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31801-E31802
《下官很傾城》全2冊
出版日期
2017/01/11
數量
NT. 500
優惠價: NT. 395
藍海E31801 《下官很傾城》上
「樓湛、樓湛,妳笑一個吧……算了算了,妳還是不笑的好!」
誠如好友所言,她樓湛行事嚴正,頂著張不苟言笑的冰山臉,
縱使是以女子之身任大理寺少卿一職,仍該是再稱職不過了呀,
怎麼最後竟換得一身罵名,走上家破人亡,慘死獄中的末路?
到底上輩子是得罪哪路的牛鬼蛇神,她實在不知道,也沒命去查,
但這一世剛重生,她就因判了大長公主兒子的殺人罪而惹毛天家貴人,
大長公主死咬著她撒潑折騰,刺殺她沒得手,又在太皇太后壽宴上企圖射殺她,
不過如今想拿捏她可不容易,人家她是有貴人相助滴!
世人都說靖王世子乃翩翩君子,可惜是個活不過三十的多病短命鬼,
雖不知他為何對初見的她親切體貼,衝著他當了她多回的保命符,
得知前生他因護駕去了半條命,她自然要挺身相護替他擋這一劫,
可等皇帝下旨要他們出京辦差,這位世子爺與她躲刺客、查貪官之餘,
怎會一改君子作風百般拐她談戀愛,更說要定下她當妻子?
最震撼的是,他竟還道破她的重生祕密,費心佈局要保她的命……

藍海E31802 《下官很傾城》下
「阿湛,能娶到妳,我很歡喜。」
樓湛真心覺得,遇上蕭淮就是扭轉她悲慘人生的開始,
除了當年提拔她的知遇之恩,還有後來的屢次相助相護,
現在她隨著蕭淮調查貪官,也意外弄清當年雙親莫名遭人刺殺身亡的原因,
原來竟是她爹受先皇所託保管皇室重寶,才為家族引來殺機,
唉,她一個小小女子扛下家業、出仕為官已經很不容易了,難道還要玩宮鬥?
幸虧她早抱到蕭淮這條金大腿,不管什麼危機都有他在前頭擋著,
就連她擔心自己聲名狼藉恐怕引起他尊貴的家人對兩人婚事的不滿,
他也直接帶她這準媳婦回老家見雙親,再抬出他爹靖王說服太皇太后和皇帝,
蕭淮對她這樣好,她打定主意等成親後就辭官隨他回業陽,專心當人妻,
哪想到這個小小心願要實現這麼難,
先不提他身上中的奇毒九魂散目前只是壓制住,能不能解還未可知,
他這病秧子不好好養身子,還跑去和皇帝御駕親征是嫌命不夠脆嗎?
現在為護駕中箭倒地,是不是該給她這未來枕邊人一個交代……
童安,偏內向的天蠍女,喜歡看書、美食,偶爾玩玩遊戲,喜歡幻想。
常常在深夜翻開一本書,也許是野史,也許是名著,
腦補書中人物的音容笑貌,思考他們的過往與未來。
心境平和,難有波動,不喜歡悲劇,
所以筆下縱然有一些小波折,最後還是皆大歡喜。
每本書裡的人物都是我的心頭寶,捨不得讓他們太難過,
否則自己也會難受很久,只願大家看得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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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活一世
正是六月,烈日當空,空氣中除了不遠處飄來的燒餅香氣,還夾雜著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臭氣,兩種味道混雜在一起,再加上這燥熱的天,只讓人心裡生出一個字—— 煩。
幾個守城士兵懶洋洋地在城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時不時瞅向遠處的官道,陽光大了,難免有些眼花,這一晃眼,視線突然被一輛馬車占滿。
倒也不是那馬車有多麼氣派,只是駕馬的馬夫渾身都藏在黑袍裡,還戴著頂斗笠,很是惹眼,馬車速度極快,卻也極為穩當。
一看就是有問題!
士兵們登時來了精神,吆喝著驅趕因無法入城而坐在城門邊的流民,手中提著紅纓槍,才站直,那馬車就到了近前。
「車內何人?來自何方?」
一個士兵上前一步,警惕地盯著馬夫。
那馬夫冷哼一聲,張嘴卻只吐出一個字,「滾。」聲音冷冷的,不耐煩至極,語氣很重,似乎還有點焦急。
見他這麼不客氣,後頭的幾個士兵臉色一沉,正要喝喊回去,從馬車簾子裡突然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拿著個物什。
當先的士兵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隻手,修長乾淨,紋理細膩,乍一看好似一塊上品好玉雕琢而成。
一聲輕輕的咳嗽聲從裡面傳來,隨即傳出的,是青年男子低沉優雅的聲音,恍若琴弦輕撥,「對不住,日頭大了,他火氣也大。」
士兵這才回了神,看清男子掌上的東西,臉色陡然一變,忽地跪到地上,慌忙道:「屬下、屬下不知貴人降臨……」
後面的士兵們仍是雲裡霧裡,等他跪下來,正好讓開了視線,眾人的目光才落到男子手中的玉牌上。
那玉牌也沒啥稀奇的,上頭只刻了個大大的「靖」字,然而這群人卻是臉色齊變,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都起來吧。」
男子收回手,聲音淡淡的,恰好有風拂過,馬車簾子被風拂開一角,最前頭的士兵抬眼便看到了馬車中的人。
這驚鴻一瞥中,只見那人靠在車壁上,烏髮鬆鬆散開,臉色有些蒼白,漆黑的眸中卻如星彩流光,熠熠生輝。
果真是玉質金相,韻致風流。
那士兵心裡驚歎,卻又聽到馬夫冷然一哼,「還不讓開?」
狗仗人勢!當前的士兵暗啐一聲,站起身來,和其他人一起讓了道,目送這輛馬車離開。
待這馬車一走,便有人小聲道:「是靖王府的那位?」
「可不是,聽說是前幾日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派人到業陽請來的……」
「皇上還親自派了人去接呢,不過看這樣子,該是被那暴脾氣的車夫甩遠了。」
「這山高路遠的,來得也忒快。」
 
 
 
「發什麼呆呢?帶你來聽戲,你的魂被勾走了不成?」
眼前突然出現一隻手,左右晃了晃,旁邊又傳來一聲—— 
「樓湛,樓大人,妳倒是回句話啊?」
樓湛甫一回神,看到這隻手,頭皮一麻,毫不猶豫地一巴掌搧了過去。
陳子珮發出「哎喲」一聲慘叫,連連退後幾步,嘶嘶抽著冷氣,「他們說妳不像個女人就罷了,妳還真給自己生了一身男人力氣?」
樓湛不理會他的裝模作樣,低頭看了看桌上的茶碗,清澈的茶水隱約倒映出她此刻的模樣,尚且年輕,尚有些青澀。
她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在茶杯裡一碰,那茶水立刻蕩起漣漪,少女略顯青澀的面孔也模糊成了一團。
後背微微驚出了汗,樓湛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陳子珮—— 活的。
他怎麼還活著?他不是早死了?
「阿湛,妳別用這種看死人的目光看我啊,我怕得慌。」陳子珮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妳這生了幾日大病,是不是有點分不清真實虛幻了?」
陳子珮心裡有些擔憂。莫不是她這病出在腦子?樓湛自今早醒來後,就顯得有些奇怪。
樓湛搖搖頭,推開茶碗,揉了揉額角,慢慢釐清了一些事,強壓下翻騰不休的情緒,終於在陳子珮欣慰的目光中開口說了一句話,「幾月幾日了?」
果真是腦子裡的病,連時間都不知道了嗎?陳子珮歎了口氣,「盛元七年,六月十日,正是上浣。本官犧牲自己陪著妳,妳倒好,一直一副冷臉,給誰看呢。」
盛元七年嗎?樓湛若有所思。
畢竟,昨晚她明明還在地牢裡刻著日期,大概數到了盛元十年六月。
入夜時,地牢中極為濕冷,她瞇著眼四處看也只能看到鐵欄杆與陰暗的邊角,還有不遠處滴著血的刑具。
剛看到刑具,她便被獄卒拉了出去,用帶倒刺的藤條鞭打。
入獄兩個月,她早就痛得麻木了,迷濛間,突然有些難過。失去親人、失去朋友,朝廷上罵名累累,民間裡四處討伐。就連她被構陷入獄後,也沒有一個人來看看她。
為什麼?
樓湛心中無數疑問,眼前一黑便沒了意識,等再睜開眼時,竟然躺在樓府她的房間裡。
隨即陳子珮來訪,說是見她病好了,又能下床,順便把她帶出來散散心。
聽說了這些,樓湛心中又是驚喜又是恐慌,沒想到自己竟回到了從前,獲得新生。
無論如何,她的這輩子是不能重蹈覆轍的。
「陳子珮。」沉默半晌,樓湛開口,聲音裡有些猶豫。
陳子珮正歪著頭聽著樓下戲子咿咿呀呀地唱著《木蘭從軍》,聞言頭也不轉,只從鼻子裡哼一聲,「嗯?」
「……冷臉是不是會得罪很多人,讓人不敢親近?」努力回想了一下,樓湛擰著眉,不恥下問。
壓根沒太注意她在說什麼,陳子珮漫不經心地「嗯」了聲。
就是因為這張臉?樓湛再度沉默。
既然上蒼給了她一次機會,她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來改變以後的命運?
