什麼事、什麼人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才這麼想,書房裡就傳出咳嗽的聲音,一聲緊接著一聲,那聲音明顯的是尹灝天的!
「啪」一聲,熊曉荷像全身著了火,她咬著牙起身,不經敲門就推開,還推到最底,為了防止加壓門自動關上,長腿拐來一張椅子卡住,然後大剌剌的走進去,把所有能打開的窗子全開了。
裡頭的四老一少,所謂的商場悍將、企業界狐狸大概沒遇過這麼「殺氣騰騰」的女人,一時間嘴巴張的張,香煙掉的掉,每個人看到熊曉荷的表情都很驚嚇。
鴉雀無聲的經過了幾秒,才有人回過神。「妳……妳是誰啊?」有夠沒禮貌的,方才總裁對她也沒有特別介紹,想必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
「我是尹灝天先生的專屬醫生。」雖說這個專屬醫生平時只是跑腿打雜兼泡茶的。
「專屬醫生?」其中三個老的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心裡想的也是同一句話:也太年輕了吧?不過見尹灝天沒說什麼,他們也只得閉嘴,接受這事實。
只有一人明顯的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也太年輕了吧!」
「是年輕了點,不過,這個專屬醫生實非我所願,還是你們總裁力爭而來的。」這時候不踩著尹灝天「增高」真的會叫人瞧扁了。
「哪個醫院的?」
尹灝天饒富興味的一揚眉,看了一眼部屬,淡淡的開口,「孟副董有意見?」
「不,當然沒意見,只是……總裁既然能出院,我想身體方面應該是沒問題了。」
「孟先生覺得一個原本該休養個一兩個月的人卻堅持十來天出院,身體真的沒問題?」
「這……」
「尹先生的狀況,如果你曾去探過病就該知道他目前不宜太勞累,咖啡對他來說也不宜多喝,香煙當然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如果可能,我誠心的建議他能再專心靜養個半個月左右。」意思就是他們這些閒雜人等趕緊滾蛋!
孟副董吶吶說道:「群龍不能一日無首……」
「既然自稱為龍,就不要說出讓人誤以為是『烏合之眾』的話。」熊曉荷冷冷的回道。
「妳這女人——」
尹灝天淡淡的開口,「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也累了。」這個冷冰冰的北極熊啊,今天的表現真令他訝異呢!這種像母雞保護小雞的姿態,令他既好笑又窩心。
幾人聽尹灝天都這樣說了,即使還有些事沒討論到,也只得紛紛起身告辭。
待一干人全走了之後,書房裡只剩尹灝天和熊曉荷,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那位孟副董是個難搞又愛記恨的人,惹上他很麻煩的。」他要不要提醒她,孟副董和他們醫院院長邱宗銘可是表兄弟呢,他想整她絕對不會太難。
「無所謂,反正我又不在振威上班。」
尹灝天還是一直盯著她看。
熊曉荷先下手為強的說:「如果你要發飆就來吧!」最好一氣之下解除她專屬醫生的職務,她是多管閒事了,但她也是為了他的身體好。
「北極熊,妳今天真的很不像妳。」他若有所思的說。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不要你管!她劍拔弩張的擺好了吵架姿態。
「……真的很可愛。」
欸?以為對方會投擲來一堆飛鏢、飛刀什麼的,她也準備好盾牌、長矛準備應戰,可他卻偃旗息鼓的送來一堆禮物,讓她嚐到紅著臉說不出話來的感覺。
尹灝天嘆了口氣,「在這個位置,朋友少,可以說話的朋友更少,會為自己挺身而出、真心關心自己而完全沒有利益考量的朋友幾乎快沒有了。我在想,情人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吧?」方才咳嗽之後,他就覺得胸口怪怪的,慢慢的有隱隱作痛的感覺,現在連呼吸都痛,老實說,她不衝進來自己八成還會忍著不舒服繼續硬撐。
「你別鬧了!」她臉紅得像紅蘋果一樣。
「好,我不鬧,現在要說的事是真的。」
他的臉色怎麼變得這麼難看?「什麼事是真的?」
他指了指胸口,「這裡……痛得快死掉!」
第六章
尹灝天果然太勉強了,他不聽勸的操勞著自己身體,結果就是差一點又住進醫院休養。
骨膜發炎讓他高燒了十多個小時,退了又燒,燒了又退,熊曉荷嚇壞了,連忙把張主任找了過來。
原本張仁雄想要尹灝天再住院觀察,可他堅持不要,張仁雄無奈,只得先替他打了一支針,言明他如果一直高燒不退就一定得住院。
尹灝天發著燒時,熊曉荷一直守在他身邊,她每半個小時替他量一次體溫,半個小時前他燒到近四十度,她替他打了一劑退燒針,現在全身盜汗中,她再替他量體溫,卻發現他的溫度沒有降多少。也許是關心則亂,她急得眼眶泛紅,淚水在眼底打轉,心裡焦慮的想,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你的衣服都濕了,我替你換衣服好不好?」
尹灝天燒得呼吸急促、臉色難看,可他神智卻十分清醒。他聽出她聲音不對,抬起疲憊的眼看著她,「北極熊……怎麼都已經成了醫生了,妳還是這麼不專業?妳一急,病人會更急。」
她知道,可是……可是……「我……我……」
他故意嘆口氣的打趣道:「說吧,妳是不是替我打錯了針,或下錯了藥?不用哭,妳據實以告,我會原諒妳的。」
熊曉荷焦慮的心情被他這麼一攪和不由得笑了出來。「胡說八道!」
看到她笑了,他才閉上了眼。「妳笑了,我就放心了。」一直以來她的笑容就是他貪看的美景。她不愛笑,可她的笑容乾淨而純潔,彷彿再大的悲傷都能被淨化。
她在笑之後卻哭了。這個人怎麼能這樣,怎麼能在自己明明就病得奄奄一息的同時還顧及到她心情的逗她笑?這樣會讓她懷疑,自己在他心中其實是有個位置的。
重逢以來,她一直試著想保持距離,可越是如此,就越激化自己曾經戀慕過他的心,讓她看得更加清楚——她沒有忘記過他。
她把對尹灝天的喜歡全丟進一個大盒子,然後強迫上蓋,眼不見為淨的就以為忘了。直到有一天盒子被打開,才赫然發現,那些喜歡全都還在。
熊曉荷小心翼翼的替他把濕掉的衣服換掉,替他以毛巾擦拭淨身,再換上乾淨的衣服。
「北極熊,妳說話。」
「我要說什麼?」她一向不是個多話的人。
「說什麼都好……」他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又疲憊的緩緩閉上眼。「我喜歡聽妳說話,生氣的、有些嘲諷的、激動的、驕傲的……」
「對你我沒有正常說話的調調嗎?」
「妳和別人說話我不知道,可我剛說的那些,是妳和我說話時的『正常』調調。」
她對他有這麼壞嗎?「我還有一種只有面對你時才有的調調,不過……你不知道而已。」那種調調叫溫柔。而他或許不是不知道,只是裝作不知。
「妳先別說……」他阻止她。「給我時間,讓我自己發現。」
時間從來就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有些感覺……沒有同樣的心情是沒法子發現的。」她的話中有些苦澀。
她的話讓他嘆息。「……不是不喜歡。」
他突然這麼說,讓她有幾秒的時間反應不過來。
「當年沒有回應妳的告白,不是因為不喜歡,而是……在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他幽幽的說出當年的掙扎。
「你……」不是因為不喜歡那表示……喜歡嘍?!
「同情和心疼這兩種感覺我沒把它們想清楚,後來我才知道,同情是很淺的一種感覺,心疼就多了更多情緒了,一個男人心疼一個女孩,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他都投入了超乎自己意料的感情。後來,我想通了,卻……我沒勇氣這樣對妳說。」以熊曉荷愛恨分明的性子,他必須在自己有把握心裡只放她的情況,才敢要這樣一份專注無瑕的感情。那時候,他對自己還能不能去愛,沒有信心。
「原來大王也有沒有勇氣的時候。」熊曉荷笑了,可心仍是有些酸酸的,淚也還是止不住。「那你現在遇到了熊曉荷這個女人,是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嗎?」
「……北極熊,我還發著燒呢!」
「你是說你腦袋燒壞了在胡言亂語嗎?」
「有些話,我想在狀態最好的時候對妳說。」
「我現在狀態很好。」她暗示的說。
「所以妳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
熊曉荷深深的看著他,俯身在他唇上一吻……她吻得含蓄,吻得小心翼翼,彷彿擔心這是一場好夢,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從美夢中驚醒。
她輕輕的說:「怎麼辦……這麼多年,我還是喜歡你,只喜歡你……」這麼多年,她陸續的談了幾段短暫的感情,總是不到一個月就分手,因為男人無法忍受一個眼裡只有工作、沒有自己的女人。
她思索過,為什麼對於愛情她總是無法投入?想了很久很久,她才找到癥結所在。
看似堅強獨立的她,其實很缺乏安全感,渴望被人寵、被人疼,可也許,她已經過了理所當然可以撒嬌的年齡,也許,她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需要這些的女人,她遇不到一個把她當孩子寵溺的男人。亮筠說過,也或許不是那些男人不想寵她,而是她不想向他們撒嬌。
會想寵壞她的男人,就只有尹灝天,而她……也只想要他的寵溺。
「尹灝天,我可以喜歡妳嗎?」這樣的話,她在多年前說過一次。「這一次,我可以得到不同的答覆嗎?」
「不可以。」
「……」
他微撐起身子,捧住她有些受到打擊的臉。「因為我要的不只是喜歡。」
不待她給出任何回應,以吻封緘。
尹灝天乖乖休養一段時日,在營養師和醫生的調理照顧之下,加上他本身體質極佳,傷勢終於痊癒了。
熊曉荷當他的專任醫生半個月不到,他情況穩定下來後,她就堅持回醫院工作了。
剛開始尹灝天當然反對,好不容易兩人將心結說開,在一起了,她卻要回醫院朝九晚五的,哪來時間陪他?
最後在他硬拗下,她才答應她放在他公寓的東西不拿走,每天下班會回他公寓住,起碼她下班後的時間全是他的。
當然熊曉荷上班時間他也沒閒著,也安排了一堆視訊會議,甚至在養病後期,瞞著熊曉荷偷偷的去公司。
現在一切恢復正常,兩個人又各自忙碌。最近熊曉荷負責幾個情況比較糟的病人,又加上有幾天大夜班,每每她交班回到公寓,尹灝天才剛出門,兩人像牛郎織女似的,老碰不到面。
星期五,尹灝天五點就溜班,趕著去老夫婦的甜甜圈排隊。那天他特意繞過去看看,驚喜的發現這麼多年過去了,它還在,且還是那對老夫婦在賣。
今天他一到,又更訝異了,因為他看到某隻說很忙很忙的北極熊也赫然在排隊的人群中。
哇哩咧,沒時間和他約會,不,該說沒時間和他一起來買,自己倒是先來了。
他也不驚動她,就看她一個人拿著厚厚的一本書等在人群中,輪到她時,她買了兩個就走。原以為她會走到站牌那裡搭公車,沒想到她走到一處屋簷下,大口大口的吃起甜甜圈來了。
尹灝天馬上會意,那個垂吊著大鄧伯花的屋簷,他們曾在那裡躲過雨。
看老夫婦一看到熊曉荷,不待她開口就夾了兩個裝袋的樣子,她絕對是熟客。
她常到這裡買甜甜圈,然後一個人站在大鄧伯花的屋簷下吃嗎?莫名的,他的心揪疼了起來……
吃完甜甜圈,熊曉荷慢慢的走出巷子,他則配合她的步伐慢慢的跟在她身後,跟了十來分鐘,她還是沒發覺有人在跟蹤她。
熊曉荷手上的原文書突然滑手的掉了,她在側過身、蹲下身子撿書時,眼角餘光發現後頭跟了人,回過頭去,和尹灝天的視線對個正著。
「你……」
「小姐,一起吃個飯吧!」
「……」
「還是妳一連吞了兩個甜甜圈吃不下了。」難得看她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他忍不住想調侃她。「放心,就我認識的北極熊,吃甜甜圈的胃和吃正餐的胃是不同個,絕對還有空間。」最了不起的是,這樣她還吃不胖。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也不叫人!」她的臉紅了,她食量本來就大,可是被喜歡的人這樣說,她還是會不好意思。
「等妳發現我啊。」這樣的對話在很久以前也有過。
「如果我沒有發現你呢?」
他走過去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扣,另一手接過那本厚重的原文書。「這樣啊,我只好跟到妳發現為止嘍!」
她唇邊漾起甜蜜的微笑,「你今天好像比較早下班?」
「妳不也是?!」
明天是星期六,這好像是打從他們交往後,第一個彼此都有空的假期。「如果有一整天的時間,你想幹麼?」
「和高中時候的妳約會。」那是他錯過的,他想回應她那時的心情。
熊曉荷愣了愣,笑了出來,「你讓我想起『我的野蠻女友』中的一幕,男女主角都成年了,女主角卻強迫男主角穿著高中制服陪著她上夜店,然後又在店員面前亮身份證。」他不會要她穿上高中制服吧?
