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他這最頂尖的情歌王子、最愛玩的花花公子有啥死穴，
答案絕對只有一個，他的專屬彩妝師──凱莉，
只要鬧彆扭，她三兩下就能擺平他，將他的心情妝點絢麗，
所以他給她取的綽號超級多──男子漢、金鋼狼和雷神索爾，
因為她堅強勇敢，是唯一敢當面「電」醒他大頭症的女人，
但說也奇怪，和她相處，他就是覺得特別輕鬆自在，
她明明不像他理想中的女人，嬌美可愛、會撒嬌又以他為天，
偏偏她一句「愛妃，給朕笑一個」的調笑，就能逗得他大樂，
老愛自稱「臣妾」的與她大玩顛鸞倒鳳的遊戲，
連交新女友都沒跟她在一起來得開心，索性帶小女友去找她玩，
怎知原來兩個女人曾有過節，她也誤會他力挺女友、要她道歉，
氣得當下撂狠話辭職，放話要回法國，老死不相見，
令他慌張不已，雖不懂她為何氣憤之餘，臉上還有決然的哀傷，
卻明白再不挽回劣勢，他就要失去主宰他世界的「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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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Fly High！」
隨著最後一個字收尾，舞臺燈光瞬間熄滅，一萬多名觀眾有志一同呼喊著同一個名字——「林陽風、林陽風」——聲音幾乎掀翻小巨蛋屋頂……
升降臺緩緩下降，林陽風的耳機傳來舞臺總監的聲音，「倒數四分鐘。」
當臺子整個沒入舞臺平面，蹲在下方的工作人員拿著手電筒給他指路，「那邊，小心頭。」
林陽風彎腰在低矮的走道中疾衝進入臨時更衣間——那是舞臺下，為了快速換造型而隔出來的小空間。
中心人物一現身，一群人從四面八方湧上，男人站定身子，讓工作人員幫他脫衣服，穿衣服，按照指示抬起左腳，換右腳，化妝師凱莉忙著給他擦汗，補妝，取下造型耳環，髮型師狂噴造型劑，毫不客氣在他頭上又拉又抓，務求在最短時間把他唱快歌時的阿飛頭弄回情歌王子造型。
「還有兩分鐘。」
短片快播完了。
倒數六十秒時，他已換下那身勁歌熱舞的龐克服裝，取而代之的是最適合他情歌王子的白色西裝，還順便喝了幾口水。
跑到外面，小Ａ跟腳踏車已經準備好，他俐落的跳上後座。
當場內的歌迷喊著林陽風的名字，他正由場外的走道繞過小巨蛋，負責運送的小一邊發狠的踩踏板，一邊跟他說，「放心，來得及。」
黃區前，手持對講機的小Ｂ正翹首等待，見人來到，大喜，低頭跟對講機那頭的人回覆，「貨到，準備簽收。」
所有人都注視著主舞臺時，林陽風已經在小Ｂ掩護下，悄悄進入副舞臺下方的升降點，蹲定。
「倒數十秒，預備。」
大螢幕的影片播完了，聚光燈從不同的地方打下來，集中在他的上方，工作人員按下開關，他緩緩從副舞臺升起……臺下一陣尖叫。
他拿起麥克風，在鋼琴的伴奏下，唱出了他最為拿手的曲風，慢版情歌。
雙眼微閉，一字一句都是感情。
剛才連跳四首，其實他還很喘，脖子跟背也一直在冒汗，但這些都無損他的嗓音跟唱功。
他被譽為近年最出色的情歌歌手。
第一年就開售票演唱會，有人猜他只是曇花一現，是嘛，十七歲的孩子，哪裡懂什麼情歌，不過就是長相好了一點而已。
第二年他連開了兩場，耳語仍在，哎，不過是運氣好了一點而已。
他辯駁的方式是一年一年的開，場地越換越大，並在小巨蛋啟用的幾個月內，就登上那個舞臺。
今天是他十週年的第一場演唱會。
所有的演唱曲目都是歌迷票選出來的，他唱得很開心，歌迷也聽得很開心，中間雖然有一些小失誤，時間差也沒有抓得完全準確，但他在心中還是給這場演唱會打了很高的分數。
而那些瑕不掩瑜的缺失，明天他都會修正。
說嘴浪費時間，他一向喜歡以行動證明，十年來都位居一線，「好看」及「好運」絕對不是他屹立不搖的原因。
雖然外貌不是他走紅的原因，但還是要好好照顧的。
此時，林陽風躺在自家的美容床上，讓信賴的化妝師兼美容師凱莉給他卸妝，順便按摩臉部跟肩頸。
兩人認識是因為兩年前他到沙漠拍攝寫真集，凱莉直接飛到當地跟他們會合，第一天見面不甚愉快，自己也不知道是哪裡惹到她了，大家吃晚飯的時候明明還好好的，喝酒的時候她對他開始有意見，他想，好男不跟女鬥，讓她就是。
晚上，有人砰砰砰的敲他的門。
從貓眼看到來人拿著一箱傢伙，他內心想，好啊，妳這女人，我都忍耐不跟妳吵了，妳居然想續攤？
門一開，凱莉把他推進房裡，反身鎖門，喝令他，「脫上衣。」
男人大驚，雙手護胸，這女人想幹麼？
他雖然花名在外，但那些都是誤會，他可不是隨便的人……
「在想什麼。」凱莉嘖的一聲，拿起手中的工具箱，「天氣太乾，給你做保濕，不然明天妝上不去。」
很有職業道德的男人乖乖脫了上衣躺上床，女人從手機裡叫出心靈音樂，開始給他按摩臉部跟頸部，上泥膜。
女人的聲音硬邦邦，但指尖的撫觸卻溫暖舒服。
「寫真集露不露手臂？」
「露。」
女人在他手臂抹上精油，開始一來一回的輕揉。
「有沒有露胸露肚子？」
「……有。」
「褲子往下拉，露出肚臍。」
她的手開始在他胸腹之間移動。
男人覺得不太好意思，但香氣舒緩，加上她指法實在舒服，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
醒來發現自己頭下有枕頭，身上有被子。
進房叫人的助理笑得東倒西歪，「大哥你怎麼會床頭床尾顛倒睡，沒穿衣服，身體還油膩膩，香噴噴的，你昨晚做什麼了？」
看助理一臉淫笑，男人想，算了，只能怪自己女友一個換過一個，前女友多到對面不相識，所以才搞得形象不佳。
吃完早餐後，他回到房間，對著鏡子看了一下，發現被好好照顧過的皮膚狀態，看起來還真不錯。
