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167
二流麻雀之三《我的金主祕密》
出版日期
2010/03/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她鄔小安知道親生母親在程家當管家後,
便上門想把當年遺棄她的原因問清楚,沒想到生母不認她,
反倒程家少爺對她特別有興趣,邀她共飲同一杯酒說要做朋友,
要不是看他喝太多身體不舒服,她也不會一時心軟把酒給乾了,
更不會迷迷糊糊上了他的床,和他OOXX……
不過做了都做了,就算後來知道酒裡被人摻了藥,也於事無補,
她就當做被蚊子叮了一口,怎知他並不打算這麼輕易放她走,
不但力邀她來當代理管家,像個無賴似的三不五時逗弄她,
還堅持以後三餐都由她親自料理,
起初她以為他是個把獵豔當做生活習慣的花花公子,
但相處後才發現在他光鮮的外表下,隱藏著說不出口的寂寞,
這讓向來冷漠的她,第一次興起想主動陪伴一個人的念頭,
再加上無意間得知他從一開始就不只把她當成普通女人,
她的心莫名起了漣漪,開始期待……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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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八家。
  瘦小的女孩一下車,就開始打量眼前這棟外觀看起來像教堂的育幼院,她背著背包,眼神透露著超乎年齡的成熟。
  接著一名外國女人走了出來,跟家扶中心的人討論起她的事,但是她根本懶得聽,逕自走到附近晃晃。
  反正寄養家庭跟育幼院沒有什麼兩樣,說穿了她就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只要有地方住、有東西吃,住哪裡她根本沒差。
  「哈囉!」
  一個年紀相仿的小女生突然把臉湊到她眼前,嚇了她好大一跳,她往後退了兩大步,嫌惡又質疑的瞪著她。
  「妳是新來的嗎?」鄔小福穿著可愛的白色裙子問她,「好棒喔!人越來越多了!」
  女孩只是把頭撇向一旁,直接當她不存在。
  「我跟妳說,我是最早來的人喔,所以妳要叫我姊姊!」鄔小福根本不懂得察言觀色,又再一次湊近她,「叫姊姊喔!」
  女孩不耐煩的白了她一眼。好吵。
  「妳從哪裡來的啊?」鄔小福很好奇的跟她比了比身高,「我很小就來了耶,妳這麼大才來,之前住在哪裡啊?」
  之前?她在寄養家庭跟育幼院之間來來去去,大家都說她是個麻煩,所以每個人都急著把她丟出去。
  她只是跟社工人員實話實說,說寄養家庭一天只給她吃兩餐,那個叔叔還想亂摸她;至於育幼院呢,她直接說那裡的食物她吃了就會吐,接著就會有人來調查,她就會被接走,送往下一個地方,每一次都是這樣。
  「鄔小福,妳怎麼跑出來了?」又一個小女孩跑了出來,「我們不是說好……哇!新來的喔!」
  她看著這個直繞著她轉的小女孩,眼睛圓圓大大的,感覺就很活潑。
  「我叫鄔小康,妳叫什麼名字啊?」鄔小康眨著眼睛。好漂亮的女生喔,頭髮又黑又長。
  名字?她能有什麼名字?第一間育幼院給她取的名字超難聽,所以她跟寄養家庭說她沒有名字,他們就又幫她取了一個;後來她就養成習慣,每到一個新地方,就換一個新名字。
  名字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反正她就是一個沒有家的小孩,有沒有名字,又有什麼關係?
  「我沒有名字。」她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哇!她會說話耶!」鄔小福超級震驚的,拉過鄔小康悄聲的說:「我剛剛以為她是……啞巴。」
  她的悄悄話未免也說得太大聲了吧……
  其實之前也有人以為她是啞巴,上一個寄養家庭還說她是什麼自閉兒呢。
  「呵呵呵~『一經』是好朋友了啊!」院長說著帶有口音的奇怪中文,開心的把手搭在女孩肩上,「要好好相處喔!」
  「院長院長,她沒有名字耶!」鄔小福指著她,又叫又跳的說,彷彿那是多麼不得了的大事。
  「好奇怪喔,怎麼會有人沒名字呢?」連鄔小康也驚訝得瞪大了眼。
  哦?院長低頭看著女孩,她根本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只顧著遙望遠方。剛剛社工有說這女孩相當文靜,但卻非常可怕,只要被她盯著瞧,好像就會被看穿了似的,連大人都不免感到害怕。
  她根本是個燙手山芋,不是投訴育幼院和寄養家庭,就是跟其他孩子處不好,明明才七、八歲,卻比同年齡的小孩成熟很多,讓大家都很頭疼。
  名字?剛剛社工人員明明有告訴她這女孩的名字呀。
  「沒有名字有什麼好奇怪的。」女孩突然開口,「我連家都沒有,不是嗎?」
  眼前兩個女孩一怔,彷彿被她殘酷的話語嚇到。
  「好好,沒有名字我們就取一個。」院長不以為意,摟了摟她,「小福小康,她就叫鄔小安,是妳們的姊妹喔!」
  鄔小安?這是什麼怪里怪氣的名字?
  「妹妹妹妹,她最晚來,是妹妹。」鄔小福趕緊建立自己的「長姊」地位。
  「拜託,要看年紀好不好,妳幾歲啊?」
  鄔小安不想回答,扭開院長的手,逕自往育幼院裡走去。
  「鄔小安、鄔小安!」鄔小福卻突然追上她,牽起了她的手,「以後妳是妹妹喔,我們的妹妹。」
  她皺眉。
  「妳怎麼會沒有家呢?院長說啊,有家人的地方,哪裡都是家。」鄔小福畫了一個好大的圓,「育樂中心是家,我們的房間也是家!」
  此時鄔小康也跑到她身旁,拉起她另一隻手,「快點,我帶妳去房間。」
  她就這麼被拖著往前走。
  有家人的地方,哪裡都是家?
  鄔小安回首,院長站在門口,慈祥的朝她微笑。
  刻意把她取名叫做鄔小安,是希望她和小福、小康三人就像姊妹一樣,讓她可以在這裡找到家的感覺。
  鄔小安淺淺的挑起嘴角。或許,她可以試試看,這裡是不是家……
第一章
  只載了一名乘客的公車,在山間某處站牌前停了下來,一名年輕女孩下車後,公車隨即開走,她有些陌生的環顧四周的山壁,站在路邊往下看,就是萬丈深壑。沒想到這樣的深山裡,竟然也有公車可以到達,台北真是一個便利的地方。
  山上的風颯颯的響,時值十一月底,雖然天氣不算非常寒冷,但是山上的溫度還是比平地低很多,她忍不住瑟縮了肩頸,凝重的緊捏著手中的紙條。
  她的身世,說不定今天就能揭曉了。
  鄔小安抬首看向遠方的奢華別墅,她的母親,聽說就住在那兒。
  她並不是來這裡認親的,也不是打算來要什麼,從小到大,她對拋棄她的父母只有一個要求,就是給她一個答案—— 為什麼要扔掉她?
  她並不是過得不幸福,只是完全無法諒解怎麼會有人狠心的拋棄自己的孩子?
  現在,育幼院是她的家,她不僅有小福、小康兩個姊姊,就連院長和其他孩子都是她的家人。
  當年院長很巧妙的幫她取了鄔小安這個名字,賦予她歸屬感,而小福又是個天兵,不但看不懂她的臉色,也聽不懂她說的難聽話,每天逕自拉著她去遊玩、去幫忙,也因為這樣,逐漸融化了她冰冷的心房。
  她就在這間育幼院裡安定下來,再也沒有換到第九間、第十間,而且跟小福和小康成為比姊妹還親的家人,三個人總是形影不離,還把小福被院長撿到的那天當作三個人的生日,每年都一起慶祝、一起許願。
  她們三個都想要成為好野人,享受豪門生活,這樣不但可以自己過得舒服,更可以幫助育幼院的孩子們,而她呢,還有第二跟第三個願望。
  事實上,當不當好野人對她來說都沒什麼差別,她最希望的是擁有一間屬於自己的餐廳,能夠料理美食給很多人吃;然後找到親生父母,跟他們要一個答案。
  三個願望都很難實現,開店的目標遙不可及,畢竟存錢沒有那麼容易;而成為好野人,那是更遠大的目標……但是今天,她終於得到了她親生母親的地址。
  這兩個月來,育幼院的變化太大了,先是小福找到了親生父母,而且她根本就是百分之百的千金大小姐,當年是因為被人綁架,棄之荒野,才會淪落到育幼院。
  再來是小康,她情繫十餘載的王子哥哥突然宣佈在美國戀愛了,急性子的她在一小時內打包走人,隻身飛往美國,捍衛自己的愛情。
  而她呢?總是平靜無波的生活,或許也該有點漣漪了。
  所以她很積極的聯絡社工及家扶中心,終於找到她住的第一間育幼院,並且在有技巧的套話之下,得到了驚人的答案—— 她是被母親親自送到育幼院去的。
  母親把剛出生的她扔在育幼院門口時,被在院裡幫忙的阿姨撞個正著,母親說了一大堆苦衷,但阿姨無論如何都要母親留下聯絡方式,以便萬一將來她想要找親生母親時,能夠有個線索,但母親那時只是慌張的搖頭,說絕對不要讓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便迅速離去。
  阿姨直覺有問題,便尾隨在母親身後,發現她直接前往車站,還跟一個男人見面交談,而那個男人剛好是當地人,阿姨事後偷偷打探了關於那個男人的消息,也得到母親的一些資料,正因為如此,她現在才能來到這個地方。
  吃力的走了約半個小時的山路,鄔小安總算來到一棟豪華的宅邸前,別墅佔地寬廣,四周有圍牆,裡頭還有花園和一座超大停車場,而且從大門的裝飾來看,這幾天似乎要辦什麼活動。
  捏緊紙條,她鼓起勇氣按了電鈴。
  「哪位?」對講機傳來詢問。
  「我找鄧詠文小姐。」鄧詠文,是她母親的名字。
  「啊?管家啊,請問妳哪裡找?」
  「我是她的朋友,有急事找她。」她隨口胡謅。
  對講機那頭的人請她稍等,緊接著有個人從雕花鐵門旁走了出來,她這才發現原來還有門房耶!
  「妳等一下啊,我進去詢問。」警衛說完,擺擺手請她稍候。
  鄔小安淺笑。她已經等了十幾年了,再等一下也無妨。
  於是,她一個人站在門口,盡可能保持冷靜,默默等待著見到母親的那一刻。
  此時一輛時尚的黃色法拉利從遠處優雅的駛來,輕按了一聲喇叭,她趕緊退到一旁,法拉利停了下來,駕駛在等待鐵門開啟的同時,把車窗降了下來。
  男人戴著墨鏡,車上播著重金屬搖滾樂,車裡坐滿了人,吵雜不休,他毫不避諱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充滿了好奇。
  她整齊的瀏海覆蓋著額頭,直順發亮的黑髮披在身後,略微上挑的杏眼及深黑色的瞳仁,冷然及強烈的神祕氣質,淡粉色的唇瓣連點笑容也沒有。
  鄔小安也正用冰冷的眼神回視著他。他雖然戴著墨鏡,但她可以想見這個男人一定相當俊美。
  「找人?」他開口問道。
  她向來不多話,只是頷首,一點笑容也沒有。她看向敞開的鐵門,眼神一瞟,像是在跟他說:門開了,你可以進去了。
  「哇,美女耶!」副駕駛座的男人興奮的湊了過來,「好神祕喔!你什麼時候認識這種氣質正妹了?」
  「我不認識。」他趕緊阻止輕浮的同伴,「來找人的,別瞎起鬨。」說完便轉過頭,再望了她一眼,投以一個笑容。
  鄔小安將眼神別開,她對於交際應酬沒什麼興趣。
  法拉利優雅的開進宅邸前的停車場,停妥後,時尚貴氣的男女紛紛下了車,高聲談笑著,感覺得出來他們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你的禮物怎麼這麼大盒?」
  「開玩笑,程星海二十五歲耶,我不準備大一點怎麼行?」
  「大小不重要啦,大家開心就好。」程星海關上車門,視線不由自主的又看向她。
  但鄔小安沒有注意到他正在看她,只是專心等著警衛回來。
  好不容易警衛終於從豪宅走了出來,直直走向她。「那個……管家說她不認識妳,不過還是請妳進去。」說完,便領著她往裡頭走。
  經過剛才那些年輕人的身邊時,鄔小安聞到陣陣濃郁的香水味,穿著短裙的女孩尖聲笑著,婀娜的搶道,但她並不喜歡跟人家爭,索性慢下腳步,讓他們先行進入宅邸。
  「管家在廚房,等會兒進去要麻煩妳小心一點,廚房裡東西很多。」警衛細心的交代。
  「管家的朋友?」
  身後傳來驚訝的疑問,鄔小安倒抽一口氣,又是剛剛那個男人。
  「少爺。」警衛恭恭敬敬的打招呼,「是啊,這女孩說是管家的朋友,找管家有事。」
  「我還不知道鄧姨有這麼年輕的朋友。」男人神態自若的走到她身邊,「我帶她進去就好。」
  誰都好,她只想快點見到拋棄她的生母。
  鄔小安的表情露出了一絲不耐,但還是跟著他往內走,他們走過踩石,踏上露台,終於到了玄關。
  「不必脫鞋,今天晚上我有派對,大家可以穿著鞋子自由進出。」男人一腳踏上高一層的階面,摘下了墨鏡。
  他長得……好迷人!鄔小安不由得在心裡讚嘆。
  兩道濃眉加上隨時都在放電的桃花眼,五官立體深邃,他俊美得就像外國男明星,加上他散發出來的不羈氣息,壓根就是女人最喜歡的類型。
  但,不包括她。
  「星海。」隨行男女已不耐煩的坐在寬敞的客廳裡喝了,「過來過來!」
  「等一下。」他笑著回應,指向斜前方,「從前面那裡進去就是廚房了,裡面正忙得不可開交,很好認。」
  「謝謝。」她輕輕點了點頭。
  「呵呵……」程星海忽地笑開,難掩驚訝,「原來妳會說話?」
  鄔小安根本懶得理他,逕自疾步往廚房走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心想真是個特別的女人,看著她的臉,彷彿置身寒冬,瞧著她的雙眸,就像跌落了冰湖底。
  如此的凍人,卻又如此的靜謐。
  「看什麼?你對她有意思喔—— 」褐髮美女走了過來,搭上他的肩,「竟然看到目不轉睛!」
  「嗯,她很特別,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他微笑的看向褐髮美女,「不過她是鄧姨的客人,我不會出手。」
  「呵,算你還有點良知。」梁又云眼神挑逗,昂起下巴,「我隨時都歡迎你出手,你怎麼一點動作也沒有呢?」
  「哈哈哈!對妳出手,我的麻煩就大了,誰不知道妳有對……驚人的父母。」要是他真的對她怎麼了,嘖嘖,只怕他非娶了她不可!
  「哼!」她不悅的嬌哼一聲。她就是希望他對她怎麼樣嘛,這樣她才有理由可以嫁給他呀,省得看他這棵桃花樹老是吸引有的沒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就是輪不到她。
  梁又云不動聲色,斜眼睨了走進廚房的黑色背影一眼。幸好,那個女人是鄧姨的人,少了一個勁敵。


  鄔小安一走進廚房,還以為自己踏入了戰場。果然是有錢人,連辦個派對都這麼大手筆,要出動廚房裡所有人幫忙準備。
  她根本不需要特別找,就可以看見一個正在發號施令的女人。
  那個女人有著一張圓方型的臉蛋,滿頭灰髮,皺紋已經爬滿歷經風霜的臉龐,感覺相當嚴厲,緊抿的薄唇顯示出她的不近人情。
  她突然暗自慶幸,自己並不像母親。
  「鄧詠文。」鄔小安筆直的走向她。
  她剛好正交代完一件要事,狐疑的看向來人,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突然覺得……這女孩似乎有些眼熟。
  「妳是鄧詠文嗎?」語氣不帶任何情感。
  「我是。妳是……」她用圍裙擦了擦手,「警衛說妳是我的朋友,但老實說,我並不認識妳。如果妳是為了星海少爺而來的,就請妳不要浪費時間了。」
  「我叫鄔小安。」她先報上自己的名字,「這裡很吵,我們可以換個安靜的地方談嗎?」
  「不認識。」鄧詠文隨口應著,逕自忙碌起來,「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好。」
  「我只有一個問題要問妳,希望妳可以給我答案。」鄔小安跟在她身邊,看到有人端著可口的水果塔經過,忍不住想嚐一口。
  「什麼問題?」還沒聽問題就先轉頭指著她警告,「問完妳就得馬上離開,別在這裡打擾我做事。」
  「好。」鄔小安面無表情的看進她的雙眼,「二十幾年前,妳為什麼把我扔在育幼院外?」
  咦?鄧詠文怔然,連在一旁的二管家聽到後,嘴巴也不自覺的張得好大。
  看著她的臉色瞬間刷白,鄔小安竟然有一種得意的感覺。
  育幼院?她喉頭一緊。難不成這女孩是……是當年那個—— 不,不可以,她打死都不會認她的!
  鄔小安沒有刻意壓低問話的音量,所以廚房裡的傭人全都聽見了,大家詫異的議論紛紛。鄧管家喪偶多年,怎麼可能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
  「妳認錯人了,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鄧詠文別過頭去,急忙的走出廚房。
  「妳臉色都發白了,鄧管家。」鄔小安緊追在後,疾步跟上,「說不定還緊張到冒冷汗了呢……」
  「妳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聽不懂,請妳搞清楚事情再來。」怎麼會她不該找到她的,當初她明明就沒有留下任何聯絡資料啊……
  兩人一前一後爭論著,接著鄧詠文便急忙的走上樓梯,往二樓去,而和朋友談笑的程星海碰巧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狐疑的看著那兩個女人。
  「妳以為我不會找到妳嗎?」鄔小安三步併作兩步追上去,「妳總該聽過王仲安這個名字吧?」
  聞言,鄧詠文突然停下腳步,右手緊扣著欄杆扶手,冷汗早已浸濕她的衣服。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女孩連王仲安都知道?
  「我來不是要圖什麼,也不是想跟妳來場感人的母女相認,我不屑!」她往上跨了兩階,站到她面前,「我只是想問妳,為什麼當初生了我,卻又拋棄我?」
  鄧詠文瞠著雙眼,顫抖著唇,緩緩抬眼看向她。
  她氣質動人,神祕高雅,尤其那雙黑潭般的眼眸,簡直就跟那個人一模一樣,就連現在這種高傲的態度,幾乎就是她的翻版。
  「我只想知道父母拋棄孩子的理由,妳不必多慮。」鄔小安冷冷一笑,「就當我是在訪問妳,得到答案我就走。」
  「我……我……」鄧詠文發出來的每一個音都在顫抖,「我不知道……妳真的認錯人了。」別開雙眼,無法承受她冰冷的視線。
  「妳騙人。」她非常肯定她就是她的生母,「敢做卻不敢面對嗎?」
  程星海關心的走到一樓樓梯口,抬頭看向停在樓梯間的兩個人,她們之間似乎有什麼問題,氣氛異常沉重冷硬。
  「沒有發生過的事,妳憑什麼要我承認?」鄧詠文惱羞成怒,「請妳離開,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
  「我不接受威脅。」鄔小安挑眉,眼神移向站在樓下的程星海,「聽說妳在這裡當管家很久了,那位少爺是妳帶大的吧?他應該知道些什麼吧?」繞過她,打算去問可能會知道答案的其他人。
  「不—— 不可以!」鄧詠文發出恐懼的慘叫,急忙轉身要攔住她。
  「這是怎麼回事?」程星海厲聲問道。
  「住口!」
  突然一聲暴吼,下一秒,鄔小安就發覺自己的手被用力拉住,被迫扭轉身子,但激動的鄧詠文卻自己踩了個空,直直往她身上壓下去,重心不穩的兩個人,就這麼一起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鄧姨!」程星海第一時間往樓上衝,卻來不及阻止,兩人已經跌到地上了。
  好友們一聽到他的吼聲和女人的尖叫聲,都急忙趕了過去。
  雖然階數不多,但摔下來還是受了傷。
  鄔小安捂著頭,吃力的撐起身子,發現自己坐在柔軟的地毯上……為什麼總是有情緒激動的人呢?
  「妳沒事吧?」快步走到她身邊,他輕鬆的一把扶起她,再立刻跑向鄧姨。
  友人們跟傭人們關心的圍在鄧詠文身邊,她意識清醒,人甚至已經坐起來了,只是……一動到手,她就痛苦的呻吟。
  「可能骨折了,快叫救護車!」程星海立即下令。
  「骨折而已,沒事……沒事……」她慈愛的看著他,「少爺,別擔心。」
  「我陪妳去好了!」擔憂的看著鄧姨,畢竟他是她一手帶大的,她就像他的第二個媽媽。
  「別麻煩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還要招呼客人呢!鄧姨身子骨硬朗,很快就回來了。」鄧詠文向站在一旁的二管家交代,「廚房的事由妳負責監督,絕對不能有差錯,再兩個小時賓客就要上門了。」
  「鄧姨,生日派對取消,妳的傷比較重要。」
  「不行!」她厲聲一吼,「少爺,邀請函都發出去了,晚上來的都是貴客,怎麼可以因為一個管家受傷而臨時取消呢,你已是集團總裁,做事不能這麼衝動。」
  「我知道。」他嘆口氣。的確,父親半年前去世後,他已經接下未來集團,今晚是他這個新任總裁第一次舉辦的生日宴會,所有政商名流都會出席。
  「可是……」二管家一臉驚慌,「還有兩道甜點跟主菜沒有決定,我對食物不拿手,怎麼辦啊?」
  「廚師試做好了嗎?」程星海問道。
  「還沒……等做好了是要拿到醫院給鄧管家嚐嚐,還是……」
  「這樣太麻煩了,醫院那麼遠……」一點也不妥當。
  鄧管家掌管程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今晚的宴會,從佈置到餐點,甚至出餐順序,全都由她一手包辦,如果她不在場,想必會一團混亂。
  「我來好了。」鄔小安已經就著階梯坐了下來,輕輕撫著自己的腳踝,平淡的說道。
  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回頭看向她,這才意識到還有這個人的存在,而且她正是導致這場意外的主角。
  「我是廚師,對這方面還有點把握。」她看向鄧詠文。
  鄧詠文蹙著眉頭回望她,心底湧起巨大的不安。這個女孩絕對不能留在這裡,多一秒也不行!
  「好,妳留下來幫忙。」程星海率先開口,聽到救護車的聲音由遠而近,馬上交代,「快點,準備送鄧姨上車。」
  「少爺,她、我不認識她啊,你不能……」她焦急的想要阻止。
  「至少她是個廚師,認不認識沒關係。」他溫柔的在她額頭印上一吻,「快去醫院,不用擔心這裡。」
  「可是……」
  救護人員一進來便火速的將鄧詠文抬上擔架,她沒有機會把話說完,就被送上了救護車。
  坐在樓梯上的鄔小安不再理會身旁的吵雜混亂,開始觀察四周的擺設,揣測計畫中的宴會應該是什麼樣子。
  腳踝好像扭到了,手肘也瘀青了,但跟骨折比起來,這些都只是小傷,如果鄧詠文願意乾脆一點把事實告訴她,也不必弄成現在這樣了!
  吃力的站起身,她把重心擺在右腳,盡可能讓左腳不要感受到壓力。
  「我要在五分鐘內了解你們晚上的流程跟菜單。」她轉向二管家,「新菜一做好,就拿給我試吃。」
  二管家望著她,不懂像她這麼年輕的女孩,怎麼會流露出不容人拒絕的威嚴?
  交代完,鄔小安便往廚房走去,沒料到手臂忽然被人握住,她嚇得連忙回首,又因為重心不穩差點再次跌倒,但程星海緊緊扣著她的手臂,讓她穩住了腳步。
  「腳扭到了?」
  「不礙事。」她皺著細眉,手臂被握得發疼。
  「妳跟鄧姨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語氣有些慍怒,「她會摔下來,跟妳脫不了關係。」
  「沒錯,但是如果你有眼睛的話,可以看見是她推我下來的。」她面無表情,眼睛也沒有看著他,「而且就算如此—— 也不關你的事!」
  「鄧姨的事就是我的事!」他不悅的甩開她的手。
  鄔小安突地腳步踉蹌,趕緊扶住旁邊的牆,忍住左腳踝的劇痛,悄悄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轉過頭。「但這是我的事。」她冷冷的瞪著他,旋即甩頭,一跛一跛的往廚房走去。
  冷酷又高傲,程星海不可思議的看著根本只有二十出頭的她。她那份逼人的氣勢到底從何而來?
  他望著她黑色的身影,若有所思。他從來沒有遇過這樣的女人……她在他的心中,投下了一枚震撼彈。
第二章
  對於生日宴會,鄔小安最大的感想不是奢侈、不是累,更不是浪費,而是——吵!
  她從小就喜歡安靜,所以對於那些充斥著嬉笑怒罵、震耳欲聾音樂聲的環境,她一概避之唯恐不及。
  宴會剛開始時,氣氛的確非常穩重高雅,寬敞的客廳及庭園設置了Buffet,也確實依照菜單的順序出菜,內外都設有吧台,數十位服務生穿梭其間,讓賓客們都能玩得盡興。
  鄧詠文已經把每個人的工作安排好,她只要負責掌控監督,不要出什麼差錯就好了,她看見許多電視上常出現的面孔,政客、藝人,或是商界知名人士,全部聚集在這裡。
  關於未來集團,她略知一二,它算是亞洲首屈一指的建設集團,事業版圖還擴及到香港,所負責的都是豪宅建案,專攻上流社會,一層一戶,門禁森嚴,奢華講究,是它的商標。
  一手創立集團的程吉安於半年前病逝,所以程星海未滿二十五歲就繼承了父親的事業,今天是他接任以來舉辦的第一場宴會,所有政商關係密切的重要人士,全都到場給予祝福。
  在她眼裡,這只不過是另一場地盤角力戰。
  總裁換了人,風格喜好自然不同,舊的合作對象想要拉攏新總裁,以固守原本的地位,其他人則想跟新總裁打好關係,等待合作機會。
  對於這種巴結奉承的戲碼,她倒是挺有興趣看的。
  但最讓她感到意外的是,程星海看起來一副花花公子的輕浮模樣,想不到在正式場合中,應對進退得宜有禮,完全展現領導著的風範。
  時間越晚,老一輩的賓客陸續離開,只剩下第二代富家子女及程星海的友人,樂團改演奏重金屬搖滾樂,每個人把剛才的端莊紳士拋諸腦後,瘋狂的隨著音樂扭腰擺臀。
  吵、死、人、了!鄔小安只是出來巡視餐點還夠不夠,就被音樂聲搞得快頭痛欲裂。
  程星海也跟三兩個好友痛快的舞動,身邊黏了不少濃妝豔抹的美女,上半場的嚴肅氣氛讓他幾乎無法呼吸,還是美酒佳人配上音樂舞蹈,才能讓人真正放鬆。
  不遠處,梁又云偷偷觀察他,又看看桌上的兩杯調酒,暗自下定決心,她緊張的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她,便從手拿包裡拿出一顆白色藥丸,丟進其中一杯酒裡。
  就像程星海說過的,她的父母非常嚴厲,連交個男友都要過濾盤查,彷彿交往就等於結婚似的,但她一樣背著他們過著靡爛的生活,朋友也都會幫她保密……可是,她最想要的男人,只有程星海一個。
  他頎長健美的身形,還有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明星外貌,再加上他坐擁整個未來集團,這麼完美的對象,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偏偏他的女人無數,就因為她的家教嚴管,怎樣都不敢招惹她。
  他可以在派對裡隨便找一個正妹服務生發生關係,可是卻對她非禮勿「碰」,謹守朋友的界線,讓她實在無法忍耐!