這樣想著,樓湛動了動僵硬的唇角,恰好陳子珮側過頭來,看到她這副彆扭的表情,突然露出一個「不是他被雷劈了,就是樓湛被雷劈了」的怪異表情。
「阿湛,妳臉抽筋?」
樓湛努力往上揚的嘴角頓時僵住。
等一齣《木蘭從軍》唱完了,陳子珮起身拍拍衣袍,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回頭笑,「當是未時末了。」
樓湛的眼皮懶得翻一下,她回想來回想去,都只記得前世這段時間她的確大病一場,但陳子珮根本沒來看她,更沒拉她出來聽什麼戲。
這情況和前世不合,她還是慎行為好,免得被發現異狀。
出了戲樓,陳府的馬車就等在外頭,陳子珮當先鑽進馬車裡。
樓湛思考了一下,也進了馬車,抬眼看到一臉怪笑的陳子珮,眼皮不安地跳了跳。
陳子珮笑呵呵地開口,「阿湛,我一大早就去了樓府看望妳,又帶妳出來聽戲,妳看……」
樓湛沒有什麼表情,「你在樓府隨便搬兩樣瞧得上的東西去吧。」
陳子珮腹誹,就樓府那破敗樣,乍一進去還以為是哪家放置了十幾年的破屋,桌子、椅子不是斷胳膊就是瘸腿,誰瞧得起啊!
但他依舊一臉的笑,「這不是我的青梅回京了嗎,我面皮薄,不好意思單獨去見她,咱倆一塊去,妳給兄弟我壯壯膽,如何?」
這還真不如何。樓湛慢吞吞地想,這傢伙面皮越來越厚了,居然敢說自己面皮薄……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會需要她陪著壯壯膽,代表那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樓湛直截了當地回他,「不去!」
「我出錢,幫妳家補屋頂。」
樓湛頓了一下,想到外頭下大雨,屋內下小雨的樓府,乾咳一聲,「去!」
陳子珮眉開眼笑,「好兄弟!」
他「弟」字才出口,外頭傳來陳府馬夫做賊般小小的聲音—— 
「少爺,到了。」
樓湛隨著陳子珮跳下馬車,抬頭望了望面前高大的院牆,再一看附近,是一條僻靜的小巷。
都提前踩好點了?樓湛詫異了一下,心中的不安感益加濃了,「這是哪家的後門?」
陳子珮望了望天,露齒一笑,「……靖王府。」
哦,靖王,先帝的胞弟,榮寵無限的那位啊。
樓湛平靜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欸!阿湛妳去哪兒?」
樓湛堅決地回他,「你想死,別拉著我。」
陳子珮兩眼含淚,「阿湛,我只看一眼,一眼就夠了,這兒夠僻靜的,不會有人發現的!」
看他哭喪著臉,樓湛大皺眉頭,回憶起許多過往,不由有些心軟。
「那你要怎麼進去?後門上了鎖。」她收回腳步,淡淡地掃了眼那足有兩丈來高的院牆。
陳子珮一撩大袖,步伐堅定,神色毅然,「自然是—— 爬上去。」
樓湛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琢磨著怎麼讓陳子珮放棄這個念頭,腦中剛冒出一個「我們送拜帖,走正門吧」的正經念頭,再一回過頭,就見陳子珮已經身體力行……爬上去了。
爬到一半,陳子珮突然手抖了,沒力氣了,顫巍巍地趴在牆上不敢動。
樓湛哭笑不得,左右看了看,撿起一根長竹竿,走過去衝著陳子珮身上就捅,邊喃喃著,「一捅升天。」
陳子珮「哎喲」一聲,猛地往上又爬了些許。
樓湛的手搭在眉骨間,看他差不多爬到頂了,突然想起一件事來,現在人是上去了,可待會兒怎麼下來?再看了看大汗淋漓的陳子珮,樓湛決定還是先不要提醒他為妙。
靜站了片刻,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樓湛的聽力一向不錯,當即轉身看向聲源處,心裡發緊。
如果這時候有人路過看見他們這樣,那可就說不清楚了。
旁人會說什麼?說堂堂刑部侍郎與大理寺少卿白日圖謀不軌,意圖翻越靖王府院牆?
不待她多想,對面的巷口已轉出了兩人,當先的男子臉色略顯病態,卻是金相玉質,韻致風流,雖只是輕裘緩帶,可讓人覺得眼前一亮;後頭一個探頭探腦,是個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兩人看到眼前的情形,明顯都是一怔。
看清男子的相貌,樓湛頭疼不已,眼前閃過兩個字—— 完了。
陳子珮卻渾然不知,他已經爬到牆上,看著裡面的景色歡呼,「阿湛!我看到了,看到了!」
樓湛眼前發黑,她實在是忍不住了,上前兩步,彎腰一揖,「下官……見過世子殿下。」
男子正是靖王世子,蕭淮。
徐徐清風中,蕭淮衣袖翩翩,很快收起了訝色,上前幾步,看都沒看突然僵在牆頭上的陳子珮,漆黑的眸子凝視著樓湛,蒼白的臉上漸漸湧現出笑意。
「這位就是樓大人吧,樓大人乃女中豪傑,不必多禮。」
那笑意淡淡的,恍若初冬剛過,薄薄的小雪微積,清清的,卻不寒涼。
長燁出過女帝,也有過兩個位高權重的女官吏,可惜最後無一不是慘死宮廷,禍及朝廷,影響極大,因而後人定論,女吏堪比紅顏禍水。
樓湛作為長燁史上第三個女官吏,自然倍受關注,上輩子她什麼難聽的話都聽過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這樣語氣平常,甚至略帶笑意地說她是女中豪傑,心中不免微微一動。
樓湛輕輕吸了口氣,重新挺直了腰板。
前世,他們只遙遙見過幾面,並未結識。
沉默了一下,她歪頭去看陳子珮,他正顫巍巍地往下滑。
四周異常安靜,在場的人目光都轉向了陳子珮。
驀地,蕭淮身後的小姑娘哈哈大笑起來,拍手讚道:「陳子珮,你真夠可以的,怎麼樣,我堂哥府裡的風景如何?」
陳子珮被這突如其來的笑聲嚇得手一抖,沒抓穩,慘叫著摔下來。
這可是兩丈來高的牆!
樓湛著實嚇了一跳,耳旁忽地響起一聲輕喚,下一刻眼前黑影閃過,再看前方的景象時,陳子珮已經被一個黑袍人穩穩接住。
他驚魂未定,死死抱著那人的脖子不撒手。
那人一推他,竟還推不開,頓時就惱了,「滾開!」
蕭淮明顯有些哭笑不得,虛虛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陳……」
「陳子珮,你丟臉都丟到姥姥家了!」小姑娘跳出來,輕快地截了蕭淮的話頭,咋舌道︰「我剛回來,你就演了這麼一齣好戲給我看。」
聽到小姑娘說話了,陳子珮立刻撒手放開,含情脈脈地看向她,開口竟有些期期艾艾,「晚、晚寧……」
黑袍人一臉陰沉地走到蕭淮身後,抱著手一言不發。
樓湛的臉色也有些黑,雖然很想狠狠地踹陳子珮幾腳,卻還是強忍下來,向蕭淮一揖道:「多謝世子相救。」頓了頓,硬著頭皮繼續說︰「今日我二人並無冒犯意圖……還望世子見諒。」
蕭淮搖搖頭,「樓大人放寬心。」他的唇倏地一彎,眸中笑意閃爍,「附近沒有監察御史。」
樓湛頓時一滯,看來她每日都被御史彈劾的事,不僅在京中沸沸揚揚,連遠在業陽的蕭淮都有所耳聞。
她保持著平靜的臉色,艱澀道:「多謝世子……」
這事便揭過了。
回府的路上,見到青梅的陳子珮心情大好,看到樓湛的臉色,以為她在擔心其他事,還開口安慰,「不就是告了兩日病假嗎?明日上朝時那些嘴碎的愛說啥就說啥,妳別理會就是。」
見她臉色還是不好,陳子珮琢磨了一下,毫無愧疚感地笑起來,「世子突然出現是不是嚇了妳一跳?幸好他沒怪罪我們。看這樣子,他應該是去宮裡見了太皇太后和皇上,只是奇了怪了,他回來怎麼要走後門呢?」
樓湛的臉色更黑。他還有理了!