他平常化妝大概要一個小時，那天凱莉大概只花了一半的時間就完成，站在曠野沙地的絕美景色中，攝影師一邊按快門一邊喊氣色讚。
那天之後，凱莉夜夜闖他閨房，強迫他脫衣，蹂躪到他睡著，連每晚敷面膜的女性工作人員都飽受乾燥之苦時，只有他的皮膚依然彈性光澤好上妝，攝影師十分開懷的說，根本就不用反光板了。
林陽風知道人才難得，於是當下次再有工作，他立刻跟顧姊說，能不能找上次那個，他喜歡。
看著他出道的顧姊一個栗爆敲下來，痛得他差點飆淚。
「別亂來。」
「我單純的只是欣賞她的專業。」
「真的？」
「真的啦。」林陽風真的覺得自己很冤枉，情史豐富沒錯，但他從來不對工作人員下手。
顧姊想了想，「我要問問，她挺忙的，要看看時間接不接得上。」
「她很有名？」
「那當然，你耶，你耶，你家連垃圾桶都是從英國運來的，拍攝影集的化妝師能不有名嗎？凱莉原本要回法國探親，是看在你顧姊的分上才延後假期的。」
「那顧姊再幫我一次，我覺得這次照片拍得很好看。」
後來顧姊果然神通廣大的又幫他把凱莉磨來了，而且先下手為強的把他的行程都定上。
寫真集，錄影帶，上節目，雜誌訪問，演唱會……
兩年的相處下來，兩人已經不像剛開始時那樣互看不順眼，平心而論，男人覺得自己跟她還挺能聊的。
她絕對不是那種溫柔佳人，但他就是很愛跟她說話，男人後來想想，大概是因為她從不應酬他的關係。
從來沒人會對他說「你這種打扮好醜」，除了她以外。
「服裝師不會害你，你應該多採納他們的建議。」嫌棄的看著他的領帶跟襯衫花色，女人皺眉搖了搖頭，一副看到慘劇的模樣。
好，他知道自己品味不佳，但工作人員通常只會說這樣的搭配「很特別」，不會有人否決有藝術思想的他。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會在化妝、卸妝這樣與她獨處的時間裡，跟她談一些正經事。
因為凱莉從不敷衍他。
十週年的第一天，男人內心很多想法。
「以前經過還在建築中的小巨蛋，當時想，如果有一天能在裡面開演唱會就好了，後來第一次站上那裡，又想，如果明年能加場就好了，第三次的時候則是在想，真希望十週年時可以在這裡，我今天在臺上，過往的一切都浮現，覺得這樣就十年了，好不可思議。」
「怎麼，你當時不是應該想，再說我帥啊，再說我好運啊，大爺再過十年還要站在這裡，氣死你們。」
男人笑了，事實上也是。
他說的是真話，但凱莉也沒猜錯，十年歲月不是一段短時間，那個瞬間，感覺很複雜，有感性的部分，也有自滿的部分，既謙卑，也傲慢。
「妳真不浪漫。」
「浪漫沒屁用。」
「妳在家講話也這樣？」
凱莉發出一個鼻音表示沒錯。
「妳家小帥哥居然受得了？」凱莉有個同居男友，據說是位黝黑小帥哥，半年前因為身體不適住院，凱莉急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被他們稱為Ｘ戰警的人突然一下子就會紅了眼眶，推掉所有能推的工作，就為了專心照顧那個人，他才知道她有男朋友，而且看起來感情非常好。
「那你就放心吧，他乃真誠大丈夫，真心愛我，不要說只是言語實在，他連我不擅長家務，夏天會腳臭都不介意。」
男人無言了，只能說，真愛驚人。
雖然說，腳臭乃人之常情，不足為怪，但庸俗如他，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友白白又香香。
「被你這樣一說，我想起來，好像一陣子沒聽見你講菲菲的事情了。」
「分了。」男人輕描淡寫的說，「她想出國，不過我沒時間，她問我……」
凱莉接口，「工作跟我哪個重要？」
「就是這句，這有什麼好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一向是工作擺第一，怎麼可能放下演唱會彩排，跟她出國度假……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很無辜，分手看起來好像是我的決定，但我都是被動的，可以的話，我也不想一直換女朋友，我也想快點找到那個真正適合我的人。」
「怎麼，被凌天宇跟黎耀瀾刺激了？」
「……」
「我就知道。」
凌天宇跟黎耀瀾是跟林陽風幾乎同期出道的歌手，他們以「左岸少年」的組合出道，這麼多年來，一人，一組合，雙分天下。
從剛開始幾年的瑜亮情節，到這幾年的相知相惜，那種亦敵亦友的感情，大概也只有他們懂，曾經有個樂評說，林陽風有現今的地位，左岸少年功不可沒，反之亦然。
高手需要有對手，彼此競爭才會進步，如果江湖只有一個獨孤求敗，未免寂寞。
共事以來，林陽風出過兩張唱片，凱莉不只一次看到他喜孜孜的發語音簡訊給凌天宇跟黎耀瀾炫耀成果，說的不外是，「大爺的新歌絕對讓你們俯首稱臣」，「等著被我打趴吧」，「我要開演唱會了，你們一定要來大開眼界一下，好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黎耀瀾的回覆通常是冷調的「如果累了就早點休息」，「雕蟲小技，不過爾爾，不足為奇」。
凌天宇則是「等你聽到我的曠世新曲，會為自己現今的狂妄感到羞愧」，「四月的時候，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爺們的新歌要去你一直很嚮往的玻利維亞『天空之鏡』取景，我們會拍照片回來給你的，哈哈哈哈，哦對了，聽說你下首歌很多CG，所以從頭到尾都在小綠綠前面拍？」
然後就會看到林陽風慘叫，拿著手機問顧姊，為什麼波利維亞給他們去？那個地點明明是他前前前前次開會時提出來的，他超想去那個可以映出整片天空的鹽沼，見識它宛若鏡子映出天空所有景色……
顧姊涼涼的說，「因為左岸少年下一首歌是只有鋼琴伴奏的美聲路線，所以他們去天空之鏡，你的下一首歌是浪漫魔幻，所以CG，不要抱怨，七分鐘的CG比起大隊人馬出國，沒有比較便宜。」
