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279
求愛祕技之二《老闆近水樓臺》
出版日期
2012/07/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老闆,你真的太過分了!
自從暫緩編劇工作,成為你姪子童童的家教以來,
我老是懷疑自己到底是來照顧他還是照顧你,
對啦,我們是男女朋友沒錯,可是做人要有分際啊,
你在我就職沒多久便拐我交往就算了,
怎麼可以老趁小孩不注意時偷吻我,害我差點怠忽職守?
而且,我臉皮這麼薄卻任你予取予求,還不都是因為我很愛你,
結果你居然冒出個超級名模前女友說要找你復合?!
雖然她硬要黏回來吃你這株回頭草,也沒經過你同意,
可她手段實在太卑劣了,居然利用那個祕密威脅我離開你,
偏偏如果那件事情爆發了,一定會傷害到童童和你,
抱歉,為了你們平靜生活著想,看來我只能忍痛讓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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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熙來攘往的百貨公司,本應是購物、享受美食、放鬆心情的悠閒場所。
但是,某樓層的玩具區一隅,正響起了一串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吼,當場引來了路過民眾紛紛投以好奇的目光探試,以及櫃檯小姐的尷尬神色。
「嗚……我要買、人家要買那個柯博文金剛啦……」
一名年約七、八歲的漂亮小男孩,屁股正坐在玩具區裡光亮的地板上,小手指著玩具架上紅藍相間的變形金剛,雙腳還不停的踢蹬著,又哭又鬧的嚷嚷。
而小男孩的前方,佇立著一名西裝革履、丰神俊美的貴氣男子。
他英挺的五官看起來和小男孩有幾分神似,俊朗的眉宇間透著一絲剛毅的氣質,手上提著一只名牌公事包,看起來像是正準備要去洽公。
相較於小男孩的吵鬧,他只是不慍不火的俯下身子,低聲哄道:「童童你先起來,待會叔叔工作完後,回來就買給你。」
小男孩揉揉哭紅的眼睛,試探的望了叔叔一眼,隨即撇過頭繼續狂哭。「嗚……不要,叔叔先買柯博文給我,我才要起來!」
「童童別鬧了,你這樣不乖,叔叔若買給你,那麼你以後是不是都要用這招來要東西了?」嚴洛華看著正在鬧彆扭的姪子,平穩的語調裡有著不容忽視的堅持。
要不是他情商來的專任保母家教,也就是好友的妻子,目前已身懷六甲,今天又剛好向他請假到醫院做例行產檢,身為知名律師的他,委實不必冒著破壞專業形象的風險,帶著這個小毛頭來百貨公司和客戶面談委託事宜,落到現在進退不得的處境。
「叔叔最會騙人了,你不買給我,我才不要起來……嗚……」嚴家童可沒那麼容易打發,堅決要大人先妥協,才肯起身。
嚴洛華瞥了手錶一眼,眼看和客戶約定的時間將至,只好深吸口氣,再給予承諾。「叔叔不會騙你,等一下叔叔和客戶談好工作的事情後,回來就會買給你了。」
「嗚……童童已經不相信叔叔了,上次叔叔說爸比、媽咪會回來接童童一起去日本,結果還不是都沒有……嗚……」嚴家童大哭特哭。
童稚嗓音伴隨著哭泣聲,一字一句的敲進心坎,使嚴洛華的心臟冷不防一抽。
都已經兩個年頭過去了,為什麼痛心的感覺,仍無法就此淡去?
為了不傷到幼小的心靈,到現在他都還不敢讓童童知道,大哥和大嫂在日本乘船罹難的事情。
只能盡量的找藉口拖延隱瞞,豈知他的用心良苦換來的卻是自己成了不守信用的叔叔。
「那是因為、因為你爸比和媽咪在日本的工作很忙很忙……所以才會沒辦法回來接你,再過一陣子,童童就可以見到他們……」嚴洛華澀澀一笑,心中有苦難言。
「叔叔騙人!你每次都這麼說,可是爸比和媽咪還是沒有來接童童,嗚……所以童童現在就要買柯博文啦!」嚴家童抽抽噎噎地要求,雖是對是非觀念似懂非懂的幼小年紀,卻很懂得抓住大人心軟的心態敲詐。
看著那張哭泣的小臉,嚴洛華內心充滿不捨。他失去兄嫂,童童沒了父母,何必再讓一個小孩子如此費力的向大人索求玩具呢……「好,叔叔買給你,童童別哭了,快站起來。」終於嚴洛華退一步的妥協。
「不要,叔叔先買柯博文給我,童童才要起來。」嚴家童摀著小臉邊哭,邊偷覷叔叔的臉色。
嚴洛華伸手摸摸姪子固執的小腦袋,心底不禁泛起了感嘆。怎麼對上這隻小鬼靈精,在法庭上叱吒風雲的他,也只能像是敗訴的一方,乖乖的掏錢付賠償金?罷了,就當作前世欠這小鬼的吧。
「小姐,請幫我將這個玩具包起來……」無奈一笑,他拿起架上的玩具,轉身打算結帳。
這時一道嬌柔清脆的嗓音,突然介入了後頭已經明顯變得微弱的哭聲之中。
「小帥哥,你為什麼要哭呢?」
本來打算來為親人添購小孩衣物的管宸君,無意間逛到了這個樓層,一看顧客們全都好奇的聚集在這裡,還以為是百貨公司在辦什麼特惠活動,於是也來湊熱鬧,沒想到她努力的擠進人群後才愕然發現,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坐在地上哭吵著要玩具。
而那位西裝筆挺,看起來頗像是社會精英分子的先生,好像對那位小男孩完全沒轍,打算輕易的付錢了事。
如果天下的父母都用這種不健全的心態來寵溺自己的孩子,那她真不敢想像,再過個十幾年後這社會將變成什麼鬼樣子。
不行,太沒原則了,她實在是看不下去!
於是雞婆的管宸君,不請自來的走到了小男孩身邊,蹲下來詢問:「哇,你哭得這麼用力,不累嗎?」
「叔叔買玩具給我,童童就不累了。」嚴家童抬起圓滾滾的大眼,轉頭看向忽然蹲到他身旁的大姊姊。
哇,眼前的大姊姊真美麗,那大大的眼睛、小小的瓜子臉,還蓄著一頭長長的夢幻飄逸鬈髮,尤其是她那一身白色荷葉長裙,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班上女同學們所收藏的洋娃娃般,一樣的漂亮。
看清了她的容貌後,他不禁赧紅了一張小小的臉。
見小男孩傻愣地看著自己,管宸君隨即逸出了一朵親切的笑靨。
「哦,原來你叫童童呀。」她若有所思地輕唸著他的小名,突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聽過,最後只好先把重點拉回他偏差的行為上。
「童童你有沒有想過,你長得這麼帥卻坐在地上哭,那邊的小女生都在笑你了。」輕柔的語調掩不去語重心長。話落,她玉指配合的往某處一比。
那裡果真站了由幾名大人陪同的小女生,湊在一塊竊竊私語。
嚴家童這時才驚覺,原來自己在小女生和大姊姊的面前是如此的丟臉,連忙吸吸鼻涕,從地上站起身拍拍褲子。
管宸君滿意的微笑,接著問:「那麼現在你還要叔叔買玩具給你嗎?你要知道,不勞而獲是一種很不好的行為哦,當然了,如果你考試考得很好,叔叔要買給你當獎賞,那又另當別論嘍!」
看著漂亮姊姊的甜美笑容和期待眼神,嚴家童小心靈裡的英雄主義驀然作祟。
他轉過頭拉拉叔叔的西裝衣角,童稚的嗓音異常認真。「叔叔,我不要買玩具了,等童童考第一名,你再買給童童好了。」
雙手還拿著玩具禮盒的嚴洛華,對於姪子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顯得有些無法消化,但他更訝異於眼前的女子究竟有何不可思議的魔力,竟三言兩語就讓脾氣固執的姪子有所改變。
是她的笑容太耀眼,抑或是真摯的眼神太有感染力?總之就連他見了不禁也有些許的失神。
「叔叔可以嗎?」嚴家童看叔叔沒有回答,拉了他一下衣角。
「好,那有什麼問題。」嚴洛華收斂心神,立即做出回應,這才想到了自己還未向佳人道謝,轉頭望向她。
「謝謝妳,小姐……」
正當他想開口表達由衷的感謝時,管宸君也揚眸睞向他,口氣卻陡然變得嚴肅。
「先生,你知道做長輩的這樣縱容小孩,等他們長大之後,會對社會造成什麼樣的不良影響嗎?」
她看他的眼神凌厲得就像是在看什麼教唆殺人元凶似的,嚴洛華被她一瞪,心跳登時狠狠漏了拍。
眼前的美女柔中帶剛的特殊氣質,教人印象深刻,可那份不怒而威的氣勢,卻也讓人頗吃不消,在他的記憶裡,還不曾有誰讓他有過如此感覺。
這種感覺該怎麼說呢?
有那麼一點點的讓人無言以對以及感到興味。
「這是我的疏忽,很抱歉。今日我還有公務在身,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改日我再請妳吃個便飯,以表達我的感謝。」他禮貌的從西裝外套裡掏出名片,遞到她的眼前。
他知錯能改的低姿態,倒是讓管宸君一時轉不過來,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有點小題大做了,趕緊將氣焰收束了些,輕推開名片。
「舉手之勞的小事而已,吃飯就不必了,只是希望你記住,以後千萬別再這樣放任小孩了。」
她將話說完,繼而轉身揉揉嚴家童的頭,笑著和他道別。「再見了童童,下次見到你的時候,大姊姊希望你已經變成勇敢的金剛了,掰掰。」語畢她揮了揮手,隨即翩然離去。
看著倩影淡出視線,嚴洛華收回了難得發自內心想送出的名片,俊顏上依稀可見惋惜的蹤跡。
一般他所認識的女子,無論是女客戶,抑或是委託公司的女公關、接待助理,無不是用盡心機的想藉由公務之便親近他與他攀談,而這女人卻大反其道而行,不但斥責了他一頓,還推拒他的答謝邀請?
他心裡頭不由得對她生起了一股敬佩之意,而她就這麼像一陣輕風的離開了,連個姓名也沒留下,更是讓他感到有些許的可惜。
罷了,還有客戶在等他呢。
就在他回過神打算趕赴約會之際,一旁的嚴家童突然又扯了扯他的衣角,一臉不解的發問:「叔叔,你知道童童長大以後,會對社會造成什麼不良影響嗎?」
「這……」他嚴大律師,今天第二次答不出話。


光線明亮,有著四面書櫃環繞的寬敞書房裡,擺設了一張辦公桌與一張略微偏小的兒童書桌。
室內,一大人、一小孩,分別忙碌的埋首於書案。
雖是悠閒的星期六,嚴洛華不用忙著陪客戶跑法院或是接受客戶諮詢法律問題,但在家裡休息的他,仍舊是不得閒。
因為他必須趕在今天整理完星期一準備出庭的案件資料,這樣明日才能將時間空出來,帶嚴家童去動物園玩。
這是兩個月前,他對姪子考試拿到前三名的承諾,只是在工作完成之前,他還不能讓他先知道,想等確定成行之後再給他一個驚喜。
走到了紅木書櫃前,抽出了一本厚厚的︽辯護與裁判實例︾,嚴洛華又走回座位繼續埋頭苦幹。
放眼望去,他身後書櫃所陳列的書籍大部分皆是法律相關書籍,只有靠近窗臺前的一隅,擱置了一排小矮櫃,裡頭放滿了五花八門的童書,這才是專門給嚴家童所使用的。
此時已經寫完功課的嚴家童,搖頭晃腦的在書桌前畫圖,而差不多有八個多月身孕的保母兼家教老師,撫著明顯突出的肚子坐在一旁,親切的指導他構圖。
「仲玲老師,我畫好了。」塗塗抹抹了好一會終於完成,嚴家童拿起了畫紙交到老師的手裡。
只見管仲玲看過之後笑了笑,指著圖畫問:「童童,為什麼你的花都是紅色的,沒有其他顏色呢?」
「因為媽咪最喜歡爸比送的紅玫瑰呀。」嚴家童不假思索的回答。
「哦,那麼為什麼花的旁邊有一輛沒有輪胎的車呢?」
「那是叔叔的車子。」
聽到了這裡,嚴洛華不再保持沉默,抬頭瞟了姪子一眼,輕咳了聲。「咳,為什麼我的車子沒有輪胎?」
嚴家童咧嘴笑道:「因為叔叔都不帶童童出去玩,所以你的車子不需要輪胎。」
這是哪門子的話,也不想想他這麼辛苦的趕工作進度是為什麼?
不就是為了明天要帶他出去玩嗎!
這沒心沒肝的臭小子,就不能稍微體諒一下他的苦心嗎?
「明……」本想直接說出明天的行程計劃,可腦海中忽地掠過了一張甜美的容顏,讓他憶起那日在百貨公司裡所受到的告誡。
不能太過縱容小孩子,否則後果……
最後嚴洛華鐵了心,決定拿出叔叔應有的威嚴態度,給這鬼靈精一點教訓。
「本來我打算今天將工作做完,明天抽空帶你到動物園去玩,不過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他從容不迫的將鋼筆蓋上蓋子,又涼涼地補了一句,「那我先去睡個午覺,這些工作就留著等明天再做好了。」
看叔叔好像真的生氣了,嚴家童馬上跑到他的跟前,雙手合十。
「對不起啦叔叔,我馬上把輪胎給補上去,這樣明天你帶我去動物園好嗎?」他忙不迭的見風轉舵。
嚴洛華心裡暗笑,果然奏效了。
不過這該怎麼說,他的姪子居然要比他所見過的商場老將還現實,怪不得前輩們曾經說過,最厲害的談判高手不是律師,而是時下古靈精怪的小孩子們。
「我考慮考慮。」他選擇保留追訴權。
看他們一大一小,你一言我一語的鬥法,管仲玲只覺得好笑,眼下這對叔姪,真是比她所見過的父子更像父子。
嗯,可今天這個叔叔,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若是換作以前他對上童童可能沒三兩下就棄械投降了,怎麼今兒個卻會用﹁恫嚇﹂的方式,讓童童乖乖就範呢?
難不成是遇到高人指點了?還是……唉,算了,這是好事,她瞎操心做什麼。
正當管仲玲打算起身收拾桌上的畫筆時,腹中的寶寶忽然一踢,緊接著她腹部猛地抽搐,當場教她吃痛的彎下了腰,跌回座位。
「噢﹗」她反射性地抱著肚子,做深呼吸。
「老師妳怎麼了?是寶寶在踢妳的肚子嗎?」嚴家童湊過來,好奇的摸摸管仲玲的肚子。
「是呀。」她困難的擠出笑容,想使人安心。
嚴洛華也隨後過來關切。「仲玲,妳沒事吧?」
「還好。」管仲玲調勻呼吸,才慢慢的坐直身子,卻不禁顰眉想著,為什麼今天肚子疼痛的頻率好像比往常還要多出許多?
「我……肚子……好像不太對勁……」倏地她感覺自己的大腿,好似流下了一道不明的液體時,這才驚覺自己可能要提早生產了。
她泛涼的手緊攀上嚴洛華的臂,呼吸顯得急促。「洛華……你可能要幫我叫救護車了……」
「妳……妳要生了嗎?現在?!」嚴洛華的額際不禁滲出冷汗。


一聲高八度的嗓音,在安靜的室內陡然響起—— 
「姊,妳瘋了嗎?妳居然把自己搞到三十四週早產,這事如果讓姊夫知道,他不急著從美國殺回臺灣才怪!」
半個月後,傍晚六點多,在工作室裡忙著工作的管宸君,終於完成了最後一集電視劇的劇本,正想休息時,卻接到母親的電話,得知了姊姊兩週前早產的消息後,便二話不說殺到了姊姊的住處。
經過了兩週的調養,管仲玲的氣色已經恢復了以往的紅潤。
她微坐起身,朝妹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君君,妳小聲一點,妞妞才剛吃完奶,還在隔壁睡覺呢。」
聽見姊姊的話,管宸君這才驚覺自己確實是太過激動了,連忙壓低聲量。不過她可管不住自己的脾氣,又開始劈哩?!啦的說教起來。
「姊,妳放著好好的會計師不當,跑去當什麼保母家教的,甚至連已經懷孕了,還不安分的乖乖待在家裡休息,妳就算不怕我和媽擔心,難道妳也不怕姊夫會生氣嗎?」
管仲玲拍拍妹妹的手,揚起了一抹溫柔的微笑。
「妳別把事情想得太嚴重,我這不是沒事了嗎?何況洛華是常銘的好友,我幫洛華帶童童也是經過他同意的,反正教教小孩子又不會多累,我才在想說,不易懷孕的我,或許就是因為帶了童童,才能懷上妞妞的呢!」
仔細的審視姊姊的容貌氣色都挺紅潤的,管宸君這才鬆了一口氣。
「妳這麼說我也不能反駁,但我不希望妳太累了,現在妳可是當媽的人,絕對不能還像以前一樣,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粗心大意!」
「知道了,我已經向洛華辭職也請他另聘新的保母,以後呢,我就在家裡當個專職的家管,這下妳和常銘滿意了吧?」管仲玲保證,笑覷著妹妹一頭亂翹的鬈髮,好意的伸手替她撥了撥。「妳剛交劇本了是嗎?」
「妳怎麼知道?」管宸君一臉詫異。
「看妳頂著這麼有型的頭髮,不就曉得了?」管仲玲失笑。
管宸君旋即摸上自己打結的長髮,麗眸圓睜。
「天!我一路搭上計程車,下車後又走了一段不短的路,到底被多少人瞧見過這副邋遢的鬼模樣?」不曉得的人,還以為她在拍七夜怪談呢!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頭髮稍微亂一點而已,現在不是都很流行頹廢風嗎?其實看習慣了也還挺順眼的。」看妹妹皺起了一張俏臉,管仲玲開口安慰。唉,早知道她會這麼在乎,她就不講了。
「是呀,妳乾脆說我的頭髮還可以當鳥巢,很方便。」她自嘲一哂,忙不迭的用手指梳了梳微捲的長髮。
「叮咚—— 」
就在管宸君忙著打理一頭盤根錯節的亂髮時,門鈴乍然響起。
「可能是媽來了吧,君君麻煩妳幫我開一下門好嗎?」管仲玲說道。
放棄與那一頭亂髮對抗,管宸君挑起秀眉,佯裝吃味。「大概是提了太多的補品和小孩子的東西,沒手拿鑰匙開門了,媽對姊和妞妞可真好呀,真是讓人羨慕。」
「吃醋的話妳不會快點結婚,然後生個寶寶,媽準會把妳也給寵上天了。」她建議。
「我才敬謝不敏呢!」說到了此處,管宸君的眸底閃過了一絲微弱的幽光。「更何況我也沒那個資格……」她可是破壞人家幸福的凶手,憑什麼得到幸福呢?
君君的心裡果然還惦記著那件事。
「君君,那件事不是妳的錯,妳千萬別太苛責自己。」管仲玲握上了妹妺的手,深知要妹妹釋懷談何容易,只能在心底默默給予最深的支持。
不能怪她?可她怎麼也責無旁貸呀……管宸君在心中嘆道。
「叮咚—— 」門鈴再次催促。
管宸君漾了個敷衍的笑,藉機轉移話題。「我得趕快去開門了,媽在外頭等那麼久,不氣炸了才怪!」
昏黃燈光照映下的麗影,帶著淡淡悵惘,她快步的離開房間走到玄關,靠向了冰涼的門板。直到壓下過往回憶帶來的澎湃思緒後,才轉身打起精神旋開門鎖。「媽妳來了,麻油雞這麼快就煮好了?」
誰曉得,回她的卻是一道低沉陌生的男子嗓音。
「請問仲玲在嗎?」
見門板慢慢被開啟,嚴洛華開口有禮的詢問。好友的家他是有來過幾次,但來應門的並不是他所熟識之人,難道是走錯樓層了?
倒是一旁的嚴家童,眼睛要比他雪亮許多,小小年紀的他幾乎是第一眼便認出了管宸君。是那天他在百貨公司裡遇見的大姊姊﹗
「漂亮的大姊姊,妳就住在這裡嗎?」他連忙興奮直呼。
她何時住這兒了?等等,管宸君倒退一步,仔細看了看兩人,第一個直覺便是—— 這對叔姪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跟著才恍然大悟,啊,對了!這個童童,不就是姊姊教的那個﹁童童﹂?所以兩個童童就是同一個人!
就在她有所領會之際,驀然感到了兩道視線。一雙蘊著奇特光芒的銳眸,正興味的投向她。
她循著望去,正好不偏不倚的對上了嚴洛華湛亮的瞳眸,然後不知怎的,心兒忽然亂了序的狂跳,是她臉上有什麼不乾淨的髒東西嗎?要不然,他怎麼這樣瞧人?
「大姊姊,妳也和我一樣喜歡皮卡丘嗎?」這時高興的嚴家童一語驚醒夢中人,解開了她的猜疑。
不會吧……管宸君無力的發現,自己居然頂著一頭亂髮、還穿著皮卡丘睡衣出現在他們叔姪面前?
更慘的是,那不就代表她今天是穿著睡衣出門的?!
天,她簡直是糗到爆!不行不行,她絕對不能慌,反正都已經成為事實了,至少也該維持基本的儀態。
「對呀童童,姊姊也很喜歡皮卡丘。」為了挽救最後的尊嚴,她只好撐著招牌笑容鎮定回應。
這時在房裡頭的管仲玲,隱約聽見了熟悉的聲音,套了件薄外套便起身出來探看門口的動靜。
原來是童童和洛華來了。她揚聲招呼,「君君,他們是來找我的,快請他們進來。」
這下子嚴洛華總算弄清楚了眼前女子的真實身分,只是他從沒想過,他們居然還有機會再見面!
「原來妳就是仲玲的妹妹?管宸君小姐?」他的語氣摻了點玩味。
好了,真相大白了,她的猜測果然沒錯!
管宸君暗暗咬牙,皮笑肉不笑。「那你就是『大名鼎鼎』害我姊累到昏倒又提早生產的嚴、洛、華大律師嘍?」高揚的尾音,夾帶著濃濃的怒意。
先前和他見面時,他溫文儒雅的氣質讓她對他的印象不差,不過此一時彼一時,只要想到他就是害她寶貝外甥女早產的元凶,她現在就只想轟他出門而已!
「童童,你快跟姊姊進來。」她親切的挽著嚴家童的手,卻冷淡的瞥了嚴洛華一眼。「您自己請便—— 」拋下話後,她帶著小孩轉身進屋。

