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1065
《桃花小神醫》
出版日期
2017/08/04
數量
NT. 210
優惠價: NT. 166
她失憶前雖然刁蠻任性了點,但是聰明伶俐,極具習醫天分,
更是眾多權貴指名的大夫,小小年紀就得了個小神醫的稱號,
可是她撞到頭失憶後,個性變得嬌羞怯懦不說,還好似聽不懂人話了,
他不知道說了幾百遍兩人以夫妻相稱是為了方便保護她,加之省盤纏,
但她卻對他百般依賴,認為他帶她回老家是要見家人兼拜堂,
他不讓她做家務,是因為她那雙回春妙手是用來製藥醫病的,
她卻以為他嫌棄她做得不好,他逃避她的心意是怕她恢復後會後悔,
畢竟她從以前就很討厭他這個護衛,老是罵他大木頭、大笨牛,
且他有自知之明高攀不上,道德感也不容許他趁人之危,
偏偏她老是纏著他何時要圓房,還聽他妹妹的爛建議想色誘他(暈)!
然而最近不知怎麼了,看到她關心其他男人他會覺得很不是滋味,
有臭男人覬覦她的美色,他恨不得用自己的蠻力和武力將對方給揉碎,
尤其在打聽到她失散家人的消息,打算帶她去找家人團聚時,
他有了一股奇異的念頭,他想讓她成為真正的妻,留在身邊一輩子……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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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大夏國三百零三年,大夏國內陷入前所未有的動亂。
位於南方的鬼族即將攻進大夏國的國都,身為京城最大醫藥世家的綦家家主綦威,帶著三個女兒綦瑤、綦菡以及綦卉,趕著十大輛馬車要逃離京城。
第一輛馬車內載著綦威一家人,忠心耿耿的護衛圍在四周,而唯一能坐在馬車車夫旁的則是一名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名叫魯大山,今年還不滿二十歲,卻被綦威委以重任,擔任二小姐綦菡的隨身護衛,當然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個性沉穩樸實,且武功高強。
綦菡是綦家三個女兒之中最有習醫天分的,她自小便將醫藥傳世的綦家醫術學了個全,在京城還有個小神醫之名,所以時不時便會出門替病人看診,這時候,魯大山的工作就是跟在她身邊保護她。
魯大山出身貧瘠的山村,個性也不愛計較,頗能容忍綦菡刁蠻任性的個性,久而久之,原本反對帶著拖油瓶在身邊的綦菡,竟也習慣了他的存在,有時候他回鄉省親,她還十分不習慣,不願意出門,雖然這種事她不會承認。
故而當綦家舉家遷離京城時,魯大山便有了特權與綦菡坐同一輛馬車,雖然不是坐車廂裡,卻也能顯得出他的獨特。
馬車出了京城,直直朝北方而去,綦威憂心忡忡的看著窗外,目光中漸漸逝去的景物彷彿象徵著茫茫的未來,這一去不知道能不能在北方扎根,重振綦家的醫藥事業,也不知道大夏國會不會就此滅亡,而大夏國的百姓都要成為鬼族的奴隸……
想到這裡,綦威掀起前方的車簾,感嘆地道:「大山,這一路就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的。」魯大山抓了抓腦袋,回頭露出憨厚的笑。「當年我十六歲來到京城攢錢,要不是蒙老爺伸出援手,說不定我就得去要飯了呢!老爺還聘名師教我武功,現在能幫老爺做點事,也是應該的。」
綦威卻是搖搖頭,有些無奈地偷瞄了眼臉上還猶自帶著傲氣的二女兒。「你也跟著菡兒三、四年了吧?我知道菡兒並不好伺侯,這些年來她的名聲讓我太嬌寵她了,所以她才會對你頤指氣使的。即使她醫術再好,像現在這種時候,她還不是要依靠你……」
「我才不需要靠他!」綦菡驀地開口,才十一歲的她已美得有如出水芙蓉,但此時她精緻的臉蛋上卻不協調地出現一抹不馴。「老像個吊死鬼似的吊在人家身後,又不會說好聽話,平時更是愣頭愣腦的一點也不機伶,我可沒靠他救過。」
魯大山完全充耳不聞,否則他早在八百年前就被這小女娃給氣死了。綦家在京城獨大,除了藥材藥物的買賣,在醫術這一部分主要就是靠綦菡,她的妙手回春博得了不少感激與讚美,但也造就了她目中無人的嬌蠻性格,所以家世加上她本人的因素,暗中得罪的人其實不少,他都不知道偷偷替她解決掉多少來找麻煩的人。
而綦菡自始至終都把魯大山當成父親派來監視她的人,害她想偷跑出去玩也不能;去病患家中出診,半路想買個小點心吃也不行;甚至有時候想偷懶在家中不想替人問診,也會被魯大山挖出來,因此她對他是又氣又討厭,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綦威卻是皺起眉來。「綦菡,大山是保護妳的人,妳不可以這麼說話。」
「保護我?我怎麼不覺得他有保護我……」
被罵了的綦菡,不滿的話才咕噥出口,就感受到車身用力地震盪了一下,接著整輛馬車斜了一邊,車內三個女孩兒同時驚聲尖叫。
「小心!有敵襲!躲在車裡不要出來!」
馬車外傳來魯大山的聲音,接著就聽到兵器交擊之聲,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端莊的綦瑤與嬌小的綦卉乖乖的縮在一邊,綦威也是伏低了身子,唯獨綦菡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況,兼之年紀太小又被保護得太好,不知天高地厚,居然爬了起來,伸手揭開了車簾。
她看到魯大山以一敵五,其他護衛也和敵人打成一片,由敵人的衣著判斷,應該是遇到了鬼族人。
「綦菡,小心!」
突然一個鬼族人見到馬車裡只有小姑娘和老人,一刀就殺了過來,很快的就與馬車只有一步距離,魯大山見狀,連忙將自己手裡的刀射了過去。
「啊!」那人中了刀,傷口濺出血花,隨即身子一軟,倒地不起。
車上的女孩兒們再次放聲尖叫,尤其是綦菡,更是邊叫邊罵道:「大笨牛,你要嚇死人啊!」
然而因為失去武器,魯大山的背被敵人砍了一刀,鮮血淋漓,但是他哼都沒哼一聲,從地上踢起一把鬼族人的刀,很快的又反攻回去。
「快下車!」由於綦家人已被發現了,又有幾個鬼族試圖衝殺過去,魯大山連忙叫道。
綦威知曉情況危急,率先爬出了車子,再把三個女兒拉出來,先出來的是綦瑤,再來是綦卉,而綦菡正要出來,忽然又有鬼族人橫空冒出,舉刀砍了過來。
「該死!」魯大山一邊和鬼族人打鬥,一邊注意著馬車這裡的情況,他快步衝了過來,擋下那人的一刀,但那把刀卻從那人手上飛了出去,直直的插進了還拉著車的馬兒身上。
馬兒受了傷,長長地嘶鳴一聲,拔腿就跑,原本陷入陷阱的車廂居然因為馬兒突然的用力被拖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被馬兒拉著往前衝去。
「菡兒!」綦威大叫了一聲。
綦瑤與綦卉也跟著大叫著綦菡的名字。
綦菡在車廂裡哭叫著,她從來沒有遇過這麼可怕的情況。
「二小姐!」魯大山急忙拔腿追去,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綦菡,至於綦家的其他人,自然還有護衛保護。
都是他害了她!如果不是他將敵人擋在那個方向,刀也不會刺傷馬兒,導致這樣的結果,更可怕的是,他知道馬兒奔跑的方向根本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座懸崖,而懸崖下是激流,她那麼嬌嫩、那麼脆弱,要是真的落崖必然十死無生。
魯大山使盡了全力,好不容易追到離馬車只有一個人身的距離,他大聲喊道:「二小姐,跳下來!」
哭得聲嘶力竭的綦菡彷彿聽到了大笨牛的叫聲,難以置信的看向馬車外,當真看到魯大山毫不放棄的追著馬車,還一臉緊張。
「跳下來,我接住妳!」魯大山又大喊道。
她奮力爬到了車門邊,原本想跳,但馬車顛簸又速度極快,加上他們之間還有一小段距離,讓她嚇得又縮回車裡,她害怕的哭喊道:「我不敢……」
「別怕,妳跳下來,我一定會接住妳的!」魯大山保證道。
綦菡緊緊的攀住車壁,一邊流淚一邊搖頭,突然她看到魯大山的表情由沉穩變成驚恐,最後整張臉都漲紅了。
「跳—— 」他簡直是使盡了畢生的力氣,大吼了出來。
就在這時,綦菡終於發現馬兒衝下了懸崖,因為整個車身都懸空了,她也無暇去想著怕不怕,不顧一切跳出了車廂。
她感覺到自己像是飛了起來,崖壁就在距她一臂可及之處,可是已經摸不到了,一切似乎太遲了。
就要這麼死了嗎?她還有好多事沒做,還有好多夢想還沒有完成啊……可是突然間,她感覺到自己似乎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當她眨了眨眼,淚水順著慘白的臉龐滑下,她看清楚了,抱著她的人正是魯大山。
她一直討厭的魯大山,他居然抱著她一起墜下了懸崖?
此時此刻,她發覺自己沒有這麼厭惡他了,甚至興起了濃濃的愧疚感,他老實質樸的面孔,現在看起來也是那麼順眼、那麼可靠……
小女兒家的心,好像在這瞬間被觸動了一下,這就是她人生最後的心情嗎?她要抱著什麼樣的遺憾就死去了呢?
從崖上落下之際,思緒飛馳而過,在什麼都還沒想清楚的時候,綦菡只覺後腦杓一陣劇痛,接著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唯一深深印在她心底的,是魯大山救她時,那絕不放棄的表情。
第1章
「相公,你等等我!」
「我說過我不是妳相公!」
「你明明和店小二說你是我相公的!」
「那是為了和妳睡同一間房才會用這樣的藉口。」
「那我們已經同房了嘛,所以你是我相公!」
魯大山看著嬌美如花卻糾纏不清的綦菡,實在很無言。
當年他抱著綦菡一起墜下了懸崖,落入激流,幸虧他武功高強,又諳水性,才能讓兩人都還活著,然而當時綦菡的頭部受到重擊,昏迷了好幾日,他典當了身上所有的東西,才找到一位老大夫為她看病,但卻始終查不出病因。
待綦菡清醒後,渾身的傷讓她痛苦不已,魯大山原以為這嬌蠻的小姑娘又要大罵他這個護衛不盡責,想不到她卻是可憐兮兮的眼眶含淚,用軟綿綿的語氣跟他哭訴好痛,讓他渾身的汗毛忍不住都豎起來了。
她不會又想到什麼新花招整他了吧?魯大山半信半疑,直到她養病養了大半個月,身子骨終於恢復過來,他才確認了一件事。
一向跋扈刁蠻、任性妄為的綦菡居然失憶了!推測應該是墜崖時的重擊所導致,而醒來後的她,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柔情似水,膽小嬌怯,連說話的音調都變得軟軟糯糯的。
帶著這樣的她,肯定是個麻煩!魯大山如此告訴自己。
他雖然老實,卻不傻,綦菡會墜崖,追根究底都是因為他,萬一哪天她突然恢復記憶,一定會怨恨他讓她受這種罪,所以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帶她找到綦家其他人。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遭遇鬼族偷襲之後,根本沒有其他綦家人的消息,後來甚至還聽說京城被鬼族給攻占了。
於是他只好帶著綦菡,一邊在北方流浪打聽消息,一邊出賣勞力賺取旅費,他還和她假裝是夫妻,這樣才能住在同一個房間,一是可以省銀子,二是她長得這麼標緻,在這種戰亂時候,他必須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才行。
怎料失憶後思想變得極為單純的綦菡,居然就這麼傻傻的信了,他都不知道跟她解釋了多少次,但她就是堅持他是她的夫君。
幸好當時年僅十一的她對男女之事還懵懵懂懂,以為兩人同進同出就是夫妻,而她也乖巧的接受了這樣的情況,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把他當成唯一的天,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無條件的相信……
就這樣,他們尋找綦家人找了好幾年。
某一日,她無意間從客棧破掉的窗紙中看到一對赤裸交纏的夫妻,她腦袋瓜裡被塵封的那些記憶,彷彿洩露出來了一點兒,讓她驚覺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認知,似乎有很大的錯誤。
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她好像知道要怎麼樣才會生孩子,但魯大山從沒對她做過那些事,更別說連她的手都沒拉過。
這更堅定了她的信念,她一定要成為他真正的妻。
而在這期間,他們聽說鬼族軍隊從京城被大夏國的軍隊趕了出去,但綦家人依舊沒有一絲消息,這時候的魯大山也無計可施了。
「看來,我們只能先回村子裡了。」
魯大山沒有辦法,只能帶著綦菡先回到他出生的小山村,但她卻以為他終於要帶她回去見他的親人了,心中相當期待,表現得乖巧無比,令他又是一陣無語。
反正把她交給娘親,娘親知道怎麼做的!魯大山如此安慰著自己,他這莽夫雖然稱不上有多聰明,但他的娘親卻一直是睿智的,許多村民遇到困難還會習慣性的跑來問她,否則她也不會讓當年才十五、六歲,空有一身蠻力的他到京城謀事,也才真正開了他的眼界,讓他這個憨小子的心胸不至於狹隘。
魯家所在的小山村名為水源村,位於京城西南,位置有些偏僻,村民又窮苦,先別說鬼族找不找得到路進來,就算真的發現了水源村,看到這破破爛爛的村子,大概連搶都懶得搶。
所以水源村的消息可謂相當封閉,幸好附近有一座大城應化城,水源村有一條荒煙蔓草的隱密小路可以抵達官道,直通應化城,讓村民們可以依靠著應化城生存。
魯家原本也只是水源村裡一個不起眼的小戶人家,但在魯大山赴京後,蒙綦威施恩收容了他,還給他一份優渥的薪俸,請名師教導他,魯家的家境也漸漸有所改善。魯大娘慧眼在附近購置了大片良田,聘請村裡的人替她耕作,魯家也開始衣食無虞起來,居住的地方自然也變得寬敞。
當魯大山帶著綦菡回到水源村時,她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尤其魯家打理得乾淨清爽,更合她的意,一路上都是笑咪咪的,也不怕魯大娘及魯大山的妹妹魯旦的好奇打量。
「大山啊,這個姑娘是……」魯大娘目光帶著欣賞地直瞅著嬌美溫潤如百合的綦菡。
「大魯,這位該不會是嫂子吧?你在外地偷偷成親了?」魯旦一臉頑皮的取笑道。
魯大山還沒來得及說話,綦菡便笑吟吟地柔聲道:「我是大山的娘子啊!娘,妹妹,妳們好。」
魯大娘及魯旦同時雙眼放光。
魯大山則是差點閉過氣去,急忙解釋道:「娘,小魯,她就是綦家的二小姐綦菡,因為她與家人失散了,所以這幾年我帶著她在北方尋找綦家其餘的人,為了保護她方便,才藉口說她是我的妻子,並不是真的與她成了親。」
「我們這次回來就是補行儀式的。」綦菡才不管他說什麼,摟著他的手臂,溫柔的眼波直望著他。
她相信只要拜過魯家的祖宗,被魯家人認可了,那麼她就可以進行下一個步驟,也就是要求魯大山和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行那夫妻之事了。
要知道先前蹉跎的那些時光,可是令她悔恨不已啊!
魯大山一臉無奈,依他的蠻力要甩開她,她大概會飛出去,他只能任由她這麼摟著,他求助的目光投向母親,相信母親應該知道自己的難處。
就這麼三言兩語,慧黠的魯大娘的確明白了這其中的微妙之處,她饒有興致地望著單純天真的綦菡,婉轉地問道:「大魯,這綦姑娘和你形容的綦二小姐……似乎不太一樣啊?」
魯大山苦笑道:「因為她撞傷了頭,失去了記憶,才會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要是等她恢復過來,發現了現在的情形,還被當成我的娘子,不宰了我才怪,而且這樣對她的名聲也不好。」
魯大娘頻頻點頭,卻沒有試圖幫兒子說話,好擺脫綦菡的糾纏。在她看來,失憶後的綦菡個性溫柔,模樣又出奇的標緻,若真是她的媳婦,她作夢也會笑醒。
綦菡聽到魯大山這麼說,不禁哭喪著臉,哀怨地望著他。「相公,你嫌棄我嗎?」
「我豈敢嫌棄妳?」魯大山用空著的那隻手抓了抓臉,比她還想哭。「妳不要嫌棄我就不錯了,只是妳真的不是我的……」
「大山,等一等。」魯大娘突然打斷他,走了過去,執起了綦菡的手。「菡兒啊,沒關係,大山個性害羞,只怕還沒想通呢!我做娘的,先認了妳這個媳婦。」
「謝謝娘!」綦菡立即綻出了一抹笑容。
那姿容之美,讓魯大娘及魯旦看得都有些呆了。
至於魯大山,在他娘說出那段話時,早就呆得跟石頭一樣了,以致於錯過了綦菡那由青澀轉往成熟的少女風情,等他好不容易反應過來,他受不了地怪叫道:「娘,妳怎麼能這麼說呢?」
「傻兒子,你想想,咱們水源村民風淳樸,你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人家姑娘帶回來,全村的人都看到了,你再跟大家說這不是你娘子,這不是害菡兒受人議論或被人批評嗎?」魯大娘怪罪地瞪了兒子一眼。「要知道咱們魯家雖然與眾人交好,但有個把柄讓人拿住,總是不太好。」
魯大山頓時一臉恍然,母親說的十分有道理,他想起來就住在隔壁的村長家,時常會過來找碴,綦菡的存在若不找個理由,村長柳宿絕對有辦法鬧得她身敗名裂。
「所以我要有一個嫂子啦!」魯旦一看到哥哥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通了。這個笨哥哥呀,出去歷練那麼久,腦子是一點長進也沒有,連她這個久居山村的小村姑都知道,娘明明是在拐他認了綦姑娘這個媳婦嘛。
不過這件事對她有利無弊,綦菡看起來是好相處的人,根本不像哥哥曾說的那樣嬌氣任性,年齡更是與她相仿,兩人肯定玩得起來。
於是魯旦高興地來到綦菡身邊,勾住了她的手,笑嘻嘻地道:「大嫂,我是魯旦,花旦的旦,可不是雞蛋的蛋。臭大魯居然沒有替妳介紹我,以後我們兩個就當好朋友,聯合起來整他!」說完,她還朝著哥哥做了個鬼臉。
「嗯,我聽妳的。」綦菡對活潑的魯旦也是心生好感,兩個女孩的陣營居然就這麼建立了起來,嘻嘻哈哈的到一邊說話去了。
「既然如此,大山,就這麼辦吧,娘去煮飯了。」魯大娘見計謀得逞,笑吟吟地走了。
是這樣嗎?魯大山錯愕又茫然地看著綦菡真的以媳婦的名義融入了他們一家,可是好像沒有人詢問過他這個當事人究竟願不願意啊?
老實說,如果綦菡一直是現在這個小家碧玉的可人模樣,他自然是千百個願意,可是現在她只是失憶啊!萬一哪天她恢復了……
想到這裡,魯大山冷不防打了個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魯大山帶回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的消息,在一天之內轟動了整個水源村,畢竟水源村人少且樸素,從來沒出現過像綦菡這等容貌氣質的美人。
來魯家拜訪的鄰居們絡繹不絕,都是來看綦菡的,綦菡也表現得像個乖巧的小媳婦,在家裡幫忙整理家務,博得眾人一致的讚賞。
「唉呀,魯大娘,妳這媳婦好乖啊!」對街的黃大嬸越看綦菡越喜歡,心裡不由得哀怨著怎麼自家兒子就娶不到這麼好的媳婦?
「長得也很標緻呢!」巷口賣豆花的李老頭也來串門子,還送了一桶免費的豆花,就是要來看天仙一般的綦菡,如今一見真人,果然名不虛傳,要是他年輕個四十歲,一定跟魯大山搶啊!
「而且還很勤快又伶俐!」住在街尾的劉婆婆是做媒人的,這麼美麗的人兒要是她來說媒,一定能嫁到應化城裡當富家少奶奶。
眾人眼中的綦菡,正努力的用抹布擦拭桌椅,雖然她的動作生澀,顯然沒做過幾次這樣的事,也有很多疏漏之處,不過都被她那甜美可人的笑容掩蓋了過去。
這人美嘛,做什麼都好看,光是存在就足夠讓屋裡蓬蓽生輝了。
此時,受不了屋裡這麼多人,跑到外頭劈柴的魯大山,終於進到了屋子裡來。
綦菡一見到他,立即笑吟吟的迎了上去。「大山,你辛苦了。」她看他滿頭大汗,順手用手裡的布替他擦汗。「外面很熱吧?你砍了一整天的柴了……」
雖然綦菡是真情流露,但周圍這麼多人在看,魯大山實在很不自在,他很快地拿下她手上的布,拚命在自己臉上擦著。「我自己來就行了,自己來就行了……」
然而,不同於吃吃竊笑偷覷著小倆口的鄰居們,魯大娘一臉古怪地望著兒子,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說道:「大山啊,你的臉怎麼越擦越髒了?」
魯大山的動作一頓,將手裡的布拿遠一看,不由得納悶又疑惑。
綦菡則是驚訝地微張著櫻桃小嘴,連忙搶回那塊布,面露慚色地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大山,我忘了這是我剛才擦桌子的抹布……」
魯大山無奈的皺起眉頭,不過為了綦菡的面子,他只能硬著頭皮回道:「沒關係,我正想洗個澡呢!」
說完,他便表情僵硬的步向後院,綦菡自然也是亦步亦趨地跟上。
廳裡則是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直到小倆口走遠了,魯大娘才扯開話題,「唉呀,聽說應化城裡的菜變貴了啊……」
「……呃,是啊是啊,蘿蔔漲了不少呢……」
魯大山來到了後院,從水缸裡舀水進澡盆,眼角餘光看到綦菡也從水缸裡舀水進澡盆;而後他將澡盆搬到了房裡,她也跟了進來;而當他開始脫衣服時,更發現那小妞居然一雙小手抓住他的腰帶,要幫他解開,他樸實的臉漲得通紅,連忙抓住她的手保住清白。「等一下!妳想做什麼?」
綦菡則是一臉莫名其妙。「我幫你脫褲子啊,你不是要洗澡?」
「不用了,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好。」他的臉頰微微抽搐著說道。
「我是你的妻子啊,還是你怕我不懂怎麼解男人的褲子?你放心,我會的。」她不顧他的阻止,猛地一扯。
魯大山狠狠地倒吸了口氣,說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顯得有些無力。「妳拉得太緊了……那裡……有點痛……」
綦菡這才發現自己拉錯邊了,連忙放開手,然而這一放手,他的褲子就這麼落了下來,他完全來不及反應,她本能的低頭一看,落入眼中的畫面令她目瞪口呆,下一瞬她立刻放聲尖叫,隨即捂著臉跑,還一邊叫嚷著,「太醜了,太噁心了,怎麼會長那個樣子……」
他這才連忙用雙手擋在胯下,傻眼的看著她大叫逃跑,一時還真不曉得該叫她回來還是替自己哀悼一番。
老天爺啊!明明被看光的人是他,這下失了清白還要被嫌醜,她居然還一副被他欺負了的樣子,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
看著綦菡像是又要跑回廳堂,魯大山連忙提著褲子追了上去,他可不想讓廳裡那些三姑六婆以為他做了什麼天地不容的壞事啊!
然而她的腳程出乎他意料的快,可憐無辜的他又提著鬆掉的褲子,根本追不上,等到他接近廳堂,她已經衝進去了,他只能止步在外。
他不進門,魯大娘卻在這時候轉了出來,顯然就是衝著他來的,她一臉無奈地帶著微微責備道:「你究竟在做什麼,怎麼嚇到人家菡兒了呢?還沒穿衣服成何體統?你……」她猛地一頓,這才發現自家兒子不僅衣衫不整,還緊抓著褲頭,腦子裡許多畫面一閃而過,語氣變得更沒好氣,「你呀!猴急什麼?這天都還沒黑呢!昨天回村子來時還說不能真把人家當媳婦,怕會影響人家的名聲,現在就急著脫褲子啦?」
魯大山苦著臉想解釋,「娘,我不是……」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魯大娘揮揮手,不想聽他再說。「今晚就讓菡兒去睡你房間,你可別再說什麼不是真夫妻的藉口了。」說完,她搖了搖頭,逕自離去。
留下目瞪口呆、無言以對的魯大山,沒抓著褲頭的那隻手,還懸在了半空中,試圖喚回誤會大了的母親。
算了,總有機會解釋清楚的。魯大山嘆了口氣,突然轉回頭,一下子被背後兩道黑影嚇了一跳,褲頭差點沒抓好。
「啊!嚇死人了,嚇死人了—— 」其中一道黑影,赫然是由另一頭又進入後院的綦菡,但當她看到魯大山居然還是衣衫不整,而且一回頭又是要脫褲子的態勢,又嚇得尖叫逃跑。
「啊—— 啊—— 好可怕—— 菡嫂子妳跑什麼啊?」另一個跟著尖叫逃跑的居然是魯旦,她看綦菡跑了就跟著跑,綦菡大叫就跟著叫,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於是,魯大山莫名又再次成了罪人。
不知道從哪裡又冒出來的魯大娘,手裡拿著掃把,朝著兒子直揮。「去去去,還不快滾!站在這裡嚇人做什麼?嚇完媳婦還嚇妹妹……」
「娘,我沒有啊,我、我是清白的啊……」


魯大山被一家子三個女人誤會成急色鬼,還沒辦法解釋,只能摸摸鼻子認了,索性又去後院砍柴,那些堆起來的柴火,足夠他們家用上一整年都有餘。
他一直思考著該怎麼面對綦菡,當初他第一次說出兩人是夫妻時,她就堅定的相信了,之後他怎麼解釋都沒用,不得不說被一個未來肯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如此青睞,他也有些飄飄然。
雖然過去在綦府被她欺負得夠嗆,但他不否認第一次看見她時,那精緻的小臉蛋令他目不轉睛,甚至是她的任性,有時候在他眼中看起來都是嬌滴滴的可愛,所以他甘心情願守在她身邊,為她擋去危險,從沒有過埋怨,因為他根本捨不得這般美好的人兒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綦菡在他心中,就是這麼一個令他又愛又恨的獨特存在,縱使現在是她硬要黏著自己,他也無法違逆道德對她做些什麼,他不希望萬一她哪天恢復了記憶,她會後悔,甚至是恨他。
在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魯大山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回到了房內,卻又被床上一抹端坐的人影嚇了一跳。
當然他不可能像綦菡一樣喊著好可怕然後尖叫逃跑,只是本能的擺出了攻擊姿勢,但在看清楚對方的長相後,他的一雙濃眉深深地皺了起來。「綦菡,這麼晚了,妳跑來我的房間做什麼?」
「娘叫我來的,她說夫妻本就該睡在一房。」綦菡認真地回道。
「我們不是真的夫妻,豈能睡在一房?」他娘簡直亂點鴛鴦譜,他在心裡哀叫著。
她瞧他又要拒絕她了,俏臉微皺,居然一副要哭了的樣子。「相公,你真的那麼討厭我嗎?」
「我……我沒有討厭妳啊!」魯大山急忙喊冤。
「那你為什麼不直說我們不是夫妻?」綦菡控訴道。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們本來就不是……好了好了,妳可別哭啊!」魯大山最怕的就是她的眼淚,明明這小姑娘小時候又兇又刁蠻,怎麼哭起來軟綿綿的令人無力招架?
「所以我們是夫妻嘍!」她快速收起了眼淚,像變戲法一樣轉成一記笑臉,「大山,夫妻要一起睡的,是吧?」
他一下子不知該如何反應。「那個……這個……」
她一步步朝著他逼近,他下意識一步步退後。
綦菡才不管他的退卻,突然撲向他,將他撲倒在床上,「大山,你不要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曉得夫妻是要一起睡的,還要一起做一些羞人的事,對吧?可是你都沒有告訴我,這些年來連碰都沒碰我一下,害我們浪費了好多時間。」
她笑得柔媚,那少女的氣息讓魯大山都有些茫然了。
「其實啊,我好像記得有人教過我,如何在床上服侍自己的丈夫,你今晚想要用哪一招呢?是要雙飛式、燕尾式、龍騰式,還是鳳翔式……」
什麼龍飛鳳舞的?短暫陷入她柔情的魯大山,下一個眨眼突然間回過神來,理解她在說什麼之後,差點一管鼻血噴了出來。
「不不不,沒沒沒,不行不行不行……」魯大山一把推開她,離開床三大步遠。「不行,綦菡,我們不可以那麼做。」
「你真的嫌棄我……」綦菡眼中又浮起了淚光。
「不是,我不是嫌棄妳……」魯大山無奈至極,看著她那要哭要哭的模樣,不知怎地有些不捨。
她原本是那麼驕傲自信的,都是因為被他害得失憶,又長久跟在他身邊,被他不斷拒絕,才變得這麼膽小怯懦。
越是看著這樣的她,他心中的罪惡感越重。
「是這樣的。」他清了清喉嚨,決定曉以大義。「綦菡,妳年紀還小,這麼小不適合圓……那個圓房的。這件事,呃,等妳長大再說吧。」說完,他連滾帶爬地逃出了房間,不敢繼續和她糾纏下去。
他知道自己對她始終會心軟,但這件事情攸關她的名節,心軟不得啊!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而她是個含苞待放的小美人,即使心裡對她有些芥蒂,但在她刻意的引誘之下,他真有些招架不住,還是先走為妙。
然而,他心中的那些掙扎,綦菡卻是一點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他再一次從她身邊逃開了,這令她很是沮喪,她對著房門口,幽幽地低喃道:「大山,我十一歲時,你可以說我還小,但如今我早已及笄了,已經不小,是個大姑娘了……」
不知不覺地,綦菡陷入了一種自憐情緒,似乎不管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得到丈夫的喜愛。
第2章
半年過去了,綦菡學著如何當一個好妻子,但她總覺得自己遇到了瓶頸,怎麼做都做不好。
有幾次她試著要做菜給魯大山吃,他雖然跟她說她不必下廚,但還是吃了她做的東西,可是她慢慢地發現,他吃東西的時候表情很奇怪,而且他也不讓魯大娘及魯旦吃,一開始她還以為他是喜歡她做的菜而沾沾自喜,但後來她好奇地嚐了一口,差點吐出來。
虧他還吃了大半個月,真是難為他了,難怪他吃東西時總是表情古怪,一副艱困的樣子,更難怪他不敢把她做的東西讓魯大娘及魯旦吃。
於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綦菡不再煮菜了,魯家人顯然也鬆了口氣,但他們不經意的表情落在她心中,不免掀起了苦澀的傷感。
她究竟遺忘了什麼?為何什麼都做不好呢?
但綦菡不願就這麼認輸,既然她廚藝不行,那她就幫忙打理家務。可是這半年來,她一共打破了五只花瓶,掃斷了六支掃帚,砸毀了三組茶具,更不用說上回還差點把魯家的祖宗牌位給揮出了窗戶之外,嚇得眾人一身冷汗。
然後,她也不再做家務了。
綦菡的失落感越來越大,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不管想做什麼都幫了倒忙,簡直令人灰心,虧得魯家人氣量大,魯大山也不介意,否則換了一個夫家,她怕早就被休離了幾百次。
綦菡的低落,自然落入了魯家人的眼中,於是魯大娘讓魯大山到應化城裡買了些布料,手把手的教起了綦菡如何裁縫衣服。
綦菡終於有了些精神,全心全意的向魯大娘學習,就是想做出一件衣服給魯大山。看著丈夫穿著自己精心製作的新衣,那種成就感是難以言喻的。
又過了一個月,綦菡終於將魯大山的新衣做好了,那是一件深藍色的外袍,領子上還綴著白邊,雖然樣式樸素,卻是她花了無數精力,手指被針刺了上百次之後的成果。
魯大山的體格健壯精實,穿起這件新衣應該精神又體面吧?綦菡喜孜孜地想著,在他出門之前,親自將新外袍遞到了他手中。
魯大娘及魯旦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
魯大山一臉靦覥的收下了,這不但是第一次有姑娘家替他做衣裳,還是綦菡特地為他裁製的,他更不可能拒絕,在三雙興奮又期待的目光注視下,他不好意思地將外袍穿上,然而左手套進去了,右手伸進袖子後,卻怎麼也伸不出來。
魯大娘等三人看他穿衣服像在垂死掙扎似的,忍不住齊齊問道:「怎麼了?」
魯大山有些無奈地看著綦菡,「這右手袖口……似乎被縫死了,我的手伸不出來。」
眾人定睛一看,可不是那樣嗎?魯大娘的臉微微抽搐著,魯旦都傻了,至於綦菡,像是受到了什麼嚴重的打擊,失落地看著魯大山穿不下的衣服。
「呃,沒關係,剪開就好了。」魯大娘笑笑地拿了把剪子,將袖口的縫線剪開。「好了,再穿穿看,這外袍啊,菡兒可是做了個把月了,可別辜負了人家的用心。」
魯大山衣袍穿是穿上了,但直到拉好衣襟才發現,這件袍子左半邊與右半邊的衣襬居然不一樣長,袖子也是左長右短,讓他看起來活像個唱大戲的,而且唱的還是丑角,若真把這件衣服穿出門,大概整個水源村的人都會笑倒在地上。
這下氣氛尷尬了,綦菡整張臉都黑了,魯大娘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魯旦更是一聲都不敢哼,基本上能做出這樣的衣服,已經不僅僅是失誤,應該算是到了奇葩的境界。
魯大山看著泫然欲泣的綦菡,感受到她那濃濃的灰心,他赫然領悟自己將她帶回水源村後,並沒有好好關心過她的生活。
事實上,為了逃避她,他不僅日日早出晚歸,也從未與她同房,另外清出一個小房間睡,甚至對話都是十分簡潔,目的就是不想讓她太依賴他,以致於把他當成了真正的丈夫。然而他卻忘了她早就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他的忽略可以說正是她失去自信心的根本原因。
綦菡自責自厭,但魯大山卻更加難受,因為那些情緒是他帶給她的。
過去還是綦家二小姐的她,是多麼耀眼、多麼自信,即便是常常被欺壓的他,有時看著她美麗的笑容及落落大方的態度,都會忍不住看呆了,她會變成今日這般怯懦畏縮、小家子氣,都是因為他啊!
魯大山不發一語,脫下外袍,卻沒有如以往般拿起出門的行囊,而是踅回了廳內,拿起以往他所穿的外袍,正當眾人以為他要套上出門了,他卻是將袍子套在了綦菡的身上。
「娘,小魯,今天我帶她出去一趟。」魯大山有些不自然地道。
綦菡眼睛一亮,難以置信地望向魯大山,他一向對她冷淡,她也以為是自己做不好才會令他失望,想不到他今天居然要帶她出門?
而她這種表情,更像一記重拳擊在魯大山心上,他這才覺得自己真的很笨又很遲鈍,現在的她就如同一張白紙,他一直懷著以前的成見對待她,難免會傷了她的心。
「哥,你們要去哪裡?我也要……」
魯旦呆呆地問,腰上冷不防被她娘給捏了一記,疼得她齜牙咧嘴的。
「妳去湊什麼熱鬧?給我乖乖待在家裡,把娘給妳的針線活兒做完再說!」魯大娘沒好氣地瞪向不長眼的笨女兒。
魯大山看了看母親和妹妹,又看了看綦菡,目光中居然難得地透出了一絲柔光。
「我帶綦菡去找回一些她失落的東西,那我們出門了。」