是的，這三位天之驕子私下很幼稚，愛比較，還喜歡刺激對方，但要說他們不合，卻也不是，有空會出去喝喝酒，有次林陽風出國拍攝音樂錄影帶，到了機場才發現凌天宇也混在工作人員裡，問他來幹麼，他說剛好有幾天空閒，上次去夏威夷只有工作沒玩到，所以就順便跟團。
跟女友一個換過一個的林陽風相比，另外兩人在感情上保守許多，出道多年，緋聞不沾身，沒聽說，沒據說，當然更沒有照片，不是他們厲害，是他們身邊真的沒人。
但這樣的兩個人，卻在去年紛紛找到天命真女。
凌天宇掉入菜鳥保母的溫柔情網，黎耀瀾也跟初戀女友再續前緣，就只剩下林陽風——
男人很哀怨，他很努力的找，怎麼就是沒找到。
兩個多小時前，黎耀瀾給他發了影片訊息，一個超可愛的小女孩對著鏡頭笑咪咪的說，「林叔，演唱會好好看，我愛你，啾。」
小女孩叫做沈晴天，媽媽是林陽風認識三四年的編劇朋友，爸爸則是認識了十年的黎耀瀾——他從來沒想過，這兩人在很多很多年前有過一段，難怪他從以前就覺得小晴天長得好眼熟，據黎爸黎媽說，小妞除了臉比較圓，其他跟她爸爸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雖然過程曲折，但結局非常圓滿，一家三口快樂在一起，而且即將迎接新的小生命，黎耀瀾時常想到就發個簡訊刺激他，引以為樂。
想到朋友身邊紛紛有知心人，自己的女友，應該說前女友卻在問「工作跟她哪個重要」，林陽風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羨慕的。
他當然也願意陪女友出國度假，但是要先跟他講，好讓他排開日程，這樣突然就說下週出發，他怎麼可能答應，尤其是現在這段時間，所有人都為了他的十週年演唱會在努力，主角卻為了「交往兩個月紀念日」跑出國，這不符合他定義中的職業道德。
「嘴巴上說他們笨，放棄整片森林，就此被一個女人套牢，其實可以的話，我也想這麼笨。」
「有沒有想過，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
「想不出來，我覺得如果哪天真的遇上，我應該就會知道。」
「既然這樣，你就不用急，總會知道的。」
兩人一邊閒談，時間慢慢過去，男人一如往常總是在這過程中睡著。
他不用擔心，因為他知道，凱莉會給他墊上枕頭，會給他蓋上被子，離去前會幫他再次鎖定大門密碼，確保安全。
有她在身邊，他一直很放心。
凱莉回到家已經半夜一點多。
才走到門口，就聽到爪子撓門的聲音。
女人嘴角一抹淡笑，輕輕推開，一個黑色的身影已經瞬間擠了出來，撲上她，熱情無比的汪汪汪。
女人抱著小臘腸進屋，順手開了燈，親親牠，又摸了摸牠的脖子，小狗尾巴搖啊搖，看起來十分開心。
「毛毛一個人在家是不是很想我啊？」
汪。
「不好意思哦，最近因為那傢伙演唱會，會比較晚回來。」
汪。
「我也還沒吃晚飯，一起吃吧。」
嗷嗚～汪。
凱莉倒了飼料，又換了乾淨的開水，毛毛很快的開動起來。
關上落地窗，打開冷氣，女人伸了伸懶腰，掙扎著該先洗澡還是先吃飯的時候，吃到一半的毛毛好像是感受到她情緒波動，放下了最愛的食物，跳上沙發，開始蹭她手心，十分親暱。
貼心可愛的行為讓累了一天的凱莉大感安慰，摟過牠，「還好有你。」
不管我是不是擅長家務，夏天會不會腳臭，你都還是這樣愛我，在你面前，我不用防衛，也不用假裝，可以做最真實的自己。
「他跟菲菲分手了，他說，很羨慕天宇跟耀瀾，想要有人真心對他，毛毛，你覺得，我該不該趁這個機會跟他說……」
說我喜歡他。
我有他所有的專輯，DVD。
買了全部的寫真集跟可以買到的雜誌。
牆壁上還貼有海報。
這些都是喜歡上他的這一年來，回頭買的。
要跟喜歡的人共事而不露痕跡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幸她天生冰臉，喜怒不形於色，害羞的時候從不臉紅，講話也不結巴——不會有人知道她喜歡他，除了懷裡這隻黝黑小帥哥，女人看著那雙毛毛圓圓的眼睛，想，雖然你可能不知道「喜歡」是什麼。
那是一種很簡單的感情，見到會心跳，見不到會想念，然後會嫉妒……
不是沒想過告白，但他總是在她猶豫著該不該告白時又交了新的女朋友，要說他花心嘛，其實也不然，他跟女友分開都是合不來，從來不曾腳踏兩條船。
「毛毛。」
嗷嗚～
「美娜懷孕了，要把店讓人，你覺得我該不該頂下來？我一直想要有自己的工作室，如果我把店頂下來，以後跟他大概就沒有交集了，但要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又能怎麼樣？
對他來說，她就是一個彩妝包女孩，提著箱子給他打理門面，私底下的他們，什麼都不是，過去，未來，都是如此，不會改變。
第二章
什麼？千秋採訪？
林陽風不悅的揚起眉，「我怎麼不知道有這件事情？」
霈霈唉的一聲，「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
「最開始答應的人是誰？」
「我們正在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感受到少爺的不悅，霈霈明顯虛弱，「但總之，你先有個心理準備，有些媒體已經來了，我先去招呼他們。」
丟下這句，霈霈拔腿往外衝，休息室裡，原本喧鬧的氣氛一下子僵凝，因為不管問題出在哪，那都是一個不小的包。
今天是林陽風十週年演唱會的千秋樂，最重要的一場，晚上七點，也就是兩個小時之後，他將再次站上那個舞臺，但是，他剛剛才知道，原來他六點還有一個記者會。
時間卡在中間，所以他的梳化得提前，重點是，情緒被打亂了，他是江湖上人稱的「行程表人」，所有的公事都得照表操課，最討厭臨時的事情……