第二章
看來這世界還真是非常的小。
原來在百貨公司曾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她,就是仲玲的妹妹,也就是好友口中的知名編劇小姨子,真是久仰大名了。
只不過,先前她義正詞嚴警告他教育小孩子不能太過放縱,看她嚴謹的態度,還讓他一度以為她的職業可能是個老師或是什麼社工之類的人士,可事實與他所認為的,好像有點差距。
嚴洛華到現在只要想起那天,在好友住處所見到的素顏佳人和她身上的皮卡丘圖案衣服,總是會不覺莞爾,只是那天她招待的茶水是苦澀的、餅乾是軟爛的、笑容更是虛假冷漠的,佳人徹頭徹尾的輕視、不滿態度,不禁讓他苦笑。
想想也是,都怪他一時失察,才會造成了這麼大的疏忽,所幸仲玲母女均安,否則他確實難辭其咎。
不過她生氣、硬是要和他作對的模樣,倒是在她剛直的脾氣中增添了一絲可愛……想著,嚴洛華不禁又笑了。
「嚴律師你一直笑,那是否代表這案件你有把握了?」在嚴洛華的辦公室裡,氣得臉紅脖子粗的當事人,心急的問道。
傷腦筋,大概是委託人的陳述過於瑣碎冗長,他才會不小心神遊太虛去了。
為了維持應有的專業形象,嚴洛華不著痕跡的斂下心神回道:「張先生,毀謗罪不是說告就能提告的,要有相關的人證、物證和……」
他大約說明了要點,眼看時候已經不早了,便開口結束今天最後的諮詢。
「很抱歉,我晚上還有事,今天的諮詢只能到此為止,至於答案如何,明天我會給您回覆。」嚴洛華闔上資料,起身送客。
人家大律師都開口下逐客令了,當事人也只好摸著鼻子走人。「那嚴律師,我等你的好消息!」
「OK,我讓祕書送你,慢走。」嚴洛華將桌面的公文收入公事包裡,打算提早打道回府。
今天是童童新保母第一天上班的日子,他還是盡早回去看看好了,以免人又被那小鬼給氣跑了。
果不其然,當他將車子開進門禁森嚴的住處停妥之後,方一上樓,便和奪門而出的女老師撞個正著。
「林小姐,妳還好吧?」他連忙展臂護住踉蹌的來人。
年約三十出頭,梳著包頭的女老師,一抬眼看見是雇主,便開始歇斯底里的吼道:「啊——我、我不幹了﹗」之後,一溜煙的逃命去。
嚴洛華揉揉泛疼的眉心。「這個禮拜的第四個……」即便他開出了相當優渥的條件,新老師最長也撐不過兩天。
用磁卡刷開門板後,就見嚴家童手裡捧著一隻綠油油的小青蛙,他俊臉當場垮下。
「你到底又對新老師做了什麼事?」他不禁質問。
這時嚴家童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無辜的道:「我只是和她介紹我的好朋友而已,她就不高興的跑出去了,我也不曉得老師在氣什麼呀?今天如果換作是仲玲老師,她就不會這樣了。」
嚴洛華無奈的嘆了口氣。他到底要到哪裡才能找到一個像管仲玲一樣,不怕這小子古靈精怪花招的老師?
就在他嘆息之餘,稍早才出現在腦海裡的倩影,再次浮現腦海—— 等等,或許她可以﹗
但就算她有辦法制住童童,他要如何才能消弭她對他的成見,和說服她接下童童的保母一職呢?
也許可以請仲玲幫忙。


「不可能!我絕對不可能去當童童的保母!」
一道尖銳的嗓音,劃破了寧靜祥和的氣氛,直直劈向了正在沖泡牛奶的管仲玲。在妹妹強烈的氣焰之下,她仍舊是好聲好氣的勸說。
「妳不是打算暫時不接劇本,想休息一下的嗎?那麼就趁這段難得的空檔時間,幫洛華一個忙嘛!」
「幫一個忙?姊,妳倒是說得輕鬆,我和他非親非故的,為什麼要幫他的忙?」管宸君撇唇道。
「妳不是也很喜歡童童嗎?怎麼要妳帶他,妳卻百般的推辭?」管仲玲不明白,為什麼任憑她說了老半天,也打動不了妹妹的心?
「喜歡和帶,那是兩碼子的事。」管宸君從沙發上抱起圓潤可愛的小外甥女,鄭重申明,「我已經有這麼可愛的小寶貝外甥女了,我想玩小孩子的時候,就來這裡像這樣子逗逗她,玩累了拍拍屁股閃人,省時又省力,幹麼要自找麻煩。」
「現在妳會這麼說了,上次妳不是還嫌妞妞的哭聲只會摧毀妳的靈感?可童童就不一樣了,他是個大孩子,比較懂事,妳只要在他下課回家後盯著他吃飯、寫完作業,再幫他溫習一下功課,其他的時間都是妳自己的。」管仲玲不厭其煩的繼續遊說妹妹。
「何況妳暫時不接劇本,不就得搬出電視臺的工作室?以妳的個性,若搬回家裡住,一定會受不了爸要妳回去當老師的要求,洛華的家很大,可以提供妳免費的食宿,空閒時間,妳也可以想想下一檔的劇本該怎麼寫,兩全其美這樣不好嗎?」
看姊姊為了嚴家童努力說服她,管宸君斂眸直言。
「姊,既然妳這麼重視童童,就更不該要我去當他的保母。」她嘆氣道:「如果我有資格勝任,就不會放著好好的老師不當,去當編劇了!妳難道不明白我的苦衷嗎?」
雖說創作也是她的興趣,可比起當老師這個從小的志願,這只不過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罷了。姊是和她最親近的人,怎麼會不明白她的心情呢?
管仲玲好言相勸,「君君,那件事絕對不是妳的錯,我和媽一直都很希望,妳能藉由這次帶童童的經驗,走出過去那件事帶給妳的陰影。」
「姊,妳不用再說了,我不希望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在我的手中又……總之,就是不行!」覆著的長睫,掩不去內心裡不斷湧出的罪惡感。
「童童已經沒有爸爸媽媽了。」管仲玲忽然語出驚人。
管宸君一陣錯愕。什麼?怎麼會這樣?
「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害他了。」雖是心疼,但她還是很鴕鳥地說。
見妹妹如此固執,向來溫婉的管仲玲也不禁氣結。「好吧,妳不帶童童也沒關係,大不了我繼續帶他好了。」
聞言,她大力反對。「什麼?姊,妳自己帶妞妞都已經快忙不過來了,要怎麼繼續帶童童?」
「這就不用妳操心了,妳好好回去寫賺錢的劇本,妞妞要吃奶了,我先帶她進房間。」拋下話後,管仲玲從妹妹的手中抱回小孩。
小奶娃的香氣與體溫忽然從懷中驟失,管宸君的心也隨之產生了種細膩的感覺,就好像是再次失去了什麼更為重要的東西似的。
她想撫平心間那股漫無止境的空洞,卻不知該從何著手。


「本庭宣判,由於罪證不足,被告當庭無罪釋放,如有異議者,仍可於日後再上訴……」當法官執起法槌敲下,庭上審理的案件也跟著告一段落。
下了法庭,回應了當事人的感謝後,勝訴的嚴洛華踏出法庭,卻聽見了助理的哀鳴。
「阿剛叔叔,你騙我!管老師明明就沒有要回來帶我,她生小寶寶了,根本沒空照顧童童。」嚴家童的語氣裡難掩小小的失落。
「呃……這個、這個明明就是管小姐打電話來說的,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嚴洛華的法務助理陸剛,支支吾吾的說明。
「所以阿剛叔叔就是騙子,我要叫叔叔告你詐欺。」
這口吻是耳濡目染的成果嗎?再照顧這小子下去,他就要沒好日子過了。「我的小祖宗,拜託你饒了我吧!」
就在陸剛頭痛的求饒之際,一旁的嚴洛華終於看不過去的開口告誡。「童童,你不可以對陸叔叔那麼沒禮貌,聽見了沒有?」
「是陸叔叔先騙我的!」嚴家童抗議。
這時一旁冷不防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嗤笑,「嘖嘖嘖,這就是剛剛在法庭上唇槍舌劍、意氣風發的嚴大律師的姪子嗎?真是不簡單啊﹗」來者語帶褒獎,神情卻出乎尋常的輕蔑。
「原來是邱律師,看來方才的敗訴,使得你的心情不太好。」嚴洛華揚起了一抹笑,從容回道。
「哈,不過就是件小官司而已,我還不放在心上呢,倒是聽說令姪子出類拔萃得很,在短短時間裡就換了不少的老師,真不愧是大律師的姪子,果然和叔叔一樣難搞。」邱上進故意問:「今天他出現在這裡,該不會是老師又被氣走了吧?」
「童童才沒有氣走老師,是老師怕、怕……」嚴家童想為自己反駁,卻一時答不出話。
「是怕你吧!哈哈哈。」邱上進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毫不客氣的大肆羞辱他們叔姪倆。
忍耐到了極限,怒氣在嚴洛華銳利的眉宇之間快速聚合,正當他打算開口回以反擊時,一道似曾相識的嗓音劃破了劍拔弩張的氛圍。
「童童,不好意思,老師來晚了。」方才他們的談話內容,管宸君可是全部聽見了。
為了不使自己眾叛親離,今日她可是奉大姊之命前來法院接童童回家,結果說巧不巧的撞見了這開戰場面。
眼前這個看來衣冠楚楚的男人,沒想到這麼過分﹗自以為是能言善道的律師,就可以如此不留情面的欺負小孩嗎?
「麻煩你靠邊閃開。」她眼神鄙夷,隨意的揮了揮手,就像是在驅趕什麼蚊蠅似的。
「嘖,妳不會是這小子的老師吧?難怪一樣沒禮貌。」邱上進不屑地挪動腳步,讓出走道。
管宸君繞過了他,走到嚴家童的身邊微笑的抱起他,才旋身道:「那也要看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呀﹗」她意有所指,「如果對方只是個會欺負小孩的男人,那麼根本沒必要尊重他,大律師你說是不是?」
邱上進霎時氣得面紅耳赤,接不下話。
嚴洛華雖然對於她的陡然出現也感到些許訝異,不過她說的話倒是讓他打從心裡讚賞。
如果生在古代,她應該算得上是個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女吧?
而她似乎也總是在做這類的事……
一想到此,適才的怒氣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揮之不去的欣賞笑靨。
以寡敵眾,而且面對的都是與他同樣伶牙俐齒的角色,邱上進頓時覺得自己占不了上風。
「妳、妳……我才懶得和妳這種沒水準的女人一般見識,我可是還約了華藝集團的總經理吃飯呢,哼!」他低斥一聲,隨口為自己找了個漂亮的理由脫身。
望著在業界裡風評不佳的邱上進夾著尾巴跑了,嚴洛華這才帶著微笑看向管宸君問道:「管小姐,妳剛剛說妳是童童的老師?這麼說,妳是願意接下家教一職了?」
不是她願意,而是她不得不!
唉,總不能要她姊放著她的寶貝妞妞不管來帶這小子吧!所以說,她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呢?
「大姊姊,妳真的要當我的家教嗎?」被她抱在懷中的嚴家童,眼神含著明顯的期待。
「如果你不欺負我,我是可以考慮考慮。」她放下了嚴家童,改牽起他的小手兒往法院外頭走。「走吧,我們先離開這個冷冰冰的地方,回家再說。」
這時在一旁目睹一切的陸剛,忍不住問:「喂,老大,這位漂亮的小姐是?」
才二十七歲的陸剛,覺得管宸君人長得不但漂亮又超有個性的,忍不住想上前攀談。
自己助理見一個愛一個的風流個性,嚴洛華怎會不明白?
他揚手將公文擋在陸剛的臉前,硬是截斷了他的視線。「把資料送回事務所歸檔,聽清楚了嗎?」
意思是說,怎麼也輪不到他送大美女是吧?嗚,難道他這個小助理,就不能跟他們一起回家嗎?真是太不公平了—— 


晚上九點半,剛哄完嚴家童睡覺的管宸君,正坐在書房裡與她的新老闆面對面談薪資與福利。
而她身旁就放著一只輕便的行李箱,裡頭包含了她的所有家當與重要的筆電。
雖然她答應過姊姊會照顧童童,但千萬別以為她會乖乖的留下來任勞任怨的工作。就算她願意留下來,那也只是暫時的權宜之計罷了。
既然不能得罪她親愛的姊姊,那麼如果是雇主自動Fired她,可就不在此限了,不是?
「如果妳真的願意留下來當童童的家教兼保母,那麼除了能夠獲得和仲玲相同的薪資外,這裡還可以提供免費的吃、住,三節禮金一樣都不會少,另外每年各有國內、外的旅遊一次,不過,這旅遊是和童童、我一起去的。」嚴洛華大致為她講解福利與基本的要求。
雖然不清楚她在反對之後又改變心意接下照顧童童的任務的原因為何,他倒是開始對未來有她的日子頗為期待。
「嗯哼,這樣的條件聽起來,好像快要比我當編劇的福利好了。」管宸君手撐著下頷,制式的笑了笑。
「可是為什麼我的休假,還必須要和童童與你綁在一塊呢?這樣我不是完全沒有自我的休閒時間了?」
說得如此婉轉,真不愧是大律師。可說穿了,是他們去玩,而她只是個陪襯的角色嘛。
她的眼睛很美,生氣時會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媚態,嚴洛華刻意忽略了她眼底的濃濃不悅,做出解釋。
「妳應該看得出來吧,一旦遇到了合適的老師,童童會很依賴。我會在不足的地方,盡量以另一種妳能接受的模式作為補償,希望妳能體諒。」
「禮尚往來,這麼說,我相對的也可以提出要求嘍?」她不客氣的提問。
「我盡量。」他頷首。不知怎的,總覺得她的笑容裡好似隱含著一抹惡作劇的成分。
可他竟然覺得這樣頑皮的她,似乎更能吸引住他的目光,這……他們也不過才幾面之緣而已。
「我不會做飯,可是又不喜歡吃外食,聽說你的廚藝不錯,那麼每個禮拜能夠為我下廚一天嗎?」她故意刁難。
「關於吃飯這點,妳不必操心,幫傭劉媽就住在附近,她每天在下午四點以前,會將家裡的一切打理好,並且做好晚飯再離開,所以妳一天至少可以吃到一餐的家庭料理。」
意思就是說有人代勞了,他不用做就是?
「我是說,我想吃『你』煮的。」青蔥玉指朝他高挺的鼻梁一指,她特意強調,要他親自下廚做的才行。
「我煮的?!」他一愣,就算是以前差點和他論及婚嫁的前女友,也不至於大剌剌的對他提出這種要求。
怎麼他開始覺得自己好像快變成八點檔的女主角,要受惡婆婆的荼毒了?
「可以。」內心經過一番掙扎,嚴洛華最後還是勉強的應允。
哇塞,這樣無理的要求他也能答應?這讓她對於挑戰大律師的忍耐極限開始有了興趣。
「那麼我聽童童說,你的主臥室有一個很棒的按摩浴缸,請問我可以使用嗎?」她挑眉一笑,繼續探測他的底線。
啪—— 嚴洛華感覺頭腦裡有一條名喚理智的神經,瀕臨斷裂。
她腦子裡到底裝的是什麼?
一個女人在男人的臥室裡,用他的衛浴設備,難道她都不會覺得這樣的要求太超過了嗎?
以她的條件,絕對是男人趨之若鶩的對象,而他也不否認自己對她是有些超乎尋常的好感,可她居然這麼的不懂得保護自己?
而且她態度未免也太理所當然,他應該才是這間屋子正牌的主人吧?
麻煩的是,他只要一想到他的浴室有可能出現那樣瑰麗的畫面,臉頰便不禁升起了一股難耐的躁熱。
喂喂喂,她沒看錯吧?大律師氣到臉紅了!也好,他遲遲不作回應,這倒是正中她下懷。
「不行嗎?那就算了,看來你說的補償只是空口白話、隨意說說的,那麼就當作我從沒有答應過這份差事吧,晚安掰掰!」她無所謂的站起身,拉起一旁的行李箱,打算往她先前預定承租的套房出發。
嚴洛華聞言一愣。她這樣拍拍屁股走了,難道就是她心裡所打的如意算盤?她是否算準了他會受不了刁難,而她就可以輕鬆脫身?
「等等!」他突地脫口喚住了她。
管宸君的腳步一頓,回頭睞向他。「有事嗎?哎,其實你不必送我。」
瞧見她回眸露出粲笑,這才是她發自內心的笑顏吧?
他不自覺的多注視了幾眼,也由此更加斷定她確實是想藉由他的拒絕來找理由離開。
難道她會來這裡,是因為管仲玲的要求,所以不得不來應付一下,好打發他們叔姪倆嗎?
被視為洪水猛獸、避之唯恐不及的感覺異常的讓他胸口煩悶,不知是怎樣的心情,讓他當場做出決定,就當作是為了童童好了,他一定要留下她!
於是他隱忍著心中的不快允諾,「在我不使用的時間裡,主臥室的衛浴妳可以使用。」
又答應了!由他一直妥協的舉動看來,他是真的很希望她能留下當童童的家教吧?
然而他堅毅的眼神,似乎還隱藏著一股神祕的思緒,這讓管宸君見了心裡不禁泛起莫名的騷動。
原本因姊姊早產的事,讓她對他先入為主的沒什麼好感,但幾次的見面下來,她在他的身上看見了叔叔對姪子放不下的責任與親情,那樣認真殷切的眼神,使她原本只是想敷衍的心情隱隱動搖了,或許不只如此,讓她動搖的更有那對深邃瞳眸下,令人想一探究竟的壓抑情緒……
「好,那麼我就留下來。」拋去了腦子裡一籮筐的刁難念頭,她決定給他們叔姪倆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嚴洛華禮貌地伸出右手,為今日的談話下了結論。「希望我們的未來,能夠相處愉快。」
她也大方的回握。「這是當然的,我的新老闆。」
雙掌交握頃刻便鬆開,她抽回手時,下意識地瞥了自個兒腕上不明顯的細長疤痕一眼,這一眼,她不禁想質問自己—— 
管宸君,妳還能像以前一樣,當個認真的好老師嗎?
而她沉浸在思緒中的黯然神情,卻沒能逃過前方那對精銳的眼眸。