「是想像妳現在十六歲,而不是要妳打扮成高中生。」真是的,難得他這麼有心,她還這樣調侃他。「我又不是變態!」
熊曉荷被他尷尬的神情逗得玩心大起,她難得頑皮的說:「大叔,我今年十六歲,要不要援交?」說完還眨了眨眼。
這女人!他一咬牙,奉陪到底!「多少錢?」
「要全套還是半套?」
「我要3P,所以再去找一個比妳小的!還有,我要SM的服務,無誠勿試。」臉紅了厚?哼!和他鬥!
「你……對這種事很熟喔!」一股酸意猛然的往上冒,嗆啊!
尹灝天看著她彆扭的臉,不由得大笑。「妳這女人很鮮欸!愛玩,可又會變臉!」握緊她的手不容她掙脫,他帶著她往來時路走。
「幹麼又走回去?」天色暗下來了,可能會下雨欸,不趕快回家,要去哪裡?
尹灝天說出一個,因為不確定而缺乏勇氣開口的祕密。「喜歡一個人常常是在不知不覺中滋生情愫的,尤其是,這個人原本不是他的菜的時候。」他笑得有些認栽的味道。他這樣說,熊曉荷絕對能明白,因為一開始她也看他挺不順眼的。
她果然懂了他的話,笑了。
尹灝天接著說:「可在這種不知不覺中,總會有些事會讓自己清楚的感覺到心態上的不一樣,也許……這就是『心動』的感覺吧!」後來,他釐清自己的感情後,一連串的公事、大熊的反對……讓他早早發現的心情,缺乏適合的環境繼續茁壯,在那麼久之後才能告訴熊曉荷。
「你對我曾有這樣的感覺?」
就跟多年前一樣,雨說下就下,可她完全顧不得淋在身上的雨。
尹灝天拉著她躲進老地方,從垂吊而下的紫藍花看外頭的雨景還真是美麗。
對面的甜甜圈店大概也把東西賣完了,人潮散去,老夫婦開始收攤。
看著越下越大的雨,他不但不惱,還笑了。「看來連老天都幫忙。」
「我們都沒帶雨具呢,老天幫什麼忙了。」
「那年,我們沒買到甜甜圈,反而遇到大雨躲到這裡,那時妳知道我想幹什麼?」
「砸了甜甜圈攤子?」她依他當年當大王的火爆脾氣推測。
「……吻妳。」
「咦?」她訝異的仰高臉看向他。
尹灝天壓下頭,在吻上她前,低語道:「我想吻妳……」那年他二十五,她十六,他喜歡上一個被他視為不可能是他的菜,只是妹妹的女孩。
雨勢越來越大了,大鄧伯花簾裡的兩人,吻得難分難捨。
八點半到公司,尹灝天就進會議室開會,一直到近十一點才結束。打從他受傷痊癒後復職,原以為過量的工作壓力會讓他出了名的壞脾氣重現,可出乎意料,他顯然處於龍心大悅的狀態,連每開必轟的主管會議大夥都安然過關,無一傷亡。
好奇足以殺了一隻貓!主管們八卦的頻頻詢問總裁首席祕書江成。「江祕書,總裁的心情最近很好呢,有什麼好事近了嗎?」
「受傷痊癒了,有人心情會不好嗎?」這種事幹啥問他?不過,他心情好的原因,他的確是知道的,問題是知道歸知道,不能多嘴啊!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看總裁的模樣,稱得上是如沐春風了。」
「不會是和白河副總要回來有關吧?」其中一名主管說。
「尹總裁出車禍時,副總剛好到歐洲考察,總裁又不許人家通知她。真是的,男人在受傷時,最需要的不是老媽,也不會是部屬,而是女友啦!」
「對厚,副總這幾天要回國了,也怪不得總裁心情這麼好。」
江成聽大夥兒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得煞有其事,只有他知道,總裁最近心情好的確是因為女人,可是,這女人不是大家口中的那一個,還有,白河優不是這幾天回來,而是今天。
昨天她還特地打電話給他,要他努力說服大王去參加今晚的宴會,因為她會盛裝赴宴。聽到她有精神的聲音,他實在說不出在她出國的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她相中多年,覺得跑不掉了的大魚已經被人一口叼走了。他忍不住對她寄予無限的同情。
在感情這方面,他好像從來就沒有了解過大王。
其實在尹灝天的公寓看到那個表情冷漠的女醫生時,他就覺得面善,隨即記憶好的他就認出她是誰了,不就是在多年前尹灝天口中的「北極熊」咩!高中時的熊曉荷已是小美人了,長大後的她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當年,他還以為大王喜歡上人家了,可之後不但沒有任何後續,大王甚至把受託照顧她的事要他全權負責,然後大王便和白河優出雙入對。
這兩人會湊在一塊,不是因為男女情感的原因,而是因為彼此需要彼此,不得不然。
那個時候大王正想一舉吞下一個國際百年老字號,需要數百億的大筆資金挹注,可資金不足,加上保守的董事會反對,讓他有心無力。
而白河優其父白河原志重病,臨終將女兒託給大王,為防覬覦白河家財產的親戚,他真誠的請求尹灝天,希望他能看在兩家逾一甲子的交情上,訓練白河優直到她足以接手白河物產。
大王就這樣的接受了白河家的金援,順利的拿下百年老店。剛開始的幾年雖說虧了不少,但白河優這個大股東堅信他的眼光,非但沒有撤資,還像是卯上了一樣的增資,果然她也沒看錯人,這幾年轉虧為盈,收益高到讓投資人直呼過癮。
不過最讓他好奇的是,大王到底是同意了什麼條件,才讓他插手白河物產時不會受白河家親戚抗議?
這箇中祕辛是連他也不清楚,依他猜想和觀察白河優的態度,極有可能是以聯姻方式。
剛開始白河優也來到振威集團總部工作,她真的是黏尹灝天黏得非常緊,其他人都戲稱她「特助」,甚至有人私底下叫她總裁夫人。後來她慢慢適應工作後,也許也在工作中找到樂趣,對工作的態度才變得積極,位置也越爬越高。
只是話說回來,兩人的相處情形在他看來是妹有意,郎無情吶,現在又出現了熊曉荷……依他評估,白河優的勝算是越來越小了。
感情這碼子事在當事人正式承認之前都有變數,之前不就有個企業第三代被拍到和某女星打得火熱,外人以為好事近了的同時,他宣佈婚訊的真命天女卻另有其人,某女星意外出局。
說來也不能怪白河優心存希望,大王多年前的確是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女友一任一任換,好像是在熊曉荷出現後他才收山的,那之後一直到現在,他身邊雖偶爾會傳出一些緋聞,卻都只是炒作,他要是白河優,當然也不可能隨便放棄這麼優質的好男人。
不過,光看大王看北極熊的眼神和看白河優的,誰輸誰贏高下立見,會有這樣的結果,也只能怪白河優在擁有的時候不懂得珍惜。有些人、有些緣份真的是一期一會,錯過了就錯過了,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
然而如果大王真的是喜歡熊曉荷,他未來的路只怕也不會太好走,外界就算了,連他父母都視白河優為自家媳婦,加上白河優可能撤資的壓力,阻力不可說不大。
愛情吶愛情,實在是世上最難解的習題。
一群八卦主管散去後,江成朝著總裁辦公室前進,一面走還一面嘀咕,他呀他,還為別人著急什麼,現下就有件事很難擺平了。
要他勸總裁參加宴會?
拜託!大王那個人,做任何事情都只聽自己的,若大王不想去,又豈是他幾句話就說得動的?
站在門口,曲起手指叩門,然後旋轉門把走了進去,尹灝天正站在落地窗前講手機,他於是站在一旁等他講完。
「……好~我知道,下不為例,我以後不會再不經妳的同意安排這樣的事了,所以,妳就幫我一次,穿上我要人送過去的那套紅色禮服,陪我出席宴會。」
欸~聽到這裡江成一陣訝異,心中暗忖:難道副總已經和大王連絡上了嗎?也不對,大王和副總講話不會這麼親暱,不,該說,他對任何人說話都是一個調,嗓門大、沒什麼感情,可現下那放柔的嗓子和算是有些乞求討好的調調……
他講手機的對象絕不是對白河優,那是對……北極熊嗎?
尹灝天耳朵聽著熊曉荷的小抱怨,腦海裡逕自描繪出現她穿著那套緞面希臘式禮服的性感模樣。她的皮膚白,紅色會很適合她,氣質偏冷,火紅的熱情更會讓她顯現一種深度的神祕、女人味的性感。
不過,他還沒成功說服熊曉荷,於是他再加把勁。「好好……我知道,妳明天一早就有門診,我不會太晚走。我答應妳,八點半就離開,OK?這樣妳可以安心的穿著禮服出現了嗎?」他側過身,發現江成站在身後,他走回位置上坐了下來,示意他把要簽的文件放下來。
果然是北極熊。江成在心中一嘆,將卷宗放下。
不到了一分鐘,尹灝天結束通話,打開卷宗大略的翻看一下,這才簽名。
「總裁打算出席今晚的宴會嗎?」這種事還是問清楚才好。
尹灝天在成為總裁之後,參加應酬的次數是比以往當經理時多了不少,可他還是能推則推,今晚的宴會是振威集團的大客戶,合作超過三十年的夥伴,柳老爺子的八十壽宴。且不說合作上的情誼,柳老還是尹灝天祖父高中和大學同學,兩家堪稱世交,於公於私,他都該出現祝壽。
「我會參加。」他再補充道:「會帶一個朋友去。」
「熊醫生嗎?」
「對。」
「那個……副總今天會回國,晚上也會去參加柳老爺子的壽宴。」
「那好啊,柳老爺子喜歡熱鬧,人越多越好。」
大王都這麼說了,顯然也不怕雙姝強碰,顯見,他跟白河優真的沒啥曖昧關係吧!他這樣也算達成白河優的交代,總裁確定會參加宴會,只是身邊盛裝打扮的,另有其人……
第七章
熊曉荷不太習慣身上的正式晚禮服,高跟鞋還是一年多前為了參加一場醫學研討會的晚宴買的,臉上的妝和髮型是亮筠看不下去幫她弄的。總之,一陣兵荒馬亂後,總算能上場。
不過她實在不愛這種場合、這種打扮,她不懂有錢人的壽宴、喜宴這麼喜歡鋪張,人人身著華服卻說著言不及義的客套話,不是很拘束虛偽嗎?