等回到樓府時,樓湛原本有些躁動的情緒才平靜下來。
下了馬車,便見石階之上,漆紅大門頂端的牌匾,端端正正的兩個大字「樓府」。
今早剛睜開眼,樓湛糊裡糊塗的就被陳子珮拉去戲樓,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這熟悉的地方。
凝視著那兩個大字,她心中慨歎萬千。
上輩子最後一次看到這塊牌匾,是在地上,來抄家的士兵們來來往往,將這塊牌匾踩入塵埃,一點一點泯滅了曾經的光鮮。
自十年前,樓湛的父母雙雙去世後,樓府便一日不如一日,上輩子她想獨自扛起整個樓府,最後卻不堪重負,連自己也被構陷入獄,含冤而死。
「小姐?」
樓湛尚在神遊之際,漆紅的大門就被人推開,一個面色嚴謹的中年女子走出來,她的臉上有一道長疤,從左邊眉毛到嘴角處,顯得面容有些猙獰。
樓湛眼前一亮,頓感親切,疾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中年女子,「嵐姑!」
被突然抱住,嵐姑一臉錯愕,原本嚴謹的臉色也繃不住了,最後只撫了撫樓湛的頭,沒說什麼。
樓湛心裡一片寧靜。
雙親亡故後,樓府的下人也走了大半,有遣退的,也有自行求去的,最後偌大的樓府,只剩幾個下人和三個孩子。
嵐姑是樓湛母親的陪嫁丫鬟,從小悉心照料著她們姊弟,可惜前世嵐姑隨她三弟出京,在半路病故。
上蒼重新給她一條命,最大的驚喜不是這條命,而是有機會重新再來一次,珍惜身邊的這些人。
樓湛放開嵐姑,垂下眸子,大步走過垂花門,邊走邊問:「二少爺呢?」
「在屋裡看書,溫習功課。」
樓湛點點頭,「三少爺呢?」
嵐姑不說話了。
樓湛微微側過臉,「三少爺呢?」她的臉繃著,唇角微微抿起,臉色冷然。
「溜出去了。」嵐姑搖了搖頭。
這兩日樓湛病得昏昏沉沉,府裡本來人就不多,都忙著照顧樓湛,一個疏忽,就讓最頑劣的三少爺樓息溜出去了。
樓湛一想到這個闖禍無數的三弟就頭痛,揉了揉額角,算了算時間,離他闖下最大的禍,被逐出雲京流放在外還有些日子,那便先讓他逍遙幾日吧。
樓湛擺了擺手,累得不行,再一想到明日的早朝會何等熱鬧,就歎了口氣,直接回了房間,倒頭就睡。
第二日的早朝卻意外平靜。
樓湛心中說不出的古怪,不論是按理還是按回憶,今日早朝百官都該責怪她兩日沒上朝才對,這麼安靜實在反常。
莫非他們是在籌備更大的風雨?
下了朝,樓湛走在大理寺卿孫北身後,還在糾結著早朝之事。
過了半晌,孫北回過身,悄悄地對她道︰「叫得最凶的那位御史家裡好像出了點事。」
樓湛了悟。
只是,什麼事會讓那位御史放棄這麼個討伐她的大好日子?
略思量了一瞬,她便不再在意。自從重生後,有許多細節都和上輩子不同,她再思量也是白費。
到了大理寺,樓湛再抬頭看這熟悉的地方時,心中不免五味雜陳。
前世她被構陷,入大理寺受審時,孫北已經致仕回鄉養老,大理寺的人也被換了,都是她不熟悉的面孔。
又有什麼面孔算熟悉的?
樓湛略微自嘲地撇了下唇角,直直走到平日辦公的房間裡,左右看了看,才坐到桌案前,拿起文書開始看。
先皇將大理寺之責改為追查京畿境內凶案疑案,刑部處理的死刑案件及流放之刑也需要通過大理寺審決。這些都是刑部傳來的文書,極為冗雜,需要細細整理歸類,再交給孫北。
手裡的文書字跡龍飛鳳舞,潦草無比,樓湛猜出了這是出自誰的手,頭疼不已。良久,她放下手裡的文書,揉了揉酸澀的眼睛,低頭正要繼續看,外頭突然響起一個暴怒的吼聲—— 
「滾開!」
樓湛的手一頓,抬起頭來,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外面一陣諠譁,隨即房間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一個怒氣沖沖的中年男子走進來,滿眼的血絲,一看到了樓湛,張口便怒罵,「蛇蠍心腸的惡毒女人!」
後頭兩個主簿狀似無奈地向樓湛拱了拱手,細看神情,卻是一臉幸災樂禍。
樓湛放下文書,站起身來,緩緩搜刮了一下記憶,不太確定地喚道︰「張御史?」
正是平日裡彈劾她最多、今日告假的那位。
只是文官都顧及三分風度與面子,尤其是御史臺裡的那幫人,總因手掌監察大權便高人一等的模樣,平日裡都清高傲氣得不得了,罵得再凶也不至於這樣,活像罵街的潑婦。
張御史更怒,那怒意中還夾雜著痛恨,他死死瞪著樓湛不開口,那牙卻咬得直響,像要生吞活剝了她一般。
平白無故被這樣瞪著,樓湛也不怎麼好受,皺了下眉,再次開口,「張御史何故擅闖大理寺?」
「妳還敢問為何!」張御史怒不可遏,大吼出聲,胸膛上下起伏著,恨恨地道:「樓湛啊樓湛!就算我平日針對妳,妳恨我,但妳要報復就報復在我身上,何至於對我女兒下死手!」
樓湛聽了這話更覺不對勁,可縱使感到奇怪,也沒有貿然開口,而是等著張御史繼續說下去。
「妳這毒辣女子!如此冷酷無情,心狠手辣,今日害了小女,明天便會害了我長燁!」一通話罵完,張御史稍稍冷靜下來,見樓湛還是不說話,冷笑一聲,側過身不願再看她,「既然妳不承認,那就到前堂看看人證!」
樓湛的心裡無端一緊,聞言快步走出房間,朝前堂奔去。
附近看熱鬧的幾個主簿、司務面面相覷了下,有機靈點又心善點的人立刻跑去找孫北,其他人都臉帶興奮之色,隨著張御史走去前堂。
第二章 徹查凶案
前堂正中有三個人,一個跪著的被綁起來,兩個站著的皆是家丁打扮。
樓湛疾步走進前堂,看到跪著那人的背影,眼角倏地跳了跳,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頭,再轉到前面看清那人的臉,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那人嘴裡被塞了布團,說不出話,一看到她便嗚嗚叫起來。
樓湛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一把扯下他嘴裡的布團,沒等他開口,手一揚,就是狠狠的一耳光。
「啪」的清脆一響,她的手也有些發顫,足見這一怒下使出的力氣。
「樓息。」樓湛吸了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冷冷看著他,「你又做了什麼好事?!」
被這一耳光打得有點懵的樓息回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樓湛,妳敢打我?」
樓湛心痛又失望,咬著牙罵道︰「打的就是你,丟我們樓家的臉!」
「我呸!樓家的臉早被妳丟光了!」樓息冷嗤一聲。
抬眼看到張御史來了,樓湛平息了一下怒意,重新再問:「樓息,你到底幹了什麼?」
樓息一臉倔強,跟樓湛六七分相似的五官也顯得端正了些,「我哪知道!今早我才酒醒,就被這酸儒領著人綁了,還非要我給出個說法,要我血債血償,真是莫名其妙!」
張御史跨進前堂,聞言臉色益加森冷,「你殺了我女兒,自然是要血債血償!怎麼,還想抵賴?!」
樓湛閉了閉眼,看向樓息,一字一頓地問︰「你,殺了人?」
孫北跨進屋內,他為官十餘載,極有聲威,張御史自然得給他面子,先對他拱了拱手,再一斜眼看到蕭淮,頓時也愣了一下,連忙行禮,「見過世子。」
樓湛也彎了彎腰行禮,「見過世子。」
蕭淮臉色蒼白,又輕輕咳了聲,搖了搖頭,「不必多禮。」
「方才本官與世子在外面聽了一會兒,也大致明白前因後果。」孫北虎著臉,摸了摸鬍鬚,平淡地道︰「張大人痛失愛女,此等心情本官能理解,但只因一塊玉佩便斷定是樓家小公子殺人,未免太過魯莽。」
張御史臉色一沉,卻聽他繼續道:「但樓家小公子的嫌疑暫時也洗脫不了,先暫且關押在大理寺大牢中,待查出真相再做決斷。張大人以為如何?」
這是最公正、最正確的做法了。
張御史深深吸了口氣,他並非沒有腦子的人,壓下胸中的怒氣,冷靜下來後說話也有了條理,「那便依孫大人的。只是交由誰追查真凶?此事既然已經涉及到朝廷大員的家屬,便不好交由京兆尹,至於大理寺內……」他看了一眼樓湛,毫不避諱,「只怕會徇私舞弊。」
孫北撫了撫鬍子,沒說話。
半晌,他看向一旁的蕭淮,笑了笑,「既然張御史信不過我大理寺之人,今日世子在此,下官便斗膽請世子紆尊降貴,當一下擔保人如何?」
蕭淮淡笑著拱手,「恭敬不如從命。」
「那好。」孫北臉色一肅,看向樓湛,「樓大人,本官命妳三日之內找出真凶!」
突然被點名,樓湛愕然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是!」
孫北這是在幫她。
被孫北這一句話噎住,張御史差點又要跳腳,「孫大人,怎麼可以任命她負責!樓息是她弟弟,她肯定會包庇!」
「靖王世子已經做了擔保人,擔保樓湛不會如此,張大人難道不信任世子?」孫北笑了起來,瞇起眼睛反問。
……這是連世子都被坑了。
張御史連忙看向蕭淮,可惜,他想像中的憤怒、不悅之情都沒有出現在蕭淮臉上,後者還是一副平和寧靜的姿態。
他甚至微微笑了笑,看向樓湛,聲音低沉優雅,「我相信樓大人。」
既然連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最受寵的人都這樣說了,張御史也不能再反駁,只能忍住氣,大步走向門口,準備離開。
樓湛叫住他,「張御史,令千金的遺體現在何處?」
「義莊!」張御史滿腔怒意與悲慟,一揮袖子就離開了。
不好擺放在家中的屍體,一般都會送到義莊。
樓湛心中了然,抬眼看到被押到門邊的樓息,淡淡道:「一天到晚到處生事,你就在牢裡安生過上幾日吧。」
樓息冷哼一聲,抿緊了嘴不回答。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樓湛才收回目光,一整衣袖,向著孫北深深一揖,「多謝孫大人一番好意。」
「本官只是相信妳。」孫北不為所動,受下她這一禮,「事不宜遲,再晚些線索就更少了,妳去京兆府借幾個人開始追查吧。」
「京兆府未必會借人。」樓湛沉默了一下,硬著頭皮道。
她想起來了,上個月她才得罪了京兆尹,當時她和陳子珮在休沐時去戲樓,途中碰到了京兆尹的兒子,那小子看到她就輕薄調戲,被陳子珮帶著的護院一頓狠揍。
這事鬧得挺大的,幸好理虧的是京兆尹那邊,否則朝中眾位反對女吏的大臣還不借那次風波直接請願罷免了她。
孫北也想起了這事,皺了皺眉沉吟起來,一時房間中有些沉默。
半晌,蕭淮出聲了,「我與金吾衛的羅上將軍熟識,若是樓大人不嫌棄,借用一下金吾衛如何?」
樓湛一怔,下意識推辭,「不敢勞煩世子。」
蕭淮不贊同地看著她,熠熠生輝的黑眸中似有星光閃動,「樓大人,我是妳的擔保人,如若三日之內樓大人不能查出真凶,於我也有不利。」
有什麼不利?在這雲京中,誰敢對蕭淮不利?