現場共事多年的人，大家都知道他有這個習慣。
佳恩一臉小心翼翼，「反正事情都這樣了，讓霈霈先弄清楚哪邊沒銜接好，我們先梳化吧。」
林陽風停了三秒，才從鼻子發出一個單音算是回應。
佳恩拿起手機打了電話，很快的，在走廊吃飯的凱莉跟曉衛走進來，兩人收到的簡訊都一樣：緊急集合，一級狀況。
佳恩三言兩語交代完畢，還在吃麵包的凱莉點點頭，比出拇指，意思是瞭解，看佳恩似乎有點在冒汗，安慰道，「沒關係，他這幾天皮膚狀況很好，我可以在四十分鐘內搞定。」
負責髮型的曉衛哀號，「那我不就只有二十分鐘。」
「是十五。」佳恩說，「因為他還沒換衣服。」
是的，林陽風現在穿的是運動衣，他不能穿這樣跟媒體見面，但他也不能穿舞臺裝開記者會——大爺的習慣是，為演唱會設計的東西就只會在演唱會上呈現，即便襯衫、西裝看起來都大同小異，他亦絕不容許有例外。
林陽風自己也想到這點，面無表情的說，「我沒有西裝跟鞋子。」
佳恩努力撐起微笑，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那微笑很僵硬，「雲希去調了，半個小時內會送到。」
休息室的氣壓還是很低很低。
凱莉打開彩妝箱，拍拍椅子，對林陽風招招手，「過來。」
林陽風頓了兩秒，乖乖過去了——時間有限，鬧彆扭對自己沒好處，現狀就是，他得在六點前變身為一般妝的宣傳歌手，再在七點之前變身為舞臺妝的林陽風。
戴上髮圈後，男人開始想，到底是誰負責這件事情的？
要另外有場地，要布置桌椅跟發表臺，都不是突然可以變出來的，那為什麼在忙這件事情的人沒想到要通知他這個主人翁一聲，如果他預留的時間不夠怎麼辦，讓記者或讓歌迷等，都不是他願意的……
「林陽風。」凱莉吼的一聲，「如果不希望明天報紙上你眉頭中間出現一個『川』，就不要再皺著眉頭，這樣我沒辦法打粉底。」
男人眉頭鬆開了。
佳恩想笑，但顧及現在狀況特殊，只能努力忍住。
眾人眼光齊齊望向她，她做了一個手勢：該幹麼就幹麼，沒事的就去吃飯。
很快的，原本十幾個人在的地方只剩下小貓幾隻。
恩琪在幫他把昨天跳掉的亮片縫回去，曉衛眼巴巴的看著凱莉，眼中寫著：快點。
拿著海綿一層一層印著粉底的人突然想起什麼，問臉還是有點臭的男人，「你上次演唱會的記者來了多少？」
男人想了想，「忘了。」
「那應該不少。」
「當然。」
林陽風雖然語氣如常，但嘴角卻稍微的往上，雖然幅度極小，但沒逃過女人的眼睛。
凱莉繼續問，「那第一次的記者會來了幾家？」
男人這次倒是答得很快，「四家，其中兩家還是謝姊死活拜託來的。」
「當時真正對你感興趣的只有兩家媒體？」
「嗯。」
女人輕踢了一下他的腳，「所以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意？難道你當時沒想過有天只要自己發宣傳稿，媒體就會擠滿會議室的狀況嗎？應該連作夢都在想吧，記者這樣捧場，多少人求之不得，身在福中不知福。」
林陽風想了想，笑了。
也是。
真的也是——剛出道時總是期待又忐忑，希望歌迷喜歡，希望媒體捧場，而此時此刻，小巨蛋有一萬個準備進場的歌迷，發布會場擠滿媒體，以現狀看來，他是美夢成真，還有什麼不滿意？
男人忍不住睜開眼睛，凱莉正在精雕他的下巴，眼神很專注。
她雖然是化妝師，但卻從不化妝，說皮膚容易過敏，為了保持自己的舒適，寧願素顏。
問她這樣會不會影響專業形象，她哼哼一聲答，你這個月休幾天？七天？我這個月每天都有工作，每天。
說實話，他並不太意外，自從去年演唱會合作之後，他才真正見識到她對於化妝的驚人專業。
以前他都是一妝到底，但她能配合歌曲利用間奏做重點改造，頹廢煙燻，歌劇鬼魅，經典王子妝，有時候只是在眼角貼個小水鑽，就有截然不同的效果，而這些改變，都是利用換衣服的時間完成的。
當時林陽風就想，這人太神奇了，他這輩子都不可以放開她。
凱莉如此本領，講話自然不會太客氣，從不哄他，也沒有過輕聲軟語，有時候還不太給他面子，奇怪的是比較喜歡人家吹捧他的男人居然也覺得沒關係。
「其實今天這樣，根本沒人會意外，你的助理那麼多，大家平起平坐，每個人地位都一樣，一個人有那麼多窗口，不出包才奇怪。」
「他們自己應該溝通好。」
「平起平坐難溝通啊，不想干涉別人的工作，也不喜歡別人干涉自己，個別分頭進行難免有漏洞，要不你跟凌天宇一樣好了，他就一個大總管，底下幾個小兵，這種方式保險又安全。」
「我才不要。」林陽風反應很大，「他一定會說我學他。」
女人嗤的一笑，「這有什麼學不學的，全世界多少人用這種方式，難道大家都學他嗎？你這種為了賭一口氣，寧願一陣子就出個包的心態才奇怪。」
「我……考慮考慮。」
其實他真的也想過，但他天生是個張揚人，就愛出門一大串，前呼後擁，一呼百諾，突然變成只有一個大總管，會很空虛……
「空虛什麼的都是浮雲，確切掌握行程才是真實。」
男人一驚，「妳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你又不難懂。」
「我很難懂的。」
「好啦好啦，你很難懂，我們都猜不透。」凱莉半敷衍半認真的說，「不要講話，臉動來動去會妨礙我。」
「妳這樣根本犯規，不讓我反駁。」
「等弄頭髮的時候再讓你好好反駁，現在先閉嘴。」
凱莉在三十分鐘內搞定他，曉衛撲上抱了凱莉一下，推過工作車，開始給他弄髮型，差不多時間時，雲希拿著西裝跟鞋子衝進來，激動無比的大喊，「衣服到了。」
凱莉一邊翻雜誌，一邊吃東西，偶爾跟林陽風搭搭腔，要說她心不在焉，卻又針針見血，半聊天半爭論的過了十幾分鐘，男人什麼氣也沒了，換上衣服，他又變成那個專業又敬業的歌手。
晚上六點整，林陽風神采飛揚的出現在媒體室，接受超大陣仗的採訪，在此起彼落的鎂光燈中，笑容滿面，有問必答，完全看不出就在一個小時前，他有多低氣壓。