算了,都來了,就不要再抱怨了。
今天這宴會放眼所及不是政要就是常在電視媒體上看到的企業大老、官夫人、女星……她真的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約的時間,她進飯店時並沒有看到尹灝天,只好有些尷尬的杵在一根巴洛克風格的大白柱旁,這個位置很顯眼,尹灝天如果從外面進來,很容易就找到她了。
沒想到她還沒看到尹灝天,倒是成為不少人,尤其是年輕男子好奇的對象,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像她是被看中的獵物。
這種感覺讓她想發飆!她不想等了,想打通手機給尹灝天問他到底在哪裡,這時才想起,她的手機根本沒帶!忽然地,後方有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女人的聲音響起——
「尹夫人……」
「欸,張夫人,妳也來啦?」回應她的也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聲音。
「可不是嗎?柳老爺子的八十大壽呢,我和外子還特地從美國趕回來。」張夫人看了看她身旁。「灝天今天不會不出席吧?」
「來了,被柳老爺子纏住了吧?」
尹夫人?灝天?是尹灝天的媽媽嗎?熊曉荷直覺的回頭看,就一個年約五旬的貴婦,一身剪裁大方的名家設計,眉眼處和尹灝天有點像。意識到對方可是心上人的母親呢,她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她……她見過自己之後,會喜歡她嗎?一思及此,她更加抬頭挺胸些,只盼能給她留下最好的印象。
「柳老爺子纏他做什麼?媒人技癢,又想當喬太守啦?」張夫人失笑。「叫他省省吧,你們家灝天不早有個交往多年的日本女友了?聽說有一段時間還住到你們家了,說到這個,什麼時候請吃喜酒啊?」
熊曉荷一怔,心裡倏地一涼。和尹灝天交往到現在,她一直沒有問他是不是有女朋友,難道,這男人敢劈腿?
他有女友了,還論及婚嫁了可是……這不可能!若真的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今天這種場合他藏住她這個新歡都來不及,沒道理還半強迫的要她出現。
那麼為什麼尹夫人和張夫人又會這樣說?
「我也望眼欲穿吶,可那小子一年拖過一年,還真希望柳老爺子本事好,真能說動他,要哪個紅娘能把好事說成,我紅包絕對是七位數的。」
「嘩~大禮啊!」
「大禮?那還得有本事拿。」
「看來妳是真的把那女孩當自家媳婦了。」
「那麼多年了,怎能不當真?」一想到這事,尹夫人的眉心不禁打上幾個摺。「也不知道那臭小子在想什麼,不是為了小優全收心了嗎?我本來還想,他還真是愛慘了這個青梅竹馬,可是越往後頭這幾年,我越迷糊了。」聽廚子說,在兒子受傷的時間,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女醫生在他公寓裡出入,感覺上他看她的眼神很不同,不像看一般女人,倒像是看情人。
「也許年輕人想再自由幾年吧……」
小優?白河優嗎?熊曉荷的心跳得更快,手心汗濕了一片。白河優從以前就是她放不下的「心結」,這麼多年了,為什麼她還是在尹灝天的生命中佔有位置?
說她小心眼、說她小題大作都好,她就是很在意,在意到……她很想立即找到尹灝天,當面向他問個明白。
不行!再繼續待在這裡,她都快無法呼吸了。
這家飯店她以前來過,知道東邊那裡有一排落地窗,她遂往那兒走去。
飯店外種了一排蔓生夜來香,平常時候由於飯店是密閉式空間,嗅不到它野媚的香味,熊曉荷過來後便推開一小縫的氣密窗,讓外頭的空氣流通。
夜來香的味道真的很濃,有點野、有點媚、有點放,也許是因為,這些特質都是她沒有的,她才覺得喜歡。她倚在窗子旁,享受著這片刻安寧,心情也平靜了些,可不消多久,偏有人的交談聲破壞了這份安靜。
而且還那麼巧,對方八卦的主角,又是她所在意的男人。
「尹灝天和他那情定多年的日本女友好事近了吧?」一名年輕男子的嗓音,有些輕佻,卻不失悅耳。
「是嗎?多年前就傳好事近了,狼來了喊久了,好像就沒什麼可信度了。」
「再拖也是這幾年的事吧?畢竟尹灝天也老大不小了,又是獨子,那位白河小姐也不年輕了,而且,當年如果不是白河物產挹注資金,振威也吃不下那隻金母雞。」
「喂,別酸了,公平一點,當年那隻快死掉的老雞,誰也沒料到它會有今天,白河家的資金不可缺,尹灝天那小子的眼光也厲害,想當年他堅持拿大筆資金買下那所謂的『百年老店』還成為業界笑柄,一些經濟學者還有意無意的嘲弄,振威會垮在他手上,那幾年的時間,尹灝天還一度被調離權力核心。」
「不管怎麼說,白河優當年堅持選邊站,尹灝天得到金援,兩人也算是『愛人同志』,是男人就該給人家交代。」
「真奇怪,那樣氣質絕佳的大美人,尹灝天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要是我是白河優,早就以撤資強迫情人認帳了。」
「多難看?又不是不娶,幹啥這樣?」
「難知道呢,也許哪天殺出個什麼狐狸精,尹灝天之前也不是沒有過輝煌情史。」
「拜託,白河優的美,放眼今天的宴會,還真沒人能及。」
「有啊,方才有個紅衣女孩就夠漂亮,模樣冷冷的,堪稱冷若冰霜,個頭兒不算高,可那身材還真是沒偷工減料,我本來還想過去認識認識,怎麼一轉眼就不見蹤影。」
「有嗎?你不會眼花了吧?」
「你乾脆說我看得見,你看不見,那不更驚悚。」真是!他那麼晚來,當然錯過了,算他沒眼福。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鑽進鼻子裡,那人好奇的問著同伴,「喂,有沒有聞到什麼香味?」
「拜託,哪來的……欸?還真的有股香味。」
兩個男人循著香氣來源尋來,熊曉荷眼見就要躲不住了,索性往外走。
兩人看見突然現身的紅影,莫不一呆,其中一人認出她,見機不可失,連忙擋住她的去路。
「小姐,我很想認識妳。」有錢公子哥兒除了錢多,自信也過盛。
「我知道。」方才他們的聲音那麼大,她又不是聾子。
對方一愣,該不會剛才他們的對話,她都聽進去了吧「我叫……」
「你不必告訴我,免得以後見面尷尬。」她直接端出招牌冷臉。
「我——」不待他把話說完,有個聲音由他身後傳來。
「北極熊,我一直在找妳,原來妳在這兒。」尹灝天方才打了不下十通手機找她,一直沒人接起,他猜想她八成忘了。可接著他找遍飯店大廳還是沒見到她,一度還以為她爽約了。
不過依他對她的了解,熊曉荷不是答應了卻爽約的人,她肯定來了,只是不知躲在哪個角落裡,他遂改往偏僻的角落找,果然,在這裡發現了她。
熊曉荷看到尹灝天出現原本是很開心,可一想到方才聽到的那些話,也不知道為什麼,一把火就燒了起來。
她故意不理會他,反而對方才被她拒絕的男人說:「你方才不是想邀我跳舞?」
男人不會錯過這機會的伸出手,「有這個榮幸嗎?」
熊曉荷把手交出,不用看尹灝天也知道他現在一定一臉鐵青。哼!他生氣了嗎?她現在火氣絕對比他大十倍!
越過他時,她眼睛餘光看到有個穿著黑色禮服的女人走向他——
「灝天,原來你在這兒,我在找你呢!」
那女人的國語說得不錯,可還是聽得出口音。是她吧?就是白河優……熊曉荷忍不住回頭看,果然看到一名溫柔婉約型的美人。
真可笑,尹灝天找她,而這女人卻在找他?!
來到舞池之後,那男人大方的說:「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孫睿方,達開精機的董事長特助。」
「喔。」能與會的,果然都不簡單。達開精機可是大公司,董事長特助這職位應該是大老闆的心腹,要不就是大老闆的兒女之類的。
「妳不自我介紹一下?」
「沒什麼好介紹的,我很平凡,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背景。」熊曉荷懶懶的開口。隨著華爾滋舞步的轉動,她偶爾會瞄到尹灝天,他正被一些人圍住,而白河優像是個稱職的賢內助陪在他身邊。
「工作呢?做什麼?祕書、設計師,還是……」
「有份正當工作。」
不想說?唔!夠神祕,這女人越來越對他的味了。「好吧,那妳也該告訴我,妳的名字吧?難不成我也要叫妳北極熊嗎?」
這樣的暱稱出自尹灝天口中,她覺得甜蜜,可換成別的男人,她居然覺得噁心,她和這男人又不熟。「我叫熊曉荷。」她本來只想說她的姓,可又怕對方萬一叫她什麼熊熊、小熊的,那她不吐死!
「妳和尹灝天熟嗎?」
「幹麼這樣問?」
「基於朋友的立場。如果妳和他只是朋友,那最好,如果妳對他有遐想,請妳放棄吧!妳也看到了,他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友了。」
熊曉荷的心又被扎了一下。她今天真的不該來參加這個宴會,好好的心情搞得烏煙瘴氣的。一曲結束後,她急忙的想離開。
「喂,妳要去哪裡?」孫睿方追了上來。
「回家。」
「我送妳。」
她原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怕尹灝天會追上來。她現在怒火沖天,如果讓兩人面對面,搞不好會發生不理性的爭吵,甚至失控,她不想那樣。
熊曉荷給人的感覺一直是個冷漠、冷情的人,那是因為有很多情緒和想法她會往心裡擱,這樣的人往往想得比別人多,神經也比較纖細、比較壓抑。哪天如果她的情緒真的爆發了,連她自己都怕。
她不想吵架。
「……好。」離開的時候,她看見尹灝天又和不同人寒暄,似乎聊得很愉快,愉快到,白河優把手環扣住他的手臂,笑得含羞帶怯他都沒發現。她黯然的離開……
好可笑!她出現時他沒發現,她離開時他同樣沒發現,為什麼他們總是這樣錯過?
熊曉荷跟著孫睿方到停車場取車,火紅的法拉利一看就知道是把妹利器,不過她看到它表情還是冷冷的,比起看到用歪七扭八的字寫著「農用」兩字的運輸車也好不了多少。
孫睿方覺得有點沒趣。「曉荷……懂車嗎?」她不會連標誌上那隻飛騰而起的馬都不知道吧?
「不懂。」
怪不得,以往女孩子看到它,眼神可都是充滿崇拜的。「這叫法拉利,要價近千萬。」崇拜吧崇拜吧!
「看不出價值,它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它有十二汽缸,和大卡車一樣,而且擁有超強馬力,從一加速到一百公里只要幾秒……」居然有人看不起他的法拉利有沒有搞錯啊,他把他懂的、不懂的全都說出來「教育」熊曉荷,滔滔不絕、滔滔不絕……
「嗯,好像不錯。」
「它是最好的!」
「我有個問題呢!」
「妳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它真的和大卡車是一樣V12汽缸嗎?」
「當然!」
「那它和大卡車相撞誰會贏?」
「……」方才還覺得這女人不錯,結果,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熊曉荷揚了揚眉。「上車吧,我想回去了。」
可孫睿方打開駕駛座的車門要上車時,發現熊曉荷也和他走同邊。「怎麼了?」
「車子我開吧,我想看看這部車是不是真有你所說的這麼好。」卻看到他驚魂未定,一臉她要把他的車怎麼了似的。「放心吧,我會開車,而且有駕照。」見他還是「回不了神」,她索性說:「你讓我開十分鐘,我告訴你我從事什麼工作。」
「……好吧!」雖然還是很擔心,可是,誰叫他也真的對她很好奇。繞到另一邊上車後,他還是不太放心的說:「十分鐘喔,十分鐘就換人。」
「好。」鑰匙插入洞孔,啟動,試踩油門。
踩著三吋高跟鞋,一身的紅色禮服開著跑車,這女的真辣!
「安全帶繫好了嗎?Go!」熊曉荷一臉狠勁,油門一踩到底,車子一瞬間飛飆了出去!
「哇!」
去你的尹灝天!踩油門。
去你的王八蛋!再踩!
去你的尹灝天喜歡北極熊!努力踩!
有了日本妞還敢跟我告白!可惡~~踩踩!
一路時速維持七、八十,有些少車些的路段還破百!