  她想要當他的女人,當老婆也不錯,只要跟他上了床,再把消息放出去,他就算想逃,也逃不了了!
  梁又云輕輕搖晃著酒杯,確定藥完全溶解後,便端著兩杯調酒,婀娜的走向程星海。
  「二十五歲生日快樂!」幾個公子哥兒舉杯歡呼。
  「謝謝,謝謝大家。」他已有三分醉意,「也謝謝你們的禮物啦!」
  「今年的生日很不一樣,你已經一肩挑起重責大任了!」朋友們的表情很是複雜,「程爸走得太倉促了……」
  程星海輕哂。是啊,一場急性肝炎就帶走了父親的生命,他也被迫放棄每天燈紅酒綠的享樂生活。
  「你們幾個啊,能玩就要把握時間玩,以後責任可重了。」他捶捶肩頭,「壓力大到不是你們能想像的。」
  「看得出來,你現在幾乎不跑趴了。」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未來的重擔如山高,所以大家才會趁年輕大玩特玩。
  梁又云帶著笑走近大家,遞上酒杯。「難得生日,就快快樂樂的玩,別提商場上那些枯燥乏味的事了!」
  「說的也是,謝啦!」他大方的輕摟著她的腰,接過她的酒,「這是什麼?」
  「調酒師的私人特調。」她微笑回答,目光熱切的注視著那杯酒。「很特別的口味,你會喜歡的,一定要喝完喔!」
  程星海輕挑了眉,啜飲一小口,咂咂舌,覺得味道挺不錯的,又多喝好幾口。見狀,她難掩欣喜,佯裝無事喝下自己手中的勝利之酒。
  「我去那邊打個招呼。」他指著另一群正在跟他招手的朋友,「馬上回來。」
  「好,快去快回。」梁又云眼神緊瞅著他。賣藥的人說,藥效五分鐘之內就會發作。
  一邊和朋友聊著天,程星海不時啜飲手上的酒,過沒多久,便覺得全身有點發熱,但他以為是自己喝多了,不以為意。
  豈料此時鄔小安的身影忽然闖進他的視線裡,她正指示傭人把空盤撤掉,多拿些下酒的點心出來。依照這些少爺千金的喜好,他們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酒。
  「嘿,辛苦了。」他結束和朋友的交談,朝她走近。
  鄔小安一看到他,直覺就是逃,她趕緊旋過身子,想趕快離開。
  「妳急什麼?我很可怕嗎?」但程星海反應更快,隨即抓住她的手,「我沒有看過女人一見到我就想跑的。」
  她沒好氣的瞋了他一眼。她的手臂不久前才被他握到瘀青,到現在還在痛,她能不逃嗎?
  「我不想跟你扯上任何關係。」她非常直接說:「我等會兒就要走了,我們沒有交談的必要。」
  「哈哈……妳真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這是第一次有女人這麼不賞臉,「妳說話一向都這麼的……不婉轉嗎?」
  「為什麼要婉轉?我跟你很熟嗎?」她瞥了他身後一眼,「後頭有一堆人等著你去跟她們做朋友,別花時間在我身上了。」
  「妳的意思是說,只要熟一點,妳對我說話就會客氣一點?」他不以為忤,帶著勾人的笑,更貼近她。
  鄔小安有點緊張,因為有個過份好看的男人全身正散發著性感魅力,斜倚著柱子跟她說話。
  他身上隱約有股好聞的古龍水香味,領帶早已鬆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釦子也解開了,露出性感的鎖骨跟一小塊結實的胸膛,整個人散發著強烈的費洛蒙。
  她不習慣跟別人靠這麼近說話,更別說程星海迷人的眼神讓她很不自在,面對他的逼近,只是讓她更想逃開而已。
  「我要走了。」她別開眼神,轉身就要走,卻沒想到又被他的大手攔住去向,「你……」
  「喝一口。」程星海突然把手中的酒杯遞給她,並且直起身子擋住她,不讓梁又云看到。
  她杏眼圓睜,瞪著他手裡的酒杯,不可思議的看向他。「你喝多了嗎?」
  「這是我朋友剛剛給我的新口味調酒,很好喝,我想讓妳也嚐嚐看。」糟!他怎麼覺得頭有點暈……但還是強打起精神。「我喝這邊,妳喝另外一邊。」
  「這代表什麼?」
  「代表……至少妳願意跟我喝同一杯酒,或許我們可以交個朋友。」他下意識的用手撐住柱身,眨眼的次數也變得頻繁,整個人非常不舒服。
  「我不願意。」鄔小安深吸了一口氣,「我跟你是不同世界、不同層級的人,你不會想跟我這種人當朋友的。」
  她原本打算扭頭就走,但突然發現他似乎有點不太對勁,露出來的胸口迅速泛紅,而且呼吸聲越來越重。
  「你怎麼了?」她上前一步,微微抵住他的身子,「你看著我。」
  「我沒事,可能喝多了!」他不自覺閉上眼,忍住全身熱燙的不適。
  「那就別再喝了。」鄔小安抽走他手中的酒杯,「你們這些人真的很奇怪,既然喝醉這麼不舒服,為什麼還要喝?」
  「噯!」程星海連忙睜開眼,制止她,「別讓我朋友發現我沒喝完。」
  「都這樣了還喝?」她只覺得荒唐,越過他的肩膀看過去,不遠處果然有個女人正殷切的往這兒瞧。
  她深吸一口氣,把杯子轉到他沒碰過的那一邊,一飲而盡。
  「喝完了,可以了吧?」她把酒杯用力往旁邊的桌上一放,正準備離開,沒想到他整個人忽然壓向她。「喂—— 你—— 」
  好重!鄔小安吃力的抵著他。這個人怎麼可以前一秒還談笑風生,後一秒就跟重病患者一樣虛弱?
  程星海失神數秒,接著趕緊撐住身子。不對勁,他連腦袋都跟著了火一樣的熱燙,而且神智非常不清楚!
  「我不舒服……妳可以扶我上樓嗎?」他的聲音變得很沙啞。
  她看得出來他不是假裝的,轉過身體,拉過他的手臂放到自己肩上,盡可能撐著他的體重。
  「宴會結束了,請所有賓客立刻離開。」鄔小安叫來二管家,吩咐道:「就說少爺身體不舒服。」
  「少爺他……還好嗎?」二管家也很擔心。
  「應該只是喝多了,我扶他上去,別讓那群人來鬧他。」她側著頭,瞥了他一眼,「你還可以嗎?你自己多少也要出點力,我沒有辦法扛著你。」
  「嗯……」熱、好熱……程星海覺得全身跟火燒似的一樣難受。
  站在遠處的梁又云一看到鄔小安撐著他就要往樓上走,心裡可急了,立刻小跑步想追上他們。
  「梁小姐、梁小姐!」二管家急忙擋住她,「宴會結束了,請回吧。」
  「咦?可是星海他……」她想閃過二管家,但徒勞無功。
  「少爺他喝多了,人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二管家巧妙的將梁又云推離樓梯口,「請別打擾少爺,各位請回吧!」
  開玩笑,雖然她是二管家,但是也應付過許多死纏爛打的女孩,擋住區區一個千金小姐,根本輕而易舉。
  「不行,我一定要上去看看他。」藥效發作了,她不在他身邊,那一切不就白搭?
  「請離開,梁小姐!」二管家連同其他傭人都站了出來。這是程家的慣例,誰教少爺以前開趴不懂得節制,最後都得靠管家跟傭人,才能強勢的把所有賓客請回去,有的時候,他們還得打電話請對方的傭人來抬人咧!
  「不是!我……」梁又云焦急得不自覺提高了聲調。
  「梁小姐,妳家的司機已經在門外等候了呢!」連警衛都來幫忙了,他扳過她的肩頭,往外推去,「這山路小,不趕快走會擋到其他人的車子的。」接著又往前一看,「欸,李少爺,您等等,您喝太多了,不能開車……」
  花了一番工夫,傭人們終於把所有客人都請走了,關上門,疲憊的吐了口氣,便開始收拾。
  不過樓上……


  鄔小安在程星海含糊的指引下,好不容易把他帶回房間,拖上床,累得半死的她突然發覺自己流了好多汗,而且全身都好熱。現在不是冬天嗎,怎麼她覺得悶得受不了?
  她用手搧了搧風,還是覺得不舒服,但是床上那個更教人擔心。
  程星海躺在床上,不知何時已把襯衫的釦子全扯開了,還不停的扭動身子,低嚷著好熱好熱。
  鄔小安趕緊倒了杯水給他喝,但沒有任何幫助。
  怎麼搞的?他生病了嗎?她皺著細眉望著呻吟的美男子,他裸露的健美胸膛,著實令人臉紅心跳……是的,她現在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好快好快。
  奇怪,為什麼連她都覺得有點頭暈?
  「別動—— 」她努力撐住自己的意志,制止他亂揮的雙手,「我現在幫你把襯衫脫掉,你不要動來動去的。」
  好輕軟的嗓音……程星海一聽到她的話,乖巧的任她拉坐起身。
  其實,鄔小安又尷尬又害羞。她還沒主動脫過男人的衣服,現在卻幾乎都要貼上他的胸膛了!說到胸膛……他的肌肉線條真好看,從臂肌到胸肌,每一吋都好誘人吶。
  她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順利幫他把衣服脫掉,正準備扶著他,讓他躺回床上時,沒想到他突然雙臂一收,直接把她摟進懷裡。
  「啊!」她失聲尖叫,雙手立刻抵上他起伏的胸膛,緊張的喊著,「你……你醒一醒!」
  「妳好香喔……」程星海貪婪的聞著她的髮香,「跟妳的人一樣,是高雅的香味。」
  「你在說什麼……」她紅著臉,可是身子卻被迫緊貼著他光裸的上半身。
  糟糕!為什麼連她也覺得腦袋好暈又好燙?好像有人在她腦子裡升了火,全身都快要燒起來了!
  突地,一個吻落在她的頰上,她嚇了一跳,卻沒有推開。
  「嗨!」他的前額貼上她的,眼神迷濛,但他還認得懷中的這個女人。
  是那個有著一頭黑亮長髮又神祕的女人。
  鄔小安被他抱著,眼睛只看得見他迷人勾魂的雙眼,還有微啟的好看薄唇。
  為什麼她的心跳得好快,甚至還覺得他非常……誘人?
  「妳的身體好燙,妳也很熱嗎?」他低聲呢喃著,大手緩緩滑進她的衣服裡。
  「沒有,我只是……」她沒有辦法制止他的動作,因為當他的手觸及她的肌膚時,她竟然覺得……好舒服。
  就這樣,鄔小安幾乎失去抵抗能力,任由一個首次見面的男人慢慢脫去她的衣物。
  程星海忘情的吻上她的唇,她也沒有迴避,反而像是被他深深吸引似的,笨拙的激烈回應。
  奇怪,為什麼會這樣?她僅存的理智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為什麼這個男人讓她好心動?為什麼他的吻會讓她痴狂?又為什麼肌膚相貼的感覺會讓她覺得舒服,而且似乎不再那麼熱了?
  「我覺得……不太對勁……」可是她卻渴求更多的吻跟擁抱。
  「噓……」程星海溫柔的撫摸著她的臉蛋,珍惜的細啄著,「妳好美,妳是我看過最漂亮的女孩!」
  「你……」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是我見過最令人心動的男人。」
  他滿足的勾起微笑,熱情擁吻這個宛若天仙的女人。
  二十五歲生日的這個晚上,他的房裡春色無邊。
  二管家悄悄的將房門關上。她只是擔心的想上來看看狀況而已,怎麼知道……少爺不愧是把妹高手,連初次見面的女孩,也難敵少爺的魅力。
  只是,下午在廚房時她是怎麼說的?她說……她是鄧管家的女兒吶!


  她覺得頭痛到快要裂開了!
  鄔小安幾乎是痛醒的,一驚醒,就覺得一陣反胃,非常不舒服。
  「啊……」她吃力的想爬起來,「我想吐……」
  「唔,我也是……」身旁男人正揉著太陽穴,隨手一指,「浴室在那邊。」
  幾乎是用滾的下床,她踉踉蹌蹌的往浴室走去,抱著馬桶吐了,那股酸味真令人難以忍受。
  程星海還癱在床上,根本不曉得自己昨天到底喝了多少。為什麼他會有一種灌了五瓶XO的錯覺?
  他用雙肘撐起上身,看著凌亂的床,連昨天怎麼上樓的都不太記得,而且聽到從浴室傳來的聲音。昨天晚上有女伴?
  哎呀,好像有……程星海依稀想起昨晚的熱情纏綿,嘴角忍不住上揚。昨夜好像很激烈,而且感覺非常好。
  他記得他親吻著她柔滑的肌膚,她弓起身子嬌吟著他的名字,她身上好香,有股醉人的美……他記得他好喜歡吻她,因為她的吻相當生澀,生澀到他愛極了挑逗她的感覺。
  嘿,這麼說來,他還是記得激烈歡愛過一場,但糟糕的是,他不太記得對象是誰了?
  跟夢一樣,他好像夢見昨天下午那個高傲的女人!
  鄔小安連漱了好幾口,又用水隨意洗了個臉,好讓自己清醒一點。她昨天又沒有喝酒,為什麼頭會這麼重,而且還痛得要命?
  她帶著暈眩走出浴室,腦子裡彷彿有成群的蜜蜂嗡嗡叫。
  「我昨天從頭到尾,就只有喝你手上的那杯酒。」她想起來了,就是他!
  程星海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站在浴室門口,一絲不掛的婀娜女人,正是那個神祕女子!
  鄔小安指著床上的他,瞬間愣住了。為什麼他會躺在她的床上—— 不對!她慌張的環顧四周。這是誰的房間?她怎麼會在這裡過夜?而且……
  她下意識的低頭一看,瞬間放聲尖叫。
  「哇呀—— 」
  「哇啊—— 」
  傭人們聽到一男一女同時發出慘叫,紛紛困惑的抬頭往樓上看,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了。
  鄧詠文剛從醫院回來,狐疑的看向二管家。「少爺又留女人過夜了?」她嘆了口氣問。
  「是啊。」二管家笑得很曖昧,「很意外的。」
  「有什麼好意外的,我都已經記不得他帶過哪些女人回來了,這次又是誰?服務生?還是樂團主唱?」她手腳都有骨折,裹著石膏,坐在輪椅上動彈不得,「上次少爺慘叫是因為那女人卸妝後很可怕,今天不知又看到什麼了?」
  「應該不是,我看那女生長得很漂亮,而且昨天根本沒化妝。」二管家推著她到客廳一角,「真是天生麗質呀!而且怎麼說呢?看著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鄧詠文終於聽出端倪,「妳在說誰啊?昨晚過夜的女人嗎?」
  「是啊,就是昨天下午來找妳的那個女孩啊!」二管家笑吟吟的說:「很驚訝吧,我也嚇了一跳,她扶著不舒服的少爺上樓去,然後就……」
  一時反應不過來。二管家說了什麼?昨天來的那個女孩?她跟少爺在一起
  說時遲那時快,二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鄔小安已經穿好衣服,快速的往樓下衝。
  「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用這麼卑鄙下流的手段!」她難得生氣,對著身後的人咆哮。
  她身後跟著隨便披著浴袍就奔出的程星海,「我?我什麼都沒做!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是你叫我喝那杯酒的,我喝完後整個人就不對勁了!你敢說裡面沒放藥」她突然停下腳步,用力推了他一把,「滾遠一點,你讓我覺得……很噁心!」
  天吶!真不敢相信她竟跟程星海上床了?而且昨天晚上的一切歷歷在目,還記得自己不斷的索求他的吻,渴望他的擁抱,簡直就、就像個慾求不滿的蕩婦……
  那杯酒一定有問題!
  「我也喝了啊。」程星海不讓她再往下走,乾脆直接環住她的腰,「而且那杯酒是梁又云給我的,她說是新口味的調酒—— 」
  霎時,兩個人好像都懂了。
  他皺著眉回想昨晚的情形。梁又云把酒拿給他,說是新口味,還要他一定得喝完,他是喝了些,又主動找她攀談,後來他漸漸覺得身體發熱、不舒服……
  「我以為你喝醉了,你又說不能讓朋友知道你沒喝完,所以……」鄔小安懊悔不已,「我就幫你把酒喝完了。」
  「我……」他空出來的那隻手緊緊握拳,倒抽一口氣,「我那時只是單純的想跟妳交個朋友,至少要讓妳理我……」
  結果還真徹底,他們不但袒裎相見,還……
  鄔小安受到的震驚太大,完全忽略他還摟著她的腰,只因她人現在正待在他懷裡,看著他胸膛在她面前起伏,該死的上面還都是她留下來的吻痕。
  「你朋友對你下藥,這種朋友還真好。」她逐漸冷靜下來。
  「梁又云……因為我絕不碰她。」程星海不自覺擰起眉,其實不太高興。
  「為什麼?」她挑眉問。那女的長得很正啊,他看起來沒那麼挑吧?
  「原因很複雜,以後再跟妳說。」他也冷靜下來了,緩緩將手鬆開,「昨天晚上的事,我—— 很抱歉!」
  微微向後退,鄔小安無法掩飾臉上的緋紅。
  「咳,算了。」她禮貌的頷首,「我就當被蚊子叮了一口,就這樣,以後別再提起這件事了。」
  蚊子?程星海錯愕極了。他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形容他,而且昨晚的事,她居然能夠這麼泰然的當作……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她尷尬的走下樓,視線恰巧對上坐在輪椅的鄧管家。
  鄧詠文難掩驚駭。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那個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女孩,竟然跟少爺上床了
  「這麼嚴重?」鄔小安走到她面前,看她手腳打了石膏,「醫生怎麼說?」
  「手腕與腳踝都骨折了,至少要休養三個月。」
  「真糟糕。」難掩憂心的皺起眉頭,又有點厭惡表裡不一的自己,嘴上說恨拋棄她的父母,但現在卻又擔心起她來!
  「是啊,管家受這麼嚴重的傷,害我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二管家雖然盡忠職守,但始終沒有能力成為大管家。
  程星海也跟著緩步走到樓下,依然熱切的凝視著鄔小安的背影,突然產生一種念頭—— 他希望她留下來。
  「要不然妳留下來幫忙好了。」他忽然開口,「昨晚妳做得很好,又有經驗,不如留下來幫鄧姨的忙。」
  「咦?」兩個女人不約而同有一樣的反應。有沒有搞錯!
  「對啊,小姐做得超好的,不愧是母女。」二管家喜出望外。
  「母女?」程星海一怔,看向鄔小安,「妳是……鄧姨的女兒?」
  「不是。」她和鄧詠文異口同聲隨即否認。
  氣氛忽然變得有點詭異,他狐疑的打量眼前故意轉移視線,不看對方的兩個女人。
  「先不管這件事,妳願意留下來幫忙嗎?」他難得這麼積極,望著她的眼神非常誠懇。
  「我……」鄔小安頓時舉棋不定。
  「少爺,不需要,她是個不相關的人,有什麼事我鄧姨還有一隻手、一隻腳,犯不著—— 」
  「我答應。」她冷冷地打斷鄧詠文的話。
  即使表情一如平常的冷靜,但她胸中卻燃燒著烈火。沒想到鄧詠文不認她就算了,甚至還把關係撇得一乾二淨!
  就這麼答應是衝動了點,但她就是不想讓鄧詠文如願,留下來幫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現在也沒有工作。
  鄧詠文難以置信的瞪著她,眼神極端不滿。
  但是,程星海卻揚起了喜悅的笑容,認真的凝視著鄔小安。
  「那就麻煩妳了。」他雙眼直直盯著她。
  「是我麻煩你了。」她一見到他,就想起昨夜的激情,雙頰不禁微微漲紅。
  他看她的眼神突然向花園瞟了一下,示意借一步說話。
  鄔小安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便和他一起走到屋外。
  「我留在這裡工作,只是為了幫忙鄧詠文,她會受傷也許跟我脫不了關係,所以……」她尷尬的解釋,「至於昨天晚上的事,你就當作是一夜情,而我只是個普通的女人……」雖然這麼說,她卻連自己能不能忘記都沒有把握。
  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她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程星海勾起一抹性感的微笑,朝她伸出手。「程星海。」他到現在還不知道她的芳名。
  鄔小安緊瞅著他的手,感覺到自己的手心似乎滲出一層薄汗,但她依舊有禮的緩緩伸手與之交握,「鄔小安,鄔是烏黑的烏加上邑部……我是說耳朵。」
  握完手,她想把手收回來,卻瞬間被他緊握住,並且冷不防的被拉進他懷裡!
  她眉頭一緊,頭一昂,小嘴一張,正準備開口,沒想到—— 他柔軟的唇瓣旋即落下,毫不費力地直接探入她的口中。
  鄔小安驚愕的瞪大雙眼,卻沒有辦法反抗圈在自己身上的力量,更沒有辦法抵擋他靈活的舌,以及讓她忘我的吻。
  「妳不是普通女孩。」他離開她的唇時,還趁機多舔了一下,「所以妳說的,我全部辦、不、到!」
  「你—— 」她又羞又惱,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當作被蚊子叮嘛,被蚊子叮很正常的啊!」
  程星海揚起勝利的笑容,接著朗聲大笑,鬆開了手,瀟灑的轉身進屋。
  噯!好累喔,再回去睡個回籠覺好了。
  鄔小安只能呆愣在原地,紅著一張俏臉。哪有像他這麼無賴、可惡,卻又讓人怦然心動的蚊子啦!
第三章
  鄔小安正式住進程星海的別墅,她的行李簡單到根本稱不上是行李,所以他為她準備了一間應有盡有的住房。
  這裡大概有育幼院一間房的五倍大,有獨立的更衣室、衣櫃、鞋區,再加上雙人床、梳妝台、電腦桌、書桌,她還有足夠的空間可以在裡頭跳舞。
  她先回了趟育幼院報平安,她當初並沒有跟院長說要去找人,所以只是簡單交代她找到了一份得住宿業主家的新工作,如果可以,會定時寄錢回去,而院長只是替她感到開心,還說孩子們的生活過得去,叫她不用太擔心。
  之後,她就開始在這棟豪宅裡工作。
  雖為管家代理人,但願意服從她的傭人並不多,畢竟她這麼年輕,而且從來沒有在這裡工作過,甚至連傭人都沒當過,任誰都無法認同這樣的「上司」。
  再加上鄧詠文並沒有乖乖養傷,反而繼續做著管家的工作,而且從未鬆口認她這個女兒,這倒還算是小事;只要一找到機會,鄧詠文就想盡辦法刁難她,冷嘲熱諷加上逐客令天天上演,只不過……她從來沒理會過。
  不但對於難聽的言論充耳不聞,還對嫌惡的表情視而不見,甚至還能夠用更尖銳的言語反擊回去。
  到底誰說她們是母女的?她對待她簡直像對仇人似的,不是說她貪圖程家的財產,就是罵她是來糾纏少爺的心機浪蕩女。
  自從第一天提過兩人是母女這件事,之後她便絕口不提,就算有八卦的傭人私下偷偷問起,她也只是淡淡的叫對方自個兒去問鄧詠文。
  這個生母當年狠心拋棄她,二十多年後,非但不認她,還把她視為仇人,有這樣的結果,她並不意外。
  如果當初母親真的愛她,就不可能不要她,現在她又何必再強求什麼呢?反正一開始就不是要來認親的,只是沒想到鄧詠文懦弱到連給她一個理由都不敢!
  再多的閒言閒語都不會影響到她的,她的態度一如往常的冷淡,除了做好份內工作外,完全無視於其他人的存在。
  早上八點,她套上簡單的運動衣服便走出房間,打算到一樓簡單的巡視一下。程星海是請她來當管家的,她並不會因為鄧詠文的刁難,就不做自己的工作,面對不服她的人,她也不會給對方好臉色。
  「早!」
  鄔小安才剛走到走廊上,準備下樓,便聽到二樓的起居室傳來親切的問候。程星海看似悠哉的坐在沙發上看報,其實是在等她。
  「早。」她恭敬的頷首,「八點了,不準備上班嗎?」
  「不急,我的工作在家裡也能完成。」他放下手上的報紙,慢慢走向她。他可是當老闆的人,上班時間當然由他自己決定。
  看著他走近,鄔小安下意識的往後退一大步,好讓他可以先下樓。
  程家的別墅豪華得就像一間五星級飯店,從前庭進來後,左側是鋪滿米色大理石的寬敞客廳,廊柱全是仿希臘神殿的高聳直刻紋圓柱,連窗戶上都有浮雕,再往前走,直到離開客廳範圍,即是一大片玄關空地。
  面對著玄關空地的,就是位於房子中央的樓梯,拾級而上約十數階後,有個平台將樓梯一分為二,平台上擱置了一個比人還高的花瓶,上頭的鮮花每天更換。
  順著樓梯往左側上去,便是程星海的起居室、臥房及書房,右側則是客房。
  三樓是撞球間、電影室,還有一些客房,而傭人房都設在一樓,沒有一個傭人會住在樓上……除了鄔小安。
  因為傭人房不夠,所以她被安排住在二樓的客房。
  一上到二樓就是起居室,是程星海的專屬客廳,她每天都會經過,很難不跟他碰到面。
  「一起下去吧!」他從容自若,逕自拉起她的手就往下走。
  「喂!」她不悅的擰起眉,倏地甩開手,「別碰我。」
  程星海回眸,眼底有著濃濃的笑意,「我好像碰得很徹底了喔~」說完便自顧自的繼續走下樓梯。
  一聽到他的調侃,鄔小安標致的臉蛋倏地刷白,接著無法控制的羞紅。這個男人是無賴嗎?她都已經嚴正申明過要把那晚的事當作沒有發生過,他為什麼老是要提起?