蒼茫山是水源村賴以維生的一座大山,座落於村子的東南方,恰恰擋去了鬼族可能偷襲進攻的路線,保全了水源村至今仍未受戰火襲擊。而山上許多獵物及野菜,也是水源村主要的收入來源及日常食材。
魯大山回到村子這半年來,幾乎都在蒼茫山上,他是村裡最好的獵手,他的獵物是別人的好幾倍,帶到應化城販售,又可以翻好幾倍,他更有辦法從山上找到許多美味的野菜,分送給鄰家。
這些技能都是在綦家擔任護衛時學會的,他很感恩,今日帶著綦菡來到蒼茫山,便是想還了這份恩情。
但是看著綦菡全然信任及依賴的表情,他知道,這份情是還不了的,而且再這樣下去,只怕越欠越多了……
「相公,你帶我到這山上做什麼?」綦菡甜笑著問道,雖然風光明媚,景色宜人,但她的目光卻總是鎖在魯大山身上。
看著她那甜蜜的笑臉,魯大山的心有些浮動,但他努力壓抑下來,力持鎮定地道:「因為這裡才是妳大展身手的地方。」她帶著她走了一小段路,突然停步,指著路邊的一株小草問道:「妳認得這株是什麼草嗎?」
這是一種南方常見的藥草,名為止血草,那是金創藥的主藥,功能便如其名,在於止血清瘀,過去她常帶著他上山採藥,看得多了,自然也認識一些。
如果她不認得,那他就幫她一點一點的把記憶找回來,醫藥的世界才是她的世界,讓她去做些那家務,實在太浪費了。
魯大山才這麼想著,想不到綦菡笑容滿面,一步跳了過去,一把將小草拔了起來。「是止血草啊!我們再拔一些輔藥,可以做成金創藥。相公你常常在山裡活動,受了傷用金創藥外敷很有幫助的。」
接下來,變成她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頭,不時彎下腰拔起地上的藥草,而她每拔一株,就往後丟給魯大山,就如同她未喪失記憶時那般,看在魯大山眼中很是懷念。
「馬錢子、紅花、當歸……」綦菡完全沉浸在採藥的喜悅之中,「啊!還有白芷、苧麻……」
她笑吟吟地採了許多藥草,連不是用來做金創藥的藥草她都採了,而在這個過程中,她原本空白的腦子裡,憑空多出了許多藥方,隨時可以把藥材搭配成各式各樣的成藥,醫治許多疑難雜症,她甚至是本能的知道如何辨症、如何用藥,該拿捏的用量,對她而言簡直一點難度都沒有。
在她身後的魯大山拉起了衣襬,做成了一個臨時的布兜,將她採的藥草攏在一起。他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姑娘又犯了像以前一樣的毛病,根本不管他有沒有東西裝、拿不拿得下,總之一股腦兒要他收好就是。
不過以前只要掉了一朵花或是一根草,她可是兇巴巴地唯他是問,可現在她回頭看到他的窘態,則是忍不住噗哧一笑。
「相公,我倒忘了停手,讓你拿這麼多。」她將小手伸向他。「我幫你拿一些吧?」
她那溫柔又體貼的行為,真真正正撼動了魯大山的心,那清麗的笑更是令他頭昏眼花,有這麼一瞬間,他不由得幻想著如果她真是他的娘子該有多好?
可是下一瞬,他馬上清醒過來,他不能這麼做,他不能這麼想,趁人之危是可恥的事,他絕對不能做!於是那一瞬間萌發出來的某種情感,又被他硬生生的掐斷。
他微微搖了搖頭,又往頭上抓了抓,隨即變成一頭亂髮。「不必了,這些我拿就可以了。」
「相公,你帶我來這個地方真好啊!」綦菡深呼吸了一口氣。「我來到這裡,整個人都覺得放鬆了呢!」
「因為這才是妳習慣的生活。」魯大山目光有些複雜地盯著她。「妳記不記得我和妳說過妳的身世?」
她點了點頭。「你說我是京城醫藥世家綦家的二小姐,母親已經亡故,由父親帶大,還有一個姊姊和一個妹妹。」
「對,而這也是妳會對藥草如此熟悉的原因。」魯大山娓娓解釋起她過去的情況,「妳是一個神醫,從小便研讀你們綦家的藥典醫書,才十歲醫術就十分了得,十一歲開始替人看診。在京城妳可是小有名氣,尤其許多王公貴冑、權貴仕紳的女眷,只要有個病痛一定是找妳,妳在京城的仕女圈內相當受歡迎,更不用說妳的容貌姣好,雖然當時年紀小,但長大後必然國色天香,想來向妳提親的大戶可也不少……」
他說了一大堆,綦菡卻只注意到他讚美她的容貌,整張小臉都亮了起來。「相公,你真覺得我國色天香?」
「呃,我是說以後……」魯大山突然感到頭痛,這小姑娘究竟話都聽哪兒去了?
「現在不就是你那時候的以後了嗎?」她踮起腳湊到他面前,「漂亮嗎?漂亮嗎?」
她突然離得他好近,他差點沒控制好被她撩起的那絲悸動,為了掩飾慌張,他連忙倒退了三大步。「很……很漂亮啊!」
「那你為什麼不跟我圓房?」綦菡認真地問道。
她都不會不好意思的嗎?在大庭廣眾……呃,好吧,在荒山野嶺光天化日之下問這種問題,魯大山簡直欲哭無淚,她失去記憶後雖然脾氣收斂了,但那直率的態度卻是變本加厲啊!
「妳還小……」他知道再繼續糾纏這件事,肯定沒個了結,一向腦子遲鈍的他,突然靈光一閃,居然也讓他想出了個好主意,於是他話鋒一轉,「因為妳很多事還沒記起來,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以前妳自己說過,十五歲圓房還是太小,我總不好違逆妳的意思,所以等妳想起來什麼年紀是恰當的,咱們再來討論那樁事情。」
「我真的那麼說?」
「真的。」
「我的醫術真的那麼好?說了你就相信?」
「對,我親眼見過妳問診下藥,甚至針灸整骨都難不倒妳,妳的醫術好是無庸置疑的。」這個回答他倒是一點都不心虛。「所以以後妳也別再做那些家務了,那些根本不是妳該做的。」這才是他今日帶她來的真正目的,只是話題被她一偏,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轉回來,真是累煞人也。
「相公,你嫌棄我做不好嗎?」
綦菡又目含哀怨,又差點讓魯大山崩潰。
「不是,我只是希望妳能開心點,不要做自己不擅長的事。」他硬著頭皮解釋。
「可是我擅長的是拔這些草,一點都幫不到相公你啊!」
妳只要乖乖的活著,就是幫我了。魯大山相當無奈,但這實話又不能宣之於口,否則怕她就哭死在他面前。
低頭看了看她拔的藥草,他嘆了口氣說道:「這樣吧,妳把這些藥材做成藥丸子或是藥粉,然後我拿到應化城去賣,多少貼補一下家用,這樣也算幫上忙了。」
「好!」綦菡馬上破涕為笑,「我還知道很多藥方是可以燉湯的,我多拔一些,晚上燉雞湯給相公喝!」
說完,她又開開心心地向前奔去,想找更多實用又好吃的藥草,卻沒發現跟在她身後的魯大山臉都綠了。
「我只要藥草……」他的一隻手懸在空中,似是要召喚她回來,可是他說話的音量卻虛弱得只有他自己聽得到。「可不可以不要燉雞湯?其實妳煮的東西……不是很好吃。」


一路下山,綦菡都是笑咪咪地看著魯大山,眼神片刻也離不開他。
這個大個子相公雖然不會說好聽話,平時也不太搭理她,但她知道他其實默默關注著她的生活,否則不會在她沮喪到了極點的時候特地帶她上山,讓她知道自己還有著本領。
再低頭看看自己被他牽住的小手,綦菡的笑容更燦爛了。或許是山路太過崎嶇,又或許是她一直死盯著他,讓他擔心她不小心就摔個大馬趴,無奈之餘只得牽著她走,他甚至把那些藥材都用外袍包了起來揹在背上,好空出手來。
只有這個時候,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他的妻子,執子之手。
兩人回到了山下已是傍晚,看著滿天的霞光,綦菡滿足地過完了這一天,然而魯大山卻非如此,他定定地望著村子的方向,不發一語,表情也從在山上的放鬆變得有些凝重。
「相公,怎麼了?」綦菡察覺了他的異狀,問道。
魯大山目力驚人,遠遠的,他便看到村子裡有人被抬了出來。「看來村裡又有人出事了。咱們水源村沒有大夫,遇到重病只能抬到應化城去,能不能撐過去,就只能看天意了。」
「有病人?」她的小臉也嚴肅了起來。「相公,能不能帶我過去看看?」
聞言,他頓時眼睛一亮。對啊,他身邊就有個小神醫,怎麼就忘記了呢?別人治不好的病,說不定她就能治好,再不濟至少也可以緩解病情,讓病人能拖到應化城裡。
「我們馬上過去。」魯大山本想拉著她跑過去,但她的腳程實在太慢,他索性將她抱了起來,朝著村子的方向飛奔而去。
綦菡低叫一聲,但隨即溫順地躺在他懷中。她知道他是為了方便,但即使只有這麼一小段路的溫馨,她也要好好感受。
不一會兒,他們果然在接近村口的地方遇到了幾個村民抬著一個人,領路的是一臉憂慮的丁原,他是村子裡的獵手之一,平時對魯大山很信服,而躺在擔架上的是丁原的母親,她臉色灰敗、渾身抽搐,時不時還長咳一陣,相當駭人。
「丁原,這是怎麼了?」
魯大山早在不遠處就放下了綦菡,他先走向了丁原,而綦菡則是逕自走向了丁母。
「不知道……」丁原哭喪著臉,手足無措。「我娘一早就又吐又瀉肚子,方才還倒地不省人事,臉色又這麼難看,我只能快點送她到應化城,希望她能撐下去。」
魯大山沉重地道:「冷靜點,丁原,你聽我說。」他指著正在察看丁母狀況的綦菡。「綦菡是個大夫,讓她先替你母親看看吧。」
「嫂子是個大夫?」
不僅丁原面露狐疑,連其他抬著人的村民們都難以置信,綦菡看起來才十五、六歲的嬌嫩模樣,會是個大夫?
「丁原,情況緊急,你要相信我。」魯大山知道這很難相信,以前在京城也不是沒人質疑過綦菡,但在她妙手回春好幾次後,那些批評的人都乖乖閉上了嘴巴。「你不要看她年紀小,她可是京城醫藥世家綦家出身的,幾年前在京城就有了小神醫的名號,連皇宮裡的公主嬪妃都指名要找她治病。」
丁原舉棋不定,但他母親情況嚴重,現在抬去應化城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如果能在綦菡這裡多一個機會也是好的,何況他平時就對魯大山的話信服得很,所以他沒有猶豫太久便道:「大山,就聽你的。」
魯大山點了點頭,來到綦菡身邊。
綦菡見魯大山過來了,連忙解下他揹在身上的外袍,本能地指揮道:「先將大娘放下來,誰去找兩塊石頭,一塊平一點的要磨藥用,還要找些水來。另外其他人不要靠得太近,這位大娘染的只怕是瘟疫。」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嚇退了一步,丁原更是面色如土,只有魯大山很快的按照綦菡的指示,尋回了兩大塊石頭,還順帶用荷葉裝了水回來。
綦菡挑出了幾味藥材,讓魯大山在石頭上搗成泥,與荷葉中的水混合,接著全灌入了丁母的口中。
確定藥入喉了,綦菡在魯大山的協助下,將丁母翻成側身,接著便拉著他跳開。「先不要靠近她……」
此時柳宿突然領著一群村民來了,看到丁原等人居然還杵在村口,柳宿忍不住說道:「丁原,你娘不是快死了?還不快抬去應化城,是要等死嗎?」
一聽柳宿說話的口氣,就知道他與丁原的交情並不好,應該說柳宿與所有和魯大山往來密切的人交情都不好。
柳宿就住在魯家隔壁,此人心胸狹窄,目光短淺,且個性貪婪陰險,他原本就嫉妒魯大娘在村裡比他更受村民擁戴,之後又親眼看著魯家在短短數年內如何從一個小戶,成為村裡最大戶的人家,教他如何不眼紅?
因此一看到丁原等人還不走,連魯大山都在這裡,他便忙不迭地找碴來了。
丁原無心與他吵架,只是老實說道:「大山說他的妻子在京城是個大夫,我就讓我娘先給她看看,剛才她才替我娘餵了藥呢!你看我娘身體也不抖了,應該是有好轉……」
話音方落,原本昏迷的丁母就有了反應,她先是乾嘔了兩聲,接著嘩啦啦的吐出一堆穢物,吐完之後,丁母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丁原嚇得六神無主,無助地望向綦菡及魯大山。
綦菡連忙解釋道:「這是正常的,因為要先排出體內的毒素……」
柳宿惡狠狠地打斷她,「妳究竟給丁原他娘吃了什麼,怎麼會弄得半死不活的?原本還可能救得起來,現在她八成死定了!」
「如果及時醫治,她不會死的……」
柳宿根本不管她說什麼,他只知道現在是自己挑撥離間的大好時機,一個箭步來到丁原面前,半是恐嚇半是造謠地說道:「丁原,庸醫誤人啊!你相信魯家媳婦這個庸醫,根本就是天大的錯誤!看看你娘要死不活的模樣,你再不快點把你娘送到應化城去,她就真的沒命了!」
丁原本就無措,現在再被這麼一嚇,連忙又吆喝著村民將他娘抬走,一時之間也顧不得魯大山夫婦了。
接著,柳宿轉頭厲聲對著綦菡道:「丁原他娘要是送了命,一切就要怪妳!妳根本什麼都不懂,居然還敢假冒大夫?」
綦菡被嚇退了一步,本想再替自己辯解,但魯大山已經擋在了她面前,沉聲道:「綦菡醫術過人,她的名聲在京裡隨便問一個人都知道,她會這麼救治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相信她!」
我相信她這四個字瞬間融化了綦菡的心,讓她眼眶都忍不住紅了。這比什麼情話都還要動人,他從不說甜言蜜語,卻永遠像山一樣,替她擋風遮雨。
綦菡的腦際突然痛了一下,一個畫面飛快閃了過去,她覺得畫面中的自己像飄在半空中,而眼中看到的,只有魯大山堅定的表情……
「哼!魯大山,你相信她有什麼用?她就是醫死人了啊!」柳宿不懷好意地故意在村民面前大聲說道。
「丁原的娘還沒死!」即使丁母剛才被抬走時的臉色慘白得嚇人,魯大山也沒有些許動搖,「綦菡的醫術可不是泛泛之輩能夠比的,而且她剛才說丁原他娘很可能染上了瘟疫,瘟疫非同小可,你這個做村長的,是不是應該趕快將村民聚集起來防止疫情擴大,而不是在這裡大放厥詞!」
跟著柳宿來的村民都嚇了一跳,柳宿也是臉色微變,但仍嘴硬道:「你……你這是妖言惑眾!她說瘟疫就瘟疫,有什麼證明?」他見眾人都是一臉懼怕,變本加厲地又道:「我看丁原他娘是死定了,你們這家子妖言惑眾,還冒充大夫醫死了人,應該把你們趕出村子,免得害死更多人!」說完,他看向其他人,煽動著,「你們說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有些村民跟著吆喝,他們都是平時巴結逢迎柳宿的狗腿子。
而其餘村民則是欲言又止。
其實只有一小部分人贊同村長的話,但那也是基於不想面對瘟疫的事實,並不是對魯家有什麼不滿,大多數人都是站在魯大山這邊的,畢竟他過去在京裡賺大錢,也幫了村子裡很多,魯大娘還是村裡的智者,甚至不少村民都租魯家的地耕作。
一下子,氣氛僵硬了起來,魯大山懶得再理會柳宿,轉向綦菡說道:「綦菡,這瘟疫該如何應對?妳快教大家怎麼做,遲恐生變。」
綦菡動容地望著他,他始終沒有被影響,始終信任著她嗎?這時候,她一點也不怕了,站了出來,朗聲對著眾人說道:「首先,大家要知道瘟疫是一種傳染性很高的疾病,有一個就會有第二個,我建議以丁家為中心,左右的房舍全空出來,以後若有新的病人,就抬到那裡去治療。
「此外,治療及預防瘟疫的藥草我們要先收集起來,否則只怕到時候不敷使用,得要有人上山採藥,或者到應化城去買。再者,我需要幾個人協助我治療,這幾個人或許也有感染瘟疫的危險,但我會讓這樣的危險降到最低……」
她有條不紊地解釋著,魯大山則是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都有些入迷了。這時候的她跟以前自信滿滿的二小姐沒有什麼不同,反而隨著年紀增長,更顯得從容不迫,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美麗。
村民聽得一愣一愣的,幾乎就要行動了,柳宿也越聽越心慌,一方面怕真的是瘟疫,另一方面是他堂堂村長現在居然被一個小丫頭指導,簡直有損顏面。
此時天色暗了下來,村子裡正處於一種驚疑不定的狀態,不管有沒有瘟疫,綦菡露了這麼一手,要把她趕出去是不可能了,更不用說還有個魯大山擋在那兒,就在柳宿苦思著理由想再扳倒他們夫妻倆,就見丁原等人又把丁母抬了回來。
「怎麼了?」柳宿見他們回來,不驚反喜。「是不是死了?是不是人死了?」
只要丁母死了,還怕不能借題發揮嗎?
想不到丁原及一同抬人的村人們一臉驚慌,根本不管柳宿說什麼,見到魯大山夫妻還站在村口,連忙快步衝了過來。
丁原急急忙忙地說道:「糟了糟了,這下真的糟了!嫂子說對了,只怕我娘真是染上瘟疫了!」
村民們都倒抽了口氣。
柳宿更是直接叫了出來,離了丁原好幾步遠。「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們方才還沒到應化城,就遇到了從城裡逃出來的商人,他說應化城裡正在鬧瘟疫,叫我們千萬不要過去,還說我娘這副模樣,跟城裡那些染上瘟疫的病人一模一樣……」丁原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好不容易把話說清楚了。
「什麼?真是瘟疫?」柳宿差點跳起來。「不行!你們不准進來村子裡,萬一讓其他人都染上了瘟疫怎麼辦?」
丁原臉色大變。「村長,你不讓我們進去,是要我娘等死嗎?」
「你娘原本就要死了!」柳宿氣急敗壞。「你們丁家的全不准進村!」
「我反對!」魯大山突然鐵青著臉開口,「難道以後只要村民生病就趕出去嗎?如果是村長你家的人生病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趕你們出去?」
「你你你……」柳宿臉都漲紅了,卻無法辯駁,因為其他村民看著他的眼神,都帶著不善。
「而且村子裡染病的人也不見得只有丁原的母親,可能也有其他人染上了,只是還沒發病。」綦菡也跟著開口,這時候她說的話特別有說服力。「所以我們不能誰生病就趕誰,一定要團結起來。」
「方才綦菡已經把對付疫情的方式說得很清楚了,大家只要照做就好,我相信疫情一定可以控制住的。」魯大山完全支持著綦菡,他有種預感,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是重重的難關,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一個人承受。
「是啊是啊,我相信大山,相信魯家嫂子!」丁原第一個跳出來。「那商人還說,我娘的情況早該嚥氣了,居然還能撐到這個時候,該不會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我想一定是綦家嫂子的藥生效了,才保住我娘的命。」
其餘村人聽了,也接連附和,似乎就要聽魯大山的話開始行動,方才還替柳宿助拳喊聲的狗腿子村民們,此時都不敢出聲,縮著頭躲到人群後頭。
「你們、你們……」柳宿完全被忽略,氣得跳腳。「到時候疫情若是控制不住,你們魯家要負責嗎?」
魯大山想都沒想,定定地望著柳宿,厲聲回道:「不管綦菡的成敗,我魯大山負全責!」
說完,他再不理會柳宿,連忙帶著村人和綦菡,將丁母抬進村裡,其他人則是依照綦菡的安排忙碌去了。
而被忽視得徹底的柳宿,則是陰惻惻地望著他們,再不發一語。
第3章
依照綦菡所安排的,以丁原家為中心,一整排的屋舍全空了出來,一方面當成緩衝,另一方面也隔離病人,避免疫情擴大。而其餘村民們也分成了好幾組,負責支援的就在空屋附近待命,上山採藥的上山,魯大山甚至帶著一群人收集了村子裡的乾淨被褥,放到了空屋裡做預備。
這些活計幾乎在兩天之內就完成,魯大山為了綦菡的交代,可說是沒有時刻闔眼,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空閒,他回到家後,立刻為自己燒了桶水,把疲憊的身體浸泡下去。
「啊—— 」魯大山逸出一絲舒服的嘆息,閉上眼睛幾乎要睡著了。
一道嬌小的黑影,躡手躡腳地偷偷潛入了房間,慢慢的來到澡桶旁。
這道黑影在澡桶旁端詳了閉目養神的魯大山半晌,接著伸出小手,就要往他的身上摸去—— 
「做什麼!」魯大山飛快地抓住那隻伸來的魔掌,他早就感覺到有人潛入,只是按兵不動,但他眼睛睜開,卻發現自己對上的是綦菡那張飽受驚嚇的小臉,連忙放開了手。「妳……妳來做什麼?」
綦菡可憐兮兮地撫著被抓疼的手腕,委屈地說道:「我……我看相公最近太累了,想來幫你擦擦背。」
他不自覺想像著那樣的畫面,嬌滴滴的綦菡用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背上摸呀摸的……一股燥熱頓時升起,他飛快地搖頭甩去那非分的幻想。「不用了,這種事我自己來就好了。」
「擦背這種事怎麼可能自己來呢?」她十分堅持,拿起掛在澡桶邊緣的布巾,自顧自地朝著他的背上抹去。
感受著背後那溫柔的力道,那香軟的小手,魯大山渾身的肌肉倏地變得僵硬起來,更是顯得線條明顯。
綦菡著迷地看著他精壯的背,忘情地說道:「相公,你的身體好美啊……」
他的一管鼻血差點噴出來,他多麼想說「妳的身體才美吧」,可是他不僅不敢說,連想都不敢想。
由於站在他身後,她沒有看到他那糾結的表情,自顧自地繼續說道:「其實……我好感動,在村長那樣質疑我的時候,你會願意替我出頭,堅定地信任著我,我好高興好高興,你真是全天下最好的相公!」
魯大山頓時有些無語,她在失憶之前,絕對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沉吟了半晌,有些無奈地道:「綦菡,妳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性,其實妳在失去記憶以前,其實很討厭我,很不喜歡我跟在妳身邊,甚至叫我大木頭、傻瓜、大笨牛,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
他話還沒說完,綦菡便氣呼呼地打斷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討厭相公的!」她替他擦背的動作隨著情緒變得激動越來越用力,而且她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越擦越前面,人也不知不覺來到他面前。「就算我以前對相公有過誤會,那也一定是因為相公要保護我,我說得對不對?」
「是這樣沒錯……」他為了保持鎮定,不讓自己多想,他專注在交談的內容,也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勁。
「還有,我叫你大木頭、傻瓜、大笨牛,一定是你都不理我,對不對?其實人家現在也很想這麼叫呢,因為相公之前對我不太搭理,要不是你這次在村長面前替我據理力爭,我不會知道你其實是很在意我的,你說是不是這樣?」
「呃……」他的猶豫,讓她的表情又慢慢沉了下來,一副要哭的樣子,他連忙回道:「是是是,妳說的都對。」
其實捫心自問,他的確很在意她,因為他根本無法忽視她那可憐兮兮的表情,明明她以前是那麼嬌蠻自信,這麼大的反差令他不由得升起一股心疼。
心疼?想起自己與她之間弔詭的關係及身分上的差距,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絕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了。
他正想再一次試圖「開解」她對他莫名的迷戀與依賴,想不到才回過神,就發現這小姑娘已經從後背擦到前身,而且小手還不住地往他的敏感地帶探下去……
「所以相公真的是在意我的,我好高興喔!」因為想擦得徹底一點,她上半身幾乎快貼上他的胸,說話自然也是離他的臉極近,吐氣如蘭。
魯大山頓時覺得渾身一把火都燒了起來,為了壓抑這樣的慾念,他的臉都扭曲了。
「那相公……我們什麼時候要圓房呢?」綦菡眨著好奇的大眼問道。
她這種天真無邪又融合著小女人的嫵媚風情,讓他體內的熱火更是沒有方向的亂竄,他決定閉上眼不再看她,深呼吸一口氣道:「我說過……現在不適合……」他的話,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可是什麼時候才適合?要是再等下去,我怕就沒時間了……」
綦菡的擔心其來有自,她知道瘟疫是多麼可怕的病症,大夫更是要冒著極大的危險,如果她在這段期間也染上了病,卻從未與相公圓過房,那真是太遺憾了。
魯大山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閉上眼後反而更敏感的感受到她的小手越來越過分了,居然在他的腹部徘徊,最後他實在受不了了,嘩地一聲站了起來。
由於他的動作太突然,綦菡嚇了一跳,往後坐倒在地上,然而當她看清楚他居然光溜溜地站在她面前時,她不由得一聲尖叫,連忙爬起身捂住臉往外跑去。「哇!太可怕了,那東西太醜了,我不要看,我不想看……」
魯大山錯愕的望著她奔跑逃離的背影,心情很複雜,有些恍然,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困窘。「還說要圓房呢,才看到就嚇成這個樣子。唉,早知道這招可以阻止妳,我是不是一開始就該站起來……可是……我一定要拿這個嚇人嗎?」