樓湛怎麼也沒想出來,但終究點了點頭,「那便麻煩世子了。」
因需要去請動金吾衛,離開大理寺時,她和蕭淮是一道。
兩人的話都不多,一路相對無言,出了大理寺,便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
全身都籠罩在黑袍裡的車夫正閒閒倚在車壁上曬太陽,見蕭淮帶著樓湛過來,不由好奇,「主子,你怎麼從大理寺裡拐了個人出來?」
什麼叫拐了個人?樓湛嘴角不由微微一抽,看向蕭淮。
蕭淮對自己手下的脾性一清二楚,淡淡開口,「青枝,你是想被關禁閉了?」
青枝身子一僵,「屬下什麼都沒看到!主子要回府嗎?」
蕭淮卻不回答他,側過身子,姿態優雅從容,對樓湛道︰「樓大人先請。」
前世就知蕭淮是位謙謙君子,樓湛也就不再推辭,先上了馬車,鑽進車廂裡。
車廂裡出乎意料的大,佈置也極為素雅,四周都掛著小香囊,清淡的檀香若有若無。
蕭淮在外面吩咐了青枝幾句,也鑽進了車廂,坐到中間的小榻上,明亮溫和的眸子轉向樓湛。
「舍妹對樓大人極為尊崇,經常在我耳邊提起,不知樓大人在大理寺中辦公可辛苦?」
靖王膝下不就他一個,他哪來的妹妹?
樓湛心中疑惑,垂眸答道:「不過略盡綿薄之力效命朝廷罷了,並無辛苦一說。」
「我也希望是如此。」蕭淮靜靜看著她,眸中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看樓湛還是沒什麼表情,他暗暗搖頭,又換了個話題,「羅上將軍轄下的一支金吾衛隊正好輪休,要借到人不難,只是樓大人準備先從哪個方面著手調查?」
這樁命案乍一看線索很多,可是深思起來又很少,尤其是之前樓息說到的宋公子、李公子,還有最令她頭疼的魏國公府小公爺。
後者暫且不論,那位宋公子應該是禮部尚書的兒子,李公子則是鴻臚寺卿的兒子……恰巧和她關係都不好。
話說回來,這滿朝文武和她關係好的,也只有陳子珮、孫北,還有另外一位外任未歸的了……
剛出了命案,還牽涉到朝廷大員家屬,雲京內肯定會傳得沸沸揚揚,樓息入了牢,那夜和他一同喝酒的幾個人應該也會被家中的大人禁足,要見一面不容易—— 主要是,他們家中的大人肯定會故意阻攔她去調查,可是她必須從那兩位公子身上尋求證據,至少要能證明樓息當天晚上真的睡在那韻留館,什麼地方也沒去。
樓湛不自覺地歎了口氣,「只能先從義莊裡的遺體查起了。」
見樓湛歎氣,蕭淮略思考便明白她在糾結什麼,眸光微轉,淡淡地笑了,卻沒說什麼。
就算他有心要幫忙,在彼此不熟的情況下,也不能太露痕跡了不是?若是好心反倒被誤會,就不好了。
 
 
 
義莊四周極為幽靜,道邊種滿了四季常青的松樹,在盛夏時節生長得極為繁茂蔥郁,陰翳堆積,遮得小道上一點陽光也無,顯得陰森森的。
樓湛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對這種環境毫無懼意,問了看守義莊的老者幾句,便直接推門而入。
後面的一眾金吾衛面面相覷,跟著走了進去,心底只道這個女吏倒也大膽。
義莊裡擺滿棺材,大大小小,擺放得整齊有序,今早送來的棺材擺在最前面。
兩個金吾衛自覺地上前,將棺蓋緩緩推開,頓時一股奇異的味道混著血腥氣味撲面而來,讓人不適。
樓湛走到棺材前,低頭看了看,眼角倏地一跳—— 這是個極為年輕漂亮的少女。
張御史也不笨,只是派人將少女的遺體直接搬到義莊,沒有破壞痕跡,也是因為如此,樓湛才恍悟為何他那麼悲憤。
少女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細嫩潔白的脖子上還有青紫的痕跡,似乎被人狠狠掐過;往下一看,她身上還有很多血跡,斑塊縱橫的,樓湛伸手輕輕拂開她的衣物,才發現是被匕首一類的利器捅出的傷口。
她緊緊抿著嘴唇,美麗的面龐上還殘存著驚慌與恐懼,眼睛死死瞪著,卻已經失去了光芒。
看了半晌,她側過了身,「許仵作,請。」
跟隨而來的還有一個仵作,是羅上將軍直接令人「綁」來的,對方能這樣盡心盡力地幫忙……樓湛不由想,世子的面子真大。
許仵作因是被強硬帶來的,臉色不悅,上前看到棺中的少女,卻也露出了一絲不忍,隨即細細地查看起來。
昏暗的義莊內,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
許久,許仵作收回手,略一思量,回身道:「老朽檢查了這位姑娘的瞳孔與舌頭,看來應是被匕首刺傷多個部位,失血而亡。」頓了頓,他背起手,緩緩走動起來,「看這位姑娘身上的屍斑,久壓難褪,應已去世四個時辰左右。」
樓湛點點頭。
「方才老朽掰開這位姑娘的嘴時,發現了這個東西。」許仵作走到樓湛身前,將手中的東西遞去,是一塊破布。
樓湛接過來仔細地看了看,這塊布是淡紫色的,迎光時裡面似乎透出了流雲紋,質地極好,即使被含在嘴裡幾個時辰,仍舊順滑舒適,展開來不帶褶皺。
可惜,凶手不可能一直穿著帶有重大嫌疑的殘破衣服,不過,證據有總比沒有好。
樓湛摸出一張方帕,將殘布小心地包好放到懷裡,朝等待在一旁的金吾衛點了點頭,「麻煩諸位了,現在去城西河岸邊。」
羅上將軍抱手一笑,「樓大人不必客氣,既是世子讓我們幫忙,那便沒麻煩。來此之前,屬下已經派了兩名兄弟守在河岸邊,樓大人只管前去查看。」
樓湛感激地拱了拱手。
離開了義莊,快要走出林間小道時,才隱隱見到了日光,附近極為荒涼,人跡稀少,隔了路旁的小樹林另一邊,卻是條長街。
樓湛走到金吾衛中間,低頭沉思著下一步的行動,一行人走得快且輕,只能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兀的,一個金吾衛警惕地大喊起來,「誰!」
樓湛猛然轉頭看去。
幾個金吾衛跑向旁邊的小樹林,一個灰色人影閃出大樹後,朝著另一邊奔逃而去。
那人身穿灰色的衣服、中等身材,腰間繫著一塊淡青色的腰牌,讓她有些眼熟。
樓湛仔細回憶了一下,前世這段時間遇到的人和事,尋遍記憶卻都想不起在哪兒看到過那種顏色的腰牌。
在這兒等了一會兒,去追擊的幾個金吾衛回來了,皆是一臉無奈,「那人跑得太快,過去就有街市,他跑進人群就不見了。」
羅上將軍不由搖頭,神情嚴肅地看向樓湛,「應當是凶手身邊的人,不放心來查案的樓大人,過來打探情況。看來凶手是個有身分的人,樓大人最近可要小心些,免得著了人家的暗招。」
樓湛默然,腦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會不會是,那個人?