男人一邊對著鏡頭揮手微笑，一邊想，所以之前顧姊說要換化妝師給他，他才打死不從。
凱莉不只是化妝他的臉孔，還化妝他的心情，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她總有辦法讓他的身心面貌以修飾過的專業狀態出現，他怎麼可以放開她。
林陽風在床上翻來翻去，睡不著——千秋樂之後必出現的症頭，奇怪的是，明明知道睡不著，還是要躺上來滾動。
屋子裡濕度、溫度都很好，但沒睡意。
男人起來，走到客廳，打開落地窗，往陽臺上的躺椅一仰，點菸慢慢抽，夏日夜晚，就看到那一點紅色，一明一滅。
當初買山上的房子，是因為看得到夜景，但這一兩年，卻覺得夜景好像沒那樣好看了。
家裡很大，也很漂亮，但少了點什麼……
有次黎耀瀾帶他的小朋友來這裡玩，小晴天好可愛，圍著他「林叔、林叔」的喊，看得他羨慕不已，身為人父的男人不無炫耀的跟他說，柚星肚子有消息，他又要當爸爸啦——真是人不可貌相，黎耀瀾多年沉靜，一直以為他將來打算要出家的，沒想到居然冒出這麼大的女兒，還長得圓潤活潑。
幸好單身路上還有凌天宇……
男人拿起手機，也不管現在幾點就撥了過去。
「林先生？我是天宇的助理，他現在在拍戲。」
「什麼時候會好？」
「不知道，女配角一直NG，時間有點難抓。」
呃，那就沒辦法了。
看來，他還是只能跟遊戲機玩到天亮。
沒想到就在男人布置好一切，預備跟線上各大高手火併的時候，電話響了，是凌天宇。
「我可不可以去你家避難一下？」
後來林陽風才知道，原來凌天宇拍戲的地方是離他家不到一公里那間待售中的別墅，因為女配角一直無法進入狀況，導演無奈之下宣布休息半小時。
「過來過來，我醒著。」
不到三分鐘，凌天宇就在助理的陪同下到了。
助理接手了他剛好開機的遊戲，兩個男人則到露臺，凌天宇不喝酒，所以林陽風給了他一瓶罐裝水。
「搞得大家半夜拍戲還要休息半小時？」
「女配角一直笑場，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這個只有五集的迷你劇講的是一個愛情離別的故事，但女配角始終處於過度亢奮的狀態。
說話間，凌天宇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下螢幕，原本對女配角很不滿意的臭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怦然心動。
林陽風看得出來，那男人很高興。
只是一個簡訊而已，他忘記了不愉快，再度有了笑意。
「曉珊？」
「嗯。」凌天宇得意的回答，「她說最近天氣很熱，要我拍戲的時候注意補充水分，小心別中暑。」
林陽風等了三秒，發現沒下文，「就這樣？」
「對啊。」男人笑咪咪的開始回覆，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樣子。
所以他真的喜歡劉曉珊——即便對方還沒真的接受他，但僅是這樣簡單的關懷，已經讓他完全不同了。
林陽風鬱悶了，他怎麼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情？
要說戀愛，他才是大師，才是高手好嗎？他交過那樣多女朋友，什麼樣的簡訊都收過，但頂多也就是笑一笑，實在無法真正打從內心的喜悅。
公認的幼稚鬼凌天宇嘻嘻一笑，「羨慕吧。」
「有什麼好羨慕，我現在群發說，正在拍戲天氣好熱，馬上有一百個美女會回覆我。」
「但那些又不是你想要的。」
林陽風習慣性的想反駁，但又反駁不出來，想想，只能說，「你這個二十六歲才初戀的人憑什麼說我啊。」
「憑我的是真愛，你的是亂愛，寧缺勿濫，所以我才能在茫茫人海中認出天命真女，像你，走到哪裡都有前女友，就算真愛在身邊也不會發現。」
助理的聲音傳來，「天宇，時間差不多了。」
凌天宇拍拍他，一副「好自為之」的樣子，跟著助理走了，留下林陽風一個人在陽臺，還處於震驚中無法恢復。
他這個愛情大師居然被愛情菜鳥給說教了？
真是……真是……怎麼可能。
他倒回床上繼續翻，想起凌天宇看到簡訊時的臉，說實話，真心羨慕。
他的那些戀愛，雖然說都很愉快，但是激情大於溫暖，大部分都是吃喝玩樂，去哪裡見面，去哪裡吃飯，關心好像也僅止於見面時說兩句——男人拿起手機，開始翻查紀錄，訊息量雖大，但……很空虛。
寂寞，演唱會之後他的寂寞病就特別嚴重。
就在這時候，有新訊息進來，是最近剛認識的一個模特兒，說是在新聞上看到他千秋完美演出的消息，所以恭喜他一下。
男人只猶豫了一下，立即回撥電話給她。
夏天的臺北永遠考驗人性。
豔陽，高樓，車水馬龍，沒有最熱，只有更熱。
而在這樣的天氣中辦活動當然只有一個字，熱。
今天是某知名百貨公司的活動現場，廣場上已經搭起舞臺，預備在晚上六點開始舉辦泳裝走秀。
這是歐系泳裝跟防曬美妝的聯合發表會，由於化妝師遲遲未到，電話也不接，因此秀導急叩就住在東區的凱莉來救急。
天氣實在太熱，凱莉想都不想就婉拒了，但不耐陳姊的哀兵攻勢，「凱莉妹妹，我一個人頂不住啊。」
所以她還是提著工具箱來了。
所謂的化妝室，也就是舞臺後的小隔間，幾支電扇在轉的地方，即便太陽逐漸下山，但還是很熱。
凱莉忍著高溫，給女模配上適合泳衣的彩妝。
因為化妝師只有一個，因此等待的女模們為了打發時間，很自然的聊起天來。
「今天星期六，等會要去哪裡玩？」
「『閃光舞會』今天是淑女之夜哦。」
「那不如都一起過去吧。」
「我跳過。」
「幹麼不一起？」
「妳們不知道，霓霓交男朋友了。」
「她上星期不是還在找男朋友嗎？才幾天耶，怎麼這麼快？是誰，從實招來。」
那個說「跳過」的女生說了一個名字，眾人驚呼，真的嗎？不是騙人？怎麼可能啦？