翌日,上午十點多。
據說劉媽在下午會來清掃,所以家事無須她這個寄宿者操煩。
早上送了嚴家童去上學後,沒事的管宸君就在家裡東摸摸西摸摸的,想事先了解一下未來的生活環境。
首先,她先來到了乾淨整潔的主臥室,看看是否真有嚴家童所說的豪華按摩浴缸,畢竟那是她留下來工作的福利之一。
推開了浴室的門,除了乾溼分離的高級衛浴外,果真還有個超大的按摩浴池。
「不錯不錯,以後寫劇本寫累了,可以來這裡舒緩一下緊繃的神經。」她心裡盤算著,稍微駐足後,繼續往另一個房間移動。
「這小子起床有沒有疊被子的習慣呢?」她好奇的來到嚴家童的房間內,檢查床鋪。
「嗯,習慣滿好的嘛,等等,這是什麼?」她瞇起眼睛,看著平整的小床旁,好像塞了什麼東西?納悶的伸手一抓。
「嘿,原來是漫畫呀!這麼小就看漫畫,會影響功課哦,等他回來,再哄他主動交出來。」
她跪在床鋪上,打算先若無其事的放回漫畫,沒想到在抽回手時不小心打翻了床頭櫃上的一只黑色木盒。
「糟糕﹗」木盒應聲掉到了地面,正當她打算彎身去撿時,咚的一聲,突地從裡面掉出了一隻五顏六色的小東西。
「天,這是什麼怪物?」她整個人嚇到跳回嚴家童的小床上,雙足不敢沾地。
稍微冷靜下來後,她才確定,這個怪物好像是變色龍。
要命!這種生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還和她四目相望對峙著!
噁心、想吐、四肢無力……
管宸君愈是看著牠,就覺得身體愈不舒服。
拜託,誰來救她呀?她總不能這樣撐到下午,等那個劉媽來吧?
跟她同樣受到驚嚇的七彩變色龍,倒是沒有她激動,或許是漸漸習慣了管宸君的存在,只是懶懶瞥了她一眼,慢慢往床鋪下偎近取暖。
她嚇得更是直往內縮,心臟益發呈現無力狀態。「你你你……別再過來了﹗ 」
天呀,她不會重操舊業的第一天,就嚇到心臟病發,這樣掛了吧?

第三章
「阿剛,明天要開庭的資料,前天我交給你了,現在做好了沒?」在辦公室裡,嚴洛華回應完委託人的電話後,向助理詢問。
「像我這麼得力的助手,當然是準備……」陸剛自信滿滿的打開抽屜,卻沒見到任何資料的蹤影。
「咦?怎麼不見了?我明明就放在這裡。」他邊抓著頭,邊忙著東翻西找。
五分鐘過去了,桌上只翻出了一堆廢紙和零食。 
此刻,嚴洛華的眼神就像一把利箭,射向毫無頭緒的他。
收到警告,陸剛直冒冷汗的繼續尋找。「應該是放在哪裡吧,我再找找,等我一下。」
「看樣子再找下去,你也只會翻出更多沒用的東西。」嚴洛華沉著臉冷冷的下了結論,最後不耐煩的逕自從辦公椅上起身,拉過一旁的西裝外套披上,走往門口。
「老闆你要去哪裡,我幫你開車。」見老闆要走了,陸剛連忙停下手邊的動作搔頭問。
「不必,我要回家一趟拿備份資料過來,你給我看好事務所,如果再出什麼差池,你明天就直接休長假,永遠都不必來了!」
「呃,放心,這個絕對沒問題。」陸剛大力的拍胸脯保證。
在離開辦公室前,嚴洛華睨了他一眼,不禁在心中嘆道, 這個﹁得力助手﹂都來他的事務所當了快兩年的助理,至今還考不上律師執照,大概和他迷糊的個性脫不了關係吧。
二十分鐘後,嚴洛華開車回到了家中,從書房的電腦裡用隨身碟存好資料,確認無誤後收入公事包。
正當他打算走到廚房拿罐飲料再出門,經過嚴家童的房間,半開的房門和窸窣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走開點,快走開……」管宸君在裡面?循聲往裡頭一探,他愣住了。她正在和童童新飼養的變色龍叫囂?
「妳……還好吧?」他將半掩的房門推開,踩進裡頭。
管宸君見他出現,才敢大吐一口氣。謝天謝地,救星總算來了!
「你看不出來嗎?」她皺了一張臉,或許是受到驚嚇的原因,臉色有些許蒼白。「我現在的感覺就跟到亞馬遜叢林,看見鱷魚是一樣的!」她接著說,還不忘發揮專長,譬喻一番。
「所以我和童童是土著了?」他對她的措辭感到好笑。
「土著也總比我現在的處境要強上一百倍吧!」她白他一眼,仍替自己感到萬分可憐。
「妳究竟困在這裡多久了?」她嗔怒的表情讓他覺得有趣,可她泛白的臉色卻令他擔心。
看了床頭櫃上的卡通鬧鐘一眼,她霎時氣弱。「已經有兩個小時了!快、快幫我把牠給弄走,拜託!」她忙不迭的指著床下的小怪物道。
兩個小時?不會吧﹗如果他沒中途回家,那她是否還要困在這張小床上好幾個小時,直到劉媽來?
「我以為妳不會怕這些小東西。」嚴洛華勾唇一笑,直接走近床緣,彎下身將變色龍趕入盒子裡。
「才怪,我怕死了!」她緊盯著黑木盒看,不敢分心,生怕牠又會突然跑出來嚇人。
「可仲玲不會怕。」看著她神經兮兮的模樣,他故意說。
「那是我姊啊,又不代表我。」什麼跟什麼嘛,這是什麼推論?「厚,我知道了,你就是以為我不會怕童童養的這些小怪物,才硬要我留下來當家教的對嗎?」
看來,她沒被完全嚇光理智,腦子還挺清醒的。「是可以這麼說。」他不否認,但事實可能更摻合了點私人的因素。
那麼換言之,只要是不怕這些小動物的人,他都可以接受了?
管宸君心下頓感不快—— 原來自己存在的價值,這麼的微不足道!
「那你現在知道我其實沒有那麼大膽,豈不是很失望了?」她頗不是滋味地冷睨著他。
嚴洛華將鑽有氣孔的蓋子蓋上黑木盒後,往床頭櫃上擺好,笑望她一眼。
「沒想到妳會如此的妄自菲薄。當然了,如果妳真的害怕,我不會勉強妳一定要留下來。」
他說的是什麼鬼話?她會害怕挑戰?!
「你放心,我才不會臨陣脫逃,這裡包吃、包住,有什麼不好?搞不好我住得很高興,還會待到童童十八歲或是直接住到他娶老婆為止,這樣你滿意了沒?」
待到童童十八歲?至少也得再待個十年,而如果是等他娶老婆的話,那可能要更久了……
明知她故意這麼說是想嚇唬他,可嚴洛華卻對這個恐嚇覺得有趣。
「這個建議似乎還不賴……」他似笑非笑的答。
管宸君被氣得柳眉倒豎,瞠大了眸,啞口無言了片刻後,才記得回神諷刺。「對對對,我最好在這裡操到死,是不是?」
她不服輸的雙腳從床上蹬下,沒想到身體卻因方才的受驚還呈現虛軟狀態,雙腿無預警一軟,直接撲向前方的地板。
「啊—— 」尖銳的驚叫聲,頓時在房內震天價響。
嚴洛華曲膝向前,眼明手快的趕緊搶在佳人趴地前撈住她。
管宸君的俏臉先是撞入他的胸懷,又擦過被西裝包裹的結實臂膀,就這麼在心跳紊亂的失神中,怔愣地被扶到一旁的床沿坐好。
「妳沒事吧?」他難掩關心的詢問,仔細梭巡她刷白的臉蛋上是否有任何異樣。
看來,她剛剛的確是受驚不小。
也是,其實正常的女人很難不怕吧,當初他怎麼會以為她有過人的心臟,能應付這些突發狀況呢?
她看著他俊顏上的擔憂神情,分不清是因為被自己冒失嚇傻,還是其他原因,在方才彷彿有那麼一瞬間,她被他突來的保護給撞亂了心跳!
這……是錯覺嗎?
「可惡,我的腳沒力了,我要對你這個老闆提出傷害賠償!」管宸君很快的斂去不應有的思緒,這才發現腳上傳來了陣陣的刺麻,這讓她忍不住蹙起眉頭抱怨。
驀然,嚴洛華的胸臆間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奇異心疼。
沉吟片刻後,他不假思索的承諾,「我會叫童童把這些東西全都送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管宸君這才發現自己說話太不經大腦了,連忙拉住正欲離去的他的手臂阻止。
「不可以!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盒子的,又不是童童的錯,何況剛剛我是開玩笑的,其實我只是因為肚子餓雙腳才沒力,和那隻變色龍沒關係……」
為了不讓童童傷心,她努力的睜眼說瞎話,還在心裡下定決心—— 大不了以後,她都不要進童童的房間就好了!
聰明的嚴洛華,怎會不明白她說這番話的用意,既然那是她對童童的心意,他沒有理由不成全。
「那至少讓我這老闆請苦主吃頓午飯如何?」他大方的開口,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是還欠她一個人情。
「我……」對於他的邀請,她一時張口結舌,下意識的搥搥仍在發麻的雙腿。
「如何,不賞臉嗎?」他假意反問。
「我看你幫我買個便當回來就好了。」她思忖片刻,不願說出自己走不太動的事實,怕又會為童童帶來不必要的困擾。
突地,嚴洛華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什麼話也沒說的一把將她從小床上攔腰抱起。
「喂,你做什麼?」管宸君被他猝然而來的舉動嚇了一跳。
「去吃飯。」只見他泰然自若地應付,好似抱著她走路是件再自然也不過的事,無須大驚小怪。
她的臉兒在一瞬間被炸得通紅。「我說過了,不必麻煩……」拜託,他這樣抱著她,就算只是坐電梯下樓直接到停車場,她都覺得很丟臉耶!
「妳可以安靜一點嗎?」他語調平穩,俊臉波瀾不興。
那口吻依她聽來,幾乎跟在告誡童童沒啥兩樣。「敢情你是把我當成小孩子哄了?拜託,我都已經二十九歲,是個大人好嗎!」她忍不住為自己平反。
「是啊,都已經是二十九歲的大人了,怎麼還聽不懂大人的話呢?」他話中有話,俊唇勾了抹寵溺微笑,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厚,這男人怎麼這樣啊!
管宸君覺得自己快腦溢血了,氣不過的抬頭想繼續反駁時,視線卻從下方順勢而上,穿越男性特徵的喉結,望見俊逸有型的下巴,以及那如刀鑿般深邃的五官。
一時間她不禁為之怔然,所有想說的、想反駁的話,全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如此近的距離令她驀然發現,他的外貌其實相當俊美,而且仔細想想,他的個性除了現在這種霸道外,也還算不錯。
原來要欣賞一個人,從這個角度看才是最直接而真實的?
不過要能夠在這個絕佳的狩獵視野欣賞他幾近完美的輪廓,那也要是很親近的人才行吧。
等等﹗管宸君這才意識到自己仍在嚴洛華的懷中,被親暱的抱著。
她慌張的倒抽一口氣,沒想到反倒是嗅聞到他身上更多清新的古龍水香氣,心湖頓時澎湃,心跳明顯漏了數拍。
這種迷幻不失真卻又緊張的感覺,分明和適才他接住她時一模一樣!
人家明明只是出自於善意的幫助她,可為什麼她卻因這樣無意間的親近,而開始胡思亂想了呢?
捫心自問,難道她真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他的吸引了?不會吧!
懷中的騷動靜止了,嚴洛華不禁低下頭,靜靜看著那彷彿在思忖什麼困擾之事而垂落的濃密羽睫。
她難得恬靜乖順的模樣,引發了他胸臆間一股追求幸福的純然渴望。
如果能夠這樣一直抱著她走下去,他未來的人生,是否也能在平淡之中增添幾許甜蜜?