  「你不要以為我跟你上過一次床,就可以很隨便。」她追上他,「我不是那種會死黏著你不放的女人。」
  「我知道。」他為她緩下腳步,「我並沒有覺得妳很隨便,如果有的話,我每天晚上都會摸進妳房間。」
  鄔小安嚇了一跳。他、他會進她房間對呴,這裡是他家,他要進去哪裡不是都……她緊咬著下唇,覺得臉頰又是一陣熱燙。
  「那就不要一直提那晚的事,我壓根不願意想起來。」她加快腳步走到一樓,「你應該慎選朋友,我會發生那樣的錯誤,都是因為你的朋友!」
  「我有在檢討。」他很認真,但她卻連正眼都不願瞧他。
  她三步併作兩步,直直往廚房走去。每次看到她氣呼呼的模樣,他總是開懷不已,因為凡事都很冷靜的她,好像只有在面對他時,會出現情緒波動。
  他知道她不想再提到那晚的激情,雖然當時是因為藥效發作,兩人才會發生關係的,但他可沒忘記她嬌媚動人的模樣。
  他不以得到鄔小安而自豪,事實上,這有損他的男性自尊,但她卻因此陰錯陽差的留下來,而他對於每天都能看到她,感到非常開心。
  她宛若冷血的白雪公主,烏檀木般的烏黑秀髮,雪一般白皙的肌膚,如深潭般誘惑人的雙眸,還有那股傲人的優雅,全教他不自覺的深深被她吸引。
  「少爺早,今天早上想吃點什麼呢?」傭人們早已準備好各式早餐的材料,無論他想吃什麼,她們都能馬上幫他做好。
  程星海望著一桌豐富的食材,總是覺得好像少了點新鮮感。他忽然看向廚房,鄔小安剛巧走了出來。
  「妳早餐要吃什麼?」他揚聲問道。
  「咦?」她愣了一下,「我?我吃什麼關你什麼事?」
  「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他大方的指著錯愕的她,「妳煮給我吃好了,妳不是廚師嗎?」接著悠哉的坐下來等待。
  傭人們紛紛看向鄔小安,少爺對待這個女孩真的很不一樣,已經特別到大家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了。
  她們互相交換了眼神,紛紛退下,鄔小安則筆直的走到餐桌旁。
  她望著滿桌的材料,住到這裡已經半個多月了,她連鍋鏟都沒機會拿,因為程宅有專用的廚師,分別負責中式、西式的料理。
  雖然她的笑容非常不明顯,但程星海看得出她是用一種欣喜的眼神看著桌上的材料,感覺像在欣賞它們似的。
  「挑食嗎?」她忽然看向他。
  「挑。」他點了點頭,「不過妳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鄔小安露出不屑卻又帶點欣喜的笑容。他的確很會逗女人開心!雖然她極力避免自己的心緒因為他的話而有所波動,不過卻沒察覺到,其實她整個人輕飄飄的,似乎都快唱起歌來了。
  她轉過身,看向餐桌旁的簡易廚房。有錢人就是不一樣!接著俐落地把青椒、洋蔥切成細絲,先把洋蔥放進平底鍋裡文火炒香,不一會兒,微黃的洋蔥就散發出令人難以抗拒的香味。
  程星海「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她倒入青椒絲一起拌炒時,他下意識的皺起濃眉。
  在等待兩種食材熟透的同時,鄔小安拿起一個大碗,裝了點水,再放進麵粉跟蛋,攪拌均勻,緊接著她鏟起鍋中香味四溢的青菜,放進麵糊裡攪拌一下,再迅速的倒回鍋中。
  似乎猜到她想要做什麼了,「妳很喜歡做飯?」他撐著下巴,饒富興味的看著嘴角微微噙著笑的她。
  她側頭瞥了他一眼,輕輕的點點頭。
  「為什麼?」他忍不住追問,對她整個人充滿了好奇,「是喜歡為愛人洗手做羹湯,還是……」
  「這是什麼邏輯?要有喜歡的人才能下廚嗎?」她失笑,「喜歡料理的人,是想把好吃的食物和別人一起分享,喜愛看到他們幸福的神情!」
  「所以,妳喜歡把美食分享給別人?」真是看不出來,原來她冰冷的外表下,也藏著一股熱情。
  鄔小安又瞅了他一眼,難得扯開了笑容。
  「我想開餐廳。」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會跟他說起自己長久以來的心願,但她就是停不下來,「一間屬於自己的餐廳,讓客人能品嚐到美味的料理,然後偷看他們滿足的表情……」
  她輕輕閉上眼,彷彿已經在腦海中勾勒出畫面似的,整個人散發著光彩。
  程星海望著她醉人的笑容、專注的神情,她一舉手一投足,都耀眼得讓他無法直視。
  突地,他感到胸口有股燥熱,忍不住暗暗握拳。他沒有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只是訴說一個夢想,就能美得讓人失魂。
  他終於深刻了解到女人的美麗,不僅僅在於外表。
  「妳想要開一間什麼樣的餐廳?賣些什麼料理?」好想知道更多關於她的事,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激發起他的好奇心。
  或許是因為她與眾不同,不像一般女生追求物質的享受,平常也很少表現出自己的情緒和喜好,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以令她感興趣的話題,他當然要趁機多了解她一點。
  「很簡單,我想賣西餐,像義大利麵、燉飯,還有一些地中海輕食。」她注意到他輕擰著眉,「怎麼?不喜歡吃這些嗎?」
  「不是我的菜。」程星海一聽到燉飯就覺得渾身不舒服,「我並不是個傳統的人,但是黏呼呼、吃兩口就會膩的燉飯,我實在敬謝不敏。」
  「那你一定沒吃過我做的燉飯,保證讓你難以忘懷。」她頗有自信的說。
  早餐也在兩人閒聊時完成了,鄔小安將平底鍋裡的麵粉蛋餅盛裝到盤子裡,接著用沙拉醬在表面煎得香脆金紅的麵粉蛋餅上淋畫格子,切成四等份。
  而刀子切下去時所發出的酥脆聲,讓程星海開始說服自己,就算裡頭有青椒,應該也很好吃。
  最後她在其中一份蛋餅上放了一大片起司、淋上番茄醬,還捉了點香菜加以點綴,再配上一些水果做裝飾,另外再把剛才抽空打好的果菜汁一併端到他面前。
  「洋蔥青椒起司蛋餅,請慢用。」她的語調得意飛揚。
  「哇!為什麼我們家從來不煮這個?」色彩繽紛,光用聞的就讓人胃口大開,最重要的是,很簡單。
  「有時候很簡單的東西也很好吃,只是像你們這種有錢人,已經習慣了奢侈享受。」她這麼說並沒有惡意,只是價值觀不同。
  程星海凝視著她,突然覺得有股好想吻她、跟她說聲謝謝的衝動。
  「坐下來一起吃。」他大方的為她拉開椅子—— 在他身邊。
  鄔小安有些遲疑的看了他一眼,一邊替自己弄了一份,一邊思考著該不該坐在他旁邊。跟他過於接近並不是好事,他們之間已經有很難撇清的錯誤關係,再錯下去的話……
  可是,這張桌子實在太大了。
  她搞不懂他明明一個人住,為什麼還要用可以容納二十個人的長餐桌?他此時一個人坐在主位,看起來特別淒涼。
  雖然,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悲,反而衝著她笑個不停。
  端著盤子,她還是走向了他。
  只是吃個早餐而已,沒什麼,她極力克制不要心跳加速,一直提醒自己眼前這個男人對每個女人都這麼好,她不能因此迷惘。
  看到她走到他身旁,程星海露出欣喜的笑容,隨即起身,像紳士一樣為她拉開椅子。
  「你太誇張了。」她雖然這麼說,卻掩不住笑,「只是吃個早餐。」
  「對待淑女就應該這樣!」他調皮的笑道。
  就在她準備坐下時,鄧詠文快速轉動輪椅,高喊著,「等一下!」
  鄔小安和程星海聞聲,困惑的同時回頭。
  「妳怎麼可以坐在少爺旁邊吃東西?沒規矩!」氣憤的指著她大罵,「妳是個傭人,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的笑容幾乎在瞬間就收斂起來,表情再次變得冰冷,程星海感覺到餐廳裡的溫度立即驟降。每次這兩人只要一見面,就會忍不住針鋒相對。
  這些日子以來,鄧姨從未承認過小安是她女兒,而小安也沒再提起過認親這件事,不過他還是想請人好好調查一下。
  「鄧姨,是我請她坐的。」他連忙打圓場,「妳別這樣,我沒把她當傭人。」
  「少爺,這樣是不行的。」鄧詠文氣急敗壞,試圖糾正他的想法。
  「程星海。」鄔小安站在餐桌前,忽然輕聲喚了他的名字,丟給他一個微笑。
  呵呵……有趣、真有趣!他優雅的將椅子往推前,讓她可以安穩的坐下來。其實他早就發現到,只要鄧姨反對的事,她打死都要做,簡直「逢鄧必反」!
  「快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她溫聲催促他,甚至還拉著他的手示意他快點坐下來,等他一坐定,她勾起一抹挑釁的微笑,直視著鄧管家。
  鄧詠文憤怒的握緊輪椅扶手。可惡!她應該永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好好在育幼院長大啊,為什麼還要來找她?甚至堂而皇之的住下來,她根本不是來認親的,而是來責備她的啊!
  「鄧姨。」程星海輕輕的擺擺手,要她退下去,不要影響原本和樂的氣氛。
  她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忍著一股怨氣,顫抖著手,緩緩推著輪椅離開。
  隨侍在附近的傭人將這一幕全看在眼裡。鄔小安明明就是個外人,卻莫名其妙成為代理管家,而且少爺對她更是出奇的好,好到沒有人能夠接受—— 因為,這間屋子從未有任何女伴,可以受到如此體貼的待遇!
  被鄧詠文這麼一攪和,鄔小安突然覺得沒有食慾了,瞪著盤子裡的美食,始終無法動作。
  「嗯……好吃!」坐在一旁的程星海突然發出一聲讚嘆,「真好吃!天吶,我看妳沒放什麼好料啊?」
  鄔小安被他的叫聲分了心,轉頭望著他一臉滿足的模樣,雙眼閃著熠熠光彩,彷彿吃到什麼珍饈。
  「就跟你說,簡單的東西也可以很好吃的。」她忍不住笑開,也吃了起來。
  真奇怪,只要看到有人吃了她的料理而露出幸福的表情,她也會不自覺跟著開心,方才討厭的情緒,在看到他的笑容之後,也煙消雲散了。
  「妳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小安。」他自然的喚著她的名字,「我開始有點期待妳做的燉飯了。」
  「噢?」她竊笑起來,「怎麼?想突破看看嗎?」
  「……妳好像能把很難吃的東西變成美食。」他叉起一根青椒絲,「這個,我最怕的食物之一。」
  她挑著眉,看著他慢動作的把青椒吃進嘴裡,還裝出意猶未盡的模樣。
  他的表情讓她忍不住失笑。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但這也表示他確實喜歡她煮的東西,即使是他最恐懼的青椒,也變得美味。
  「說吧,妳做了什麼,把它變得不那麼可怕了!」他端起她準備的果菜汁,指了指裡頭,「我剛看到妳在裡面加了紅蘿蔔跟芹菜。」
  「少爺,你真挑食耶!」鄔小安托著腮,俏臉閃著光彩。
  「為了妳,我願意試試看!」他瞪著那杯果菜汁許久,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別喝得那麼勉強。」她忽然湊上前,用手蓋住杯口,「你已經覺得它不好喝了,就算喝下去也會有意見。」
  程星海皺了下眉。那有什麼辦法,他親眼看見她把紅蘿蔔跟芹菜下去打了啊!生的耶!
  鄔小安忙不迭的把杯子拿走,抽起一根吸管放入杯中,然後伸出右手,輕柔地覆上他的雙眼。
  哇,好長的睫毛……她有點訝異,還沒觸及那雙動人的眼睛,她的掌心就已經被他的睫毛刺到了呢!不由自主的望著聽話閉上眼的程星海,她突然想起錯誤的那一夜,幾次迷糊轉醒時,一睜開眼就看到他這張俊臉。
  那時她是怎麼想的?她被人擁抱著,頭枕著他強健的手臂,呆呆望著很難不教人心動的男人……她記得她當下覺得既安全又滿足,偎進他的胸膛,繼續好眠。
  那是意識不清,是藥物造成的錯覺,可是……充滿胸臆間的甜美卻無法抹除。
  其實她一直以來都渴望有個能依靠的肩膀嗎?
  「你最愛喝什麼?」她的聲音突然放軟了許多。
  「可樂。」
  「那我給你喝可樂。」她傾身將吸管湊近那曾吻遍她全身的薄唇,心跳突然失序。
  鄔小安有些驚訝。她竟然為這個男人心動!
  「騙人!」他勾起好看的笑,「不過妳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說完,他便張嘴含住吸管,只不過不小心,也含住了她的食指,那一瞬間,曖昧的電流流竄,兩個人都有一秒的驚愣,但隨即各自穩定心神,讓一切恢復正常。
  程星海大膽的喝了一口……再一口,然後伸手抓下覆在他眼上的柔荑,很不可思議的望著果菜汁。「妳會魔法吧?」他驚喜萬分。
  「也有人說過,料理本身就是一種魔法喔!」她看他喝掉大半杯,非常滿意的點著頭。「不可怕嗎?」
  「不可怕,很香。」他接下杯子,但是並沒有鬆開她的手。「妳加了蜂蜜,感覺順口多了。」
  「你這麼挑食,我想你應該從來不碰這些食物,正因為沒吃過,就不知道它們也可以變好吃。」她今天早上非常非常的高興喔,因為她成功讓一個挑食的少爺,吃了三種以上原本非常排斥的食物。
  她想坐正,卻意識到他依然緊握著她的手。
  「我的手可以還給我了吧?」她動了動被他包覆著的小手。
  程星海沒有回應,只是來回翻轉檢視她的手。「妳的手明明很漂亮,為什麼摸起來卻很粗糙?」他開始來回撫摸她的掌心。
  「我要做很多家事,在廚房忙碌也會長繭。」她不像一般女生嬌羞,而是跟他一起看著自己操勞的雙手。
  「真辛苦。」他緩緩放開她,「但妳卻不覺得累,對吧?」
  鄔小安凝視著他,突然覺得輕浮的他,或許有著令人意外的另一面。
  「不覺得。」她淡然一笑,「我很喜歡做菜,當然不覺得辛苦。而且在育幼院裡,大家分工合作,這就是我們的生活。」
  程星海的表情又充滿了好奇,甚至有點嫉妒。她明明從小生長在育幼院裡,物質缺乏,卻沒有一絲需要讓人同情的可憐姿態,相反的,她甚至有個能讓她閃閃發光的夢想!
  「育幼院的小朋友是怎麼吃飯的呢?」他只去過一次,不過那時年紀還太小,不太記得了。「是不是也跟我們一樣坐在餐桌旁呢?」
  「你以為我們席地而坐嗎?」鄔小安輕笑,看著眼前這張大桌子,「我們都一起吃飯,一張桌子可以坐六到八個人,一喊開動,大家就會挨著彼此,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六到八個啊……」他想像著那張桌子的大小,還有製造出來的親近。
  「很簡單的木頭桌子,上頭有一堆刻痕,凹凸不平,寫作業時一定要用墊板才可以。」她扯開一抹笑,「但是大家吃飯、寫作業,都是用同一張桌子,感覺很溫暖。」接著看向這張大桌子,「這張餐桌太長也太大了,你一個人坐在這裡用餐,太孤單了。」
  過去她也因為排拒外人的關心而感到寂寞,可是小福不管到哪兒都會帶著她一起,強逼她融入育幼院的生活,她們總是一起看書、畫畫、寫功課、吃飯……
  以前她覺得擠在一起吃飯很不舒服,後來她卻覺得這樣好溫暖。
  程星海突然變得沉默,他凝視著長桌的另一端主位,那裡曾是父親的位子,他們父子倆用餐時,總是隔著這張長桌,遙遙相望。
  「豪門的世界裡,總是孤寂的。」他幽幽的開口,雙眼凝視著餐桌,「這裡曾經坐滿了人,曾經不只我一個……但是,我後來覺得一個人吃飯,比跟很多人吃飯來得輕鬆。」
  鄔小安不語,只是專注的看著他。
  「這裡原本沒有那麼多空房,這麼大的屋子裡,住著阿姨、叔伯們,大家吃飯時都在討論公事,很無趣,但至少還算熱鬧……」
  說著,那一段過去似乎正出現在他眼前。
  「但爸一倒下後,我就坐在這裡,聽著他們圍著餐桌吵著誰應該拿多少股份、誰應該接管什麼……呵!很可笑吧!我爸那時還沒死呢!所以我把他們都趕走了,用盡方法收回他們的股權,削弱他們在公司的勢力,我寧可一個人吃飯,也不要為錢爭得面紅耳赤的家人。」
  他雖然說得很輕鬆,甚至還帶著笑,但是眼神卻流露出一股輕蔑和銳利,原本放在桌上的手,也下意識的緊握成拳。
  難怪,商場上會傳言他果決的鏟除這些旁系勢力,手段完全不亞於當年的程吉安!
  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用手覆蓋住他的拳頭,他感受到手背傳來的溫度,這才發現他還是為此感到激動不已。
  程星海深呼吸了幾下,試圖放鬆,他寧可用笑容跟輕浮掩飾,也不願意讓人看見他悲憤的心緒。
  「我以後會陪你一起吃飯。」鄔小安淡淡的說,「只要你不介意的話。」
  他的心彷彿瞬間被人灌進一股暖流,他忘情的凝視著她沉靜的面容,似乎只要她在身邊,他就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平靜。
  「或許換張小一點的桌子?」他輕笑著。
  「那倒不必!」她拍拍他的大手,有些羞赧的把手收了回來。「吃飽了嗎?我先收拾!」
  「妳竟然沒吃完?」他露出一副她好浪費的樣子,直接把她的盤子搶了過來,「這麼好吃的東西妳還會剩下?」
  「我吃不下……喂!」訝異的看著他掃光她盤子裡的蛋餅,她的心在鼓動,希望那聲響只有她聽得見。
  程星海把她那份早餐也吃完後,果菜汁也一飲而盡,而後露出滿足的笑。
  「祕書到了。」鄧詠文在客廳喊道。
  「得去工作了。」
  他隨即起身,鄔小安也禮貌的站起來準備送他出門,她跟在他身後走出餐廳,並對傭人使了個眼色,表示可以把餐桌收一收了。
  一到客廳,她就看到鄧詠文把他的公事包安穩的放在膝上,這件事絕不假手他人,她也沒興趣搶過來做。
  「啊,對了!從今天起,我的三餐全由小安負責,她可以自由使用廚房。」程星海出門前,忽然朗聲交代,「廚師負責大家的食物就可以了,用不到的廚師就先讓他放假吧。」
  鄔小安雙眼一亮。她可以使用廚房了?之前,廚師各自佔著一口爐,她根本沒有機會下廚。
  看到她喜出望外的表情,他知道自己做這個決定是對的。
  「少爺,請慢走。」鄧詠文推著輪椅,硬是打斷兩人眼神的交流,恭敬的把公事包拿給他。
  「嗯,鄧姨,妳多休息,家裡的事有小安負責就可以了。」他的語氣溫和,因為他是真心想讓她可以好好休養。
  鄧詠文聞言,忍不住瞪了鄔小安一眼,實在無法忍受她總是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送我上車。」程星海回頭看向鄔小安,語氣帶著命令及懇求。
  她聞言照辦,不是因為他是少爺,而是她知道鄧詠文巴不得她離他越遠越好,既然如此,她偏要跟他越走越近。
  而且,她也真的想送他上車。
  「晚上我會回來吃飯。」
  「晚上?總裁,您晚上跟佳菱建設有一場飯局……」祕書立刻提醒他今日的行程。
  「取消。」他非常乾脆,「我要回來吃燉飯。」
  鄔小安勾起微笑,只有他們兩個知道其中的意義。
  「對了!」
  關上車門前,程星海忽然伸手,一把將她拉到自己面前,快到讓她措手不及,接著舌尖靈巧的劃過她的嘴角,祕書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別浪費了。」他揚起得意的笑容,還朝著她挑了挑眉。
  她飛快地向後退,慍怒的瞪著他。
  「蚊子。」車子緩緩駛離時,他還降下窗子,比了比自己。
  鄔小安冷不防地捂住自己的嘴。才剛覺得他挺體貼的,怎麼馬上又變得這麼可惡,動不動就做出這種曖昧的動作,他是很怕別人不知道他們「關係匪淺」嗎?
  不對!他們之間沒有什麼關係,她說過要忘記那一夜的!
  她滿臉通紅的旋身走回屋裡。這隻蚊子太大隻、太迷人了,還會讓她心跳不正常!
  「少爺不是妳高攀得起的!」
  才剛踏進玄關,就聽到鄧詠文在一旁冷冷的提醒。
  鄔小安眼眸低垂,睨了她一眼,臉上帶著不屑的笑道:「說不定是他高攀不上我。」
  冷哼一聲,頭一撇地逕自離去。
  而鄧詠文的臉則是忽然變得慘白。為什麼她會說出那種話
第四章
  「再一個。」
  餐桌上的美男子賴皮的咬著湯匙,說什麼都還要再吃一個。
  「你已經吃五個了。」鄔小安圓了眼,「奶酪吃那麼多不好吧?」
  「我還想再吃一個。」程星海像個孩子似的懇求。
  她不想理他,「剩下最後一個了,那是我的。」
  「只剩最後一個了?」他神色凝重的看著她。
  鄔小安點了點頭。下午她抽空做了甜點,大宅裡的每一個人包括鄧詠文都有,多出來的原本可以留到明天吃,誰曉得他居然一口氣就吃掉五個。
  誠如她那天答應過他的,她天天陪他吃飯,也是程家唯一一個能坐在他身邊的人。他坐在主位,她就坐在他右手邊,兩人的位置剛好沿著餐桌的直角,不但看得見彼此,而且空間也比較大。
  相信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小安在這個家的地位越來越重要了,在他的心裡當然也是如此。
  他之前帶回來的女人,絕對可以受到非常好的對待,但唯獨吃飯時要在小餐桌或客廳的茶几吃,他絕不接受跟別人一起使用這張餐桌,更別說再親密的女友,也不可能住在這間屋子裡。
  他正式交往過幾個女友,總是因為他的花心而結束戀情,他倒也不以為意,反正美女何其多,何必單戀一枝花。
  但是,現在……出現那個讓他願意留戀的人了。
  「一半。」程星海沉吟許久,開始討價還價。
  「不行!」鄔小安立刻駁回,「不可以貪心,要懂得為別人著想,那是我的東西。」
  他超級不甘願的蹙著眉,又看到她把剩下的生菜沙拉全放到他的盤子上,要他吃完,眉心都快要打結了。
  她偷偷觀察著他的表情,突然覺得很好笑。男生都這麼不喜歡吃青菜嗎?
  「少爺,有客人。」傭人湊了過來通報。
  「都幾點了,你有約人?」鄔小安站起身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已經晚上九點了!
  程星海因為忙於工作,每天都要加班,她察覺到他的壓力,也發現他三餐幾乎都不正常吃,她正試著努力幫他調整回來,沒想到他下班後還約了客人?
  「是梁又云小姐他們。」傭人提起這個名字,也有點尷尬。
  所有人都知道之前少爺的生日宴上,梁小姐可是下了特別的藥,才導致鄔小安跟少爺……咳!
  「梁又云?」頓了一下,她該記得這個名字的。「你約她的嗎?」突然感到有些不快。
  「怎麼可能!我根本不接她電話,也避不見面。」程星海拉拉她的手,「坐下來啦,別理她,我已經放話不再和她來往,大概是因為這樣才會親自找上門吧。」
  「少爺,可是其他人……」傭人趕緊接口,「廷謙少爺他們也都來了。」
  「找幫手。」鄔小安簡單的做出結論,「備茶,讓他們進來。」
  程星海聞言,緊張的站起身,飛快拉住了她,「小安,妳別去,讓傭人們去就好了,妳先上樓吧。」
  能避開就避開,梁又云只要看到小安在這兒,大概就能猜到個八九成,更別提那晚是小安扶他上樓的,很多事不用說,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我是管家。」鄔小安朝他淡然一笑,卻帶著極度的自負。
  她從容的走向大門,聽到一陣吵雜,從窗戶望出去,外面站了五、六個人,都是跟程星海特別要好的那一掛公子哥兒。
  「妳先別說話,讓我們說。」門外還在爭執,TJ正在好言相勸。「星海一定很氣妳,妳說什麼都不對。」
  「可是我、我真的……」
  「拜託,妳做那種事不管是誰都會生氣好嗎?星海一旦發火了就是六親不認,妳踩到他的地雷了啦!」周廷謙壓低聲音。
  「如果我不這麼做,他、他根本不會碰我……」還理直氣壯的反駁,「我那麼喜歡他……」
  「喜歡不是這樣滴,美女!妳別說話,讓我們幫妳說情,OK?」廖家的長子也忍不住開口了。
  梁又云吸了吸鼻子,很勉強的點了點頭。
  突然大門打開了,幾個人陸續走了進去,但在看到開門的人時,全都愣住了,不可思議的望著站在玄關那個傲然冷漠的女人。這不是那天的謎樣美人兒嗎?怎麼會在這裡
  「歡迎,請坐。」鄔小安揚起淡笑,引領他們到客廳。
  「謝謝……」周廷謙瞇起眼,很難相信所看到的,「妳……在星海生日那天見過。」
  「是的,我現在是代理管家。」她微微頷首,「鄧管家受傷嚴重未癒,這段時間由我代為處理家中大小事務。」
  「妳……妳妳!就是妳!那天是妳扶星海上樓的!」梁又云直指她看過就無法忘記的女人,逼問:「那天晚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梁小姐指的是?」鄔小安面無表情。
  「妳、妳跟星海……唉!」她氣急敗壞的咬著指甲,「就是那天晚上妳扶他上去後,有沒有……有沒有……」
  鄔小安只是冷冷一笑,旋過身子,緩步離開客廳,剛好與迎面走來的程星海擦身而過。
  「有人想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她的音量剛好讓梁又云等人都聽得見,纖手還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彷彿在說:事情總是要解決的。
  他神色嚴肅的走向一票朋友,他們一見到他紛紛站起身。
  梁又云則閃爍著雙眸瞧著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
  「你們來幹什麼?我應該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程星海的聲音原本就很清朗,即使是在講很嚴肅的事,嗓音還是帶著點柔性,「你們來當梁又云的說客,只會讓大家以後的關係更尷尬。」
  「星海,我……」她忍不住想開口。
  「又云!」周廷謙厲聲要她住口,「現在最沒資格說話的是妳。」
  她噤了聲,淚水不停地滑落,緊咬唇,站到一邊去。
  「星海,她只是……只是很喜歡你。」TJ率先開口。大家都知道又云肖想星海很久了,偏偏他就是不碰她。「一時糊塗,做了傻事。」
  「在我酒裡放春藥只是一時糊塗?」程星海毫不客氣,「她讓我完全失控,就算我真的跟她上了床,也不代表我愛她。」
  但是她的父母會逼他跟她結婚,大家其實都知道梁又云是在打什麼主意,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春藥的效用她沒享受到……
  「既然她沒有成功,大家從小一起長大,何不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廖少爺開口了,「為了這件事就破壞了咱們多年來的友誼,好像不太值得吧?」
  「小事化無?這種話你們也說得出口?」他不由得有點惱怒了,「我被『好朋友』下藥,隨隨便便跟別的女人上床,你們覺得這算是小事嗎?」
  「別的女人……」周廷謙喃喃重複著。果然,那天晚上星海有「解藥」!