不出綦菡所料,瘟疫在短短幾天便擴散開來,原本空出的房舍都成了暫時的醫舍,可是這無法帶給大家有什麼預防及時的喜悅,因為瘟疫從感染到發病,有大約十天到一個月是看不出任何症狀的,如今在短時間內這麼多人發病,代表他們並不是被丁母所感染,很可能是自己早就染上,只是到現在才爆發。
很有可能還有更多的人已經染病,只是沒發病,而這種認知也造成了某種程度的恐慌,導致人人自危,除了一些熱心幫忙的村民,還有那些患病村民的家屬,其餘大多數的村民都被要求待在家裡,沒事別出門,畢竟就算往外逃,應化城裡也在鬧瘟疫,能逃到哪裡去?
其中最焦慮的便是柳宿了,他的家產全在這水源村裡,雖然不是每個村民都信服他,可是因為多次主導村子裡獵物莊稼運送到應化城的工作,油水也撈了不少,村子裡越多人生病,代表他的收入就會變少,教他如何不擔心?
「不如把那些生病的全趕出去算了!」柳宿咬著牙道。
幾個柳宿的狗腿子聚集在他家裡,美其名是為了疫情想辦法,事實上都在討論如何才能保留自己最大的利益,把對自家人的傷害降到最低,至於其他人死不死,干他們屁事?
其中一個狗腿子一聽,有些遲疑地反問:「可是那些病人都有家人,趕出去可能是十幾戶……」
「如果不當機立斷趕走那十幾戶,我們村子裡還有多少戶要遭殃?」柳宿理所當然地反駁。
「就算把他們趕走,萬一剩下的人發病怎麼辦?」另一個狗腿子也憂心忡忡地道。
「那就繼續趕,我們水源村不能留下任何一個病人。」柳宿的臉色都猙獰了起來。
「可是魯大山一定會阻止……」有個狗腿子欲言又止。
「敢阻攔,就連魯家一起趕出去!」柳宿獨斷地道,他已下定了決心,什麼都不能改變。
除了利益上的考量,他最怕的還是這種不知道治不治得好的病會落到他頭上來,如果能斬斷越多傳染的可能性,自然越好。
眾人不敢再質疑,卻也沒有附和,氣氛一陣凝滯。畢竟他們也害怕自己被傳染,但更怕的是萬一真的自家有人發病,那麼自己便會成了被趕出水源村的一員。
依附這樣的村長,真的是一件好事嗎?一些還算理智的狗腿子,忍不住深深省思起來。
在一片安靜之中,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一名村民跑了進來,滿頭大汗、一臉驚恐地對著柳宿說道:「柳……柳村長,快來啊!你家孫子倒在村口了,看起來也像是染了瘟疫。」
柳宿頓時臉色大變,連忙拔腿狂奔而出,其餘狗腿子也是又驚又懼地跟上,在傳話的村民帶領下,很快的來到了村口。
一個年約十歲的孩童倒在村口,口吐白沫全身抽搐,那便是柳宿的孫子柳強,柳強身旁還站著一些村民,但因為知道可能是瘟疫,根本沒有人敢太靠近他。
就連柳宿也因為心中有所顧忌,居然在距離孫子兩步之處就停了下來,焦急又驚慌地跳著腳。「怎麼會這樣?強兒,你……你要撐著啊!一定是那些病人傳染給你的!」他看向圍觀的人,不客氣地吼道:「還不快救救我家強兒,都杵在那裡做什麼?」
一名村民面有難色地回道:「村長,這可是瘟疫啊,不能隨便碰的。」
一名早就對柳宿心生不滿的村民,還故意嘲諷道:「要不村長你親自把柳強抱到魯家的醫舍去不是更快?」
柳宿一聽,臉色又青又白,想罵些什麼又理屈,依舊只能站在原地跳腳。
「快快快,都讓到一邊去,魯大山和綦大夫來了!」
一個村民遠遠地叫嚷著,眾人趕忙讓開一條路,連柳宿都轉憂為喜,期待地看著魯大山及綦菡。
由於綦菡成功地穩住了許多人的病情,到現在水源村雖然多人發病,卻沒有一個死亡,她的醫術也獲得了眾人的肯定,大夥兒都改口叫她綦大夫,以示對她的尊敬。
只有柳宿出於對魯家的芥蒂,總是想方設法想對付她,也從不承認她有什麼真功夫,可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他也不得不依賴綦菡及魯大山。
「你們怎麼走這麼慢?趕快救救我家強兒啊!」不過他的語氣仍是很不客氣,畢竟心裡那一關仍是過不去。
綦菡及魯大山沒有理會他的不善態度,逕自來到柳強身邊,兩人很謹慎地沒有隨意觸碰他,但是光這麼用看的,綦菡便柳眉直皺。
「這的確是瘟疫。這個孩子,是目前年紀最小的,只怕他要撐下去會比較辛苦……」
「妳說什麼?妳敢再胡說,我就把妳趕出村子!」柳宿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怒罵著,「妳若無法醫就滾!我家強兒……我送到大城去!」
他這般無理的態度,其他村民再也看不下去了,議論紛紛—— 
「村長,應化城也在鬧瘟疫,你送柳強去也是送死啊!」
「就是,綦大夫的醫術,比應化城裡那些老大夫要強得多了,不只是瘟疫,前幾日我家孫兒傷風感冒,吃了兩帖綦大夫的藥就好了呢!」
「村長你說話得客氣點,到時惹怒了綦大夫,不治你家柳強,柳強就死定了。」
眾人七嘴八舌,說得柳宿惱羞成怒卻又不敢再罵,漲紅著臉瞪著眾人。
此時,原本一直沉默的魯大山突然沉聲道:「這是吵架的時候嗎?先救人再說!把人抬去醫舍。」
他話一說完,眾人都閉上嘴了,魯大山平時雖然老實可親,但威嚴的時候散發出的氣勢,也是讓人不敢放肆。
綦菡見他又為自己挺身而出,被他的英姿給迷住了,差點都忘了她是來救人的,回過神來後,她急忙要去扶柳強,「對對對,先救人。」
魯大山馬上阻止了她,沒好氣地瞪著她道:「是妳再三叮囑我要小心的,怎麼自己忘了呢?以後這種事我來就好,我可以染病,但妳不行。」語畢,他從懷裡掏出一塊布,布上事先淋了烈酒,他將布綁在口鼻上,接著才彎身抱起柳強,也不管柳宿的反應,便快步往醫舍走去。
綦菡這才發現自己的疏忽,暗罵了自己一句,隨即小跑步跟上,一邊說道:「大山,我……我方才只是一時忘了,可是你說錯了一件事,你也不可以染病。」
魯大山微微停步,轉過頭望著她,那眼神中有著一種難言的情緒,像是一種大海對著河川的包容,也像是暖陽對著花朵的呵護。
「因為我知道,就算我病了,妳也會治好我,我有責任要保護妳的安全。」扔下這麼一句動人心弦的話,魯大山便抱著柳強往醫舍去了。
綦菡望著他的背影,感動瞬間充塞了她的心,她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他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因為他是她的夫啊!他雖然沒有說過,但他是喜歡她的吧?她如此告訴自己,那種動情的甜蜜,讓她的心兒滿滿暖暖的,還晃呀晃的,像是浮在水裡的生雞蛋,晃太大力怕破了,但那漣漪卻不斷擴大。
不管他們的夫妻之名是否如魯大山所說是有些蹊蹺的,但在這一刻,綦菡知道,她真的愛煞了她的相公。


瘟疫在大夏國西南肆虐了好幾個月,疫情似乎只是被壓抑住,卻沒有消除,所以西南地區的百姓都是人人自危,唯獨一個獨立又偏僻的小山村—— 水源村與人不同。
幾個月來,水源村染病的村民不但沒有增加,甚至有些症狀比較輕微的,都已經痊癒了,且加入救人的行列,如此一來那些染病的人得到更多的照顧,病也好得更快。
當然,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綦菡及魯大山,如果沒有她的妙手回春,這一次水源村大概也就跟被屠村差不多了;至於魯大山,在綦菡忙著救人的時候,他主導了所有其他支援協助的事情,甚至連醫舍裡的許多病人,都是他親手一個個抱進去的,眾人對他的感謝完全不亞於綦菡。
這日,最後一個病人,也就是村長家的柳強,終於靠自己站了起來,走出了醫舍。
魯大山與綦菡是最後離開的兩個人,當他們步出原本的丁家,抬頭看到天上的陽光時,都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呼,終於結束了。」綦菡吁了口氣,笑容卻相當燦爛。
「我說過妳根本不適合做家務,妳是個天生的大夫,我們這個村子全都受惠於妳呢!」魯大山也憨笑著。
他的喜悅絕對不下於綦菡,一方面他是水源村當地人,自然看不得村民受苦,另一方面,綦菡在這次危機中找回了她的自信,這才是他希望看到的她。
「我們要回家了嗎?」綦菡內心被幸福充塞得滿滿的,她已經不在乎自己做不來一個妻子的本分,他讓她覺得無論她是什麼模樣,能不能幹,都會在她身邊。
這段期間,她與他幾乎朝夕相處,雖然都是為了病人,但她覺得自己更了解他了,雖然他的外表老實憨厚,做事卻是一絲不苟,對她的保護,甚至超過了對他自己。
「是啊,回家。」魯大山也好久沒有看到家人了,這陣子他們夫妻辛苦,但他娘及妹妹也是日日擔驚受怕,並不好過。
兩人有說有笑地回到了魯家,但在進到院子裡時,便被眼前的大陣仗嚇了一跳。
原本空盪盪的院子裡竟然擺了好幾桌酒席,而且幾乎全村人都坐在桌前了。
一見到他們兩人進門,眾人立即大聲歡呼,魯大娘帶著魯旦笑吟吟地走過來,將兩人拉進席中。
「全都在等你們呢!怎麼這麼久?」
「娘,這是……」魯大山有些傻眼,與綦菡交換了一個眼神,皆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魯大娘微微一笑。「這是村子裡的人感謝你們這些日子救治病人,讓大家的家人都能康復,特地設宴慶祝啊!就等你們了,怎麼知道你們這麼久才回來。」
魯大山百思不解,下意識抓了抓頭,「這是應該的……為什麼要慶祝?」
此話一出,眾人簡直為之絕倒。這可是救命之恩啊!這根大木頭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帶過,教他們的感謝付諸流水,豈是可以接受的?
村民們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說—— 
「大山啊,或許你覺得是應該的,但是對我們意義不同啊!若非有你和綦大夫,我家相公可能已經病死了,我們全家還靠他養活呢!」黃大嬸首先開口道。
「是啊是啊,我娘也是吃了綦大夫的藥,才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否則我丁原就要變成孤兒了。」丁原更是感慨萬千。
他這半是打趣的話,又引起了一片笑聲。
魯大娘笑著搖搖頭,招呼著眾人,「快坐下來吧,大家一起吃,一起喝酒,都等這麼久了呢……」
一下子,氣氛熱烈了起來,雖然柳宿硬是不露面,還有一些傾向他的村民也沒來,可是柳宿原本人緣就不太好,眾人也不是太在意,反而因為這樣,這頓飯還吃得更開心、更愜意。
這時候,巷口賣豆花的李老頭有了些酒意,笑呵呵地突然問道:「大山啊,你和綦大夫成親這麼久了,怎麼不想著生個孩子?魯大娘還等著抱孫呢!」
聞言,魯大山一口酒差點噴出來,嗆得他滿臉通紅,啞然無語。綦菡老是追著他圓房,他躲都來不及了,還得亮出「兵器」來嚇走她,這能生什麼孩子?
李老頭見他困窘,笑得更是得意。「真可惜啊,你們是在外地成的親,否則我們不鬧翻你的洞房才怪。」
「我們沒有成親啊!」
綦菡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句話,讓原本鬧烘烘的庭院瞬間安靜了下來。
「啊?」李老頭以為自己聽錯了,還用小指掏了掏耳朵。
綦菡見大夥兒好像被她嚇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道:「我是說,我沒有拜堂的印象……」
畢竟她失憶了,失憶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魯大山,而兩人是夫妻也是從他口中聽到的,她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和他拜過堂。
可是這話聽在眾人耳中,只覺得不可思議。
知道一切內情的魯大娘連忙說道:「唉呀,因為當時戰亂,大山與菡兒成親一切從簡,才會沒有拜堂。」
「那怎麼行?那不成了私訂終身了?」李老頭皺起眉頭。「好歹也要喝個合巹酒。」
「是啊,喝了合巹酒,代表你們永結同心,這可省不了。」其他人也跟著起鬨。
魯大山最怕的就是這個,濃眉深深皺起,在眾人的熱情下勉力說道:「不用了吧……」
「怎麼可以不用呢,這不是委屈了我們綦大夫?」劉婆婆突然站起身,一副摩拳擦掌、興致勃勃的模樣。「來來來,我來替你們主持,我兒女雙全,人家都說我有福氣,就讓我主持你們的合巹酒吧。」
劉婆婆來到兩人面前,其餘村民們也都圍攏了過來,饒有興致地等著看熱鬧。
綦菡紅了臉,帶著幾分新嫁娘的嬌羞。
魯大山的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我還是覺得不需要……」
劉婆婆才不管魯大山說什麼,眼見桌上有道菜剛好是湯圓,她便舀了兩碗放到兩人面前,「來來來,吃下幾顆湯圓,日後圓圓滿滿!」
綦菡嬌滴滴地拿起調羹,乖巧地吃了幾顆湯圓,旁人馬上歡聲鼓譟起來,但魯大山硬是愣在那兒,表情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動都不動。
魯大娘在背後偷偷推了兒子一把,但魯大山似是毫無所覺,不吃就是不吃,這下子氣氛有些尷尬了,鼓譟聲也漸漸平息下來,眾人都用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來掃去,納悶為什麼會這樣。
不過劉婆婆不愧經驗豐富,馬上笑著打圓場,「咱們的新郎官害羞了呢!唉呀,大山這孩子就是老實,這麼一點事兒就頂不住啦?」
旁人一聽,隨即跟著大笑起來,算是把這件事情混了過去。
接著劉婆婆又斟了兩杯酒,說道:「合巹合心,今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永不分離!來,端起酒杯,手腕交叉喝一口!」
綦菡毫不猶豫地端起酒杯,水亮亮的大眼滿是期待地望著魯大山,但魯大山卻絲毫沒有要拿起酒杯的意思,像根木頭般杵著,神情越見凝重。
「大山?」魯大娘實在受不了兒子,不知他在躊躇什麼,拍了他的頭一下,催促道:「快舉杯啊!」
這麼一巴掌,像是把魯大山打醒了,但他並不是按照眾人的期盼舉杯,而是霍地站起身,椅子都被他弄倒了,嚇了眾人一跳。
「這杯酒我不能喝,你們不明白,綦菡她根本不是……」
魯大山的話才說到一半,卻被綦菡打斷,「不用說了!」
一向柔弱溫順的她,語氣態度異常的強硬,不僅所有的人都靜了下來,連魯大山也被她嚇了一跳。
綦菡吸了口氣,像在忍耐什麼,接著語氣平緩地說道:「我家相公臉皮薄,不習慣在眾人面前做這些事,我看這次就饒了他吧。」說完,她也站起了身,哀怨卻意味深長地看了魯大山一眼,接著轉身就走。
在眾人眼中,她就是被嫌棄的妻子,心中感到不堪及羞恥。
魯大山這才恍然大悟自己錯了,但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將她喚回,且他也沒有立場這麼做。
這陣子她的百依百順,她對他的崇拜,讓他太志得意滿了,忘了她也是會受傷的,即使他拒絕的本意是好的,因為這根本是場虛假的婚姻,他的處理方式卻是硬邦邦的不懂得拐彎,就像他的牛脾氣一樣,最後傷的最重的,依舊是她。
她方才那幽怨的眼神,不知怎地,讓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我……」魯大山後悔莫及,這種情況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而村民射在他身上那不認同及遺憾的眼神,更像一支支的利箭,射進他的身體。
「唉,我這兒子啊,就是遲鈍就是笨,讓大家見笑了。」魯大娘站了出來笑道,「大家繼續吃,別客氣,我解決一下家事就出來。」說完,她飛快的將兒子抓進了屋裡。
兒子捅的婁子,自然要由他自己解決。
眾人紛紛回到席位,不過氣氛卻變得有些尷尬。
魯旦則是忍不住對著自己哥哥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沒好氣地低喃道:「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白痴哥哥,連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楚……」
第4章
「你這個蠢木頭、大笨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娘,我不能和綦菡喝合巹酒,妳明知道我與她不是真正的夫妻,如果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她完成成親的儀式,這不是害了人家的名節嗎?」
「我怎麼會生了你這麼個傻兒子?你有沒有想過,你怕害了人家名節,不敢和她喝合巹酒,可是全村的人早就都以為你們是夫妻了,你現在在眾人面前拒絕了她,難道就不是傷害嗎?」
「這……」
「而且,你不要騙娘你不知道綦菡多麼喜歡你和依賴你,你如今這麼嫌棄她,要她如何自處?」
「我……」
「你現在去給我解釋清楚,不管你用哄的用騙的,總之,人家一個好好的姑娘家被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嫌成那樣,想不開的搞不好都自殺了,你若是沒哄得她眉開眼笑,你接下來半個月都沒飯吃!」
魯大山被母親狠狠教訓一頓之後,被轟到了綦菡的房門前。
他在外頭踱來踱去,一向口拙的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開口。其實在綦菡離席之前他就已經後悔了,可是他又過不了自己那一關,他真的無法與她喝下合巹酒。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站在房門前深吸口氣,右手舉起就要敲向門板,但或許是他來來回回走著弄出了太大的聲響,房裡頭的綦菡居然先他一步將房門打開,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出手的這一記,就這麼說巧不巧地敲在了她頭上。
綦菡痛呼了一聲,猛地抬起頭,看到打她的居然是害她傷心的男人,一時間悲從中來,眼淚就這麼撲簌簌的落了下來。
她一哭,魯大山就慌了,連忙將她拉到一邊,手足無措地揉著她的頭,卻不曉得要怎麼安慰她才好。
不過輪不到他開口,幽怨已久的她已經抽抽噎噎地抱怨道:「都是你!臭相公,你一定很討厭我對不對?跟我喝合巹酒有那麼難嗎?你要休掉我了嗎?現在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嫌棄我了……嗚嗚嗚嗚嗚……」
他被她這麼一罵,猶如五雷轟頂,愧疚感更是滿溢了胸口。自從她失憶之後,一直都是溫柔婉約的,哪裡曾這樣罵過他?雖然搭配著她軟綿綿的聲音仍是沒什麼力道,比起以前的嬌蠻還差得遠,但對他來說卻極有殺傷力。
「綦菡,妳冷靜點,冷靜點聽我說!」魯大山輕扶住她的肩,讓她不得不面對著他,他深深地望著她,苦口婆心地道:「妳記不記得我很久以前就跟妳說過,我們的夫妻之名只是權宜之計?妳現在失去了很多記憶,我如果趁機占妳便宜,那我的人格不就跟那些採花淫魔沒什麼不同?何況等妳什麼都想起來之後,說不定是妳不想嫁我呢!」
綦菡盯著他的眼眸,沉默許久方道:「你是說真的?」
他見她似乎沒那麼傷心,也停止自怨自艾了,連忙回道:「真的真的,我都說了很多次了,但你們沒有一個人當真。綦菡,以前是妳對我有諸多不滿,妳從以前到現在,在我心中就像個仙女一般高高在上,絕對不是妳想的那麼不堪。」
仙女……他竟然這麼形容她,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頭的那個結,就這麼輕易的被他解開了。其實她要的並不多,只要這根大木頭一句真心的讚美,不需要什麼花言巧語,就足夠讓她高興好久了。
「所以相公你沒有嫌棄我?」她定定地望著他,再次確認地問道。
「絕對沒有。」魯大山正色回道。
「你不跟我喝合巹酒,是怕我以後後悔?」
「對,妳……一定會後悔的,唉……」
「那相公你告訴我,你究竟喜不喜歡我?」
她冷不防來這麼一個問題,魯大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凝視著她,臉上滿是為難。雖然心中有想把某些話說出口的衝動,但理智卻讓他欲言又止,只能就這麼掙扎的望著她。
綦菡的美目中閃過一絲落寞,像是遺憾又像是埋怨,接著她可憐兮兮地低下了頭,用極為傷心的口吻說道:「相公,你能抱我一下嗎?你若願意抱抱我,就代表你還是有一點喜歡我的,我才不會那麼難過……」
緊握起拳頭又放開,接著又緊握,魯大山終於受不了了,一個衝動令他伸手攬她入懷,像在呵護寶貝似的輕輕拍著她的背。像她這般擁有著傾城美貌及過人醫術的女子,根本世間難尋,只有男人跟在她身後,她根本不需要這般低聲下氣。
這時候,他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個不懂憐香惜玉的大混蛋!
直到真正擁抱她,他才知道自己的身體有多麼渴望她,那不僅僅是慾望,更是一種期待已久,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滿足感。
綦菡溫順地依偎在他懷裡,這是打從她跟著他以來,兩人最親密的時候了,她貪戀著他的溫暖,他厚實的胸膛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
兩人都沉浸在這種短暫的溫馨及幸福之中,突地,她微微抬起頭,與他四目相交,芳唇微啟,輕喚了一聲,「相公……」
「什麼?」魯大山愣愣地問。
她並沒有讓他迷惑太久,冷不防地踮起腳,用雙手扣住他的後頸,將他的頭壓下來,接著將自己的櫻唇往他的厚唇貼了上去。
他整個人都嚇呆了,綺念在這一刻消失得一乾二淨,腦子裡一片空白,甚至連眼睛都瞪得大大的。
綦菡也是第一次這麼主動大膽,在兩唇相接之時,她羞紅了臉,不過她不後悔,她知道自己忍得太久了,有這樣的木頭相公,不下猛藥他是不會開竅的。
其實她有一點相信他說的,兩人的夫妻之名似乎有點蹊蹺,不過她一點也不想面對這個現實,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有很深的安全感,而在日漸相處之中,她更是早就愛上這個外表粗枝大葉、卻有其細心及溫柔之處的大笨牛,她不想與他錯過。
即使哪日能夠恢復記憶,她仍會是這麼想的。
終於,綦菡退了開來,與魯大山面面相覷,前者是羞紅了臉,後者則是仍處在震驚之中。
「相公,你抱了我就等於承認你喜歡我,現在又親了我,可不能不認帳喔!」說完,她輕笑了一聲,如蝴蝶一般地飄出了他的懷中,翩然回到房內。
至於魯大山仍是呆立在當場,不知道是在回味方才的強吻,還是在懷念那軟玉溫香的美好,最後他本能的摸了摸唇,露出一個自己都沒察覺的傻笑。


水源村裡染了瘟疫的人全都痊癒了,簡直是一項奇蹟,這件事自然無法瞞住,尤其附近的應化城疫情仍未緩解,陸陸續續有人逃出,逃走的人有的碰上水源村的村民,得知村裡原來也有疫情但已經無事,莫不嘖嘖稱奇,有人把消息傳回城內,這下子應化城裡那些沒辦法逃走或在等死的人都坐不住了。
水源村裡有神醫?聽說是個女大夫?這次水源村沒有一個人死於瘟疫,都要歸功於她的妙手回春?
這樣的消息,慢慢地在應化城裡流傳開來,家中有病人的一些人,悄悄地帶著病人出城,來到水源村求醫。
綦菡將病人留置在醫舍幾日,細心替他們醫治,沒多久他們的病情果然大為好轉。病人的親人將這個消息帶回應化城,還強調綦菡並沒有收取費用,只要求他們自備藥材,整個城裡的百姓都激動了。
於是,百姓想盡法子,包括一些沒逃走的有錢人,紛紛將病人往水源村送,另外也有一些生其他病的患者前來,不過來求診的人還是會視自己的能力給診金或是送禮,雖說綦菡是半義診形式,但人家大夫說不收,難道他們真的就不給嗎,這樣哪裡能表現感謝?
在這種情況下,除了魯家收取診金謝禮收到家裡都快放不下了,丁原及附近鄰家也跟著獲益,因為病人源源不絕,他們的房子索性直接改成醫舍,魯家為他們另外擇地重新建房子,而村子裡更不用說,許多人空出房舍當成客棧,租給那些病人的家屬,甚至生意也不用特地去應化城做了,四面八方的人會自己跑來,村民們只要在家門口把想賣的東西擺出來,自然而然便形成了市集。
水源村,似乎因為綦菡一個人,漸漸的熱鬧興盛起來。
然而有利就有弊,隨著時間過去,綦菡的神醫之名越傳越遠,有些財主見到了水源村的商機,想大肆收購村裡的土地,村民基於保護祖產的心態,其實都不太願意賣,且在這之前,魯家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問題,魯大娘便催著魯大山向官府提出了申請,買下水源村一些無主的大片土地,綦菡也教導村民種植藥草,彌補治療瘟疫時藥草的短缺,因此至少到目前為止,水源村的土地還是屬於水源村的。
只可惜樹大必有枯枝,或許水源村的村民大多能守住祖業,可惜村長柳宿並不是如此,他知道應化城裡有財主願意出資大肆收購水源村的土地,便主動邀請對方前來看地,他還向對方表示,只要看上的,他都有信心說服村民將土地賣出去,至於用的是威逼還是利誘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這一天,柳宿帶著應化城城主的兒子劉班和他的幾名隨從到水源村各處參觀,甚至帶他到屬於自家的一塊荒地,當然,這是他事先整理過的地方,並沒有荒涼的頹廢感,反而有種靜謐之美。
「劉少爺,你看這裡如何?這裡算是我們水源村裡地勢較高的地方,風雨來不會淹水,又能遠眺風景,望過去心曠神怡……」
柳宿將自己的土地誇得有如人間仙境,卻被劉班不耐煩地打斷,「村長,我來你這水源村買地,是要發財的,不是要養老的,風景好不好干我屁事啊?」
劉班身著華衣,氣質卻粗鄙不堪,充分表現出他土財主的形象。
不過柳宿才不管他粗不粗俗,銀兩能拿到手才最重要,他思考了片刻,突然魯家那些人可憎的臉龐浮現腦海,他暗自冷笑,心中浮現一計,他廢話不多說,馬上帶著劉班來到水源村的主要大街,走到了街尾,指著醫舍那一塊地。
「劉少爺,這裡幾戶是連在一起的,現在都搬出去了,這幾間房子還有土地目前做為醫舍使用,就是用來隔離那些得了瘟疫的病人。」
聞言,劉班馬上露出嫌惡的表情。「這種鬼地方你要我買?」
柳宿很認真地解釋道:「可別這麼說。現在瘟疫在我們水源村已經不算什麼,只要進得村來,必是醫好出去,說穿了就跟普通房子沒什麼兩樣。劉少爺你想想,從外地來我們水源村的人大多是來治病的,醫舍這一帶反而成為最熱鬧的地方,很多攤販商家都是依著醫舍開的,只要好好整頓一番,這裡可是好地方。」
聽柳宿這麼一分析,劉班果然來了興趣。「哦?你說的倒有理……」
「我說劉少爺,如果你要拿下這塊地方,我馬上去替你協調,包含這幾戶做為醫舍的民房,還有附近的土地,地主不過是幾個村民,好打發,只是這銀兩可能要多一些讓我打點……」柳宿拍著胸脯保證,當然最終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先讓我看看再說。」劉班揮了揮手,再次不喜地打斷了柳宿的話,接著他也不管醫舍外大排長龍,逕自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雖然醫舍是隔離病患的地方,但事實上那些病患都住在內間,外頭幾棟房舍打通的大堂,是綦菡拿來問診拿藥使用,此時她就坐在大堂中央看診,魯大山則是忙著將一大筐一大筐的藥材搬進來,還有一些村民自願來幫忙。
明明醫舍裡這麼多人,劉班的眼光卻在進屋的那一瞬間定住了,只看到綦菡一人,他根本是屏住氣息直到喘不過氣,才睜大一雙色迷迷的眼睛靠了過去。
「妳是……」劉班露骨的目光在綦菡身上掃來掃去,越看越心癢。
後頭跟上的柳宿連忙巴結地插話道:「劉少爺,這位便是綦大夫。」
「哦?原來她就是水源城的神醫綦大夫。」劉班笑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要是早知道綦大夫這麼漂亮,他早就裝病來了,一種誓在必得的決心在他腦海不停的膨脹,他大言不慚地對著綦菡說道:「綦大夫,我是應化城城主的兒子,今日我會買下這間醫舍,妳要行醫只怕沒地方了,不過沒關係,我可以邀請妳到我們劉家在應化城的醫館坐鎮,憑妳的醫術,待在這種小地方太埋沒妳了。」
綦菡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話,接著收回目光,繼續專注的替手邊這位病人看診,絲毫沒有被他的話所影響。
劉班有些不滿,這還是他第一次被人忽視,而且還是他看上的女人,他冷哼一聲,索性站到病人身前,擋住她看診的視線。
這無恥的一招奏效了,綦菡果然抬起頭來看他,但卻沒有劉班期待的那種逢迎或是嬌羞的模樣,她不悅地皺著柳眉,往他身後一指。
「這位公子,你是要求醫嗎?如果是的話請排隊,後面人還多著呢!」
劉班順著她的手勢回頭一看,果然看到一整排的人,而且個個面帶不善的瞪著他。這排人之中不乏應化城的百姓,只不過礙於他是城主的兒子,敢怒不敢言。
這下真是有些尷尬了,劉班惱羞成怒地道:「我說過,我是來買醫舍的,不是來求醫的。」
「既然如此,請你不要打擾我問診。想買醫舍,找後面那個人。」綦菡看都不看他,纖手換了個方向,這次往身後指了指。
劉班抬起頭來,赫然與面露兇光的魯大山對上眼,魯大山氣勢洶洶,又長得高頭大馬,那過人的威勢令劉班忍不住倒退了兩步。
要不是怕綦菡麻煩,還要多救一個人,魯大山早就一把將劉班這種目中無人的傢伙趕出去了,居然敢在人家相公面前企圖勾引別人的妻子?
他並沒有察覺自己在吃醋,惡狠狠的道:「你想買醫舍?不賣!綦菡也不會到你家的什麼醫館去,你死了這條心吧!」
劉班回過神後,才暗罵自己居然被嚇退了。仔細一看魯大山雖然霸氣十足,衣著卻是普通平凡,八成就是個死老百姓,於是他清咳了一聲,挺了挺胸膛,掩飾方才的失態,心中卻是開始不把魯大山放在眼裡。
「你開個價吧!」他故意拉高了聲量,顯得財大氣粗。
「我說過了不賣。」魯大山並沒有一絲動搖。
柳宿跳出來說:「魯大山,這裡有你說話的餘地嗎?這又不是你的房子!劉少爺想買,是我們水源村的榮幸,等會兒我就去找丁原他們說清楚……」
丁原剛好在一旁幫忙,他馬上回道:「用來做醫舍的房子及土地我們早就都換給了大山,而我們在村邊新蓋的屋子,則是大山幫我們蓋的,所以這醫舍確實是魯家的,賣不賣大山說了算。」
「對呀對呀……」
其餘也曾是醫舍地主的幾名村民,紛紛點頭附和。
柳宿被這麼一嗆,氣得渾身發抖。「你們真是不識好歹,你們把房子土地給了魯大山又如何?劉少爺有的是銀兩,他要買土地,沒有買不到的!魯大山你給我聽好了,你就乖乖的開個合理的價格,要是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
終於有人說了句中聽的話,劉班點了點頭,仍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魯大山是吧?你們水源村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我原想出一百兩銀子就能買下你這間醫舍及周圍土地,不過既然你不滿意,那我就出加倍的價格,兩百兩如何?」
「嘩—— 」
周圍百姓一陣譁然,兩百兩已經算是天價了,都可以在應化城買下一棟不錯的大宅,再聘請一大群下人及護衛了,更不用說這麼一個荒遠偏僻小山村裡的破醫舍和貧瘠土地,連柳宿都聽得嘴巴大開,嫉妒得眼睛都發紅了。
可是一些水源村的老村民卻都露出為難及擔憂的表情,不管劉班開價多少,他們都是不願意賣的,這可是祖宗傳下來的土地,賣了總覺得會天打雷劈。當初與魯大山以地換地是基於反正都在水源村,而且人家還出錢替他們蓋新房子,他們才會這麼乾脆的答應了,但是魯大山如果將土地賣給劉班,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還不待魯大山開口,劉班又用下巴指了指綦菡,毫不掩飾他目光中的色心。「要拿這麼高的價格,我還有一個條件,就是綦大夫必須到我們應化城的醫館坐診。」
原本正在替病人把脈的綦菡,聽了不由得柳眉一皺,也停下了動作,專注的看著魯大山,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
魯大山根本想都沒有想,走到了劉班身前,擋住了他看綦菡的目光,居高臨下的睨著他,面露兇狠地道:「我說過不賣了,你給我滾!」
「你說什麼?居然敢叫我滾?」劉班瞪大了眼,他可從沒受過這種侮辱。
「還不滾嗎?」魯大山大喝一聲,突然用力一把抓住身旁的房屋木柱,木柱就這麼缺了一角,被抓下來的木頭還碎成了屑屑,看傻了屋裡一干人等。
這得要多大的力氣才辦得到?劉班嚇得雙腿一軟,往後跌坐在地上,而這麼狼狽的一幕,也不免引起了一些嗤笑及議論。
「好好好……你、你給本少爺記著,我一定會再回來的!」劉班覺得顏面盡失,這裡他也待不下去了,他惡狠狠地瞪了魯大山一眼,又瞄了一下豔冠群芳的綦菡,才掙扎著站起身,不顧柳宿的挽留,悻悻然地拂袖而去。
柳宿見貴客跑了,指著魯大山,氣得連話都說不好,「你、你居然趕走劉少爺?你……居然趕走劉少爺……」
魯大山不想再和柳宿客氣了,他身為村長,卻連祖產都要出賣,還能指望他什麼?於是魯大山的手又往柱子上移了一點,一樣用力一捏,砰的一聲,又是一陣木屑四散,那木柱早就成了兩截,看上去是那麼驚悚駭人。
「你也給我滾!」魯大山完全不留情面地道,彷彿他再不滾,下一抓就是抓在他身上。
柳宿嚇得屁滾尿流,簡直就是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不過雖然這兩個人走了,魯大山卻仍是表情凝重,一點也沒有成功趕走壞人的快感。
綦菡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一把抓起他捏碎木柱的手。「相公,剛才那樣太危險了,你有沒有受傷?」
她將他的大手翻來翻去檢查了一番,完全沒有任何傷痕,她有些訝異地盯著他,這究竟要有什麼樣的怪力,才可以毫髮無傷的捏爆一根木柱?
自然,在場圍觀的眾人也有一樣的疑問,紛紛納悶地看著魯大山。
魯大山低下頭,一對上綦菡關心溫柔的目光,心中的那股戾氣頓時化為烏有,臉上又展現出熟悉的憨厚笑容,他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地道:「嘿嘿,我嚇他們的,這根木柱原本就被白蟻蛀蝕得差不多,裡頭都成空心的了,我早就想換掉它,我只是輕輕一捏,它自己就爆開來,根本不必出什麼力。」
原來如此啊……綦菡一想到方才劉班與柳宿被嚇成那樣,忍不住噗哧一笑。
眾人一聽是這麼荒謬的答案,也跟著大笑起來。
一下子,醫舍裡又恢復了原本的平和與溫馨,綦菡坐回原位繼續看診,魯大山也轉頭去做他原本在做的活兒,不過比起綦菡的無憂,魯大山倒是沒有了方才的沉穩,他在搬藥之餘時不時的望向門外。
他總覺得劉班和柳宿不會善罷干休,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結束。