凱莉手一顫，因為她也聽到了。
雖然那女孩刻意壓低聲音，但人對於喜歡的人的名字總是特別敏感，她聽得很清楚，是林陽風。
所以，他又交女朋友了？
他上星期才告訴她跟菲菲分手，她還在儲存勇氣跟他告白的時候，他又找到了新歡，跟菲菲一樣年輕貌美，活潑可愛。
說來，自己也是奇怪，怎麼就這樣喜歡他呢？花心得要命，又沒什麼好，可是……可是……
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沒有道理，她就是愛上了，在日積月累中看到他的優點愛上了……
不怪他，是她自己的問題，他沒有承諾過她什麼，是她自己開始注意他，是她自己幻想，也許有一天他會喜歡她——即便清楚自己從來不是他的理想型，可總忍不住會有這種期望……
好巧不巧，意中人的新歡，剛好就是她的下一個化妝對象。
大眼睛，鵝蛋臉，典型的美女，能做泳裝展示，身材當然沒話說，豐胸細腰，是男人都會喜歡的類型。
「他約我的時候，我也很意外，還想說糟糕，是不是發錯人，後來一想，沒有錯，是他的聲音，他開著那台紅色保時捷來接我，我第一次坐保時捷，那台車真是沒話說。」
「他載妳去哪？」
「吃宵夜，夜遊啊，晚上的海邊很漂亮。」
「後來呢？」
叫霓霓的女孩一笑，「不跟妳們講。」
接著又說了那餐廳多高級，菜色多特別，還請了樂師來拉小提琴，送給她的花束又大又漂亮，炫耀意味十足。
一邊嘻嘻哈哈，一邊還比手畫腳，一直在忍耐的凱莉終於出聲了，「請不要動來動去，我沒辦法化妝。」
被打斷了話題，霓霓顯得很不高興，假意唉的一聲，「有些人，有時間不練習技術，就想著找別人麻煩，當自己是好萊塢明星御用專家嗎？功夫不到位，要反省，不要賴到別人身上，動來動去，當我第一天出來走秀啊，現在在弄粉底而已，哪有什麼影響。」
心理素質很高的凱莉笑了一下，「或者妳自己化，我想那樣最沒影響了。」
「自己畫就自己畫。」
「那塊海綿是我的，請放下。」
霓霓哼的一聲，把海綿往地上一丟，「還妳，品質這麼差的東西我也不想用。」
凱莉臉色一黑，陳姊想，完了。
小白目踩到專業人士的雷。
就見凱莉把那塊海綿撿了起來，皮笑肉不笑的說，「這個牌子是法國原廠做的，好萊塢明星的指定工具，業界化妝師最愛用的品牌，天然素材純手工，費工所以無法量產，要買還得預約才行，因為購買麻煩單價又高，用的人不多，早知道妳分不出東西好壞，我準備十元商店的海綿就好了，白白浪費我一塊進口貨。」
霓霓一呆，轉身委屈告狀，「陳姊。」
陳姊也頭大，霓霓原本還不錯，但自從戀愛後整個人就有點變形，連幾個常玩在一起的小模都暗示她，霓霓不知道交了什麼等級的男朋友，短短幾天就被寵壞，變得自以為是，難相處，覺得大家都應該讓著她，哄著她。
「凱莉，霓霓她比較年輕不懂事，妳別跟她計較。」
「我怎麼會跟小女孩認真。」
陳姊鬆了一口氣。
「但妳跟我說，十個模特兒，所以我只帶了十塊，因為是她自己把東西丟地上的，所以等一下她要不用丟在地上的，要不就只能用別人用過的海綿了。」
第三章
林陽風是個閒不下來的人，也因此，演唱會結束沒多久，他就已經準備拍攝微電影。
那是一支酒類廣告，網路版本會有十分鐘的長度，他必須從少年扮到垂暮。
不用懷疑，凱莉對特殊化妝也很有一套。
幾層手續下來，他的臉上已經出現皺紋，眼睛有疲態，嘴角微微下垂，完全是半百的模樣。
工作人員圍過來參觀，哇喔聲此起彼落，除了顧姊，沒人知道凱莉還有這個本領。
「我現在知道為什麼副總一直想要換掉妳了。」林陽風看著自己鏡中的模樣，脖子的皺紋，耳際的斑點，全部恰若這年歲應該有的模樣，讚嘆再三，「妳的薪水絕對比我想的還要貴。」
「那當然。」
「透露一下吧，我好奇。」
「以你的身家，我怎麼可能在你面前賣弄，不過等我哪天身家超過你，我會跟你講的。」
經過幾天，凱莉飽受打擊的心情已經調適好——其實她也沒有發脾氣的資格，不過就是同事而已。
她喜歡他跟他怎麼對她，沒有絕對的關係。
何況，他們都認識兩年了，林陽風是什麼樣的人，她也很清楚，他這樣怕寂寞，怎麼會容許自己身邊沒有人。
很快的，助理過來喊準備，林陽風在工作人員的簇擁下進棚了。
佳恩看著他的背影，嘆氣。
凱莉一邊收拾工具箱，問，「怎麼了？」
「別人看他光鮮亮麗，呼風喚雨，一定不知道他內心陰暗又灰色，沒辦法一個人獨處。」
「誰的內心絕對光明，說吧，他這次又做了什麼？」
佳恩就在等她開口問，「我們上上星期為了這支廣告開會時，他女朋友突然跑來，她沒有識別證，警衛也不認得她，當然不給開門，一番折騰後，她總算上來了，帶了飲料跟蛋糕慰勞我們，她進來時會議也差不多結束，大家就聊聊天，她趁陽風跟導演還有事情在說的時候，一直纏著我跟霈霈，想玩知心遊戲。」
凱莉噗的一笑，「因為年紀小吧。」
「所以我們都很大方原諒她了。」
所謂「知心遊戲」源發於凱莉。
她口碑不錯，客戶多，從明星藝人到官太太、名媛少婦都有，梳化的時間長，難免會說說心事，總有人在指定給她梳化時，會想趁機打聽什麼——要挖別人祕密得先說一兩件自己的祕密，以誘使別人接口，凱莉統稱此舉為「知心遊戲」，有點經驗的人都不會上當。
「她抓不住陽風，自己也清楚，不然不用跟我們打聽這個打聽那個。」
凱莉說，「但至少她還肯努力。」
像她，就沒有那個勇氣。
因為怕被拒絕，因為怕連朋友也不是，所以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只有在毛毛面前，她才敢承認自己喜歡他。
其實她還滿羨慕那個年輕女孩的，充滿勇氣，光明正大。
自從她在法國唸大學時告白失敗，還被那男生拿來取笑之後，她就失去主動的勇氣。
雖然同學都安慰她，是那男生沒水準，怎麼可以當面笑她，絕對不是她的錯，但那成了她的心結，偶爾，總會夢見那男生當著眾人之面，對她毫不留情的拒絕，於是畏懼，害怕，再次遇到喜歡的人，總擔心歷史重演。