  「你一直都來者不拒,不是嗎?」梁又云忍無可忍的嗆回去,「不管認識不認識,反正只要是美女,你根本就不會拒絕,現在你卻又在意這麼多?」
  「我是在意。」程星海往前跨了步,逼近她說:「不管我搭訕誰,或是哪個女人貼上來,都是你情我願,清楚遊戲規則,但被下了藥,我完全無法控制自己,這跟強行佔有人家有什麼分別!」
  此話一出,所有人立刻變得沉默。
  當星海表明不想再見到梁又云,大家起初都覺得莫名其妙,直到她招出自己那晚做了什麼好事,所有人才驚覺大事不妙,而且,還有個問題,星海喝下摻了藥的酒,後來是怎麼解決的?依照他剛才的說法,難不成真的有個女人,而且是非自願性的被……
  「誰?」梁又云關心的只有這個,眼神不由得越過他的肩頭,往靜靜站在角落的鄔小安看去,「那個非自願的人是誰?」
  程星海深吸了口氣,緊閉雙眼別過頭。他不想講,這是他跟小安之間的事。
  「妳可以走了。」他轉向周廷謙,「以後你們再來幫她說話,小心我們連朋友都做不成。」
  「星海,別……」
  梁又云沒有多餘的心思去管程星海說什麼,她非常迅速的閃過他,直直衝向鄔小安,而她就站在樓梯口,冷冷的望著她憤怒的奔到自己面前。
  「是妳對吧?那天是妳扶星海上樓的!」她厭惡的打量她,「妳到底是誰?先是纏上了星海,現在又變成管家真是便宜妳了!」
  「梁又云!」程星海不敢相信她竟然說出那麼難聽的話。
  他憤怒的打算上前制止她,卻看到鄔小安不動聲色的舉起手,示意他別急,臉上還扯開了微笑,接著竟朝那女人恭敬的行禮。
  「妳在做什麼……」梁又云實在摸不透她的反應。
  「對於梁小姐的促成,小安聊表感激。」抬起頭後,她笑得極度美豔,「若不是您下了藥,我現在也沒有辦法待在少爺身邊。」
  這是諷刺,但也是她的心裡話。
  若不是那晚,她跟程星海這輩子可能根本不會有交集,更不可能有機會為他準備三餐、點心,甚至引頸企盼他下班回來……他說對了,原來為喜歡的人做菜,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幸福。
  她,喜歡上程星海了!
  她知道這樣下去只是一錯再錯,可是她就是沒辦法拴住自己的心,原以為自己心如止水,但想不到潛藏在內心深處的,竟是沸騰的火山。
  面對鄔小安的反諷,梁又云又窘又惱。這個女人真的跟星海上床了?而且還是她自己造成的?
  「另外,我還有一點要聲明,我並不是非自願的。」她看了程星海一眼,雙頰還是忍不住染上紅霞,「那天……我也喝了酒。」
  「嗄」男人們不約而同的叫出聲。這是什麼跟什麼!
  「哎……就、就是我喝多了,藥效發作後整個人很不舒服,可是又不想被梁又云發現她為我『精心』準備的酒沒喝完……」程星海也跟著面紅耳赤的解釋,「我就請小安幫我喝了。」
  小安?朋友們面面相覷。他們已經親密到可以這樣暱稱對方了嗎?
  「我不知道酒有問題。」鄔小安定定的看著梁又云,「所以我不是非自願的,妳就別介意了。」
  哈哈!周廷謙忍不住悶笑。又云介意的哪是這個啊,這黑髮美女到底是打哪兒來的?不但處變不驚,而且還能笑著連捅好幾刀,態度甚至比又云還要高傲,太有趣了!
  「啊—— 」梁又云怒不可遏的放聲尖叫,直接衝出程宅,用力甩上門,開著車子極速離去。
  「真衝動。」鄔小安忍不住低喃,「真希望她別出什麼事才好。」
  「呵……哈哈哈!」周廷謙終於忍不住的大笑起來,「妳這女人實在太有意思了!妳叫什麼名字?」
  「鄔小安。」她從容自若的請大家就坐,「礙眼的人走了,大家就坐下來聊聊吧!星海也好一陣子沒跟你們見面了。」隨即轉身交代傭人準備水果點心。
  會讓這些人留下來,是因為她知道程星海最近壓力很大,正需要朋友的陪伴。
  他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躡手躡腳地走近她,輕柔的拉起她的手。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只看見他的眼眸,閃爍著興奮又期待的光芒。
  「妳剛剛跟梁又云說的……是真的嗎?」他指的是待他身邊那一句。
  鄔小安聞言,有些緊張,呼吸稍稍急促,但很快垂下眼眸,避開他的凝視。
  程星海有雙勾人的桃花眼,僅是凝視就能讓女人失去戒心,更別說……她現在對他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
  她微微一笑,羞赧的掰開他的手。「他們在等你。」她柔聲說著,「我等一下就過去。」
  見她想躲,他不禁蹙起眉,再度握住她的手腕,「我只要妳點頭或搖頭。」
  鄔小安睜著明眸望著他,覺得她不應該回答,應該把對他的感覺放在心裡,因為……他素行不良,對他有感覺已經很糟糕了,實在不能輕易把自己的心交出去。
  「我要去廚房拿蛋糕了。」她拒絕有任何表示,再度抽回自己的手,用眼神催促他快去找朋友,然後從容的轉過身去。
  她不知道,通紅的耳根子已經告訴程星海答案了。
  他迷戀的凝望著她的背影,覺得自己已經不可自拔的對她動情了。
  回到客廳,好友們正在熱絡的討論鄔小安,他們根本沒有見過像她這種型的,好奇死了。
  「星海,那天晚上真的是你跟她……」周廷謙率先問道。
  「不要再說了。」他很尷尬的紅著臉,「我一直覺得對她很抱歉。」
  TJ哦了一聲,「真是太厲害了,你竟然還把她包下來吃全餐耶!」
  「去你的!」程星海抓起靠墊就往他臉上砸,「我跟她不是你們所想的那種關係啦!」
  鄔小安端著蛋糕正準備送到客廳,一聽到他這麼說時,便停下腳步,躲在白柱後方。
  「你們都『那種』關係了,還有什麼好避諱的啊?」周廷謙用力捶了他一記,「我只是不敢相信,你會把女人留在家裡。」
  「就跟你說,除了那一夜之外,我們什麼事也沒有再發生。」程星海白了他一眼,「她說要把那天晚上的事,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好友們全都安靜下來。這星海是怎麼了,也不過才多久沒見,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星海,你是說—— 她留在你家,真的純粹只是當管家?」
  「嗯。」
  「你們沒有……繼續交往或什麼的?」
  「沒有。」
  「喔……」周廷謙突然開竅的昂起頭,「難怪,就是因為這樣,她才能留下來啊……」
  「咦?」程星海不懂好友話中的意思,狐疑的望著他。
  「你是不可能把女人留在家的,高中交往兩年的學姊都不能住進來,更別說她了!」他若有所指的笑了笑,「你糟了,星海,你不只是把她當個管家而已。」
  鄔小安聞言,呼吸一窒,雙手緊扣住托盤,臉上閃過一抹羞澀。她在等,等程星海會接什麼話,或許……那就是答案。
  她在期盼不該期待的—— 愛情。
  「一直以來都不是。」程星海的聲音很輕柔,帶著笑意,「我第一次見到她,就沒把她當成普通女人。」
  「哇……」其中一個好友壓低了嗓音,「所以留她下來,只是個手段?」
  他沉吟了一會兒,難為情的搔搔頭。被這些哥兒們一鬧,他自己也快搞不清楚這紊亂的心情了!
  「我不知道,我就只是……想每天都看見她!」他無奈的笑開,「看見她的長髮、聞她身上的香味,噢,你們絕對不敢相信,她煮的菜有多好吃!」
  躲在廊柱後的鄔小安忍不住笑開,她的笑容像加了蜜一樣甜,雙頰酡紅。對於程星海的回答,她覺得……好心動。
  不能再躲了,要不然那群男人一定越說越誇張。她往前跨了一步,眼尾餘光卻掃到角落裡的一抹身影。
  鄧詠文聽見所有的對話,也看見鄔小安陶醉而甜美的神情,她目光凌厲的瞪著她,彷彿在說:妳沒有資格得到幸福!
  鄔小安毫不退縮的迎視著她,揚起絕美的笑顏。事到如今,鄧詠文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她的心為程星海悸動、感情為他萌芽,她—— 已經踏上了不歸路。
  「吃蛋糕吧!」她走到客廳,把鄧詠文當成隱形人。
  早就決定了,如果生母對她恨之入骨,那就別認了,就當只是兩個陌生人,恰巧在這裡相遇罷了,她對親情從不強求,畢竟她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程星海一聽見她的聲音,立刻用眼神暗示友人們不要再亂說話,接著起身,體貼的接過她手中的東西。
  「這是什麼時候買的?」他望著擺滿草莓的巧克力蛋糕,看起來真可口。
  「我昨天做的。」她將小盤子放到茶几上,「放下來,我來切吧!」
  「妳偷藏好料?昨天做的為什麼我沒吃到?」程星海立刻指了蛋糕的其中一部份,「我要最大塊的。」
  鄔小安無奈的朝著他笑了笑,不自禁的用手肘頂了他一下,提醒他有這麼多人在,怎麼還這麼孩子氣。可是他根本不在乎,在場的都是穿同一條褲子長大的好哥兒們,每個人私底下是什麼樣子,大家早就一清二楚。
  梁又云離開後,氣氛果然變得熱絡許多,她也「應觀眾要求」,坐到程星海身邊,跟大家一起聊天,歡笑聲不斷。
  聽著那些男人們抖出他發生過的糗事,她只覺得自己好像更了解他一些了。
  然而鄧詠文卻默默的將一切盡收眼底。情況似乎已經超出她能控制的範圍……為什麼少爺會喜歡上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來到這裡、勾引少爺,都是有目的的。
  她絕不會讓鄔小安得逞的!就算拚了老命也要保護少爺。
第五章
  生日,永遠都是開趴的好理由,這一掛千金少爺們,輪到誰生日就舉辦舞會,所有人都要攜伴參加,進場時還得拍照留念。
  程星海的生日已過,接下來是周廷謙的生日快到了。他從來沒煩惱過女伴的問題,事實上,他還創下一個晚上帶三個女伴入場的紀錄,而且最後上他車離開的,是第四個女人。
  但是這次,他非常的煩惱。
  事實上他掙扎了好幾天,還擬了邀請稿,對著鏡子練習了幾十次,可是每次一面對鄔小安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要一對上她那雙黑潭美眸,他就覺得自己被看穿了。
  「怎麼了?」她每次都會睜著大眼,狐疑的問他。
  身邊永遠不乏女人的他,竟然也會有這一天啊—— 手心冒汗、臉紅心跳,連話都說不好,為了邀請一個他摸不著心思的女人,坐立難安!
  連續這樣好幾天,鄔小安終於忍不住,直接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因為突然被逼問,程星海一緊張,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想當然耳,她斷然拒絕他,也締造了他情史上的「空」前紀錄。
  然後,到了周廷謙舉辦生日趴這一天。
  「少爺。」他才一進家門,鄧姨就擋在他面前,「怎麼現在才回來?」
  「公司有點事。」他答得漫不經心,手中捧著一個大紙盒,急急忙忙的往屋內走。
  「那個大盒子是要做什麼用的?」她好奇的望著,「少爺別忘記要早點出發去接女伴啊!」
  「女伴……」程星海站在樓梯口,緊張的潤潤嗓子,「我還沒邀成,鄧姨妳先別吵我。」
  「還沒邀成?」這怎麼可能?少爺根本不缺女人啊!鄧詠文先是嚇了一跳,旋即想到—— 「少爺該不會……」
  「噓!她在樓上吧?」他深吸一口氣,「沒想到我程星海竟得求女人第二次!嘖!」自言自語感嘆完,他便直接走上二樓。
  鄧詠文根本來不及阻止,望著他手中的紙盒。難不成裡頭裝著要給她的禮服?二管家不久前跟她提過,少爺曾經開口邀請鄔小安去參加生日趴,可是被拒絕了,怎麼……少爺為什麼這麼執著於她呢?
  鄔小安正在整理房間,聽到有人走進來的腳步聲,抬頭一看,沒想到竟是程星海。
  「這麼早?」她詫異的望了牆上的鐘,「現在才三點……你下班了?」
  「嗯。」他僵硬的笑著,反手把門關上。
  注意到他異常的舉動,她有些疑惑,緊盯著他看。
  「這個……我覺得很適合妳。」他邊說,邊把大紙盒放到桌上打開,「我託人修改的,差一點就來不及了。」
  耶誕禮物嗎?鄔小安暗忖。也太早了吧……
  她走近一看,盒子裡躺著一件紫羅蘭色的禮服,隨著光線,布料會閃爍如珍珠般的光澤,美得讓人無法直視。
  「這是……」她蹙起了細眉,並沒有忘記他曾經開口的邀約。
  「我還是希望妳陪我去。」程星海的語氣非常誠懇。
  「我拒絕過了!」她有些難為情的開口,「我相信以你的條件,要找女伴並不難,沒有必要找……一個管家。」
  「妳說的沒錯,我明明隨便打幾通電話,就可以找到一堆美女陪我去。」或許因為被拒絕了兩次,他的心裡不太暢快,語氣反倒變得堅決,「但全世界我偏偏只想邀請一個人!」
  妳—— 程星海用眼神代替未說出口的話,而鄔小安也正面對著他炙熱的眼神。
  他最惱的是,為什麼不管發生什麼事,她總是能那麼冷靜呢?她正用那雙彷彿能把人看透的眸子望著他,臉上沒有笑容,心思深沉得難以捉摸……
  而他,卻緊張得直冒汗,內心極度渴望她能點頭答應,滿足他最強烈的渴望!
  帶小安出席,不是為了炫耀,也不是為了讓她開心,而是—— 他希望公開兩人的關係,聲明她就是他程星海的女朋友。
  他想要小安,不只是身體,而是……她的心。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口了,但卻是這三個字—— 「為什麼?」
  為什麼?他狐疑的望著她。這就是她的問題?
  「我也想這麼問我自己,為什麼我就是想待在家?為什麼我寧願捨棄大廚的料理,就為了每餐可以吃到妳親手做的菜?」程星海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為什麼我再也不想跟別的女人廝混?為什麼我連開口邀請妳參加生日趴都會這麼緊張?為什麼—— 」
  突地,他停止躁動,狠狠抽了一口氣,深情的凝視著鄔小安,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輕撫上她的臉,感受她細滑的肌膚。
  「為什麼愛上一個人,會這麼痛苦?」
  他緊蹙著眉,望著她的表情痛苦而掙扎。原來真正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希望能夠每分每秒都跟她膩在一起,可是一旦被拒絕,心情就像在坐雲霄飛車,忽上忽下的,無法停止。
  鄔小安緩緩眨著美眸,濃密的睫毛如同羽扇般開闔,她的心幾乎要跳出喉嚨,湧出一股化不開的甜蜜,粉色的唇終於劃出一個弧度,讓她看起來像朵盛開的黑玫瑰。
  「你愛我?」她直視著他,難以置信。
  程星海一度以為是自己眼花,因為她平靜無波的眼底,此時正閃耀著激動的光彩。
  「我愛妳。」他終於感受到她表現出來的情感了,驚喜的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我早就喜歡上妳了,妳……妳是什麼時候—— 」竟然有人可以把感情隱藏得如此徹底,他甚至有好幾次都打算要放棄了。
  什麼時候?她不知道,好像是一點一滴累積起來的。
  程星海本來就是個讓人心動的男人,更別說他們在認識彼此之前,就已經發生了肉體關係……那夜的他,溫柔得令人沉醉,她無法忘懷他的吻和擁抱,每次只要想起來,心頭免不了一陣悸動。
  就算因為藥效發作,他還是記得她的!
  他沒有把她當成別的女人,他記得她是那天出現的神祕女子,還說他喜歡她的黑色長髮、喜歡她睥睨時的眼神,而且在床上時,他暱稱她為「白雪公主」。
  而後兩人生活在這間豪宅裡,她發現他其實並不討人厭,有時反而像個孩子一樣,也感受到他開朗外表下的痛苦,隱藏在遊戲人間的孤寂,而且,他雖然年輕,卻是個很有遠見跟能力的企業家人才。
  她發掘的優點越多,就越欣賞他,他對她越體貼,她就更無法控制的深陷。
  在外人眼裡,他是輕浮的花花大少,但是在她心中,他卻可以讓她覺得安穩。
  程星海激動的緊緊抱著她,彷彿要把她融入自己骨肉一般,欣喜的吻一個又一個落在她髮上。他才剛墜入深淵,卻因為她一個眼神,就又把他瞬間拉回雲端,這種情緒起伏太刺激了!
  「我的心都快要因為妳而停止了,妳連續兩次拒絕我,我根本……」
  「受傷了?」鄔小安難掩笑意的問,「我不確定你對我的感覺,怎麼可能隨便答應你?」
  「妳不確定?」他一臉無辜,「我這陣子的表現還不夠明顯嗎?妳去問問其他人,大家都知道我對妳不一樣!」
  「只是不一樣,又不代表什麼。」她可是很理智的呢,「因為我很冷酷,因為我的反應和一般人不同,或許你是因為這樣才對我感到好奇,我怎麼知道那算不算是真正的喜歡。」
  「妳……怎麼就沒有一點點的憧憬呢?」要是一般女人聽到他這麼說,早就害羞心動到不能自己,就只有她,還可以這麼冷靜的分析。
  沒辦法,「因為我是鄔小安啊!」她雙肩一聳。
  程星海眷戀的捧著她的小臉,薄唇渴望的覆上她誘人的唇瓣,他突如其來的吻讓她措手不及,但很快又找回那個熟悉的感覺,她曾經被他高超的吻技,吻到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
  兩人越吻越熱切,他的呼吸變得深濃,慾望也逐漸高漲,一路從她的唇吻到她白皙的脖頸,輕輕啃咬著,大手還不安份地鑽進她的上衣裡,只不過這次很快被她擋了下來。
  「如果我們還要去舞會,你現在就該停止了。」她往後退了一小步,順便捂住他的嘴,「我可不能帶著草莓出席。」
  「我真想現在就把妳拐上床!」他毫不掩飾對她的渴望。
  「你應該先去找杯酒、下個藥的。」鄔小安勾起一抹媚笑,「否則我不會那麼快上你的床。」
  「妳明明已經—— 」
  「蚊子,你可以出去嘍,我要換衣服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禮服從紙盒中拿出來,雙眼倏地發亮,暗暗讚嘆。
  或許他該先回房沖個冷水澡!「這是我母親的。」程星海試圖轉移話題,努力調整心情,「她生前最愛的一件禮服。」
  母親在生他時難產去世,所以他對母親一點印象也沒有,對他而言,在程家工作二十幾年的鄧姨還比較像他的母親。
  「我能穿嗎?」鄔小安不禁遲疑,「萬一鄧管家看到我穿這件禮服又發狂了怎麼辦?」
  「沒關係,我會跟鄧姨說的。」事實上,母親跟鄧姨也不熟,所以鄧姨不至於護主心切到這種地步。「對了,我可以順便問妳一件事嗎?」
  「嗯?」她酡紅著雙頰,拿著禮服站在全身鏡前比了比。
  「妳跟鄧姨的事,需不需要我幫忙?」現在她已經承認對他的感情了,他總可以發表一點意見了吧。
  鄔小安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根本不需要開口,他馬上就知道—— 不必!
  「我立刻請化妝師進來,妳快點換衣服吧!」程星海識相的離開房間,但還是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像是場夢。
  所以他再次推開她的房門,沉吟了幾秒,又走了進去。
  「怎麼了?」她以為他忘了什麼沒拿。
  「妳喜歡我嗎?」他的語氣有點期待,又有點害怕。
  從剛剛到現在,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興奮、在開心,但是她一句話也沒說。
  她露出靦覥的笑容,似乎早就猜到他不會那麼容易放過她。
  「我、喜、歡、你。」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的說,「非常、非常喜歡。」
  Yes!程星海欣喜若狂,這次終於心甘情願的離開她的房間,朗聲喝著在樓下待命的化妝師和髮型師,兩人一聽見他的叫喚,急忙提著工具箱上樓。
  不過,現在卻換鄧詠文慌了。難道鄔小安答應了?
  「我也去準備一下,妳今晚一定豔冠群芳。」如果可以,他根本就不想離開她片刻。
  鄔小安抱著禮服,輕哂著,臉上難得有止不住的甜美笑容。
  「星海。」她忽然開口叫住他。
  「嗯?」才剛走出房間兩步的他,馬上雀躍的回頭。
  「那天我對梁又云說的話,是真的。」她難得嬌羞的垂眸而笑,「我是說,可以陪在你身邊那一句……」
  餘音未落,她就主動把門關起來,把他擋在外面了。
  程星海呆愣的望著已關上的房門,突然覺得自己置身在一艘船上,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好暈,還會不自覺的傻笑……
  在女人堆裡放縱這麼久,直到今天,他才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愛。
  幾分鐘後,在程宅裡的所有人都聽見狂喜的尖叫聲,從少爺的房裡傳出來。
  他High翻了!


  生日壽星周廷謙的家門口,一道水晶拱門加上大紅毯,盡顯有錢人家辦起派對來,果然大手筆。不過依照往例,生日趴的前半場因為有不少長輩也在,所以大家都很安份。
  「星海來了嗎?」梁又云在人群中尋找他的身影。
  「又云,妳又來了。」周廷謙無奈的嘆了口氣,「星海已經決定不跟妳當朋友了,妳別一直纏著他,到時害我們跟他也做不成朋友。」
  「他怎麼可以這麼絕情吶!」她氣惱的抱怨著,「好歹我家也是知名銀行,他總要給點面子吧,要不然以後他們未來集團要找誰幫忙處理借貸的事?」
  「拜託,全世界又不是只有妳家是開銀行的。」幾個小開涼涼的走過來,「妳別再執著於星海了,事情是被妳自己搞砸的,怨不得誰。」
  「我……」
  「喂喂,」周廷謙往門口望去,興奮的喊著,「好樣的,星海來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往大門擠去,他們好奇的當然是—— 挽著程星海的那個女人,是否還是那個謎樣美女?
  果不其然,鄔小安才一下車,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她穿著紫羅蘭色的平口禮服,看似簡單,但裙襬設計卻非常獨特,裙子長到必須用手拉著,但不管手揪著何處,裙襬都能自成一種絕妙的弧度。
  而程星海喜歡她的長髮,所以特地請髮型師在前方留了兩綹,後面則用紫水晶髮飾把長髮盤起,再搭配母親的紫水晶鑽石項鍊,更襯托出她的神祕與高雅。
  打扮過後的鄔小安,美得令人屏息,加上她天生擁有優雅又冰冷的氣質,舉手投足間的高貴,完全看不出來她是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
  哪家的千金啊?怎麼會有如此動人的風采?眾賓客忍不住竊竊私語。
  站在水晶拱門下,程星海大方的摟著她的腰,拍了照,攝影師像是被鄔小安的神祕氣質迷惑了般,多拍了好幾張她淺笑的照片。
  「嘿!帶出門了啊!」眾好友立刻迎上前去。「很艱辛呴~」
  「超辛苦的,到要出門前她才點頭答應。」程星海露出痛苦的表情,「而且她一開始還先拒絕了我。」
  「我不是已經在這兒了嗎?」鄔小安扯扯他的手,怪他幹麼說那麼多。
  「小安,可以這樣叫妳吧?」周廷謙爽朗的笑著,「我們星海終於認栽嘍!」
  程星海勾起她的手,今夜,他的眼中容不下其他女人。
  「我帶妳去繞繞,介紹給大家認識?」他在徵求她的同意,因為小安並不喜歡社交。
  「這麼快嗎?」她有些遲疑,「說不定等會兒回去,你就牽著另一個女人的手了。」
  好友們互相交換眼神,極力憋著笑。哈哈,素行不良的後果!
  「鄔小安!」程星海尷尬的睨著她,「妳知道我是認真的!」
  她勾起笑,有些無奈。「我不喜歡交際,但是為了你,我願意試試。」
  「不喜歡的話就不要勉強,沒關係的。」他倒是體貼得很,「我很會社交,一個人來就夠了。」
  「不。」鄔小安一臉認真,「如果我們要繼續在一起的話,那我就得進入你的生活圈。」
  哇……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了!周廷謙一票人竊笑不已。實在沒想到獵豔高手程星海,竟然也有被人套牢的一天!
  而且光是從他之前打電話抱怨的頻率,就知道他是認真的了!
  程星海先帶著鄔小安拿點東西吃,宴會場內擺設了魚子醬跟鵝肝等高級食材,她很開心的每道都嚐一點,熱愛料理的她,總希望能吃遍天下美食,然後消化成自己的創意。
  見到她對食物的熱忱,他沒打攪她,既然她不喜歡社交,他也絕對不勉強,所以他讓她先在角落休息,身為總裁的他,還是得先去轉轉,應付長輩們一下。
  鄔小安靜靜的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品嚐佳餚,但是她無法隱形,眾多視線不停投注在她身上,她反客為主,成了這場生日趴的焦點,每個人都在談論她究竟是誰。
  然後,她注意到連程星海都在望著她。
  嗯?她將瓷盤交給經過的服務生,優雅的朝他走去,他雖然正在跟幾位長輩聊天,卻不時回頭看她,連那些長輩也都用非常熱切的眼神盯著她猛瞧。
  「您好。」她主動攀談。
  「嗯……她是我的女朋友,鄔小安。」程星海講到女朋友這三個字時,音調有點高昂。「小安,伯伯們說妳很漂亮呢!」
  「是伯伯們不嫌棄。」她不吝嗇的綻開笑容,跟幾位叔伯輩的長者頷首。
  「小安啊……小安是哪裡人?」一個七十歲的伯伯凝視著她,和緩的開口問:「哪家的千金吶?」
  又是這個問題!從進場開始,大家就一直問,他總是四兩撥千金的帶過,都快被煩死了,可是怎麼連德高望重的鄒伯都這樣問呢?
  鄔小安頓了一下,用眼尾瞥了程星海一眼。她是跟他一起出席的,她的出身,是不是也會影響到他呢?
  「我不介意。」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附在她耳畔小聲說:「我只擔心妳。」
  她扯開了好看的微笑。他不介意……「那我更不介意了。」她立即正首,望向鄒伯,「我不是哪家的千金,我從小無父無母,是在育幼院長大的!」
  此話一出,幾位長者皆倒抽了口氣。
  育幼院的孩子怎麼會有這般高雅的氣質?她的儀態端莊,甚至比在場許多真正的千金還要落落大方啊!