「大山,你的意思是,應化城城主的兒子還會再回到我們水源村?」
「是的,娘,我覺得他一定會回來。」
「他回來做什麼?」
「一方面,他看上了綦菡……」像是很不想說到這個,魯大山停頓了一下,才又說道:「另一方面,我覺得他並不會放棄水源村的土地,幸好我們先買了,可是怕他會用其他見不得光的下流招式對付我們。」
魯大山與魯大娘正在家中商討對付劉班的對策,畢竟劉班是被嚇跑的,他必然嚥不下這口氣,更不用說劉班還撂下了狠話,一定會有所報復,而為了不嚇到綦菡,魯大山還讓魯旦陪她到醫館去。
「這倒是個問題。」魯大娘點著頭,算是同意兒子的說法。「現在我們魯家算是水源村裡的最大戶,土地租給村人耕作後,最近才收穫了第一批藥草,那價格可是出乎娘意料的好幾倍,如果讓劉班知道了,只怕也不會放棄這方面的利益。」
屋子裡陷入了思考的沉默,母子倆絞盡腦汁,卻都沒有想出太好的方法,此時院子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他們納悶不解地來到屋子門口,卻看到外頭圍著一大群村民,氣勢洶洶像是要討債,但事實上人人眼中都帶著關心。
「大山!魯大娘!」賣豆花的李老頭先發難。「綦大夫今天怎麼沒有去醫舍?病人們都快排到村口了!」
「綦菡一早就和魯旦到醫館去了啊!」魯大山心頭一緊,有股不祥的預感。
「可是綦大夫確實不在醫舍啊!」李老頭又道。
「難道出事了?」
魯大山臉色難看地望向母親,兩人的腦海中同時浮現了同一個人—— 劉班!
今日魯大山為了留在家中與母親談論劉班之事,才會讓妹妹陪同綦菡到醫舍,平時都是他陪綦菡去的,怎料綦菡居然就不見了?
魯大山連忙想往外奔去,眾人見他臉色就知道不對勁,只怕綦大夫真的丟了,他們不用想也知道魯大山急著要去找綦菡,大家紛紛跟在後頭,想幫忙一起找。
只不過眾人才穿過院子,到了魯家大門口,突然遠遠的就看到魯旦氣喘吁吁地朝著家裡的方向跑過來,魯大山一個箭步過去,恰恰在正門前攔下了魯旦。
「怎麼了?」魯大山心急地問道:「綦菡呢?」
「大魯,嫂子被抓走了,你一定要救她!」魯旦邊喘邊道,眼淚還嘩啦啦地流個不停。
「是誰幹的?」魯大山臉色陰沉,心裡隱約有個底。
「是山匪幹的!他們說自己是什麼蒼茫雙盜,知道水源村有個神醫綦大夫,特地來抓人,要求付贖!」魯旦用手背抹著淚,但仍是止不住淚水。「他們讓我回來說他們要求五百兩銀子!」
「什麼?」魯大山都還沒說話,魯大娘先臉色大變。「我們哪裡有五百兩?」
「娘,五百兩只怕是個幌子。」魯大山不知怎地,像是突然變聰明了。「現在是藥草收穫的時候,才賣了第一批,綦菡就被擄走,代表對方看中的是我們種植藥草的利潤,而這時候會去關注這些事的,只有一個人……」
「是那殺千刀的城主兒子!」魯大娘氣得罵了一聲,「綦菡只不過一天沒和你一起出門,馬上就被抓,該不會是柳宿去告的密吧?」
由於他們母子倆沒有注意說話音量,整間屋子裡的人都聽到了,他們先是一臉訝異,最後居然紛紛點起頭來,附和了魯大娘的話。
「一定這樣的!大山,如果你銀兩不夠,我們可以湊些給你。」賣豆花的李老頭率先說道。
「綦大夫幫助我們太多了,有多少錢我都會盡量拿出來的!」丁原的母親也連忙應和。
「對對對,五百兩雖然是大數目,不過村裡的人湊一湊一定有,先把綦大夫救回來再說吧……」
魯大娘有些動容地看著大家,他們平時是有些排外的,像綦菡這樣的外地人,原則上都需要花點功夫才能融入,然而綦菡卻用她獨特的氣質個性及精湛的醫術,幾乎收服了村子裡的每一個人,這令魯大娘很是欣慰及感慨。
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到自家兒子身上時,卻是瞳孔一縮。
「五百兩我沒有,不過既然他們敢擄走綦菡,就要有死的準備。」魯大山渾身散發著戾氣,平時的憨厚老實完全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驚天的氣勢,猶如一把出鞘的利劍,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大山,你可別做傻事。」魯大娘也沒見過這樣的兒子,著實嚇了一跳。
這孩子還口口聲聲說不敢接受綦菡當他的妻子,但事實上他這股在乎勁兒,明明就把綦菡看得相當重要。
魯大山沒有再說什麼,朝著母親點了點頭,便逕自出了大門,往村外行去。
第5章
由於現在水源村有不少外地人,綦菡與魯旦前往醫舍的路上並沒有很注意路人,結果竟遇到了兩名不懷好意的歹徒。他們確認了綦菡的神醫身分後,二話不說將她打昏擄走,留下魯旦回去報信,之後便出了水源村揚長而去。
出了村不久,綦菡就醒了,原本嚇得想尖叫的她,硬生生的壓下這股衝動。她知道越冷靜才越有生存逃離的機會,所以她繼續假裝昏迷,暗中觀察著匪徒的一舉一動。
他們抓她做什麼?她既沒銀子也沒身價,唯一有的只有醫術,但如果他們想求醫,只要來醫舍,她一樣會替他們看診,他們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地將她抓來?
由於綦菡在村內遇匪時立即被擊昏,並沒有聽到歹徒向魯旦自報名號,否則她可能就無法如此鎮定了。
水源村往應化城只有一條路,否則就要翻過整座蒼茫山或穿過沼澤。
兩名匪徒抱著綦菡來到水塘邊,由於這裡仍算是水源村往應化城的必經之路的一段,兩人見四下無人,鑽進了水塘旁的樹叢,背後是一小塊綠油油的草地。
他們將綦菡放在草地上,見她還沒醒來,便不耐煩的交談起來。
「大哥,劉少爺叫我們兩人扮成山匪劫人,萬一他事後不認帳怎麼辦?」
另一人不悅地回道:「等一下我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由不得他不認帳!」
「大哥,這個妞兒長得真是標緻,我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女人,如果她是我的人,那該有多好……」
「這你就別妄想了,她可是能治瘟疫的神醫,知道你動了她,你一定會被那些個村民追殺到死,也只有劉少爺有那個膽識敢動這個女人,不過等他玩過之後,責任就在他身上了,咱們就能向他提出要求,撈點好處。」
「嘿嘿嘿,大哥說的有理,那等會兒我們就向劉少爺提這個條件。唉,老弟我已經好久沒有玩過女人了啊,還是這麼漂亮的女人……」
兩名假扮山匪的人桀桀怪笑起來,卻沒有發現原本在他們腳邊的綦菡,無聲無息地滾離了好幾尺遠,接著慢慢的爬起來,壓低了身形,準備偷偷溜走……
「咦?那女人呢?」假山匪大哥餘光瞥見原本該有個人的地方居然空無一人,連忙怪叫道。
「在那裡!大哥,她想跑!」假山匪小弟廢話不多說,立刻拔腿追去。
綦菡大驚失色,不顧一切的選了一個方向就跑,幸運的是她選的方向恰巧是通往人多的大道,也因此那對假山匪兄弟更加緊張,腳步更是加快,不過他們忽略了一件事,要從草地再跑回大路上,需要鑽過一個樹叢,而綦菡身形嬌小,在樹叢的空隙裡跑動如魚得水,而他們兩人則需要閃避或是撞斷一截截的樹枝,才能與她拉近距離。
最後,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綦菡鑽出樹叢,兩人不顧自己身上被樹枝刮得傷痕累累,直往她鑽出的方向趕去,心中扼腕著只怕這次要被獵物溜了。想不到下一個眨眼,他們又看到綦菡的頭鑽了進來,整個人似乎卡在樹叢裡。
「好機會!大哥,抓住她!」假山匪小弟連忙說道。
假山匪大哥離得較近,伸手就去就要抓住綦菡。
此時,綦菡突然被推倒在地上,接著樹叢後面又鑽進來一個人,赫然是應化城城主的兒子劉班。
「劉……劉少爺!」假山匪兄弟同時驚訝的叫了出來。
劉班陰沉著一張臉,不悅的道:「瞧你們兩個幹的好事,捉個人也讓她跑了,如果不是我和你們約在這個地方,恰好攔住她,讓她跑回水源村怎麼辦!」
「我們……我們也不知道她裝昏……」假山匪兄弟也有些不滿。
「算了算了。」劉班將一個小布包丟給他們。「拿了銀子就快滾,不要破壞本少爺的好事。」
假山匪大哥接住了布包,稍微打開一點看了一下,接著便朝弟弟點了點頭,兩人很快地步出了樹叢,不見蹤影。當然不打擾劉班的好事是一回事,但最重要的是綦菡的身分不同,要是讓人知道他們綁架了能治瘟疫的神醫,他們不知道會被教訓得多慘,當然得趕快溜,而且逃得越遠越好。
劉班目光陰沉的望著兩人離開的方向,唇角冷冷地一彎,他的護衛就守在樹叢外,等一下自會解決那兩個人,他只要負責對付眼前的這個美人。
想到這裡,他朝著地上的綦菡獰笑了一下,便抓著她又回到方才的草坪上。
「你想做什麼!」綦菡將自己縮成一團,驚懼地看著他。
劉班色迷迷地打量著她,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就將魔爪朝著她伸去。「小美人,咱們在這裡孤男寡女的,妳說我能幹什麼呢?」
「不要過來!」她拚命挪動屁股往後退,地上的草及碎石將她細白的小手磨痛了,但是她的心更痛。她絕對不能在這裡出事,比起被劉班凌辱,她寧可死。
劉班就快碰到她了,綦菡心死地抓起地上一截斷掉的樹枝,那斷面很是鋒利,反手就要往自己的頸部刺去。她是個大夫,知道刺哪裡一定會死,為了自己的清白,她寧死不屈……
「不—— 」劉班都還沒一逞獸慾,更別說他還向魯家勒索了五百兩銀子,怎麼可以讓她就這麼自盡了?
然而,在樹枝就要刺下的那一瞬間,一顆果子由綦菡旁邊的樹上射出,準確地將她手中的樹枝擊落,而當她與劉班都驚疑不已的時候,樹上突然跳下了一個人。
那是個鬼族人,因為他穿著鬼族特有的服飾,而且皮膚略微黝黑,與中原人有些許不同,一眼就能認出,而那人也算長得俊逸,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滿身傷痕,手還捂著胸口,但那卓然的氣質很是突出。
他看了看綦菡,又看了看劉班,搖搖頭嘆道:「你知道嗎,老子在這樹上很久了,原本還不想管這閒事,只是你這傢伙擄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想對女人用強的,老子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採花淫賊,只能說你運氣不好,撞到老子手上。」說完,他腳下一動,方才落在地上的樹枝居然飛了起來,直直射向了劉班。
「不……不要殺我……我可以給你銀子……你要多少都可……」
可惜,他並沒有給劉班更多的時間,一句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完,那樹枝便射入了劉班的頸項,而且位置就和方才綦菡欲自盡的位置一模一樣。
「你、你……」劉班捂著脖子,瞪直了眼,直直地倒了下去,什麼遺言都還來不及說,就這麼死了。
綦菡瞪大了眼,看著劉班死在眼前,所有壓在心頭的驚懼在一瞬間爆發出來,她無法控制地放聲尖叫。
「喂喂喂,閉上妳的嘴!」鬼族人揉了揉額頭,「妳沒看到我渾身是傷嗎?到時候妳把這死人的手下引了過來,我可不見得打得過。」
綦菡這才安靜下來,認真的看向她的救命恩人,除了認出他是個鬼族人,他那傷痕累累的模樣也讓她嚇了一大跳。「你……你……」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感謝他,還是該反過來救他。
「別再你個不停了,我告訴妳,我叫突尚,這輩子最恨的就是採花淫賊,所以不管妳是鬼族人或是大夏國人,我都會救,而那死人不管是大夏國人或是鬼族人,我都會殺。」突尚簡單解釋。
「那你……你怎麼會弄成這樣?」綦菡指著他左臂上一個還在流血的傷口。「你的傷必須馬上治療,否則你也會有生命危險。我告訴你,其實我是個大夫,身上剛好有一些金創藥,可以讓你先用著……」
突尚的傷,某種程度而言減低了綦菡的心防,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朝他走過去,由懷裡拿出一個藥瓶要遞給他……
「該死的混蛋!居然敢動我魯家的人!」
一聲厲喝突然由綦菡背後響起,她都還沒搞清楚情況,就看到突尚突然後往一閃,接著一個旋身,閃過了一道突然襲向他的攻擊,而後魯大山現身了,一雙肉掌與突尚打了個難分難解。
綦菡在一旁看得緊張萬分,卻又沒有辦法分開兩人,只能大喊道:「大山,我沒事,你們不要打了!」
魯大山難得遇到對手,對手又是被他誤會對綦菡不利的人,他恨劉班的同夥已經恨到了極點,又心疼綦菡的遭遇,下手根本不手軟,哪裡有辦法注意到她說了什麼。
他在趕往應化城的途中,看到劉班的爪牙守在這樹叢之外,當下便將其制伏,果然問出了劉班想要染指綦菡,所以他急匆匆地闖了進來,看到有人接近綦菡,才會不分青紅皂白憤而出手。
「突……突尚,不要打了!那個是我相公啊!」綦菡又大聲叫道,漸漸靠近了打鬥中的兩人。
突尚渾身是傷,光是抵擋魯大山就要花費不少精力,根本無暇理會綦菡說了什麼。
終於,魯大山取得了絕對的優勢,朝著突尚擊出一掌,但隨即變換了角度,讓突尚措手不及,這一掌將他打飛了出去,飛在半空中時還噴了一大口血。
可是魯大山沒想到的是,綦菡離得太近了,她被飛出去的突尚撞到,跟著摔了出去,魯大山一驚,飛身過去要抱住她,卻已經來不及了。
綦菡的後腦杓重重的撞到了地上,魯大山連忙俯下身探察她的情況。
「綦菡,妳沒事吧?是我不好,我沒有保護好妳,還害妳受傷了,妳……」魯大山手足無措,卻見綦菡美眸半閉,柳眉緊皺,一副痛苦到了極點的模樣。
綦菡的思緒確實一片混亂,在遭受重擊的那一剎那,她覺得腦中某個閉塞的地方像是突然被打開來,許多記憶一下子湧進腦海,弄得她的頭又脹又痛,在厥過去前一刻,她用盡全力道:「別殺他……別殺那個鬼族人……是他救了我……是他從劉班手上救了我……」說完,她便不省人事了。


綦菡張開了眼睛,有些迷迷糊糊地看著周圍,這裡是……魯家?她回到家了?
她記得她被劉班的人抓走,接著突尚出現替她殺死了劉班,再來就是魯大山突然現身與突尚打鬥,然後她莫名其妙受到波及摔了出去……
很多畫面一下子在她腦海中閃過,她想到了她如何來到魯家;之前在外地的幾年如何與魯大山一起尋找家人;再更久以前,鬼族還沒攻進京城,她在綦家過的是如何錦衣玉食的生活,自己小神醫的名號是多麼受到京城人吹捧……
頭上的傷口,加上排山倒海而來的記憶,突然害得她的頭一陣刺痛,她不由得痛呼了一聲。
魯大山一聽到聲音,連忙走到床邊。「妳醒了?覺得怎麼樣?頭還痛不痛?」他緊張地盯著她半晌,見她的臉色恢復了一些,且用著茫然的大眼望著他,他趕緊解釋道:「聽到妳被襲擊,應化城裡的大夫都親自來看妳,認為妳只是受到重擊,應該沒有大礙,讓我鬆了口氣……啊!對了,娘要我在妳起來後問妳餓不餓,妳餓嗎?要不要先喝點水?」
他又想探看她,又想扶她,但又覺得應該先倒水,頓時一陣手忙腳亂,連拿茶壺的姿勢都顯得滑稽,可就是在這樣的小地方,他不自覺展現出對她的關心。
綦菡呆呆地望著他,其實他與幾年前當她侍衛時沒什麼不同,一樣的笨拙老實,或許隨著年歲增長,自己的性子也較為沉穩內斂,讓她更能以一個女人的角度去看待他,抑或也因為她失憶後,沒有了大小姐的架子,他對她的話也變多了,不若以往沉默,也顯得更加可親,然而為什麼以前她會那麼討厭他,現在卻只想和他親近呢?
以往他對她可說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在救了她之後,雖為權宜以夫妻之名相稱,卻從來沒有輕慢褻瀆過她,即使被魯大娘罵得狗血淋頭,被全村的人誤解,他還是不改初衷,相當尊重她,對她也是百般包容,用他拙劣的方式體貼她。
綦菡發現,或許失憶時的她是因為依賴,認為自己愛上了他;但清醒後的自己卻更明白,因為更了解他,知道他是個真正可靠的男人,她確定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愛上了他。
可是,她能說嗎?如果坦白告訴他她已經恢復記憶,那麼兩人之間虛構的夫妻關係將不復存在,她再也不能藉故與他親近、黏著他,甚至吵著要和他圓房……
依她對他的了解,只怕一切揭穿的那天,就是失去他的那天。
綦菡後悔了,她後悔自己過去為什麼那麼刁蠻任性,處處為難他,讓他對她退避三舍。如今老天爺給了她另一個機會,讓她能察覺自己的真愛,她是不是應該好好的維繫把握?
而且她不相信他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她,有時候他眼中透出對她的迷戀,那情感濃郁得連失憶後心智單純的她都感受得到,她相信他只是礙於一些人性道德考量,才會壓抑對她的情感。
所以只要她再加把勁,應該可以得到他的心吧?到時候再慢慢透露她已經恢復記憶的事實,他也比較不會那麼難以接受……
「綦菡,妳怎麼了,怎麼一直不說話?」魯大山見她一起床就瞪著自己直發呆,擔心地抬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妳之前撞了頭,把記憶都撞沒了,這一次是不是又撞得更嚴重了?會不會變笨啊?」
他的自言自語惹得綦菡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開口了,「我沒事,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
「那真是太好了。」
魯大山吐了一氣,終於成功地倒了一杯水,本想餵她喝,但他的動作實在粗魯得令人髮指,綦菡只好接過杯子自己慢慢啜飲。
他看著她喝水,不知怎地一陣手足無措,笨拙的將手在褲管上摩擦了一下,又抓了抓頭,才艱難地開口道:「綦菡……對不起,這次是我沒有保護好妳,讓妳被劉班的人擄走,不過大夫讓娘和魯旦幫妳檢查過了,妳只有頭上的傷,身子都是完好的……」
他居然把這種錯攬在自己身上?綦菡胸口一片暖意,這代表著他真的很在意她,把她放在了心上吧?不過他說的話卻也提醒了她一件事,她連忙問道:「突尚呢?我是說那個鬼族人,我昏過去之前記得他被你打傷了……」
瞧她急著問別的男人,魯大山莫名有些悶,不過還是老實回道:「那個鬼族人在隔壁房間養傷,還沒醒呢。妳說是他救了妳,我也看到了劉班的屍體,但我還沒問清楚情況妳就昏了過去,我沒辦法,只能先把他帶回來。」
「呼……你沒殺了他就好。」綦菡鬆了口氣,娓娓解釋道:「劉班買通了兩個人假扮成劫匪將我劫走,欲染指我,此時突尚出現,說他平生最恨的就是採花賊,於是殺了劉班,救下了我。
「我見突尚滿身傷痕,想他也是被人追殺才會躲到樹上,就想拿金創藥給他,沒想到你竟在那個時候出現,誤會他是傷害我的人,還和他打了起來。」
「那個……他是沒有生命危險,不過可能要休養好一陣子……」魯大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原來自己鬧了那麼大的烏龍,還差點殺了綦菡的救命恩人,幸好她昏迷前記得提醒他別殺突尚,否則突尚早就死定了。
「我想也是,他的傷原本就重,再加上你的『幫忙』,短時間內能清醒過來就不錯了。」她白了他一眼。
他尷尬極了,不曉得該如何回應,不過他發現了一件事,她這回醒來後,變得好像不太一樣了,說起話來比較有自信,眼神少了幾分柔弱,更為堅定,居然還會教訓他,不過這樣也好,他也比較習慣這樣的她,否則她一直嬌嬌怯怯的,雖然很惹人心憐,但說話太大聲怕她哭了,太用力碰她又怕她傷了,有時他也挺困擾的。
「不過我將突尚和妳帶回來的時候,被一些村民看到了……」魯大山回想起那些村民不善的眼神,不免有些為難。「突尚鬼族的身分,只怕有些村民會難以接受。」
「大山,他是個好人,你一定要救他。」綦菡相當堅定地道。
這話又讓魯大山感到不太舒服,她居然對一個陌生男子如此在意,除了救命之恩,該不會還有別的心思吧?
「但他是鬼族,如果他做了什麼不利於村子的事,這責任誰都負不起……」這也是他糾結的最大原因,鬼族人與大夏人基本上是勢不兩立的。
「但他救了我,是鬼族人又如何?劉班是大夏人,還不是想要害我?鬼族人就真的壞了嗎?大夏人又有多好?」綦菡堅定地望著他。「我相信他不會對村子不利的,如果你要趕走他,那就連我一起趕走吧。」
魯大山定定地望著她,內心掙扎不已,他當然不可能趕走她,但她如此堅持,他也只能妥協,頂多之後他暗地裡將突尚看緊一點就是。
「好吧,不過他傷癒之後,必須立刻離開水源村。」
聽到他的保證,她終於放心了,朝他微微一笑,這笑容並不像之前那樣怯懦又帶了點羞澀,而是像朵盛開的花,綻放出嫵媚及妍麗的光芒,讓魯大山一下子看得痴了。
單單這麼四目相交,好像就有某種曖昧的情愫在彼此之間流淌開來,兩人都感受到了不同,也同時沉浸在這種帶著喜悅與刺激的奇特感受中。
只可惜就在兩人間的感情要再向前邁出一步時,房間外頭傳來嘈雜的聲音,魯大娘及魯旦的聲音也夾雜在裡頭。
「叫魯大山出來!他帶個鬼族人回來是什麼意思?」
「魯大山這是要通敵了嗎?」
「你們不要大聲嚷嚷,菡兒還傷著呢,她可是我們水源村的神醫,你們不讓她好好休養,到時候有什麼差池我就唯你們是問!」魯大娘不客氣地道。
「好……那我們小點聲,但妳要叫魯大山出來解釋,然後把那個鬼族人趕出去……」
不用魯大娘叫喚,魯大山自己走了出來,赫然在大廳裡看到柳宿帶著許多村民,氣勢洶洶的圍住了他娘和他妹妹,他皺起眉頭低喝一聲,「吵什麼吵!」
見狀,眾人有些膽怯地齊齊退了一步。
魯大山順勢將母親及妹妹拉到身後,表情不善地道:「柳村長,你帶著一群人到我家吵吵鬧鬧做什麼?」
柳宿手扠著腰,不客氣地道:「你還敢問?你是不是帶了一個鬼族人回家?」他好不容易抓到魯大山的把柄,自然要大鬧特鬧,最好能鬧到把他們全趕出村子。
「是又怎麼樣?」魯大山完全不示弱,強勢地反問。
「我們水源村能避過鬼族的戰禍,就是因為地處偏僻,現在你居然引狼入室,還敢問我怎麼樣?」柳宿氣到都笑了,鼓動著圍觀的村民們,「大家來看看,魯大山居然把鬼族人帶進來了,萬一這個鬼族人看我們水源村現在這麼熱鬧,引來其他的鬼族襲擊我們怎麼辦?誰能負這個責任?」
大部分村民們並沒有隨著柳宿鼓譟,只是面色有些凝重地看著魯大山,然而柳宿的那些狗腿子叫得可歡了,彷彿魯大山已然變成全村的公敵,應該除之而後快。
魯大山走到眾人面前,頗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他不管旁人怎麼鬧,只是定定地看著柳宿。「突尚若是鬧出了什麼事,我負責。」
柳宿語噎了一下,隨即又壯起膽子大聲說道:「你能負什麼責?」
幾乎連猶豫都沒有猶豫,魯大山馬上回道:「如果突尚做出什麼危害水源村的事,我魯大山要殺要剮隨你們處置!」
這當然不是他有多麼相信突尚,而是他已經答應綦菡留人,既然做下了承諾,他就會用盡全力將人保下來。
「哼!到時候整個村子都受難了,你的保證有個屁用!」柳宿就是不肯輕易罷休。「我不管,總之,你要麼現在就把那個鬼族人趕走,否則我們就親自進去抓人,若你堅持不讓開,那我們就連你們魯家一起趕出去!」
「對!趕出去!趕出去!」村長的狗腿子叫囂著。
「如果大山一個人的保證不夠,那就加上我吧。」綦菡搖搖晃晃地從房裡走了出來,魯旦馬上過去扶著她,她雖然身體虛弱,眼神卻十分堅定。「我救過你們之中許多人,我的話總該有些分量,我能替突尚擔保,他救過我的命,我相信他不是個壞人,如果你們相信我,就應該相信他。」
這種話是之前那嬌弱的綦菡不可能說出來的,魯大山古怪的覷了她一眼,但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在替自己撐腰。
連神醫綦菡都這樣保證了,村民更加動搖了。
緊接著魯旦也大聲說道:「我……我也可以保證!雖然我不是什麼大人物,可是我相信救我嫂嫂的人絕不會是壞人!」
綦菡及魯大山意外地看向魯旦,突然發現這個愛笑又頑皮的小妹,在不知不覺中似乎長大了,她那種認真的神情是他們從來沒看過的。
或許魯旦真的不算什麼,可是接下來的那個人,眾人可就無法忽視了。
那是魯大娘,許多村人認定的智者,大家有什麼疑難雜症,時常都會來請教她,而她也是村子裡少數認識字讀過書的長輩,有不少人小時候都還跟她學讀書習字。
魯大娘慢慢地走上前,一手牽起綦菡,另一手牽著魯大山。「我也可以保證,我媳婦兒子帶回來的絕不會是壞人,如果他真的危害了水源村,那麼你們就把我們魯家一家子趕出去吧,至於我們魯家的財產,也可以分配給所有村民。」
連魯大娘都這麼說了,代表魯家是拿著全家人及所有家產在為那個鬼族人做保證,由於魯家現在可是水源村的大地主,連水源村的中心—— 醫舍,都是魯家人的資產,他們做出這種保證,可說無懈可擊。
而且,誰又真的敢把綦菡趕出去?水源村少了神醫,根本就什麼都不是了。
不僅村民們很快的想到這一點,柳宿也想到了,基於利益,他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
「那就這樣了,全散了吧,都圍在我家門口算什麼呢?」魯大娘說著,放開牽著兒子和綦菡的手,朝眾人揮了揮。
眾村民很快的散去,連柳宿這個主使人,雖然心有不忿,也只能訕訕離去。
待眾人走光,綦菡動容地看著魯家三人,其實他們都知道她與魯大山的夫妻之名是假的,可是他們卻都拿她當真正的家人看待。
「娘,小妹,謝謝妳們。」綦菡真的非常感動,那種溫馨幾乎要逼哭了她。
若是失憶時的綦菡或許早就哭了,但現在的她忍得住,不過心頭所受到的撼動並沒有減少半分。
「還有大山,也謝謝你。」她真誠地看著魯大山,柔聲說著。
她知道魯大山在將突尚帶進村時,就想到會有今天的情況了,更不用說他對於留下突尚這件事也是不贊同的,只不過她沒想到他竟會為了她力保突尚,當時他的英姿,她就在後面看著,真的相當打動她。
「這……」魯大山抓抓頭,露出傻笑,他只覺得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但為什麼做得心甘情願,他也說不上來。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這麼見外做什麼。」魯大娘拍拍綦菡的肩頭,打從心裡笑了開來。她看著綦菡與自家兒子,隱約覺得這小倆口似乎越來越有譜了。
魯旦也感受到了一些曖昧氣息,故意調侃道:「是啊是啊,咱們進屋吧,不過如果哥哥和嫂嫂想留在這裡說悄悄話,我也不介意啦!」
「小魯,妳討打嗎?」魯大山沒好氣地瞪了妹妹一眼。
魯旦快速逃進了屋裡,還一邊笑道:「嫂嫂救我啊!大魯要打我啊—— 」
魯大娘也搖頭笑著進屋了。
綦菡看著這一切,一抹微笑不自覺的在她如花的臉蛋上綻放開來。
他們,是她的家人,而且是真正的家人。
第6章
在魯家人的刻意隔離下,突尚在魯家就是吃飽睡、睡飽吃,魯旦會端湯藥來讓他喝,外傷有魯大山替他換藥,他也不須面對村子裡的風風雨雨,身子就在這樣美好的情況下慢慢將養著。
因為閒著沒事幹,他便開始觀察起魯家人的日常生活。由於他是鬼族人,鬼族不管生活方式與日常飲食都與大夏國十分不同,一開始他覺得很有新鮮感,但觀察了一陣子之後,那種文化風俗的衝擊開始浮現在他心中,尤其很多時候魯家人的互動都讓他看得大惑不解。
最奇怪的就是魯大山夫妻倆了。他一直覺得他們的互動十分彆扭,先不說他們沒有一般夫妻之間的親密,魯大山還好像很害怕觸碰到綦菡似的,這簡直跟他們鬼族的年輕小夥子見到心儀卻地位更高的女子時,那種想要又不敢要的模樣如出一轍。
而魯大山的拘謹,也讓綦菡表現得綁手綁腳的,她只要不經意與他有較親近的接觸,他就會立即彈開十尺遠,她則會馬上變得十分氣餒。此外,明明她有著柔弱的外表,但指使起魯大山來卻十分得心應手,在突尚眼中,彷彿一隻小白兔指揮著一頭熊,偏偏那頭熊還出奇的聽話。
雖然鬼族的女性也性格慓悍,但絕不可能這般要求指揮男人,更不用說像綦菡這樣的小綿羊了。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邊看著綦菡送魯大山去外頭搬藥材,突尚一邊搖頭晃腦地道。
「突尚,你說什麼太奇怪了?」魯旦聽到了,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而不遠處的綦菡也聽到了他的話,同樣投來疑惑的目光。
「妳哥哥和妳嫂子啊。」突尚下巴朝綦菡與魯大山的方向努了努。「妳不覺得他們相處的方式很詭異嗎?」
「哪裡詭異了?」魯旦不明所以的又問。
綦菡自然也豎起了耳朵偷聽。
「在我們鬼族,夫妻之間平時拉拉手、碰碰臉、抱一抱,都是很正常的,即使在眾人面前也不會避諱。」突尚一下就直指重心,「但是妳看看妳哥哥和妳嫂子,他們簡直比一般朋友還要一般,妳哥哥從妳嫂子手上拿過東西時,居然可以連指頭都不碰到她一下,這哪裡還像是夫妻呢?」
魯旦聽得似懂非懂,但綦菡的目光卻微微透出了黯然。突尚說的沒錯,在她恢復記憶之後,雖然魯大山不知道,但她感覺得出來他待她更加疏離了,這種疏離是形式上的,也就是他連碰都不敢碰她一下。
面對這種情況,她也只能裝作不知道,因為她明白魯大山是在自責沒有保護好她,讓她被擄走還受了傷,他在心中又把她視為以前那個高高在上的綦家二小姐,反而不再將她當成失憶的小可憐妻子看待。
「而且啊,我們鬼族的夫妻都是睡一間房的,怎麼他們是分房睡的呢?」這是突尚最百思不解的地方。
「對對對,我也覺得好奇怪。」魯旦猛點頭,她也覺得好有道理,可是哥哥要怎麼做,是她這個妹妹可以管的嗎?
倒是綦菡終於忍不住了,她直直地走了過來,顧不得臉上發熱,厚著臉皮問道:「突尚,那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讓我們夫妻……呃,親熱一點?」
突尚臉色古怪地打量著綦菡,若有所思地點著頭。他猜想這大概又是一齣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戲碼,只是這落花太漂亮了點,而那流水又笨拙得過分。
「不然,我告訴妳我們鬼族女人是怎麼吸引男人的。」突尚坐正了身子,一副準備曉以大義的樣子。其實他在鬼族的身分不凡,要是讓族人知道他對外傳授這個,大概會讓族人驚到下巴都掉下來了,不過既然綦菡虛心請教,魯旦也一副好奇的模樣,反正又沒有人看到,他索性大方地說道:「首先,鬼族的女人每日都會主動親吻丈夫,千萬別因此覺得害羞,只要妳天天親,哪天妳不親了,保證妳丈夫會覺得很奇怪,而且非常不適應。」
親吻魯大山?綦菡想到自己似乎這麼做過,魯大山當時的反應可是嚇得呆了,她自己也是害羞得不行,不過一回生二回熟,只要那顆石頭願意開竅,她願意試試。
她望了眼魯旦,魯旦馬上給予正面回應。「妳就給他親下去,不用怕,我哥總不能把妳打飛出去。」
她說得很直接,一個黃花大閨女提起這種事竟是臉不紅氣不喘,倒是綦菡顯得有些不自在,畢竟這種夫妻之事,太私密了。
「再者,鬼族的女人會主動擁抱丈夫,尤其是在出其不意的時候,別有一番刺激的感受啊!」突尚回想著,突然露出一抹奇特的微笑,像是在緬懷什麼,緊接著他指著自己的雙眼。「要勾引一個男人,眼神尤其重要,我們鬼族女人眼睛大又有神,只要含情脈脈的送一個秋波,就會勾得男人心癢癢的,而妳……妳的眼睛是夠大,應該可以試一試。」
綦菡點頭如搗蒜,本能的再次看向魯旦。
魯旦跟著直點頭道:「對對對,很大很大,絕對勾得了我老哥那蠢蛋!」
「最後呢,晚上一定要睡同一間房,穿的衣服不能多,卻也不能少,若隱若現的最吸引男人了,明白嗎?」由於再接下去就涉及男女私密了,突尚說得有些保留,他可不想讓人當成色魔。
綦菡皺著眉頭,要怎樣才叫若隱若現?她一臉茫然地望向魯旦,偏偏魯旦也是滿臉不解。
魯旦皺眉苦思一陣之後,突然一拍胸脯。「我知道了,嫂子,這個若隱若現呢,我幫妳準備,保證讓我老哥的鼻血噴到天上去!」
兩個少女就這麼吱吱喳喳的討論起來。
突尚一下子像多了兩個妹妹似的,這種舒適放鬆的感覺,令他不由得面露微笑,給予最後的指導,「妳們要知道,在感情上,男人的本能就是個獵人,視女人為獵物,只要激起男人狩獵的本能,他就會咬住不放了。」