她悚然一驚,連忙按下這個念頭,疾步前行。
義莊離城西不遠,不過兩刻鐘就走到了,沿著城西河岸走過去,沒走多遠,便見到了守在河岸邊的金吾衛。
樓湛過去看了看地面,雜亂的青草間隱約有斑駁的血痕,附近的草都有被壓過的痕跡,除了這些,就沒有其他線索了。
眉間籠了陰鬱,她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要說不急,肯定不可能。樓息再怎麼混帳也是她弟弟,前世她一直後悔沒有管束好他、保護好他,這輩子可不能重蹈覆轍。
如今張家小姐這邊的線索暫時斷了,要證明樓息的清白,就得先從昨夜與他喝酒的幾人中找證據。畢竟有這些世家子弟的話,總是比較有力的。
不過等等要去挨人家的冷臉了,她自然不能帶著這群金吾衛去。
樓湛快速整理了思緒,開口道:「羅上將軍,拜託您兩件事。」
「請說。」
「第一,請羅上將軍去詢問一下昨夜巡邏這附近的同僚,可能看到過什麼人。」
「第二,剛才各位應該都看到了那塊殘破的布,那種布料子矜貴,應該不多見,麻煩各位到雲京各大布莊詢問。」
眾金吾衛拱手應是。
樓湛背在身後的手鬆了又緊,向他們作了作揖,才轉身走向禮部尚書的府邸。
在前世裡,這些事統統沒有發生,莫非她重活一世,一切都變了?
第三章 有線索了
禮部尚書宋大人的府邸樓湛曾來過一次,她已任大理寺少卿三載,而四年前參加科考前夕,曾隨著眾舉子來過這兒一趟,聆聽宋老的教誨。
宋老是享譽長燁的儒學大家,樓湛對他不無崇敬,可惜她身為女子,遭許多人詬病,連這位宋老也看她不慣。
宋府的管家倒是客氣,聽了樓湛的來意,微微一笑,「我家公子昨夜感染風寒,剛喝了藥睡下,恐怕不太方便。」
樓湛一合計時間,離下衙還有兩個時辰,又道:「那本官在此等候宋大人下衙。」
管家依舊笑咪咪,「今夜我家老爺隨鴻臚寺卿一同赴宴,不知何時才歸,樓大人不如明日再來。」
樓湛早料到了會如此,沒有什麼表情,淡淡道:「那本官就明日再來打擾吧。」
看來禮部尚書和鴻臚寺卿兩處都走不通,難道要去魏國公府?那還不如讓樓息在大牢裡多蹲兩日。
離開了宋府,樓湛慢吞吞地走在長街上,扭頭看到不遠處的拱橋,走過去站定,靜靜地看著橋邊垂柳,猶豫不決。
不知站了多久,前方忽然響起一個優雅的低笑聲,「樓大人看起來很是苦惱?」
樓湛微怔,抬眸看去,倚在橋邊的男子藍衣玉帶,貌如珠玉,氣質翩翩,引得行人頻頻回頭看,他卻恍然未覺。
似乎知道樓湛想說什麼,他微微笑道:「去了一趟宮裡,剛出來,想四處走走,沒想到只是信步一走,又碰到了樓大人。」
那還真是巧了。
樓湛猶豫了一下,走上拱橋,「見過世子。下官有事,先走一步。」
「樓大人可發現什麼線索了?」蕭淮盯著她,唇角微微彎著,完全忽略了她的後半句話。
被叫住了自然不能繼續走,樓湛有些無奈,見四周人多眼雜,只好道:「前方有家茶館,世子請借一步說話。」
蕭淮唇角的弧度加大,「盛情難卻,卻之不恭。」
樓湛有些無語,怎麼忽然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茶館裡沒有什麼好茶,不過也比一窮二白的樓府好。畢竟樓府養家糊口的就樓湛一個,還要時不時地修理一下龐大的府邸,嚴重的入不敷出導致樓府長年窮困潦倒,端出來的都是嵐姑不知道從哪兒弄來的茶葉,味道讓人不敢恭維。
樓湛邊喝著茶,邊講了一早上跑來跑去的收穫,隨即從懷裡掏出那塊殘破的布,遞給蕭淮看,「從張家小姐嘴裡找出的,就是這個。」
這塊布料……蕭淮眸中微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詫異地揚了揚眉,旋即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樓湛心中微動,「莫非世子知道這塊布的來歷?」
蕭淮沒有立即回答。
他的長眉略微蹙起,半晌又舒展開來,沉吟一下,彷彿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決定,緩緩道:「這塊布料是—— 」
「混帳!」
「你寫的這什麼破玩意?也值十文錢?!」
茶館外忽然響起一陣喧鬧聲,打斷了蕭淮的話。
樓湛站起身來一看,不遠處的河岸邊圍了些人。
「先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蕭淮也看了看外面,站起身來和樓湛對視一眼,一同走出茶館。
圍著的百姓大多是在看熱鬧,好在人不多,樓湛和蕭淮順利擠到前面,只見幾個五大三粗的大漢站在場中,地上全是白紙和墨汁,一片狼藉。
蕭淮側頭向旁邊的人探問,「這位大嬸,請問發生了什麼事?」
乍一看到這麼一個衣著不俗、氣質高雅的年輕公子搭話,大嬸說話都有些結巴,「這、這兒有個擺攤替人寫字的書生,那幾個是這附近的混混,故意過來搗亂呢……」
說話間,一個大漢倏地一抬手,將那個寫字的書生推倒在地,一邊破口大罵一邊踹他。「幾個破字就要十文錢,哪裡來的臭雜種,敢訛你爺爺?我呸!」
「大哥,看這小子長得還挺俊,象姑館那老鴇不是最喜歡這種貨色嗎?」
「喲,看這小子細皮嫩肉的,說不準就是從裡面跑出來的。」
那幾個大漢說話毫無顧忌,內容漸漸不堪入耳,樓湛聽得直皺眉頭,往前走了幾步,忽聽那書生吃痛費力道—— 
「你們……我與你們無怨無仇……雲京乃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這般欺辱人,等下巡街的金吾衛來了……」
「金吾衛?」一個大漢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起來,「老子告訴你!這附近巡街的金吾衛領頭的是我表哥,你以為他會幫你?識相點交出十兩銀子,今日爺爺就放過你,否則老子不僅砸了你的攤子,還要把你賣到象姑館去!」
樓湛的身子陡然一僵,那個書生的聲音,她不會記錯。
瞬間她的臉冷了下來,秀緻的眉目間籠上冰霜,聲音也森冷如冰,「你要把誰賣去象姑館?」
乍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那幾個大漢絲毫不在意,正踹那書生踹得最狠的那個回頭就罵,「哪裡來的臭婊子,在對誰說話……」
看到樓湛那張冰冷嚴肅的臉,他的話突然就卡在喉嚨裡,吐出來不是,嚥下去也不是。
樓湛沒有看他們,目光直接落到被踩著胸口的少年身上,胸口突然生出無邊的怒火,還夾雜著幾分心疼和愧疚。
蕭淮走上前,與樓湛並肩而立,淡淡掃了前方幾人一眼,語氣平淡,「幾位若是再不放開那位公子,恐怕金吾衛就真的要來了。」
「哪個旮旯出來的毛頭小子!老子剛才說了,金吾衛……」
蕭淮側過頭,低喚一聲,「青枝。」
一道黑影突然從茶館屋頂躍下,輕巧地落到地上。
大漢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那道黑影。
下一瞬,幾個重達百斤的大漢猛地齊齊飛起,狠狠摔入河水中,霎時一片嘩啦水聲響起。
青枝收回腳,活動活動筋骨,向蕭淮齜牙笑起來,「主子,你再不叫我,我都要衝出來了。」
蕭淮搖了搖頭,回身對著目瞪口呆的圍觀者們淡笑,「熱鬧已經沒了,各位散了吧。」
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也慢慢爬起來,潔白的衣袍上沾滿塵灰和墨汁,身上好幾處都是腳印。
他似乎有些怯然,耷拉著腦袋走近樓湛,躊躇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阿姊。」又轉向蕭淮,「多謝這位公子出手相救。」
樓湛靜靜看著他,澄澈的眸中閃過淡淡的愧疚,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傷得可重?」
少年面對樓湛有些恐慌,說話都是結結巴巴的,「不、不,我沒事……」
樓湛還有很多問題沒問出口,不過大概一猜就知道了。
她這個二弟同三弟完全不同,生性膽小羞怯,出府在這兒擺攤寫字,大概也是為了貼補家用。
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她動作輕柔地替他理了理衣服,才轉過身向蕭淮道:「多謝世子施救,這位是下官的二弟,樓挽。」
聽到對方是世子,樓挽連忙又行了一禮。
蕭淮明亮溫和的眸子打量著樓挽,溫潤如玉般的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樓二公子與三公子的區別可真是令人愕然。」
同是樓家人,這三姊弟的差別也太大了點。樓湛冰冷沉默,樓挽羞怯溫文,怎麼就出了那麼一個頑劣無禮的樓息?