  「她現在是我的代理管家,但是我深深被她給迷住了……」程星海話沒說完,立刻遭到質疑的眼光,不禁強調,「我是認真的!」
  鄔小安輕笑起來。看吧,沒有人相信她會是他唯一的女伴!
  輕笑之中,她注意到鄒伯正認真的凝視著自己,一開始以為他是在打量她,但仔細一看,他的眼神卻不經意透露出一種懷念之情。
  「鄒伯伯。」程星海也注意到了,「小安怎麼了嗎?」
  「唉,沒事沒事。」鄒伯搖搖頭,滄桑的臉上帶著一抹懷念的笑容,「只是太像了、太像了……」
  「是啊,鄒老也這麼認為嗎?剛剛我看這丫頭一進門,還穿著一樣的禮服,我還以為我回到了三十年前吶!」
  「可不是嗎?她的模樣、姿態,還有那股傲然,實在是像極了!不不……小安小姐甚至比當年的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呀!」
  鄔小安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程星海,而他也滿臉困惑,真的不知道伯伯們在說些什麼。
  「像誰?」他主動開口問道。
  「唉,星海啊,你都沒發現嗎?」鄒伯將鄔小安全身比劃了一下,「她很像你的母親啊!」他慈愛的看著她,「當年我們社交界最有名的名媛,就是你母親了。她的容貌、韻味、氣質,幾乎跟你母親一模一樣,風采迷人!」
  「當年鄒老也喜歡她?」旁人忍不住一問。
  「唉唉,幾十年前的事,甭提了!她那時那麼年輕美麗!」
  頓時時空彷彿回到過去,這些長輩們邊走邊互相調笑,留下那小倆口尷尬的站在原地。
  鄔小安終於抬頭望向程星海,咬著唇問:「我長得像你母親?」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像。」他擰著眉再次端詳,「可是我覺得還好啊!」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母親長什麼樣子?」她掉頭就走,畢竟聽見自己長得像男友的母親,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我大概知道,可都是由看照片來的。」程星海追上她,急忙解釋,「鄧姨反而比較像我媽啦,我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真的沒有印象!」
  「所以?」鄔小安拿過托盤上的酒,「你不是因為我長得像,所以才……喜歡我的吧?」
  「天地良心,如果真是這樣,豈不是太……變態了?」他趕緊摟住她的纖腰,「我發誓!」
  她重重嘆了口氣。探討這些實在沒什麼意義,不過戀愛大概就是這樣,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變成情人之間的大事……
  原來她長得像星海的母親啊,難怪從一進門開始,許多老一輩的賓客,就一直盯著她不放!
  「你剛剛提到,鄧姨比較像你母親嗎?」
  「嗯,我可是她帶大的!」提到鄧姨,他不禁露出溫和的神情。
  「那如果她反對我們交往呢?」鄔小安會提到她,是因為出門時,她的臉色實在有夠難看。
  「她已經反對很久了。」程星海失笑,忽然偷香一個,「我還是把妳擁在懷裡啦!」
  他不知道為什麼鄧姨會這麼討厭小安?她們兩人的關係也非常詭異,而且他已經和小安在一起了,鄧姨又像他的家人,大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不應該再有這麼多敵意的!
  他並沒有忘記一開始的糾葛,是來自於小安的「尋母」,而鄧姨抵死不認的態度,也讓他起疑,與其說鄧姨不願認小安,還不如說她在害怕……小安。
  為了兩個他最愛的女人,他打算進行調查,她們到底是不是母女?相信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了。
第六章
  參加完生日趴後,鄔小安抽空回了育幼院一趟,程星海因為公事繁忙,沒辦法陪她回去,感到相當遺憾,因為他非常想了解關於她的一切,也想感謝當初收留教養她的鄔院長。
  回到育幼院,簡單的跟院長提到她現在在程家當代理管家,就算鄧詠文的傷痊癒了,短時間內她也不會搬走,不過她會另外找一份工作……當然,她也提自己和程星海的事。
  院長開心的笑著,因為找到親人的鄔小福已經嫁人了,鄔小康還在美國為自己的戀情奮鬥,現在就連宛如冰山的鄔小安都有了伴。
  不過,了解她們各個從小到大願望的院長,明白一向沉穩的她會有異於平常的行動,那絕對跟尋找親人討個答案有關,於是婉轉的詢問關於「尋親」這件事的發展。
  一提到這件事,滿是幸福的鄔小安瞬間化為千年寒冰,她冷然的說沒有找到生母,遺憾的是沒辦法得到答案。
  院長只是笑吟吟的望著她,沒有多說什麼,直到她要離開時,祝福她可以一直幸福,還希望她能敞開心胸。
  她明白院長最後一句話的用意,如果可以,院長應該去跟鄧詠文說。面對一個抵死不相認的生母,甚至還在她背後批評她是見錢眼開的心機女,就算哪一天鄧詠文心真的開竅,願意承認她們的關係,她應該也沒有辦法接受像她那樣的女人了。
  既然無緣,就不必強求。
  她的生命並不會因為沒有親人而不完整,因為她有在育幼院一起長大的姊妹、有院長,還有更多一樣身世心酸的孩子,而且現在她還有程星海,對她而言,也已足夠。
  搭公車回市區前,鄔小安打了通電話給程星海,他說到時他會去較近的捷運站接她,果然,她才剛走出捷運站,就看到他了。
  「大總裁,你這樣公然蹺班可以嗎?」雖然快到下班時間了。她臉上堆滿溫和的笑容調侃他。
  「反正事情已處理得差不多,待在公司裡也靜不下心來。」自從兩人感情明朗化之後,他巴不得想看到她時,就能瞧見她。在人潮眾多的捷運站,他直接將她抱了個滿懷,「天吶,我好想妳!」
  「誇張!」她只是輕輕笑著,任由他抱著,他是個情感直接的人,剛好彌補她的過於內斂。
  坐上他的車,準備回程宅,沒想到路上卻大塞車,兩個人便閒聊起來。
  「育幼院都還好嗎?」程星海已經把她的生活融入自己的了,「院長、小朋友們……鄔小康都好嗎?」
  「大家都很好,小康還在美國,爭取她的王子哥哥。」
  鄔小安提到姊妹們都會微笑,上次跟他提到鄔小福,他聽得是瞠目結舌。原來和宮鈞聿商業聯姻的新婚妻子,就是小安的姊妹啊!
  「王子哥哥?」他有點錯愕,「是某國的王子?」
  「呵……不是,是個氣質很像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男人,十幾年前認養了小康,小康暗戀他到現在。」她趁他發問前先補充說明,「他們只差了五歲。」
  「哦~害我嚇一跳,我還以為長腿叔叔該不會比鄔小康大個二十歲吧……」不過被叫成王子,倒是很新奇,「結果咧?王子在美國嗎?」
  「是啊,高中畢業後就過去了,兩個人一直都有聯絡……而且,王子交女朋友了。」她一邊看著他的表情變化,一邊續道:「所以小康決定立刻殺到紐約去,要把王子奪回來。」
  「紐約?王子?」程星海長指在方向盤上敲呀敲的,「怎麼我腦海裡浮現了一個人啊?」
  「嗯?那個人也是建築業的,說不定你也認識喔。」鄔小安指了指前方,提醒他已經綠燈了,就算大塞車,還是得前進,「他叫駱良南。」
  「阿南」他驚呼出聲,不可思議的看了她一眼,「妳說的可是天成建設的駱良南?」
  賓果!他果然認識南王子。鄔小安微笑,以眨眼代替點頭。
  「哇,他什麼時候當長腿叔叔的,我怎麼不知道啊!好樣的,從來沒聽他提起過。」他邊笑邊搖頭,「他人是在紐約沒錯,叫小康要加油,阿南心腸很軟,應該很好擄獲的啦!」
  是啊,問題是他現任女友就是個天生體弱多病的女人,心腸軟的他割捨不下,小康的戀愛之戰才會打得這麼辛苦。
  「他如果早點跟我說,說不定我能早一點認識妳。」程星海意外的發現,鄔小安口中的姊妹,全是他認識的人。
  「現在認識也不遲啊。」她淡然一笑,忽然注意到他往左轉,「咦?星海,你走錯了,這不是回家的路啊。」
  「沒錯,我要去一個地方。」他瞥了她一眼,眼神閃爍。
  鄔小安狐疑的蹙著眉,總覺得他心裡有鬼。拜託,可別突然帶她去拜訪什麼客戶,還是介紹她給什麼親人認識……
  「別給我驚喜。」她的聲音沉了幾分。
  「為什麼?」他問道,還挑起嘴角。
  「我從來不喜歡驚喜!」她變得有些嚴厲,「因為那都是送禮者的自以為是,不代表收禮的人會高興。」
  程星海不以為意,因為他已經習慣她這個樣子了,她喜歡沉浸在沉靜的世界裡,不喜歡任何人事物隨意闖進她的世界,更討厭別人揣測她的心思。
  她說過,她想什麼、要什麼,都會主動說明,不需要別人先幫她做好,或是自以為是的給予,相對的,當別人送給她她不想要的東西時,她也會毫不客氣的退回去。
  她是個理性過了頭的人,性格又如此冷若冰霜,很多人都覺得和她接觸,會被寒冰所傷,但是他自詡為火山一座,根本不擔心。
  他今天就要揣測小安的想法,就是硬要塞一個驚喜給她。
  「妳不高興的話,等會兒可以跟我明說。」他丟下這句話,擺明了是有所謂的驚喜。
  「你如果要帶我去見長輩,我絕對不會有好臉色。」她也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兩個人就算在一起,也該有基本的尊重,不能利用驚喜當藉口,就強迫她去做不喜歡的事。
  「哈哈!長輩?」程星海嗤之以鼻,「小安,我已經沒有什麼長輩了。」
  聽到他這麼說,反而讓鄔小安感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她下意識的握住他的手。樂觀如他、開朗如他,坐擁一個集團,可是他卻連一個真正的親人都沒有!
  他會遊戲人間,是因為壓力過大、責任太重,希望在有限的時間裡,盡情享受青春,他會流連女人堆,是因為想從各式各樣的人身上汲取從小缺乏的家庭溫暖,感受被人重視。
  他的父親給他最嚴格的教育,他只要待在家,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了,隨著年紀增長,他也知道自己責任越來越重,再加上沒有親情的支持,他才會用享樂填補寂寞。
  偏偏他父親突然病倒,他被迫接管父親的事業,親人們又為錢反目,這一切的一切,鄔小安只要想到他獨自承受,心就忍不住狠狠揪痛著。
  每次提到那些人,他雖然都會假裝不在意,但心頭激動依舊難以壓抑,口氣、表情總是氣憤難平,相形之下,在育幼院長大的她,卻擁有比親人更親的家人,她何等幸運。
  感受到她的溫度,程星海緊繃的肩頭稍稍放軟,他回眸望著她。只要看著她,就能帶給他心靈上絕對的平靜。
  又開了一小段路,他終於減緩速度,把車子停在路旁的停車格裡,接著便二話不說的下了車,飛快地繞過半個車身,幫她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請下車吧。」他的心情異常愉快。
  「驚喜?」她有點無奈,表情完全沒有期待或喜悅。
  「驚喜。」他肯定的說,伸出手讓她搭上。
  鄔小安萬般無奈,但還是下了車,站在人行道上,等他把車鎖好。
  「得委屈妳一下下了。」程星海忽然站到她身後,大掌蒙住她的雙眼,「這是驚喜,所以妳要閉上眼睛。」
  「在這裡?」馬路邊?人行道上?
  「要走一小段路。」他迷人一笑,路過的女人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我會保護妳,不讓妳跌倒的。」
  鄔小安皺眉,但還是乖乖的挺直身子,任由他遮住她的雙眼。
  在育幼院時,玩過很多次瞎子遊戲,院長要求大家輪流蒙上眼睛,讓其他人引導前進,建立對同伴的依賴與信任,以及感受盲人生活的辛苦。
  因為育幼院裡也收留失明的兄弟姊妹,有人是天生的,有人是被虐待,也有人是在廁所被生下來,被生母扔進垃圾桶裡時,頭部撞傷而導致失明。
  所以在育幼院長大的孩子會比一般人更用心,彼此信賴、關心,替失明的人清除路上的障礙,也為他們把桌子的尖角磨掉……她也是,只是她把這份用心擺在深處,不輕易流露,也不輕易對不熟的人展現。
  她只相信她認定是「夥伴」或「兄弟姊妹」的人,除此之外,她一概保持著安全距離。
  程星海絕對是她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她毫不害怕的邁開步伐,反倒讓他有點詫異。
  他帶著她繞了幾個彎,走了一段路,終於進到一間屋子裡,她一聞到刺鼻的白膠與油漆味,連忙用手捂住口鼻。
  「我們到了嗎?」
  「到了。」程星海悄聲說,鬆開了雙手。
  鄔小安半瞇著眼,慢慢適應光線,環顧四周,發現這裡非常……簡陋,牆壁剛刷過油漆,整間屋子正在進行木工,充斥著濃濃的木屑與白膠味,她只見到一片凌亂……
  「還真……驚喜。」驚喜到她什麼都沒看到。「我要在這裡找什麼嗎?」
  「妳可以試試看。」他挑了挑眉,還是不打算告訴她。
  鄔小安真的是很吃驚,這跟她猜的完全不一樣,至少她沒想到自己得小心翼翼的在一堆木板中走動,還得閃過鋸子,或許應該先買個口罩戴著,這樣才不會吸入過多的粉塵。
  又跳過一個木板,她真的很怕一不小心就把木板踩破了。
  前方有三個沒有門的房間,她又要注意腳下,又要分心看眼前的景象,非常忙碌,而程星海則是悠悠哉哉的跟在她身後,直到她停下了腳步。
  她站在一個絕對是廚房的地方,看著還沒裝設好的爐具,還有擺在流理台上的招牌—— 「Ann's House」。
  鄔小安覺得四周突然安靜下來,她眼裡只看得見那塊嶄新的招牌,雖然它只是被擱在流理台上,勉強架著,但她似乎可以預見它點燈之後的模樣。
  它會在夜晚發出溫暖的光芒,吸引著飢腸轆轆的人們,走進店裡,客人們會選擇坐在鋪有方格桌巾的餐桌,聽著柔和的輕音樂,挑選著他們想要吃的晚餐。
  吧台可以設在那個角落,木製的櫃台,不要太高,才不會讓客人覺得有距離,依空間大小看起來,大既可以放得下八張餐桌,橘紅色的桌巾上墊著玻璃桌墊,上頭還要擺放香氛小蠟燭……
  想著想著,淚水不自覺奪眶而出,她沒有興奮的尖叫,也沒有誇張的衝向他,對他又親又摟,她只是靜靜的凝視著那塊招牌,直到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小安……」程星海走到她身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十指和他緊緊相扣,激動得說不出話來,沒有用手抹去眼淚,也沒有哭出聲音,只是等待淚水自動停止。
  鄔小安昂起頭,用閃著淚光的美眸瞧著他,眼神複雜得無法解讀。
  「Ann's House?」
  「妳做的菜有家的味道,客人只要吃到妳煮的料理,就會覺得很溫暖。」他深情款款的凝視著她,「至少我就有這種感覺。」
  她深吸了一口氣,鬆開緊扣住他的手,張開雙臂環住了他的腰。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腔上,不發一語,不過他可以從她雙臂的力道,感受到她的激動與興奮。
  程星海滿足的掛上微笑,珍惜的回擁著懷中的她。
  「我想送妳一間餐廳。」他說話時,胸膛也傳來微微的震動,「送妳一個安的家。」
  鄔小安眨著被眼淚沾濕的長睫毛,迷濛的望著他強而有力的手臂,她咬著唇,緊閉雙眼,她想,如果他都能給她一個家,那她能不能把心全部交付給他呢?


  這天晚上,他們兩個人很晚才回到程宅。
  因為程星海後來還帶她到文大後山上一間非常有名的餐廳,那裡設置了露天傘座,讓顧客可以坐在露台俯瞰台北的夜景,一邊享用晚餐,氣氛絕佳。
  下午離開那間正在裝潢的店面之後,鄔小安就再也沒有提起過,程星海也不多說,只是和她閒聊一些瑣事,她則談論著育幼院的變化。
  用完餐回家的路上,她才老實說出對這間餐廳的感想,的確是「氣氛滿點」,但餐點……差強人意。
  「不過呢,跟你在一起,吃什麼都無所謂。」下車時,她輕描淡寫的說著。
  正要關車門的程星海一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識又再問了一次,「什麼?」
  鄔小安回眸一笑,「好話不說第二遍。」
  他只能用欣喜若狂來形容現在的感覺。小安剛剛在對他講情話嗎?這可真是難得,她惜字如金,別說是情話了,永遠都只有他在那兒摘星星數月亮的,她可是難得開尊金口。
  就連看到他送她的餐廳,明明就感動到不行,卻毫無一般人會有的反應,好比說放聲尖叫啦,大喊「我愛你!」、「我好感動!」、「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之類的,就連最簡單的「天吶!」都沒說過。
  她只是靜靜的流淚,但是他從她的神情中,看到了滿足。
  程星海興奮的快步追上她,將纖瘦的她摟進懷中,兩人依偎著,悄聲走進屋,只是在客廳微弱燈光的照射下,還是可以看見似乎已經等待多時的鄧詠文。
  先發現她的鄔小安並沒有被嚇到,只是用同樣冰冷的目光回視她,微微頷首,然後轉身拉了程星海的手,抬起下巴,示意他有個人在等門。
  鄧詠文的傷沒那麼快好,可是她巴不得現在就能跑能跳,這樣才能趕快把鄔小安攆出這個家。
  「鄧姨,妳怎麼還沒睡?」他其實並不覺得意外,因為鄧姨永遠都會等門。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鄧詠文吃力的推著輪椅,程星海立刻迎上前幫忙。
  鄔小安見狀,逕自往樓梯走去。「我先上樓了。」
  又來了,這兩人老是王不見王!望著她的背影,他猜想她是不是又不高興了。
  「鄧姨,妳快去睡吧。」他刻意壓低聲音,不想吵醒其他傭人。
  「少爺,你為什麼非得要她不可呢?」聽到樓上傳來開門、關門的聲音,確定不會被偷聽後,鄧詠文趕忙握住他的手問,「天底下的名媛淑女這麼多,為什麼你就非要挑一個出身低賤的女人呢?」
  聞言,程星海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他難以置信的望向她,完全不敢相信她會說出這麼難聽的話。
  「出身低賤?妳怎麼可以這麼說小安?」怒火瞬間翻騰而上,「她既高雅又懂得應對進退,比那些千金大小姐們成熟多了,這跟出身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有少爺,你是集團的總裁,應該要娶門當戶對的女人,我覺得梁又云小姐就不錯啊!」她根本不在乎他已經生氣了,繼續說著自己的想法,「你應該要找一個名門之後、又能幫助你事業的女人才對。」
  「即使我不愛她?」他忍不住提高聲量,「鄧姨,妳舉了一個最差勁的例子,妳不會不知道梁又云對我下藥這件事。」
  「這表示她夠愛你!」鄧詠文講得理所當然。
  「夠了!」程星海厲聲下令,「以後我不想再聽見這種話,而且我也禁止妳再說小安的壞話,絕不允許妳再批評她!」
  「少爺—— 」他是鬼迷心竅了嗎?
  「我說閉嘴!」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端出了主人的威嚴,「鄧姨,我不懂妳為什麼如此厭惡小安,難道她不是妳的女兒嗎?」
  一提到鄔小安的身世,鄧詠文立刻噤聲,她顫抖著身子別過了頭,不發一語。
  「不管是不是,她之於我都是最重要的人,從今以後,只要再被我聽到妳批評她,我絕不輕易原諒妳。」
  他字字句句都是重話,聽得她心如刀割。
  「鄧姨,對我來說,她可能比妳重要得多了。」程星海睨著她直言道。姑且不論鄧姨與小安之間的關係,就算是個陌生人,鄧姨也沒有資格評論她。
  她是他生命中的一部份,批評小安,就是挑戰他的權威!
  丟下話,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上樓,只要一想到剛才鄧姨批評小安出生低賤,他就沒來由的怒火中燒!
  回到房間後,他脫掉衣服,隨意扔到一旁,直接衝進浴室洗了個冷水澡,希望能藉此降低心中的怒火。
  他的確生長在富貴人家,朋友們也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但,那又如何?他早就看穿像他們這種自以為是的公子哥兒,根本禁不起打擊,只知道玩樂的虛度每一天,把享受視為理所當然,其實他們連一個夢想都沒有,連實踐夢想的力量都沒有。
  反觀小安,她明明一無所有,卻為了達成夢想而努力,就算辛苦,她也甘之如飴。
  直到聽她說起以後想開間餐廳這個夢想,他才驚覺到他和那群朋友們什麼都沒有,他擁有的只是責任,富裕生活的代價,就是必須扛下前人的事業。
  就算不喜歡,但這卻是一輩子無法逃避的責任與重擔,根本沒有機會去思考自己的夢想。
  但是遇到小安之後,一切就不同了,他想要給她一間餐廳,與她一起完成她的夢想,讓她可以擁有自己的店,讓她覺得幸福快樂,就是他的夢想。
  而能夠永遠跟小安在一起,也是他最大的夢想。
  他的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隨意用毛巾擦著一頭濕髮,正準備走出浴室。只要想到小安今天喜極而泣的淚水、在陽明山上的笑靨,他就能忘記鄧姨剛才對她的詆毀。
  只是一踩到房間的地板,他就愣住了—— 
  他那張孤單很久的大床上,竟然坐著一個只穿著一件睡衣,將一頭黑髮隨意散落在耳後的美麗女人,她光潔裸露的長腿微微交錯,正半倚在他的床上,極為性感的緊瞅著他。
  程星海倒抽一口氣,他又開始熱血沸騰了。
  「小安?」他用一種極度不確定的語調問著。今晚沒喝酒,應該不會是錯覺。
  「放心,你沒被下藥。」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幾乎不敢動彈,人就這麼呆立在浴室門前,一步也不敢往前跨。「妳這個時間到我房裡,危險性很高喔!」他先警告她,至少如果她想逃,還是有機會的。
  「哦?是嗎?」鄔小安挑眉,黑眸在昏黃的燈光下依然閃閃發光。
  「我如果走過去了,就不會放妳離開。」他誠實以告,「我為了妳,已經禁慾好久了。」
  她只是微笑的坐直身子,灼熱的視線沒有離開過他的身驅,接著緩緩下了床,她的睡衣非常短,短到只能勉強遮住三分之一的大腿,她踮起腳尖,一步一步緩緩走向他。
  她每往前一步,他的心跳頻率就以等比級數加快。
  終於,鄔小安來到他面前,美眸依然緊緊瞅著他。「那天晚上,你沒有這麼被動。」她笑著,纖指輕輕一扯,竟然把他身上唯一的遮蔽物給解開了。
  程星海渾身發燙,下腹開始灼熱燃燒,但他卻選擇往後退,甚至還得用雙手撐住牆緣,才不至於整個人又摔進浴室裡。
  「星海?」他的反應讓她感到一陣錯愕。她都準備好要吻他了呢。
  「妳為什麼這麼做?」他有些猶豫的問:「是報恩?還是因為我送了妳一間餐廳?」
  小安不可能這麼主動,那晚他之所以能夠和她發生關係,完全是因藥效發作,他們交往到現在,他最多只能到二壘,就連情不自禁想用手撫摸她的嬌軀,都會被制止,所以—— 
  她怎麼可能突然變得這麼主動,不但自己送上門,甚至還脫去他的……浴巾!
  鄔小安雙眼微微睜大,明白他的猶疑了。「我好像來得不是時候。」她微蹙起眉,「你認為我是為了那間店?」
  「抱歉,我不得不這樣想。」
  她深吸了口氣,微微一笑,又上前一步。這一次,她可算準了他無路可退了。
  「我並沒有答應要接受那間店。」她白皙的雙臂環上他的脖頸,踮起腳尖,湊上自己的櫻唇,「我只想要你。」
  程星海的疑惑更深了,但是他的手早已和他的理智背道而馳,當下摟住了她的纖腰。
  「因為你說,我是你最重要的人。」鄔小安淡淡的說著,嘴唇正輕輕摩挲著他的下巴。
  是的,她偷聽,而且全部都聽見了。
  他捍衛她的地位,並且命令鄧詠文不許再說她的壞話,更表明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這讓她覺得好高興,比下午看到他送她的餐廳時,還讓她欣喜若狂。世界上能有這麼一個人,將她視如珍寶,她真的好感動!
  面對主動送上來的柔軟芳唇,程星海再也忍耐不了了,他緊緊擁住眼前這個勾走他心魂的女人,激動的吻著她。
  他一直想要她,希望她能完完全全成為他的人。
  第一次是錯誤,或許當時他的確對她有好感,喜歡她的神祕,但並不是打從心底愛她,而現在,當他擁抱著她所得到的心靈滿足,遠遠超過身體所感受到的。
  美麗的、冷傲的,他的女人!
第七章
  儘管鄔小安依然沒有鬆口答應接受那間餐廳,工程還是持續進行,程星海總會徵詢她的意見,問她該怎麼裝潢、牆壁漆什麼顏色、桌椅要用哪種款式、吧台應該設在哪裡。
  廚房的用具更是不能馬虎,幾副爐具、動線如何、什麼牌子的鍋碗瓢盆、要放在哪兒,一樣都不能隨便。
  鄔小安總是會很大方的給他意見,然後望著他搖頭。
  「我只是問問,絕對沒有別的意思。」他會邊看設計圖,邊這樣回答她。
  她就站在餐廳裡,望著剛磨光的吧台,用手輕輕撫過它的線條。
  只要她點頭,這裡就會成為她的餐廳,她多年來的夢想就能實現了,裡面那間將是她的專屬廚房,她可以烹調美味的料理,滿足每一個肚子餓的客人。
  程星海走到她身後,有力的雙臂環抱住她,緊緊扣在她胸前。「我不懂妳在猶豫什麼?」他親暱的吻著她的髮,「這裡完全是為妳而打造的!」
  「我的夢想該由我自己去追尋,而不是接受贈與。」鄔小安幽幽的說著,「還是……我跟你買下這間餐廳?我存了一點錢,可以分期付給你,或許……」
  一聽,他忍不住擰眉,扳著她的雙肩將她轉過身來,「不要再說了!」他直接捂住她的嘴,「這是我心甘情願要送給妳的,妳竟然說想跟我買?」
  她的眉心皺得比他還厲害,拉下他的手,「你不懂,我覺得這樣太不合理,憑什麼我的夢想要讓你來幫我完成?」
  「就憑我愛妳啊!」
  程星海接話接得太順暢,連一旁在上漆的師傅都錯愕了下,不禁吹了聲口哨。現在的年輕人喔,嘖嘖,大白天告白也就算了,還選在滿是工人的工地。
  連鄔小安也驚訝的呆望著他。他本來就是個情緒外顯的人,但是這麼理直氣壯的說愛她,還是頭一遭!