這是一間頗具特色的義大利麵館,五顏六色的彩繪玻璃,讓它的外觀看起來格外地吸引人目光。
管宸君在嚴洛華的車上休息了一陣子後,已經不需假他人之力才可活動,幸虧如此,到了餐廳的停車場時,她才不至於太丟臉讓嚴洛華繼續抱著她走。
坐在餐廳裡,看著服務生剛端上來的最後一道甜點,管宸君仍覺得不真實,實在是從沒想過,會有這樣面對面,單獨和他坐在一起吃飯的一天。
就算只是暫時的,他也算是她的雇主吧?
雇主和家教的對手戲?
嗯,她是有在不少的小說裡看過,不過實際上,好像並沒有作者所敘述的那般浪漫,可她卻因此感到了一絲絲的愉悅,這是被催眠了嗎?
唉,不過她真是不該再作白日夢了,因為她跟他根本就不可能嘛!
想到這兒,她決定放棄這些可笑的綺麗想法,改將注意拉回美食上。
「這家店的蛋糕體製作時加入了法國進口的葡萄酒,再加上香醇的奶油和時令水果搭配,嚐起來香而不膩,應該很受女顧客的喜歡吧?」
吃下了最後一口甜點,啜飲著香滑順口的拿鐵,管宸君幸福滿溢胸懷,開口給了不錯的評價。
「所以妳喜歡?」嚴洛華挑起俊眉暗暗在心中註記,隨後拿起自己的黑咖啡打算品嚐。
「當然了。」她滿意的回答,卻禁不住好奇的拉住他的手,往正欲就口的咖啡杯一看。「你也喝這種苦死人不償命的黑咖啡?」
「怎麼,有問題嗎?」
他疑惑的眸光爬上皺成一團的俏臉,只見她幽幽一嘆。
「唉,既然良藥苦口,你怎麼不乾脆喝中藥算了,至少對身體比較有益。」她放開他的咖啡杯直搖頭,她一向最受不了這種喝黑咖啡的人了。
那種感覺讓人從腳底苦到心裡。
真想問他們一句—— 你們這是何苦呢?
嚴洛華無視於她的評論,逕自啜了一口黑咖啡,笑言,「妳的拿鐵加了三匙的糖。」換言之,她喝咖啡的方式也不會比他健康到哪去。
管宸君眨了眨長睫,著實沒想到,他居然會注意到她咖啡加了幾匙的糖,這男人的心思也不是一般的細膩吧?
想了想,她因此好玩的提議,「要不我們來交流一下好了,你來喝我的拿鐵,我來喝你的黑咖啡。」
她天外飛來一筆的提議讓他的俊眸閃過一絲訝異,但他很快壓下心緒的波動,轉換話題。
「交換飲料?這不是小女生們才會玩的遊戲?身為成熟大人的妳,也有這種嗜好?」
被他這麼一問,管宸君頓時覺得自己的建議似乎有些不妥,立即識趣的放棄。「算了,我只是開玩笑的,你別在意。」
「無妨,就讓妳換。」在眾目睽睽之下,身為男人的他應該要理性且堅定的拒絕這種無聊的提議才是,然而,他卻貪看她難得展露的童心未泯神情,無法加以抗拒。
「真的嗎?」她有點驚訝於他的答案。
「嗯。」嚴洛華輕勾薄唇,以眼神示意。話說回來,到目前為止他的確是不想反悔。
「那我就不客氣嘍!」話語甫落,管宸君立即交換了兩人的咖啡杯,為了避開他喝過的痕跡,她刻意將杯子轉了半圈,淺嚐一口後,只得到一個結論,「唔!好苦,果然是苦死人不償命……」她用手搧搧舌頭,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大口。
看她顰眉皺臉的,彷彿喝下口的是毒藥而不是咖啡,他下意識的撫過她品嚐過的咖啡杯緣,笑問:「妳經常和朋友玩這種交換飲料的遊戲嗎?」
明明不喜歡卻硬要嘗試,這是怎樣的個性哪?
「嗯,這個嘛……」待口中的苦澀退去,她斟酌了下,才以自嘲的口吻解釋,「大概是我天生太喜歡挑戰的原故,所以總是喜歡嘗試,可也老是嚐到苦果。」話落,她不甚在意的微笑聳肩。
她的笑容很甜,秀眉彎彎如弦月,那樣自然不造作的神韻深攫住他的心,讓嚴洛華不自覺的多看了幾眼。
「是嗎?但就我對妳的認知,好像並非如此。」本以為能與她相遇只是一個偶然,沒想到再次見到她後,隨著一次一次的相處,在他心底竟漾起一股說不出的騷動。
這種情緒從何而來的,他一時無從釐清,不過他想慢慢循線去抓住那份異樣的感覺,並邀她一同了解它。
「其實我很好奇,妳為什麼不想繼續當老師,而跑去當編劇?」嚴洛華試探的詢問,其實他大可由管仲玲那裡打聽她的一切,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想聽她親口告訴他。
聞言,管宸君眸色忽地一暗,僅僅只有一瞬的時間,她恢復淡笑的扯開話題。
「轉戰當編劇,不也是一種自我挑戰嗎?」她為自己的選擇下了很好的註解,又打開糖罐子,在黑咖啡裡加入兩包奶精和三匙的糖順手攪拌。
「你看,改變過後,不是又能喝了。」她話中的寓意頗深,其中還有一項是影射他原本的黑咖啡味道欠佳。
她還真是個特別的女人,先是拿走了他的黑咖啡,又將它改變成自己喜歡的口味;而他呢,竟還坐在這裡,望著手中根本不是自己喜歡的拿鐵。
他有什麼資格去探問她的過去呢?而且,她遠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懂得釋放自己的情緒,不是嗎?
就在他們陷入了一股奇異無聲的對峙氛圍中時,不遠處飄來一道細緻溫雅的女音。
「洛華,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兩年不見了,你最近過得好嗎?」隨後一道高䠷的倩影不期然走至桌邊,女子的修長美腿在超短皮裙下展露無遺,麗容上漾著淡淡的關切之情,望著嚴洛華。
管宸君覷向那張明豔無雙的麗顏,也不禁訝然。
亮麗的短髮、柔媚的鳳眼,從她的身影出現,便不乏投注而來的驚豔欣賞目光。
真是好漂亮又充滿自信的女人,就連她看了都覺得美,看來今日嚴洛華的豔福想必是不淺了,一想到此,她的心底竟莫名泛起一股酸意。
「是妳……方嵐。」當睽違兩年多的面容再次映入眼簾,嚴洛華起初是訝異,後來只是像遇見老朋友似的打著招呼。
「託妳的福,還不錯。」他的語氣也轉為有禮而生疏。
面對不在預期中的冷淡回應,方嵐的心感到一陣寒涼。她可以清楚感受到,這個以往她再熟悉不過的男人變了。
他外表雖然變得更加的成熟俊逸,可他看她的眼神早已熱情不再,又見他身旁有著與她同樣出色的女伴,她的心裡升起了最壞的打算。
「這位漂亮的小姐是……你的女朋友嗎?看起來好有氣質,可以介紹給我認識嗎?」睞了管宸君一眼,她微笑揣測。
「她是……童童的家教,管宸君,管小姐。」
對於管宸君的身分,嚴洛華只是輕描淡寫的說明,用意是不希望她有朝一日會變成方嵐想重新回到他身邊時攻擊的箭靶。
這兩年間,方嵐不只一次打越洋電話給他,試圖想挽回他們之間的感情。
可對他而言,她當初既然已經選擇了投入經紀人的懷抱,遠赴法國發展,並聽經紀公司的話,斷絕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已經放下的過去,他就不會再留戀。
「家教?我還以為她這麼漂亮,應該也是個模特兒還是明星之類的。」了解管宸君的身分後,方嵐重拾信心的鬆了一口氣。她柔媚的看向嚴洛華,試圖藉機拉近彼此的距離。
「謝謝方小姐的抬舉,可惜我不是。」管宸君在記憶中思索,對她從一開始的驚豔到有些眼熟,她好像是經常出現在法國時裝雜誌上的華裔模特兒—— 路易絲?!
看她的身高、談吐和穿著品味,應該沒錯。
但那又如何?她認識的臺灣導演、大牌製作也不在少數,其中更是不乏鼓吹她進演藝圈之人。只是她忍為藝人的光環有起有落,還不如她手握筆桿,操縱他們的生死來得快樂有趣。相較於方嵐的話語,嚴洛華口中的﹁家教﹂一詞,倒還比較讓她感到不爽!
可人家介紹的也沒錯,她確實只是童童的家教罷了,而她現在也該繼續當個安分的家教,乖乖閉嘴就好,有什麼好不爽的。
「方嵐,不是每個女孩都嚮往伸展臺和演藝圈。」他以維護她的口吻反駁了方嵐的說法,語氣之中似乎還帶了一絲的不以為然,這點,管宸君察覺了。
「說的也是。」方嵐無所謂的附和,因為管宸君本就不是她的重點,她水眸一揚,隨即大方的直接落坐。「洛華,你不向這位小姐介紹一下我嗎?」
她是希望聽他親口說出他們的關係,而和她相識已久的嚴洛華不會不明白她的用意,於是他開口介紹。
「宸君,她是方嵐,我的大學同學,也是遠赴法國深造的好友。」為了讓她死心,他徹底的劃清了彼此的界線。
聞言,方嵐的笑容頓時一僵,只不過這次她快速的漾起假笑反擊,美目睞了過去。
「洛華,你怎麼少說了我是你的前女友呢?你該不會是怕別人知道你和我的過去而身價暴跌吧?」她語調輕鬆,開了一個無傷大雅又能表明身分的玩笑,為自己爭一口氣。
原來是前女友,難怪會忍不住前來示威!
雖知答案與自己的猜測相差不遠,可管宸君的心還是微微一扯。哎,人家的身分,的確是比她這個家教更有資格出現在這裡,不是嗎?
「該擔心身價暴跌的人,應是身為名模的妳吧。」嚴洛華對於她的一再挑釁,臉上出現了少見的慍色。
管宸君頓感現場的氣氛詭譎奇妙,在心裡推翻先前覺得他豔福不淺的謬論,看來十對分手的情侶,有九對都是仇人吧?
雖然嚴洛華看起來是耐高溫的火藥庫,可難保不會爆炸…… 
不管怎樣,她還是先閃為妙吧!
「呃,我還有點事,那麼不打擾你們敘舊了,方小姐、嚴先生,我先走了,掰掰。」她揮揮手以客氣的稱謂道別,想藉故脫身,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妳先別走。」不料嚴洛華卻突地叫住她。「等一下我順便送妳。」
管宸君當場哭笑不得。拜託,她又不是真的有事,他難道聽不出來那是她的藉口嗎?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坐車就行。」她還是禮貌的起身打算告退。
「沒關係,妳先坐一下。」嚴洛華語氣堅持,伸手順勢壓下她的手拿包留住她,接著轉頭對方嵐義正詞嚴的提醒,「既然是前女友,那麼就代表一切已經過去了,所以,方嵐,請注意妳的措辭。」
管宸君的臉不禁抽搐。他留下她是要她來當公證人的嗎?真不愧是大律師,凡事講究細微。
「大律師幹麼說話這麼凶,你是在替法官偵訊犯人嗎?」雖有不悅,方嵐還是盡量的壓抑脾氣,揚起了嬌媚一笑。不過他要那家教留下,是打算給她難堪嗎,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沒那個意思,只是妳不是在法國忙著走秀嗎,我不明白妳為什麼會突然回來?」而且一回來就想擾亂他的平靜生活,他並不喜歡受到莫名其妙的干涉!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你才回來的呢,你感不感動?」她調侃的問,眼神卻是異常認真。
「妳別開玩笑了!這裡是公共場所,有不少的外人,別人聽到了若是當真,對妳的名氣想必會有不小的影響。」嚴洛華避開她熱切的眼神,語調就像在談論公事一樣的毫無變化。
他的個性果然還是和兩年前一樣固執,方嵐明白再這麼和他硬碰硬下去,對誰也沒好處,於是她退而求其次的問:「好吧,我就不讓管小姐繼續見笑了,其實我是回來工作的,不過可能要先處理好合約的問題,洛華,你願意幫我嗎?」她一雙柔若無骨的纖手就這麼柔順地覆向桌上的男性大掌,形成了頗為曖昧的畫面。
管宸君見之,心裡頭乍然有一點不是滋味,可她很快地以不著痕跡的微笑掩飾。
孰料方嵐的舉動並沒有撼動嚴洛華半分,他只是毫不領情地將自己的手挪開。
「妳不是已經約好律師了?」他銳眸犀利的掃向門口,注視著那道陡然出現的身影,俊唇嘲諷地一撇。「看來妳依舊不吝以自身的魅力讓男人臣服。」
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方嵐不明所以,隨著嚴洛華的視線望去,明豔的笑容頓然像退潮般驟逝。
該死的,這個討厭的邱上進,要遲到也不遲到得晚一點,這時冒出來是想破壞她的好事嗎!
「你別誤會了,他是新公司派給我的律師,如果你願意出面幫我的話,我自然會向公司要求撤換掉他,洛華你怎麼說呢?」方嵐趕緊補救,晶燦的美目藏不住濃濃的殷盼。
她怎麼也不能承認,邱上進正對她展開熱烈的追求,而她會和他約會也只不過是想利用他來和前經紀公司周旋罷了。
嚴洛華不假思索,一口便予以回絕。
「我想不必了,最近我手頭的案子不少,沒有心思去接其他案子,妳就快去赴約吧,不要因為任性,就忽略了自己的權益。」末了,他僅僅只說了善意的提醒。
既然他已經將話說到這種境地,驕傲如方嵐也不好再死纏爛打。
「那我再和你連絡……」最後她依依不捨的又覷了嚴洛華一眼,才轉身離去。
方嵐走後,被晾在一旁當空氣已久的管宸君,終於忍不住開口,「她看起來好像很失望。」
雖然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因她的離開而打從心底鬆一口氣,可那最後的一眼,她看見了方嵐眼底的落寞。
聞言,嚴洛華俊眉一挑,忽地趁機問:「妳又看出來了?」
管宸君不得不承認,方嵐走後,她帶給她的壓迫感也隨之消失,可卻出奇地令她有所感觸。「或許她在異國曾經不只一次為自己當初的離開而感到懊悔吧。」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那麼就沒有必要後悔。」他不避諱的直言。
「是呀,是沒有必要後悔……」她若有所思的重複他的話,心裡不禁憶起當年她毅然決然的放棄教書夢想,一個人窩在家裡大半年拚命寫作抒發心情的狀況。
最後在姊姊的鼓勵之下,參加了電視臺的甄選,因此當上編劇,後又因收視率的上升而身價水漲船高,能走到這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歸功於—— 她沒有後悔而放棄!
可她的心裡不能說沒有一絲遺憾,以至於她雖對方嵐適才的氣焰不滿,卻仍因為同理心下,忍不住想替她辯解。
「世人都會有夢,有時人們會放棄了原有的幸福,以為可以就此找到更美的天空翱翔,可不顧一切的奔去後,才驀然發現那片彩色的天地只剩下孤獨的自己。所有的勝利與失敗,再也找不到相知的人分享,就算遺憾也情有可原,不是嗎?」
嚴洛華有些驚訝地望著有感而發的她。「這是妳的經驗談嗎?」黑如墨玉的眸,陡然變得有些高深莫測。
面對突來的追問,管宸君的心一窒,迅速做出反駁。「不、才不是!這只是我的推論而已。」
「是嗎?」察覺她有所保留,他唇角一勾,笑意卻未達眼底。「妳到底是編劇,神經果然要比一般人更為纖細。」他佩服她的分析,可她好像忽略了他的感受。
「所以妳認為我應該幫她?」他挑起濃眉覷向她。
察覺了兩束審視的目光射向自己,管宸君一時語塞。
「這……你們的恩怨我並不清楚,所以沒有資格評論。」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話有失公允,趕緊明哲保身地撇得一乾二淨。
「不愧是當過老師又身為編劇的人,的確有過人的智慧來看待事物。」他並不喜歡她用這種生疏的態度對他,這點他當然不會明說。
或許他更不想承認的是,自己竟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裡,受到她強烈的影響,而她卻依然恍若置身事外那般的悠然。
「謝謝你的抬舉,不敢當。」他明明是在讚美,為何她卻感到陣陣的心虛?
這時嚴洛華故意拿起先前和她交換的拿鐵就唇,緩緩的一飲而盡。
放下空杯後,他不疾不徐的道:「不過,我是一個凡事只往﹃前﹄看的男人,對於已經過去的人事物,就不會再有所留戀。」他刻意加重了﹁前﹂字的發音。
管宸君霎時心悸,連忙東張西望的看看還有什麼人經過旁邊。
沒、沒人,就連服務生都離得她老遠。
奇怪,他幹麼特別強調﹁前﹂字呢?還是她感覺錯了?他現在的眼前不就只有她一個人嗎?
拜託,她可不希望自己成為無辜倒楣的代罪羔羊!
大不了她再去那一桌,幫他把方嵐拉回來給他出氣,這次她一定會聰明的替他批判她一頓,這樣行嗎?
「別太執著是好的,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了。」她表面說話說得鎮定,心緒卻一團亂,為了掩飾緊張,她舉起咖啡杯擋去唇畔的乾笑。
看她見風轉舵轉得那麼快,嚴洛華忽地覺得好笑,繼而緩緩揚聲,「可該爭取、該追求的,我同樣不會放棄。」
他說這話的語氣帶了點淡淡的申明意味,讓管宸君聽了心臟沒來由的重重一跳,手中的咖啡杯險些掉落。
她趕緊兩手捉緊杯子掩飾失態,又暗地覷他一眼,就是不明白他又對她說這些話是何用意?難道還想要再叫她當公證人不成?
就在她不經意的瞥見他飲下咖啡的杯沿上,有著她唇膏的痕跡時,她當場如遭雷擊般呆若木雞,心底只有一個聲音狂喊—— 
他連避開都沒有……就直接就這樣喝嗎?!
這、這不是間接接吻嗎!他究竟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
隨著這無意間的發現,管宸君心跳竟不自覺的急速攀快,腦海裡更不斷的重複播送適才他說過的話。
一抹奇異複雜的感覺撞上心扉,令她的雙頰染紅滾燙,她驀然變得有些膽怯,不敢直視前方的他了。
她不禁深深的蹙起娥眉,在心裡直呼—— 怪哉!有問題的人應該是他吧?她在不好意思什麼?而且……或許一切真的只是她多想罷了!

第四章
她對嚴洛華最近的表現,真是愈來愈來摸不著頭緒了。
打開了外表素雅的茶色筆記本,裡頭粉彩厚實的紙頁,一張張皆是純手工製作渲染的,這讓有習慣用筆記錄靈感的管宸君,觸摸之後便愛不釋手。
只是這本筆記得來的過程,似乎有點令人匪夷所思。
猶記得上個月,嚴洛華把筆記本給她時,說是客戶送的,他用不到,就給她用吧,但對方若不是想討好他,有必要送這麼別具巧思的東西給他嗎?
等等,這樣說好像也不對,這本筆記本的設計比較女性化,若是要對他示好,應該送個陽剛一點的鋼筆還是領帶之類的吧?
送這個好像有點娘呢﹗
更讓她覺得奇怪的還不只如此,就拿最近嚴洛華帶回來的消夜來說好了,從蚵仔煎到昨日鼎泰豐皮薄多汁的小籠包,這些都是她愛吃的東西耶。
若是說他愛吃的點心剛好都和她的喜好差不多,所以她才有此口福……
有沒有那麼巧呀!
想著想著,正在和姊姊講電話的她,思緒不禁飄遠。
「君君,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遲遲等不到回應的管仲玲,在電話彼端發聲催促。
「啥?大姊,妳說什麼、什麼相親?」管宸君在嚴家屬於她的房內,心緒仍停留在最近嚴洛華的轉變上,一手還不忘翻著喜愛的筆記本,回起話來也就顯得漫不經心。
儘管如此,管仲玲還是繼續認真的切入重點,「嗯,是這樣的,爸說妳年紀也不小了,希望我能幫妳安排個相親之類的飯局活動……」
原來這才是大姊今日打電話來的真正目的!
拉回了神遊的心緒,她手一翻,砰一聲的闔上筆記本。「我管宸君幾時需要用相親的方式來推銷自己了?姊,我的身價還沒那麼低好嗎!」原本柔細的嗓音,不覺飆高了八度。
「不就是和朋友見個面、吃吃飯而已,妳別太大驚小怪嘛。」管仲玲在電話的彼端委婉解釋。
「不管怎麼說,我是絕對不會向爸妥協的,妳幫我轉告他。」管宸君擲落一連串的不悅抗議。
管仲玲聽了不覺揉揉刺麻的耳朵,只得耐著性子繼續勸說妹妹,「爸說,要嘛妳就回去當老師,要嘛就去相親,總之他要妳選一樣。」
身為退休的國小校長,父親一直希望自己的兩個女兒之中,能有人和他走同一條路,而妹妹是唯一符合他期待的女兒,又身為么女,當然會受到比較多的關注,為此她也經常夾在他們之間難做人。
「反正我兩樣都不選,姊,妳千萬別把我現在的住址告訴爸,省得我耳根子難以清靜,就這麼說定了……童童已經在吵肚子餓,我現在就去搞定他,掰掰。」
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大剌剌的竄入她的房間喊餓,管宸君立刻收線。
「老師,我肚子好餓哦。」頑皮的嚴家童還故意在她的床上翻過來滾過去的嚷嚷。
掛上電話,管宸君一把抱起嚴家童,揉揉他的頭道歉,「對不起,老師講電話講太久了,忘記劉媽今天有事不能來,老師現在就帶你出去吃飯好嗎?」
嚴家童想了想,突然心血來潮的說:「老師,我想吃和媽媽煮得一樣好吃的蛋炒飯,妳會做嗎?」
管宸君不由得皺起眉頭傷腦筋。和媽媽煮得一樣好吃?這形容會不會太抽象了點?
「這……其實老師不太會做飯耶。」她坦然直言。
「拜託,就一次嘛!」小手拉著她的手臂晃呀晃的,稚氣的嗓音軟軟央求。
拗不過他,她無奈地妥協。「好吧,那老師試試看嘍。」
「真的嗎?」嚴家童揚起笑,開心的叫好。「那真是太好了!」
小臉上明明是滿懷期待的笑容,看在管宸君眼底卻令她莫名的心疼,最後她只好硬著頭皮上場。
嚴家童走後,她來到寬敞明亮的廚房裡準備做飯,打開冰箱,看見許多不熟悉的食材,她不由得一呆。
經過一陣的翻找,她終於取得做蛋炒飯所需的食材—— 蔥和蛋,立即擱置在流理檯上準備清洗,又突然想到……
「糟糕,好像沒有飯了。」那就勢必要先找米煮飯吧?
半個鐘頭過去了,她聽見嚴家童由遠而近的詢問聲。
「老師,可以吃飯了嗎?」小小的身影來到廚房探視,垂涎三尺的期待著。
管宸君笑臉頓僵,冷汗差點沒從鬢角淌下。她實在很想放棄,拉著嚴家童的小手直接出外覓食,可又不忍傷他幼小的心靈。
既然已經答應他了,不管怎樣,她也得變出一道熱呼呼的蛋炒飯才行!
「就快好了,飯剛煮好,可以炒了,童童你先去看一下卡通,好了老師馬上叫你過來吃,OK?」她撐著笑容安撫他。
「好。」嚴家童顯然對她的廚藝很信任。
男孩的小身影走後,管宸君大吐了一口氣,繼續抗戰,她試著先打蛋、切蔥。
「啊,好痛﹗」看見手指被自己笨拙的劃出一道傷口,她忍著刺痛先打開水龍頭沖掉傷口上的東西後再止血。
稍微休息和止血過後,她起了油鍋,將打好的蛋和飯全扔入鍋子裡,開始認真的翻炒,但幾分鐘過去了—— 
「天,怎麼愈炒愈糊,還有焦味?」她簡直要無語問蒼天了。
為什麼任憑她如何努力的翻炒它們,飯和蛋就只是和鍋子更加的如膠似漆而已?
她不停的拭去從額際流下的汗水,不信邪的用力揮舞手中的鍋鏟,就不信自己會被這麼一道小小的蛋炒飯所打敗!
而剛下班回家的嚴洛華,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廚房外,他不動聲色的靜靜佇立在她身後,眼神充滿興味的盯著那道忙碌的倩影。
說真格的,她現在的背影雖然看起來頗像個賢妻良母,可做菜的手法卻是很瞎忙的那種。
這也讓他意識到,這間廚房除了平時劉媽在使用外,幾年前和他熱戀的方嵐也曾經入主過,可無論是誰,都沒有此時此刻那抹笨拙又專注的忙碌背影,來得令他心頭溫暖。
明明不會,卻逼著自己硬做,她的好勝心其實經常在不知不覺中,暴露她的弱點和一種令人想不顧一切去疼惜她的可愛……
可愛,他倏地莞爾,如果她發現他對她的評價是這樣,不知會作何感想?該不會是賞他一頓粗飽吧?
「不行,會全焦掉的,還是先盛起來好了。」廚房裡不時還可以聽見她唸唸有詞。
看來此地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另類戰場,嚴洛華勾唇,「還是讓我來吧。」最後他看不下去的脫口道。
發現身後有人,管宸君驀然轉身。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察覺自己一身狼狽,她有些窘。正確來說,她比較想知道他究竟在這裡看戲看多久了?
「才剛回來而已,怎麼今天突然想自己做飯?」他好奇的問,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鍋鏟,花了一點力氣才將黏糊的飯盛上盤子。
看他無須花費太大精力就做得如此駕輕就熟,這看在早已見識過他廚藝的管宸君眼裡,除了輕嘆外,就只能識相的閃到一旁去。
「童童說想吃我煮的蛋炒飯嘛!他應該在客廳已經餓昏了吧?」她先收拾流理檯上的菜渣,再看看還能幫上什麼忙。
汗珠又從頰畔滾下,她忙不迭地以手背拭去淌落的汗水。
可不擦還好,這麼一擦,她手上不知何時沾到的醬油又沾上細緻的臉蛋,形成了一幅好笑的畫面。
「他正在吃我帶回來的炸雞塊,我也替妳買了晚餐……」嚴洛華說著,卻不經意的瞥見她沾了油污的小臉一眼,訝異的薄唇微微勾起。
她不是一個不修邊幅的女人,而他卻不只一次看見這樣嚴謹的她帶點迷糊的模樣,不過這似乎比那些妝扮得花枝招展的名媛貴婦、名模女星看起來更親切也順眼多了。
他忍住唇畔的笑意,先是將盤子放上餐桌,才抽了一張餐巾紙遞給她。
管宸君沒能領略他動作的含意,沒接過紙巾,只是自顧自的扁起唇抱怨。
「這個小叛徒!我在這裡做飯給他吃,而他卻在客廳裡大啖雞塊?那我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要吃也應該先吃她煮的吧!
碎唸過後,她一臉不解的抬頭望向嚴洛華那雙含笑的眸,接著很直覺的曲解他的意思。「現在是怎樣,我沒有廚藝,應該躲起來抱著面紙暗自哭泣嗎?」
瞅著那張明媚小臉出現了氣惱神韻,他乾脆好心地直接將紙巾摺妥,輕托住她柔細下頷,低頭細心地拭去那俏臉上的污漬。
見到紙巾上醬油的痕跡,管宸君愣愣地摸上自己的臉。
「奇怪,我的臉什麼時候沾到醬油了?」她忍不住喃道。
直到溫熱的氣息撲上臉蛋,她才由貼得忒近的俊龐清楚感受到,他的舉止是超乎尋常的親暱。
「我、我自己來就行了……」頓時她難掩羞澀,美目流露出些許的慌張與不知所措,身子急忙向後傾,打算接過紙巾。
嚴洛華拿著紙巾的手,仍停在半空中,自己也不禁詫異。
他這才驚覺到,如此美麗的容顏就近在眼前,那猶如含著朝露的眼波扣人心弦,朱唇翕動間,令人恍若跌進迷人的漩渦中,無法自持。
黑眸裡難掩的熱情以及急促加重的呼吸聲,述說著向來以冷靜著稱的他,正飽受前所未有的考驗。
終究,理智不敵內心的渴望而落敗,嚴洛華受情感召喚的薄唇款款落下,一寸寸拉近的距離,撥弄著彼此的心跳。
她屏住呼吸,被那深切的眸光凝得動彈不得,他突來的行動,令她有些震驚的不知該做何反應。
氣息交融,即便管宸君知道親吻即將發生卻無力逃開,仰望那雙倒映著自己的黑瞳,她無意間發現其中閃爍的奧祕——
嚴洛華真的喜歡上她了?!
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難道那天他口中所說的﹁眼前之人﹂,真是在暗喻她?
他這樣獨占專注的眼神,好似在她答應留下來當家教之前便見識過了。
她細細推敲。或許他最近的轉變,極有可能是想討好她?一想到此,她的心就不禁怦然,可心底深處也有一道無情的聲音,開始鞭打著她。
她充其量是一名家教,是他們生命中的一名過客,幸福對她來說只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她該是要孤獨走在人生旅途的人,因為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既然不能接受,那她該逃開的,該逃開這個令她心旌動搖的氛圍。
可該逃開的,卻沒能逃開……
心思在猶豫的一瞬間,嚴洛華已扣住她青絲包裹的腦勺,熱情的唇直攫向她驚訝欲逃離的嬌嫩。
他不只一次的瞧見,那張為他嫣紅的臉蛋有多麼美,他可以由她貼近的失序心跳感受到,她不是對他毫無感覺的,為此他心頭染上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
淺嚐著櫻紅的唇瓣,他試著慢慢深入溫舌,去感受她的甜嫩與柔軟,如果可以,他想解下她平時總是對於他的暗示討好,表現得漫不經心的偽裝。
管宸君手足無措的瞠大了眼,他怎麼可以在沒有經過她的允許之下,便如此登堂入室、毫不知羞的吻她!
「你……」雙手受制,她只好緊閉雙唇,以抵擋溫柔的攻勢。「唔……唔……」
豈知抵抗徒勞無功,只是讓他將她的臂膀扣得更緊、吻得更深而已。
糾纏的舌益發激烈,讓她無法抵擋胸臆間蕩漾的心悸與迷亂,理智逐漸被吞噬,抗議的嚶嚀,悉數沒入他唇中銷聲匿跡,這也讓他更加大膽的改以緊攬她的纖腰,加深探索。
最後被吻得虛軟難以招架的管宸君,禁不住腿軟的往後頭餐桌尋求依靠,卻在不慎碰觸到手指頭的傷口後,忍不住低呼。
「啊……」她左手臂一彈,恰巧被嚴洛華抬起的手擒個正著。
他的吻驀然停止,目光緩緩移向帶著傷口的纖指。
「怎麼弄傷的?」溫柔的眼神在視線來到傷口後消失,呼吸尚未平復的他皺起眉頭問。
「我自己不小心切到的。」微微低喘,她回答得有些窘迫,可比起這個話題,她更想質問他,「呼……等等,說這個做什麼?我才想問是誰准許你親……」
就在她回神打算興師問罪之際,他突然以嚴厲的口吻下達命令—— 
「以後不許妳再進廚房!」
「你……你說什麼?」霎時,管宸君瞪大眼兒難以相信。他……他這是在大占她便宜後,順道嫌棄她嗎?