「別說這個，真是營養不良，啊，對了。」佳恩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我記得妳家的臘腸是男生對不對？」
凱莉點點頭。
佳恩興奮，「要不要跟我家夢夢相個親？我家夢夢年輕貌美，而且身材火辣哦。」
「感謝夢媽錯愛，但我家毛毛已經無可挽回……」
「呃……」
「不如去論壇幫夢夢貼個徵婚啟事看看。」
「我比較想跟熟人當親家……」
「我朋友家的臘腸也是男生，幫妳問問？」
「那就拜託妳了，若小女婚事有成，再請妳吃飯。」
兩人聊起狗經，一下忘了剛剛的煩心事，立刻開心起來。
我家夢夢真是才華洋溢哦，會握手還會坐下。
那算什麼，我家毛毛才是天縱奇才，還會自己開零食罐，就算放在櫃子裡，牠都有辦法叼出來，吃得滿地都是。
那只是單純的好吃，我家夢夢就規矩多了，我沒說可以，牠都不會亂吃，都不知道多乖巧哦……
一旁整理衣服的霈霈跟愛宣忍得嘴角抽筋——佳恩的脾氣不是太好，凱莉更是一言不合就亮刀，但此時兩個根本一點專業的樣子都沒有，就是兩個老王而已，拚命賣瓜。
林陽風已經完成中老妝的拍攝，進來就看到兩人妳一言我一語，不像在吵架，但也不能說是和樂融融，有那麼一點微妙的煙硝味……
「她們兩人怎麼了？」
愛宣笑說，「狗媽媽在炫耀毛小孩。」
「凱莉有養狗嗎？」他怎麼從沒聽說。
「有啊，跟佳恩的一樣，都是臘腸，吃好住好，肥墩墩的，凱莉很寵牠，還給牠拍過藝術照。」
「對，超寵。」霈霈想起什麼事情，「她家毛毛之前生病住院，大病後不太愛吃東西，她還上網買手工做的狗狗開胃餅乾。」
男人覺得心裡怪怪，他一直認為自己跟凱莉無話不談耶，可沒想到他完全不知道她有寵物，而且看樣子，好像只有他在狀況外。
「大哥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
「沒事，只是突然想到，她男朋友受得了她這麼寵狗？」
愛宣跟霈霈面面相覷，同時說，「凱莉沒有男朋友啊。」
「那她家的小帥哥……」
「不就是毛毛？」
男人無言了。
仔細想了想，凱莉的確從來沒有說過「我男朋友」，他只有聽過一兩次她說「我家美男」或者「我家小帥哥」之類的。
對耶，為什麼他會以為那就是男朋友？
她應該知道他誤會了，但也不解釋，為啥？
於是，在改妝的時候，男人很哀怨的說，「妳都不跟我坦誠相對。」
「我幹麼跟你坦誠相對。」
「枉費我對妳一片真心。」
明知道他只是單純的耍嘴皮，女人還是覺得心中一動，還好自己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就練成「喜怒不形於色神功」，即便內心波瀾，臉色依然如常，於是笑了笑，「愛妃如此委屈，所為何來啊？」
工作人員忍不住噗哧——全臺北，不，全世界大概只有凱莉敢這樣調戲林陽風。
「妳明明沒有男朋友，幹麼讓我誤會妳有？」至於他在不爽什麼，現下也不太明白，大概就是感覺凱莉太不夠意思了，兩人明明是朋友嘛。
「那還不就怪你這樣雞婆。」
「我？雞婆？」真是恥辱，他是林陽風耶，被譽為十年來最出色的情歌歌手，她居然這樣說他？
「認識第一天，就要幫我介紹男朋友，這不叫雞婆？」
「我是看妳一個人……」
「我又不介意一個人。」
林陽風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見男人沮喪，女人拍拍他，出口安慰，「當時也才認識幾小時，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剛好你誤會『我家美男』是我男朋友，便將錯就錯，我知道你是好心，也沒有怪你的意思。」
男人點點頭，過了一會才想起，怎麼好像變成他的錯？明明就是她不夠意思，沒跟他講清楚啊。
待想反駁，只見凱莉給他一個「噓」的眼神——是的，他又不能說話了，老妝特別難化，接下來的兩個小時他都別想說話。
雖然只有十分鐘的影片，但花了他們整整三天。
工作完畢後，承傑提議去唱歌，林陽風也樂得熱鬧，於是大批人馬殺往KTV——林陽風在這時候通常不怎麼唱歌的，不過他很捧場，不管誰唱，唱得多難聽，他一定都熱烈鼓掌。
很快的，大家都唱開了，霈霈拿著麥克風，猛烈攻擊。
凱莉對唱歌興趣一般般，但她今天沒吃晚餐，很餓，於是當大家都在搶歌單的時候，只有她一個人捧著菜單研究。
林陽風想起來她沒有碰晚餐的便當，現在都十一點多，應該餓得很了，於是擠到她旁邊，「他們家的牛肉麵不錯，要不要試試？」
「小菜有沒有建議的？」
「干絲妳應該會喜歡。」
於是，凱莉叫了牛肉麵跟干絲，當工作人員搶麥克風搶得快要大打出手的時候，她捧著麵碗，埋頭苦吃。
林陽風叫了一桌子的點心，又要了兩打啤酒，大家喝了一會，突然有人問，「大哥，你怎麼沒叫女朋友一起來？」
「對吼，我們有幾個人還沒見過她。」
他交女朋友，從來不保密，如果有聚會，必定帶來一起亮相，跟大家認識，有鑑於眾先例，大家一直以為女朋友會出現，沒想到過了一個小時，卻還不見人影，於是有人終於開口發問。
林陽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忘了吧，但事實上他就真的忘了啊。
他一直想著晚上發便當時，凱莉打開便當的表情……睜大眼睛，然後默默的，默默的，把便當蓋上。
佳恩從袋子摸出一個新貴派給她，「頂著先。」
男人這才知道，她不吃番茄。
便當裡有一道番茄炒蛋，裝便當的人非常豪邁的一舀一大瓢，菜溢出格子，白飯的地方也都是菜汁。
攝影棚有點偏僻，附近沒有什麼店家，就見凱莉拿著那塊新貴派神色黯然的啃，當然一下就沒了。