法拉利所到之處宛如巨星到臨——一路上超速照相機閃個不停,還有孫睿方不顧形象的狂叫聲當背景音樂。「喔~我的媽……媽媽咪啊~」
不到十分鐘就到光啟紀念醫院,車子停下來,孫睿方的哀嚎聲才戛然而止。幾秒後他回過神,「妳……妳妳……妳真的有駕照嗎?」
「有啊,四年前考的,開了個把個月,車子壞了後就沒再買車了。」
也就是有三年多沒開車了?他嚥了嚥口水,「車子是被妳撞壞的嗎?」
「不是。是它太舊了,算『壽終正寢』吧!」
有什麼車能開了個把月就壽終正寢?「妳開的是什麼車?」他嚇得面無血色,仿貝克漢抹油高豎的髮塌了下來,還不斷的喘著氣,像是多吸幾口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
「裕隆速利。」
「那……那是二、三十年的老爺車了吧?」
「是啊,油門輕踩、重踩,甚至踩到底時速還是五十,所以說我開了個把月就壞了。」
「……」
「幹啥不說話?」
「我的心臟很~無力。」孫睿方看一下四周。「這裡是……」
「醫院。你方才不是問我職業?我是醫生,順道一提,我是心臟科醫生,要掛我的診嗎?」
「……」
第八章
熊曉荷在醫院的自己的櫃子裡拿了一套乾淨的衣服換上,換下那套引人注目的禮服。
今晚不回尹灝天公寓了,她想回自己的公寓,鑰匙放在醫院裡,她這才回來。
真的很煩!她也知道這樣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就算她躲著尹灝天,那人的性子豈是由得她躲而不動聲色的?可現在她只要一想到在飯店聽到的那些話,一股強酸和著憤怒就不斷湧上胸口,怒火一觸即發。
她知道今晚的那些八卦可靠性是有討論的空間,可是,她就是很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
那種無法漠視的委屈感,活像她是尹灝天的地下情人,見不得光。眼見著應該是屬於自己的位置,卻站著其他女人,她也不能說什麼,白河優那以著尹灝天大老婆自居的姿態,彷彿尹灝天就算有其他女人,對她而言也不過只是他逢場作戲而已。
誰給她這樣的自信這才是她在乎、無法忍受的。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會忍不住回尹灝天公寓,去找他問個明白。
她想靜一下,想脫離這些煩人的情緒。
出了醫院,她的公寓距這裡不遠,走路就可以到,秋夜的風已有幾許涼意,她手上拎著裝有禮服的袋子,有些意興闌珊的走在紅磚道上,這個時間行人不多,一路上她看什麼都不順眼的走走踢踢,小碎石、枯黃的樹葉……
路邊有部火紅的車子引起她的注意,雖然不是法拉利,可她還是想到了孫睿方。
一想到方才他不顧形象的沿途叫媽,她就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這算是今晚唯一能中和一下她可怕的負面情緒的事了。
孫大少爺這輩子大概沒受過這樣的驚嚇吧?看他那仿貝克漢的髮型能嚇到倒下來,現在就算她大方的要把電話、住址給他,他大概也不敢要了。
越想越好笑,笑到後來她還差點直不起腰!「哈哈哈……」
像是刻意一般,她不想讓笑聲停止,腦中不斷重播孫睿方驚嚇的表情。
「妳的心情看來很不錯。」冷冷的聲音夾帶冰風而來。
嚇!尹灝天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為什麼連走的時候都沒知會一聲?」
「你那麼忙,也許那還會造成你的困擾。」熊曉荷自己都意識到這話裡的語氣有多酸。
所以說,他們目前最好的情況就是各自回各自的地盤休息。
「會造成誰的困擾?會感覺困擾的人是妳吧!」她和那姓孫的小子聊聊我我的樣子,她當他沒看到嗎?一起跳舞也就算了,她還搭上那小子的車!
熊曉荷深吸了口氣把氣忍下來,不打算和他吵。「我累了,我要回去睡覺。」
尹灝天也忍住氣,伸手去牽她的手。「上車。」
她巧妙的縮回,「我不回你的公寓,今晚我睡自己家。還有,老是住在你那裡,名不正言不順的,這幾天我會去把我的東西收拾好。」
尹灝天的脾氣本來就不好,隨著年紀成熟,他是收斂多了,可今晚發生了太多不愉快的事,也許,是他懷著太過愉快的心情期待著今晚的壽宴,所以當一切不在預期,甚至變得荒腔走板時,所有的好心情全變成了負面情緒,在這種心情下,熊曉荷還跟他說她要搬出去?!她在挑戰他忍耐的極限嗎?
咬著牙,他努力的控制情緒。「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你又不是我的誰,住在你那裡才奇怪。」
「回去再說。」伸手欲拉她的手,卻再度被甩開。
「我要回我家。」
「好,那我去妳家。」山不轉路轉。
「才不要!」拜託,她的住所可是只有十坪大,隔音又不好,最重要的是她的鄰居大多是同事,萬一在那裡兩個人吵了起來,不是很尷尬。
「去我家,或是去妳那裡,妳自己選一個。」
「都不選。」
「那就去妳那裡,比較近。」他耐心快消耗光了。
「不要!」那是第一個淘汰的地方。這男人真的很霸道欸!但她今天就是不想面對他。「從現在開始的接下來的時間,我只想一個人獨處。」
尹灝天真的想不懂,他做了什麼讓她這樣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從方才到現在,妳知道妳拒絕了我多少次?」
「那就表示我不想面對你。」
「任性要有個限度。」
再說下去他們鐵定就在大街上吵起來,她轉身就要走,冷不防手卻被粗魯拽住。
尹灝天的臉沉下來,「再給妳一次選擇的機會,自己上車,或被綁上車,選一個。」
很好,現在連地方都不用選了,「我都還沒選要去哪裡!」她抗議道。
「妳自己放棄選擇了,不是?」
「我沒有!我要的你不列入選項,而你的選項中又沒我要的。告訴你,我要回家!一個人回家!」
尹灝天抿直了唇,下一刻放手。「如果妳要多此一舉,我無所謂!」
才訝異他怎麼放手得那麼乾脆,他的話又暗藏玄機,她不禁一問:「什麼意思?」
「信不信,我至少有十種以上的方法把妳從住所『請』出來。」
熊曉荷聞言為之氣結的綠了臉!也對,尹灝天只要在門口拚命按門鈴,就算她塞耳塞充耳未聞,鄰居也難道全塞耳塞?「大總裁,你是公眾人物,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是那些八卦狗仔追逐的目標,最好不要做一些太引人注目的事。」
「所以,妳要不要也感受一下上報紙的感覺?」尹灝天擺明了不受威脅。「三不五時就莫名其妙的上報的事我很習慣了,就不知道妳受不受得了?」
熊曉荷真想瀟灑的轉身就走,可她知道,這個看似時尚文明的男人,骨子裡是絕對的霸道野蠻,而且臉皮夠厚,光是這點她就贏不了他。
「你……」
「上車。」
熊曉荷這輩子第一次這麼想尖叫,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她氣呼呼又很不甘心的上了尹灝天的車,上車前還很幼稚的踢了車子一腳,在擦得光潔的車門上踢出了小凹痕。
她故意的!車子通常是男人的「小老婆」,她這樣欺負他的車就是要他變臉,哪知……沒反應!他完全沒反應!
她好鬱卒吶!
兩人上車後,車子很快的駛離。這時由暗處走出一名拿著相機的男子,他也快速的上車,努力的跟上尹灝天的車。
抗拒了半天,不爽了半天,結果,她還是被迫面對尹灝天。
好吧!要面對就來吧!方才在車上她想過,今晚的事對她來說就像是喉嚨上卡了根雞骨頭,不去處理,不舒服不會平空消逝。
熊曉荷和他各據客廳沙發一端,兩人都不發一語,活似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看著她那張倔強的臉……這隻北極熊看似理性,其實個性彆扭又孩子氣,她真的不高興時,脾氣會變得又硬又臭,誰都沒辦法叫她低頭。尹灝天在心中一嘆後開口了,「妳在不高興什麼?」
「那你又不高興什麼?」
他不介意先說,「柳老爺子的壽宴我原本不想參加,可後來我決定出席了,妳知道為什麼嗎?」他的眼直視著因為鬧情緒而不願看他的她。「因為妳。我想趁這個機會把妳介紹給我的朋友。結果呢?妳居然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我找到妳的時候,妳還邀別的男人跳舞。」
一想到孫睿方的手就這樣大大方方的放在她腰上,他簡直氣得快噴火了!「最氣人的是,妳還讓男人送妳回去!妳知道初次見面的男女,女人讓男人開車接送的意思是什麼嗎?那是一種默許和邀請。」
最令他抓狂的是,孫家小子有什麼好,還能逗得她連分開後都有好心情,他第一次看到她笑成那樣!
想到她的笑容是因為別的男人,而且是很明顯在覬覦她的男人,他火氣又冒了上來。
熊曉荷聞言也氣呼呼的抬起頭看他。「不好意思,我第一次開車送男人,不知道還有那麼多的『含意』,我不像尹總裁那麼經驗豐富!」
「妳這女人!」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做錯事的人還能說起話來這樣挾槍帶棍的,勇氣可嘉。
「怎樣?!」他兇,她比他還更劍拔弩張。
「等等……妳方才說什麼?妳開車送他?!」
「那又怎樣?」
「妳無照駕駛?!」她上下班除了他這專任司機外,不就是搭公車或捷運嗎?