一個鐘頭後,在醫院裡的管宸君看著自己被包得像饅頭的左手食指,俏臉一陣紅一陣白。
「哪有人這點小傷包成這樣的,真是好奇怪呢!」
「說不定人家真的很嚴重嘛……」
尤其是在聽到護士們的竊竊私語後,她臉更是漲紅了。
她怎麼可能把自己弄成這樣,害她如此丟臉的人,還不就是嚴洛華!
明明就和他說這點小傷不用包紮,他卻執意要將她的手指當成斷掉似的,包成了這副難看模樣,害她連劇本都不能打。
更過分的是,他還以要告訴她父親來威脅她,將童童託付給劉媽,硬是逼著她來醫院打破傷風!
他、他究竟是吃錯什麼藥,變得如此沙豬了?
「掛好號了,妳是三十七號。」嚴洛華從掛號櫃檯回來,將健保卡遞給她,臉上已恢復往常溫煦的微笑。
他變得可還真快。「你有必要那麼小題大做嗎?別人都在取笑我了!」她氣惱的將慘不忍睹的左食指,抬到他眼前。
「這樣比較不會細菌感染。」果然是處變不驚的大律師,他仍然很從容不迫的回答。
「但它很有可能因通風不良而壞死。」她快忍耐不住摘下那團紗布的衝動。
「等一下就要看醫生了,應該還好。」他試著說服她繼續忍耐。
管宸君冷哼。「看來你也不是毫無缺點的,你的審美觀有待加強。」
「這點我並不否認。」他的確沒什麼包紮的經驗,所以包得有點難看,但目的達到便可,他不覺有任何不妥。
「……」
就在管宸君已經打算放棄抱怨時,卻聽見一旁的護士們又開始交頭接耳。
「妳們看,那位帥哥對女朋友真體貼,能當他的情人好幸福哦!」
「就是呀,換作是我受傷,我老公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呢,這年頭還有這麼貼心的好男人,真讓人羨慕……」
「待會看可不可以偷偷向他要電話!」
「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妳還想倒追人家不成?」
「我看過那位小姐的資料了,他們又還沒結婚,那就代表人人有希望。」
「呿,妳有人家漂亮嗎?」
「那個小姐從進醫院開始就板著一張臉,說不定他們很快就分了,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是情侶。何況漂亮能當飯吃嗎?我猜她連煎個蛋都不會。」想倒追嚴洛華的女護士說。
另一名女護士將資料交到她手上,直推著她肩膀道:「是是是,妳最賢慧了,醫生要妳送的病人檔案還不快拿進去。」
無心聽見的批評指教,讓管宸君頓時赧顏。她確實連煎蛋都不會,不過……
嚴洛華是貼心的好男人?
這句話倒是敲入她心扉,使她靜默的斂下長睫,思緒不禁遠遊。
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嚴洛華對她的關心,已超出雇主與家教應有的分際太多,她的心也不是沒有感覺,可她自認為配不上他。
就如同剛才那些護士們說的,他是那麼優秀、那麼好;而她除了寫作的能力外一無是處,更是間接害死一條小生命的人……
她連對他坦承自己為何離開教育界都不敢!
倘若他知道了,當時她帶的學生和她一起出車禍……學生死了,她卻苟活下來,他對她還有信心嗎?
他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放心的將童童交付給她?
她心裡比誰都明白,童童的父母已經不在了,嚴洛華未來的伴侶勢必要有一同教養他的責任。
他和童童能接受有這樣過去的她,成為他們家庭的一分子嗎?別的不說,或許連最基本的家教她都不算及格吧?
望著被包紮得有些過度的指頭,她悵然的逸出一聲輕嘆。接下來她應與他保持著適當的距離,或許將來才能……好聚好散……
她抬頭看向那群年輕貌美、朝氣蓬勃的女護士們。從名模到小護士,嚴洛華能狩獵的範圍還真是廣呢!
真不知是該替他高興還是為自己苦笑,最後她有些五味雜陳的從包包裡拿出隨身筆記本,撕下一頁,寫上一串數字。
「三十七號管小姐請進……」聽見叫到自己號碼,管宸君轉過身要嚴洛華在座位上等她,獨自一人進入診療室。
醫生看診完畢,她挽起袖子讓護士在她左臂打上一針,隨後刻意經過方才那位想倒追嚴洛華的女護士身旁,順手將口袋裡的紙條遞給她。
女護士拿著紙條一時意會不過來,不由得呆呆看向她。
管宸君朝她展露了親切的微笑解釋,「這是那位帥哥的行動電話,還有……」心微微一絞,她還是佯裝平靜的把話說完,「我不是他的女朋友。」話落,她按著疼痛的臂膀走出診間。
女護士看著手上得來如此容易的電話號碼簡直不敢相信,她只是想而已,都還沒付諸行動呢!可……
「他們真的不是情侶嗎?」
方才她只是隨便胡鬧瞎說的,其實看得出男方對這位小姐可說是呵護備至,若說他們沒關係,那還真是奇怪。
不管怎樣,這電話她看自己還是別打了,省得最後自討沒趣!


管宸君進診療室看診後,嚴洛華便在外守候,想起方才自己對她的態度確實是有些嚴厲得超過,薄唇不禁高高揚起。
「她只是指頭受皮肉傷,而我居然發了這麼大的脾氣,看來該看醫生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他隻手覆額,為自己最近的頻頻失常感到好笑。
見管宸君走出診間,他從座位起身詢問,「醫生怎麼說?」
「糟糕了,醫生說要截肢呢!」她狀似煩惱的顰眉。
「怎麼會這麼嚴重?」一時間他有些錯愕,猛地抓起她被重新包紮的指頭仔細端詳,擔憂的心情,全寫在糾結的臉上。
原本只是開玩笑,但見他信以為真了,管宸君幾乎失笑。「噗﹗你真的相信?呵呵……」那銀鈴般的笑聲,像是報了一箭之仇般愉快。
嚴洛華這才領悟自己被擺了一道,臉色有些鐵青。
「妳不該開這種玩笑的!」更讓他氣惱的是,只要是稍微有點智商的人,用腦子一想,便知她所說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而他居然像笨蛋一樣的隨她起舞、相信了!
一時間,他拉不下臉承認自己的愚蠢。
看他生氣的板起臉孔,管宸君立即識相的收斂笑意討饒。
「對不起嘛,我只是開個玩笑,轉移一下注意力。」她揉著左臂施針之處,那挨針的疼痛,比起被割傷的痛,可真是有過之無不及。
但當她在那張俊顏上看見關心和緊張交織而成的神情,痛好似也沒那麼痛了,所以才會不自覺的開起玩笑。
明明才說要和他保持距離的!怎麼才過一下下而已,她的心就倒戈了?掙扎的心思,令她不自覺的眉頭深鎖。
嚴洛華見她臉色不佳,聽出了她輕鬆口吻裡所隱藏的不適,馬上放棄追究,上前關心。
「打針很痛嗎?我去幫妳領藥過來,應該會有止痛藥,待會先吃一包再離開。」
「嗯。」心裡雖然存有顧忌,但這次她不敢再拿喬,很配合的點頭。
就在她想找張椅子坐下來等去領藥的嚴洛華時,突然一名披頭散髮的女人衝過來用力的抓住她雙臂搖晃,還口口聲聲指著她大罵。
「妳這殺人凶手,還我寶貝兒子的命來!」
管宸君剛打過針的手臂,霎時被抓得疼痛難當。
「妳這可惡的凶手,妳的臉就算化成了灰燼我也不會忘記,還小均命來,妳快還我寶貝的命來﹗」
「小姐,妳認錯人了……」眼前的婦人被散髮遮住了五官,管宸君還沒能看清楚她的面貌,便被晃得眼冒金星。
直到前方之人忿忿的抬起臉,那雙充斥血絲的眼睛猝然狠戾的瞪向她時,她的心宛如被緊掐住,她見到一張令她永遠也無法忘懷的蒼白容顏。
她是李成均的母親,沈玉蓉!
記憶像潮水般不斷湧入腦海,管宸君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間醫院見到自己以前學生的母親,那位她會愧對她一生的女人。
即便過往的傷心衝擊著胸口,管宸君還是強自壓下難過的情緒,說出一聲沉重的道歉,「沈小姐,我很抱歉,妳先冷靜下來好嗎……」
見她神志不清,管宸君更是愧疚,她忍著手臂的疼痛,反握住那雙略顯枯瘦的手,希望她別在失控中傷到自己,不料卻被不領情的狠狠撥開。
「妳這殺人凶手,快還我兒子﹗妳還我兒子我就冷靜了﹗」沈玉蓉不顧一切的發狂亂揮亂打。
「好,都是我的錯,妳別生氣,這樣會傷到自己……」管宸君想安撫她的情緒,可她雖然用盡力氣,但一個不注意,還是被胡亂甩了幾記耳光。
「天呀,她們是怎麼了?怎麼在醫院裡拉拉扯扯的?」圍觀的民眾這時紛紛好奇的猜測。
「妳看不出來嗎?那個看起來漂漂亮亮的女人,不曉得對人家做了什麼好事﹗」有人僅憑眼前畫面就胡亂的說。
「嘖嘖,真是看不出來呢……」
此處的騷動引來眾人的關注,正在找尋沈玉蓉的丈夫和幾名路過的醫護人員也很快的發現異樣並前來制止。
這時領藥回來的嚴洛華,一看見管宸君陷入紛爭,立即拋下手上的水杯來到她身旁,以自己身體阻擋眼前女人神志不清的攻擊。
「玉蓉,妳認錯人了,我帶妳下去休息好嗎?」沈玉蓉的丈夫李萬祥也介入混亂之中,安撫妻子。
「不是她嗎?她真的不是害死我們成均的凶手嗎?」沈玉蓉眼神渙散,迷茫的看向自己丈夫。
「真的不是她,妳忘了嗎?凶手是那名司機,已經被警察抓起來的那個男人。」李萬祥輕聲誘哄,心底不禁嘆了口氣。
那名肇事逃逸的駕駛是大企業第三代小開,被抓後只是意思意思的關了幾天便交保。
財大氣粗的他們,更是運用勢力介入官司訴訟,最後獲得輕判。
他們只能啞巴吃黃連的自認倒楣,深受喪子之痛而精神崩潰的妻子尚需大筆的醫護費以及昂貴的律師費用,這些皆令他們無法繼續和肇事者周旋,即便如此有苦難言,他仍然只能善意的安慰妻子——凶手已經落網。
「是啊,我怎麼記錯了呢?凶手是男的嘛!」沈玉蓉痴迷一笑,情緒逐漸緩和,最後在醫護人員的照護下回到病房。
李萬祥見妻子已平靜離去,才轉身向管宸君行禮賠不是。「管小姐對不起,嚇到妳了吧?」
經過了一場混亂,管宸君在嚴洛華的扶持下,緊繃的心情雖已放緩,臉色卻略有疲態。
「沒關係,都怪我,是我不好,只是她的病情……」她欲言又止,神情有著說不出的傷感。
「在成均走後,她就是這樣,時好時壞,不礙事的,妳別放在心上。對了,我已經重新找到工作了,所以請妳別再匯錢到我戶頭,這樣我們會很不好意思。」李萬祥認真道。
「那只是我的一點心意。」管宸君歉然的說,惶惶的心思,也顧忌著一旁的嚴洛華,不知此時此刻他作何感想。
「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妳也是受害者,不過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在玉蓉還未完全康復之前,管小姐能別讓她再見到妳…… 」李萬祥有些無奈的開口。
今日妻子的病情又發作,大概是因為突然見到她,受到刺激。做出如此不合情理的要求,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可為了妻子,又不得不這麼做。
管宸君聞言心臟無預警一抽。她沒把小均照顧好,讓一條小生命消逝,現在又害他的母親精神受到這麼大的刺激……
她真是不該,也沒有臉再見到他們!
她點頭答應,「好,很抱歉,我的出現造成了你們的麻煩,真對不起。」
她勉強的勾唇許下承諾,只有嚴洛華讀出了她眼底的受傷。
道別後,他們回到車上從醫院離開,管宸君凝視著車窗外的景象,除了感到渾身疲憊外,也覺得這個夜,變得愈來愈漫長難熬了。
她悄悄地睞向駕駛座上的嚴洛華。從方才到現在,她沒說話,他也不過問,難道他都不好奇,她在醫院裡所發生的一切嗎?
而他到底知道了她多少的過去?現在的他,究竟是用何種心情看待她的?
他是否也和醫院裡那些路過的人一樣,認為她是個害人精?
他是不是早已在心中做出了什麼決定?
許許多多的揣測,使得她的心思逐漸煩亂。
為了不讓那不踏實感無邊無際的蔓延,管宸君終於按捺不住的脫口問:「你不想問我,為何那名女子會精神失常?她的丈夫又為什麼要我別再出現在她面前嗎?」
此際,掌握方向盤的嚴洛華,眼神深邃的轉頭看她一眼,視線才又調回前方馬路。「等妳想告訴我的時候,我會聽。」他別具深意的說。
聽什麼?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嗎?他愈是這樣平靜,她愈是莫名的感到不安。
「我……我想辭掉家教的工作。」管宸君的掙扎痛楚,展露無遺。
連以前一向體恤她的學生家長,現在都對她做出如此決絕的要求,現在的她,根本無法繼續面對他和童童了。而他的不表態,是否暗示著要她自我制裁?
嚴洛華一聽她說想離職,臉色丕變,握住方向盤的手微微收緊。
「我認為目前還沒有這個必要。」他口氣有些慍怒。
現在沒有這個必要,那麼以後呢?等到他知道她過去的失誤後,還能容忍她繼續待在童童的身邊嗎?
「難道我不能辭掉這份工作嗎?你、你只是我的雇主而已,憑什麼如此獨斷?」管宸君焦躁的反問。
或許當初接下這份家教工作就是一個錯誤的開端,喜歡上他更是萬萬不該……
他們會意見相左,嚴洛華並不意外,但他無法說服自己,眼睜睜看著管宸君繼續漠視他的情感就這麼離開!
「妳不想坦白我可以體諒,妳不敢面對我的追求我也能等,只是妳這樣鴕鳥的一味逃避,我無法坐視不管,妳不該漠視我對妳的在乎!」那原來低沉的音調,在此時卻像是被扯緊的弦般高亢異常。
如果今日她的心裡對他不存任何情愫,他斷然不會強人所難,可他都看出她的心境與掙扎了,要他就此作罷,絕不可能!
漠視他的在乎?!
「你……」心思如一團亂麻的管宸君,被他突來的告白給震得無語。唯有不斷深呼吸撫平緊繃的心緒,才有辦法拒絕他的感情。 
「我和你之間不可能!」最後,她下了一個無情的結語。