  這樣一來,她反而尷尬極了,雙頰漲紅,一邊顧慮周圍傻笑的師傅們,一邊難為情的瞪著程星海。
  「妳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完成妳的夢想就等於完成我的夢想,兩者完全沒有衝突。」他彷彿在說繞口令似的。
  「系啦!美女~有這樣一個男朋友很幸福的啦!」連師傅都開口了,「妳幹麼想那麼多?」
  「丟系咩,他要是不愛妳喔,妳捧著錢去找他,他都不會把店賣給妳的啦!還開店……」另一個師傅拿著釘槍,咚咚咚的釘著。
  鄔小安拉了拉程星海,這裡太多雙耳朵在聽了,暗示他到廚房去說;他則是掛著笑容,走在她身後,還偷偷朝師傅們豎起大姆指。感恩支持啊,哈哈哈!
  小倆口躲到廚房去,她又看到那塊「Ann's House」的招牌。
  她沒接受過這麼大的禮物,個性乖僻的她,甚至拒絕接受別人的認養。她並不是說被人認養不好,瞧小康有個南王子多幸福!
  她只是不想跟太多人有所牽扯,也不想要欠人情,接受育幼院的幫忙和專人認養,本質上來說還是不一樣。
  這間餐廳,要花多少錢才買得起?更別說這間店,根本就是星海的!
  「我不習慣……」她悶悶的說,面紅耳赤,「接受別人這麼大的好意。」
  「我不是別人。」程星海笑望著她,「妳可以排拒任何人,但就是不能拒我於千里之外,我可是……妳的男人。」
  他每次說出這種話,總會讓鄔小安羞赧不已,她趕緊探頭看向廚房外,確定師傅們在忙,沒空理會他們,她才敢上前一步,好貼近俊朗的他。
  「你會把我寵壞的。」她認真的說,「萬一我以後變成了貪得無厭的女人怎麼辦?」
  「那我會繼續滿足妳的貪慾!」他抬起她的下巴,「誰教妳是我的夢想呢!」
  咦?鄔小安瞠圓了眼。她是……他的夢想?
  程星海難得看到冷靜的她面露詫異,趕緊俯頸偷香,嚇了她一大跳。
  「我是個生活優渥的富家子弟,我有沉重的責任,可是我沒有夢想。」他露出笑容,眼神散發著幸福的光彩,「可是遇見妳之後,我發現妳成了我的夢想,讓妳幸福、快樂,甚至完成妳的夢想都變成我的渴望!」
  鄔小安啞然,內心有說不出的感動。她竟然是某個男人的夢想?是一個知名集團總裁的夢想?
  「即使餐廳開幕後,我會很忙很忙,不能常常待在你身邊……」
  「我的工作也很忙很忙,但我會抽出時間,陪伴很忙很忙的妳。」程星海搖了搖頭,忙碌只是一種藉口,「只要真心相愛,什麼困難都能克服,就算出差,我也可以為了見妳一面,包專機回台。」
  鄔小安露出燦爛笑顏,大大的深吸了一口氣,無法克制地揚起嘴角,柔荑撫上大掌,任由他把她的手緊緊握住,不停的笑著。
  「你把我的心養大了,萬一以後再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男人怎麼辦?」她親暱的靠著他的肩頭,「以後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那該怎麼辦?」
  「那就不要想萬一了。」他輕撫著她細軟的黑髮,「只要專注於現在這一個就好了。」
  她微笑,幸福得難以言喻,整個人就像要飛起來似的飄飄然。
  程星海靠著流理台,摟著依偎著他的可人兒,突然覺得擁有未來集團並不算什麼,擁有了鄔小安,他的人生才算完整。
  某個念頭一閃而過,他靜靜地微笑。
  他知道,他這一輩子恐怕只會要她這個女人了。


  師傅們加緊趕工,餐廳即將裝修完畢,看著招牌掛上去的那一瞬間,鄔小安覺得自己彷彿被釘在地上一樣,想就這麼望著它一輩子。
  鄧詠文的傷勢漸漸好轉,開始可以勉強用枴杖行走與站立,雖然動作還是很不靈活,但已經重拾管家的工作了。
  鄔小安這陣子幾乎都在籌備餐廳的事,每天早上跟程星海一起出門,忙到他下班時再接她回去,他看她這麼忙,也捨不得她像以前那樣每天幫他準備三餐,不過有時候忍不住,他還是會拗她煮頓好料的,來解解他的「相思之苦」。
  日子過得充實幸福,一直到程星海開始挑鑽戒為止。
  「少爺。」鄧詠文拄著枴杖站在二樓的起居室,輕聲呼喚。
  「嗯?鄧姨,怎麼了嗎?」他正在閱讀商業周刊,今天請司機先送鄔小安去餐廳,他晚一點才進公司。
  「剛剛DL珠寶打電話來,說……已經找到設計師幫你設計你想要的戒款,請你抽空過去一趟。」
  「咦?真的嗎?柏崴的速度真快!」他喜出望外的放下雜誌。安家的DL珠寶專門幫客人設計製作獨一無二的飾品,服務又周到。
  「那戒指是怎麼回事?」她緊張兮兮的追問:「難道是要送給鄔小安的嗎?」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攆走鄔小安,因為少爺已經完全愛上她了,這是她第一看到少爺真心愛著一個女人,但卻是最不該愛的人……
  她氣自己的無能,為什麼連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她都無法對付?為什麼命運要這樣捉弄人,偏偏讓風流的少爺愛上她?
  程星海看著鄧詠文的焦急模樣,深知她對鄔小安仍有成見,一定會反對到底,但他並不需要徵求她的同意。
  不過話得講清楚,他即將跟小安求婚,而她也即將是這棟宅子的女主人,他希望大家都能和樂相處,因為她們兩個都是他不願失去的女人,如果一旦逼他選擇,只怕他最終還是會選擇小安。
  「是要給她的。」他走到欄杆邊,姿態悠閒的斜倚著,「鄧姨,我要跟小安求婚了。」
  鄧詠文瞬間臉色刷白,一陣暈眩,差點就這麼向後倒去,要不是程星海及時拉住她的胳臂,只怕她已經直接滾下樓了。
  「不……不行!」這怎麼可以呢!她慌亂地緊抓著他的手臂,「少爺,這是不可以的!」
  「鄧姨,妳別這樣,我是尊重妳所以告訴妳一聲,不是在徵求妳的同意!」
  「不、不行!這是絕對不允許的!」她不顧一切的狂亂大吼著,「她根本不該存在、不該出現在這裡,世界上的女人這麼多,為什麼你偏偏愛上她!」
  「鄧詠文—— 」夠了!程星海怒吼了一聲。鄧姨真的太過份了!「注意妳的言辭!」
  「你不懂,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就算、就算少爺隨便找個女人都行,就是不能是鄔小安!「你們根本不可以結婚!」
  「為什麼不可以?因為妳討厭她的存在,所以就要阻礙我的幸福嗎?」他難得發火大吼,樓下的傭人聽到,都詫異的停止動作。「妳要不要乾脆直接跟我說,妳對小安有什麼不滿?我怎麼想都想不透,妳為什麼這麼討厭她?她甚至曾經自稱是妳的女兒!」
  「她—— 」鄧詠文眼神狂亂,準備回話時,突然頓住了。
  是啊,她為什麼會如此厭惡鄔小安的存在……說不定,可以給少爺一個完整的交代。
  她虛弱的扶著欄杆,拄著枴杖,緩緩移動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是啊,她是我的女兒。」她眼神空洞的笑著,「我沒有想到她會找上門……」
  面對鄧姨突如其來的承認,他好錯愕,她之前抵死不認,怎麼又突然向他坦承了?虧他還委託人去調查呢!
  程星海走到另一邊的欄杆往下望,喝大家繼續做自己的事。他知道剛剛自己太激動了,想必引起大家的注意,但現在鄧姨要說的這件事,還是別讓其他人知道比較好。
  交代完畢,他急急忙忙的坐到她面前,表情多了點喜悅。
  「那不就正好!」他握住鄧詠文發顫的雙手,「她是妳的女兒,妳就像我母親一樣,我會好好愛小安的—— 」
  「不!」她老淚縱橫,拚命的搖頭。
  「鄧姨,我發誓,我對小安的感情和以往的女人不同……在這之前,我根本沒有真正愛過。」他的語氣非常誠懇,「我這輩子只會愛她一個人!」
  鄧詠文倒抽了口氣,痛苦的閉上雙眼,緊緊回握他的手,哽咽的俯身在他的大手上親吻、再親吻。
  「可是,少爺……」她悲痛欲絕的抬起頭,「你也是我的親生兒子啊—— 」
  有那麼一瞬間,程星海覺得時間好像突然被抽走了般,他的思緒出現短暫的空白,當他回神時,只覺得手心熱熱濕濕的,低頭一看,發現她把臉埋在他手掌上,痛哭失聲。
  剛剛鄧姨說了什麼?為什麼他好像恍神了?
  「鄧姨別哭了。」他平靜的說著,「我真的只會愛小安一個人。」
  「你是我的親生兒子啊,你愛的是絕對不能愛的人啊……」鄧詠文嗚咽的哭訴著,「全世界,唯一一個不能愛的人!」
  這一次,他聽清楚了。
  程星海的心臟急遽的跳動著,他的血液送不到腦部,腦細胞都停止活動,只有一片空白—— 他是鄧姨的親生兒子,而小安是鄧姨的女兒……
  那他們……突地,他彈跳起身,抽回自己的手,腳步踉蹌的連連往後退。
  他恐懼、也很恐慌,他不能接受她剛剛跟他說的任何一句話!
  「妳說謊!妳說謊!」他快站不穩了,小安呢?他現在就想見小安!
  「我沒有……」鄧詠文激動的哭嚎著,想要站起身來拉住他,卻整個人跪倒在地,「你真的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兒子啊!」
  要不然她何必在程家做牛做馬,含辛茹苦的把他拉拔長大?又怎麼可能會將他視如己出?
  「不—— 」程星海絕望的悲吼,響遍了別墅裡每一個角落。
  傭人們個個膽顫心驚,卻也忍不住跟著心痛。
  這玩笑開得太大了!他跌坐在地,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腦海裡浮現小安沉靜的容顏、她淺笑時的甜美、她熱情的擁吻,甚至是交纏時的性感—— 但,他們卻是兄妹
  「為什麼不早說?妳為什麼不早說」他眼神狂亂的瞪向鄧詠文。
  如果她早一點告訴他,他和小安或許就不會相愛,他也不會付出那麼多!
  「我試過了,我根本不想讓她留下來,可是、可是……」她做不到,因為他對鄔小安是那麼的執著。「你們在見面的第一天就發生關係了……」
  事實衝擊著程星海,幾乎快要把他給逼瘋了。
  他痛苦的雙手抱著頭,埋在膝間,亂倫的罪名瞬間壓在他身上,形成一道道無形的枷鎖,圈住他的手腳,困住他的呼吸。
  他跟小安是兄妹天吶……
  「為什麼……不認她?我為什麼會是妳的兒子?」有很多謎團尚未解開,他茫然的問著。
  「程夫人當年和我同時懷孕,也幾乎是同一時間生產的,但她難產去世……老爺不知道孩子也死了。」鄧詠文的聲音趨於平穩,「我承受程家恩惠,不忍心老爺得面對同時失去妻子和兒子的痛苦,所以……我暗中請醫生把你送出去,說你是程夫人的孩子。」
  「那小安呢?」程星海皺眉追問。
  「小安是個意外,我在一場露水姻緣中懷了她,請了一年多的假,把她生下來。」她繼續語出驚人,「那時我丈夫已病逝,我並不想撫養小安,所以就把她送到了育幼院。」
  「你拋棄她的理由,是因為妳根本不想生下她?」這是小安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現在他知道了。
  「我只愛你,不可能帶著她,還回到你身邊照顧你。」鄧詠文說得義正辭嚴,「我必須專心一意只照顧你一個,報答老爺的恩情,以慰夫人在—— 」
  「閉嘴!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程星海極度厭惡的打斷她,「妳不想要她,當初為什麼不把她打掉?」這是小安想問的第二個問題。
  「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緊張的握起雙拳,「我月事原本就因忙碌而不正常,我沒有發現其實是懷孕了……那時打掉太危險。」
  這些都是小安一直以來渴望知道的答案,可卻是他不能說的真相!
  他並不後悔與小安相遇,因為他對她的愛是真真切切的,如果鄧姨什麼都不要說就好了,他就可以跟小安繼續過著無憂無慮、幸福相愛的生活,但—— 萬一兩人之後有了孩子,事情真相終究還是會曝光的!
  那鄧姨早說晚說其實都沒差別了,因為他們的相遇早就注定了日後的分離……
  程星海緊抓著一旁的欄杆,虛脫的站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往自個兒的房間走去,鄧詠文也趕緊拿過枴杖,使力的站起來,伸出空著的那隻手,想好好抱抱她最愛的兒子。
  「不要碰我。」他毫不留情的打掉她的手,「我沒有辦法原諒妳!」
  「星海……」她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叫我少爺!」他怒不可遏的吼著,「不許直呼我的名字!」
  他不想相信這一切,他不願意承認鄧詠文就是他的生母,因為那表示他跟小安真的沒有辦法再在一起,他這一生的夢想、一生的幸福,頓時化無烏有。
  「不許告訴小安,一個字都不行。」他回身,厲聲警告她。
  她皺著眉,悲傷的點點頭。她本來就不可能告訴鄔小安,她連認都不想認她。
  「我會恨妳一輩子的……」程星海喃喃的說著,心魂像被掏空似的甩上房門。
  他原本打算在餐廳開幕那晚跟小安求婚的,還想好到時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那天她會忙得不可開交,等關好店,她會累得坐在椅子上休息,他會煮一壺花草茶給她喝,然後她會在杯子裡發現一枚閃閃發光的戒指,接著她會狐疑的挑眉,而他會立刻跟她求婚。
  他甚至連婚禮要什麼時候辦、在哪裡辦,他都想好了,光是想到可以和小安共度餘生,他就開心得無法自己。
  如今,這一切美好都成了泡影,他們之間的愛,變成一把利刃,狠狠的刺穿他的心窩。
  為什麼鄧姨不早說?為什麼不直接說他們兩個是兄妹,叫他絕對不能愛上她?
  為什麼要在他認定小安是今生的唯一後,才告訴他這種荒唐、殘忍的事實?她希望他怎麼做?希望看他痛不欲生嗎?
  還是希望他現在喊她一聲媽?那是不可能的事!他好恨、他恨死她了!鄧姨明明知道他和小安的關係,卻讓他在嚐到幸福的滋味時,狠狠的把他拉下地獄!
  如果一開始不說,就應該一輩子都不要說出這個祕密啊—— 
  這真是天大、天大的玩笑!程星海頹喪的坐在房間地毯上,發狂似的笑著,淚水隨著笑聲不斷滑落。
  他們是兄妹、是兄妹!就算他不在乎,執意要娶她,等到孩子出生後怎麼辦?畸型的機率是多少?他能瞞得住小安嗎?
  萬一讓她得知真相,又知道他瞞著她,到時他會徹底失去她的……
  他現在只能慶幸,只有他知道真相,傷痛由他一個人承受就好了,這個祕密應該要埋在地底深處,永不見天日!
  小安只要忍受短暫的痛楚就可以了,不需要承受事實,不需要懊悔痛恨,不必終生為此所苦。
  雖然他死也不願意傷害她,但為了她的幸福著想,他必須做出最殘忍的抉擇,必須快刀斬亂麻,也許小安會因此而恨他,但,長痛不如短痛。
  接著,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拿起手機,打給了周廷謙。「喂,我星海。」
  「怎麼了?」
  「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開幕那天我們一定會去捧場的,你是要叮嚀幾次啊!」周廷謙沒有聽出程星海的口氣不對勁,逕自笑著接話,因為他警告過他們這幾個兄弟好幾次了。
  「不是這件事,我有更嚴重的事。」他頓了頓,「你能不能幫我找個女人?」
  「……啥?」
  「我需要一段緋聞。」
  「嗄?你發燒啦?」
  「我要跟鄔小安分手。」
第八章
  鄔小安將抹布擰乾,掛在架子上,回首瞧著那光潔亮麗的廚房,心中有說不出的雀躍與滿足。
  走出廚房,木製的地板已經打好蠟,餐廳的準備工作現在只剩下把訂製好的桌椅搬進來,將裝飾店面用的飾品一一放上架子,接下來就只要等著開幕那一天的到來,她滿心歡喜的在空盪盪的餐廳裡翩然起舞,在她的餐廳裡喔!
  此時停在馬路對面的一輛車子裡,有人正透過餐廳的窗戶,凝視著裡頭起舞的身影。她是那樣的優雅、那麼的美麗,那懸空的手應該有人執握著,而那個人應該是他的……
  可是他只能坐在這裡看著她,謊稱自己有公事要忙,所以不能去接她。
  這種情況已經維持好一陣子了,他下班後不再來接她,也很少跟她講電話,總是三更半夜才回家,有時甚至還在外面過夜,他極力避免與小安相處的機會,他們最近連親吻都沒有。
  心思細密的小安自然也察覺到了什麼,所以她也沒有主動找他,兩個人的互動幾乎等於零。
  鄔小安停下舞步,走到吧台那兒,從皮包裡拿出手機,準備叫計程車回去。星海是不會來接她的,事實上他最近變得非常反常。
  一開始,她以為他又在準備什麼「驚喜」,但是隨著他數夜未歸、甚至快天亮才回來,衣服上沾著香水味時,她就知道,那可能是個她不想接受的「驚喜」。
  他有別的女人了?她早就想到,依照程他過去的紀錄,這絕對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
  她從不敢奢求他會專一,所以一開始遲遲不敢接受他的感情,甚至連自己的感情也排拒,但是他卻表現得如此專情,不僅處處為她著想,甚至送了她這間餐廳。
  然後呢?甜蜜的承諾言猶在耳,但他的臂彎間,可能已經充填了另外一個陌生的女人。
  他們最近不僅沒做愛、沒接吻,甚至連一個擁抱、一句寒暄都沒有,她只覺得突兀與不解,為什麼他會突然去找別的女人?在他出現這些反常行為之前,他們都還好好的,完全看不出徵兆。
  那天早上,他說要晚點進公司,請司機先送她過來店裡,出門前,兩人還在車邊接吻,約好晚上一起吃飯,過沒多久他傳簡訊說不能赴約,自此之後,他們就形同陌路了。
  很怪!鄔小安內心惶惶不安,她總覺得事情很不對勁,也生怕會失去他。
  叫完計程車,她在店裡等著,程星海愛憐的隔著一條馬路凝視著她,然後沉痛的看著計畫中的女人,正婀娜的朝餐廳前進。
  叮叮噹噹!門上掛著的貝殼風鈴忽地叮噹作響,沉思中的鄔小安拉回思緒,猛然抬頭一看,發現門口站了個漂亮的女人,極短裙下,是一雙修長勻稱的美腿,披散著一頭柔順的長髮,面容看起來和梁又云有點像。
  「妳是鄔小安吧?」女人挑釁的質問。
  她不答腔,只是定定的回望著,讓人無法從表情判斷她的情緒。
  「妳是啞巴嗎?我在問妳話!」女人不客氣的走到她面前,「妳是跟星海在一起的那個女人?」
  鄔小安還是不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淡淡的問:「妳是誰?」
  「我是梁又晴,程星海的現任女友。」她倒是直截了當,「我是來叫妳立刻搬離程家,不要再對星海死纏爛打了!」
  聽見「現任女友」這四個字,鄔小安就知道空氣中這股熟悉的香水味,果然就是常在他身上、房裡聞到的那個香味。
  她不動聲色,上下打量著梁又晴。才走一個梁又云,他馬上就和她妹妹攪和在一起?
  「是妳要我搬,還是星海要我搬的?」她冷冷地別過頭,「星海如果希望我搬離程家,叫他自己來跟我說。」
  「拜託—— 星海就是說不出口才叫我來的,他老覺得有點對不起妳,但是卻又離不開我!」梁又晴趾高氣揚的笑著,「他後悔極了,一直跟我抱怨早知道不該破戒,跟女友住在一起,現在也不會這麼麻煩了。」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鄔小安沉著聲問。
  眼神一飄,梁又晴往天花板一瞪,嗤之以鼻的睨她一眼,只差沒直接撂話——關妳屁事!
  「好歹有過一段情,總不好讓星海有家歸不得吧?他現在看到妳都覺得尷尬,只能窩在我那邊,我是不怎麼介意啦~」說得一副嬌羞樣,「不過他現在看妳這麼礙眼,反正妳遲早都要走的,何不早點離開,好聚好散。」
  鄔小安沉吟著,看到窗外計程車已經到了,回身拿起包包,走到門邊,「我要關燈了,請出去吧。」
  梁又晴一怔,不懂她怎麼會莫名其妙把話題轉到那兒去了,回首一看,發現店外停著一輛計程車,才趕緊匆匆忙忙的往外走去,還趁機多瞄了停在對面的車子一眼。她可是有好好演喔!
  從容不迫的把門鎖好,瞥了她一眼,「星海有什麼話,叫他自己來跟我說,妳說的我一個字都不會聽進去。」鄔小安拉開車門,冰冷一笑,「晚安。」
  餘音未落,她就坐進計程車裡,揚長而去。
  空盪盪的人行道上,只留下梁又晴一個人瞠目結舌的僵在原地。
  對面的車燈忽然亮起,引擎作響,來個完美的大迴轉,隨即停到她面前。
  「你自己看到,也聽到了喔,我可是演得很逼真。」她的雙臂靠著副駕駛座的窗緣,「你那個女友不是省油的燈耶!」
  「我聽到了,我還是得自己跟她說。」程星海嘆口氣,心如刀割。
  「我終於知道姊為什麼會慘敗了。」梁又晴挑了挑眉,「欸,說好的,我幫你這個忙,你不能追究我姊對你下藥的事。」
  「我程星海一諾千金。」他笑著,卻很空洞。
  因為他對小安的承諾,一樣都沒做到,不僅做不到,還必須狠心的切斷和她所有的關係。
  「那好,看怎樣再跟我說,我隨時配合。」她拍拍車門,說了聲再見,便往自己的轎車走去。
  當初他打電話給廷謙說,要找一個願意完全配合的人,好友提出梁又晴這個人選,大家很卑鄙的用下藥的事情做為軟要脅,如果做妹妹的不希望讓事情傳出去,就要幫這個忙。
  梁又晴個性率直,沒有千金小姐的驕縱,雖然對姊姊的行為不太苟同,但為了保護姊姊,她還是提供了香水與住處,讓他住在她那兒。
  他也不擔心她會愛上他,因為她早已有了親密愛人,她在外頭租了間公寓,養一個山窮水盡的藝術家,痴心得很。
  程星海重新振作,事情必須趕快解決,所以他再次快速的將車子掉頭,直接開往程宅。今天晚上,他必須跟小安把所有事情講清楚!


  那個女人很美,令人無法直視,強勢而率直,而且,她是星海最近沉迷的新對象……
  鄔小安回到家後,什麼事都沒辦法做,甚至無力回應鄧詠文的諷刺,她直接走回房間,坐在梳妝台前,梁又晴的話依然在她腦海裡打轉。
  搬出去!他真的希望她搬出去嗎?
  或許梁又晴只是因為愛慕星海,所以私底下來找她嗆聲也說不定……她是個凡事都要當面說清楚的人,她厭惡傳話、討厭透過第三者溝通事情,因為只要講錯一個字,都有可能造成誤會。
  如果星海真的要她離開,那她寧願他親口對她說。
  回程時,她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那就是這段戀情突然結束,而她離開這個擁有甜蜜回憶的家……連夢想中的餐廳也一併失去,孑然一身的回到育幼院。
  她原本就什麼都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不多,也從不覺得惋惜……可是認識星海之後,她發現,她不想失去的,突然變得好多好多!
  她覺得鼻子湧著酸楚,呼吸變得緊窒,可是她極力壓抑著所有負面的情感,沒有辦法輕易的發洩出來。
  「小安。」久違的清朗嗓音,從房門外響起。
  顫抖了下,她往緊閉的房門看去,露出難得緊張的神色,「進來。」
  程星海依言打開了門,當一瞧見她時,他發現得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流露出憐愛的眼神。
  鄔小安注意到他衣衫不整,領帶早已鬆開,緩步走入的他,身上混雜著酒味跟梁又晴身上的香水味。
  「又晴今天去找妳了?」他刻意與她保持一段距離。
  「我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嗎?」她沒離開位子,視線停在梳妝台的桌面。
  「問題……也沒什麼,就只是沒感覺了。」程星海背著擬好的稿,想不到傷害她,遠比當初邀她去參加生日趴來得容易多了。「我那天在公司見到又晴,心裡就只有她了。」
  房間的燈很暗,他看不清小安的神情,也沒有勇氣看。
  鄔小安粉拳緊握,擱在雙膝上。一句沒感覺,就可以終結他們之間曾有的炙熱情感,還有她自以為得到的幸福
  「一見鍾情嗎?真是迅速,很像程星海的作風。」她深吸一口氣,才能抑住淚水,「所以我已經成為你的過去式了嗎?」
  「我很抱歉。我也以為我很愛妳,但是又晴她……她太迷人了……」他隻手背在身後,緊扣成拳,「我現在心裡除了她之外,容不下任何人。」
  「我知道了。」鄔小安果決的做了決定,「我會立即搬走的。」
  程星海震驚的望向她,他原本以為會有更多令他難以承受的淚水,也猜想她可能會憤怒的咆哮質問他,結果什麼情緒都沒有,她竟然這麼乾脆的答應分手。
  「回育幼院?」他狐疑的問。
  「嗯,我整理好明天就離開,這鑰匙還你。」她將餐廳鑰匙擺在桌面上,遞往他的方向。
  「妳不要那餐廳怎麼辦?」完全出乎他意料!
  「餐廳?」鄔小安終於轉向他,還能挑出笑容,「程少爺,那是你的店面、你的裝潢、你的餐廳,我應該不需要承擔吧?」
  程星海倒抽了口氣。難道小安要徹底拋下這裡的一切?她的夢想眼看就要實現了,而那也是他的夢想啊!
  「那間餐聽是妳的,並不是我的。」他強忍著衝動,平緩的說著,「一開始,那間就是屬於妳的東西。」
  「別抬舉我了,我也不接受施捨。」鄔小安站起身,「除了我自己帶來的,我不會帶走任何一樣不屬於我的東西。」她背過身去,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他卻大步向前,走到她身後。無論如何,那間餐廳她一定得收下!
  「不需要這樣,我們依然可以好聚好散的。」他痛苦的壓抑情感,「請妳至少收下那間餐廳,至少……讓我好過些。」
  她倏地回身。什麼叫做讓他好過些?她厭惡的瞪視著眼前她所深愛的男人。原本那個溫柔、寵溺她的程星海呢?那個眼裡應該只有她的程星海呢?