聽到蕭淮彷彿打趣的話,樓湛的臉色有些僵,抿了抿嘴,沒有回答。她的目光轉到河邊,盯了一會兒,遲疑道:「那是……羅上將軍?」
順著她的目光,蕭淮和樓挽也看過去,對岸有一隊金吾衛,已經將那幾個大漢擒住。
羅上將軍也在其中,遙遙地向蕭淮行了一禮,又大聲喊,「羅某碰巧路過,請樓大人耐心等到明日。」說完,又拱了拱手,押著那幾個流氓大漢走了。
蕭淮悠閒地看著這一幕,語氣恍若歎息,「其實,我剛才提醒過他們,金吾衛要來了。」
樓湛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轉瞬她就想起了適才在茶館中討論的事,臉色一肅,看向樓挽,「阿挽,你先回府,記得抹藥。」
樓挽連連點頭。
樓湛沉默了一下,「三弟這幾日住朋友家,不會回府,你告訴嵐姑不必擔憂。」
樓挽繼續小雞啄米地頷首。
「還有……」她伸手輕輕揩去樓挽臉上的灰,聲音低低的,「以後你不許再出來擺攤,在家溫習功課,準備來年的秋闈。」
樓挽受寵若驚地一應,「那……阿姊,阿挽先走一步。」
看著樓挽離開的背影,樓湛沉思了一會兒,清亮的眸光轉到蕭淮身上,「現在,世子可否把方才的話說完?」
蕭淮正若有所思地盯著潺湲的河水,聞言收回目光,蒼白的臉龐湧上凝重,「要說清楚此事……恐怕得請樓大人到寒舍一坐。」
去靖王府?
去昨天那個充滿了無限尷尬的地方?
樓湛想到此事事關重大,只得默默吞下了拒絕之言。
蕭淮左右看了看,辨認了方向,走向長街,抿唇淡笑,「幾年不曾來雲京了,若是沒記錯的話,沿著這條街直走就能到王府了。」
樓湛只好跟了上去。
長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到處都是叫賣聲,極是熱鬧繁華,一派太平盛世的模樣。
廣闊的街面上常有馬車駕過,道路兩旁都擺滿了小攤,賣什麼的都有,有挑著擔兒或者扛著糖葫蘆的小販吆喝著走來走去。
長燁的民風還算開放,當街看到同行的年輕男女也不會有異樣目光,只是蕭淮容顏、氣質皆是絕佳,樓湛雖然一臉冰冷,細看也是個美人,恍若珠玉與霜雪,這樣的一對,難免引得眾人頻頻回顧。
樓湛如芒在背,彆扭至極,正想向蕭淮提議走小道,一個貨郎突然伸手熱情招呼起來—— 
「欸,那位公子,買個小玩意兒送給那位姑娘唄?」
樓湛心裡一嚇,倏地看向蕭淮。
後者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語調上揚地輕「哦」了聲,抬腳走了過去。
貨郎眉開眼笑,「這都是些姑娘們喜歡的小玩意兒,公子不妨買來逗逗姑娘開心。」
樓湛默默跟上去,看著貨郎,心想,我現在就不太開心。
小攤上擺的都是髮簪之類的東西,竹製、玉製、骨製的都有,出乎意料打磨得精細,雖沒有平日見的華美,卻有著獨特的簡樸意趣。
蕭淮隨意拾起一支骨簪細細看起來。
那貨郎一邊道:「這些小玩意兒在公子眼裡應該不算什麼,不過圖個新鮮,送給小姑娘再好不過。」說著,還有意無意地往樓湛瞅。
樓湛微窘,無奈地伸手拉了拉蕭淮的衣袖,「世……公子,我們還是快走吧。」
蕭淮巍然不動,看了一會兒,回過身,拿著骨簪在樓湛頭上比劃了下,嗓音清潤溫和,「很適合妳。」
樓湛無言,看來世子殿下會自動忽略不想聽到的話。
蕭淮回頭又挑了支玉簪,付了錢,將骨簪遞給樓湛,唇邊噙著淡淡笑意,「樓大人若是不收下,又要我如何賠償這浪費的一刻鐘?」
樓湛思考的拒絕之言堵不回去,頓時落敗,只好收下骨簪,無奈地跟著蕭淮繼續走向靖王府。
她不是看不出蕭淮對她的好意,只是這好意來得莫名其妙、來得猝不及防。
畢竟,蕭淮這才見過她沒幾次,不過是幾面之緣,何至於對她這麼好?樓湛一邊想著一邊皺眉。
看來此番過後,得離蕭淮遠些,否則若是被有心人看見,指不定又要說她狐媚勾人,勾搭皇室這罪名她可受不起。
不過,或許這只是蕭淮一時興起,等過後就將她忘了?樓湛搖搖頭,只覺得手中的骨簪有些燙手。
 
靖王府的前堂擺設同蕭淮的馬車裡一樣,靜而雅,正中的座位後方還掛著一幅字畫。青山雲海,勾勒淺淡,無論是字還是畫,都有一股灑脫之意。
蕭淮輕啜了口茶,注意到樓湛的目光,也沒回頭,悠悠道:「這是我母親作的畫,父王題的字。」
樓湛的目光滑到蕭淮身上,「不知世子讓下官進府是為何?」
「自是為了那塊布料之事。」
蕭淮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女聲,語氣恭敬,「世子,您要的東西送來了。」
蕭淮放下茶盞,「拿進來吧。」
「是。」
屋外走進一個婢女,捧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小步走到蕭淮身前,恭敬地遞上。
蕭淮接過衣裳,淡淡道:「下去吧,吩咐外頭伺候的人離遠點。」
「是。」
婢女目不斜視地退出去,屋內又恢復了安靜。
蕭淮走到樓湛身前,「樓大人請看。」
說話間,他將衣服一展,霎時,淡紫的華貴衣袍宛若流煙輕散,鋪開在人的眼底,淡淡的流雲紋若隱若現,光華流轉,美不勝收。
樓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在衣服上一摸,順滑舒適,同那塊殘破的布料子一模一樣。
沉默了一下,樓湛抬起頭,清亮的眸光正好撞進蕭淮明亮溫和的眸中。
「世子殿下,這是?」
雖然衣料相同,但是蕭淮絕對不可能是凶手。
沒什麼依據,不過樓湛心裡就是堅定地這樣認為。
蕭淮唇角的笑還沒揚起,眉頭忽地一蹙,側頭掩唇輕咳了幾聲,再回過頭時,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樓大人沒有認定我是凶手,真是讓人高興。」他調笑般地朝著樓湛眨了眨眼,才道:「這是雲州特產的紫羅雲紋布,一年也只有幾匹,都是貢品,唯有宮裡才拿得出。過幾日是太皇太后的生辰,太皇太后派人將布料送了幾個地方。」
送了……幾個地方?
樓湛緊盯著蕭淮,「敢問是哪幾個地方?」
「靖王府、大長公主府、明國公府、椒房殿。」
樓湛低低重複了這幾個名字一遍,呼吸倏地一滯,良久,喃喃道:「我大概能猜出凶手的身分了……」
「哦?」蕭淮好奇地挑了挑眉,微微彎下腰湊近樓湛,吐息輕輕,「誰?」
樓湛垂著眸子,沒發覺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口說無憑,下官得查到更多證據才能確定。」
蕭淮的目光含笑,「也是一大突破。只是現在羅上將軍不在,樓大人隻身一人不好查探。辛苦了一日,不如留下來用餐再走?」
那還是免了。樓湛心道一聲,抬頭忽然發現兩人距離過近,驚得連退幾步,一句話脫口而出,「不必了!多謝世子好意,只是舍弟尚在牢中,下官還要去看看他。」
嚇到了?蕭淮勉強忍下笑意,臉色嚴肅地點了點頭,「那便不留樓大人了。」
樓湛這才鬆了口氣,抬手告辭。
第四章 凶手是誰家
雖然是託辭,不過樓湛確實準備去一趟大理寺。
已是酉時正,天空中方顯出殘霞,流雲暗渡,落日溶金,遙遙一望,恍若畫師筆下的絕世丹青。
樓湛轉過長街,望向遠方橘紅的天空,驀地生出一種不知身處何方的茫然。
明明,她已經在大牢裡待了兩個月了。
嵐姑、樓挽、陳子珮,這些人早已離世,而樓息被流放出雲京,再也沒有見過面。
在樓息的心裡,估計是一直恨著她的吧。
樓湛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暮色四合,天色漸漸暗下來,街上的行人也漸漸稀疏,她回過神來,悵然若失地走幾步,目光一轉,看到街旁有賣糕點的小店。
好像有米糕?她記得樓息挺喜歡吃這個的,猶疑片刻,走過去,低頭看了一眼。