第五章
「為什麼不可能?」嚴洛華板著臉問,雙手一轉,突然將車子掉頭,逕自往陽明山的方向駛去。
管宸君發現車子不再駛在回家的路,立即出言喊道:「童童和劉媽還在家裡等我們,快把車開回去!」
嚴洛華對於她的要求置若罔聞,車子仍然維持著一定的速度前進,最後在路邊的一處觀景臺旁停下。
「只要妳回答我,為什麼我們之間不可能,我就馬上將車子開回去!」他關掉大燈拉上手煞車,慍怒的撇過頭覷著她問。
管宸君被那直接又銳利的眼神,給盯得莫名心慌。
「我、我又不喜歡你,為什麼要回答這個可笑的問題?」她只好故作姿態回答。在心底告訴自己,只要她能夠堅守立場下去,對他們而言,就是最好的抉擇。
他忽地冷笑,絲毫無法苟同。「我記得稍早前,有人才對我的吻無法抗拒,妳這種說辭分明是口是心非!」
嚴洛華咄咄逼人的話,無疑踩到管宸君的底線,她別過臉忿忿的瞪向駕駛座上的他駁斥。
「你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剛才我有准許你可以吻我嗎?何況我明明有推拒﹗你身為律師還這樣強迫人,難道一點都不怕自己會吃上性騷擾的官司?」她質問他,腦海裡卻不由自主跑出方才兩唇相貼的畫面,她不禁臉紅。
「那麼妳會告我嗎?」
昏暗的路燈下,嚴洛華的薄唇魅惑的輕啟,俊臉上出現了旁人不曾見過的邪氣,直勾勾的凝視她。
「我……」管宸君被問得一時語塞。「當然會!」為了扳回面子,她斷然道。
「是嗎?」他黯下的眼瞳中跳躍著兩簇熊熊火焰,俊臉上的神情彷彿摻著幾許惱意與試探。
「你最好相信!」她撇唇警告。
他卻否定她的說法。「可我認為妳不會。因為妳也喜歡我,不是嗎?」他的口吻,是那麼的篤定。
他認為她不會告他,是因為她喜歡上他了?厚,這男人會不會太自大了點!
到此時此刻她才發現,原來嚴洛華也有如此固執又自負的一面,可……這種感覺奇異到令她說不上來,她該高興……他沒有就這樣接受她的拒絕嗎?
「你別太自信,說不定……明天你就會接到我的律師函了。」管宸君可也不是省油的燈,立即不客氣的出言恐嚇。
「哦?對於妳,我倒是很樂意以身試法。」
這次,不同於適才的溫柔,嚴洛華的手臂動作迅速,且令人始料未及的直接一把扣住那精巧的下頷。
他姿態霸道,覆下的吻卻是輕柔無比,他的唇沿著她的眉、她的眼,最後款款落在芳唇之上輾轉吮吻。
那堅定而毫無保留的唇,彷彿是執意要吻開她的心防似的,那麼深切又執著的探入……
在嚴洛華熱唇的進攻之下,勉強保留一絲理智的管宸君,儘管使力搥打著他的胸膛抗拒,他仍是絲毫不為所動。
最後,僅存的一絲理智被吻得拋諸腦後,她情不自禁臣服於他深情霸氣的熱吻中無力抵抗,只能出自於本能地回應他。
那重重的情感彷彿和著他的唇,一併烙進她的心坎,讓她暫且放下所有的顧忌與防備,使疲憊的心靈能獲得一絲柔情的撫慰。
四瓣纏綿的唇不知糾纏了多久,嚴洛華知道自己鬆懈了她的心防,才帶著悸動與輕喘抬首,望著她靈秀迷濛的眼瞳問:「是什麼原因,令妳這麼迫不及待的想離開我和童童?妳和那對夫婦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妳變得如此畏縮?」
與其讓管宸君以為他對她不在乎而胡思亂想,那麼倒不如直接問個清楚明白。
「我……」心潮澎湃難以自抑的她,迷濛地仰望著嚴洛華充滿關心的俊顏。
他那深情熱切的眸光,融化了她心中覆蓋的寒霜,最後她像是受到了催眠,差一點就要鬆口回答……然而在最終一刻,她猶豫地頓住了。
「現在我還無法對你說明,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想想嗎?」她有些困難的啟口。
嚴洛華鬆開了她的肩頭,俊臉上重現溫煦笑意。
「當然可以。我不是一個喜歡探究別人隱私的人,對於妳的過去我是關心多於好奇,如果妳不想說那也無妨,只要妳記住,若是哪天妳突然想和我說的時候,隨時隨地我都願意傾聽。」
他自己也有不想被別人觸碰的過去,可他選擇繼續往前邁進,徹底的遺忘心中那晦暗的一隅。
比起她,他自認自己面對處理壓力的方式,似乎比她輕鬆許多。
「謝謝。」管宸君默默的坐直身子,私心不想再破壞這份美好的和諧,現在的她確實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如果在這個時候,從他眼中讀到任何一絲唾棄的神情,她一定會心痛到無法自已!
意識到這抹想法,她心中不禁訝然,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也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到底是感情這種東西毫無道理可言,還是嚴洛華的魅力有如滴水穿石般可怕?!
就在管宸君思緒遠遊之際,嚴洛華卻徐徐開口,「都已經到這裡,下去看個夜景如何?」
她瞥了手錶一眼,發現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皺眉反問:「那童童怎麼辦?」
「在醫院領藥時,我已經先打過電話回去報備了,劉媽說她會留下來陪童童,現在他們大概已經睡了。」
「是嗎?」管宸君從車上瞧了觀景臺四周一眼,只見附近幾對情侶有的相擁、有的深情熱吻著。
「下去當人家的電燈泡,不太好吧。」她的臉頰微微窘燙。
「妳似乎永遠在顧忌著別人,為什麼不想想,或許對我們而言他們才是電燈泡?」他的話寓意頗深,話落,他笑著逕自推開門下車。
這男人﹗她才說要考慮而已,他卻說別人是他們的電燈泡……會不會言之過早了?
「我和你又還沒……喂,等等。」車主走了,她一個人在車上也沒轍。
最後,怕黑的管宸君,只得跟著那道頎長的身影走去。
未察覺另一旁的白色跑車內有一雙晶燦美目,燃著怒焰瞪著嚴洛華他們散步的愜意身影,女子鑲著水晶指甲的纖細玉指,不覺緊緊收攏。
「嵐,妳不是感冒不舒服?為什麼自從在醫院裡看見那女人被一名瘋女人攻擊後,妳就要我一路跟著他們上來這裡?」邱上進疑惑的問。
因為在她的腦海裡,就是無法抹去方才嚴洛華對那名女家教呵護備至的畫面!
「我只是想看看他們來這裡做什麼而已。」方嵐仍是目不轉睛,直盯著前方的身影。
對於嚴洛華與管宸君的一舉一動,哪怕他們只是坐在涼亭聊天或是散步,任何的動作,皆不想錯過。
「難道……妳也認識他們?」邱上進有些納悶,心裡暗自思索著方嵐與他們的關係為何。
「這你不用知道。」她隨口回答,對於他的問話彷彿置若罔聞。
就在這時,離他們車子不遠處,她看見了管宸君不曉得是故意的還是真被地上的東西給絆了下,驀地往前撲。
嚴洛華動作迅速,極其自然的轉過身將她順手扶起。
管宸君神情有些呆滯,在慌忙之中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睞向他,那是連在黑暗中都能教人心湖泛起波動的瀲灩美眸。
他們彼此的視線相互交織,成了一道無形卻又引人遐思的情網。
不甘心的方嵐,瞠眼怒視著眼前的景象,絕豔的臉龐難掩陰鬱。
「把車子開走!」她惱怒的撇唇。就算前方的視野再怎麼昏暗,她也能讀出嚴洛華那只展現給一人看的深情注視代表什麼。
她絕不允許嚴洛華愛上別的女人,因為那樣的眼神,只有她—— 方嵐,才配擁有!
如果他以為她會輕易地就放棄過去的感情,那他就大錯特錯了,她逝去的青春、投注的感情,她誓必會一同要回的!


清晨鬧鐘方響,管宸君的被窩裡就鑽進了一條小小身影。
微張開眼,便看見一旁的嚴家童,甜甜的小臉闔著眼俏皮的繼續賴床,彷彿將她當成了母親般撒嬌,她的胸臆間就有一股說不出的心疼。
待他賴床賴得差不多,時間也不早了,她才揚聲輕喚。「起床嘍,童童。」
「老師,再讓人家睡一下嘛。」童童愛睏的眼睛未張開,嘟起嘴,邊說還邊往她身旁湊近。
「你明明就已經醒了,還故意賴床,真是頑皮。」管宸君臉上掛著疼寵的笑靨。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早已習慣這個膩人的小男孩,總要在起床後先溜過來和她撒嬌一番才肯起床。
「我沒有醒……我還在睡覺……」稚氣的咕噥耍賴,完全不打草稿。
「是哦,那和我說話的人,一定不是童童了,所以我可以掐他的小臉了吧。」話落,管宸君輕捏他的小臉頰,作勢要用力掐下去。
「唔,會痛耶,我醒了我醒了啦!」嚴家童趕緊從床上坐起身。
管宸君見他乖乖就範,這才一臉滿意的下床。
「那老師先去刷牙洗臉弄早餐嘍,你也快去換制服、刷牙洗臉。等一下吃完早餐,叔叔要帶你去上課了。」
為了童童的飲食健康,這陣子下來,她試著說服嚴洛華讓她進廚房,也保證自己不會再笨拙的去碰菜刀,退而求其次的改和劉媽學習弄一些簡單的早點。
例如用電子鍋設定煮粥,然後開點醬菜來吃之類,這些事現在都難不倒她,比起外頭油膩的食物,至少這樣吃還健康一點。
「知道了啦。」嚴家童看著老師的身影忙碌離去,連忙伸伸懶腰,跑回自己的房間更換制服。
刷牙洗臉後他坐到了餐桌前,嚴洛華也已經換好出門的襯衫,坐在位子上等他吃早餐。
最近看叔叔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心情好像很不錯?尤其是有管老師在的時候……嚴家童小小的心靈,感受到大大的不滿。
不行,管老師是他的,不能被叔叔搶走啦!
嚴家童趁管宸君回房不在時,突如其來的問:「叔叔,你喜歡管老師嗎?」
正在夾菜喝粥的嚴洛華,聞言不禁一嗆,側過頭看向問話沒頭沒腦的姪子。「咳,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我喜歡她,想娶她做太太。」嚴家童很沒心機,直截了當的表明。
意思是叫他這位叔叔別和他搶就是?
「你不會覺得自己年紀太小,現在就想這些太早了嗎?」嚴洛華放下碗筷,皺眉覷他。
「我可以等長大再娶她呀!」嚴家童很有自己的見解。
屆時她已經快五十了,而童童正年輕,前些年有個莉莉與小鄭的組合,並不受社會大眾看好,到那時,恐怕他曾經再怎麼喜歡管宸君,也會嫌棄她吧……
等等!嚴洛華眉梢頓時一抽,這明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他何必隨一個小孩的玩笑起舞!「你們的年紀相差二十歲,太多了,不行!」連考慮都不需要了,他直接駁回。
「愛情是不分年齡的。」這廂倒是很一意孤行。
「你談戀愛,都不管長輩們贊不贊成的嗎?」終於嚴洛華受不了了,拿出叔叔應有的威嚴給予壓制。
嚴家童仍然有話要說,「我英明的爸比和媽咪,絕對不會反對的。」他嘟起嘴堅決的抗議。
所以他這個做叔叔反對,就是不夠英明了?這鬼靈精,可別想這麼輕易的糊弄大人!
「但是,我、反、對!」嚴洛華冷笑,隨即道:「你剛剛不是問我喜不喜管老師?我的答案是—— 喜歡。所以你沒指望了,這樣了解嗎?」他戳戳前方的小腦袋瓜,要他清醒。
「嗚……叔叔欺負人……」嚴家童雙手摀著被攻擊的額頭,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絕活。
「你哭也沒用,這招對我不管用了。」拜這小鬼所賜,他現在的道行可是很高段了。
這時回房換下睡衣的管宸君到餐廳後,不小心撞見這對叔姪互相叫囂的場面,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這叔姪倆是怎樣了?一個人小鬼大,一個竟然和小孩子鬧起來了!
「你幹麼欺負小孩子?」她好笑地罵著嚴洛華,一路走到嚴家童的身旁哄他。「好了,叔叔是和你開玩笑的,童童別哭了。」明知那是假哭,她還是很識相的給予溫柔的安慰。
嚴家童立即停止誇張的哭泣,抬起小臉,大眼水汪汪的瞅著她。「老師妳說,妳是喜歡叔叔呢?還是喜歡童童?只能選一個哦!」他最後還不忘強調。
不錯,小老奸,這招果然夠狠!
嚴洛華神經不由得繃緊,眼神不自覺的往選擇的人飄去。
管宸君被這麼一問,表情顯然有些尷尬,又受到莫名投注而來的視線,她下意識的回看前方的大男人一眼,稍作斟酌後,才轉回頭看著嚴家童的小臉回答。
「當然是……童童嘍!」她拍拍他的小臉輕聲安撫,心底不禁莞爾,方才她的眼角餘光沒看錯吧?
嚴洛華的表情分明是在吃醋……和一個小孩子吃醋,而且還是自個兒的親姪子,他到底有完沒完呀?
「真的嗎?」嚴家童仰起了稚氣的臉龐,很認真的問。
「當然是真的。」一想到有人的臉色會因此更陰霾,她就覺得好笑。
「老師,那我們學校的校外教學,妳要陪我一起去嗎?」嚴家童殷勤再問。
「如果老師沒有別的事的話,可以呀。不過我只會陪乖乖吃早餐的小孩去玩哦!」管宸君有條件的允諾,不忘恩威並施。
「我每天都有乖乖吃早餐哦。」嚴家童立即努力的將粥灌進自己嘴裡,又朝著她問:「這樣子童童乖嗎?」
「乖……」管宸君滿意點頭。
聽見他們的談話,一時間嚴洛華有些微愣,時光彷彿瞬間倒轉回到了過去,他在他們的身上,看見童童向大嫂撒嬌的畫面。
心微微地刺痛著,卻又對這樣溫馨的畫面感到無比的欣慰。
原來,管宸君的存在對他而言,不僅僅只是情感的寄託而已,在渾然不覺中,他和童童都變得如此需要和依賴她了,她的出現就像是上天巧妙的安排,無疑是間接地撫平了兩個渴望家庭溫暖的不安靈魂。
即便她仍然有所保留,即便她仍然退卻,可她卻無法阻止他們漸漸不斷的影響著彼此的生命。
只是,她是否會介意,他並不能算是個單身的男人,她願意選擇與他在一起,她願意和他一同扶養童童長大嗎?
這時餐桌的另一方,傳來了嚴家童古靈精怪的話語。「噓,老師,我告訴妳一個不能讓叔叔知道的祕密哦!」
「好呀。」管宸君漾著柔和的笑,很配合的湊近耳朵。
看到眼前融洽的畫面,嚴洛華像是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唇悄然牽動。看來是他多想了,他才是夾在他們中間多餘的人吧?
可他們就這樣一面吃早餐,一面聊起來,完全視他為無物,會不會太超過了!
愈想心裡愈不是滋味,最後他索性起身,故意板起臉道:「時間不早了,我要去上班了,有人不想搭便車的話,就自己坐公車去上學。」
丟下話,他瞇起眼瞥了他們一眼,便旋身走到書房拿公事包。
「老師妳看,叔叔又欺負人了!」被拋下的嚴家童,只好拚命的抱怨著。
管宸君笑彎了唇,輕拍他小臉提醒。
「叔叔是和你開玩笑的,他那麼疼你,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你快點吃完早餐,回房拿書包和他一起出門吧。」拜託,這個嚴洛華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幹麼一早就和小孩子鬧彆扭。
稍微收拾了碗筷後,管宸君照慣例的送他們一大一小來到大門口。
「你們路上小心點,過馬路時記得要注意紅綠燈哦!」臨出門前,她不忘細心的叮嚀。
「知道了,老師……」怕被丟下的嚴家童虛應了聲,連忙跑到嚴洛華的前方幫忙開門,衝出去直接按下電梯按鈕卡位。
「我們出門了,妳自己在家裡記得把門鎖好。」嚴洛華關心的囑咐,俊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他還在為方才的事情生悶氣?「嗯,我會記得上鎖。」跟著走出家門,站在走廊上的管宸君點點頭,無奈的笑著回應,目送著他走向電梯。
不料,眼前才剛踏出去的長腿,不知為何突地又踅返。
嚴洛華一個轉身放下手中的公事包,朝她邁出一步,捧住她未來得及反應的臉蛋,不由分說的便在紅唇之上大膽的烙下濃情一吻。
突來的吻讓管宸君感覺一陣暈眩,他身上好聞的氣息像微涼的清風撫過綠葉,雖然溫柔卻夾帶了不小的勁力襲來。
這個吻的時間不算長,卻讓她羞紅了臉。
「唔……你……童童還在……」她揪著嚴洛華的領子嗔道。
可他卻不以為意,炙熱的唇緊貼在她的唇畔道:「這是懲罰妳對我的不公平。記住,以後千萬別在我的面前說愛別人的那種話,否則……」他耐人尋味一頓,薄唇翩然翻落。「後果自負!」
惱人的清風離去前,還不忘故意在她的唇瓣上輕啃一下。
唇上的微疼,讓管宸君攏起秀眉,直眨著眼兒不敢置信。
這男人會不會太得寸進尺了點?居然、居然敢在小孩子的面前吻她、還恐嚇她!他真以為,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嗎?
不待嚴洛華抽身,管宸君便聽見了更令她想找地洞鑽的話。
「討厭!叔叔是色狼,欺負老師……叔叔是大色狼啦!」嚴家童稚嫩的抗議聲,驀地響起—— 