傍晚,魯大山由田裡回來,草草吃過晚膳後,如往常一般沖了個澡,便回到房間裡頭。由於他把大房間讓給綦菡,自己窩在另一個小房間,所以只能在外頭沖澡,幸好現在是夏天,倒也涼快。
待他回到暗暗的房間,第一個反應就是房裡有人,他全身正警戒的時候,一道黑影突然朝他撲了過來。
魯大山原想將其擊飛,但當他聞到那黑影身上傳來熟悉的香味時,連忙收招,而那黑影也順勢撲進他的懷中。
「綦菡?」魯大山不用點燈就知道一定是她。「妳怎麼……」
「相公,嚇一跳吧?」綦菡兀自喜孜孜的,他連燈都沒點,一定是達到了驚喜刺激的目的。「我為了今晚,可是準備了好久呢!」
準備了好久?他輕輕的推開了她,思索片刻,突然認真地開口道:「綦菡,妳想練習偷襲別人嗎?也是,或許妳上回被擄,讓妳有所警覺要習武,不過妳的方式著實拙劣,改日我教妳幾招防身之術,否則像隻笨鳥一樣撲過來,只是增加敵人攻擊妳的機會。」
她聽了差點沒吐血,她明明是要投懷送抱,怎麼會變成是偷襲他?他居然還說她招式拙劣像一隻笨鳥?明明他才一頭傻驢呢!
沒好氣的綦菡已經懶得解釋了,她努力壓下脾氣使出下一招,嬌滴滴地說道:「相公,我的房間屋頂破了個洞,今晚只能睡你這裡了……」
魯大山皺起眉頭,緩緩走向桌邊欲點亮油燈。「妳怎麼不去和魯旦睡?」
「魯旦說她睡相不好,會一腳把我踹到床下,況且我們是夫妻啊,分房睡已經被人笑了,我哪還有臉求魯旦收留我。」綦菡可憐兮兮地說道。
他點亮了油燈,回過頭想要和她說清楚,可是一看到她的裝扮,雙眼倏地一瞪,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她她……身上穿著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一件白色輕紗外罩,根本遮不住裡頭的春光,隱隱約約的鵝黃色肚兜,還有那輕薄短小的褻褲,魯大山要不是被她刺激多了,只怕這一下就能讓他把一整個月的鼻血噴光。
「好看嗎?相公,這……這是魯旦借我的,你……你覺得怎麼樣?」綦菡見他呆住了,很有成就感,還故意在他面前轉了一圈。
魯大山微微別過了眼神,他很想再看,但理智一直叫他不能看。「魯旦這臭丫頭,她沒有別的衣服了嗎?居然把她房裡的床帳拆下來給妳穿?」
此話一出,綦菡不由得傻眼。什麼?魯旦拿給她穿的,是她房裡的床帳?
不一會兒,她的臉變得又紅又白,她覺得超級丟臉,好想掩面逃跑,但現在的衣著實在不適合走出房門,更不用說她勾引他的大計還沒完成,不行,她必須硬著頭皮堅持下去。
「妳如果冷的話,我這裡有衣服,雖然是夏夜,還是穿多點別著涼了。」他背對著她,扔了一件衣服給她。
綦菡默默地穿上了魯大山的衣服,整個人像披了個麻布袋似的,頓時一陣悲從中來。她這次可是被魯旦整慘了,什麼不好拿,居然拿床帳給她穿,害她想繼續穿著都沒有勇氣。
聽到她穿衣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魯大山才慢慢回過頭來,隨即又是一陣愕然,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離他離得好近,而且一雙玉臂還勾上了他的頸項。
「相公……」她美眸迷離地望著他,試圖表現出突尚所說的一記含情脈脈的秋波。
反正情況不會再糟了,她決定豁出去了,只要他能有一點點反應。
果然,魯大山整個人僵住,呆呆地直望著她,眼神甚至還有點不敢置信。
綦菡認為自己就快成功了,她試著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一點……
啪!他突然一掌打在她的額頭上,雖然不是很用力,她並不覺得痛,卻感到極為莫名其妙,什麼綺念一下子都被打飛了。
瞧她傻眼的望著自己,魯大山乾笑一聲,翻開了打她的手掌心,試圖解釋道:「那個……妳頭上有隻蟲,我幫妳打死,只怕是我剛才給妳穿的衣服不乾淨,蟲從裡面跑出來了……」
「啊—— 」
接下來已經聽不到魯大山說什麼了,因為綦菡的尖叫聲幾乎要掀翻了屋頂。她也管不了什麼誘惑他或是獻吻的,一想到身上的衣服有蟲,她就嚇得淚花亂竄,飛快地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狠狠地丟向一邊。
「相公你快看,你快看,我身上有蟲嗎?」綦菡哭紅了鼻子,一身狼狽地向魯大山求救,整個人直往他身上擠。
但她脫掉了衣服,等於只剩下肚兜和褻褲,那曼妙的身材、白皙的肌膚在他面前展露無疑,更別說還有陣陣的處子幽香,不斷刺激著他的慾念。
他可是個健康又精力旺盛的男人啊,有必要這麼折磨他嗎?
魯大山被她這麼一磨蹭,突然間捂住了鼻子,轉頭便衝出了房間,留下傻眼至極的綦菡。
「他這是……」
還不待她搞清楚,她便聽到撲通一聲,只怕魯大山整個人跳進冰冷的水缸了?
所以……這是想澆熄他興起的慾念嗎?他對她並不是無動於衷?
綦菡原本挫敗的心,又猛然復活了,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穿得好少,比起床帳那若隱若現的效果,現在才真的是誘惑力十足,難怪他受不了。
「真是個傻蛋啊!」她跺了跺腳,嬌聲埋怨道,「給你機會都不會撲上來,撲進水缸算什麼英雄好漢?」


「哈—— 啾!」
可憐的魯大山,在冷水裡泡了一晚,隔天果然不出所料的受了風寒。
「相公,你沒事吧?我請魯旦替你熬了藥,吃個兩帖應該就能好了。」綦菡雖然心疼,但更多的是好氣又好笑。
「沒、沒關係,我身子壯,很快就好了啊……哈啾!」魯大山又打了個噴嚏,鼻子都讓他給揉紅了。
魯大娘看了看兒子的模樣,又看了看表情古怪的綦菡,實在很無語。
女兒昨晚就向她通風報信了,說綦菡準備使出渾身解數誘惑兒子,她也滿心期待今天早上能看到他們水到渠成,她能有個真正的兒媳婦,所以昨晚聽到綦菡的尖叫聲,她還不由得想著年輕真好,這般有活力,怎料她這個傻兒子,居然採取那麼極端的手段,受了風寒只能說他活該。
她無奈地投給兒子恨鐵不成鋼的一眼,才朝著綦菡說道:「不用對他太好,只有傻子才會在夏天受寒。」
魯大山可憐兮兮地看向母親,正病著的他覺得自己真是爹不疼娘不愛,悲傷極了。
「綦菡,我看藥應該熬得差不多了,妳去幫魯旦看看吧。」魯大娘故意把人支開。
綦菡不疑有他,應了聲,乖巧地往廚房而去。
等人走遠了,魯大娘才正色地瞅著兒子,沒好氣地教訓道:「我說你這個蠢兒子,你究竟在搞什麼鬼?那麼一樁美事,居然被你搞成這樣?」
魯大山現在自然也反應過來了,綦菡昨天應該是蓄意而為,又是一招要逼他圓房的手段,只差在他著實太遲鈍,沒立即察覺,要不然就像之前一樣,亮出「兵器」她就嚇跑了,哪裡還需要在冷水裡泡一夜?
至於內心真正的感受,倒是被他徹底忽略了,即使當時他的心中有某種情愫源源不絕地冒出來,他也硬生生的壓抑了下去,他絕不能正視,也絕不能承認。
「娘……」魯大山有些頭痛,「妳明明知道我不能對綦菡做什麼,當初綦菡當我的妻子是權宜之計,如果我真的對她怎麼了,那是對不起綦家。」
「但她已經認定你了呀!」魯大娘搖了搖頭。「看著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次次的被你拒絕,因而失望難過,這樣會比較好嗎?」
他沉默了一下,才緩緩地又道:「其實我並沒有放棄尋找綦家人,我早就請人幫我去京城打聽消息。」
魯大娘眉一挑,她不知道兒子居然這麼積極。
魯大山有些沉重地解釋道:「我們村子和京城有些距離,位置又偏僻,加上消息閉塞,一直到最近水源村熱鬧起來,神醫的名聲傳了出去,才有人將消息傳回來給我。」
「他們怎麼說?」魯大娘不知怎地緊張了起來。
「綦家早在京城收復後不久,便重新建立了綦家藥行,還經營得有聲有色,基本上恢復了過往那第一醫藥世家的名頭。」
也就是說,現在回京城,十有八九能找到綦家人,他與綦菡的緣分……應該也到此為止了。
魯大山並沒有發現,自己心頭那沉甸甸的感覺,是不捨及依戀,他只告訴自己,相處久了必然會有感情,就像親人一樣,如今面臨有可能的分離,會覺得怪怪的也很正常。
「所以……」他剛毅樸實的臉上,難得地洩露了一絲痛苦。「等到過一陣子突尚的傷好了,離開水源村,我就會帶綦菡前往京城尋親。」
「這麼快?」魯大娘很是依依不捨,卻再也說不出什麼撮合兩人的話。
綦菡的確是千金大小姐,正常情況下,自家兒子是配不上人家的,過去以為她家道中落,又確實是個好女孩兒,她才會那麼積極,但現在證實她的家人猶在,她便不能那麼自私了。
「那你要怎麼跟綦菡說呢?」魯大娘擔心的問道。
「據實以告吧。」魯大山顯然有些沮喪,不過還是朝著母親勉強勾了勾嘴角。「我會找時間和她談談這件事。藥差不多煎好了,娘,我們就不要再說下去了……」
母子兩人盡力想裝作若無其事,但他們不知道,綦菡早就端著藥,站在廚房往廳堂的轉角處,不知道聽了多久了。
她的眼眶泛紅,卻是極力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下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兩個月後,突尚的傷勢完全康復,他向魯家幾人道謝辭別後,離開了水源村。
此時也是魯大山帶著綦菡動身之時。
魯大山早在應化城租了一輛小馬車,啟程前還換了一匹駿馬。這一趟前往京城,光是單程可能就要三、四個月的時間,更不用說途中可能還要躲避鬼族士兵或是流寇山匪什麼的,並不平靜。
幸好他的武功也非泛泛,而且前陣子他時常與突尚過招,算是協助他活動,加速傷勢痊癒,也了解了不少鬼族人的招式,因此帶著綦菡安全抵達京城的把握,又多了幾分。
直到小馬車駛出了山村,魯大山都沒有告訴綦菡此行的目的,他擔心她會有所抗拒,索性讓她覺得兩人是遠行遊玩。
可是綦菡的表現並不如他所想像的雀躍,反而很是鬱鬱寡歡,即使她乖乖的上了馬車,乖乖的坐在車內不發一語,但他就是覺得很奇怪。
馬車走了幾日,終於從崎嶇山路上了大道,魯大山讓馬兒自己前進,自己則是由馬夫的位置進到車廂裡來,與綦菡面對面坐著。
他決定要和她把一切說清楚。
看著她那嬌俏的容貌以及沉凝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以前意氣飛揚、傲氣十足的二小姐,只是現在的她,比起以前那個青澀的小丫頭,就像一朵盛開了的花朵,美麗動人、嬌豔欲滴,他並不是什麼聖賢,有著過人的定力,如何能夠不被吸引?
只是過往的主僕關係,以及他內心的道德觀念,都緊緊困囿著他想擁抱她的念頭。之前她纏著他叫他相公的時候,他都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千萬不能動心,千萬不能當真;甚至當她主動投懷送抱的時候,他更是做了一堆蠢事發洩精力,只差沒默唸心經了。
現在漸漸的走向分離,他才感受到自己心中滿是不捨,而且這種不得已、不甘心的心情,蠶食鯨吞著他的理智,讓他幾乎想將馬車掉頭回到村裡,這樣她就永遠是他的「嬌妻」。
可是他不能這麼做,他不能自私的剝奪她與親人團聚的機會,他更不能利用她的無知占領她的身心。也就是這麼單純的堅持,讓他如今還能坐在她的面前,向她曉以大義。
只是在魯大山開口之前,綦菡卻先幽幽地說了一句話,堵住了他的口—— 
「大山,你什麼都不要說,先聽我說。」她深深地望著他,眼神清澈,沒有過去失憶時那般懵懂迷糊。「在你心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魯大山先是一愣,抓了抓頭,露出困惑為難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老實地回道:「妳失憶後是一個溫柔婉約、弱不禁風的小女人,但失憶前,是個驕傲自信、意氣風發的大小姐……」
「我是說,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而不是別人怎麼看我。」她指了指他的胸口,強調了那個你字。
魯大山仔細思索了一陣,認真地道:「其實我一直覺得妳是個善良的人,有著美好柔弱的心。妳也怕醫死人,怕下錯藥,所以過去總是用著刁蠻的外表做掩飾,但遇到傷病,妳仍不吝伸出援手……直到妳失憶了,刁蠻的個性收斂了起來,變得溫柔可人,卻沒有改變妳善良的本質。」最後,他慎重地做了結論,「所以妳是我心中永遠的綦家二小姐,那個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二小姐。」
二小姐……綦菡的心微微發酸,她要的根本不是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答案,於是她犀利地進一步追問道:「既然你覺得我是二小姐,高高在上不容侵犯,那麼為什麼我親近你的時候,你會有所反應呢?」
「我……」他啞口無言,那不僅僅是他男人的本能作祟,更是他好幾次險些被她衝破了防線,擋不住內心的情感氾濫,差點就把她吃乾抹淨了,可是這樣的事實,能說給她聽嗎?畢竟等找著綦家人,兩人就要分離了。
「你只在乎你的心情,但你在乎過我是怎麼想的嗎?你怎麼知道我被你視為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二小姐,會覺得很開心?你又怎麼知道我失憶後,對你種種的情感表現都是假的,都是糊塗行事?」綦菡簡直豁出去了。「你一味否定我的真心,拒絕我的親近,對我又何曾公平了?」
她的話像是一記重拳,大力的擊打在魯大山臉上,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她對他的感情已經這麼深了嗎?他真的可以問心無愧的說,我把妳當二小姐,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所以妳不要再妄想了?
也就是說,明明兩情相悅的兩個人,卻遲遲無法相守,最主要的原因就卡在他那該死的主僕之分、男女之防。
魯大山陷入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矛盾之中,他解不開自己的心結,連帶的也無法解開兩人之間的結,所以讓彼此都感到痛苦,卻又無可奈何。
綦菡知道這頭笨驢的腦袋不是那麼容易可以想開的,而她也瞞著沒告訴他她早就恢復記憶了,但如果他知道了,他會不會氣她?會不會當機立斷就放棄了這段感情?
因為這樣,她對他的態度反應沒有氣,也沒有怨,她只是靠近了他,伸出小手,輕撫著他眉間深深的溝壑。
「魯大山,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好好把握。」
魯大山被她的溫柔行徑給迷惑了一下,他當然不會粗魯的推開他,只是茫茫然的望著她,然後傻乎乎地反問道:「什麼?妳說什麼?」
綦菡淡然一笑,搖了搖頭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道:「你不是要帶我回京城尋親?放任馬兒自己走,到時偏離路線太多,可是會錯過宿頭呢!」
魯大山難以置信的低呼一聲,原來她什麼都知道了,那他之前一路上到底在糾結什麼?
應該是他娘告訴她的吧!他理所當然地想著,尷尬地笑了笑,又爬回了車夫的位置,將馬兒慢慢帶回正途。
至於綦菡,只是幽幽地望著他的背影,久久未發一語。
第7章
在感情上,男人的本能就是個獵人,視女人為獵物,只要激起男人狩獵的本能,他就會咬住不放了。
突尚說的話,這幾日總是不斷的在綦菡的腦海中盤旋,而駕車的魯大山,每日感受著背後射過來那森森的目光,背脊都有些發寒。
這一日,馬車駛入了南臨城。
南臨城位於京城正南方,論規模,不知比應化城要大多少,各族各類的人都有,熱鬧非凡。
雖然不時能看到來自大江南北的商旅遊客、外族人士,甚至是鬼族的人在走動,但南臨城仍屬於大夏國的領土,基本上還算安全,魯大山便決定在此停留兩天,補充一些食糧用品,好好休息後再上路。
魯大山很快的就找到了一家客棧,他讓綦菡下了馬車後,便去和掌櫃相談住房及馬車、馬兒的照護費用等事,至於綦菡,她可不是亦步亦趨跟在他身邊,逕自走出了客棧,好奇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城鎮。
為了趕路,幾乎日日都悶在馬車裡的她,對南臨城的熱鬧感到相當有興趣。恢復記憶後,她當然記得京城的模樣,熱鬧程度更甚於南臨城,但這裡有著形形色色的人,說的話千奇百怪,甚至空氣中飄著的味道,那種外國食物香氣夾雜著微微汗酸的異味,都與京城有所不同,令她看得目不轉睛,津津有味。
只是她這麼一個嬌俏的小姑娘兒站在路邊,很難不引起注意,尤其南臨城龍蛇混雜,官兵基本上是不會理會街上的一些小糾紛,所以某些勢力背景比較大的惡棍,便橫行街頭,像她這般自投羅網的小白兔,他們自然不會放過。
羅玉輝,南臨城某個羅姓富商的獨生子,也是惡名昭彰的紈褲子弟之一,此時不巧經過了魯大山欲投宿的客棧,一見到站在門口的綦菡,頓感驚為天人,心忖一定要把這個娘們弄到手。
於是他帶著兩名屬下,大搖大擺的走向了綦菡,走得越近,看著她標緻的模樣,真是越看越愛。
「姑娘,可是剛到這南臨城來?」羅玉輝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把扇子,配上一身華服,看起來人模人樣的,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他便自我介紹起來,「小生羅玉輝,在這南臨城也算是小有名氣,連城主都要賣我幾分面子。看姑娘孤身在這兒,不如讓小生帶妳認識一下這座大城,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若是失憶時的綦菡,遇到陌生人搭訕,只怕會如驚弓之鳥,怯懦地不敢說話,那就正合羅玉輝的意,不過現在的綦菡可是強悍多了,雖然不會在魯大山面前展現,不過要對付這等絝褲子弟,還是綽綽有餘的。
「不用。」她淡淡回了一句,連話都不想多說。
她那冷若冰霜的模樣落在羅玉輝眼中,更是令他心癢難耐。「姑娘,可別拒絕得這麼快,這南臨城裡能入我羅玉輝眼中的人可不多,能受我邀請,可是妳的榮幸。」
綦菡差點直接翻個大白眼。這男人也真夠厚臉皮了,自抬身價成這樣,居然還臉不紅氣不喘的。
「不必了,這種榮幸我無福消受。」她仍是十分冷漠地道。
羅玉輝沒想到她這麼不識抬舉,看來得讓她見識一下他在南臨城的威風才行,所以什麼風度他也不想裝了,壞笑著走向她,一邊伸出手想摸她,一邊輕薄道:「姑娘,妳入了這南臨城,就別想逃出本少爺的手掌心,乖乖的跟本少爺走,如果伺侯得本少爺舒坦了,說不定給妳個小妾當當。」
綦菡臉色微變,正想後退,一隻手突然從她身後伸出,準準地抓住了羅玉輝的鹹豬手。
「你們想做什麼?」魯大山將綦菡護到,渾身隱隱散發著怒火。
「哼!土鱉,別多管閒事!」羅玉輝雖然被抓住了,但他不相信魯大山敢對他做什麼,尤其對方衣著簡樸,更讓他瞧不起。
「滾!」魯大山沒有和他多囉唆,手一振便將羅玉輝摔了出去。
羅玉輝完全抵擋不了魯大山的怪力,連退了好幾步後摔了個狗吃屎。
大街上人來人往,認識羅玉輝的也不少,很快的就有人圍觀,指指點點起來。
「看什麼看?全部滾開!」羅玉輝拍著臉上的泥沙,朝四周吼了一聲,之後怒目瞪向自己的隨從。「你們都是飯桶嗎,沒看到本少爺被人欺負了?還不快給本少爺打死這土鱉!」
兩名護衛這才反應過來,急急忙忙掄拳朝著魯大山衝過去。
魯大山擁有天生蠻力,再加上在京城時綦老爺的細心栽培,還有多次對敵經驗,絕不是一般護院能比得上的,不過兩三下,他便將兩名護衛打飛了出去。
他沒有對羅玉輝下重手,是因為初來乍到的,不想惹出太大的麻煩,但這兩個護衛為虎作倀,就沒有輕饒的理由了。
羅玉輝見護衛都輸得這麼慘,嚇得退了好遠,才惡狠狠地撂下話來,「你你你……你給我記著!我羅玉輝絕不會放過你的!」說完,他便飛也似的逃了。
至於那兩個護衛,早就被他拋在腦後,只能唉唉叫著一跛一跛地互相扶持而去,也不敢久留。
魯大山轉頭沒好氣地看著綦菡,但見她一臉無辜,他著實也生不起氣來。雖然他囑咐過她要緊緊跟在自己身邊,但南臨城這麼大又這麼熱鬧,她會好奇也是正常的。
無奈地在心裡嘆息了一聲,他才說道:「咱們回房吧,今日惹上這種麻煩,我們也無法在南臨城休整太久,明日就走。」他領著她走回客棧內,一邊說道:「我訂了兩間房,妳就住地字一號房,我住二號……」
綦菡惹了麻煩,原本還乖乖地不說話,但一聽到他這麼說,她的美目瞬間瞪大,質問道:「為什麼訂兩間房?」
魯大山很認真地說道:「我告訴掌櫃的我們是兄妹,當然要訂兩間房。」
「我們不是夫妻嗎?」她沒好氣地道。
「妳要回京城了,我們自然不能再以夫妻相稱,免得壞了妳的名節,而且這南臨城尚屬安全,我們沒有必要再擠在一個房間裡。」他苦口婆心地解釋。
天知道要把她推開,他也不是沒有掙扎過,但他的良心最終還是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
綦菡不依地瞪著他,但知道事實已經沒有辦法改變,只好繃著臉繼續跟著他,直抵地字一號房門口。
進門後,她哼了一聲便將他關在門外,用行動表達她的不悅。
居然訂兩間房?這個天殺的缺乏勇氣的獵人,她偏偏就不讓他這麼好過,等有人來搶他的獵物,看他還敢不敢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隔日,魯大山讓綦菡留在客棧,自己則是去城裡買些必要用品及乾糧。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去後約莫一個時辰,綦菡的地字一號房就收到了店小二傳來的口信,說是他錢帶得不夠,被留置在一家鋪子裡,讓綦菡拿錢去贖人。
在店小二面前,綦菡假裝很急著要拿銀子去找人,但等到店小二離開了,她慢慢的浮起一抹冷笑。「留置?他那身功夫,誰留得住他?」
想也知道這大概是昨天那個羅玉輝搞的鬼,就是想將她騙出客棧,她本懶得理會,可是後來想想,她苦追不到的那個笨獵人,為了喚起他獵人的天性,她是不是應該來個將計就計呢?
快速思索一番後,她覺得這真是個大好機會,便假裝受騙,慌慌張張的出了客棧,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群中。
店小二看著她離去的背後,同情又有些愧疚地搖了搖頭,「唉,又一個冰清玉潔的姑娘家要被羅玉輝禍害了,我這算不算造孽啊?」可是他實在沒辦法,羅玉輝可不是他能夠得罪的人啊!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魯大山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客棧,然而當他回房放下東西,去隔壁房要確認綦菡的情況時,卻發現遲遲沒有人應門,他一張剛毅的臉瞬間沉了下來。「不是叫她別亂跑嗎,現在又去哪裡了?」
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詢問店小二,想不到店小二一臉為難,支支吾吾,這令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不再客氣,直接板起臉,那種高手特有的威勢立刻鎖定了店小二,讓後者動都不敢動一下。
「你馬上說,或者我揍你一頓之後你再說,和我一道來的那個姑娘到哪裡去了?」
店小二相信他那扇子一般的手掌一掌搧來,他會直接去了半條命,尤其他還親眼看過魯大山是如何解決羅玉輝那兩個護衛的,於是毫不猶豫地全招了,「是……是羅玉輝讓人拿來五兩銀子,要我將房裡的姑娘騙出去,她應該是趕往城西了。通往城西的路那中間……中間的城牆有段破損,很多人都從那裡被拖出去城外的樹林裡,然後、然後……」
魯大山再聽不下去了,問明了確切的地點後,還是將店小二打昏了。敢出賣綦菡他就得有所覺悟,況且他沒有一掌劈死他,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
很快的,魯大山就趕到了店小二所說的城西破損圍牆邊,他眼尖的看到了一枚珠花落在地上,他伸手將其拾起,心都涼了一半。
這是綦菡的珠花!她肯定是從這裡被帶走了!
他沒多考慮就躍出城牆,直往樹林的方向奔去,一邊跑他一邊祈禱著綦菡千萬不能有事,他還有太多的話沒和她說,他還沒帶她去尋親,還沒將她完整無缺的交還給綦家,更重要的是……
他還沒能回應對她的感情!
這應該是魯大山自懂事以來跑得最快的一次,而且越跑,他的心就越發疼痛,他知道只要綦菡出了什麼事,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進到樹林之後,要找一個人簡直如同大海撈針,然而魯大山仍眼尖的看到了小路邊的一塊碎布,那是綦菡衣裳的花樣,他絕對不會弄錯。
於是,他換了個方向,找了沒多久後,果然又發現第二塊碎布。
至此他已經能夠肯定,這是她刻意留下的記號,還能機警的做這些事,就表示她應該能替自己多爭取一點時間,等著他去救她吧?
雖然這麼自我安慰著,魯大山的腳步可沒放慢,反而更加快尋找綦菡的蹤跡,即使他已經喘到話都說不出來了。
終於在靠近一個小樹叢時,他聽到了裡頭傳出來的說話聲—— 
「……小娘子,妳就從了我吧,妳的相公不會知道妳被擄來這裡,只怕他還在南臨城裡無頭蒼蠅似的找呢!哈哈哈……」
聽那聲音,的確是羅玉輝那紈褲無誤,而魯大山也看到了守在樹叢外的羅家隨從,共有五人,足見羅玉輝上回也是嚇到了,這次才會帶了多一倍的人馬。
完全不浪費時間,魯大山飛身過去,揮手就先擊倒了一人,另外四人這才反應過來,齊齊攻向了魯大山。
以往魯大山與人對招,都是留有餘地的,但這幾個人已經觸到了他的逆鱗,他下手完全不留情,很快的又一個人倒地不起,其餘三人則是越來越力不從心,都心生怯意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魯大山解決了最後三人,身體如箭穿進了樹叢,便看到羅玉輝抓著綦菡,正想扯開她的衣服。
羅玉輝聽到了動靜,下意識回頭一看,正巧正面對上魯大山含恨揮來的一拳,羅玉輝連來人是誰都還沒看清楚,馬上被打飛了出去,落到地上之後吐血不止,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綦菡,妳沒事吧?」魯大山完全不理會羅玉輝的情況,急忙上前扶起看起來很是狼狽的綦菡,她的衣服很多地方都被撕破了,頭髮亂了,臉上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綦菡定定地瞅著他一會兒,突地放聲哭了出來,「你怎麼這麼久才來?你說你會保護我的……嗚嗚嗚……」
她這一哭是八分真實兩分作戲,她懷裡早就備了一包她自己調製的迷魂散,萬一魯大山真的沒趕到,她還是有辦法自救,可是這一路被羅玉輝挾持,經歷這麼多磨難,她不可能完全不害怕,所以看到魯大山來救她了,她的恐懼一次全宣洩出來,早知道她就不算計他了,太可怕了。
「妳怎麼樣?是不是哪裡受傷了?」她哭得魯大山都慌了。「還是羅玉輝對妳做了什麼?」
聽到他這個問題,綦菡的淚水更是止不住了,她抽抽噎噎地道:「大山,我覺得我自己已經不清白了……」
「什麼?!」他如遭雷擊,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心頭也像被人緊緊抓住一般,揪得他發痛。
「嗚嗚嗚……羅玉輝騙我,說你需要錢,把我騙出客棧,接著他就把我擄到這裡……對我、對我……」她沒有把話說完,小手緊緊抓著衣襟,專心哭了好一會兒才又道:「大山,我覺得自己好骯髒,我是不是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了?反正連你也不要我了……」
「誰說我不要!」魯大山腦子一熱,什麼禮義廉恥,什麼君子道義都管不了了,衝口而出道:「妳若嫁不出去,我娶妳!」
綦菡猛地一怔,愣愣地看著他,也忘了要哭了。「你是說真的?」
「是,我是說真的,在我心中的妳,永遠是最純潔的,什麼汙泥都染不上妳的身。」他真誠地道。
「那你喜歡我嗎?我不想勉強你……」她吸了吸鼻子,楚楚可憐地問道。
魯大山的心防,一下子就被她的可憐委屈給擊潰了,他本能地回道:「我喜歡妳,沒有半分虛假。」
「那你親我一下,我才會相信你沒有嫌棄我。」綦菡更進一步要求。
聞言,他肅著一張臉走離了兩步,在她漸漸感到失望時,卻見他一腳將昏迷的羅玉輝踢出了樹叢之外,接著又走了回來,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捧著她的小臉,珍而重之地吻了上去。
綦菡嚇了一大跳,但很快的便附和他的親密。
這一吻很是猛烈,他這粗魯漢子的鬍碴都把她弄痛了,但她卻能感受到他傳遞過來的那種溫柔與疼惜,若要說他對她沒有感情,她是絕對不相信的。
久久,兩唇分開,綦菡目光朦朧的凝視著他,別有一種柔情之美,讓魯大山的心一陣悸動。
如果不是剛才一時激情作祟,這般美麗的女子,打死他也也不敢褻瀆的吧?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想著,不過他如今已然占了她的便宜,也打心裡認定她是他的人了,即使高貴如仙女下凡,他也不可能放棄。
魯大山想了想,非常認真的說道:「妳……不管那羅玉輝對妳做過什麼,我都不在乎,妳也不要輕視自己。」
他雖然不會安慰人,但話中的真情實意她全都感受到了。她微微一笑,眼角閃過了得逞的精光,「羅玉輝拉了我的手呢,我的手只有相公拉過,怎麼可以讓別人拉?」
只是拉手?那她幹麼說得好像全身上下的便宜都被人占盡了?魯大山愣住了,腦子也變得迷糊,他彷彿看到自己飛蛾撲火般的接受了她的愛,卻發現原來自己黏在了蜘蛛網上。
綦菡瞧他犯傻,更是好笑地抬手點了點他的唇。「上一次你親我,已經是第一次承諾,卻又想把我送回京城不認帳;今日你又親我,用掉了你最後一次機會。相公,我希望你能好好愛我、珍惜我,否則只怕我們沒有第三次機會了……」
因為她再怎麼喜歡他,再怎麼愛他,也無法接受一直被拒絕,為了敲開這頭笨驢的腦袋,她已經什麼矜持都不顧了,若他仍是不開竅,只能說兩人真的無緣。
一個女人,有多少青春歲月和他耗呢?
瞧她又恢復以往那嬌俏可愛的模樣,魯大山終是放下了心頭的一塊大石,也跟著傻笑起來。總之,不管羅玉輝對她做了什麼,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那他不管付出什麼都是值得的。
至於她是蜘蛛精還是蚌殼精什麼的,他都認了,誰教他已然認定了她呢?