「誰說我沒有?我只是……很多年沒開而已。」後面這句話說得很心虛。
「妳實在是……」
熊曉荷怕尹灝天又要唸她一頓,她轉移他注意力的說:「反正孫睿方不會再對我有興趣了。」
「為什麼?」那傢伙仗著家裡有錢,自己也算長得體面,女友可是以「打」計算的,他不認為他會放棄熊曉荷這樣的美女。
以後他只要看到她,會躲得遠遠的吧?只是她哪敢把原由說出來,說孫睿方被她的開車技術嚇得沿途喊媽?!如果她真的說了,尹灝天八成又會在她耳邊吼吼吼!「你自己不會去問他?」
這事不急著追究,他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妳現在可以告訴我,妳心情不好的原因了吧?」
熊曉荷看著他,決定不拖泥帶水的直接問:「白河優是誰?」
尹灝天怔了一下,不明白這名字怎麼會突然從她口中冒出?「一個朋友,日本朋友。」
她忽然笑了,笑中有些嘲諷,還有更多的怒氣。「為什麼同一個女人,從你口中說出的關係,和我從別人口中聽來的會差那麼多?朋友?!她對你而言就只有這樣嗎?一個曾經差一點和你步入禮堂,成為你妻子的女人,她也曾經是你初戀,愛得極深的女人,結果你只用朋友簡單兩字帶過?」
「現在是真的很簡單啊,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一個成為過去式的女人,有什麼好提的。」既然要,就把話說清楚。「妳為什麼會知道她?」
「我還在唸高中時,就從江祕書那裡知道一些了。」
「妳不會因為這樣就……」
「我今晚生氣不是因為這樣,我生氣是因為……因為……為什麼這個女人到現在還是在你身邊?你怎麼可以在有了她的同時又來招惹我?」
「我沒有!」感情的事情他很有分寸,他承認荒唐過,但也早已痛改前非。
「你和她的事,打從我們開始交往,我從來沒有問過你……」
原本很生氣的事,她說到這裡卻有點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你一定忘了,在多年前我告白被拒絕的那天,我就見過白河優,當然,那時看著你們對望的眼神,我知道你們一定愛過對方,我甚至懷疑,你是因為她而拒絕我。」
她的推測不完全對,可也不能說全錯,當年他的感情的確是沒收得那麼快。
尹灝天站了起來,走到熊曉荷身邊坐了下來。「我和小優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在長大後很理所當然的成為情人,甚至差點結婚。在她逃婚、我被背叛之前,我心裡頭就只有她,對我而言,她除了是戀人,還是朋友、親人……
「分手後,我們甚至連大吵一架、痛罵她一頓都沒有就結束了,我就帶著這樣的心情到美國唸書,每天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使自己沒有時間去痛去恨……我以為這份感情已結束得乾乾淨淨,直到有一天,『白河優』這三個字又出現在我平靜的生命中。」
「所以,你發現自己對她根本沒忘情?」熊曉荷眼淚掉了下來。心驚、心痛、心酸、嫉妒……這些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這種心情她其實應該是最能了解的,因為她對尹灝天也是這樣,以為時間能帶走一切——曾經喜歡的、執著的、痛苦的、開心的……只是那個人又出現在眼前時,這才發覺以為被帶走的一切原來什麼也沒被帶走。
也因為能感同身受她才心痛、才嫉妒,這個男人竟以著和她同樣的心情喜歡著別的女人……
「你還是愛著她對不對?當年你拒絕我也是因為她,對不對?你是對我有好感,甚至稱得上喜歡我,可對她卻是愛,所以你連想都不必想就知道要放開哪邊,是不是這樣」她一面說,眼淚一面掉。
「曉荷!」
尹灝天伸出手抓著她的肩,她用力的掙脫。「不要碰我!」
「事情不是這樣!妳說對了一些,可對妳放手卻不是這樣卑劣的想法。」嘆了口氣,他試著把她擁入懷裡,她雖然掙扎,最後還是眷戀的心放軟。「我對白河優的感情之所以放不下,是因為沒有『正式』的分手,就像後來我拉著妳到大鄧伯花下吻『十六歲』的妳一樣,我在告訴妳,我是從那個時候就喜歡妳。那是一種儀式,一種宣誓。就像是賽跑,一定要槍聲響了才能跑。
「愛情開始了是這樣,結束了也該如此。
「我對小優的感情不單單只是愛情,這也使得我更不容易釐清自己的感覺,我想,我這輩子可能都無法真正的討厭她吧!對她不再有男女之情,也還有兄妹情、朋友的感情,事業夥伴情感,就像是蛋糕,加了鮮奶油、峰蜜、糖蜜、糖粉一堆甜的東西,哪天不撒糖粉,它一樣是甜的。
「我對她的感覺也是這樣,當情已逝,我還是困於其他的感覺中,直到妳出現了,而她也來到我面前,我才能分辨出我對妳們的不同。」白河優在那個時候不斷向他懺悔,請他原諒她當年的不懂事,也提出結婚的想法,那時,他終於說出他對她情已逝。當年沒說出口的話說出來後,為彼此的情感畫下句點。
之後他們同進同出,真的不再是為了個人私誼,而是工作。至少他個人是如此。
「那你之後……為什麼沒有來找我?」
「年齡問題、事業得到白河家挹注資金,我不能讓對我期待很高,已逝的白河先生失望,再來……我被大熊警告了。」他苦笑,原以為可能會支持他的人,卻是反對最多。
熊曉荷怔了一下。「我大哥?可怎麼會呢?他……他知道我失戀了,但是我沒說自己喜歡上誰呀。」
尹灝天失笑,熊曉荷太低估她大哥的「第六感」了,人家說做父親的是守在女兒旁的「頭號獵犬」,對偵測覬覦自家女兒的毛頭小子的靈敏度是異於常人。大熊「兄代父職」當然也有頭號獵犬的本事。
「他跑來用拳頭問候我,不許我再出現在妳面前。」那件事發生在熊曉荷告白失敗約莫三個月後。
「他……他還打了你?」
那幾拳打得重,可,也讓他看出了他們兄妹的情誼。「他說,妳還太小,將來會遇到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他絕對會阻止我這隻老牛吞下妳這株嫩草。」十六歲正處於最青春、最活躍,凡事最好奇,也是最不穩定的年紀。
「而且我是個大忙人,將來陪妳的時間隨著我位置的不同、企業版圖的擴張,只會越來越少。他說,妳其實很怕寂寞,雖然總是裝得酷酷的。如果妳有了交往的對象,他希望是個較有時間能陪伴妳的男人。
「他還說,你們熊家雖然是醫生世家,可充其量也只是小康家庭,和我家那種大企業家族不同,齊大非偶,妹妹只有一個,他絕對不讓妳有一絲一毫的委屈。」
熊曉荷紅了眼眶。她大哥……什麼都沒說,卻是最為她擔心的人。她幽幽的嘆了口氣,「也許,真的是被他說中了,我真的不適合你吧……」
兩人相處的時候,他寵她、疼她、縱容她,一直以來,振威總裁這幾個字對她而言就像是聽到隔壁鄰居誰誰誰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直到今晚,她踏入了他的世界,才發覺他和她真的有很大的不同。
「我不喜歡聽到妳說這樣的話!」那感覺像是她隨時會選擇離開!他心驚的立即抱緊她。
「你說,白河優只是你的事業夥伴?」見他點頭,她又說:「這是你的感覺、你的認知,可其他人並不這麼想。」
她輕輕的推開他,眼睫上還沾著淚。她的性子倔強,那年被拒絕時,尹灝天也不曾看過她落淚,如今她的淚水從方才就沒停過,那委屈的模樣讓他心疼又心急。
「我在宴會裡聽了一些你和她的事,在別人眼中,你們是一對的,你娶她於公於私都該如此,甚至連你母親都認定她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她還搬到你家住過……」
「那是因為那時她剛到台灣……」再說白河優住的是他家別墅,他是住自己的公寓。
熊曉荷苦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所有認識、不認識你們的,都認為你們是一對。」
她深吸了口氣,抬頭看他。「即使你沒說今晚帶我出席宴會的原因,我也早猜出那意味著什麼。當我懷著既好奇又緊張的心情出現,可我耳裡聽的、眼裡看到的全是別的女人和你的事,忽然間,我覺得自己像是誤闖別人感情世界的第三者,那種排山倒海而來的屈辱感和難堪,讓我沒有辦法再待在那裡!」
尹灝天心疼的在心中嘆息。是他不好,如果他夠體貼,夠聰明,就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我甚至害怕你真的跑過來,親密的帶著我周旋在壽宴中。」那曾經是她幻想過的美好,卻變成她害怕的事,她怎麼想怎麼心酸。「我害怕四周投來的眼光,害怕別人竊竊私語的討論和訕笑。我輸給了長期以來別人的『以為』,即使你喜歡的是我,又怎樣?」
以前聽過「人言可畏」這句話,她還不以為然,誤會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可經過這次的事,她深深體驗了這句話,刀刃傷人在對方舉刀前還有閃躲、甚至拔刀的機會,可人言……傷人於無形。
「曉荷,妳就這麼不相信我?」尹灝天好無奈。
「相信?!相信你喜歡我嗎?」她笑了,淚水在眼眶裡閃動。「相信,就是因為相信才難過。」
「那妳為什麼……」
「可是,也許是不夠喜歡吧,如果你真的夠喜歡我,你不會讓我這樣委屈。」
在宴會中所受的委屈讓她太傷心。她痛,她也要他陪著!
突然間她為了自己的自私而有些生氣,她用力的抱住他哭得好傷心。
「……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知道她內心的轉折,見她倏然哭成這樣,連忙迭聲安慰,「曉荷,無論在什麼樣情況下,我要妳記得——我愛妳。」
「嗯……」她胡亂的點頭,眼淚落紛紛。
在嘆息聲中他吻住她,她密睫下不斷有淚水滑落,那份心疼的感覺像一股守護她的決心,在心裡衝擊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他要守護她、保護她,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他的吻由柔情似水轉而霸道、強勢,大掌在她身上游移了起來……
帶著挑逗意味的熱吻是凝聚雲雨的前戲,彼此間的愛意一點一滴的交融,想把對方據為己有的自私、貪婪吸取著只屬於彼此的溫柔、體溫……
屬於情人的夜開始了。
第九章
壽宴隔天一早,尹灝天取消掉六、日所有的應酬,星期一也因為熊曉荷有輪休,大總裁特地請假了一天,帶著她四處走走,兩人約好不帶手機,好好的過幾天只有兩人世界的生活。
白天他們不吃飯店、餐廳,而選擇報章雜誌介紹的有名地方小吃、夜市,晚上捨棄大飯店,住進有特色的民宿——一間聽說浪漫到不行的玫瑰農莊。
一整天到各地走走、吃吃,全然放鬆的步調讓熊曉荷鬱卒的心情總算跟著放鬆,尹灝天終於又看到她的笑容。晚上在種滿玫瑰的莊園夜宿,玫瑰的愛情聯想和刺激情人慾望的香氣瀰漫,兩人在放鬆的心情和浪漫的氛圍裡一次次的激情纏綿,直到累極眠去……
也許是過得太幸福太開心了,行程結束前,熊曉荷還有些意猶未盡。
星期二兩人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三天兩夜的身心放鬆使得尹灝天心情極為愉悅,這大概是他回振威上班以來,最心甘情願的一天。
心情好到連昨晚他母親打電話來叨唸,一再的提醒他,在她心目中只有一個兒媳婦,就是白河優,像這樣的事都沒能影響到他。
反正老媽的堅持不會太久,他從小到大無數實例可證,都是老媽在妥協的。至於父親更不用說了,愛妻如命的他,只要老媽投降,他也會跟著低頭。更何況他當年豪門貴公子娶黑道千金,不也引發一場家庭革命?他想他和熊曉荷的問題不會比他們的大。
在搭主管專屬電梯上樓時,在電梯裡巧遇白河優。他主動打著招呼,「早啊,白河副總。」
白河優看了他一眼。「你昨天沒來上班?」她問過江成,他只說,那是總裁私人行程,不便透露。光是後面那四個字,她大概就猜得出是什麼樣的行程了。
「是啊。」
「是女的嗎?」
「什麼?」
「江祕書口中,你的私人行程是和哪位小姐出去的吧?」她人在國外,可尹灝天的情況她是瞭若指掌,孟副董就是她安插的眼線。
之前孟副董曾告知她,說尹灝天近來和一名女醫生走得很近,要她得小心。那時她還笑著告訴他,不必太小題大作。
畢竟尹灝天之前也是傳過和某某女星、某某名媛出雙入對的緋聞,結果根本是空穴來風。不過這回她回來後,雖然才短短幾天,她已經覺得不對勁了!
第一個不對勁是在柳老爺子的壽宴上。那一晚他心不在焉的,眼睛老往四下瞄,像是在等什麼人。期間,柳老爺子還曾半開玩笑的問,什麼時候可以喝到他們倆的喜酒?
以往有人問到尹灝天類似的問題,他總是四兩撥千金的說,他這隻烏鴉配不上她這隻鳳凰。她知道,他是在為她保留顏面。可這一回他卻說,柳老爺子亂點鴛鴦譜,他們心中各自有人,還說他要去帶女友來給老人家看看。他說完那句話後,找了個機會就離開。
他會跟柳老爺子這樣說,表示他真的有女友嘍?而且還可能也參加了這場壽宴。
之後,他被一些朋友絆住了,她陪在他身邊時,發現他一臉妒意的看著舞池中翩翩起舞的一對男女。一曲結束,發現那紅衣女孩不見,尹灝天也在不久後跟著走人。
再來,星期六晚上他有一個重要的應酬,結果他居然臨時交代江成要蘇總代替他去。最不對勁的是,他星期一居然也請假?!
他可是個工作狂,這麼做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嗯,我帶女友去度假。」他淡淡的開口。
前幾天熊曉荷的眼淚點醒了他,他必須適度的表態,和別的女人——尤其是白河優保持適當的距離。
「女友?女性朋友的簡寫嗎?」她故意裝傻的說。
「是女朋友,未來的結婚對象。」一想到熊曉荷,他陽剛的輪廓柔和了下來。
「……我在出差前,怎麼沒聽你說過?」她力持鎮定的問道。
「我和北極熊重逢也是最近的事。」電梯往上,到了白河優辦公室的樓層,電梯門打開,她卻恍神的視若無睹。
北極熊?北極熊……白河優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看著尹灝天。她記得有一年他生日時,她特地買了一家名店的海綿蛋糕給他。
「如何?好吃吧?這是出自於法國藍帶藝術學院的廚子之手,我兩個星期前就預約了,要不還買不到呢。」
「還不錯。」
「聽你這語氣,你吃過比這家店更好吃的?叫什麼名字?」她想知道是哪家,以後就可以常去買。
「北極熊。」
「店名叫北極熊?」
「廚子名叫北極熊。只是,以後,可能沒福氣再吃到她烤的蛋糕了吧……」
她記得尹灝天那時的語氣落寞苦澀,表情失意,她直覺和女人有關,聰明的打住話題不再多問。
「白河?」尹灝天見她發呆,於是提醒她,「妳辦公室的樓層到了。」
白河優回神,連忙按著關門鍵,壓抑住心底直冒的酸意問:「北極熊小姐……蛋糕烤得很好?」
他聞言一怔。北極熊?他又下意識的喚了她的綽號了嗎?他為之失笑的解釋道:「她叫熊曉荷,北極熊是我為她取的綽號,別人這樣叫她,她會不高興的。還有,妳怎麼知道她會烤蛋糕?」
「幾年前,你提過一次。」原來他喜歡上的女人不是新歡,而是舊識。白河優危機意識瞬間高漲,這女人可能在多年前就緊捉住尹灝天的心了。
多可笑!這麼多年來,他身邊始終沒有出現過他公開承認的女友,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不放棄,他終究會是她的!