管宸君最近接了一個偶像劇,初步的大綱在製作人那關已經順利通過了,公司裡的大頭也沒啥意見。
接下來,她必須利用嚴家童去上課的白天,和導演、製片討論合適的男女主角人選、主要的場景拍攝地點以及劇本的一些細節。
今日管宸君帶著劇本,來到了電視臺。
她身著柔美雅致的綠色短版上衣,下身搭配了一件幾何圖形的輕柔長裙,飄逸的波浪長髮,用一條絲巾綁成了一束輕便的馬尾,深具古典美又不失知性美。
不少工作人員知道睽違多時的美麗編劇又出現在公司裡,紛紛藉故來偷看。
他們一下子找導演問事情,一下子找助理要東西,一個個無疑都是想趁機會接近他們身旁的管宸君。
直到深受拍攝進度壓力的導演抓狂轟人,並甩上會議室的大門後,才暫時阻隔那些蚊蟲蒼蠅的干擾。
「好了,現在沒人會再進來吵我們開會了,管編劇,妳這次劇集的男女主角選角有什麼樣要注意的?」頂著一頭亂髮,想必已經是好幾天沒睡好的張導演,大吐了一口悶氣問。
管宸君對這樣無厘頭的事早已見怪不怪,撇開雜事,她從容的拿出準備好的資料,很專業的針對劇情內容,說出自己設定好的角色性格。
「在男主角上,我希望能在嚴謹的個性之中帶點神祕的氣質,由於劇集的男主角設定上是個未婚爸爸,所以要找的演員最好也是喜歡小孩的,對小朋友能多點愛心和耐心……」
說到後來,管宸君的腦海裡,竟然浮現出嚴洛華前些日子跟嚴家童拌嘴的影像,和嚴家童偶爾賴皮,要他幫忙刷背的畫面。
嚴洛華儼然像個資優的好爸爸,那道充滿愛心的俊雅背影,不禁令她流暢的思緒停格了數秒,俏麗的臉蛋跟著一僵。
「管編劇,妳說的這可難了,現在當紅的偶像明星都才二十出頭,有誰真的帶過小孩呀……」
管宸君驀然被現實敲醒。是呀,張導演說得沒錯,當初她在設定故事的時候是不是中邪了?現在這齣劇已經接近開拍,該撥的經費也陸續下來,再修改也來不及了。
「管編劇,要不然妳覺得這個男星如何?聽說他最近皈依佛門,可能會比較有愛心點?」張導演和大編劇配合,第一次這麼摸不著邊。
一旁的助理唇角抽搐,直和旁邊的組員竊竊私語。
「哇塞,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編劇長得這麼漂亮的!不過……請問一下,我們確定不是在選慈濟功德會的委員,而是在選偶像劇的主角嗎?」
「這個我剛來也不太清楚哩,總之我們小咖的人沒有參與的分,只要乖乖的把編劇和導演交代的東西,記錄清楚就行了。」
管宸君雙手環胸黛眉微蹙,靈秀的眼兒看著演員資料,很直覺的否定。「他不行,他不夠高也不夠英挺,和角色的落差太大了。」
「有一百八十公分還不夠高?」有人不小心脫口飄出了訝異。
話落,管宸君霎時便發現不妙,因為她又不小心拿嚴洛華當範本了!
張導演有點被考倒,充斥著血絲的雙眼更紅了,他搔搔頭又從資料袋裡翻出一份資料遞給管宸君過目。
「要不這個好了,聽說他從小在教會裡受洗,本來的志願是當牧師,就找他來演這齣戲如何?」
噗噗,連牧師都出來了,又不是演耶穌受難記!眾人拚命忍住笑意。
管宸君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失態,閉了閉眼要自己先靜心,最後她當機立斷的起身舉手喊停。
「對不起,請給我十分鐘,讓我再想清楚一點。」
結果十分鐘變成了四個小時,才決定以商業為考量,選了一個和嚴洛華的個性一點都不像卻是當紅炸子雞的男演員。
下午七點,會議結束,管宸君打開了原本關機的手機,發現有三通未接來電,皆是嚴洛華打的。
這個今日害她頻頻出錯的罪魁禍首,居然還敢打電話來!她抿著唇,帶著微微的惱意立即回撥。
「妳現在在哪裡?我聽劉媽說妳今天電視臺要開會,我差不多要下班了,如果妳忙完,我順道過去接妳。」
電話那頭如她所預期的,出現了嚴洛華溫醇悅耳的嗓音,他彷彿已等待她的電話許久,這也讓她的火氣消去了泰半。
「我在電視臺,和劇組剛開完會……」管宸君不自覺的放軟嗓子,本想罵罵他,找他出氣的,現在只得乖乖的收拾會議桌上的劇本,一邊向她的另一個老闆報備。
「製片要請吃消夜,晚點我會搭其他組員的車子回去,你若下班就先回家陪童童好了。」
「這樣嗎?那好吧,我先掛電話了,阿剛突然撥內線進來,說有客戶要找我,我先去處理一下。」
「嗯。」看著結束通話的手機,管宸君不禁若有所思的咬唇。
看來對他而言,客戶還是比較重要,如果她現在不去吃消夜,要他來接她下班,他會撇下客戶來載她嗎?
天啊……她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她隻手撐額,挫敗地趴在光潔的會議桌面。
沒想到,她居然和嚴洛華那些素未謀面的客戶爭風吃醋!
她真是愈來愈不懂得自己了……
以前的她從來不認為婚姻是必要的,在成均死去後,她更沒有把握自己能夠接受婚姻、接受小孩,她活在自己所設下的地獄牢籠裡,用她自以為是的懲罰處置自己。
可自從踏入了嚴家之後,她從本來的恐懼,到現在的逐漸適應,彷彿愈靠近嚴洛華,她就愈會不由自主的受到他的溫柔包容所牽引。
而童童天真的笑容,雖然也會讓她偶爾想起成均,但是在不知不覺中,好似也彌補了她心底深處的缺憾。
這真是老天爺和她開的大玩笑!如果她跨過去這條感情的界線,她和嚴洛華之間會變成什麼樣子?能夠一起白頭到老嗎?
如果她退後了,他們之間是不是就像兩條平行的線,永遠也沒有交集了?
一想到此,她的心不由得泛起了一絲隱隱的痛。
「管姊,要出發了,妳好了嗎?」在會議室外的組員又被那群蒼蠅給騷擾到快瘋了,探頭進來詢問。
「哦,好好,可以走了。」管宸君拍拍自己的臉頰,振作低迷的心情,打起精神開始收拾包包。
突地,手機再次作響。是嚴洛華打來的嗎?她有些期待地接起,卻是出乎意料的女性甜美聲調,從電話彼端細細傳出—— 
「洛華……你覺得我這樣子美嗎?你看看我的身材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
「是,妳很美,妳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性感女神……」
聞言,管宸君的心好似被狠狠掐住,呼吸困難。
那是 嚴洛華和方嵐的聲音!他不是要和客戶見面嗎?她又怎麼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第六章
十七坪大的專屬辦公室,隔成了兩個簡單卻不失雅致的空間,一是擺設嚴洛華書櫃和辦公桌的地方,二是放置白色沙發和透明茶几的會客區。
而本來今日的諮詢時間已經結束,正要準備下班的他,在接到陸剛的電話後,不得不以服務客戶為優先,破例讓對方先做個簡短的法律諮詢。
他切斷與管宸君的電話,打算結束最後的工作後,就依她的建言回家陪童童。
很快的敲門聲響起,客戶被領進他的專屬辦公室裡,門板在陸剛離去後隨即又被關上。
「嗨,洛華。」
原本沒看清楚來人的嚴洛華,在聽見熟悉的嗓音後,抬眼便看見一抹窈窕的倩影,從容的走到他的辦公桌旁姿態美麗地停駐。
「怎麼會是妳?」發現突然造訪的客戶是方嵐,他顯得有些吃驚,但很快的,他整理好心緒,公事化的道:「好吧,妳有什麼問題就快問吧,我要下班了。」
方嵐勾起了唇角,飽含情感的眸子,不避諱地直瞅著他。「我想問的事,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嗎?」她欲言又止的一頓,朱唇輕掀,「我想回到你的身邊,我們像從前一樣,快樂的一起生活不好嗎?」
聞言,嚴洛華的眼底迸出了兩道冰冷火焰,揚手立即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撥了內線。
「阿剛,你是怎麼辦事的,為什麼隨便放一些閒雜人等進我的辦公室?」他的語氣夾帶著不小的怒氣。
「呃,老闆,方小姐說她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我才……」陸剛支支吾吾,可不敢承認自己是因為聽了美女的甜言蜜語後,一時意亂情迷才會大膽放行。
方嵐眉眼帶笑,不以為忤的伸出食指,直接替他切掉電話。
「真是失禮,哪有人在當事人的面前直接這麼說的?就算我是個不速之客,我們也算是認識一場的朋友吧?還是說幾年不見,洛華你的EQ變差了?」
話落,她那被時髦短裙包裹著的俏臀,就這樣大大方方的落坐在嚴洛華的辦公桌緣,露出的漂亮美腿還故意交疊成性感的角度,隱隱約約露出那令人想入非非的無邊春色。
「我沒有朋友如此放浪形骸、不懂禮貌,登堂入室,就一屁股坐到我的辦公桌上。」嚴洛華冷著臉,有些不耐煩地移開眼,讓自己的視線離開那不合宜的勾引暗示。「請妳自重點。」
熱情換來了冷淡的對待,方嵐前一刻還漾著粲笑的麗顏,不禁僵凝了幾分。
就算她再經常賣弄風情來達成目的,也不至於如此不知羞恥的爬上男人的桌子。
可是只要一想到那天在陽明山上,他對管宸君那種深情珍惜的注視,她便慌了手腳,為了挽回心愛的男人,她已經顧不得什麼叫自尊心了,為此她還特地要求邱上進幫她去調查管宸君的身分,才知道她的身分可不是只有家教那麼簡單!
原來她還是知名的電視編劇,再早些年也曾經當過小學的教師。
不過,無論她的身分是什麼或者嚴洛華是否已經喜歡上她,她方嵐都勢必要從她的手中,搶回屬於自己的男人!
方嵐趁著嚴洛華不正眼瞧她時,伸手悄悄的從短裙的口袋裡拿出手機,撥打了她事先調查、預設好的電話號碼,準備要給管宸君來個迎頭痛擊。 
電話撥出了之後,她帶著一臉魅惑的笑,手指緩緩從白皙修長的美腿,滑向自己火紅色的絲質罩衫,胸前的釦子,並且大膽的一顆顆解開火紅色的絲質罩衫,露出薄如蟬翼的黑緞胸衣,和那令人血脈僨張的豐盈曲線。
「洛華……你覺得我這樣子美嗎?你看看我的身材,是不是比以前更好了……」她故意將上身往前傾,挑逗地露出雪白的誘人溝渠,緩緩貼近他。
見方嵐的行為愈來愈誇張,嚴洛華不再讓自己處於下風,他轉頭直視她的眼,目光清澄不帶一絲慾念。
「是,妳很美,妳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性感女神。」
他說這話的表情,像結了一層厚厚的寒霜,語氣更是森冷得教人心臟冷不防一窒,薄唇吐出的一連串稱讚,讓人聽起來卻像是受到了責罵。
方嵐的心被他冷若冰霜的態度給狠狠扯到了谷底,她有些難堪的問:「難道你對我真的沒有任何感覺嗎?我不相信……」
她柔若無骨的玉手撫過他的肩膀,滑到了被襯衫包裹住的結實胸膛,擦著紅豔唇膏的朱唇,緩緩的欺近他。
看他神色仍然冷酷,方嵐的心底一寒,另一手只好偷偷的按掉通話,故意留給聽者無限遐想的空間。
「方嵐,妳到底想要怎樣?」近在咫尺的活色生香,嚴洛華卻沒半點憐惜,箝握住她的手,冷怒的問。
「我想……把自己的身體和心,完全的奉獻給你!」她邊說邊牽起他的手,放上自己的酥胸,冶豔的臉龐有著不容忽視的決心。
本來,她還想給管宸君更震撼的教育,可沒想到嚴洛華會這麼的不配合,難道她的身子在他的眼中,一點都不迷人了嗎?
哼,不過沒關係……已經夠了!剛剛他所回答的那些口是心非的話,去頭截尾的,便足以摧毀任何一個女人對他的愛慕。
她方嵐得不到的男人,其他女人也別想得到!
不知方嵐的算計,面對她那愈來愈接近的赤裸引誘,嚴洛華只是淡淡扯了個冷笑,旋即收回覆在軟玉溫香上的大掌。
「就算我現在對妳有反應,那也是男人與女人之間再單純不過的慾望,即使我碰了妳,也不代表我會回到妳身邊,難道這就是妳要的?」
他的回答一針見血,雖是如此成功的擊中方嵐的要害,可惜這些話,管宸君已經聽不見了!
她忿忿的以柔荑攀抱住他的頸項,在他看不見的背後漾起了得逞又心酸的苦笑。
「對,這不是我要的!我想要的……是回到你的身旁,做你心愛的女人、當你的妻子……永遠永遠都不要再和你分開了!」
方嵐將臉埋入他的胸膛細細廝磨,她真的好懷念這個令人安定的味道和他過往對她的體貼與溫柔。
她真的好後悔!她當初為什麼會傻到聽經紀人的話,放開這個如此完美的男人?
嚴洛華不帶感情地拉下她不安分的手,戳破她過度天真的幻夢。
「方嵐,對我來說,我和妳的一切都已經是過去式了,我不會為了一個和我不相干的女人,浪費時間、浪費精神。」他說著,無情地推開她的肩膀,刻意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再次被拒絕的方嵐,以哀怨的眸子,瞪向那狠心又不解情意的他。
「洛華,你為什麼能這麼絕情?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愛過我嗎?我承認我當初離開你是我錯了,這次我回臺灣就是想好好補償對你的虧欠,請你……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她方嵐這輩子從來沒對誰低聲下氣過,唯獨這次,她是心甘情願對自己心愛的男人低頭,為什麼他仍是不肯領情?
看著自己曾經愛過的女人,如今這樣激切的懇求自己,嚴洛華驀然有些五味雜陳,熟悉的容顏、熟悉的氣息……漸漸地帶出過往記憶裡的傷痛……
回憶中的不堪,就像是一根細針刺進他心臟,那種跌入萬丈深淵的痛苦,想起來仍是隱隱作痛,不是他不給她機會,而是……
見他沉默不語,方嵐愈是氣憤。「是因為那個女人嗎?是因為那個叫管宸君的女人出現,才讓你不願意回到我的身邊,是嗎?」
管宸君的名字,彷彿是在幽暗的過往迷霧中,透入的一道明亮溫暖的曙光,牽引著嚴洛華的思緒逐漸恢復清明。
「妳別胡猜,這件事和她沒關係。」他堅決否認,不希望他和方嵐的事會牽扯傷害到她。
「你別騙我了,你和她的事我全知道了。嚴洛華我告訴你,她根本就配不上你!」方嵐嘲諷的冷笑,此刻衣衫不整的她,在美豔之中顯得有幾分的狼狽。
嚴洛華臉色頓時丕變。
「不許妳這麼說她!夠了,妳走吧,別讓我對妳感到厭煩!」他指著門口,不客氣的下達逐客令。
她不死心的繼續出言挑撥,「你知道她曾經害死過一個小孩嗎?」
聞言,他幽深的眸子閃過一絲的錯愕與驚訝,心下恍然,原來這就是管宸君想辭去家教、離開他的主因!
而他相信那其中必有隱情。不容許別人輕易踐踏管宸君的一切,包括她的過去,他冷著俊顏道:「就算是,那又如何?」
「你﹗」方嵐為之氣結。「我真不曉得你為什麼還敢叫大哥、大嫂用這種人當家教!如果你不想揭穿那女人,那我親自去跟你大哥、大嫂說。」她不甘心地吼道。
聽見她提及自己的親人,嚴洛華銳利的眸光驟然變得極冷,手掌深深的掐住椅子扶手。
無預警地看見他臉上竄升起無明怒火,散發山雨欲來的氣氛,方嵐不禁落下了一滴冷汗,寒意也不斷的從心底竄出。
她不曾看過他如此森冷的臉色,他究竟……究意是怎麼了?
嚴洛華怒瞪著她。「我大哥、大嫂?」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的說。「妳一定要逼我說出,他們已經死了的事實嗎?方嵐,妳真是殘忍又自私!」那陰鷙的嗓音,令人聽了寒毛直豎。
「什麼?大哥大嫂已經……怎麼可能……」這時方嵐才知道自己錯了,她摀著顫抖的唇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是這樣,我實在是不該再提起這些事來質疑你……」
此刻,她拋下了所有的目的,也拋去滿腹的算計,只是很單純難過地掉下眼淚,晶瑩的淚珠滾落頰畔,傾訴著和他一樣的心痛。
她抬起淚溼的臉,雙手緊緊抱住前方的他,語氣充滿真誠。「讓我回到你的身邊,去分擔你的痛苦好嗎?」