出了南臨城,馬車一路向北,再一個多月的路程,應該就可以抵達京城了。
至於羅玉輝及那五個隨從,就被魯大山扔在山裡不管了,是死是活就看他們的命,反正羅家頂多算是地方惡霸,就算要追究也找不到人。
這一路上,綦菡可就不放過魯大山了。先前的車程他駕車、她躲在車裡自艾自憐,然而出了南臨城後,她便擠在魯大山身後與他談天說地,一路上笑語不斷,連他也從一開始的不適應,到最後習慣了有她在身邊。
直到下一個城鎮,在綦菡的瞪視下,魯大山苦笑著訂了一間房,兩人又重新開始以夫妻之名相稱,她則是萬般期待夜晚的到來。
圓房啊!她想像了好久的事,那幾本春宮畫她都快讀爛了。身為一個醫者,沒有親身經歷過這等人生大事,怎麼能夠稱得上醫術精湛呢?何況看書上說,圓房是很愉快的一件事,有的人甚至沉溺不起,她真的很好奇那會是何等愉悅的感受。
夜晚終於降臨了,這幾日為了加速遠離南臨城,有幾日餐風露宿,也著實將兩人累壞了,在分別洗了個澡後,回到房裡,但看到對方那還溼漉漉的頭髮,嗅到身上傳來的香氣,還有獨處的氣息,一種曖昧感頓時在房間內瀰漫開來。
「咳,快睡吧,明天還要趕路。」魯大山說完,便讓她先上了床,自己則是立在床邊。
綦菡可不會讓他跑了,拉著他的衣袖,硬要他一起躺下來。「我們是夫妻了,你也說喜歡我了,相公,該是我們圓房的時候了吧?」
「咳咳咳咳咳……」魯大山一口氣忍不住岔了,狠狠的咳了起來。
「別緊張,相公,我也是第一次啊,聽說圓房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我書看得多,我可以教你。」她興致勃勃的,笨拙的吻上了他的唇。
魯大山在心裡苦笑著,原想把她輕輕推開,想不到手才舉起來,這大膽的小妮子居然抓住他的手,往她的衣襟裡塞了進去。
一碰到她飽滿柔軟的胸脯,他什麼冷靜理智都沒有了,強自壓抑的慾火馬上衝上了腦袋,讓他什麼都顧不得,反客為主的壓住了她的身軀。
「應該是這樣的……」他的嗓音因為濃重的情慾而微微沙啞,說完,他深深吻上了她。
昏了頭的人馬上變成綦菡,她或許理論很夠,但實行上絕對是菜鳥一隻,她感覺到他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他的吻從她的唇落到了她的頸項、她的肩、她的鎖骨,然後一路往下,這樣的刺激讓她實在難以忍受,嬌軀輕顫著,小嘴也情不自禁逸出嬌吟,「啊—— 」
魯大山剝開了她的衣裳,潔白的玉體無瑕的呈現在他面前,他親吻著她,讚嘆著她,恨不得用盡他所有的力氣取悅她。
終於,到了真正要圓房的這一刻了,可是當他正要「提槍上陣」時,低頭喚著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綦菡?」他定睛一瞧,不由得露出苦笑,心頭的慾火也熄了一半。
這丫頭居然在這種關鍵的時候睡著了!
魯大山即使再想,也不可能對睡著的她出手,他只能無奈的輕輕將她放下,自己下了床,默默穿上衣服走出房間。
剛才沐浴完那桶水,應該還沒倒吧?放到現在想必夠涼了,唉……

隔日,當一縷陽光射進了窗,床上的嬌人兒緩緩醒來,伸了個懶腰,覺得精神飽滿,她望向四周,卻發現房間裡不見魯大山的身影。
她想起了昨日兩人的纏綿,俏臉一紅,回味不已,但是越想,她就覺得越奇怪,她掀起被褥察看,隨即柳眉緊緊皺起。「我們……沒有圓房?」
大惑不解的綦菡連忙下床梳洗,穿好了衣裳後,才一打開房門,便遇到正要進房的魯大山。
兩人差點撞在一起,又急忙退開,一時間,都有種難言的羞赧及尷尬。
最後,是綦菡將魯大山拉進了房裡,將門仔細關上後,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後端起了小臉蛋,認真地問道:「相公,你最近是不是覺得腰痠背痛,容易疲倦無力,還有畏寒?」
「沒有啊。」她這問題問得沒頭沒腦的,魯大山也一臉莫名其妙。
「那有沒有覺得頭昏眼花、耳鳴、失眠,或者常常忘記事情?」
「也沒有。」他的表情越來越困惑。
綦菡一臉狐疑的望著他,下一句話差點讓他一頭撞上柱子—— 
「可是既然你沒有陽事不舉,為什麼不和我圓房呢?」她都脫光光和他抱在一起睡了,難道她真的那麼沒有吸引力?
魯大山難以置信瞪大眼,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著,這麼大膽的話,也只有她敢說了。
「我的身子很正常、很健康,絕對沒有妳腦子裡想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病。」這對男人來說可是很嚴重的指控,他當然要鄭重否認。
「那……那你怎麼沒有、沒有對我做什麼?」綦菡終於有些害羞的問道。
她是個大夫,自然知道自己還是處子之身,破身的感覺她雖然不知道,但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魯大山很是哭笑不得,無奈地望著她。「這位姑娘,妳睡著了啊,我魯大山再怎麼不濟,也不會對一個睡著的女人出手。」
「我……我本來沒有真的想睡啦,只是……只是裝睡嘛……誰知道後來真的睡著了……」綦菡跺了跺腳,原來這次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是她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妳幹麼裝睡?」他更無辜好嗎?這麼嬌俏的可人兒就在眼前,還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卻得坐懷不亂,柳下惠都沒他慘啊!
「因為……因為我不敢看你的那個嘛……」她指了指他的褲襠,有好幾次被他的「重兵器」嚇跑的經驗,實在不敢正面面對。
魯大山只覺得無語問蒼天,他是應該慶幸她這天真又滑稽的想法,讓他不必在內心掙扎著是否真要占有她?或者該沮喪她居然怕自己的「重兵器」,那以後不是每回要用到,她就要裝昏裝睡一次?
「好了好了,既然錯過了這次機會就算了,我們來日方長。」他只能再次苦笑著,這回算是又被他糊弄過去一次,看來接下來他要努力一點趕路,要是不快點到京城,他每天都要接受她不同程度的勾引挑戰,他怕自己會承受不了。
綦菡無奈,卻也只能點點頭,目光在他下腹掃了幾眼後,便轉身過去整理行囊了,不過她還是忍不住叨唸著,「……是要補腎,還是活血呢?看來要來買點龜板、玄蔘、何首烏……」
這不會是治療不舉的藥方吧?魯大山聽著她的自言自語,臉都綠了,這小妮子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夠學會好好聽進去人家說的話?
第8章
花了四個多月的時間,魯大山與綦菡的馬車才終於接近京城,而且會拖這麼久,是因為一整路都傳來不好的消息。
聽說南方的鬼族又開始侵犯了,而且有些鬼族軍隊已經深入中原,燒殺擄掠,魯大山才會放慢了速度,有時候寧可繞遠一些,走比較安全的路,以避免可能的危險。
然而,就在距離京城百里之遙,魯大山的馬車陸陸續續見到有人攜家帶眷,大包小包的朝著反方向奔逃,也有好幾輛馬車往京城外飛奔而去,還差點不長眼的撞上了他的車,每個人都像逃難一樣,讓他與綦菡都有很不祥的預感。
隨著馬車前進,出逃的人越來越多,魯大山終於忍不住了,將馬車停到了路旁,攔下了一名中年男子和他的妻子。
「你要做什麼?攔著我們做什麼?」那對夫妻顯然嚇壞了,身為丈夫的那人說話聲音都不自覺拔尖了,很是不友善,可是表情卻是餘悸猶存。
「這位兄臺,請問京城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大家都往外逃?」魯大山問道。
中年男子臉色微變,急忙說道:「你們不知道?鬼族又打到京城了啊!唉,京城的守軍也不知道在搞什麼鬼,居然讓鬼族又打了過來,現在在城外僵持著,只怕沒兩天京城就要淪陷了,我們這些百姓不跑,難道還等著被鬼族殺死嗎?」
魯大山一聽,表情變得極為凝重。
連車裡的綦菡都忍不住從車窗探出頭,急切的問道:「那綦家呢?京城做醫藥的綦家也逃出去了嗎?」
也是綦家的名頭夠大夠好,中年男子一聽他們似乎是與綦家相識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些。「綦家早就收到風聲,在鬼族打進京城之前就先逃離了,你們現在進京尋親,是找不到人的。」
綦菡連忙又問:「是不是綦家的當家綦威帶著兩個女兒都離開了?」
中年男子微微露出了提防的表情,綦家在京城名聲顯赫,而且不時施醫贈藥,照理說綦威往生的消息應該眾所皆知才對,怎麼這兩個似乎是綦家親人的人,卻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但又看他們似乎是從外地來的,也許真是多年未見的親戚,沒聽聞消息也是情有可原,便回道:「綦威在好幾年前就病故了,綦家現在是大姑娘綦瑤在當家,而且她的兩個妹妹聽說小時候就失散了,應該還沒有找回來。」
聽到了這個消息,綦菡大受打擊,整張小臉倏地變得蒼白,嬌軀還瑟瑟發抖著。
魯大山見狀,連忙打發了那對中年夫妻,進到車廂裡,很是擔憂地望著她。「妳沒事吧?」
「我爹死了……我爹死了……」她的眼眶驟然紅了,難以置信地望著他。「我都還沒能和他重逢,他卻已經死了,我連他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綦老爺對我恩重如山,他的逝去我也很難過,妳要節哀。」索性兩人都同床共枕了,魯大山也自然而然地輕摟住她,拍著她的背安撫。
「我好想見他……我好想他……」綦菡悶聲哭了起來,這種悲切更是觸動人心。
他覺得有些古怪,照理說她失去了記憶,連自己有什麼家人都不記得,是他一點一滴告訴她的,但她現在悲傷的表情,卻像是牢牢的記著她父親一樣,最後他將這歸因於父女天性。
「我帶妳去見他。」他想都不想就承諾道,「生時我們見不到他的人,至少他去世後要去祭奠他一番。」
綦菡嬌軀一僵。「可是鬼族已經快攻進京城了……」
「妳相信我。」魯大山直視著她,「我會把妳安然無恙的帶到他墓前。」
她張著一雙淚眼凝視著他,點了點頭。「好,我們回去。」
好像在幾年前,一樣是逃離京城,她墜崖的時候也這麼看著他,他那種令人安心信任的氣質,一如以往,他堅實強壯的臂膀,同樣可靠。
於是兩人逆著人流繼續前行,在距離城門一段路程的地方,魯大山將馬車駛入一片隱密的林子裡,等到夜半,他揹起穿著棉襖的綦菡,用條腰帶將兩人綁在了一起。
「抓穩了。」他沉聲道。
綦菡聽話的緊緊抱著他,緊接著她覺得自己像是騰飛了起來,魯大山用輕功在城外飛掠著,夜晚模糊不清的景象飛快的在她眼中滑過,天上稀疏的星斗像她的眼淚,因為止不住,只能一顆一顆的依稀發亮著,再加上入冬了,夜晚再聽不到蟲鳴,萬籟俱寂,這樣更令她聽清了他的呼吸聲。
忽然間,她感覺到他的腳步頓了一下,跟著突然向左急掠,不知哪裡閃過一道刀光,就這麼險險的從他們方才站立的地方削下,同時間,她見到他手一揚,一塊石頭飛出,不知埋伏在哪的敵人慘叫了一聲,再沒聲息。
「我們進了鬼族的埋伏圈了,小心點。」魯大山說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名被解決的鬼族人死前發出的慘叫,驚動了他的同伴,他們面對的是三步一箭五步一刀的攻襲,但他都一聲不吭,就這麼壯烈地殺了過去。
趴在他背上的綦菡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是個累贅,否則魯大山根本不用涉險進京,也不用一個人抵抗這麼多鬼族的攻擊。
可是魯大山壓根不害怕,一股信念支持著他,讓他像個萬夫莫敵的無敵將軍,他隨手撿起了鬼族的大刀,大開大闔的除去擋在面前的敵人,刀刃不利了,就再撿起新的,再殺,反正滿地的屍體及兵器,不愁沒有抵擋的東西。
魯大山一人就解決了一個小隊的鬼族,這種戰績就算放在軍中都是少有,或許也只有當今的鎮南大將軍龍潚能辦得到了。
經過一番慘烈的廝殺,又躲躲藏藏了一陣子之後,魯大山終於成功地帶著綦菡衝進了京城,沒入了黑暗的小巷。也是他選擇的恰好是人較少的城門,兼之他以前在京城生活過,深知如何才能最快的閃過敵人追蹤,在此時鬼族尚未完全攻入京城,只要入了城,反而相對安全。
在潛入空無一人的綦家之後,魯大山才放下綦菡。
她一見到他的正面,差點尖叫出聲,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
他渾身浴血,身上幾個口子都翻開看見血肉了,左腹甚至還插著一個箭頭,都不知道怎麼將她帶進城的。
「綦老爺的墳,最可能就是在這裡了。」魯大山像是不知道自己受了傷,還出言安慰她,甚至還能咧開一個傻笑。「如果不在綦家,應該就在後山的祖墳,我再帶妳去找。」
綦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這個男人不懂什麼花言巧語,腦袋也迂腐得嚇人,但他的所作所為,卻是完整的表現出他是多麼的疼愛她。
她知道,她永遠忘不了他今晚的這一抹笑。



大夏國的京城,在三日之內完全被鬼族占領。
聽說是大夏國的大將軍龍潚,不知道為了什麼叛國了,以往大夏國都是靠他一人在南方抵擋鬼族的千軍萬馬,如今他一反叛,整個南方防線就跟著崩潰。
不過只要稍微關注朝政的人都知道,龍將軍叛變一事只怕另有隱情,可惜京城已然淪陷,也沒有人有精力及權力去調查。
大批的百姓像逃難似的湧出京城,幸好鬼族沒有做出屠城這樣人神共憤的事,在最後一批逃出的人之中,夾著一對臉色蠟黃、不起眼的小夫妻,那丈夫似乎還生著病,需要妻子攙扶著,走路不太利索,還不時咳嗽著。
不遠處,另一對夫妻同樣走著,卻沒有他們的親密,妻子面黃肌瘦,手裡拽著一個大包袱,丈夫卻是一臉不耐,手裡拿著個饅頭吃著,走了一小段路後,妻子像是不堪負荷,突然摔倒在地,接著就爬不起來了,那丈夫踹了她兩腳後,從她身上提起包袱,又將手上的半個饅頭扔在了地上像是要給她,居然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另一邊,一群應該是家族的人同樣不斷的往前疾走,其中一名瘦骨嶙峋的老人走得特別慢,突然間那家人像是一起向那老人說了什麼,最後竟就丟下了他,更是加快腳步前行,而那老人則是一臉茫然悲哀,繼續緩步前進。
互相扶持的黃臉小夫妻看著這現實的人生百態,心中都很是感慨,大難來時各自飛,說的就是現下這種情景吧。
「如果遇到困難了,不丟下我你就會死,你會這樣對我嗎?」那妻子忍不住問道。
丈夫尚未回答,一片陰影突然籠罩了過來,兩人舉頭一看,一個高頭大馬、身材龐大的壯漢走到了兩人身前,不懷好意地盯著妻子看。
「喂,妳的男人看起來快病死了,不如就跟了我吧!」壯漢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瞧妳還有點姿色,跟著我保證妳不會被鬼族殺死或擄走,可是如果妳繼續拖著這個病癆子,只怕沒兩天只剩一具屍體嘍!」
他說得很直接、很殘酷,卻也是事實。
然而不待那名妻子反應,看來病重的丈夫便開口喝道:「滾!」
丈夫說得堅定,讓那壯漢瞬間變了臉。「哼!老子一指就可以捏死你這病夫,居然跟我耍橫?」
那小娘子雖然臉色難看,但卻掩不了國色天香,橫豎現在到處都亂了,壯漢惡向膽邊生,居然伸手欲朝那病重的丈夫揮拳,只要打死了這病夫,美人隨時可以到手。
就在那名小妻子倒抽了口氣,正要尖叫的時候,病夫迅雷不及掩耳的伸手抓住了壯漢的脖子,那壯漢當下脫了力,還被捏得臉色慢慢漲紅。
「放……放……」因為被掐住脖子,壯漢根本連話都說不好。
重病的丈夫並沒有給他太多機會,國家已經夠亂了,這傢伙居然還趁亂為惡,其心可誅,於是他用力一捏,只聽到咔嚓一聲,接著那壯漢便被扔到了一邊,毫無動靜。
那丈夫放下手之後,又突然扶著左腹悶哼了一聲,接著布衣上就浮出了斑斑血跡。
「你看,你一用力就出血了!」那名小妻子,也就是綦菡,忍不住嗔罵他,連忙又幫他將止血的布帶勒緊了一點。
而那名病夫正是魯大山,雖然傷口疼痛,卻是咧開一記淺笑。「還記得妳剛才的問題嗎?如果遇到困難,在妳死之前,要先踏過我的屍體!」
聞言,她的心狠狠一震,動容地直望著他。他的確做到了,而且不是空口白話,他寧可自己的傷口再次裂開,也要護著她。
雖然她知道那名壯漢對魯大山完全沒有威脅,因為她早看過他殺鬼族如割稻的高強武功,但方才他的出手,也是沒有絲毫猶豫,即使傷口疼痛也不顧,更不用說他那晚護送她至父親墓前,渾身的傷都不急著治,只是默默地陪著她哭泣,陪著她悼念,直到她堅持替他上藥,才發現他傷得如此重,要是換作他人,怕是早就堅持不住了。
他真的很疼愛她,用他自己的方式。
「所以,你會永遠站在我身前,為我擋風遮雨嗎?」綦菡感動地問道。
「會。」魯大山搔了搔頭,在她深情的注視下,露出了靦覥的笑容。
「那如果我做錯了某些事,你也會做到自己的保證嗎?」她試探地又問。
只要得到他的承諾,她便可以尋個好機會向他坦白她已經恢復記憶的事,免得隱瞞越久,會成了彼此的心結。
「那得看妳做錯的是什麼事了。」魯大山可沒傻了,不過他信任她,所以在她要委屈扁嘴之際,又說了句讓她驚喜的話,「但我想妳就算做錯事,也不會太過分的。」
「可是萬一、萬一我做錯的事……有點過分呢?」綦菡又進一步試探。
他想了想之後回道:「除非妳做的那件錯事嚴重到讓我失控,我才可能從此不再信任妳,可是我不認為妳會做出那種事。」
「如果你從此不再信任我,那我也沒有臉再賴在你身邊了……」她裝可憐地道。
「傻丫頭,不會有那一天的。」魯大山純粹當她在說笑,一點也不以為意。
她隱瞞記憶已恢復,這件事足以嚴重到讓他失控,讓他不再信任她嗎?綦菡有些拿不定主意,為難地瞅著他半晌後,還是決定先不要說,等之後再試探幾次再看看情況。
「快走吧!我們的馬車雖然藏在林子裡,但說不定已經讓人偷走了呢!」
兩人像對恩愛的小夫妻,彼此扶持著向前走。
可是他們此時都還不知道,這一趟回到水源村,迎接他們的卻是更大的風暴。