她甚至使出一些手段,刻意讓媒體放大他們的「出雙入對」,讓外界都認為他們是一對,沒想到,就在她等著收網時,卻有人從中破壞了。
「是嗎?」原來他在無意間提過她嗎?他以為在那段把情意壓抑住的日子裡,他把自己的心情藏得夠牢、夠緊。
「我可以多知道一些她的事嗎?」此時不同以往,她若還想保有他,就必須更積極點。
一被刺探,尹灝天戒心提高,不動聲色的敷衍道:「那丫頭很平凡的。」白河優曾在公司公關部門待過,和媒體關係很好,他對這段感情想低調點,他怕白河優會無意間對媒體說溜嘴。
「平凡的女人你看得上?」她語氣擺明不信。
尹灝天失笑。「誰叫我也平凡呢?」
「你若真的平凡,我也瞧不上你了。」
「妳……」他的眼神染上戒心。
白河優見氣氛不對,故作輕鬆的說:「開玩笑的,瞧你嚇成這樣。」把話題又轉了回來。「還是你的她……在別人看來平凡無奇,可是對你而言卻是獨一無二?」
「妳真不愧是我的青梅竹馬,還是妳了解我。」
這一句稱讚的話,她聽了卻滿心苦澀,對尹灝天而言,她就只是工作夥伴、青梅竹馬嗎?他不記得了嗎?他愛過她,把她像易碎娃娃一樣的呵護在手中,那時的她在他心目中也是這樣獨一無二啊!她實在不想,也不甘,把這樣的位置拱手讓人。
那位置是她的!她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坐上去,有人坐上了,即使不擇手段,她也會把對方拉下來!
回自己辦公室是在二十分鐘後的事,尹灝天口風很緊,她問不到關於熊曉荷的事情,正心煩意亂之際,她的手機響了。「喂?」
「白河小姐嗎?我是×周刊的梁記者。」
「你好。」白河優的態度轉為謹慎,她和這位梁主編有見過幾次面,交情談不上好。
「是這樣的,我們手上有一則關於貴公司總裁的新聞,我們想……妳可能會有興趣。」
妳?為什麼特別指名找她,「什麼樣的新聞?」
熊曉荷的世界一下子爆開了!
星期三早上,她如同往常的起床、盥洗,在家和尹灝天隨便弄個早餐吃,然後搭上他的車由他送她去醫院上班。結果車子才開出地下停車場,外頭居然有一堆記者大陣仗的等在外頭,一看到他們的車,立即蜂擁而上,車外一陣混亂,他們的車陷在人群裡,動彈不得,還有人大力拍著車子玻璃。
「你們幹什麼?」尹灝天氣急敗壞的降下車窗怒斥。
記者們趁機搶拍,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熊曉荷連忙拿起公事包擋住臉,狼狽的閃躲著鏡頭。
「尹灝天先生,車裡頭的這位小姐就是介入你和白河優小姐多年情誼的熊曉荷小姐嗎?」
「熊曉荷小姐,介入企業界公認的金童玉女感情,妳是否會覺得愧疚?」
「白河小姐是振威當年能買下美國老字號造船大廠的資金挹注者,你琵琶別抱是否有過河拆橋之嫌?」
「聽說,尹家兩老早就認定白河優小姐為尹家媳婦,他們會接受熊曉荷嗎?」
記者們的問題一個比一個辛辣,尹灝天卻鐵青著臉不發一語,索性又把車窗升起。不一會兒,大樓管理員出來維持秩序,車子總算能勉強開離。
一路上,熊曉荷蒼白著臉,既不說話,也不像前幾天一樣哭鬧耍脾氣,她只是安靜安靜再安靜,靜到讓他害怕,她彷彿待在自己的世界裡面,把他給隔離在外。
「曉荷……」
幽幽的嘆了口氣後,她說:「他們的問題都已經預設了立場,你和白河優是一對,而我是……第三者。」
「妳知道妳不是。」
「我不是,只有你知道,只有我知道。」她笑了,那笑容很苦澀。「這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祕密嗎?」當人情婦的感覺就是這樣吧?男人總是會對他的情婦說,這世上我最愛妳、我不能沒有妳。然而回過身,他又摟著名正言順的妻子親密的出現在公共場合,即使他什麼誓言也沒說,可世人都以為他愛他的妻。
「曉荷,給我時間。」
「你和白河優之間太複雜,從來就不是時間可以解決的。」她看著他。「如果她因而退出振威呢?當初你缺資金時,她對你的幫助,這份恩情你能不在乎嗎?」而這些都是她做不到的。
對手是白河優,熊曉荷自覺根本沒有勝算,因為尹灝天要選擇的不是兩個女人,而是江山與美人之爭。
從古至今,江山和美人二選一時,又有多少個男人選擇的是美人?太少、太少了,在這利益掛帥的年代,要打下江山不易,但美人,只要有錢,更美、更年輕的都會有。
尹灝天安慰她,「妳怎麼會這麼想?小優不會因為這樣就和我決裂的,我們的事她會給予祝福。」
「一個女人不會沒有任何期待的待在分手後的未婚夫身邊那麼多年的,我想……她一定很愛你吧?」
他聳聳肩,反正他自認沒有就好了,至於白河優的想法,他不想置喙。
快到醫院時,熊曉荷突然開口,「今天不去醫院了,我想我現在去,只會造成院方的困擾。」那些記者既然知道了她的名字,八成連她在哪裡工作也查得一清二楚,搞不好醫院門口也堵了一堆記者?
下一刻她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是黃亮筠,她接起,「喂,亮——」
黃亮筠急急的打斷她,「曉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她沒頭沒尾的問的是什麼。
「妳上報了!醫院訂的四家報紙,妳佔兩家頭條,兩家很大篇幅,妳妳妳……妳真的搶了人家未婚夫喔?」
她無力的回應,「……改天再跟妳說,順便幫我請一個星期的假,我掛電話了。」結束通話後,她長長一嘆,對著尹灝天說:「我們暫時不要連絡,各自冷靜一段時期吧!」
「曉荷!」他不要分開,不要什麼各自冷靜!北極熊看似冷漠,卻是個很容易受傷的女人,他怕,她獨處後會作出什麼他不想要的決定。
「我們現在是兩隻過街老鼠,目標太明顯了。」她自嘲的說。「你回去好好的面對你的問題,至於我,那些記者找不到我也不能怎樣。」太混亂了!喜歡一個人不該是很單純的事嗎?哪來那麼多紛紛擾擾?
「妳打算去哪裡?」
「我會跟你連絡。」她現在心裡很亂,也不知該去哪裡。
尹灝天想了想,也只得妥協。「好。安頓下來後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好。」有些事她得好好想清楚,她無法忍受這樣一直處於挨打的狀況中,憑什麼一些亂七八糟的記者可以活像法官似的說她有罪,她就得認罪?!
尹灝天的不安更往上推了一層。「還有,答應我,無論妳作什麼樣的決定,妳的將來一定要有『大王』,因為我……一直都把北極熊放在人生中。」
她抬起頭看他,他以為她會放棄他嗎「笨蛋!」這男人是真的在乎她吧?!
尹灝天的車在一個路口轉向,熊曉荷奇怪的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買『老人牌』甜甜圈。現在這個時候最需要能量了,多吃幾個,對抗萬惡的記者。」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替她做的。
即使在心情極惡劣的情況,熊曉荷還是被逗笑了。「那我需不需要烤幾個海綿蛋糕給你吃?」
「這是一定要的啦!不過先讓妳欠著。」過了幾秒後他才說:「我希望妳在為我烤蛋糕時,心情都是極為愉快的,對了,下一次再幫我烤蛋糕時,妳就要有心理準備了。」
「什麼心理準備?」
「準備幫我烤一輩子的蛋糕!」
什麼叫做狠角色,尹灝天終於知道了。
昨天他原本想請白河優運用她和媒體良好的關係,發一份新聞稿,公開說明她和他並不是外界所想像的情人關係。
結果他還沒找到人,倒先看到她出現在電視上,背景像是在她住的那棟公寓外,她正要出門,被記者們堵個正著。
「白河小姐,對於這幾天尹灝天先生和情人出雙入對,甚至還請假共度三天兩夜的假期,妳有什麼看法?」
「你們這麼多年的情誼,會因為一個第三者而結束了嗎?」
「對彼此這麼多年的感情,還會有信心嗎?」
白河優卻一言不發的走向停在外頭的公司車,一路淚如雨下,一臉的委屈和媒體所期待的「棄婦」形象吻合。她一路上什麼也沒說,卻也什麼都說了,依媒體編故事的能力,明天各報絕對會有一堆文情並茂的報導。
看到這一幕,尹灝天忍不住氣憤的把手上的遙控器一把仍向電視!
他忽然發覺,他是不是從來沒有了解過她,他曾經以為柔弱得像菟絲花的女人竟然這麼可怕!
坐回沙發時,他想著這些年她在他身邊的點點滴滴。
她常常像個賢內助一樣陪他出席各種場合,因為她是公關部門主管,又是私交極熟的朋友,他也就理所當然接受。之後她離開公關部門,她還是常陪他出席一些應酬,因為習慣了,他也沒有說什麼。
奇怪的是這些事總是會被媒體知道,三不五時就鬧上媒體,面對這些緋聞,他向來嗤之以鼻,不去在意。
有一回,某媒體想找他們上一個「情人專訪」的單元,被他拒絕,當時他就嚴正強調,他和白河優小姐不是情侶關係,而是事業夥伴,結果那媒體寫說,他心情好就認了白河優,心情不好或小倆口鬧彆扭時就說他們是事業夥伴。
且白河優對他父母也是極盡討好之能事,在他們面前對他更是百依百順、溫柔體貼,他家重要的私人節日她絕不缺席,連他媽媽都不只一次的跟他說,年紀不小了,趕快結婚,不要讓人家等太久。
忽然間,尹灝天懂了,白河優表面上說放棄他,事實上卻是以退為進的來招「溫水煮青蛙」。
等所有的人,包括他的父母、他的朋友、振威上下,一些認不認識的人都認定她,之後就算他有了別的女人,對方也會因為受不了這樣的委屈而離開他。除此之外,白河家族與振威的合併關係能否穩固,這也是她手上的大籌碼。
白河家的勢力決定振威集團各種投資,也決定董事會是否繼續支持他,當然,這是步最後不得已時才會使上的險棋,畢竟兩者的合作破裂,傷的不會只是振威。不過,他也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他也有一張王牌,握有一份重要的文件。
白河優啊白河優,柔弱如妳原來心機這麼沉!他不由得想起白河原志臨終前,摒除一切親屬,包含獨生女白河優,獨留他在病榻旁對他說的話——
灝天,答應我一件事,和優再試著交往看看,如果你還是無法喜歡上她,也請你照顧她,無論她將來做了什麼事情,在你能容忍的範圍內,拜託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諒她……
當時他還想,白河優柔柔弱弱的,即使兩人沒緣份走在一塊,她也不會做出什麼需要他原諒的事吧?
如今,他還真的不得不承認,知女莫若父,白河原志大概是清楚女兒的性子,所以關係振威和白河合併一事,也有了一些「安全措施」。
尹灝天想清楚情況後,他雖生氣白河優不擇手段,心情卻不那麼糟了。
現在,他只要選擇往哪個方向走就行。
總裁室門外傳來叩門聲,江成出現在門口。「總裁。」
「什麼事?」
「下個星期要召開臨時董事會。」方才收到董事會的通知時,他也滿訝異的。董事會每季召開一次,沒什麼大事是不會召開臨時會,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召開……應該不是什麼好事吧!