後來他就無法忘記她沒吃晚餐這件事，而且還有一件事情困擾他——佳恩是最近半年才加入他的團隊，也就是說，她是最近半年才認識凱莉，怎麼佳恩對她瞭解那樣多，又是番茄，又是狗的……男人糾結在這裡，以至於忘了打電話給霓霓，不然這種場合，應該是介紹大家認識的好時機。
以他的個性，當然是立刻補救，霓霓也非常給面子的在三十分鐘內出現，她知道林陽風非常重視團隊伙伴，所以接到電話那一刻起，她就努力想要給他們好印象。
「霓霓，我女朋友。」林陽風給她一個一個介紹同事，佳恩，曉衛，承傑……
霓霓笑容滿面的一個一個打招呼。
「凱莉。」
笑容僵住了——這不是那天害她用二手海綿的臭化妝師嗎？而且還不幫她們卸妝人就走了，她怎麼在這裡？
霓霓入行沒多久，還不懂掩飾，很有意見的臉一下被大家看穿。
佳恩跟凱莉熟，很自然的問，「妳們認識？」
凱莉一邊吃水果一邊點了點頭，「前兩三個星期見過一次。」
「怎麼了？」這句是林陽風問的。
男朋友輕聲細語的詢問，女孩一下忘記要留下好印象這件事情，嬌態盡顯，「她啊，上次來幫我們泳裝秀化妝，東西也不帶夠，害我用別人用過的海綿，而且超不負責任，沒替大家卸妝人就走了，你怎麼跟這種人一起工作？」
哇哦，新女友槓上心頭肉，所有人瞪大眼睛，準備看八卦。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跟凱莉工作兩年，她的態度沒話說。」
「那是因為你紅啊，不敢欺負你，像我們這種小模，就是她欺負的對象。」
「凱莉不會欺負人。」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在說謊？當時很多人都在的，她說我沒水準，不識貨，這不是欺負是什麼？」
佳恩皺眉，這個霓霓怎麼搞的，一點水平也沒有，林陽風是中邪了嗎，跟這種人交往。
女友撒嬌要公道，凱莉又不吭聲，男人覺得十分為難，「凱莉，是誤會吧？妳跟霓霓解釋一下，我相信妳不是那個意思。」
凱莉突然間就有點心灰意冷。
什麼同事情誼啊，什麼我最重要的工作伙伴啊，在美色面前一點都不值錢，說來說去，他信的還是女友的指證，而不信她的人格。
放下叉子，凱莉站了起來，「我真的很懶得跟你們這種人說話，但如果不講，皇后大概會說我心虛。」
皇后！眾人屏氣凝神，凱莉真的火大了。
她心情好時，叫林陽風愛妃，火大時喊他皇上。
「化妝時拚命講話，動來動去，要她閉嘴不肯，還丟了我的海綿，說我的海綿是便宜貨，吾皇明鑑，那便宜貨一塊要多少錢你很清楚，她把自己那塊丟了，當然就只能用別人用過的，不然呢，自己闖禍別人遭殃用二手工具啊？至於不卸妝更簡單了，因為皇后的單位就只付我化妝的錢，一份錢一份工，你拿一支廣告的錢會買一送一拍兩支嗎？會的話再來指責我。」
男人停了三秒，才尷尬的開口，「所以我才說一定是誤會，妳絕對沒那意思，是霓霓想錯了。」
糟了，凱莉大爆炸。
她每次叫他皇上過後，就會有好幾天無視他，今天又是皇上又是皇后的，那是要多久才會再跟他講話？
想到要被她當透明人，難受啊……
凱莉直接走到霓霓面前，「還有沒有什麼問題？還有沒有狀想告？有的話就現在說，不要等一下我走了又開始？我給妳五秒鐘考慮，五四三二一，如果讓我知道妳等一下又開始造謠，就等著，我跟貴公司的秀導很熟，我熱愛黑箱作業，最喜歡欺負妳們這種小模，只要讓我知道妳再顛倒是非一次，嘖。」
說完這些話，凱莉拿起包包氣勢滿滿的開門。
「凱莉，別走啦。」佳恩喚。
「我對假仙人過敏，現在有點反胃想吐，要回家休息。」
女朋友真是讓人羨慕的一種身分——明明也沒認識多久，明明他也相信自己的人格，但在兩相衝突的時候，林陽風還是選擇維護自己的女朋友，要她解釋，一切都是言語上的誤會。
凱莉撓撓脖子，總覺得剛才太生氣，所以又餓了。
這附近好像有一間清粥小菜很有名，不如來去吃那個……
「凱莉！等等。」佳恩追了上來，「妳走這麼快幹麼。」
「因為很火大啊，妳怎麼……」
佳恩居然帶著包包？
「我覺得自己好像也對假仙人過敏，為了健康著想，還是不要留在有過敏原的地方好了。」
凱莉噗的一聲，「我想去吃清粥小菜，要不要一起？」
佳恩點點頭。
兩人才走了幾步，後面又傳來淒厲的呼喊。
「等等我！」霈霈飛奔而來，「別拋下我。」
佳恩哇的一聲，「妳身為貼身助理居然投奔敵營？小心大爺明天修理妳。」
「不能怪我，現場好讓人不舒服，氣氛超詭異，我覺得如果繼續待在那裡，明天會拉肚子。」
凱莉忍不住哈哈一笑。
「是說，大哥這個女朋友怎麼搞的，整個像八點檔裡興風作浪的那種人，一點氣質都沒有，亂誣賴一通，還一副要人家幫她作主的樣子，凱莉怎麼可能是她口中的那種人，但最奇怪的是大哥還要凱莉解釋，真讓人不爽。」
凱莉在內心流淚，妹妹，說的好。
佳恩一聲哎喲，「他那個人就怕孤單啊，說不定就是在他最無助的時候，霓霓打電話給他，於是就……」
「好沒原則哦。」
清粥小菜就在轉角，三人點了一大堆菜，盛了白粥後開始猛吃。
「凱莉，妳這次打算當他透明人幾天？」
「大爺不幹了。」
霈霈大驚，「凱莉！」
她很喜歡她說，雖然面無表情又一板一眼，但其實很溫柔，只是她的溫柔，男生很難瞭解，身為女生才能體會。
「簡直煩死了又莫名其妙，他那種『跟老闆娘解釋解釋』的架勢我也受不了，我不是簽給他，也不是環東的員工耶，那種態度，有沒有搞錯啊。」而且她也很氣他沒有幫她辯解。
他要哄女友沒問題，但如果有懷疑，應該私下來問她，而不是當著那樣多人的面，要她說明白。
「高副總沒有給我比較多的錢，我做別人是這個價格，做他也是這個價格，化妝這種事情就是很簡單的銀貨兩訖，我做完別人拍拍屁股走，做他還要因為女朋友撒嬌來玩包公夜審，後來證明問題不在我，也沒人跟我道歉，我看起來像是很好欺負嗎？大爺手藝好得很，不靠他吃飯，那麼威風有本事，去找別人吧，反正這圈子也不只我一個人會化妝，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