幸運的,魯大山及綦菡的馬車沒有被偷走,於是他們上了車後,又風塵僕僕的往水源村的方向趕路。
雖然鬼族幾年前沒有打到水源村,但並不代表這回不會,尤其水源村已經不如往日隱密窮困,現在即使神醫離開,但醫舍仍銷售著數十種綦菡留下來的處方,足以醫治八成以上的常見疾病,農田裡也仍種植著各種藥草,水源村依舊不時有外地人進出,魯大山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至少也讓村民們做些準備,免得真的被鬼族發現了。
這一次他們沒有在大城鎮多加停留,盡可能的趕路,居然兩個多月的時間就過了應化城,進了唯一通往水源村的小路。
都半年多過去了,不知母親及妹妹過得好嗎?村子裡有沒有什麼改變呢?魯大山思念著家鄉及親人,一邊卻也緊抓著綦菡的手,他知道她與他一樣想念,因為一路上兩人一起吃苦,也比往常更加親密,已然認定了彼此,他更打算在這一次回村子後,把這個假媳婦變成真媳婦,讓母親可以高興一下。
然而,隨著馬車接近村子,魯大山益發覺得不對勁。首先,這條不時有人在上頭走的小路,居然大半天了都沒看到半個人,更不用說一向遠遠的就會傳來熱鬧笑語聲的村子裡,異常地寂靜,他不由得加快了馬車行駛的速度。
連綦菡也覺得這樣的情況實在太詭異,一等馬車駛入村口停下,她不待魯大山幫忙,就自已跳下了馬車。
「怎麼會這樣?」她難以置信地環視著周圍,偌大的村子裡,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甚至有的屋宇籬笆被砸得半倒,地面上還留著不知是不是血的汙漬。
她與魯大山對視一眼,重新上車朝著魯家的方向疾奔而去。
沿路皆是一片被戰火摧殘過後的頹圮,黃大嬸的家完全被夷平,李老頭的家更是燒得連根木頭都看不出原狀,田裡的藥草作物只要成熟的都用粗魯的手法被割走,就算不是親眼目睹也能猜想到水源村經歷了一段如地獄般的摧殘。
終於來到魯家門口,與別的房舍並無二致,籬笆早就倒成一片,大門口的那面牆塌了,可以直接看見屋內,裡頭自然是空無一人,再也看不出魯大娘及魯旦生活的痕跡。
綦菡幾乎在看到破敗的魯家的瞬間,就已止不住狂湧而上的悲傷害怕。「魯大娘呢?還有魯旦去哪裡了?」
魯大山沉凝著一張臉沒說話,但她感覺得出來他在壓抑,一種不知是憤怒或是恐懼的情緒,正強大地從他僵硬的肌肉散發出來。
村子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鬼族打進來了?還是遭山匪了?應化城的劉家來報復?這顯然發生過一場動亂的斷垣殘壁,在在說明了村裡的人只怕兇多吉少,而這個事實令魯大山及綦菡都無法接受。
就算人死,也要見屍,但偌大的村子裡,居然一具屍體都沒有?
如此詭異又反常的情況,令他們在驚疑之中又添加了幾許離奇,但卻給了魯大山及綦菡僥倖的希望。
但這一切能去問誰?村子裡一個人都不見了啊!
正進退兩難之際,隔壁的柳家突然發出了一些動靜,接著就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人衝了出來。
這個人便是柳宿,他不知受了什麼刺激,表情既驚恐又慌張,看到兩人後,又突然張牙舞爪地大吼道:「都是你們,你們是害人精!全村的人都被你們害死了啊—— 」
魯大山及綦菡臉色大變,前者更是抓住了柳宿的肩頭,厲聲問道:「什麼意思?什麼叫全村的人都死了,你給我說清楚!」
柳宿瘋狂地掙開了他的手,面目猙獰地指著兩人。「就是你們!就是你們帶回來的鬼族人!是他將鬼族引來了,鬼族看到人就砍,我們全村的人都被殺了,都被殺了啊—— 」
綦菡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退了一大步,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魯大山更是雙眼暴睜,雙手緊握成拳頭。「既然全村的人都被殺了,那屍體呢?屍體到哪裡去了?」
柳宿好似驚嚇到了極致,神情開始變得茫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躲到地窖裡了,外面的聲音好恐怖啊,每個人都在尖叫,在逃跑,好可怕啊—— 」
接著他無意義的自言自語,聲音模糊到讓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可是他先前的話已經很清楚的表明了,鬼族人果然殺進了村子裡,而且那些人還是他們救起來的突尚引來的。
魯大山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居然把禍害全村的突尚帶了回來,如果真的如柳宿所說,全村的人都因此而死,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綦菡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承受不了,早已哭成淚人兒。是因為她哀求魯大山的關係,突尚才能夠留在村子裡,如果她當初沒那麼做,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慘劇?
是她害的吧?她才是兇手吧?
可是在自責自厭的同時,她又覺得相當奇怪,她認識的突尚應該不是那種人,否則當初他大可看著她被劉班欺負,又何必在重傷之際還出手幫她?而且柳宿的狀況看起來是瘋魔了,他說的話也不一定可信,醫者的本能讓她多保留了一絲冷靜,仔細地思索著整件事的蹊蹺之處。
此時的魯大山居然表現得異常平靜,雖然臉色仍是鐵青、渾身緊繃,但並沒有什麼大動作,綦菡知道他在忍耐,然而這樣的情緒若是累積到了一個臨界點,爆發出來必然非常可怕,且自傷其身,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道:「大山,你聽我說,我想,村子裡的人不一定都死了,因為……因為突尚並不像是柳宿說的那種人。」
她與魯大山都是與突尚相處過,雖然他是鬼族,卻是風趣爽朗,她寧可相信自己的直覺,也不願相信精神狀態顯然有問題的柳宿。
然而她這句話,卻像點燃了魯大山胸口炸藥引信的那把火,令他努力壓抑的暴怒在這一瞬間全數激發出來,他沉痛憤恨地吼了回去,「妳是在替他辯解,還是在替自己辯解?」
就這麼短短一句話,狠狠地打擊了綦菡。很顯然的,他不僅怪突尚,怪他自己,甚至連她,他也一併怪罪了。
綦菡不免有種自食其果的苦澀,但她仍極力保持冷靜,不隨著他的暴怒起舞。
「我沒有替誰辯解,我只是說出事實。」她盡量放輕語氣,選擇不會激怒他的字眼,「首先是柳村長,他的狀態太奇怪了,只怕是心神過亂,精神失常,說話像是在胡言亂語;再者,他方才說他躲到地窖裡去了,又如何知道全村的人都被殺死了呢?如果真如他所說,那村子裡那些人的屍體呢?」
魯大山狀似聽著,但卻沒有真正聽進心裡,他一心只想著村民們生死不明,而且最大的可能還是死了,這些人包括他最敬重的母親,最疼愛的妹妹,他唯二的親人。
而追究其中原因,竟是他一時心軟答應了綦菡的要求。
所以他根本不管綦菡說了什麼,也沒有心思去理解,他只知道在胸口亂竄的憤怒及自責若是不發洩出來,下一個瘋的就是自己。
魯大山冷冷地望向綦菡,過去的老實及堅毅,都在這一刻化為了冷漠。「妳還要替突尚說多少好話?鬼族攻進來了是事實。」他指著不遠處一把落在地上的大刀,那是鬼族的武器絕不會錯。「還有地上的那些血漬,如果不是有人受傷,怎麼會有那麼多血?」越說,他越被自己的假想逼到了絕境。「我當初不該答應妳將突尚帶回村子裡……」他抓著自己的頭,表情痛苦地道。
「大山,你不要這樣。」綦菡急得又落下了好幾串眼淚。「你是在怪我對不對?怪我當初為什麼堅持留下突尚,為什麼讓他有機會引來鬼族,但你仔細想想,突尚若真的是那種人,當初他大可以不用救我啊!」即使被他的話傷了心,她仍試著向他講理,她想他也許只是太過心焦,對她的態度才會這般不客氣。「柳宿這個人原就心術不正,現在又瘋魔了,他說的話還能信嗎?」
「突尚救妳,或許就是想知道村子的位置?」他閉上了眼,表情痛苦,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我當初就不該答應妳把突尚帶回村子裡的,村子裡那麼多條人命啊!還有娘和小妹……該死,他們究竟在哪裡?」
「你真的覺得是我的錯?」她的心隱隱作疼,微微發涼,如果事情是真的,那麼確實是她的錯,但現在的景況太不尋常,而且什麼都還沒查明清楚,他卻第一時間就定了她的罪,她覺得好難過。
「我的錯,是我的錯!」魯大山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像發洩似的,頭髮都被他抓亂了。「我為什麼要妥協呢?我就是這麼軟弱,才會害死大家的—— 」
「為了我而妥協,居然變成一種錯誤嗎?魯大山,你看著我。」綦菡淚水盈眶,幽幽地望著他。「你承諾會相信我,承諾會永遠站在我面前,替我擋風遮雨,還有這一路走來我們的感情,難道都只是你的妥協?」
他看著她,但目光卻沒有集中在她身上,對於她的問題,也是一逕的沉默。
聽到母親妹妹有可能已經死去的瞬間,他真的有那麼一絲恨她,但一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又覺得自己不該把錯怪在她頭上,畢竟她也不知情,就是這樣的矛盾在他心中衝擊著,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樣的態度看在綦菡眼中,無疑是默認了。也是,一直以來都是她在苦苦的追,而他閃閃躲躲,好不容易兩人的感情有些進展了,卻都是她用計逼出來的,他自願的成分有多高,她還當真沒個底。
現在回頭想想,他會一直保護他,也是因為他以前是她的護衛,而父親又對他恩重如山,他才會想用這樣的方式報答吧?是自己誤以為他的保護是一種對妻子的情感,事實上,只是他的大義情懷罷了。
就算換成了其他人,他都會這麼做的。
這當下,綦菡對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她本以為自己在他心中是該有些地位的,事實上這全都是她自己的美好幻想。
或許也是出於自責,她不斷的住悲觀的方面去思考,不自覺落入了與魯大山一樣的窠臼。
她幽幽地望著魯大山,心很痛很痛。「你曾經說過,如果我做的錯事讓你失控了,你將無法再信任我,你現在就是這樣,對嗎?你根本不喜歡我,沒有人會喜歡一個曾經不斷欺負嫌棄自己的人,你只是盡一個做護衛的責任,保護我這個二小姐,就連當初你跳下懸崖救我也是這樣……」
魯大山聽出了端倪,原就鐵青的臉色變得更加嚴峻。「妳恢復記憶了?」
「對。」綦菡毫不退讓地迎視著他,卻控制不住落個不停的淚水。
「什麼時候的事?」他沉聲問,語氣裡隱含著更大的憤怒。
「從你與突尚過招,不小心讓我撞傷了頭之後,我就全想起來了。」她索性老實招了,反正情況不會再更糟了。
魯大山受不了了,失去親人的痛苦,加上她的隱瞞,簡直像在他的怒火上又添了一碗油,他疾言厲色地質問道:「妳為什麼要瞞著我?把我當成傻子耍很好玩嗎?」
綦菡並沒有因為他的暴怒或者兇狠的神色而退縮,堅定的表情更是沒有一絲動搖。「你為什麼不說,因為我恢復了記憶,卻還待你始終如一,所以對你的感情都是真的?」她粗魯地抹去了臉上的淚。「我若不瞞著你,你還會讓我親近嗎?還會毫無芥蒂的和我相處嗎?」
越說,她越替自己感到不值,愛上這頭笨牛已經夠辛苦了,結果她小心翼翼的維護、培養這段感情,換來的卻是他的質疑。
夠了,真的夠了!
「你說的話,不僅質疑我的人格,還質疑我的愛情!」
綦菡已然被他傷透了心,無法再與他多說一句話,轉身便往村外跑去。
魯大山直覺想追上去,可是正要移動腳步,又猛然頓住了。她這般直白的向他示愛,讓他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只是在此時親人生死不明的紛亂情緒下,他根本無法仔細思考他與她的關係,更不曉得要怎麼應對兩人之間這麼大的裂痕,或許兩人稍微分開,都冷靜下來之後,才會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第9章
魯大山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夕陽西下,皓月升起,而後天光破曉,他才像從夢中醒來一般,眼中猶有未竟的傷懷。
他不相信母親與妹妹就這麼死了,沒見到她們的屍體之前,他相信她們一定都還活著,只是躲起來了而已,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將她們找出來。
魯大山終於動了,他抹了一把疲憊的臉龐,轉頭想去尋綦菡,但他這才驚駭的想起她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原本是想讓兩人分別冷靜一下,但他花的時間似乎太久了,居然連她的去向都沒有掌握清楚,萬一她就這麼跑進了山林裡,和母親等人一樣不知所蹤怎麼辦?
他又想到自己在氣急敗壞時對她說了許多傷人的話,更不用說她已經恢復記憶,依她的性格,是不可能繼續委曲求全地待在他身邊,這下子他除了感到驚懼,還非常後悔,不過就算她不原諒他,他也要將她找出來,確實她是安全的才行。
水源村地處偏僻,又經過戰亂,而且她雖然要強,但事實上她可以說是相當膽小,至少以前在水源村時,晚上她一個人是絕對不敢出門亂跑的,他想她應該不會離開得太遠,他要自己冷靜下來,她一定在村子裡的某個地方,只要仔細找,一定能找著的。
魯大山一邊在心裡安慰自己,一邊邁開了腳步,在破敗的水源村中開始尋找,只要是沒有傾倒的屋宇,他都進去看,所有的樹洞、倉房、水缸、枯井,甚至連破窯他都找了,卻都沒有見到綦菡的人影。
這下子他真的慌了。
「綦菡?綦菡妳在哪裡—— 」他在村子裡放聲大叫,腳步也從疾步變成飛奔,他又仔細地找了一遍,幾乎是只要有隻蟲子可能存在的地方就不放過,可是就是找不到她。
綦菡徹底的消失了。
「不!綦菡,妳出來!我不生妳的氣了!我……我從來沒有真的怪妳,我……我要妳回來!」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他根本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勇敢和灑脫,只把她當成二小姐,認為自己護衛她是職責與道義,以為看不到她就可以斬斷和她的情分。事實上他早就打從心底認定了她是他的妻子,是他要牽手扶持一生的伴侶,可是他卻自己一手抹殺了這樣濃厚深重的緣分與情感。
他真的辜負了她,連他都瞧不起自己,萬一她一個人離開,遇到了什麼危險,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魯大山正想出村去尋,但這時候一身狼狽的柳宿突然又從他的屋子裡衝了出來,似乎是聽到他在叫喚綦菡,柳宿一臉的憤恨與猙獰。
「綦菡……綦菡才不是什麼神醫,她是魔鬼!是神佛驅逐的魔鬼!」
魯大山心頭一動,狠狠抓住了柳宿。「你看到綦菡了?她在哪裡?」
柳宿瘋狂地掙扎著。「綦菡是魔鬼!村子裡的人就是被她殺害了,才會全都不見了!」
「你究竟在說什麼?」魯大山緊緊皺起眉頭。
「對,一定是這樣的!村子裡的人都不見了,就是綦菡這個殺人魔幹的!什麼神醫都是偽裝的,她是殺人魔—— 」
「你不是說鬼族入侵嗎?」魯大山簡直快被他的瘋言瘋語搞迷糊了。
「鬼族……對!還有鬼族,還有龍潚的軍隊,還有殺人魔,什麼人都來了,村子裡的人都死了,好多鬼啊—— 」
柳宿死命掙扎個不停,魯大山不想傷了他,只好鬆手,柳宿馬上又跑得不見人影。
為什麼又牽扯到了龍潚?柳宿說的話,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魯大山真的迷茫了,他又急又氣又慌又無奈,但到了這種絕境,他反而想起了綦菡曾經勸他的話—— 
柳村長的狀態太奇怪了,只怕是心神過亂,精神失常,說話像是在胡言亂語;再者,他方才說他躲到地窖裡去了,又如何知道全村的人都被殺死了呢?如果真如他所說,那村子裡那些人的屍體呢?
柳宿這個人原就心術不正,現在又瘋魔了,他說的話還能信嗎?
他現在才真正理解了她的話,而且她說的該死的有道理,光聽柳宿方才指控她是殺人魔,村人都是她殺的,就知道他早就失去理智了,而他居然聽信了一個瘋魔的人的話,去指控心愛的女人。
他不只是一根木頭、一頭蠢驢,更是個徹徹底底的大白痴!
魯大山深呼吸幾口氣,重新冷靜下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找回綦菡,而且柳宿雖然已經瘋了,但他方才的話多多少少給了他一個尋找家人的方向。
龍潚鎮守南方那麼久,之前綦菡在醫舍行醫時,也曾有龍潚軍隊的兵士來求醫,或許往軍營去尋,也是一個方法?
下定決心後,魯大山不再耽擱,來到馬車前,將車子卸下,自己則是躍上了駿馬,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如箭一般衝了出去。
娘、妹妹,還有綦菡……他一定會將她們都找回來!
帶著這種決心,當駿馬由村口呼嘯而過時,魯大山忽地遠遠見到了兩道身影往水源村的方向策馬急馳過來,當他看清楚來人時,他渾身肌肉突然繃緊,所有的戰鬥意志也隨之覺醒。
他猛地拉繮,駿馬長嘶一聲直身而起,魯大山則是借力飛躍起來,手掌一翻就朝其中一個衝過來的人影疾劈過去。
「突尚!納命來—— 」


還沒有進到村子,突尚就發現有人朝著他襲來,他最近心情本就極度緊繃,現在又遇到這種沒道理的攻擊,一把火就上來了。
於是他也不管來人是誰,同樣狠狠的出掌,轉眼間便和對方激戰成一塊。
和突尚同來水源村的,還有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人,此人便是京城應家的少主應天麒,應家與綦家都從事醫藥生意,兩家規模及名聲可說不分軒輊,分執牛耳。
應家與綦家以前在京城時就在對門,應天麒可以說是和綦家三姊妹從小就認識,魯大山當然也識得他,但魯大山現在一心只想和突尚好好算帳,其他所有的事都被他忽略了,完全無法靜下心好好想想應天麒會與突尚一起出現在這裡是一件蹊蹺的事。
應天麒原本想上去幫突尚的忙,可是當他看清對方是魯大山,便硬生生的停下了手,退到一邊看這兩個男人打鬥。
突尚曾經與魯大山打過一架,但當時他重傷在身,敗得很慘,現在的他可是全盛狀態,又一肚子火,索性放開了手腳,而魯大山又急又氣,家人與綦菡齊齊失蹤,讓他根本保持不了理智,下手自然也不知輕重。
一場架,打了快半個時辰,原本旁觀的應天麒都已經去村裡搬張椅子,坐下來喝水歇腳了,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撿起地上的幾段樹枝朝著兩人射過去,突來的偷襲令突尚與魯大山本能的紛紛後退,才暫時平息了這場莫名其妙的打鬥。
「突尚!你這混蛋,居然還敢回來!」魯大山打到都昏頭了,有空隙能說話,便先罵了再說。
「魯大山,你才混蛋,怎麼亂罵人呢!」突尚也不是省油的燈,被罵了當然罵回去。
「你他娘的給我說清楚,究竟把我娘帶到哪裡去了?」魯大山氣急敗壞地質問。
「到底是你娘我娘還是他娘,我還要你說清楚呢!」突尚是鬼族人,雖然中原話說得不錯,但現在腦子充血之際聽到了這麼多個娘,一下子也迷糊了。
「是我娘!我娘在哪裡?還有我妹妹呢?不會連綦菡都是你帶走的吧?」魯大山見他裝傻,氣得又擺出了架式。
「綦菡?綦菡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嗎?」
見到這兩人說話像在繞口令似的,應天麒受不了了,他走到兩人之間,沒好氣地大聲說道:「你們都給我閉嘴!」
此話一出,突尚和魯大山還真的同時閉嘴了,前者和他一起來的還算好,後者一看到他,先是像看到鬼一樣,但應天麒這個人魯大山還算信任,所以連帶的敵意也降低不少。
瞧他們終於冷靜下來了,應天麒滿意地點了點頭,先朝著突尚說道:「你先說,你這趟不就是來找魯大山的嗎?居然打到正事都忘了。」
「還不是這傢伙先找碴!」突尚狠瞪了魯大山一眼,不過他也沒忘了正事,正了正臉色後,對著魯大山說道:「喂,大魯,我告訴你,你的村子在一個月前被鬼族襲擊了,我知道你一定會懷疑我,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是我引來鬼族的,是你們大夏國應天城的城主幹的!上回為了救綦菡,那個劉班死了,應天城的城主查出來這事與水源村的神醫有關,氣得引來了鬼族滅你們的村子,當時可是來了整整一個大隊的鬼族士兵……」
隨著他的話,魯大山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緊張。
突尚看他居然忍得住不出手,知道這傢伙冷靜下來了,故意吊足了他的胃口後,才又慢吞吞地續道:「我因為有管道事先調查到鬼族的動靜,知道他們打算滅了水源村,可是我一個鬼族的叛徒又找不到幫手,就只好硬著頭皮去找龍潚合作。果然,龍潚那個人很乾脆,他將應天麒帶的這隊精英借給我,恰好在鬼族才進到水源村、還來不及大肆燒殺擄掠時加以攔阻,將所有村民們救了出來。村子裡現在看起來這麼慘,應是我們離開後,鬼族軍隊洩憤搶劫所導致。」
聞言,魯大山的心情大起大落的,突尚見他微張開口,似是知道他想問什麼,便搶先答道:「所以呢,魯大娘和魯旦都沒事,現在你們水源村大部分的村民,都被龍潚安置在南方的一個城鎮裡。」
魯大山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簡直要虛脫一般。
應天麒知道這部分的誤解已經解開了,他接口說道:「魯大山,現在換你說了,綦菡怎麼了?我這次前來,可是有要事要找她。」
提到綦菡,魯大山的臉色又變得相當難看,沉重地道:「綦菡……綦菡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走了?」應天麒神色震驚。「她怎麼會走了呢?你又為什麼沒在她身邊保護她?你不知道現在外面有多亂嗎?」
「是我的錯,是我逼走她的。」魯大山的頭都快垂到胸口了,語氣裡有著濃濃的愧疚與後悔,還有掩蓋不住的痛楚。「是我誤會她了,因為村長瘋了,說村民們是被鬼族殺了,所有人都死了,而鬼族就是突尚引來的,當時我氣昏頭了,就遷怒到綦菡身上……」
他原原本本的將事情說了一遍,聽得應天麒越來越火大。應天麒知道魯大山與綦菡已經有了情意,突尚告訴過他兩人的夫妻關係,但他們都已經到這麼親密的地步了,魯大山居然還能任她傷心失意地離開?
「魯大山,你這個混蛋!他娘的你知不知道綦瑤找她找了多久,人居然被你弄丟了?」說完,應天麒氣得飛身過去,一掌打向魯大山。
魯大山自知愧對綦菡,但他可沒愧對應天麒,才不會乖乖的挨打,何況現在狠狠打一架,也有助於他發洩內心的苦悶與彷徨,於是他沒有考慮太多,馬上回擊。
很快的,魯大山與應天麒戰成了一團,你來我往打得轟轟烈烈,看得突尚有些傻眼。
反正時候尚早,突尚泰然自若地在應天麒搬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邊喝著水,一邊好整以暇地觀看這場打鬥,橫豎魯大山和應天麒他都不是很喜歡,就讓這兩個人慢慢打吧。


花了幾天的時間,魯大山跟著應天麒與突尚快馬到了南方的大城磐石城,此城的城牆又厚又長又堅固,保護得整座城堅若磐石,故有此稱,而這裡也是目前南方最前線的城市,只要守住這裡,等於拖住了整個鬼族大軍。
直到來到這裡才知道,京城謠傳什麼龍潚將軍叛變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龍潚一直都坐鎮在磐石城裡,而且不時與鬼族激烈交戰著,要不是他,大概整個大夏國早就成為鬼族的天下了。
魯大山被帶到龍潚的面前,龍大將軍的年輕有些出乎魯大山的意料,而且他看起來狂狷不羈,豪氣萬千;至於龍潚看魯大山,同樣是眼帶欣賞,因為他知道魯大山堅毅老實的外表下,隱藏的是多麼可怕的實力。
「聽說你護送綦菡回京城尋親,一個人在城外就殺了一個小隊的鬼族士兵?」龍潚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也是逼不得已,我承諾過要帶她見家人,我就必須做到。」魯大山沉聲回道。
「我必須承認,沒有幾個人有你這等好身手。」龍潚說得彷彿人就在當場看著似的,可想而知他在京城的消息還是相當靈通的。「你的親人我已經派人請她們過來了,看來與鬼族的戰爭平息前,水源村你們是暫時回不去了,需要在磐石城停留。如果我給你一個小隊,你有把握帶領他們進行偷襲鬼族的任務嗎?」他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提出了他的要求。
如果沒有牽掛,再加上龍潚救下家人的恩情,魯大山說不定就直接答應了,但是他卻是猶豫了一下,接著有些沉痛地道:「我要先找到綦菡……」
龍潚定定地望著他,還想說些什麼,魯大娘及魯旦這時候恰好被帶到了大廳之中,中斷了他們的談話。
魯大娘剛好聽到了兒子方才說的最後一句話,重逢的喜悅當下淡了不少,疑惑地問道:「大山,發生什麼事了?菡兒呢?」
「綦菡她……失蹤了。」魯大山的臉色很是難看,更夾雜了慚愧、傷痛、難過等種種情緒。
「你不是帶她回京城了嗎?怎麼人會失蹤了?」魯大娘急忙追問道。即使綦菡當不成她媳婦,她也是把她當成女兒一樣的看待啊!
「因為……我誤會她了。」魯大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母親面前低著頭,懺悔地將他和綦菡回到水源村後發生的事又細細交代了一遍,連先前兩人在京城訂情的事情也說了。
不只魯大娘及魯旦板起了臉,連一邊聽著的龍潚都忍不住翻白眼,直在心中嘀咕這魯大山在男女之情上還真不是普通的蠢。
「你這個白痴!」聽完了魯大山的話,魯大娘與魯旦同時罵了出來。
尤其是魯大娘,知道綦菡曾經有機會真的成為她的兒媳婦,卻被這個傻兒子搞砸時,簡直想從兒子的腦袋大力敲下去,聽聽裡面是不是空的,怎麼會做出這麼蠢的事?
「就算真的是突尚帶鬼族滅了整個水源村又如何?那是菡兒的錯嗎?她救突尚不過是報答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使被利用了她也無愧於心,只有你這笨蛋會把過錯推到她頭上!」魯大娘簡直氣死了,「而且她是村裡的神醫,在瘟疫時救了村子裡無數的人,她的醫術和藥草的種植,還讓村子富足起來,對我們水源村已是仁至義盡了,要是沒有她,我們水源村早在瘟疫時就滅了,更不用說要是沒有她帶突尚回來,我們村子裡早就被應天城主引來的鬼族真的屠光了!」
「是我錯了……」魯大山早就知道是自己不對,只是綦菡並沒有給他懺悔的機會。
「你錯的何止如此?」魯大娘無奈地嘆氣。「你說她隱瞞你已經恢復記憶的真相,你想想,她以前是多麼刁蠻跋扈,但她恢復之後,有變回以前的性格嗎?」
「是沒有……」這也是魯大山有些納悶的地方。
魯大娘再也受不了地給了兒子後腦杓用力的一巴掌。「就是因為她愛你啊!怕你不喜歡她,她逼自己改掉那些缺點,也是因為她愛你,她才會隱瞞你自己已經恢復記憶,她做這麼多,都是怕你討厭她啊!」
魯大山像被雷擊一般,突然明悟過來,自己的確是頭不折不扣的蠢驢,她都做到那般地步了,他居然還懷疑她的真心。
此時,他真覺得自己就算千刀萬剮都償還不了她的情意,如果他不曾回應她,不曾動心那也就罷了,但他明明動了心,還給了她承諾,他的行為就更不應該了。
即使當時他是受了極大的刺激,導致無法保持理智,但那並不是他可以辜負她的藉口。
「娘,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的,不計任何代價。」魯大山的眼神慢慢變得堅定。「這一次即使找到了綦家人,我也不再放開綦菡了!」
魯大娘無奈又欣慰地點了點頭,這頭蠢驢開竅得晚,但總歸是開竅了,只是可惜了菡兒不知到哪裡去了……
這時候聽了好一陣子三娘教子戲碼的龍潚,突然清了清喉嚨,試探性地說道:「其實,我猜綦菡是被鬼族抓走了。」
見到魯家人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直盯著自己,彷彿要吃掉他似的,他不由得勾起苦笑。
「我不是憑空臆測的,南方現在基本上是鬼族的天下,離水源村最近的應化城,城主早就向鬼族投降,應化城也被鬼族占領了,所以綦菡在鬼族手上的機會很大。」他依照過去與鬼族作戰的經驗,仔細分析著。「而且聽說綦菡姿色不凡,這樣的女子通常會被集中起來,擇日送回南方獻給他們的族長,所以我猜測,綦菡說不定已經被送到南方了。」
他的話非常有道理,一時之間魯家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綦菡在鬼族的皇宮裡,那麼接下來要救人,簡直比登天還難。
可是即使難如登天,他還是要救!
魯大山的表情變得沉凝、穩重,目光直接且犀利地看向了龍潚。「龍大將軍,你方才向我提的要求,還作數嗎?」
「那是當然。」龍潚挑了挑眉,嘴角幾不可見地洩露出了一抹微妙的笑意。
「我答應你帶領一個小隊,專門負責鬼族的刺殺。」魯大山下定了決心,渾身也漸漸散發出凝重肅殺之氣。
「不過你必須答應我,我要到南方的最前線,和他們決一死戰!」


龍潚分給了魯大山一個刺殺小隊,士兵們都受過相當嚴格的訓練,這個小隊專門刺殺暗算鬼族的重要人物,而且大多是鬼族皇室的人。
由於是王公貴冑,身邊的護衛自然不少,再加上通常要深入鬼族的範圍進行刺殺,任務難度極高,但魯大山總是能一次次的成功完成任務,換來的代價就是傷痕累累,幾次甚至險些送命。
可是他不在乎,他認為只要能夠翦除一些鬼族皇室的羽翼,綦菡的危險就會小一分,若是能藉此得到她的一些消息,那就更好了。所以每每進行刺殺時,他總是奮不顧身,不僅在短時間就收服了桀驁不馴的下屬,更是立下了赫赫戰功。
對魯大山來說,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他這般的出生入死,卻遲遲沒有綦菡的消息,對他而言才是最折磨、最痛苦的事。
所以,他的話少了,人瘦了,整個人的氣質益發冷冽沉默,越來越像個真正的殺手。
就如他現在默默的走入了龍潚大軍的醫舍,自己找地方坐了下來,脫下了上衣,自己拿著乾淨布巾擦著身上血肉模糊的刀傷,因為他每回來總是拒絕其他人的幫忙,散發生人勿近的氣勢。
他認為身上的每一道傷痕都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需要這些痛苦來償還綦菡的愛情,來麻痺對她的思念。
將傷口上好了藥,魯大山用乾淨的布條將傷口纏了起來,滲了血他也不在乎。包紮好了之後,他穿回衣裳,衣袋中一塊銅製令牌不小心掉在地上,發出匡啷聲響。
他默默地將令牌撿起,這是他方才完成任務,回營稟告結果後,又重新領取的新任務,此銅牌就如同龍潚的命令,可以號令隱藏在鬼族的探子們協助刺殺行動。
也就是說,他傷口都還沒好,就準備再出去廝殺了。
見他這麼拚命,一旁對他不怎麼搭理的人們也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甚至一道清冷的女聲,亦是毫不客氣的在他身旁響起—— 
「你這程度的傷,至少要休養一個月,需要這麼拚命嗎?」
魯大山一回頭,赫然發現來到他身後的居然是綦菡的大姊,也就是現在綦家醫藥的女當家綦瑤。
一見到綦瑤,魯大山心中的愧疚與自責就更重了,他傷感地道:「大小姐,我……我希望能早一點找到綦菡。」
綦瑤生得明豔不可方物,比綦菡更多出一種精明及剛強的氣質,說起話來也是氣勢洶洶,尤其她今天是算帳來的。
「你本來就該找到綦菡,那是你的責任,如果不是你這混球,我妹妹會再丟掉一次嗎?」從分離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找妹妹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卻被這個男人搞砸了,她怎麼可能不生氣失望?
「是,是我的錯。」他自然知道她的憤怒,她也有資格憤怒。「無論如何我都會將她找回來,這是我的承諾。」
如她要打要殺,他都接受,因為他虧欠的不只是綦菡,從他丟失了她的那一天起,他也欠了綦家。
聽到承諾兩字,綦瑤更是火大了。「你的承諾有什麼屁用?你也承諾過要保護我大妹一輩子吧?結果呢?人讓你保護到哪裡去了?」
魯大山無言以對,他的確沒做好,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是藉口,他選擇默默承受她的怒火。
「還有,你們已經訂情了吧?既然你愛她、她愛你,你為什麼又要傷她的心?你這個人說的話根本不能相信!」他越不說話,綦瑤指責他的用詞就越犀利。
她早就從各方消息得知綦菡在消失的這一陣子與魯大山之間的感情牽扯,如果只是正常的小姐護衛關係也就罷了,綦家早就沒有支付魯大山薪俸,他照顧綦菡那麼久,早算得上仁至義盡,就算弄丟綦菡也不能怪罪。
可是有了感情就不一樣,綦菡將全副身心都交給了他,所有愛戀依託在他身上,而他明明回應了,也接受了,卻沒有保護好她,甚至還誤會她,那就變成薄倖負心了。
更不用說綦瑤還知道,他們的感情一路上都是綦菡苦苦追求,魯大山明明有感覺卻不回應,曖昧不明了好久,直到去過京城祭拜父親後,兩人的關係才確定下來。要知道綦菡以前在綦家可是人人捧在手心裡寵著的嬌貴二小姐,這其中她所受的委屈,就更不用說了。
綦瑤的一雙美目直瞪著他,她知道魯大山眼中的愧疚及傷痛絕對是真的,可是綦菡承受的傷痛、吃的苦頭難道會比他少嗎?她若不替妹妹出這口氣,豈不是讓這個混蛋太好過了?
「我告訴你,你的責任,就是把大妹找出來,然後完璧歸趙。」綦瑤拿出她當家的氣魄,直接判了魯大山死刑。「已經發生的錯誤那就算了,可是以後我不准你再接近綦菡,不准你再與她有任何往來,至於她的護衛,我會再另請高明。」
不管綦瑤怎麼罵他,怎麼汙辱他,他都受了,這是他罪有應得,但是要他離開綦菡,他便無法再保持沉默了,他突然抬起頭,直視著她,十分堅定地回道:「我會找到綦菡,而且我不會再離開她。」
喔?有反應了?綦瑤當下知道了他的逆鱗在哪裡,刻意反問道:「你只會讓她傷心,讓她難過,讓她置身危險,還硬要留她在身邊做什麼?」
魯大山緩緩地站了起來,站得十分端正,眼神也相當清澈堅決,而後非常非常認真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大小姐,或許我不聰明,或許我反應慢了一點,但是我知道我愛綦菡,一如她愛我一樣,我們誰離開了誰,都不會快樂的。她受的苦,我可以彌補,只要她願意給我機會。我答應她沒做到的事,我會用餘生證明我做得到,即使到我死前闔眼那一刻她才會原諒我,那也夠了。
「綦菡,是我認定的妻子,也是唯一的妻子,我絕對不會離開她。」
最後那句話魯大山並沒有說得特別用力,但就是能讓人感受到其中的力度是可以直接擊中人心,彷彿死也不會改變那樣的決心。
綦瑤幽幽地嘆了口氣,她終是確認了他的心意,但她也不客氣地道:「這就是你奮不顧身的原因?那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在找到她之前你就先死了呢?她受的苦與怨,誰來還?」
魯大山像被她打了一拳,卻是無法反駁,因為他根本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我沒有想那麼多……」
她受不了地搖了搖頭,她今日來,除了來罵人的,另一方面也是看不下去魯大山這麼拚命,萬一他把自己拚死了,那又快活了誰?
她是知道他這個人的,即使他做錯了事,但他的本性是善良的,否則當年她父親也不會重用他。現在既然教訓過他了,那麼她也該暗示一下她的來意,否則這傢伙再拚命下去,就換成他們綦家對不起魯家了。
「你欠綦菡的太多了,魯大山我警告你,你的命已經不只是你自己的,你要奮不顧身是你家的事,但是萬一一個不小心把自己弄死了,害得你母親難過,也令我妹妹傷心,那你還談什麼承諾,談什麼償還?你最好保住自己的命,別以為自己真的萬夫莫敵,到時候找到綦菡後,要走要留也是由她決定,而不是你!」說完,綦瑤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從她的話裡,魯大山聽出了一些弦外之音,他一直繃著的臉,漸漸地露出了絲絲笑意,最後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他用兩隻手捂住了臉,還無法控制地雙肩抖動直笑,連屋子裡的人全沉寂了下來,定定地看著他,他也沒有發現。
原來綦家人還是關心他的,否則何必在意他的生死?他與綦菡之間的阻礙,是不是又減少了一些?
可惜綦菡不在,他最心愛的人,無法在這一刻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喜悅啊!
他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高興得心都痛了,那種揪心的凝窒幾乎要讓他無法呼吸,可是他卻忍不住想笑,笑聲響徹了整間屋子。
可是魯大山卻不知道,醫舍裡的人一個個默默的走了出去,即使傷者也不例外,因為那種悲傷的笑聲,他們不忍再聽下去。
第10章
綦瑤離開了醫舍,卻沒有走遠,拐了個彎,來到醫舍另一頭的窗戶之外。
由這扇大開的窗,可以清楚看到醫舍裡的情形,當然也包括裡頭正處於極度煎熬的魯大山。
在綦瑤來之前,窗外早就站著一道倩影,將魯大山的一言一行盡收眼底,那道倩影的目光哀怨,卻又閃著奇異的光芒,顯得矛盾又掙扎。
那道倩影,赫然就是傳聞被擄至鬼族的綦菡,她消瘦了些許,原就嬌柔的外表,更是顯得弱不禁風,凸顯了楚楚可憐的美感。
「瞧妳這模樣,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是想心疼死誰啊?要我是男人,也要被妳迷死了。」綦瑤來到綦菡面前,沒好氣地捏了一把她的俏臉。「嘖嘖嘖,失蹤了幾年,果然乖巧許多啊,要是小時候我這麼捏妳,妳定然要氣我三天三夜的,看來妳為了那個蠢男人,真的改了很多呢……」
綦菡微紅了臉,不依地道:「我哪有,我本性就是乖巧的,只是以前……唉,被大家寵壞了嘛。」
「寵妳最多的就是裡頭的那個蠢男人了,方才他說的話,妳都聽到了吧?」綦瑤開門見山地道,「怎麼樣?躲他這麼多天了,妳有什麼想法?」
「我……我不知道。」綦菡眼中流露出迷茫,視線卻沒有離開過屋內抱著頭鬼叫的魯大山。「我應該要很恨他、很氣他的,可是看著他痛苦,我也痛苦……」她撫著心口,那兒正一陣一陣地抽疼著。「大姊,妳知道嗎?每次我見到他渾身是傷的回來,我就覺得心好痛,對他的怨懟似乎也一點一點被磨掉了,像他現在身上的傷,沒有一個月的休養是不可能復原的,但他卻已經領了下一次任務,這是因為他以為我在鬼族,想要早點把我救回來……」
綦瑤聽了,忍不住翻了一記白眼。「妳未免太好搞定了,一個苦肉計就打動妳了?」
「他不是會用苦肉計的人。」綦菡直覺為魯大山辯解。
「因為他夠蠢啊!」綦瑤沒好氣地瞪著自己沒用的大妹。「妳在被他打動之前,先好好想想那傢伙是怎麼傷妳的,妳辛辛苦苦倒追他,結果他卻不領情,不僅在村人面前嫌棄妳,還一直想把妳送回家,還有,都已經和妳山盟海誓了,遇到大事卻把過錯推到妳身上,要不是這樣,妳會離開他嗎?會哭到眼睛都快瞎了嗎?」綦瑤慢慢地肅起臉,纖指點了點綦菡撫在心口上的手背。「女人每次為男人受的痛,都要好好的記著,如果不能保證不會再痛,就不要輕易原諒。」
她的話句句敲在綦菡的心上,她想起了那日被魯大山誤會後,她是多麼心碎的離開,在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萬念俱灰,全心全意付出的感情破碎一地,猶如世界崩塌了一般。
可是事後想想,她或許也是衝動了。在當時的處境下,她貿然離開無疑是拿自己的生命安全開玩笑,萬一真的遇到鬼族,那可是叫天天不應,她的衝動只是害苦了自己。
而且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是她出門一趟,回來就發現家破人亡,說不定她會表現得比他更崩潰、更無理,就像那時她見到父親的墳時,也是數度哭昏在墓前,還是靠他才慢慢堅強起來。
再加上魯大山之後的表現,在在說明了他有多麼在乎他,幾乎是捨生忘死,所以她才會慢慢的放開了胸懷,將過去的情感一點一滴的拾了回來,形成對他的不捨。
不過看在理智的綦瑤眼中,那卻是太便宜了魯大山,她大妹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於是她又加油添醋地說道:「綦菡,妳千萬不能太心軟,不然那蠢驢不會珍惜妳的,這次就讓我們好好整整他。被砍出個幾道傷算什麼?反正他又沒死,命硬得恨,越痛,他以後才越能明白得來不易啊!」
「大姊,其實我不想……」綦菡很想說她並不希望看到魯大山那自虐似的戰功,因為一道道深刻入骨的傷,早就證明了他對她的愛。
綦瑤搖頭打斷了她,「對,不要想太多,看著就是了,接下來龍潚會安排難度更高的任務給他,他一邊殺敵,一邊贖罪,也算是為我們大夏國做一點事吧。」
「可是他舊傷未癒,新傷又起,如此反反覆覆,身體狀況只會越來越糟……」綦菡擔憂地凝視著魯大山。
「有妳這神醫在,他死不了的,妳對自己的醫術沒信心嗎?」綦瑤一副不認為這是回事兒的模樣,輕鬆地拍了拍她的肩。「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再說了,我倒很想看看他倒楣的樣子呢!走吧走吧,再看下去就要被他發現了,他那死性子,如果知道妳根本沒有被鬼族抓走,還不知道要掀起什麼風波。」
綦菡心頭一動,即使還想再多看他兩眼,卻仍是乖乖的跟著大姊離開了。因為大姊說的太對了,他們的感情已經受過一次誤解,要是再來一次,那種裂痕她都不知道彌不彌補得起來,只是魯大山若是知道了他這一陣子的拚命都是出自於一個愛妹心切的姊姊的設計,會不會發飆呢?
綦瑤背對著綦菡走在前頭,臉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心中暗忖著,魯大山,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了,綦菡是禁不起激的,如果你還不好好把握,敢再誤會綦菡一次,那麼就別怪我棒打鴛鴦了。