其實這一次的事情,他算是看得最清楚明白的人,他只能說,大王和北極熊真的很倒楣,明明是真正的戀人,卻被說得一個像劈腿男,一個像狐狸精,最厲害的是那位其實什麼都不是的女人,卻能成為受害者,是最大的贏家。
「是嗎?」
「總裁不意外嗎?」大王的表情好平靜。
「我該意外嗎?」事情早點解決也好。
總裁已經想到因應之道了嗎?江成的心稍安了些,隨即也不禁打抱不平起來。「白河小姐這回是太過份了。」
「還好吧。」
「咦?」
「真正過份的事會在後頭。」接著她還會想幹什麼、她手上有多少籌碼他大致都猜到了,不過只要她不找上北極熊,他都無所謂。
「啊?!睜眼說瞎話還不過份?」
尹灝天但笑不語,這個江祕書啊,真是太小看白河優了。今天在媒體前那招受盡了委屈,什麼都沒說、也什麼都說了的模樣他就覺得厲害,接下來,他要小心接招才是。
不只他,還有北極熊……她到哪裡去了?手機會通她卻不肯接,比起擔心白河會玩什麼花樣、他的位置能不能保住,他更在意這小妮子的心情。
熊曉荷雖然是天才,可她畢竟太年輕,人生和社會歷練都不夠,他怕媒體的大陣仗和輿論的壓力會讓她承受不住。
如果她逃避退讓了呢?自己將該怎麼辦……
第十章
逃避退讓?怎麼可能!失蹤了幾天是因為在休息、在加油,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以及……很多的記者得面對。
熊曉荷出現在百貨公司、名牌精品店血拚,以前捨不得買的,今天全買了。有一套LV的當季古典印花洋裝和秀氣高雅的高跟鞋,她直接穿了就走。她身高不算高,可身材比例極好,天生的衣架子,薄施脂粉,一身名牌的她,比名媛更像名媛。
百貨公司一樓剛好有彩妝發表會,請來名模示範,吸引不少記者。有記者眼尖的注意到她,立即跟了過去。
「熊曉荷小姐——」
來了!熊曉荷緩下腳步,臉帶微笑的看著來者。
「熊小姐這幾天心情還好嗎?」
她笑容可掬的回道:「託您的福,還不錯。」
原以為會拍到哭喪著臉,甚至發飆、情緒失控的熊曉荷,見到她神采奕奕的模樣,愣住的反而是記者。
「記者先生這幾天心情似乎不太好,連日來的奔波,真是辛苦了。」
「欸……哪裡。」被反客為主的感覺很尷尬。
又有記者慢慢圍了過來。
「面對這幾天的紛擾,熊小姐有什麼話想說的嗎?」
「嗯……我這幾天很平靜、還滿開心的。我住的地方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望出去就只有一牆的大鄧伯花,我想說的和你要聽的,出入會很大喔。」
「那麼妳會為這段時日,因為自私所造成對白河小姐的傷害,以及成為社會不好的示範而道歉嗎?」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針對白河小姐前幾天被問及妳介入她和振威總裁婚事,情緒崩潰痛哭一事,妳有什麼要說的嗎?」
這位記者真的是……奧斯卡級的!熊曉荷嘆了口氣。「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熊小姐這幾天的日子既然過得這麼快樂,為什麼不繼續下去呢?」
「我想啊,可有些事不處理、不澄清不行,更何況這樣快樂的日子要找個人一起分享才好。」
「熊小姐想澄清什麼事?」
「有些事是該用具體的行動去澄清,而不是用嘴巴說。」
「例如什麼?」
「既然是用行動澄清,我就不會用嘴巴說。」
記者看她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遂問道:「熊小姐今天來買了什麼?」
「蛋糕。」抬起其中一個紙袋,裡頭有一個打著蝴蝶結的盒子。她心情愉快的笑了。「如果沒別的事,我可以去搭捷運了嗎?」見沒人再出聲,她大方的朝眾人揮揮手。
呵……人真是奇怪啊,當人躲躲藏藏時,這些記者就成天追著人跑,如果大大方方的、一臉放馬過來吧,他們又似乎不再那麼劍拔弩張。
而她今天之所以態度丕變,亦是經過深思之舉。
這幾天她問了自己很多,如果尹灝天是她怎麼也不願放手的男人,那她該為他做什麼,又能為他做什麼?
她只是個醫生,沒有什麼企業背景,她能做的,就只有當他的精神支柱、啦啦隊,不讓他在處理一堆煩事的情況下,還得分心擔心她。
比起終日愁眉不展,開心的她更能讓他安心,又有句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她也想過了,白河優愛玩陰的,若她成天哭哭啼啼、躲躲藏藏,那不著了她的道?別人看她,還真符合了「見不得光」的女人,所以她才會硬著頭皮的站出來。
或許剛開始時免不了還會有一些不屑、疑惑、不以為然的目光,可久了,很多事情便不言而喻。
正當她搭上捷運朝尹灝天公司前進時,此時的他正面對臉色不豫的父母,總裁室裡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氛。
面對父母的怒氣,尹灝天處之泰然,早料到他們會來的,不來才奇怪,早在事情爆發當天,他家老媽就打電話來叨唸,心臟早練得很強了。
「你鬧夠了沒有!」尹母氣呼呼的開了第一槍。「小優有什麼不好?那麼多年的感情,你居然另結新歡!」
尹灝天嘆了口氣,「在電話中我都跟妳解釋過了,我和她是事業夥伴、是朋友,我對她的感情,在她和別人私奔的時候就結束了。」
「你根本就是還在為當年被拋棄的事記恨,男人真的不要器量這麼狹小。」
「我沒有。」他喊冤道:「我若真的記恨,會連她的面都不想見,這些年也不會對她那麼好了。」
「你就是對人家太好,人家才會放不下。」
他這老媽實在……他說什麼,她都能拗。「人家的老爸麻煩我照顧她,我難道要每天給她臉色看,或照三餐揍她嗎?」
尹母嘲諷兒子,「對厚!人家老爸還給了巨額的『看護』費呢!」
「我很感激白河叔當年的金援,也感謝在一片反對聲中小優的支持,可是難道因為這樣,我就得拿婚姻當謝禮嗎?」在白河原志面前,他就一口回絕過了。
事業對他來說絕對是重要的,可愛情對他來說,也有著和事業一樣的魅力。
和心愛的女人談一場甜蜜的戀愛、共組家庭,那會是很美好的事吧?給他這樣憧憬的人是熊曉荷,無論如何,他不會放棄這個對的人。
一直保持沉默的尹滕寬終於開口了。「灝天,你當然可以堅持你的選擇……」
「老公!」
「可是,振威這些年能夠爬得這麼快,那也是因為白河的資助。一旦你和小優沒成好事,只怕……集團裡屬於白河那邊的日籍董事反彈會很大。」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我保證不會影響合併。」
「這麼有把握?」
「是。」晚一些,他會把白河原志親手交給他,且有多位律師在場的聲明交到父親手上。內容大致上是說,白河、尹家兩家不管將來是否成為姻親,皆不影響兩大企業合併關係。白河優若堅持撤資,也僅能以她個人持股部份退出,不影響整個集團運作。
「那好吧!」
「老公!」尹母不滿的看著他。
尹滕寬給妻子安撫的一眼,再繼續對兒子說:「臨時董事會即將召開,我想……你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我有心理準備了。」
「那就好……」他站了起來。「沒事了,你繼續忙你的吧!」起身,見到妻子還沉著一張臉,他招呼道:「親愛的,走嘍!」
「哼!我不答應!絕不答應!」她邊走出去邊耍脾氣的低聲嚷嚷。
「美智子,妳不覺得灝天捍衛自己愛情的模樣,像極了當年的我嗎?」他笑。「那種不顧一切,打算豁出去了的感覺。」
「咦?」尹母愣了愣。
「如果,我當年不強硬堅持,而是照著父母的意思娶了王家千金,今天站在我身邊的就不是妳了,而我也不會有這樣幸福的婚姻生活,心愛的妻子,出色的兒子。」
當年身為黑道千金,和丈夫門不當、戶不對,他們這條愛情路走得有多辛苦,她不會忘記,而今,她也要兒子來場抗爭、家庭革命嗎?
「美智子,灝天一向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會讓他這樣堅持守候的戀情一定有其珍貴處,他看上的女孩一定也不會太差。」他牽著老婆的手。「要我說呢,兒孫自有兒孫福,由著他吧!」
「哎……」丈夫都站到兒子那邊了,且他說的也有道理。也罷,那她就暫且靜觀其變好了。
尹灝天由通廊的一端走來,看到白河優時已經距離不到十步,她剛從會議室裡走了出來,後頭跟了幾個重量級的日籍董事。他們看到尹灝天時輕輕一頷首後就先離開了。
這是打從白河優在媒體前落淚後第一天上班,尹灝天淡淡的看她一眼,即要從她身邊走過去。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她突然開口。
「我要說什麼?」
「我連著幾天沒有到公司,身為主管的你難道不該表示一下關心?」
尹灝天轉過身,略帶挖苦意味的道:「我該怎麼關心?帶著鮮花出現在妳公寓,然後又被一群記者逮個正著,追著我問,我手上的花是不是代表著我懺悔的心,問我是不是想挽回和妳的感情?妳要的是這樣嗎?」
「這如果是我要的,又有什麼不對?」她說得理直氣壯,對於在媒體前的矯揉造作完全沒有悔意。
他嘆了口氣,強調的道:「我早就說過,我們不可能。」
她不死心的反駁,「你愛過我,愛了很久很久……」
「我也不愛妳很久很久了。」
「我一直在等你記起你曾愛我……如果你真的不愛我,為什麼還留我在身邊?還給我希望?你一向不是這種拖泥帶水的人。」
「因為我答應過妳父親,我會照顧妳。」理由就是這麼簡單。
「可照目前的情況看來,你並沒有做到。你愛上別的女人,又將如何照顧我?」
「愛上了別的女人和照顧妳是兩碼子事,妳父親當時提出要我娶妳的要求,我就拒絕了,早在那時,我心裡就有人,我知道我和妳連試都不必試。」
白河優受傷的看著他,「那時你心裡的那個女人……不會就是熊曉荷吧?」
「是她。」
「從那時一直到現在,你心裡放的人都是她?」
「是。」
「……真是太好笑了,在你心裡放著別的女人的時候,我的眼裡卻只有你……」
「小優,」他深深的看著她,眼神清澈帶著的感情沒有一丁點男女之愛。「我們之間真的已經過去了。」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讓你去喜歡別的女人。」她不甘心的咬咬唇,「我得不到你的愛,別人也得不到你,你愛的人不敢接受你的感情,這樣很好啊,大家都是寂寞的人,公平得很。」
她的想法好可怕!「妳覺得一切會如妳所願?」
「你那醫生女友看來是被媒體嚇得躲起來了。」想起熊曉荷被媒體嚇得用包包遮住臉的狼狽樣,真可笑!她的對手弱到令她連出手都沒勁。「本來我還想和尹伯母約她出來聊聊,告訴她留在你身邊會阻礙你多少事,沒想到這招到還沒派上用場,她就不知躲到哪兒去了。」
方才她說的話都沒惹惱尹灝天,直到現在……如果她是男人,應該滿地找牙了。「妳最近,不,一直以來妳所『佈的局』都讓我很訝異。」
「女人喜歡一個男人,想得到他時,會做出許多連自己都訝異的事。」
「當男人不愛那個女人時,那個女人做什麼都沒有用。」他忍著怒意道。
她冷笑,很有把握的指出,「灝天,你是個事業心很重的男人,你也許可以沒有女人,卻不能沒有事業。」女人和事業放在天秤上時,他選擇的一定是後者。「再三天就要開臨時董事會了,你大概也知道這個會是為你而開的吧?」
尹灝天嘲弄道:「真榮幸。」
「最壞的結果可能是,總裁會改選,一切就得看你是否『悔悟』了。」
「請問,我要怎麼悔悟?」
「和我結婚,短期內籌備婚事,還有,為了表示熊曉荷和你只是誤會一場,她必須當我的伴娘。」
他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然後笑了。
「你……你笑什麼?」
「我好像在看一齣大灑狗血的肥皂劇。」見她臉色鐵青,他繼續說:「如果劇情是妳精心籌畫的,那我得很抱歉的說,還真是難看,這齣劇裡沒有感情,只有可笑、可悲的慾望,讓人倒足了胃口。」
白河優冷下聲音,「你要眼睜睜的看著白河撤出振威?那後果你承受不起的。」
「如果妳真這麼做,那會是兩敗俱傷。」
「你可以選擇不要看到這樣的場面。」
「我會。」
心裡雖然仍是不安,可尹灝天這麼說,應該是有把她的話聽進去了。「看來你還算聰明,相信董事會上,你會有最聰明的選擇。」
尹灝天凝視著她。「小優,如果妳把手上的籌碼全賭上了,卻還是輸了,妳要怎麼辦?」
「那是不可能的。」為了振威,娶她是唯一雙贏的選擇。
「大太陽下,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
「籌碼全賭上還是輸,不離場,難不成我還留下來看人享用我的錢?」
他笑了。「說的也是……」
回到總裁室,尹灝天剛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門外便傳來了敲門聲。「進來。」
江祕書心情沉重的推門而入。「總裁,您要的東西。」他將一個印著「辭呈」的信封袋奉上。「大……大王,您非得這麼做不可嗎?白河退出就退出,振威還是振威,花個幾年的時間再把聲威恢復就是嘛!」尹灝天的投資眼光一流,他對他很有信心的。
「我不能讓合併破局,那是我對白河先生的承諾,也是他的期望。」有了白河原志的那份聲明,白河物產是不會跟著白河優共進退,可兩人關係惡化卻會在日籍幹部心中產生微妙的「離心」效果,那不是他樂見的。
再說不當振威總裁,北極熊的壓力也能小一點吧!所以,選擇離去對大家都好。
「你不在振威,我……我……」
「你當然得待下來,有機會我還是會回來看看你的。」尹灝天看了一下辭呈,沒問題後就簽名蓋章。三天後的臨時董事會他不參加了,辭呈會請江成代為送出。
「那你下一步是……」
「我曾和朋友創立了一家公司,會到美國吧!」他後路早就佈局好了。
他的手機響起,一看……北極熊?老天!她終於願意連絡他了!尹灝天忙接起手機,「北極熊,妳可記得打來了……妳說什麼?!」
秋日微風徐徐,尹灝天在馬路的一頭往公園裡看——
北極熊說她在小噴水池前等他,但沒看到人吶!她也真是,在這個時候來他公司附近,不怕又遇上那些難纏的記者?