  「那是補償嗎?」她連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就算是吧,畢竟我們曾有過一段美好的時光,我總覺得就樣移情別戀很對不起妳。」他得裝作毫不在乎,兩手一攤,「那本來就是要給妳的東西,妳收下,我們兩個的心裡都能舒坦一點!」
  這不是她愛的男人。
  鄔小安雙眼的黑潭暗潮洶湧,憤怒翻滾著。他用一間餐廳,換取所謂的美好時光,換得她的愛與付出的心……
  他這麼做,只是要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嗎?這樣他就會覺得沒有欠她什麼了?
  想不到他們這麼快就走到這個地步,彷彿在商言商的兩個商人。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她深吸了口氣,舉起纖指直指外面,「請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我明天會請律師準備好相關文件。」程星海慢慢向後退,離他珍愛的女人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鄔小安像個人偶般,動也不動,直到他關上她的房門。
  天吶!為什麼上天要如此的折磨他痛苦的靠著牆,他好幾次想衝上前,緊緊抱住她,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假的,他對她的愛,遠比任何人想像的都來得深刻!
  他緊握的雙拳都冒出了青筋。原來傷害所愛的人,會是如此的錐心刺骨—— 突然,他赫見眼前站了一個人。
  鄧詠文就站在不遠處,用一種憐憫的眼神望著他。
  「別靠近我。」他警告著,還沒有辦法原諒她。
  「這是為了你們兩個好。」她幽幽的說著。
  程星海完全不想見到她,他倏地旋身,往自己的房間奔去!
  而鄧詠文直到聽見他的關門聲後,才緩緩的走到鄔小安的房門口,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想像著再過幾天,這兒將空無一人的景象。
  她勾起笑容,喜不自勝。
  終於,早該想到用這個方法把鄔小安趕走的!根本不該出現的女人、原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她的,若真的讓她跟星海在一起,未來的變數就太大了!
  光是讓鄔小安去參加宴會就已經很冒險了,她接到好多老總裁的電話,每個人都在關心星海氣質出眾的女伴,那個像極程夫人的鄔小安……
  這樣下去,說不定有一天,事實的真相就會意外曝光,連鄔小安都會知道,她才是程家真正的千金小姐!
  萬一真是如此,那她費盡了心思跟程家專屬的醫生聯手,來了一招「貍貓換公主」,二十多年來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她早夫人一個小時生下了星海,結果夫人竟然意外難產死在手術台上,那時她就決定,要讓自己的兒子擁有程家的一切,所以她央求青梅竹馬的醫生王仲安,調換了兩人的孩子。是,星海是她跟王仲安的兒子,所以他當然也願意把這寶貝兒子當成程家的少爺交換出去!
  程夫人拚命生下來的女兒呢……女兒怎麼會有用,將來怎麼繼承程家龐大的事業集團?而且,她也不可能去照顧那個千金小姐,這不就等於擺一顆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她沒有這麼笨。
  王仲安在獲得豐厚的酬勞後,卻良心難安的辭去了程家專屬醫生一職,想回家鄉去懸壺濟世,她當然贊成,因為心軟的他萬一哪天禁不起良心譴責,說出星海是他的兒子,那該怎麼辦?
  她帶著小女嬰,假意陪他回家鄉去,也假裝承諾會把孩子交給他撫養,卻趁他不留意時,把女嬰扔到育幼院外,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連被人看到,她都能演一齣淒慘動人的戲,可是為什麼—— 鄔小安還是出現了?
  當鄔小安走進廚房時,她彷彿看到了程夫人的幽靈般,一眼就知道這個鄔小安是誰!
  是王仲安洩露出去的嗎?不,不可能!鄔小安應該沒有辦法找到他,當年她只是個嬰兒啊!
  程家真正的千金小姐出現了,而她的兒子竟然為她動心,甚至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二十多年來的努力不能白費,好不容易等程老爺嚥下最後一口氣,她的兒子繼承了龐大的家產,怎麼能在這時讓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破壞了呢?
  要是讓鄔小安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她不就變成擁有未來集團的真正繼承者?她絕對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那天她的演技實在太完美了,怎麼沒有早點想到這一招呢?
  兄妹亂倫,這場戀情就絕對不可能再繼續下去,死灰復燃的機率根本等於零。
  鄧詠文這幾天睡得很好,她止不住勝利的笑意。礙眼的人總算要走了,離開吧離開吧,根本不屬於這個程家。
  二十五年前,她就已經斬斷了鄔小安與程家的關係了!


  鄔小安沒有為失戀而哭泣,她平靜的過著自己的生活,但並不是心如止水,而是她不會去挽回已經不屬於她的東西。
  她會傷心、會心痛,但那也於事無補。
  她得到了餐廳的所有權與經營權,那間餐廳已經在律師的見證下,正式屬於她的!
  這是付出感情的代價,沒有未來、也不是什麼夢想,剩下的只是一張合約與物質交換。
  完成妳的夢想就等於完成我的夢想……程星海曾對她告白的話,如今虛假且空泛得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她已經找到新的住處,也搬離程家,跟程星海之間依然沒有交集,應該說,已經沒有必要了。
  她積極投入準備餐廳開幕,並且替員工面試,逼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餐廳上。至少走過愛情這一遭,即使千瘡百孔,她還擁有了自己的店。
  只是下午接到一通國際電話後,讓她有點心神不寧。
  遠在美國的小康來電,說她的王子爭奪戰突然敗北,情敵使出了絕妙好計,讓心地善良的南王子無法割捨情敵,還讓小康跟王子大吵了一架。
  而小康並未退縮,她跟南王子看似決裂,但事實上,她要找的是情敵說謊的證據。這讓她不得不擔心小康的行動力,擔心她過度逞強,會傷到自己……
  說到逞強,那她自己呢?鄔小安自嘲。
  她在這裡擔心小康絕不輕易表露自己的悲傷,但是她被程星海逐出家門時,不也是一滴眼淚也沒流!
  「所以我們該怎麼辦呢?」下午時分,鄔小福跑到店裡來,一面參觀,一面憂心的問著她。「小康希望我們立刻過去耶!」
  「立刻嗎?」鄔小安正在擦著桌子,她的餐廳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了。
  「我老公是OK啦,可是我們過去那兒要住哪裡?我英文最差了!」鄔小福擔心的永遠跟人家不一樣。
  「找間旅館住並不難吧,至少要知道小康現在在哪兒落腳。」思忖了一會兒,突然覺得……現在急著開幕,對她的心情一點幫助也沒有。
  用忙碌麻醉自己的話,夜深人靜時,也只會被空虛與悲傷吞噬罷了,與其窩在這間充滿回憶的店裡,不如和好姊妹出去透透氣吧。
  「小福,我們晚上就出發吧!」鄔小安突然語出驚人,迅速又果決。
  「晚上」鄔小福跳了起來,「可以……我是可以啦,可是妳有美簽嗎?」
  「有,有人幫我辦好了。」跨年時,原本他要帶她去美國迪士尼樂園玩,但礙於公事抽不出時間,所以就無限延期了。
  現在,更不可能有機會去了……
  「誰啊?」很好奇欸,她只知道小安有了新工作,莫名其妙就可以開餐廳了,但她完全不知道小安是在哪兒工作、做些什麼?之前離家出走要找她商量,才曉得她搬出了育幼院,害她臨時找不到人……很神祕喔!
  「妳就不必管那麼多了。」鄔小安依然不習慣多說。
  站在店門口的程星海悄聲的關上門,他只是想來偷看一下餐廳的進度,沒料到會聽到兩個女人的對話。他聽得出來,小安暫時想離開這塊傷心地……
  其實他也是,只要一回到程宅,他幾乎無法入睡,只好晃到廷謙那兒去,要不然就是睡在公司。
  沒有小安的日子,簡直是人間地獄!
  但他們是兄妹啊,這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戀情。
  他無聲無息的離開,將一把鑰匙及一個信箱委託給祕書,讓他到機場去等候鄔小安她們。所以當她及鄔小福抵達機場時,她們在紐約已經有了落腳處。
  程星海將那兒的一間公寓鑰匙交給她,讓她們暫時可以住在那裡。
  「這也是他的補償嗎?」鄔小安拿著鑰匙,冷冷地對著祕書問。
  她的笑容很冰冷,但是五臟六腑卻被怒火焚燒著。她覺得自己因愛而墮落,程星海想要「補償」她的所有東西,她都願意接受!
  因為,她不希望自己付出的真心,如同流水,連個殘影都沒有!
第九章
  鄔小安去了美國之後,就正式與程星海斷了音訊,他們徹底變成了陌生人,利用時間與空間,冷卻對彼此的情意。
  但是,對鄔小安來說,這場愛戀太過深刻,分手卻過於倉促,更不能諒解程星海的移情別戀,反而無法忘懷。
  而程星海亦是如此,即使知道鄔小安是他的妹妹,他還是沒有辦法割捨對她的愛戀,相隔越遠,他卻越想念她,越想聽見她的聲音,想看見她那高雅的容貌。
  不管擁抱或親吻,他多想冒著亂倫的罪名,也要一親芳澤!
  而前去美國的鄔小安和鄔小福,在輕易的幫鄔小康解決了王子爭奪戰的問題之後,便很快地返回台灣。但鄔小安卻不急著讓餐廳開幕,因為她看到鄔小福與老公幸福美滿,鄔小康跟南王子更是鶼鰈情深,形單影隻的她,益發顯得落寞了。
  她無法拋下過去,更沒有辦法忘記他,所以她認為太快投入餐廳是個錯誤,因此她決定回到育幼院,暫且沉澱思緒。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她相信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一定能把程星海忘得一乾二淨的。
  院長一個字也沒問她為什麼突然又回來了,反而是笑吟吟的為她打掃好房間,熱切的歡迎她。
  回來之後,她理所當然成為最好的廚師,每天親自為孩子跟院長準備三餐。
  拿著鍋鏟時,她發現為不同人做菜,心境也會不太一樣。在育幼院時,她會將做菜這件事當作一種義務與回饋,會特別注意如何用現有的食材,煮出美味又營養均衡的料理,當然,也會期待看到孩子們和院長用餐時的滿足喜悅。
  可是對象一旦換成程星海,她的腳步輕盈,喉間不自覺會逸出歌聲,她會想把每道菜煮得盡善盡美,要讓挑食的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她在程家的廚房裡時,總是快樂得像飄在雲端似的。
  幫喜歡的人做飯,比自己吃到美食更覺得幸福……只可惜,那份感覺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妳什麼時候回去?」某日吃飯時,院長突然這麼問她。
  「還不知道。」鄔小安總是這樣回答。
  「妳的餐廳不是要開幕了嗎?」
  「不急。」她的回答依舊千篇一律,望著遠方,「我的心還沒準備好。」
  「哦~心啊……」院長喝了口濃湯,「小安的手藝變得更棒了,比之前還要好吃喔!」
  「真的嗎?」聽見別人稱讚她的廚藝進步,她總是開心的。
  「是啊,喝起來有滿滿的感情呢!」院長咂了咂舌,「可惜有點苦苦的,好像摻了難過的情緒。」
  兩句話,道盡了鄔小安的心情。她因為愛情增進了手藝,卻也因為愛情讓料理變得悲傷,廚師真的會不經意透過料理,把心境傳達給品嚐的人嗎?
  「小安啊,心是永遠準備不好的。」院長慈悲的笑著,「妳準備好了,心才會跟著準備好啊!」
  鄔小安一怔,蹙著眉迎視院長。
  「妳不去面對,怎麼知道自己準備好了沒?」院長聳了聳肩,咯咯笑著。
  面對……她想著展開尋親後的一切,不只懷念那間餐廳,更懷念那間別墅,思念著別墅裡那個曾經很疼她、很愛的俊帥男人。
  他喜歡瞇起眼對著她笑,就算只是不經意的凝視,都能輕鬆奪走她的呼吸與心跳。
  她,應該要回去面對這一切嗎?
  「我被甩了。」她回來整整兩個月後,第一次開口跟院長提起這件事,「他一夕之間愛上別人,把我趕了出來。」
  「哦,一見鍾情啊……」
  「我以為我們是相愛的,我曾經那麼信任他,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結果都是騙人的!」她以為經過這段時間,自己不會再因為他而有情緒波動,但沒想到一提起他,還是難掩憤怒。
  「所以,他真的愛上別的女人了?」院長卻好奇的瞅著她,「一夕之間,是指很短的時間……」
  「半天不到。」她真恨自己記得這麼清楚,「早上他還開心的送我出門,當天晚上他就沒有回來了。」
  「哦~真奇妙!」院長咯咯笑了起來,「我相信世界上有一見鍾情,但是我不相信心裡已經愛著一個人,還可以這、麼、快的愛上別人,而且無情的甩掉原來的女朋友。」
  「院長,我已經坐在這裡了。」鄔小安冷冷地回答。有什麼好不信的?
  「很奇怪啊……他現在還跟那個人在一起嗎?」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不會再管他的事。」她的態度決絕。
  院長依然面帶笑容,吃著她美味的午餐,而鄔小安卻已經食不下嚥,隨便喝個兩口湯,就跑到育幼院後頭的山坡去冷靜冷靜了。
  為什麼花了這麼多的時間,想起程星海還是會出現壓制不住的怒火?
  半個小時後,鄔小安覺得自己平復了許多,才回到育幼院。
  院長一看到她回來,突然請她騎車去幫院內的病童拿藥,雖然她覺得有點莫名其妙,明明平常這都是蘇媽媽在處理的,為什麼急著要她去?不過她也沒多想,反正閒著沒事,騎車吹吹風也不錯,所以便點頭答應了。
  騎機車跟坐轎車的感覺完全不同,坐在轎車裡時,程星海總會用左手控制方向盤,右手緊緊握著她的手,柔柔的摩挲著……就算彼此都不說話,她心中還是會有一股濃得化不開的甜蜜。
  現在,她卻只能一個人迎著風,空洞的往未來邁進。
  來到醫院,她幫院裡的病童拿好了藥,想到最近院裡剛好有兩個小朋友也住進來觀察,所以她就順道去看看他們。
  走進病房裡時,醫生剛好正在替孩子們檢查,鄔小安靜靜的等候在一旁,孩子們一見到她,立即喜出望外的想坐起來。
  「小安姊姊!」他們興奮的大聲喊著。
  「乖,醫生正在檢查,不要亂動。」她走向病床,朝著醫生微微一笑。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醫生一看到她,竟然瞪大雙眼直瞅著她,手中拿著聽診器懸在半空,整個人愣住了,護士察覺有異,趕緊低聲提醒醫生,而孩子們則嘻嘻的笑了起來。
  「小安姊姊太漂亮,醫生看呆了。」孩子們起鬨著,「醫生伯伯太老了啦,你不能喜歡小安姊姊。」
  「噓。」鄔小安冷眼一掃,孩子們憋著笑,馬上閉上嘴。
  但是醫生的奇怪反應並沒有停止,他緩緩直起身子,以一種既懷念又悲傷的神情,朝著她走去。
  「啊……對不起、對不起!」醫生表情痛苦,用發顫的手努力撐著床尾,忽然哽咽的哭喊著,「我一時鬼迷了心竅啊……夫人,真的很對不起……」
  鄔小安一愣,整間病房的人也都覺得莫名其妙。這老醫生到底怎麼了?
  「醫生?」她狐疑萬分,微微欠了身探向他,「您沒事吧?」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我啊……為什麼……」醫生突地扯住鄔小安的肩頭,「夫人,請您一定要原諒我!一定要!」
  她望著老醫生的雙眼,看得出他在深切的自責,但他為什麼口口聲聲喊她——夫人?
  「我該原諒你什麼?」她順著話,問道。
  「是詠文慫恿我的,我原本也發誓一定會好照顧您的女兒……」
  鄔小安一聽到鄧詠文的名字,不由得瞪大了雙眼。
  「但是詠文她、她趁我不注意,把那漂亮的女嬰給扔了……」
  「王醫生,您怎麼了?」護士忍無可忍,趕緊上前去,想要拉開失控的醫生,但是他箝握著鄔小安的雙肩,好緊好緊。「別這樣,您認錯人了,她是育幼院的人啊!」
  王仲安顫抖著,好不容易鬆開了手,頹喪的不發一語,緩緩離開病房。
  護士趕緊向鄔小安道歉,她們也不知道德高望重的王醫生為什麼會失控,他平時對待病人也很好,對待小孩更是寵護有加,是人人都稱讚揚的好醫生。
  護士們不懂,但是,她懂。
  鄔小安看著病歷表上,寫著「王仲安」三個字,她不假思索的旋過腳跟,立刻往病房外走去,追上他。
  王仲安的背影看起來相當滄桑,右手扶著白牆緩緩的往前走,左手正揉著太陽穴,不曉得的人,會以為他只是身體不舒服。
  加快腳步,鄔小安很快走到他身邊。「鄧詠文把哪個女嬰扔了?」
  她冷不防的開口,王仲安有如驚弓之鳥般彈跳一下,整個人貼上白牆,他惶恐的望著眼前的女人。她怎麼依然還是那麼美麗高雅?那股傲然的氣質更甚以往,黑色的眸子總是能洞察人心。
  「不、不……她死了、她死了!」他的記憶紛飛,在腦海裡交錯,「孩子是我接生的,夫人已經死在手術台上了。」
  「孩子呢?」她的口吻非常平淡,彷彿只是在談論一件稀鬆平常的瑣事。
  「我不知道……詠文把孩子帶走了,她明明說要讓我撫養的,但她卻把孩子扔掉了。」說及此,王仲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詠文丟掉的……是一個健康又漂亮的女嬰嗎?」鄔小安放軟了聲調,附在他耳邊小小聲的說:「是程夫人的親生骨肉?」
  「啊啊啊—— 」他一聽,雙腿立刻發軟,坐到地上,雙手掩面的哭了起來。
  連鄔小安也差點站不直了,她激動的心狂跳著,想起陪著程星海出席宴會時,那些老伯伯是怎麼說她的……他們說她像極了星海的母親!
  現在,這個醫生當著她的面懺悔,說當年鄧詠文扔棄了一個女嬰—— 是那個夫人的孩子。
  「你站起來,現在不是懊悔的時候。」鄔小安看看周圍狐疑、好奇的目光,連忙上前一步,手伸到他的腋下,把老邁的他給架起來,「我有很多事要問你。」
  「妳……妳是誰?」王仲安不敢直視著她,因為他覺得好像是夫人死而復生,站在他面前質問他。
  「聽說……我就是那個被扔掉的女嬰。」
  她冷冷瞥了他一眼,不理會他驚愕的目光,先把他攙扶到醫院某處的小庭園,安撫他坐在石砌的土牆上,她則站在他面前,連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平穩自己的心緒。
  「我叫鄔小安,是育幼院的孩子,不過我被丟掉的地方不是在這兒。」她開門見山道,「我跟程星海見過面,也有人說過我與去世的程夫人長得很像,你要不要解釋一下?」
  王仲安瞠目結舌的望著鄔小安。她認識程星海?而且有人發現她和夫人長得很像,那表示她也和老一輩的董事長、總裁們見過面了……
  「豈只長得很像,妳們除了髮型和穿著不一樣之外……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激動的說著。
  「鄧詠文是程家的管家,也是當初丟掉我的人。」鄔小安簡單的把育幼院阿姨跟蹤鄧詠文的事情說了一遍,「我記得院長跟我說過,跟鄧詠文在車站會面的人,就是一位王仲安醫生。」
  他臉色慘白,滲出一層老汗。
  「我一直以為鄧詠文是我的生母,難怪她抵死不認,還千方百計想要趕我走,哼,原來我才是程家的女兒!」他蹙起了眉,「那星海呢?星海又是誰?」
  提到程星海,王仲安就面有難色,他只是搖了搖頭,什麼都不想說。
  「我不會回程家去爭什麼的,那些財富與責任我一點興趣也沒有。」鄔小安嘆了口氣,「星海該不會才是鄧詠文的孩子吧?」
  王仲安沒吭聲,但是從他震驚且緊張的神情看來,她便知道自己推論得沒錯。
  這樣她就明白了。鄧詠文對她的敵意與對星海的愛護,都源自於此,她當年把她跟星海調換過來,讓自己的兒子享受榮華富貴,成為程家的小孩,把她這個妨礙者,棄之於育幼院。
  鄧詠文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有朝一日會找上門,還誤以為她是生母,難怪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她會如此驚惶。
  鄔小安也挨在王仲安身邊坐下,她的身世之謎終於真相大白,她突然覺得人生好像輕鬆許多,至少她現在知道自己當初被遺棄的原因了,不是什麼複雜的因素,也不是因為父母厭惡她,原來只是一對男女的貪念,僅此而已。
  而程家如此悉心的養育程星海長大,也是出於認為他是程夫人用生命換來的孩子,所以才會用這麼嚴格的教養方式,一心只是想要好好栽培他。
  如果她沒有被調包,應該也是會在這麼優渥的環境下成長吧?
  「知道自己不是沒人要的孩子,我突然覺得很快樂。」鄔小安笑了起來,輕拍了拍王仲安的肩膀,「沒事了,我先走了。」
  「……小、小姐!」王仲安急忙的喚住她,「妳、妳不恨我們嗎?」
  鄔小安回眸,嫣然一笑,「何必?我在育幼院裡,過得比誰都快樂。」
  要是讓她變成梁又云那種樣子,她想到就覺得可怕。
  心裡的遺憾只剩下忘懷不了的戀情,隨著身世的明朗化,她突然覺得自己又有了勇氣與希望,心境上的輕鬆,直接影響到她的行動力。
  或許院長說的對,總要去面對了,才知道自己究竟準備好了沒有。
  時間會淡化一切,那就等待她的愛情自動風化吧,苦苦執著也沒有用,她擁有跟星海在一起的甜美回憶,那已足夠。
  回去吧!鄔小安這麼告訴自己,至少擁有自己的夢想,讓餐廳開業,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
  至於星海……他們起碼還在同一個城市裡生活著,不是嗎?


  二管家悄悄把托盤放在程星海的房門口,輕叩了門。「少爺,我放了些點心在外頭喔。」
  門內沒有聲音,二管家皺著眉,憂心忡忡的走了下來,更擔憂的鄧詠文就站在樓下,看到二管家搖了搖頭,她就更急了。
  自從鄔小安徹底消失後,星海整個人就變了!
  他變得委靡不振、藉酒澆愁,整天關在房間裡頭,幾乎連公事都不管了,所幸集團分工很細,總裁幾天沒上班還算小事,各部門經理都會把工作扛下來,遇到重大事情時,他勉強還是會出席……但是人出席有啥用,魂根本不在。
  他完全不知道公司正在進行什麼業務、資金如何調配,連和客戶的交際應酬都取消了,更別說各個朋友辦的各種宴會,他再也沒有心情理會。
  程宅裡也起了變化,以前跟他最親的她,也被勒令不許上樓一步。
  「還是不吃?」鄧詠文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多少有吃一點,但是依然不回應。」二管家也擔心了,「少爺怎麼會變成這樣……之前明明還好好的。」
  鄧詠文沒吭聲,她當然知道為什麼,只是沒有想到他到現在還是執迷不悟。
  他可以演戲跟鄔小安分手,還能鎮靜自若的叫她離開,怎麼就沒有辦法從情關裡走出來呢?都已經說他們是「兄妹」了,他應該要能跳脫一切才是啊。
  那份愛戀如果還存在,豈不是太奇怪了?
  坐在房間地毯上的程星海一身狼狽,他手裡握著一瓶酒,總要喝到不省人事,才不會想起那抹纖細柔軟的身影。
  鄔小安,他的妹妹,卻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
  他原以為讓她離開,這段感情就能結束,讓她去紐約,用工作與空間拉開彼此的距離,或許等兩人的心情都沉澱之後,他能夠再找她出來,用「哥哥」的身份照顧她。
  結果,事與願違。
  空間與時間的相隔,只是更增添他的思念,更加深他的痛苦而已。
  他沒有辦法專心做事,提不起精神面對生活,就算被好友廷謙硬拖去參加熱鬧的Party,他也只是一個人窩在角落,不停的灌酒。
  他好愛好愛小安,愛到自己都無法承受的地步,那不是過去遊戲人間敷衍的喜歡,而是全心全意愛著一個人,並且認真打算照顧她一輩子。
  結果她卻陰錯陽差變成他的妹妹,現在的他,什麼都沒有了,也失去能夠愛人的心。
  手機從剛剛就一直響個不停,他多想乾脆醉死在這裡,說不定還能夢到他的摯愛。
  她的笑容、她的嬌羞,還有她望著他認真的眼神,那種外冷內熱的個性,每一樣他都難以忘懷……
  程星海昏昏沉沉的趴在地上,希望能作一個美夢,也許在夢裡,他的雙臂還能擁抱那迷人的女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了砰砰的巨響。
  「程星海!」
  「廷謙少爺,您別這樣,少爺交代過誰都不許打擾他的。」二管家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
  「沒妳的事。」周廷謙一把甩開二管家,直接抬腳一踹,硬是把房門踹開,「妳立刻下樓,不許任何人上來。」
  二管家狼狽的跌坐在地,趕緊爬起身來,拍拍發疼的屁股,喃喃抱怨著,但還是聽話的下了樓。
  衝進房裡的周廷謙先確定程星海還活著,然後把被他踹壞的門給關上,還拖了張椅子把門擋好,接著他直接走進浴室,用臉盆裝滿了水,毫不客氣的就往程星海的身上澆下去。
  「哇!」他根本是跳起來的,「誰—— 幹麼!」
  「醒了沒?」周廷謙蹲在他面前,彈彈他的頭,再多打兩巴掌,「我是誰?你認得出來嗎?」
  「神經病!」程星海用力把他的手揮開,怒氣沖沖的瞪著他,「你幹麼用水潑我地毯弄濕很難處理你知不知道啊!」
  「反正又不是你要清洗。」嫌地毯濕,所以拖了張椅子,坐在他面前,「有大事要告訴你。」
  「天塌下來再通知我,我會第一個跑出去受死。」他懶洋洋的說著,癱在地上還是不打算起來。
  「在告訴你之前呢,你要不要先告訴我,為什麼跟小安分手?」
  「哼!」程星海不想多加解釋,「不就是不愛了。」
  「最好是,如果你不愛她,會把自己搞成這副死人樣?」周廷謙還穿著鞋的腳輕輕踢了他幾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要不我拍一張傳給小安看好了。」
  一提到鄔小安,他馬上彈坐起身,一把將好友的手機給打飛。
  「喂!兩萬八的新手機耶!」眼看著手機撞到櫃子,摔成三塊。
  「誰教你要亂拍。」程星海完全不給好臉色,還用腳踹了椅腳,「你到底來幹什麼的?滾出去!我說過不見任何人的。」
  只見周廷謙勾起一抹笑,從手中的信封袋抽出一疊紙。
  「星海,你要的DNA鑑定結果出來了。」
  咦?他驚訝的抬頭一看。DNA鑑定結果?