月黑風高,幾名黑衣人由鬼族的方向快速地奔向磐石城。
他們用著奇怪的節奏敲著城門,不一會兒城門打開了,黑衣人如鬼魅般鑽進了城裡。
這時候開門的守衛士兵才發現,進來的五個黑衣人中,竟有一個是被抬著進來的,身上刀痕遍布,鮮血斑斑,已是進氣多出氣少。
不過守衛士兵很聰明地沒有多問,連忙讓開了身子,黑衣人也不囉唆,抬著受傷的夥伴就往醫舍的方向直衝。
已是三更半夜,醫舍裡早就沒有了坐診的大夫,但幾名黑衣人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受傷的夥伴已是命懸一線,又想著醫舍裡的傷藥最近變得十分有效,他們也是抱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念頭,將人送來……
「不!」綦菡驀地驚醒,彈坐起身,想到方才夢裡的片段,她仍然驚魂未定。
她夢到魯大山失手了,他這次要刺殺的對象是鬼族皇室的一個重要人物,他雖然成功的殺死了對方,但自己也被對方的護衛刺成重傷,好不容易殺出重圍,但離死亡就差一步了。
這種不安的感覺籠罩著綦菡,讓她再也睡不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姊的話嚇到了,她總覺得魯大山似乎真的出事了,而他正在冥冥之中召喚著她。
她只要再拖延幾刻,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她如果不相信自己的直覺,或許此後就是天人永隔……想到這裡,她急忙下了床,換上外衣,提著油燈推門而出。
夜晚的磐石城有宵禁,但綦菡的住處與士兵醫舍只隔著幾間房子,方便她將製好的藥送過去,也方便她偷覷思念的人,想不到這樣的方便,到了這個晚上讓她暢通無阻,很順利地進到了醫舍。
然而才進到裡頭,她便見到幾抹黑影,嚇得她差點放聲尖叫,然而油燈一舉,她看到其中一個躺在病榻上的影子,叫聲立刻卡在了喉頭,手忍不住一鬆,油燈就要落在地上。
其中一個站立的黑影很快地衝了過來,敏捷地接住了油燈,見到綦菡,這人急急開口道:「綦神醫……」
「是魯大山,對嗎?」綦菡很想快些走到病榻邊,但她顫抖的雙腳幾乎動不了,她是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慢慢移動過去。
因為她好怕,她好怕自己等會兒看到是一具屍體,她怕自己的夢境成真,更怕自己一時的不原諒,讓兩人從此天人永隔。
那將會是永生永世無止境的傷痛和遺憾啊!
她好像有點懂了魯大山奮不顧身去殺鬼族的心情,只是為了彌補他的遺憾,但這次若是換成她遺憾了,能夠彌補得起來嗎?
她好不容易來到了病榻邊,抖著手按上魯大山的頸脈,當她感受到那微小的震動時,感動的眼淚險些落了下來。
感謝老天,沒有從她身邊奪走他!
知道他還沒死,綦菡便有了底氣,她深吸了口氣,很快地察看他的傷口,拿出最好的金創藥和止血膏,輔以她金針刺穴止血,很快的,魯大山的呼吸就變得比較有力,慘白的臉也恢復了些微血色。
「好了,他不會有生命危險了。」她鬆了口氣,輕輕地拿著乾淨的布巾擦拭著魯大山滿是血汙的臉,眼中滿是心疼。
那幾名黑衣人都是刺殺小隊的精英,平時是不會見光的,今日在綦菡面前現身已是例外,他們知道魯大山沒事後,便一起默默的消失在醫舍之中,還好心地關上了醫舍的大門,留他們兩人獨處。
魯大山覺得自己落入了深深的地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也不知道如何才會醒,他很怕自己這麼一睡著,就再也看不到綦菡了,他還沒來得及告訴她他的歉意,也沒來得及傾訴他的愛意,難道他會就此失去機會了嗎?
然而在他就要在黑暗之中滅頂時,他聽到了一道宛如天籟的聲音,還感覺到極度溫柔的撫觸,那像是地獄之中唯一的救贖,讓他可以順著聲音慢慢的回頭,走向光明。
猛然間,魯大山睜開了眼,像是剛從深深的恐懼中掙扎了出來,目光裡餘悸猶存,可是當他的目光慢慢恢復清明,赫然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居然立在眼前,柔情似水的望著他。
「綦菡?妳是綦菡!不要走,不要走……」他顧不得傷口劇痛,虛弱的伸出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由於他的力道有些大,讓綦菡嚇了一跳,而且他的傷才剛上了藥,包紮起來,要是他的動作太大,又會再出血的,她急忙安撫道:「我沒有要走,你不要用力抓著我,你的傷口剛包紮好,不要亂動,也不要說太多話,先好好休息……」
魯大山本能地搖了搖頭,但隨即一陣頭昏眼花,又閉起眼忍受那種暈眩的感覺,即使如此,他抓住她的手仍然沒有放開。「我不放!我不放……我一放,妳又要消失了……我還有很多說想跟妳說。」
他彷彿沒聽到她在說什麼,一直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想在死前交代遺言似的,心情急得慌,說話又有氣無力的跟不上。
「我……我要告訴妳,綦菡,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要那麼對妳,我很後悔,很抱歉,很該死,妳卻沒有給我道歉的機會……我……還有,我很愛妳,真的很愛妳,或許從我將妳帶入水源村時開始,我就愛著妳了,只是我不敢承認,因為我配不上妳,我怕妳恢復記憶後,會恨我一輩子……」
他說得很真切,很誠懇,一股腦兒把自己的心情都掏出來了,綦菡動容地輕輕回握住他的手,卻是有些遲疑地道:「可是我隱瞞了你恢復記憶的事……」對他,她也不是完全無愧的。
但魯大山早就想通了這一點,喘了幾口氣後,虛弱地又道:「那又怎麼樣呢……只要妳好好的,恢復記憶是好事啊……是我想不通,當初妳失去記憶,還是我沒保護好妳所致,怎麼能夠怪妳……我今日如果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聽到他一直認為自己要死了,綦菡覺得有些刺耳,也很是不捨,柔聲勸道:「大山,你不會死的,有我這個神醫在,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不要一直急著說話,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可是他腦袋昏沉沉的,一心只想把自己想交代的事交代完,「綦菡,我覺得我越來越沒有力氣……說話了……我一定快死了……我希望死前可以得到妳的原諒……那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連含笑九泉都出來了,她有些有些哭笑不得。「我原諒你,可是大山,你不會死的,你只要好好休息,不要再說話了……」
「我就快死了,綦菡,替我安慰娘和小魯,不要讓她們太傷心,告訴我娘,今生是我不孝……」
「你會活著的,我會替你安慰娘和小魯,你只要閉上嘴休息……」
「我就快死了,綦菡,妳愛我嗎……」
「……好,我愛你,那你快死吧。」
魯大山聽到她的承諾及示愛後,終於像是滿足了,頭一歪便沉沉的睡去,手也放鬆了,讓綦菡實在好氣又好笑,幸好她似乎明白了他糾結的點在哪裡,才能真的將他勸睡了,否則不知道他還要囉唆多久。
她輕輕地從旁邊拿起薄被替他蓋上,正想起身,榻上的魯大山突然又睜開了眼睛,及時抓住了她的手,可憐兮兮地哀求道:「不要走!綦菡,我要死了,在最後這段時間,妳可以陪著我嗎?」
她雖覺得好笑,目光卻是溫柔如水,撫慰似的灑在他的全身,讓他覺得好溫暖、好祥和。
「我不會走的,我一定會陪你到最後。」她說得輕柔,索性躺了下來,鑽進了他的薄被之下,輕巧的倚著他的手臂。
折騰了一夜,天,終於濛濛亮了。
醫舍外漸漸來了病人,都在等著今日坐診的大夫前來開門,然而當那位老大夫姍姍來遲,咿呀一聲打開門時,只見他老先生皺起眉朝著屋內覷了半晌,最後居然砰的一聲,又將門關了起來。
「大夫,怎麼又關門了?」
「今日不看診了嗎?我右手痛著啊……」
「我還想來換一下傷藥,等會兒可以繼續操練呢!」
老大夫環視了一圈這些兵痞子,還有一些前來求醫的磐石城百姓,最終若有所思地瞄了關上的門一眼,淡然地說道:「今天看診,怎麼不看?不過老夫今天不想在這裡看,就改到將軍府前面的大樹下好了。不用擔心被罵,龍將軍一定會願意的……」



話說數月前在水源村,綦菡與魯大山不歡而散,她傷心之下離開了村子,不知道跑了多遠,才發現自己迷了路。
當時她雖然後悔自己的衝動,卻並不後悔離開他,她知道再繼續待在他身邊,她的感情會傷得更重,她的自尊也不容許她留下。
幸好當時她巧遇前來水源村尋人的突尚,他將她帶回了磐石城。
原來突尚在救下水源村民之後,每隔幾日就會到水源村看一看,等待魯大山及綦菡歸來,也就是這樣,他幸運的救下了綦菡,之後也才會帶著應天麒一起又回到水源村,告訴魯大山關於水源村民去處的一切實情,至於應天麒和突尚分別與魯大山打了一架,自然也是這兩個男人想替綦菡先討點公道。
而暫時隱瞞綦菡的下落,則是龍潚的點子,他美其名是要讓魯大山受點教訓,才會更懂得珍惜,事實上大夥兒心知肚明,龍潚是看上了魯大山高明的武藝,換個說法將他拉進軍中罷了。
橫豎大夥兒都知道綦菡受的苦,也全都站在她那邊,於是所有人,包含魯大娘及魯旦,全都對龍潚的計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魯大山也就開始了無窮無盡的刺殺行動。
到最後,差點連小命都送掉了。
幸好綦菡妙手回春,再加上魯大山身體底子好,才救回了一條小命。
經過幾天的休養,其實魯大山的身體已經好了大半,甚至起來打一套拳都沒問題,只不過他貪戀著綦菡的照顧,還是喜歡裝著虛弱不堪。
每日每日,綦菡會陪他用早膳,接著餵他喝苦苦的藥,替他擦洗身子換藥,當然,因為魯大山這傢伙渾身的傷痕,擦洗時不免會碰觸到一些敏感部位,小倆口就磨磨蹭蹭,順便親熱一下,終於有些甜蜜小夫妻的味道了。
只是好景不常,魯大山讓綦菡受委屈,得罪的人太多,哪裡可能讓他過得這麼滋潤呢?
就在綦菡這日端來湯藥,魯大山正想趁著兩人獨處,和她吐露一些心事時,卻發現突尚一副大老爺的模樣,跟在綦菡身後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喲,你看起來活得好好的嘛,也沒缺手斷腳的……」突尚一見到魯大山那爽樣,就忍不住想消遣他。「還有專人服侍呢,不像我,這麼可憐,被人誤會是奸細滅了他的村子,也不見有人來慰問一下……」
魯大山皺起眉,他與綦菡兩人獨處,可不想被這傢伙打擾了,而且還一副來興師問罪的模樣,於是他突然悶哼一聲,撫著胸口,接著猛咳了幾聲,對著綦菡說道:「綦菡,我的胸口莫名開始痛了起來,內傷似乎加重了……」
「唉呀,那你別多說話,好好休息。」綦菡被他嚇了一跳,連忙轉向了突尚,「突尚,大山不舒服呢,你那件事是誤會,大山也和你道過歉了,你看他現在傷成這樣,就不要再和他計較了吧?」
「唉呀,魯大山,綦菡對你真是情深意重,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突尚挑了挑眉,又道。
「什麼?」魯大山呆呆地望著他,完全沒領悟過來突尚想表達什麼。
突尚還來不及回應,大開的門又走進來一個人,沒好氣地直接插口說道:「突尚不計較,本將軍還要計較呢!」進來的人赫然是豪放不羈的龍潚,他只消一眼,就看出魯大山裝病裝得兇。「唉,我刺殺小隊的人完全停工了,因為領頭的不在,這一病就休養了好久,什麼任務都不能執行。喂,你裝病要裝到什麼時候啊?」
「什麼刺殺小隊,還不是你設計我的……」魯大山忍不住咕噥起來。
他後來也明白了,龍嘯根本是以綦菡為藉口,設計他帶領刺殺小隊對抗鬼族,雖說他那時的目的是想找出綦菡,但事實上卻是幫龍潚翦除了許多鬼族的羽翼。
龍潚被揭穿了,卻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你可以來請軍功,老子這大將軍給你做都可以。」
魯大山苦著臉。「那位置誰坐誰倒楣。」
龍潚及突尚哈哈大笑了起來。
倒是綦菡不捨他一直被調侃,雖然知道他裝病的成分居多,還是忍不住認真的替他解釋,「你們要是說完了,就讓大山休息一下吧,他的傷還不適宜動,不能出任務。」
「小姑娘,老子可是收留了你們全家,妳居然沒站在我這邊?」龍潚好整以暇地看了眼綦菡,才轉向了魯大山。「魯大山,綦菡對你也算有情有義了,你不覺得你還欠了她什麼嗎?」
「欠了什麼?」魯大山猶自一頭霧水。
龍潚的白眼都要翻到後腦了,突然有一種和他繼續說下去是浪費生命之感。
此時魯大娘帶著魯旦也來了,她一看到兒子就劈頭罵道:「你這兔崽子!我還想著怎麼這麼久沒見到你,想不到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居然不讓我知道?」
原來眾人很有默契的同時隱瞞了魯大娘關於魯大山的傷情,怕她太過擔心,現在傷好得差不多了,消息也被透露了出去,魯大娘自然興師問罪來了。
「你現在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娘了嗎?居然弄得自己差點死掉,如何與我們魯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魯大山慚愧地回道:「娘,孩兒不孝。」
他沒有什麼好辯解的,他當時捨生忘死的想救綦菡,確實不把自己的命當成一回事,而對母親來說,這就是不孝。
雖然眾人設計魯大山,卻也沒希望他這麼做,但意外就是發生了,所以魯大娘一出現,每個人都沉默了。
「你如果真的想孝順,就做點實事吧。」魯大娘向他使著眼色。「你不覺得你和菡兒在我們魯家還少做了什麼嗎?」
「少做了什麼?」魯大山與綦菡面面相覷,他又望著母親,傻傻地問道:「是要我回水源村去,把房子修繕好嗎?」
在場的每個人都翻起了白眼,只有不在狀況內的魯大山與綦菡兀自感到莫名其妙,不明白今天大夥兒怎麼像說好似的,一起來找碴。
門外又氣勢洶洶地走進來一個人,赫然是臉色相當古怪的綦瑤。和別人不同的是,她沒和魯大山說什麼,只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後便拉著綦菡往外走,讓綦菡是更加的不明所以。
待綦菡離開了之後,在場的突尚等人,齊齊望向了大笨牛似的魯大山,異口同聲道:「你這個呆子啊!」
「啊?」魯大山被罵得莫名其妙,不免也來氣了。「你們都罵我做什麼?」
「你這個大笨蛋,綦菡是你的誰啊?天天陪著你,你在意過人家的名節嗎?」突尚先罵道。
「綦菡是我的妻子……」
「妻子你的頭啊!你和人家拜堂了?還是圓房了?八字都還沒一撇,就把人家當妻子看了?」龍潚更是出言奚落。
「可是大家都知道……」
「在水源村是大家都知道,但這裡是磐石城啊,你天天霸著神醫,所有受傷的軍士們都要暴動了,被你連累的害我現在走在街上都覺得提心吊膽的,你知不知道?」魯旦也替自己抱不平。
魯大娘無奈的望著兒子。「現在,你知道你欠菡兒什麼了嗎?今天倒不是我們聯合起來罵你,而是大家都看不下去了。菡兒的大姊氣到要將菡兒帶回京城,我們才會趕巧都在這時候跑來提點你,誰知你真的蠢得像頭豬!」
魯大山這才像是大夢初醒,終於知道自己欠了綦菡什麼。
一場婚禮,一場正式讓她成為魯家媳婦的儀式。也許他們已經兩心相許,也認定彼此了,但畢竟先前的夫妻關係只是權宜之計,綦菡跟著他可說是無名無分,連婚書都沒有。
難怪綦瑤要生氣了,他這根本是占了便宜還賣乖,而他的輕忽,若非眾人提醒,說不定還要害綦菡又多受些委屈。
望著沒好氣瞪著他的眾人,魯大山苦笑起來。「我……好像真的很蠢。」


因為魯大山刺殺的對象是鬼族一個極為重要的人,那人被刺身亡後,鬼族有一半的兵力像是失去了主心骨,和龍潚的軍隊對陣大敗,龍潚趁機收復了不少失地。
而這一切勝利,他也不居功,自然都歸到了魯大山頭上。
於是在一場大勝之後,龍潚在校場上大擺宴席,宴請有功的將領軍士們同歡,甚至連磐石城的百姓及一些軍隊救回來的難民,願意一起同樂的都不限制入內。
水源村的村民們自然也包含在內,而且他們受到的待遇比起其他難民可要好得多了,有屬於自己的席位,菜色也比較好,因為他們是這次最大功臣魯大山的鄉親。
待所有人都坐定,菜餚一道道上桌了,龍潚站了起來,朗聲先勉勵了辛苦的將士之後,終於把話帶到另一個正題,「今日本將軍舉辦這場宴席,除了勉勵諸位保家衛國的辛勞,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他話語一頓,望向坐在不遠處、表情略顯僵硬的魯大山。「魯大山,你自己說吧。」說完,他笑著坐了下來。
「我……」魯大山從席位上驀地站起,緊張得將背後的椅子都踢翻了,引起了一陣訕笑。
他旁邊的魯大娘看不過去,暗自擰了他大腿一把,低聲警告道:「爭氣點,可別丟了魯家的臉!」
魯大山聞言,連忙壓抑下激越的心情,當他望向就坐在他另一邊的綦菡時,他突然覺得什麼都不怕了,在眾人面前的那種不安及侷促,也很快的沉澱下來。
「我要說的是……」
他這個開頭平淡無奇,但他沉穩厚實的嗓音,意外地讓全場的人都靜默了下來,聽聽他想說些什麼。
「我……我想問綦菡姑娘,願不願意嫁給我。」
「嘩!」
除了幾個已知情的人,其餘人等聽到他這大膽的發言都嚇到了,畢竟魯大山在眾人面前一直是老實憨厚的形象,雖然知道他與綦神醫相戀,但一向都不張揚,想不到他居然有種公開求親?
譁然一下子變成了歡呼,因為魯大山與綦菡在軍中都是受歡迎的人物,能夠見證他們這個重要時刻,眾人都報以最大的祝福。
而眾所矚目的主角綦菡則像是嚇呆了,瞪大了無辜的雙眼直望著魯大山,美目中漸漸有著水光充盈,不知是被驚嚇的,還是因為感動。
然而她卻一直沉默不語,這種奇怪的情緒漸漸的感染了大眾,大夥兒的興奮也慢慢緩和了下來,不明白她這樣的反應究竟代表著什麼。
魯大山更是手足無措,他雖然相信她愛他,卻不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安排,她會不會接受,因為他永遠記得在水源村時,他當眾拒絕與她喝合巹酒,害得她羞憤離去,他希望能彌補她,希望讓她知道他是多麼期待與她一起受到眾人的祝福。
不過他即使心有不安,卻也沒有催促她,只是十分誠懇地又道:「我一直是個笨蛋,反應慢,又不會說話,只有武功還可以。以前我那驢一般的固執脾氣,讓綦菡受了很多委屈,可是她卻沒有怪我,而是無盡的包容我的錯誤。」
他向眾人說明,綦菡並非矯情,而是她有無法立即答應的原因,追根究底是他的錯。
簡單說明了之後,他轉向了綦菡,接下來的話,他只對她一個人說,「綦菡……我知道我不夠好,但我會努力成為妳心目中理想的男人,嫁給我,好嗎?」
「嫁給他!嫁給他—— 」
不知是誰先起的鬨,居然全場從士兵到百姓一起鼓譟起來,不只鼓勵魯大山,也鼓勵綦菡,想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
綦菡緩緩抬起了頭,美眸環視了一眾熱情的百姓及兵士,當她準備開口時,眾人都十分識相的安靜了下來。
「我……不答應。」她堅決地答道。
此話一出,全場像冰封了一樣,尤其是魯大山,他突然覺得一陣寒氣直衝腦門,他從來沒想過她會拒絕他,因為她從認定他之後,沒有向他說過一個不字。
是他太自信了嗎?以為她愛他,他就可以為所欲為,每件事都可以得逞?
就在他大受打擊、胡思亂想之際,綦菡又開口了—— 
「大山,我希望你的求親是出於自願,而不是大家提醒你,或是眾人鼓譟,你才不得已而為之。」
「我沒有不得已,我一直都很想娶妳的!」魯大山急忙替自己解釋。
可是綦菡仍是搖搖頭。「我曾經很想要成親,可是經過了這麼多事之後,我突然發現有沒有成親有什麼差別呢?像我大姊也沒有嫁給天麒哥,可是她一樣過得很快樂。」她突然一記回馬槍刺向了魯大山。「難道我們沒有成親,你就不愛我了?」
「我當然愛妳!」魯大山想都不想就回道。
他這番示愛,又引起眾人的歡呼鬼叫,畢竟在民風略顯保守的大夏國,這番言論實在太大膽了。可是換個角度來說,這又何嘗不是因為他實在太愛綦菡,所以什麼都豁出去了呢?
「所以這件事就先擱著吧。」綦菡朝他眨眨眼。「反正我們來日方長,等到哪一天我見到你的誠意,我會好好考慮的。」
魯大山苦笑起來,他知道他真的惹火綦家人了,綦菡今日的反應,要說沒有綦瑤的影子在內,打死他都不相信,而他更清楚,綦菡雖然原諒他了,骨子裡卻仍有她的傲氣及任性,可不是之前失憶時那個傻女孩,他兩三句話她就會回到他身邊,繼續乖乖做他任勞任怨的妻子。
「綦菡,我……我尊重妳的選擇。」其實他大可以拉魯大娘、拉應天麒甚至拉龍潚替他說話,但他卻沒有這麼做,他希望她願意嫁給他,是沒有任何壓力的。「我魯大山,會用一生的時間證明我會給妳幸福,不管妳最後有沒有嫁給我。」
此話一出,簡直像點燃了引信,所有人都爆出了歡呼。這才是男人說的話啊!有誰能比魯大山還有擔當的,拿自己的一生去換一個女人的愛。
魯大娘的表情變了變,最後也釋然地笑了,年輕人的事,就讓年輕人自己解決吧。
綦瑤同樣泛出了微笑,她雖然對魯大山這頭蠢驢頗有微詞,但他最後的表現終究是讓她滿意了。
至於綦菡,大大方方的與魯大山牽起了手,她雖然拒絕了他的求親,但不代表她不繼續愛他,反之,她要讓眾人知道,她心愛的男人,會包容她的一切任性,這是別的男人做不到的。
她知道,她終於找到自己的幸福了!
尾    聲
在鬼族的攻勢變弱,漸呈敗象時,被肆虐成一座空村的水源村,也進入了重建的階段,自私自利、危害百姓的應化城主已經伏法,應化城亦被收復,他們大可安全回鄉。
在龍潚及應、綦兩家醫藥富商的幫助下,魯大山親自帶領著村民,一磚一瓦的重建起水源村,希望一掃過去的頹圮衰敗,煥發新的氣象。
就這樣忙碌了三個多月後,水源村終於重新綻放生機,村民們也喜悅地搬回家,雖然是盛夏的大熱天,大夥兒的心情卻如同過新年一般,有著新的希望。
魯大山特地帶著綦菡回到水源村,看看村子現在的變化。
這三個多月來,他沒有讓綦菡參與新村的重建事宜,因為光是在磐石城行醫救治就讓綦菡忙翻了,他心疼她這麼辛苦,根本不可能讓她兩地奔波。
當綦菡一踏入村口,看著眼前嶄新的小村落,彷彿置身夢境一般,立刻令她眼睛一亮。
「好美啊……」她的美眸散發著驚豔的光采,水源村的變化太令她驚訝了。
過去的水源村原就風景秀麗,只是屋宇都稍嫌老舊,也沒有經過什麼規劃。如今村子裡用的都是來自磐石、應化兩城的建材,兼具了堅固及美觀的優點,家家戶戶為了慶祝重生,也多在院子裡栽種了當季的花卉植物,整個村子綠意盎然。
不僅如此,連當初被破壞的藥田,現在也已經重新播種,有些夏季的作物,甚至已經到了可以收成的時候,村子裡的生計,早就不成問題了,這一年注定要過得豐盛圓滿。
「這是黃大嬸的家!好漂亮的小白菊啊……」綦菡先經過了一戶,讚嘆了下屋主巧手種植的小雛菊,又來到下一戶。「李大叔的屋子也變新了,他還養了隻狗兒呢!真是太可愛了……」
瞧綦菡那天真瀾漫逗著小狗的模樣,魯大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他帶著她繼續往前走,到了一戶人家前,他停下了腳步。
「這裡是……」綦菡抬起頭,赫然發現一間大房子,門上有一塊匾額,還蓋著紅布尚未取下。
魯大山拉著她進了屋子,綦菡進到了奇大無比的大廳後,看到了上首那張桌子,分明是坐診的醫桌,還有另一端的藥櫃,簾子後還有病榻……
她忽然明白了,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這裡顯然是間醫館,雖然沒有磐石城的那個大,但設備齊全,也不輸一般大城了。
魯大山知道她已經看出來了,也不賣關子,又牽著她走了出去,在她面前將門口匾額上那塊紅布取了下來,上頭赫然寫著「綦家醫藥鋪」。
他摸著廳裡的柱子,有些感懷地笑道:「這裡便是水源村的醫館了,只屬於妳一個人的醫館。這三個月來,除了家裡,我就是耗在這裡,這裡的每一塊磚瓦,可以說都是我親手砌的。」
綦菡動容得心都揪了起來。「你為我蓋了一間醫館?這麼大一間,都是你自己動手的?」
魯大山傻笑著抓了抓頭,有千言萬語想說,最後把頭髮都抓亂了,才有些亂無章法的開口,「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留住妳。」他的表情變得有些靦覥,又有些不自然。「娘說,我們並沒有成親,現在大家也都知道我們的夫妻之名只是權宜之計,因此在沒有婚事的情況下,等戰事結束,妳就要跟大小姐回京城了。
「可是我不想妳離開,我只能想到這個笨方法,讓妳有名義可以留在水源村,留在我身邊。」
他很堅定地望著她,走到她身邊執起她的手,似乎只有這樣,她才不會從他的掌心裡溜掉。
「綦菡,不僅僅是我,還有每一個村民,都希望妳能留下。或許待在這個偏僻的小地方是委屈妳了,可是我不是要關著妳,只是想妳也能把這裡當成妳另一個家,妳隨時想來就可以來,想走就可以走,而我也會一直陪著妳,妳累了就在村裡休息,想飛了我就帶妳去飛,總之這一輩子,我們不要再分離了。」
他終於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他沒有用什麼華麗的詞藻,也沒有經過修飾,但這一切都是他最真心的想法。
綦菡自然也聽出這些都是他的肺腑之言,絕對不是魯大娘或是誰教他的,否則他說話絕對會像是背書一樣,而不是像現在,表情是無比的誠懇,無比的認真及深情,讓她的芳心盪漾不已。
「如果我一直不答應你的求親怎麼辦?」她故意問道。
「沒關係,我可以等。」魯大山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就算這輩子妳始終沒有嫁給我,那也是我自己太笨,無法讓妳覺得可靠、覺得安心,這樣的我,只要妳願意留在我身邊,和我在一起就好了。」
可是綦菡卻像刻意要刁難他似的,又提出另一個難題,「可是依我們大夏國的傳統,男女沒有成親卻在一起,我才是會被議論的那一個,那怎麼辦?」
「誰敢說妳什麼,要先過我這一關。」他的臉色變得難看,似乎是想像到了那一幕。「如果妳真的不想聽見那些閒言閒語,要離開大夏國也可以,無論去哪裡,我陪妳。」
「那魯大娘和魯旦怎麼辦?」
「自然是一起帶著了,我會說服她們的。」
瞧他當真了,綦菡無言地看了他半晌,最後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你真的是個笨蛋!」她伸出纖指點了點他的腦袋。「我有說不成親就要離開你嗎?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我還沒有試過,才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你。」
「什麼事?」魯大山傻傻地問。
「就是那個啊!」她跺了跺腳,不依地橫了他一眼,才貼上他耳畔,吐氣如蘭地低聲道:「那個啊……我每次都被嚇跑的那個,還沒認真看過呢!」
他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差點把貼在他身邊的綦菡震了出去。
「妳……」他難以置信地望向她,下腹升起一股邪火,他深吸吸了幾口氣,他突然抓住她的玉臂,二話不說地往門外走去。
「你要做什麼?」綦菡莫名其妙被他拉走,只能傻眼地問。
原以為他太過不解風情,但他的下一句話,卻讓她笑不可抑,只是銀鈴般的笑聲之中,隱隱帶著緊張及期待。
「沒關係,妳看想,我們立刻回家看。我跟妳說,我們家現在蓋得又大又漂亮,我們的房間也比以前大多了,還有窗可以射入明亮的光線,絕對能讓妳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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