花瓣形狀的潔白米糕精緻可愛,不用靠近,就能嗅到一股誘人的清甜香味。
樓湛遲疑了下,掏出身上的錢數數,正好夠買一份,就讓店家用油紙包了,繼續前行。
還沒走幾步,她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語氣懶洋洋的—— 
「喲,這不是樓大人嗎?怎麼,都下衙了還往大理寺跑?」
樓湛的腳步一頓,面無表情地回過頭,「你看起來很閒。」
陳子珮慢悠悠地走過來,抱著手嘻嘻笑,「哪有,我是很忙的,準備去一趟靖王府。」
「去爬牆?」
陳子珮的笑臉一僵,「哪能啊?今日我要走正門。」
樓湛懶得理會他,淡淡點頭,轉身離開。
未料陳子珮不依不饒,跟上她的腳步,笑得賤兮兮的,「妳現在去大理寺幹什麼?懷裡的這是什麼?我剛剛有看到妳買糕點哦,給我嘗嘗。」
樓湛微微蹙眉,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米糕,聲音毫無波動,「樓息犯事了,現在在牢裡。」
兩人私交甚好,陳子珮也知道樓息是什麼德行,挑了挑眉,「喲,那就怪了。以往樓息也不是沒犯過事蹲牢裡,妳都沒去管他,這次怎麼想到去送東西了?」說完,他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樓息被關在大理寺的牢裡?他犯什麼事了?」
「被指控殺人。」
「怎麼可能,就那小子那樣。」
雖然他說的是自家弟弟,樓湛還是深表贊同,「那你呢?怎麼就跟過來了?不去見你家青梅了?」
陳子珮正氣凜然,「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陪妳去看看那小子。」
樓湛淡淡睨他一眼,隨他了,反正這廝肯定是去看熱鬧的。
天幕將黑時,兩人到了大理寺的監牢前。大牢的獄卒認得樓湛和陳子珮,揮揮手直接放行了。
樓湛順利地進入大牢,低頭看了看懷裡的米糕,反而有些遲疑了。
她和樓息的關係挺僵的,樓息會不會以為她在裡面下了毒?她僵在臺階上,莫名地萌生了些許退意。
陳子珮抱著手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又抬頭看向牢裡。
火盆裡的乾柴被燒得劈啪響了一陣,坐在角落裡喝酒的獄卒已經醉倒,大牢內安安靜靜。
他伸手拍拍樓湛的肩膀,話音裡有了安慰,「快走吧,畢竟樓息是妳弟弟,說實話那小子沒吃過什麼苦頭,以往坐牢也沒留宿過,說不準吃不下牢飯,又在鬧脾氣呢。」
樓湛聽得額上青筋直跳。
牢裡雖然有火光,迎面而來的還是一股昏暗幽冷之感,讓人只覺逼仄壓抑。坐在牢房裡的犯人們都安靜地吃著東西,聽到有人來了,也只是淡淡看一眼,並不作聲。
四處都是一片絕望的靜謐。
腦中那痛苦的兩個月記憶忽然湧上腦海,樓湛恍惚了一下,臉色蒼白冰冷。
走了一會兒,她看到了樓息。
他正背對著牢門,盤腿坐在稻草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低頭看了眼擺在牢門邊一口也沒動過的飯菜,樓湛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陳子珮嘿嘿笑,戳戳樓湛,露出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
樓湛靠在鐵欄邊看了一會兒,見樓息還是不動,伸手在鐵欄上輕輕敲了一下。
清脆的聲音在幽暗詭靜的大牢中響起,樓息的背影動了動,轉過身來。
少年俊俏的臉龐在陰暗中少了幾分活潑,看到樓湛的一瞬間,他明顯露出了詫異之色。
「妳……」樓息還是第一次在這種時候看到樓湛,舌頭都有些打結了,憋了一下,話裡無端有三分火,「妳來看我的笑話?!」
樓湛的臉一黑,冷冷瞪著他,「來看你死了沒。」
樓息的嘴一動,明顯要立刻反唇相譏,卻不知為何又憋了下去,冷哼一聲,轉回身去。
姊弟倆又陷入僵持階段。
真是百看不厭。陳子珮在旁邊無聲狂笑,靠著鐵欄,一臉幸災樂禍。
樓湛剜了他一眼,將懷裡的米糕扔進牢裡,冷淡道:「嵐姑讓我帶給你的。」說罷轉身就走,也不等樓息有什麼反應。
身後響起「砰」的一聲輕響,樓息狐疑地轉過頭,看到不遠處的油紙包,又看了看樓湛離去的背影,慢慢地縮到油紙包前,伸手拆開,看到潔白精緻的米糕,眼前一亮。
少年桀驁不馴的臉色已經消失,吸了吸鼻子,拿起米糕咬了一口,幽黑靈動的眸子眨了眨,竟有了些委屈的濕意。
他扁了扁嘴,低聲嘟囔起來,「還是嵐姑對我最好……」
 
外面的天空已經徹底黑了。
陳子珮跟在樓湛身後,挑眉不解,「那是妳給那小子買的吧,怎麼說成是嵐姑的心意?唔,阿湛,妳該不會是害羞吧?」
「閉上你那張臭嘴。」樓湛心裡鬱悶,臉色不怎麼好看,「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去不去找你的青梅了?」
「去,當然去,怎麼不去?時候晚了,還可以蹭頓晚飯,說不定世子還會留我下來住一宿。」
留人住一宿的確是蕭淮會說的話,但人家只是客套話吧?
樓湛默默看了陳子珮一眼,不語,腦中無端冒出當蕭淮說這句客套話時,陳子珮立刻答應,蕭淮被他噎得無話可說的情景。
他也會吃癟……想想就讓人覺得開心。
陳子珮轉頭看她,一臉驚恐,「阿湛妳笑了,妳居然笑了!」
樓湛一怔,伸手撫了撫唇角,弧度確實有點……微微上揚了。
她立刻板起臉,「……快滾,我還有事要辦。」
「別這樣嘛。」陳子珮又賤兮兮地笑著,「我聽人說,妳今天在外頭跑了一天,難道就是因為樓息,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反正這件事遲早會傳開,樓湛也不隱瞞,除去一些細節,其餘的都告訴了陳子珮。
夜幕降臨,晚風颯颯,兩人走在小道上低聲交談著,四下一片寂靜。
陳子珮聽完,臉色也凝重起來。
這事牽扯到了太皇太后賞下來的貢布,而且賞下貢布的地方都是皇親國戚府邸,尤其明國公府正是當今太皇太后的母家,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妳對凶手可有了猜測?」
樓湛點頭。
「誰?」
樓湛沉默不語,手指指向東南方。
陳子珮是個精明絕頂的人,瞬間了悟,臉色微變,「妳確定?」
「還需搜集證據。」
陳子珮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此事事關重大,阿湛妳千萬小心,既然牽扯到了皇室,一步走錯就……無論如何,妳這邊的力量太過微小。」
他緊鎖眉頭,來回踱步,驀地眼睛一亮,「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時辰不早了,妳快快回府,我去給妳找個靠山。」
樓湛疑惑地看他跑遠,回頭看了看大理寺的方向,始終有些放心不下。
大理寺在城西,距離張家小姐被殺害的河岸邊不遠,想到白日毫無所獲,她突發奇想,轉身向河岸走去。
雖是夜晚,卻星光璀璨,路上並不漆黑,樓湛獨自走到河岸邊,迎面清風微拂,清爽舒適。
四周全是蛐蛐兒的叫聲,此起彼伏,再走近一些,還能隱約聽到河水流淌的聲音。
憑藉著白日的記憶,樓湛走到那片河岸,定定地看著那片隱約能看出血跡的草坪,眉頭一擰。
這裡這麼僻靜,張家小姐應該不會獨自過來。既然她來了,那麼肯定是跟著一個頗為熟識的人。
到了這裡後,凶手意欲對張家小姐不軌,張家小姐憤而掙扎,在掙扎中傷到了對方,於是對方怒而生恨,拔出匕首將她刺死。
她也在臨死前將凶手的衣服咬下了一塊,只是她咬得太緊,凶手一時半會兒扳不開她的嘴,又擔心金吾衛過來,就先逃了。
那麼,樓息的玉佩又是怎麼回事?