  對呴,之前他曾經偷偷把鄧姨跟小安的頭髮交給廷謙,要他用最快的速度幫他拿去做DNA鑑定,後來連他自己也忘了這件事,再加上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壓根就只想逃避。
  「不必看了,我什麼都知道了,小安確實是鄧姨的女兒。」絕望的笑著,「若非如此,我何必跟她分手呢?」
  「……你跟她分手是因為她是鄧姨的女兒?」周廷謙有聽沒有懂。
  程星海看著這個從小到大的麻吉,心裡一直在盤算著,這件事究竟該不該告訴他,如果不說,他一個人承受不了,簡直都要瘋了。
  「廷謙,我也是鄧姨的兒子。」掙扎了一會兒,他終於說出了。
  周廷謙驚愕的瞪大雙眼。這傢伙是怎樣,喝酒喝到連腦子都壞了嗎
  「你聽懂了嗎?我跟小安都是鄧姨的孩子,這就是鄧姨一直要阻止我跟小安在一起,而我必須跟她分手的原因。」他激動的低吼,「因為我們是兄妹啊……」
  每次一想到這個殘忍的事實,他總會忍不住悲傷的淚水,他用手背使勁的抹去不自覺滑落的男兒淚,心裡吶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偏偏是兄妹
  「可是……」周廷謙抽出報告一看,「DNA鑑定的結果不是這樣啊。」
  咦?程星海皺眉,餘光瞟向正在看報告的好友。
  「她跟鄧姨根本沒有血緣關係啊。」把報告湊到他面前,「一組對偶基因都沒有。」
  白紙黑字在眼前晃啊晃的,程星海突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清醒了,倏地抽過那張紙,擰著眉仔細一看。DNA鑑定結果顯示鄧姨和小安的基因……沒有一對是相同的?
  所以……鄧姨跟小安並不是母女?
  瞬間,他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為什麼鄧姨要騙他?
  「她騙我……鄧姨騙我說,我和小安都是她的孩子。」程星海氣憤的揉爛那份報告,「她只是為了不要讓我跟小安在一起?」
  如果只是因為她討厭小安,那她這麼做,未免也太「用心良苦」了吧……
  「嘖嘖,我看不只是如此。」周廷謙再抽出信封裡的另一張紙,「你知道你拿頭髮給我的時候,把你自己的也混進去了嗎?」或許答案就在這份他也還沒看的報告中。
  「咦?」
  那時星海的頭髮剛好掉了一根在袖子上,他當下只覺得有趣,反正都要送去鑑定,不如順便也把星海的拿去驗一驗好了。
  所以他把小安、鄧姨以及星海的頭髮,全部交出去。
  程星海還搞不清楚狀況,只是狐疑的抽過好友手上的那張紙,上頭是鄧詠文和他的基因比對報告—— 
  親子關係機率99.99%。
  他們,是真正的母子。
第十章
  「Ann's House」盛大開幕,鄔小安意外的收到許多祝賀的大花圈,以及名貴的禮物,看到放在廚房裡的那些高級水晶杯盤組,她感到受寵若驚,沒想到她只不過陪程星海出席過幾場宴會,就有這麼多千金少爺們致贈開幕禮物。
  更讓她意外的是,很多人是親自蒞臨。
  開幕前,她發出去的傳單上寫明開幕前三天都有優惠,所以開幕當天,店外大排長龍她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沒想到這些有錢人手腳更快,直接把一整間店包了下來。看到這種情況,她只好趕快做幾張手寫的甜點兌換券,發給辛苦排隊的一般民眾,並且誠心的跟他們致歉,接著便又回到店裡,把玻璃門上的「Open」牌子,翻成「Close」,而且那時店才剛開不到一個小時。
  鄔小安回身一瞧,滿屋子的嬌客。
  餐廳裡總共也只有八張桌子,但現在裡面卻擠了三十幾個人,或站或坐,還有人搬凳子硬擠在桌邊。
  「可以併桌嗎?」TJ喝著。
  「對,併桌好了。」周廷謙起身帶頭搬桌椅,「那個廖仔,你去幫忙倒水。」
  「有工讀生會做,你們不用自己動手。」鄔小安好氣又好笑的轉向瞠目結舌的工讀生,「Bob,倒水。」
  這也難怪,這一屋子不是俊男美女,就是全身名牌,Bob是來打工的餐飲系大學生,可能沒有見過這麼多富家子弟,一時無法適應。
  「你們一個個跟工讀生點餐,不要急,想清楚要吃什麼。」她搖了搖頭,雖然是捧場,但看到這麼大的陣仗,她其實也有點無力。「我先進去忙了。」
  她邊說,邊繫上圍裙,然後下意識的回首望了一眼。
  他沒有來!
  她的神情掠過一絲落寞,覺得在等程星海出現的自己很可笑,他現在應該正忙著跟新歡攪和,哪有多餘的心思理會她這個平凡的女人。
  認識他之後,她才深深體會到,有的人對於感情,真的拿得起、放得下,而大家都以為她冷若冰霜,看情很淡,實際上她卻深陷情關,無法抽身。
  就算對程星海有所埋怨,就算戀情已經結束,她還是想……見他一面。
  懷抱著這種可笑的想法,她努力的讓店開幕了。
  之前,一直有程星海的幫忙,她省了許多金錢與力氣,但當她開始自己處理準備工作時,她才赫然發現,原來開一間店,比想像中複雜許多,但是,這些複雜的問題,已經有人事先為她打理好了。
  她回育幼院的這段期間,原本找好的廚師並沒有另謀高就,他一直在等她的電話,因為程星海特別交代他,務必要在「Ann's House」工作,所以等她回來之前,他負責支付廚師一個月四萬元的薪水。
  當初她匆忙離開台灣時,有人先帶著原料廠商們把事前送到餐廳的食材都先搬走,等到她回來時,發現店裡的冰箱空無一物,打電話去問,他們只說新鮮的食材馬上送到。
  他替她處理好所有問題,只等著她回來。
  這些都是兩人分手後,他為她做的事,但,有必要做得這麼周全嗎?那時她要去美國找小康,他就把紐約的公寓讓給她住,還準備了一疊都是一萬元美金的旅行支票,讓她有急用時可以使用,甚至還在她不在台灣時,幫她打理一切。
  他這麼做只是想補償她嗎?他做這麼多,心裡的罪惡感有消除一點嗎?
  她不懂,因為她並不好受!
  每次看著這間餐廳,想到從無到有,還有程星海的體貼細心,每一幕都讓她難過,再想到他可能摟著梁又晴靡爛度日,她就忍不住怒火攻心。
  工讀生總算進廚房了,把寫得井然有序的點菜單唸了一次,並貼在工作的架子上,她振作起精神,和廚師開始今天的奮戰。
  此時門上掛著的風鈴突然響了起來,來了一個最不該出現的人。
  「哈囉!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梁又晴親密的挽著男友的手,大方的跟大家打招呼,「我一知道今天開幕,就趕緊過來了。」
  「天吶!又晴,妳怎麼敢帶著妳的小男友出來?」千金小姐們驚呼連連,「妳不怕被妳爸知道喔!」
  「反正遲早都要公開的,他也管不了我。」她大方的把藝術家男友介紹給大家認識,那個人比她小了幾歲,異常靦覥。
  周廷謙一看到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立即跳起身,衝向她。「妳今天來做什麼的?」他不客氣一把扯過梁又晴。
  「嘿,廷謙哥。」她喜出望外的先摟了他一下,「這是我親愛的,叫文森!」
  「嗨,你好,文森……不是,都什麼時候了,還只顧著介紹妳的男朋友。」周廷謙低吼,「妳今天帶他來,是要讓小安知道妳有男友嗎?」
  「小安?誰?」梁又晴眨著靈活的大眼,好奇的反問。
  誰她居然敢問他小安是誰她怎麼跟心機深沉的又云差這麼多啊!
  「就是這間餐廳的老闆娘啊……」他咬牙切齒的回道。
  「哦~我想起來了!我跟你說喔,就是上次我到這裡來,很喜歡她的裝潢,而且我聽星海哥說,老闆娘手藝一級棒,所以一知道今天開幕,我就迫不及待的跑來了。」她興奮的滔滔不絕。
  周廷謙的心都涼了,「那妳上次為什麼來這裡呢?」
  「因為星海哥要我假裝是他的女朋友來嗆聲,騙她要分手—— 啊!」梁又晴說到一半慘叫一聲,發青的臉色證明她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還不快滾!」他伸手指向門口,「快點!」
  「好啦。」她趕緊回首,卻怔住了。
  周廷謙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又揮了揮手,「快走啊!」
  梁又晴不安的瞟了他一眼,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拚命跟他使眼色,他才突然驚覺不對勁,緩緩的回身……
  「歡迎光臨。」鄔小安端著兩盤義大利麵,就站在他身後,「既然來了,何必急著走呢?坐啊。」她冷笑著,眼神一掃,直瞪向周廷謙。
  他立刻閉嘴,火速回到座位坐好,什麼話也不敢說,梁又晴則尷尬的拖了兩張椅子,緊挨著親密愛人坐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廷謙少爺,我好像差點錯過很有趣的事……」鄔小安這個老闆娘親自幫他倒水,「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的嗎?」
  「咳……」
  周廷謙猛向夥伴們使眼色,希望他們可以幫他解圍,無奈大家一看苗頭不對,全都低頭卯起來喝湯,誰也不敢蹚渾水。
  「我等你。」鄔小安重重放下玻璃杯,然後,用大家都聽得見的音量交代工讀生,角落那個少爺只要屁股一離開椅子,立刻通知她。
  還有很多餐點要處理,等她把工作結束,再來好好審問周廷謙。
  到底什麼叫做—— 假裝是星海的女朋友來嗆聲,騙她要分手?


  以防萬一,程星海又再做了一次詳盡的DNA鑑定。
  他找到鄔小安用過的梳子,並命令二管家把鄧詠文的牙刷換新,把舊的封裝,再從程夫人的遺物中尋得幾根頭髮,再來就是他的,由於他要親身前往,所以直接抽血或怎樣都可以。
  等待DNA結果的這幾天,他每天都在思索這個天大玩笑的來龍去脈。
  如果初步檢測是確定的,那麼當年就是鄧姨把孩子對調,將程家真正的千金,也就是小安給抱走,再把自己的親生骨肉,也就是他,假裝是程夫人的孩子,留在程家撫養成人。
  至於小安這個真正的千金大小姐,則被遺棄,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在育幼院長大。
  不管是為了錢、還是其他原因,他都無法原諒鄧姨的所做所為,因為他能感受小安那種莫名被遺棄的心痛。
  原來,他所有擁有的一切,根本都是屬於小安的。
  難怪長輩們一見到小安,都覺得她跟他母親很像,其實是因為她才是他母親的親生女兒,鄧姨一定也知道,或許她從見到小安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誰了,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阻撓他們在一起。
  只是她沒想到他和小安的感情如此深厚,不管她怎麼反對都沒有用,所以被逼急了,才會使出殘忍的最終手段—— 直接騙他兩個人是兄妹。
  多高明啊,他對於鄧姨說小安是她的女兒,根本不疑有他,因為小安一開始就是來找母親的,而基於對鄧姨的信任,讓他也相信自己是她的兒子。
  他還記得鄧姨的淚水,是那麼的逼真,那麼恐懼他跟小安在一起……口口聲聲說他愛上世界上最不該愛的人,結果並不是因為她是他妹妹,而是因為—— 小安才是程家真正的繼承人!
  他極力壓抑著怒火,鄧姨一次又一次的心機,讓他再也無法原諒她。
  他只能說很遺憾,雖然她是真的用母親對待兒子的方式在照顧他,但是在法律上,他還是程吉安的兒子,她只是程家的管家,休想獲得程家的任何好處。
  至於他們的母子關係,恐怕也無法相認了。
  她帶給他和小安的傷害實在太大了,就算他放棄程家的一切,他也沒有辦法跟她以母子相稱,裝作沒事的繼續相處。
  如此狠心的女人,他沒有辦法接受她。
  不過他會給她一筆錢,不動聲色請她離開程家,那筆錢絕對足夠她安養餘生,以感激她為程家付出的一切。
  今天DNA報告終於出來了,確定他和鄧姨是真正的母子,而小安也確實是母親的親生女兒。
  程小安嗎?聽起來也不錯。
  程星海下了車,沉澱自己的心緒。他必須先跟鄧姨把話說清楚,請她離開他的世界,再設法挽回小安的心。
  雖然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小安回心轉意,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要試一試。
  今天「Ann's House」開幕,他原本計畫要在開幕當晚向她求婚的……握緊西裝口袋內的戒盒。戒指他還是做好了,但是恐怕再也沒有為她戴上的那一天。
  晚上十一點,家裡難得還燈火通明。
  他才剛踏上露台,大門立刻被打開了,前來開門的是二管家,她打開一點點門縫,露出一副大事不妙的表情,眼珠子不時往屋裡瞟。
  「怎麼了?」他也察覺不對勁,連忙低聲詢問。
  下一秒,門猛然被拉開,意外出現鄔小安的身影。
  「回來了?怎麼這麼晚?」她露出微笑,「餐廳都打烊了,沒想到你竟然比我還晚。」
  小安?程星海瞠目結舌的望著她,她接過他手上的公事包,對他露出一貫的笑容。他今天確定沒喝酒,怎麼會出現幻覺?
  走進屋內,他用一種極度眷戀的眼神凝視著她。
  小安……失神的握住她的手。多麼真實的觸感,過於骨感又有些粗糙的手掌,真的是小安
  她輕笑出聲,將公事包遞給二管家,拉著他就往裡頭走。
  「妳在做什麼?」鄧詠文怒氣沖沖的衝了過來,「少爺,她執意要進來,我沒辦法阻止她。」
  「阻止?」程星海難掩怒意的瞪著她,「妳憑什麼?」
  小安可是名正言順的程家千金,誰有資格阻止她。
  「少爺?」她一臉錯愕,不解他的怒意從何而來。「鄔小姐已經不是這裡的管家了,她……」
  程星海忽地收緊手,將鄔小安的柔荑握得更緊,好讓自己確定這不是夢。
  「妳……真的是妳。」
  「我煮了些宵夜,你餓不餓?」她對他嫣然一笑,「其實是店裡剩下的食材,我煮了海鮮義大利麵,你吃吃看。」
  他轉頭一到看餐桌上冒著白煙的盤子,不假思索的衝過去,擺盤的方式、食物的香氣都是他懷念的味道,他迫不及待的坐下,狼吞虎嚥的開始吃了起來。
  鄔小安挑釁的睨了鄧詠文一眼,悠哉走到餐桌旁她的固定位子坐了下來,優雅的用雙肘撐著桌面,十指交握。
  「今天開幕,那些千金少爺都來了,把我的店全部擠滿。」她懶洋洋的望向程星海,「包括周廷謙跟梁又晴……噢,還有那個小她四歲的情人。」
  聞言,他馬上停止吸麵的動作。
  「我原本在廚房忙,把餐點端出來時,剛好聽見她跟周廷謙在爭執,好像是說什麼……」她邊說,邊若無其事的彈彈指甲,「上次她到我店裡來,『假裝』是你的女人跟我嗆聲……」
  程星海把一口麵收進嘴裡,很痛苦的嚥了下去。梁又晴到底在想什麼,去小安的餐廳已經很誇張了,還帶男友去?廷謙也不知道在搞什麼,當場跟她聊什麼過去式啊。
  「咳!」他擦了擦嘴,「所以,他們說了些什麼?」
  「我只問了周廷謙……」她托著腮,玩味似的望著他,「不過他口風很緊,一個字也沒透露,只說—— 」話說到這兒,她又不說了。
  周廷謙只說,程星海依然非常非常的愛她,愛到不務正業、藉酒澆愁、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憔悴痛苦,似乎一腳都快踏進棺材裡了。
  她薄斥他荒唐誇張,結果卻因為他的話,根本沒有心思管餐廳的事,直接提早打烊,急急忙忙殺到程家來,就是想看程星海一面。
  周廷謙果然是在胡說八道,程星海今天還是有去上班啊,而且他看起來還很健康,只是真的瘦了好多,兩頰都凹陷了,看起來真的很憔悴。
  伸出柔荑,她親暱的撫上他的臉龐。
  程星海珍惜似的覆上她的手,用臉磨蹭著她的掌心。
  「你還愛我嗎?」她不想拐彎抹角。
  「愛。」他痴痴凝視,「非常非常的愛……愛到心都痛了!」
  鄔小安泛出笑容,從他一進門那瞬間的眼神與表情,她就已經得到答案了。
  「少爺,不可以!」鄧詠文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該插嘴,「你們不能在一起的,難道你忘記那件事了嗎?」
  聽見她的嘶吼,程星海所有的怒意瞬間被點燃。
  「哪件事?妳是指我跟小安是兄妹這件事嗎?」他倏地站起身,衝著她怒吼。
  聞言,鄔小安驚愕的望著他們兩個。她跟星海是兄妹?
  「怎麼可能!」她也激動的站起來了。
  「是啊,就我這個白痴會當真,因為妳來找她認母,我就深信她是妳的母親,結果她告訴我,我也是她的兒子。」程星海的口氣一點也不客氣,「所以我以為我們亂倫,才會狠心跟妳分手。」
  「噢……」鄔小安挑了挑眉。原來如此啊!看來是那天他送她出門之後,鄧詠文才跟他說的,難怪他會「一夕之間」變了心。
  「本、本來就是!」鄧詠文硬著頭皮演下去,轉向她說:「妳不是想問嗎?我願意承認妳是我女兒。」
  「哼!」冷哼一聲,「別笑話了,我可不屑承認我是妳女兒呢,鄧詠文。」
  她緊握雙拳。鄔小安之前辛苦找到這裡來,不就想認她這個母親嗎?
  「小安,妳別聽她亂說,妳根本不是她的孩子。」程星海立刻澄清,這讓鄧詠文嚇了一跳。
  「我已經知道了。」她從容不迫的走到他身邊,「我在醫院遇到一位王醫生,那個人,鄧姨應該很熟喔?」
  王仲安?鄧詠文瞬間刷白了臉色。
  「他見到我就像見到鬼一樣,不停地說對不起,還把當年的錯誤全盤托出。」挽住程星海的手,整個人依偎著他,「關於你們怎把孩子互換,把我扔在育幼院門口,把星海當成程家骨肉養大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告訴我了。」
  鄧詠文倒抽了口氣。為什麼鄔小安會遇到王仲安?當年他就是個懦弱的男人,不敢面對自己犯的錯才會逃回家鄉去,想不到經過了二十幾年,他還是敵不過自己良心的譴責。
  程星海也詫異的望向鄔小安,「妳……知道了?妳才是程家的千金?」
  「嗯,知道了。」她昂首,「其實你才是鄧詠文的孩子。」
  「我是透過DNA鑑定報告才確定這一切的。」他叫震驚中的二管家把他的公事包拿來,他從裡面抽出報告,扔向鄧詠文,「妳自己看清楚,小安跟妳根本沒有任何關係。」
  「怎會沒關係呢?」鄔小安咯咯的笑著,「是丟棄者與被丟棄者的關係呀!」
  鄧詠文根本不在乎報告的結果,所有謊言都已經被拆穿了,她的當務之急是要想著該怎麼收尾。
  「很抱歉,我沒辦法認妳這個母親,因為我無法認同、原諒妳的所做所為。」程星海再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信封,「程家的一切我會還給小安,在我還有權力之前,這是我唯一能為妳做的。」
  瞪著眼前那只信封,鄧詠文淚水湧了出來,「這是什麼?」
  「一千萬的支票。」他上前一步,把信封湊到她面前,「妳拿去養老吧。」
  「一千萬?」她眉一挑,狠狠打掉他的手,「我忍氣吞聲二十幾年,圖的不是這一千萬,我要的是程家所有的財產,程星海,你是我兒子,你不能這樣對我!」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希望是妳兒子。」他隱忍著心中的痛,低吼咆哮,「妳怎麼可以這麼狠心調換孩子,還把小安扔掉,甚至編出那套謊言逼我離開她!」
  「因為她不能存在!她回來會搶走你在程家的一切啊,兒子……」鄧詠文激動的上前,試圖接近程星海,想要動之以情。
  「我不是妳兒子!」他向後退一大步,「拜託妳,拿了錢就走,不要逼我!」
  「程家這麼大的產業,你還是未來集團的總裁啊……你捨得放棄這一切嗎?」她不死心的繼續說著,「只有媽會照顧你、媽會挺你,媽媽—— 」
  說時遲那時快,鄔小安冷不防站到程星海面前,俐落的一巴掌狠狠揮在鄧詠文的臉上。「這一巴掌是為我媽打的,她拚死生下了我,結果孩子卻被人調換了。」瞪著她的怒顏,又再揮下第二掌,「這一掌為我爸打的,養了別人骨肉二十五年,冤枉。」
  「妳這女人—— 」她揚起手,想要回擊。
  不過鄔小安更快,再揮下一巴掌。
  「這一掌是為我自己,理由就不囉唆了。」她冰冷的望進鄧詠文的雙眼,不帶情感,「今天如果是我,我會把妳逼到絕境,但是念在妳好歹是星海的母親,我會放妳一條生路—— 一千萬拿好,可以滾了!」
  要星海對生母做出這麼狠的事,未免太苛求了,所以就由她來吧!她有的是理由可以斥退這女人,還能為她和星海所受的折磨出口氣。
  「休想!當初我會調換孩子,就是為了這程家的財富,你不能對我不孝,程星海!」鄧詠文猙獰的吼叫著,歇斯底里。
  鄔小安不理會她,只是將程星海推回餐桌旁,回首望向二管家,「叫警衛,把她給我攆出去。」
  她瘋狂的叫嚷著,煞費苦心的讓星海成為程家的兒子,她的貴婦夢眼看就要實現,她已經想好下一步,就是要讓星海把集團其中一份產業過戶到她名下的。
  二十五年的算計,為什麼最後會落得一場空呢?
  警衛動作迅速的將鄧詠文架了出去,鄔小安還請二管家收拾她的東西,等會兒拿出去給她。傭人們看到這一幕,全都一臉震驚,怎麼之前的代理管家、少爺的女朋友,會突然搖身一變成為程家真正的女主人,而且她的氣勢與威嚴,一點兒都不輸給少爺。
  程星海緊握著雙拳,站在餐桌邊,抵著桌面,雙眼緊閉,眉心狠狠揪著。鄔小安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有多痛苦。
  她緩緩走到他身邊,柔荑輕柔的上下撫著他的背。「我知道她是你生母,但是她對我所做的事,我無法寬宏大量原諒她。」
  「我知道。」他拉下她的手臂,反握住她的手,一臉自責,「就連我都無法原諒她,何況是妳。」
  「我倒不是怨她讓我在育幼院長大,我可是很愛我的『家』呢,只是她的作為對我、對整個程家來說,都太過份了。」她用另一隻手輕輕覆上了他微微顫抖的大手,「對你也是,她為了錢,竟然用謊言拆散我們。」
  她敢預測,如果讓鄧詠文繼續留在程家,將來她會把星海傷得更深。
  她的貪得無厭,想必會驅使她向星海索取金錢與地位,而星海遲早會因為她,陷入難堪的兩難之中。
  「她畢竟還是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照顧我這麼多年。」程星海沉重的說。
  「不,她是以管家的身份撫養你的。」鄔小安決絕的說著,「當她把你送給程家時,就已經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星海,其實你才是被遺棄的人。」
  被自己的父母放棄,成為一顆棋子,他們寧可把孩子送給別人當骨肉,也不願意以孩子的親生父母自居。
  拿程家的薪水、接受程老爺的命令照顧他,這種人還有資格成為母親嗎?
  程星海緊蹙著眉。是啊,他的確是個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捨棄的孩子,還被當成奪取財富的工具!
  思及此,他的心就更痛了。「原來我才是個沒有家的人。」
  「誰說的,有我在啊……」鄔小安溫柔的安撫他。「有家人的地方,哪裡都是家。」
  家人……聽見小安這麼說,他覺得莫名的感動!程星海深情款款的凝視她,眼神裡多了些虧欠與愧疚。他欠小安太多太多了,除了身份地位之外,還有傷害。
  「我很抱歉,梁又晴的事是假的,為了逼妳跟我分手,我必須那麼做,我不想說出實情傷害妳,只能用那種低劣的手段。」他好想好想……現在就抱住她。
  「我已經大概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了,所以你不必跟我解釋什麼。」她優雅的拉著他往前走,「我會決定回來,就是為了把真相看清楚。」
  「真相?」他狐疑的跟著她。
  鄔小安回眸一笑。真相就在人的眼睛裡,他那充滿感情的熱切雙眸是騙不了她的,她看得出來那是對她深深的依戀。
  大門外還隱約傳來鄧詠文的叫囂聲,她猜想著那個女人可能還會使出更激烈的手段,看來她必須想個周全的方式,阻止她再來打擾他們的生活。
  不過今晚,她只想享受靜謐無波的甜蜜氛圍。
  她帶著他往二樓的房間走去,那個曾只屬於他們的世界。
  程星海只覺得恍惚,看著眼前的鄔小安,一切都變化得太過迅速,跟夢境一樣不真實,但明明他又能清楚感受到她掌心傳來的溫度。
  「我……會把程家的一切都還給妳。」一關上房門,他突然幽幽開口,「我不是貪戀富貴的人,我們應該回到原本的身份。」
  鄔小安嚇了一跳。她可不要!
  「沒必要吧?」她仰著首,帶著輕鬆的微笑凝視著他,「維持原樣就好。」
  「可是……」
  「我的就是你的,不是嗎?」她突然偎進他胸膛,雙手環住他的腰,「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舉呢?」
  而且,她的事業是在廚房,可不是在這龐大複雜的集團上吶!
  感受到懷中的溫暖與柔軟,程星海渴望已久的緊緊擁抱著她。這香味與觸感,就是讓他思念到快要發瘋的女人!
  「這對妳不公平。」他吻著她的髮,極度眷戀。「妳不怕我哪天又變心,再把妳攆出去?」
  「你不會。」她不知哪來的自信。
  「那……簽份契約好了,至少對妳有保障。」程星海悄悄的從他口袋裡拿出戒指盒,握在手心裡,心跳得好快好快。他該死的竟然在緊張!
  鄔小安用額頭抵著他的胸膛,她深深感謝他的體貼,不過真的要她扛下這麼大的重擔,她寧可繼續待在廚房裡,做她最喜歡的料理。
  很遺憾她對程家無法有認同感,整個集團也不會是她的責任,她的家可是在那個有很多家人的育幼院裡。
  她釋然一笑,「不必了,我有『Ann's House』就夠了。」
  程星海輕輕的將她拉離自己,用微顫的手將戒指盒遞到她面前,緩緩打開。
  閃閃發光的鑽戒躺在深海藍的絨布裡,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鄔小安登時緋紅了臉,頭一次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腳尖一踮,雙臂立刻環住程星海的頸子,主動吻上他的唇。
  看來,這份「終生契約」,她應該就會說Yes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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