紅燈轉綠燈,他邁開步伐要往前走時,冷不防右臉頰被人用指尖輕戳了一下,他直覺的皺著眉向右看,轉過去沒人,左肩又被拍了一下。
「尹灝天先生,什麼時候反應這麼遲鈍了?」熊曉荷一臉惡作劇的笑。
他向左看,果然看到好些天不見的女友,她大大方方的將手上一堆紙袋交給他。「妳……」
「好久不見了。」她甜笑道。
「妳看起來心情很好」
「當然好,方才還去逛街,買了一堆東西。」
「這幾天跑哪兒去了?為什麼都不連絡?」
走進公園後,趁四下無人,她在他臉上偷香一記。「補償,補償你對我的擔心。」又是一抹甜笑。「我很好,不用擔心我,我只是在思索,如何才能『撥亂反正』,明明我就不是第三者卻被硬說成是,那感覺太差了。」
他貪看她的笑顏,「想到了嗎?」
「當然,我可是天才耶!」她俏皮的道:「每天打扮得美美的,陪你吃飯、約會,正式場合、應酬也不缺席,我想這樣是比成天躲著記者,冷著一張臉要好多了。我想過了,白河小姐能花這麼多年讓除了你之外的人都認為她會是未來的尹夫人,我為什麼不能?」
尹灝天笑了。
「你笑什麼?」
「我以為妳會被這些壓力嚇跑。」
她一向不是這麼柔弱的人好嗎?「是啊,我也想過,好好的日子不過,幹啥要因為喜歡一個男人而讓日子被搞得天翻地覆的?」說著她笑了,有些委屈,一些不甘心,還有更多認栽了的味道。「可……誰叫我這麼喜歡你呢?」
他大笑。這丫頭,說甜言蜜語越來越順口了。他打量了她一下,眸中浮起讚賞,「妳今天特別打扮過」
「好看嗎?」她捏著裙襬轉了一小圈,臉紅紅的。
「好看。」很想把她當禮物收下。
「那……你要不要和我約會?」
「和我約會很貴的。」他逗著她玩。
「多貴?」
「起碼要海綿蛋糕一條。」
她湊近他,小小聲的道:「不瞞你說,我也只出得起這個價格,再多就沒有了。」接著,她從那堆袋子裡,拿出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還真有蛋糕!「妳烤的?」
「是啊!」她看他將盒子打開,然後說:「你忘了嗎?我還欠你一個蛋糕啦!你說過希望我在為你烤著蛋糕時,心情是極為愉快的,我有做到噢!」
也就是說,她已經不將白河優的事放在心上了嗎?他的北極熊真令人意外。
「那妳還記得我之後說了什麼嗎?」啊,她的臉紅了,看來是沒有忘記。「我說,下一次再幫我烤蛋糕時,妳要有心理準備,因為,妳得要準備幫我烤一輩子的蛋糕。」
「烤就烤呀……」
「妳準備好了嗎?」她會願意跟他一起去美國吧!
熊曉荷紅著臉,不甘示弱的說:「我……我當然準備好了,你……你什麼時候做出讓我認可的甜甜圈套牢我,我就什麼時候嫁!」
「甜、甜甜圈?!」尹灝天笑不出來了。「那玩意我不會做啊!」
嘿嘿嘿……「我安於目前的生活,嫁不嫁好像也無所謂。」
那怎麼可以!他一咬牙,拚了!「好!我做,可妳不要忘了今天的承諾。」
「當然。」
稍後,當他吃著他最愛的海綿蛋糕卻有點食不知味,誰來告訴他,甜甜圈該怎麼做啊~~
尾聲
振威集團臨時董事會。
振威和白河集團合併,董事成員共四十五席,日籍董事佔二十席,振威則有二十五席。
這次會議主題,主要是針對尹灝天是否適任集團總裁一事做討論。
董事會召開前的一個小時,日籍董事們在第二會議室裡先做好初步共識。二十席董事出席十八席,另有兩席有事不克參與。
十八席中,白河優佔了一席。截至目前為止,她尚未出現。
十七席董事方才瀏覽過一份「祕密文件」,即是當年白河原志的聲明,眾人臉色沉重的做出決議,以舉手方式表決。「十七人贊成,全數通過。」
距離臨時董事會召開的時間快到了,其中一名董事藤崎看了下錶,「白河小姐還是沒來嗎?」
「目前為止是沒看到人。」
有一位董事說:「我上樓前,看到她好像和一群記者不知道在說什麼。」
「記者?又發生什麼大事了嗎?」
「白河丫頭跟媒體的關係好,大概是她找來。」藤崎算是看著白河優長大的,他嘆了口氣感慨的說:「跟媒體走得太近……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樓上日籍董事們作出決定時,樓下白河優還一臉春風滿面的被記者包圍,今天甚至誇張的有媒體出動SNG車。
「白河小姐今天一臉如沐春風的笑臉,是和尹灝天先生的好事近了嗎?」
白河優甜笑,心中暗忖,那天和尹灝天說得夠明白了,他是聰明人,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丟了大半江山。她極有信心的說:「快了。」
「之前熊曉荷小姐的介入,白河小姐能原諒尹灝天先生的背叛嗎?」
她故作大度的說:「那只是誤會一場,熊曉荷小姐和灝天只是朋友,我們結婚時,她屆時會當我的伴娘,為我們獻上最誠摯的祝福。」
「原來如此!怪不得白河小姐春風滿面的。」
「有傳聞,振威集團和白河物產的合併會有變化,這是真的嗎?」
白河優當然搖頭否認,「這是空穴來風。」
「那今天振威召開臨時董事會的原因是……」
「無可奉告。」白河優進了電梯,保全把記者們擋在電梯外。
進了電梯後,白河優笑得更得意了。一切都在她掌握中,尹灝天會是她的,她開始幻想起婚禮了。
電梯停在第二會議室的樓層,才走出電梯,遠遠的就看到諸位日籍董事魚貫的步出會議室。
她趨向前,笑臉迎人的打招呼,「各位董事,好久不見了。」
「白河小姐……」眾人看見她卻臉色略僵。
她隱約感覺到氣氛不對勁。「怎麼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開會吧。」
「白河小姐。」藤崎站了出來。「關於這回的臨時會,我們十七位董事有了共識。」
「什麼共識?」
「我們將集體缺席這次的臨時董事會。」
白河優怔住了,臉色刷白,久久說不出話來。「……為什麼?」
「我們一致認為,私人感情不應該介入公司營運。」嘆了口氣後,他拿出白河原志的那份聲明。「這也是妳父親的意思。」
一群人離去之後,白河優才顫抖著手打開那份聲明,看完後她都快站不住了!
四十五人缺席十七人,席次未到三分之二,臨時會根本開不成!那她……她……不行!她不能這樣就認輸了!一定還有辦法!還有辦法的!
她快步的往大會議室走,腦袋裡不斷轉動,她還有什麼籌碼?
進了會議室,大多數董事都已列席,奇怪的是裡頭一片喧嘩,人人交頭接耳的不知在討論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她隨口問了一名董事。
「尹總裁在今天遞出辭呈了。」
白河優頓時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白河小姐,妳怎麼了?」
「妳臉色好難看啊!」
她卻一臉茫然。連總裁這個位置他也不眷戀了嗎?她連這個最大的籌碼都沒了,那她……她……
天!她在媒體前講了那些話,還現場直播了出去,她怎麼辦……以後她要不要出門吶!一想到這樣丟臉的事居然發生在她身上,她不由得痛哭了起來。
回日本去吧!在那裡……起碼不至於成為別人訕笑的對象。
電視裡正播著白河優稍早的訪談畫面。
熊曉荷和尹灝天在家裡邊吃早餐邊看新聞——他們本來是打算看氣象的,今天有出遊的念頭,沒想到會看到白河優說「熊曉荷小姐和灝天只是朋友,我們結婚時,她屆時會當我的伴娘,為我們獻上最誠摯的祝福」時,兩人互視一眼,搖了下頭,然後繼續吃早餐。
吃著吃著,尹灝天突然笑了出來。「欸,北極熊,妳好歹裝一下訝異嘛,妳要當白河的『伴娘』,為我和她獻上祝福,人家都這麼說了,妳怎麼都沒反應?」
「一個人『狼來了』說多了,不具公信力了。」
「白河……會學到教訓吧!」他喃喃自語道。她以為有把握的事卻陰溝裡翻船,像她這樣愛面子的人,想必會躲起來吧!
熊曉荷啃著手上的甜甜圈,像是想到什麼。「喂,放棄了振威總裁的位置,不覺得可惜嗎?振威不是有數兆資產嗎?」
「沒辦法,誰叫妳是『無價』的呢!」總裁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啊!「所以,我的無價妻,妳什麼時候嫁給我?」
熊曉荷臉一紅,瞋了他一眼。「說到這個,你什麼時候動手做甜甜圈?你已經說要做要做不下十次,可向來只聞樓梯響,當心變成第二個白河優。」
又提這個!「能不能……可以改成其他方式?」一個連瓦斯都不知道怎麼開的大男人,要他變出甜甜圈難度實在太高了。「我可以送妳很美、很美的鑽石戒指喔!」事實上他已經請人在趕製了。
「可以啊,反正我也不這麼急著嫁。」她聳聳肩。
「北極熊,嫁給我很不錯喲。」他努力的說服她。
「才不要,連做個甜甜圈求婚都不肯,我都懷疑你的誠意了。」
這女人!好!豁出去了!「做!我做!等一下就做!」
熊曉荷甜笑,笑得有點刻意。「我好期待喲~」
嗚~誰來告訴他,為什麼他喜歡的女人這麼特別!求婚只要甜甜圈
遇到這樣的女人,英雄氣短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