樓湛緩緩推測出事件的經過,又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要知道玉佩是怎麼回事,還是得去問問樓息。
往前走了幾步,樓湛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一絲微亮,她身子一頓,慢慢走過去。草叢裡躺著一個發光的東西,光芒微弱,不太引人注意。
她看了一會兒,正想彎腰去撿,心裡突然一凜,腳下一歪,做出被東西絆倒的模樣,砰一聲摔倒在地,並不著痕跡地趁機將那東西收到懷裡。
那一個踏過草叢而來的細微腳步聲更近了。
樓湛心中警惕,伸手去摸靴子裡藏著的匕首。
腳步聲在身後一頓,就在樓湛幾乎要跳開的一瞬間,對方說話了,聲音恍若珠玉落盤,泠然清朗,含著三分驚喜、三分詫異—— 
「阿湛?」
樓湛一怔,緩緩轉過頭。
一個青年長身玉立,瀟灑俊美。微風徐來,拂起他額間碎髮,他的五官在微光裡柔和如玉,端的是翩翩公子,不染凡塵。
看她發怔,青年微笑著又輕喚了一聲,「阿湛?」
聽到第二聲呼喚,樓湛立刻回了神,按在匕首上的手卻更緊了,沒有立刻起身,臉色冷淡,「原來是魏國公府的小公爺。」稍稍一頓,她繼而道︰「下官早已說過,男女有別,親疏有分,為免旁人胡言,小公爺叫下官時,最好還是不要叫得如此親暱。」
對於她的疏離,青年依然一副好脾氣的模樣,「那我應該稱呼阿湛為什麼呢?」
樓湛面色不動地答,「直呼姓名即可。」
青年收了笑,眨了眨眼,狀似無辜地道:「可是,阿湛妳是我的未婚妻啊。」
「不過是兒時家父與國公爺的戲言,小公爺何必當真?」
青年的眉頭微挑,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卻也忽視了樓湛的話,向她伸出手,「阿湛可是腳崴了?」
樓湛沉默地看著這隻修長瑩白的手靠近,手心裡有些發汗。
面前這個人,不是什麼好人。
她也是在上輩子被構陷之前,才發現這個人做過不少壞事,甚至,樓息被流放都跟他有關。
可他的父親於樓家有重大恩情,這也是她不想接觸魏國公府的原因。
眼下四下無人,若惹怒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她看著這張偽善的臉就有些犯噁心,要她去碰這隻手,她實在百般不願意。
權衡利弊之下,樓湛還是強忍著噁心,將手放到了青年的手裡。
青年微微一笑,將她拉起,卻沒有立刻放手。
陌生的冰涼觸感讓樓湛有些不安,她抽了抽手,青年不但沒有放手,反而將她握得更緊。
樓湛的眉間漸漸籠上一層陰影,漆黑的眸裡佈滿冷意,「左清羽,你想做什麼!」
左清羽卻分毫不在意,看著她,笑容依舊柔和,眸中有光芒微閃,「已經入夜,阿湛怎麼獨自來此僻靜之地?」
樓湛黑白分明的眸子冷冷回望著他,不語。
「嗯?」左清羽的笑意更加柔和,甚至低下了頭湊近樓湛,抬起另一隻手將她鬢旁的亂髮理好,溫聲道:「阿湛,聽說昨夜這附近發生了一起凶案?妳是來查案的嗎?」
樓湛皺著眉頭往後仰了仰,「放開我。」
左清羽還是不動。
心頭的危機感越盛,樓湛沉默半晌,淡聲道:「是有那麼一樁案子。你腳下踩著的,正是案發地點。」
見她稍微妥協了,左清羽薄唇的弧度更大,「這麼晚了,阿湛還在查案?」
「沒有。」樓湛輕描淡寫道︰「樓息被關在大理寺的牢裡,下官和他吵了幾句,有點煩了,隨意走走,不自覺地就走到了此處。」
左清羽似笑非笑,「是嗎?」
「小公爺請自重,放開下官。」樓湛的目光越過前方高大的青年,落到不遠處,「想必小公爺突然有閒情逸致跑到這僻靜的地方散步,是不想被金吾衛打擾的。」
左清羽一怔,回過頭,果真看到不遠處有一隊金吾衛正往這邊走來,挑眉笑了笑,放開了手。
趁著金吾衛還沒走近,他向樓湛款款笑道:「阿湛可曾用了晚飯?前方的街市裡有一家酒樓,裡面都是妳喜歡的菜色……」
「不必了,多謝小公爺好意。家中親人應該正在等待下官,下官先行一步。」怕左清羽再多糾纏,她快速說完,轉身就走。
河邊的清風徐來,吹得她衣袍翻飛,彷彿下一刻就會乘風而去。
左清羽立在原地看著樓湛走遠,狹長的眸子一瞇,掠過一絲冷意。
從城西河岸邊到鬧市的距離不遠也不近,星輝不是太亮,小道兩旁的大樹好似也變成了魑魅魍魎,張牙舞爪。
走了一陣,樓湛側耳聽了一會兒,沒有再聽到後面有腳步聲,不由鬆了口氣,慢慢踱步在小道上,望了望四周。
大概真的是因為死過一次,比起面對一個危險的偽君子,樓湛更願意處在這種幽森的環境裡,哪怕真有什麼魑魅魍魎。
想到剛才的情景,她仍有些害怕。
剛剛若不是有一隊金吾衛恰好路過,她的下場會是如何?即使左清羽不敢害她性命,只怕也不會給她好受。
左清羽很討厭樓家,很厭惡與他有過娃娃親的她—— 雖然樓湛也不知道為什麼。
而在前世在他露出狐狸尾巴之前,樓湛從未看出他對樓家有什麼看法,甚至一直將他當做幼時好友。
這種明明一臉真誠的對你笑著,卻不動聲色在背後捅你一刀的人,真是可怕。
樓湛無端打了個寒顫,看了看前方的岔道,挑了遠些的那條繞路走,從這條路繞到樓府,至少得走過小半個雲京。
夜晚的雲京有幾條街市開放,極為熱鬧,瓦肆中笑聲不斷,酒樓裡飯菜飄香,街市上人來人往,比之白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樓湛穿梭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上,慢慢走著,思考昨夜的命案。
眼下有兩樣關鍵的事物,樓息的玉佩、紫羅雲紋布料的衣服。
對了,還有在義莊外逃掉的那個灰衣人。
樓湛回憶起蕭淮的話,忽然一頓步,眉頭皺起來—— 青色的腰牌!
她想起來了。那腰牌上的記號不正是當今太皇太后的母家,明國公府的標誌嗎?
若那人真是明國公府的人,那她原本的推測似乎被這塊玉牌全盤否定了。
可是……與張家小姐熟識之人,急色暴躁之人、膽小怕事之人,會是誰呢?
樓湛有些心煩地微微一歎,猛地一抬首,愕然發覺,旁邊正是靖王府。
漆紅的大門之上,匾額上的「靖王府」三字端肅有力,掛在兩旁的燈籠散發著朦朧的光暈,將門前的路照亮,彷彿兩個看門神。
陳子珮……應該騙吃騙喝完了,已經死皮賴臉地留了宿吧?
蕭淮的表情該有多精彩呢?總不會保持住優雅得體的微笑了吧?
唇角不自覺地上揚,樓湛無聲地笑了起來,澄澈如水的眸中閃著星點的笑意,整個人沐浴在星輝中,明媚了不少。
想到吃癟的蕭淮,她心裡的煩悶鬱氣也散了些,重新抬腳往樓府走去。
等她慢吞吞地走到樓府時,已經是亥時,附近的長街一片寂靜,從遠到近只能看到各家門上掛著的燈籠—— 除了樓府。
窮困潦倒的樓府,不會去燒銀子掛燈籠。
樓湛心情頗為不錯地一抬頭,頓時頭皮發麻。
嵐姑正提著燈籠,像一根木樁般站在樓府大門前,燈籠散出黃暈,卻模糊不了嵐姑青黑如惡鬼的臉。
她那樣一動不動地站著,也不知在這夜風裡站了多久了。
樓湛連忙跑上去,眉角無端跳了跳,「……嵐姑。」
嵐姑的臉色更黑了,「如今這府裡,三少爺不回了,連小姐也不想回了。」
樓湛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她一整天都在煩心,實在不太想回來冷著臉對著府裡的人,竟然讓嵐姑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嵐姑……」她張了張嘴,終究生來不會表達心意,最後只生硬地道:「我……公務繁忙。」
嵐姑的語氣不冷不熱,「老奴知道小姐公務繁忙,但何曾忙到這種程度—— 卯出亥歸?」
樓湛沉默,無言以對。
嵐姑看她半晌,歎了口氣,推開門,放軟了語氣,「如今府裡都靠著小姐,小姐若有一日不按時歸來,府裡上下都會擔心妳在外頭是不是受了欺負,還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樓湛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有些不習慣,還有驚詫,扭捏了一下才道:「以後不會了。」
這時已是深夜,府裡的人都睡下了,到處一片寂靜。
進了二門,安靜地走在樓湛身後的嵐姑突然開口,「老奴失職,請小姐責罰。」
樓湛腳步一緩,疑惑地轉過頭,「嵐姑?」
「二少爺出門賣字,遭人侮辱,是老奴看護不周。」嵐姑垂著頭,臉色不大好看,握著燈籠提把的手爆出青筋。
樓挽一向安靜乖巧,安靜到連嵐姑也會不自覺地忽略了他,沒有注意他的動向。今日午後,樓挽回來時雖然遮遮掩掩,還是被嵐姑看出了異狀,問出了實情。
樓挽身分特殊,可到底是嵐姑看著長大的,她心裡很不好受。
「這事與您無關,您不必自責。」樓湛沉默了一下,很不熟練地出言安慰。
「那三少爺呢?」嵐姑抬眸,閱盡世事的眸裡盡是清明,「二少爺帶回來小姐的話,說三少爺在朋友家住幾日。恕老奴不敬,三少爺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且人人都對樓家避之不及,哪來的友人讓他居住幾日?」
樓湛原本聽到嵐姑問到樓息還有點心虛,聽到後面反而平靜了,淡淡道:「當然有了,非但讓他住,還供吃供喝,樓息去享幾天福就回來了,嵐姑不必擔憂。」
看樓湛不似撒謊的認真臉色,嵐姑雖然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卻還是壓下了心中疑惑,點了點頭,「既是如此,老奴就放心了。夜已經深了,小姐明日還要辦公,早點睡吧。」
樓湛嚴肅地點頭,轉身走進自己的小院,反手關上院門,徑直走進房間,點亮了油燈。
雖然她平日裡並不梳洗打扮,但房間裡還是有一面打磨精細的梳妝鏡。她瞇眼看了看那面青銅鏡,突發奇想,湊近鏡子。
看了半晌,她的臉上流過一絲複雜古怪的神情,伸手摸了摸臉頰,喃喃自語,「這張臉……用來撒謊還不錯。」
至少,這看著一本正經的嚴肅臉,很難讓人產生懷疑。
不過,其實她也沒有撒謊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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