管宸君坐在客廳裡,看著指針一格一格的走,終於指向了十一點。 
原來這就是如坐針氈的感覺,就像是有幾千萬隻可惡的小蟲在不停的啃咬著她的心臟,教人痛苦難耐。
可惡的嚴洛華,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不回來?他和方嵐久別重逢後,乾柴烈火……會不會、會不會就……
手裡緊緊掐著電視遙控器,她之前寫的劇又在有線臺重播了,但她一點也無心欣賞自己的傑作。
真是該死!在接到那通莫名其妙又似蓄意挑撥的電話後,她竟然心神不寧到連消夜都沒和劇組的人去吃,一味拚命地想趕回來。
沒想到,在她殺回家裡後,那個應該比她更早回來的男人,卻不在家!
她實在很想打電話給嚴洛華問個明白,可又拉不下臉,更怕得到的答案不是她能接受的……
這次絕不是她又想當鴕鳥了!而是他們沒名沒分的,連男女朋友的名義都不是,能比得上人家是舊情人的身分嗎?
想著想著……她不自覺的開始責備起自己。
「管宸君﹗現在可好了,妳總是將人往外推,現在真的把他推到別的女人懷裡,自己又在這邊心痛,妳到底無不無聊、白不白痴!」
她咒罵著自己,伸手乾脆賞了自己一記小耳光。
「如果妳當初答應和他交往,現在至少還有資格打通電話去探探虛實,或是可以罵罵那個負心漢沒良心,背著妳亂搞!」可……「一切都太遲了!」她心情低落地整個人縮在沙發一隅,雙手掩面,欲哭無淚。
時光又不知流逝了多久,就在管宸君已然打算放棄等待,起身想回房時,沉寂良久的門扉,終於被開啟—— 
她有些驚訝地看向大門,心緒一時波動起伏、紊亂無章,雙腳更是像生了根似的動彈不得……此刻的她簡直是欲戰無力、欲逃無方!
「妳還沒睡,在等我嗎?」
直到那道男性低沉的嗓音響起,她才似被解開了古老的魔咒般,找回了失落已久的靈魂。
「呃,才不是,我是在看我之前寫的電視劇,重播了嘛,自己的作品總是會想關心一下。」管宸君心虛應道。
真希望她的不安沒讓他瞧出來,否則她會無地自容到想直接挖個地洞鑽進去算了。
不過,隨即的她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此刻的他面色潮紅,身上飄散著淡淡的酒味,他喝酒了嗎?
「是嗎?」他腳步有些不穩的走向沙發,連公事包也沒放好,就扔在了客廳的地毯上。「我還以為妳是因為擔心我,睡不著,才在客廳為我等門……」他在她斜對側的椅子坐了下來,彎唇一笑,有些微醺。
哼,就算是又如何,既然人家對她已經無心了,現在打死她,她也不會再承認自己的感情。
「你不是說要下班回家陪童童的嗎?為什麼還跑去喝酒?」她抿直了唇,彎身替他拾起公事包在沙發上放好。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是和誰一起喝酒的?喝酒之後又做了些什麼事?
可僅存的自尊心讓她不容許自己問出這些,在進退維谷之際,她心底泛起陣陣惱意。
只見他若有所思的一頓,才緩緩回答,「因為遇見了朋友,所以一起去喝了兩杯。」
「真是這樣嗎?」為什麼不敢向她坦承—— 他是遇見方嵐了?對於他的隱瞞,管宸君倏地有些不是滋味。
可看他的氣色,眉宇之間似乎透著一絲疲勞,再怎麼不情願,她仍起身,走到廚房去幫他端來一杯溫開水。
「你先喝點水看看能不能醒酒,等一下洗澡時記得千萬別泡熱水澡,否則對身體不好。」她刻意維持著神情的淡漠,跟著在嚴洛華前方的茶几上重重放下杯子。
杯子與桌面碰撞出的聲響,猶如在訴說她的不平。
說完她轉身想回房,不料卻被嚴洛華從身後攔住。
他以不弄痛她的力道緊緊扣住纖細皓腕,迫使她必須回頭正視他。
「放手!」管宸君扭手掙扎著,過了好一會仍是掙脫不了他的牽制,只好逼自己怒瞪著那張好看又該死的俊臉。
「你……」她本欲開口斥罵。
孰料,嚴洛華卻無視於她的怒火,俯下了身,揚手勾起她的下巴,仔仔細細地瞧著,像是在梭巡她姣美臉蛋上的細微差異。
他發現她除了那雙媲美暗夜星子的美眸正因怒火而璀璨炯亮外,連同玉器瓷器般精雕細琢的臉蛋,今天也好似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風情。
他輕撫著她的臉,細心研究的結果,竟是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妳今天化妝了?」
她今天化不化妝,那是重點嗎?管宸君險些被他的話給氣到吐血。
「你到底要做什麼?」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
「沒什麼,只是覺得妳今天妝化得特別的漂亮……」或許是有些醉了,以至於他向來條理分明的思路,變得直接到幾近毫無修飾。
「那還真是謝謝你的讚美!」她氣結地瞪大了眼,美麗的臉兒皮笑肉不笑。
「我出門工作時本來就會上淡妝,只是通常我都比你晚出門,又比你早回來,所以妝都卸了,你才會以為我沒化妝過日子……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一個不修邊幅的女人嗎?」她忍不住對著他低聲咆哮,藉機抱怨。
嚴洛華雖然有些醉意,卻未到完全醉,可以感覺得出她的怒氣似乎是針對他而來。他不解的問:「妳在生我的氣是嗎……因為我喝酒的關係,嗯?」
真是遲來的醒悟!
管宸君已經無法繼續裝模作樣,索性化身為嚴格的管老師,直接訓斥這個男人一頓。
「酒乃佛家五戒之一,喝酒很容易遮蔽自己的心智、遮蔽自己的良知……幹出一些苟且之事!」她不客氣地戳著被絲質襯衫包裹住的結實胸膛,悻悻然的教訓。
真是沒良心的男人,居然敢瞞著她私底下偷偷和方嵐見面!
「苟且之事?」他濃眉微挑,一時意會不過來。
還在跟她裝傻嗎?「你敢說自己今天沒有做出什麼違背良心、違背道德的事嗎?」話落,她才發現自己管太多了。
人家兩情相悅,算什麼違背良心、道德?真正不討喜的人,是在這裡數落別人的她吧﹗
嚴洛華將她的話,從頭至尾連結起來,卻是微微地笑彎了眸。
「沒想到妳就連訓斥人都能這麼拐彎抹角的說,不愧是大編劇、童童的好老師。」他輕輕地將她額前的細髮順到了耳後,察覺她似乎在暗指著什麼。
「那麼妳覺得我今天做出了什麼苟且的事?」他瞇起了被酒意醺得矇矓的俊眸,耐心的探問。
被他如此直接一問,管宸君倒是愣了。她躊躇地望向他那雙深黑如子夜的瞳眸,他也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她內心裡開始天人交戰。
到底該不該追問他和方嵐之間的事?還是算了,就當作不知情好了,這樣子大家才有辦法繼續和平的生活在一起……
可……不行!倘若今日不問個明白,那麼接下來的日子裡,她肯定會日日夜夜無法成眠。
啊—— 煩死了,就算撕破臉也無所謂了,如果他真和方嵐在一起,那麼她留下來看他們甜蜜幸福的過日子,豈不是要心酸死了!
終於,在下定決心之後,她深吸口氣,提起勇氣問:「你明明就和方嵐見面了,為什麼要騙我?」
聽見她的指控,嚴洛華原本沉靜的眸色倏然一黯。
「妳知道方嵐來找我的事?」他有些震驚。
「有人用手機對我SNG連線,我想要不知道也很難吧。」她咬牙硬是揮開了他的手,後退好幾步,彷彿這段距離就足以保護自己的心,能別那麼痛……
沒想到方嵐今日來找他,竟是為了挑撥他和管宸君,他差點被她的淚水給矇騙了!
「我和她之間都已經是過去了,妳別胡思亂想……」他擔心她的想法,急著解釋的語氣略顯緊繃。
「是嗎?真教人難以相信,你不是說她是你的性感女神嗎?」管宸君撇唇嗤笑,喉嚨和胸臆間漲滿的酸意快淹得她喘不過氣,即便如此,她仍是佯裝滿不在乎。 
「其實你大可不用隱瞞我,反正我又不是你的誰,你不必怕我會死纏爛打的賴著你,就算你要我現在離開也沒關係!」她話雖說得堅決,但顫抖的語氣早已洩露她的心聲。
聽見管宸君再次提到要離開,嚴洛華的心一震,被方嵐挑起的惱怒,以及因管宸君的不信任而造成的難受,在此時已然壓抑不住,再加上酒精的催逼,身心俱疲之下,他一反常態地笑了……
只是那抹笑容卻是極為空涸的。
「難道我所在乎的人,最後都會一個一個離我而去嗎?終於……妳也要離開了……」那萬念俱灰的聲調,一字一句都撞擊人心。
儘管被他明顯透露難過的話語動搖了,管宸君依然選擇相信自己親耳所聽到的事實。「你胡說,方嵐明明就巴不得回到你身邊,而你也還眷戀著她不是嗎?」
看到她不信任的眼神,嚴洛華的心猝然有些冷意。
「妳錯了,她離開了……早在兩年前,那個我深愛的女人便離開了,就算她現在回來,也不是我所愛的人了,而我也不再是過去的我……過往的一切,永遠都無法再重來了,包括我哥哥和嫂嫂的生命……」
隨著酒精不斷在腦子裡發酵,他的話也開始變得毫不掩飾,說出了以往總是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聲音。
聞言,管宸君的心擰緊了,稍稍冷靜下來,問自己是不是真錯怪他了?
但也就在此時,嚴家童房間的方向,傳來細微聲響。
「你驚動到童童了,若是被他聽見他父母的事就糟了。」管宸君嚇得直冒冷汗,已無暇繼續釐清真相。
手忙腳亂的她,一把扯住他的臂膀,直接將他拖回房裡。她吃力的關上門,心裡著實希望沒驚擾到童童才好。
豈知她才剛將嚴洛華扶到床旁,他便腳步不穩的直往床上栽了去。
高大的身軀倒下,她也遭受波及的被壓到了床上,原本束在腦後的黑瀑長髮也在此時散了開來。
他真有這麼醉嗎?還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皺起秀眉,揉著自己被撞得有些昏眩的後腦勺,本想直接伸手推開他,卻在聽見他的話後不覺一頓。
「不要離開我好嗎?不管今天妳聽見了什麼,相信我,那都不是真的……」他緊緊地擁著她,低沉的男性嗓音變得異常瘖瘂。
管宸君感受到他的俊臉深埋在她的頸項與髮絲之間,他的話也因此在她的耳畔清晰繚繞。
為此,她心律有些不穩。「你……先從我身上起來,好嗎?」
「宸君,別離開……不要離開我……」他一次又一次地低聲呼喚,灼熱的呼吸吹拂上她耳際,也熨燙了她的心。
她瞇起了茫然的大眼,心間泛起了一絲的不確定感。
「我能比得上方嵐嗎?」不是她想比較,而是他對方嵐的讚美就像一道無形的緊箍咒,在她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嚴洛華的俊眸深深地注視著她,原本整齊束在他領子上的領帶,不知何時早已鬆脫,就連他向來梳得一絲不苟的濃密黑髮,在此刻也亂得性感魅惑。
管宸君不禁悄悄屏息,心跳有些劇烈。
「妳是獨一無二的,在我的心底,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妳。」他衷心的說著,然後俯下,那炙熱的唇瓣像是怕她會消失般,難分難捨地索求親吻著她頸邊細緻敏感的肌膚。
此時,他們的身體緊緊貼伏得不留一絲空隙,隔著薄薄的衣裳,強烈的心跳彷彿正撞擊著彼此的胸口。
帶著幾許醉意的他,滿意的看著自己終於成功地將她困在身下,令她無從逃脫,他的唇在她纖細的頸子與嫩肩之間來回游移。
在他男性魁梧的身軀之下,管宸君能感覺到他因酒精醺染全身的肌膚變得異常熱燙,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絕襲來的熱浪,她忍不住微微的顫抖著。
「你先從我身上起來,好嗎?」管宸君柔荑發軟的輕推著他胸膛,平復不了那急遽的呼吸。
雖然平時的她看起來也算大膽前衛,更有著為數不少的男性追求,可成均的死讓她開始對愛情和婚姻卻步,以至於她後來幾乎沒跟什麼男人真正深入的交往過。
和嚴洛華這樣親密的接觸,已經超乎她寫愛情劇時的所有想像,她不曉得該怎麼回應他。
她到底該不該把自己的身心,交給一個心底可能停駐著前女友影子的男人?可他卻也是最令她心動到割捨不下的男人……
管宸君推拒的話,讓嚴洛華深切的感到不安,他的唇更是傾盡所有地想占領她的一切。
男性的大掌,大膽向著她的腰間邁進,推高了她的衣服,他狂熱的吻隨之來到她的腹部。
「你、你別這樣……」她不自覺的嚥下受他情潮感染所分泌的過多唾沫,迷濛著眼,搖頭抗拒嚴洛華在她身上所施展的魔法。
對於她的話,他置若罔聞,他的唇更是毫無忌憚地滑過她的肚臍,來到她胸口泛著紅潤色澤的香滑嫩肌,隔著薄薄的布料,侵略著因劇烈呼吸而美麗起伏的完美胸線。
嚴洛華的攻勢來得太快也太猛了,逼得管宸君難以招架,在目眩神迷的情潮中,她不斷努力的把持自己的意識……
此時此刻,醉酒的嚴洛華,是否真的清楚他身下之人是誰?
「……我不是方嵐!」她呼吸不穩地在最後一絲理智退去前,推著他的肩頭低喘,她不希望自己只是他宣洩情慾的代替品。
聽見她帶著委屈的話,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倏然一僵。
嚴洛華從她的胸前抬首,雙手撐在她頭旁兩側起身,滿是狂放情感的黑眸在此時已收斂下來。
「我知道妳不是她,如果妳是……我不會碰妳。」他語氣略微緊繃,注視著她的幽深瞳眸,已不似方才矇矓。
「兩年前……也就是在我剛接獲大哥大嫂惡耗的消息時,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匆促的向我提出分手,接著就隨著經紀人離開臺灣了。」說到此處,他垂下眼瞼,神色有些愁悒。「雖然她不是故意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傷害我,但我並不是一個聖人,沒有辦法在那件事後,回頭繼續接納她。」他磁性的嗓音,在這時變得有些消沉。
聆聽著他的話,管宸君迷惘的眼登時有些訝異微瞠。這是他第一次對她提起過往的情事,沒想到……他和方嵐的過去,會是如此令人惋惜。
「而我會想得到妳、想擁有妳的身體與一切,那都是因為妳就是妳,妳是管宸君,在我心目中無可取代的女人。」
他愛憐地輕撫著她緋紅又帶著迷惑的臉龐,知道自己今天除了讓她擔憂外,適才還那麼衝動地對她,肯定嚇壞她了。
「我剛才的衝動嚇到妳了嗎?對不起……」他凝視她的眼神,清澈中映著淡淡的疲倦與對她的歉疚。
將她的衣服拉好,嚴洛華在她的唇印上一吻,旋即退開,在她的身畔躺下,他伸出大掌包覆住她修長細軟的柔荑,輕聲保證—— 
「不管如何,今晚留在這裡陪我好嗎?我保證在妳願意將自己交給我之前,不會再對妳亂來……至少今日不會。」
他淡淡牽唇,側頭在她的頸項輕嗅她獨有的馨香,闔上眼,逐漸地說話的聲音轉為細微。末了,管宸君只聽見他低低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管宸君訝異地側過頭,盯著嚴洛華俊美沉靜的睡容。
一時間,那張過分好看的英挺俊顏令她著迷了,許久腦子才回神細細的思量方才他所說過的話。
忽地,她有些明白了,胸口氾濫的情意,她不再壓抑了。她輕輕收攏五指,回握住他帶著薄繭的男性大掌。
感受著他手掌傳來的溫暖,聆聽著像沉穩的呼吸聲,她的唇幸福又悵然地彎成一個弧度。
原來,他們之間的相遇,是兩個不安的靈魂,相互吸引繼而依偎在一起。
原來,他並非完全像她外表所見,那樣地冷靜堅強。
被愛人拋棄、又逢喪親之痛,他竟只能獨自承受。 
當時,他的心究竟有多痛呢?
身為一個大男人,單身照料起童童的生活起居,一開始必定吃過不少的苦頭,也難怪他會不計一切代價,想找一個合適的家教,來代替忙碌的他陪伴童童。
她感謝上天,讓她有機會揮別過去的陰影,有機會接下照顧童童的工作,才能遇見這一個堅毅勇敢的男人。
這一刻,她為這個深情體貼又有擔當的男人,徹底心折了!
那麼就讓上天來見證,看他們兩個半圓,結合在一起,未來是否就能夠圓滿吧……




第七章
次日清晨,嚴洛華的房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叔叔、叔叔,你有看見管老師嗎?我跑去她的房間找她,可是都找不到人耶﹗」嚴家童邊敲門邊碎唸道。「叔叔,你醒了嗎?你知道管老師去哪裡了嗎?她不是說今天要和我們去動物園玩?」
門口稚氣的呼喚聲,驚醒了床上的人兒。
管宸君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從床上彈坐起身,茫然地看向門板。
忽地,她想起了自己昨晚卸妝後仍待在嚴洛華的房裡,最後不知不覺睡著了,而童童現在……就在外頭?!瞬間她像是被雷打到似的大驚,狂拍著身旁男人的臂膀。
「洛華,快起來,是童童……他來找我了!」真是要命的習慣,一大早就來找她了!
被一道熟悉的聲音急促叫喚著,嚴洛華終於張開了惺忪睡眼,接著見到的便是一張清麗的容顏,貼近在自己的臉前。
此時的她,一頭飄逸的鬈髮有些蓬鬆微亂,卻別有風情,臉蛋也因為卸了妝,恢復了原有的白淨透亮,讓人見了不禁眼睛為之一亮。
這是第一次,他一清醒就見到管宸君,男人純然的占有慾作祟,他的心裡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滿足。
然而她卻一臉焦慮,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般,令他險些失笑。
「去開門告訴他,妳在這裡,沒出門不就好了。」他不疾不徐地開口。
「不行啦,這樣會教壞小孩子!」管宸君垮著俏臉大力反對,為了不使嚴家童的小小心靈染上任何一絲塵埃,她拚命地壓低音量隱藏自己的存在。
「所以妳認為,沒有結婚,男人和女人就不能同房了?」嚴洛華的口氣有了絲玩味。
此刻,他的目光掠過她身上,上衣的領口釦子早已鬆開,展現底下的風光,裸露出的香肩和那若隱若現的雪白深壑之上,依稀可見幾枚昨夜他動情所烙下的淡紫色吻痕。
而她嬌嗔的模樣,更是平添一股說不出的嬌媚風情,一早這樣旖旎的見面禮,簡直是在刺激男人最深層的感官,誘人犯罪!
「當然不行!」她瞪著他,連想都不想的直接否定。
看來她還不知自己現在的模樣有多迷人。
「那妳昨夜為何還願意留下來陪我?」他側過身枕著自己手臂,神情慵懶的挑了挑眉。
是啊……她幹麼那麼聽話呢?都怪自己昨夜被他的話給感動得一塌糊塗,現在可好了,馬上被他拿來大做文章,她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原來他這麼狡猾!
「昨天……那是意外!我看你是醉到忘記了吧?明明是你要我留下來陪你的。」她不客氣的提醒他,誰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看她說得理直氣壯,嚴洛華的手掌故意輕撫著她優美的頸子,慢慢滑向她毫無遮蔽的香肩,然後停駐。
「我當然沒醉糊塗,可妳知道男人在剛起床時,慾望是很容易被勾起的,妳確定妳現在不是在勾引我嗎?」他低沉的嗓音,在早晨聽起來更顯得魔魅。
管宸君這才意識到他過於曖昧的行為,連忙拍開他胡來的手,拉好自己的衣裳,卻還是忍不住紅了俏臉。
「童童還在外面,你別像上次那樣又對我亂來了!」她揚聲警告。
冷不防的,門外又傳來嚴家童的抱怨聲,「叔叔還在賴床,真的好討厭……管老師都不見了,你還睡得著?」
這下她不由得凜容催促,「你快去幫我支開他,讓我溜回去換衣服啊。」
嚴洛華要笑不笑的覷著她,不以為意。
「這樣子多累,不如妳就直接向他承認我們兩人情投意合,妳和我正在交往中,這樣子我們同住一間房,他也不會太驚訝了。」
他給她良心的建議,接著一把拉過她,讓她整個人重心不穩地跌到了他身上,以便他輕鬆地嗅聞她身上迷人的體香。
「喂,你這色狼!」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一跳,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勉強穩住呼吸。
「就算我願意向他承認我和你在交往,我也不想在童童面前破壞形象,那太丟臉了!」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往他胸口賞了一掌。「快啦,你快點起床,帶他去吃早餐,然後說我一下子就回來了,會陪你們一起去動物園玩。」今天是難得的假日,她可沒忘記和童童的約定。
「所以……妳真的答應和我交往了?!」抱著佳人的嚴洛華,聽見自己在乎的重點,驚訝的喜上眉梢。
瞧他眉飛色舞的樣子,管宸君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口中的承諾,對他而言如此的重要……
這陣子她的推拒,是否傷害到他們彼此了?忽地,一股莫名的感動與不捨襲上心頭,讓她決定不再口是心非。
「是的,律師大人,請您先替小女子在未來的姪子面前,留點面子好嗎?」她故意以揶揄的口吻,來緩和自己的尷尬。
「未來的姪子面前?沒想到妳已經想到這麼遠了。」嚴洛華更是挑高了眉,愉快的唇角大幅度上揚。
發現自己不小心洩露心聲,管宸君驀地爆紅了臉。原來要坦白自己的感情,是需要勇氣加持的。
「你究竟要不要幫我?」她佯裝有點不耐煩的瞪向他問,這才發現他的眼底不知何時已蓄著澎湃情意,緊緊包圍著她。
她無預警的跌入那深不見底的情海,最後只聽見他略偏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低喃。
「幫,怎麼不幫,妳是我的……女友大人不是嗎……」他故意將話語中的尾音深深拉長,暗示著她只屬於他一人所有。最後,他亦不吃虧的要求,「不過在那之前,妳必須先給我一點獎勵。」他的話語甫落,薄唇便攫住那微訝的嬌軟唇瓣。
「唔……」管宸君睜大了眸,心知自己又在劫難逃了。
「砰、砰……」敲門聲再次作響。
「叔叔,你是不是睡死了?你是小豬嗎?」
在門外的嚴家童嘟起了小嘴碎唸,全然不知他關心的管老師,正被他親愛的叔叔壓制在床,給吻得昏天暗地意亂情迷……
登時,管宸君模糊的思緒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 
幸好這次還隔了門板,否則她的一世英名,早就被這個男人給摧毀殆盡!



她管宸君的英名是還沒被摧毀殆盡,不過也所剩無幾了。
自從她對嚴洛華坦承了自己的心意後,他幾乎是變本加厲的狂吃起她豆腐,只要童童稍一不注意,他便纏著她沒完沒了的偷吻。
而且真不曉得他去哪裡聽到了小道消息,知道電視臺裡有不少的導演和製作人想追求她之後,他便開始故意以男友的名義,接送她到電視臺工作。
雖然是甜蜜的約束,但也的確間接替她省下了不少麻煩。
她以前都不曉得,看似正經的嚴大律師,骨子裡其實很悶騷、占有慾也很強呢……而且他最近也確實把她給寵到無法無天了。
管宸君在休息室裡,看著桌上的飯盒不由得噗哧一笑。他居然怕她在電視臺裡吃不好,替她做起愛心便當?這不是日劇裡,女主角對男主角的愛心之舉嗎?
乾脆下次她也來幫他做個便當好了,要肉麻大家一起來吧,只是希望屆時他別誤會,她替他做便當是在懲罰他呢!
就在管宸君漾著幸福的微笑,在電視臺的休息室裡享用著專屬的愛心便當時,眼角餘光瞥到了一道倩影,從敞開的門扉踏進休息室,接著停駐在桌案前面,她停下了筷子,抬眼望向來者—— 
方嵐!
她只要一想到方嵐,便是之前故意打電話挑撥嚴洛華和她的人,心底就有說不出的憤怒,忍不住冷臉以對。
「方小姐親自來電視臺找我,有什麼重要的事嗎?」她悶著嗓子問。
不請自來的方嵐,倒是笑得甜美無害。「管小姐,我可以坐下來和妳談談嗎?」
管宸君已有來者不善的心理準備,她輕抿了唇,再怎麼不情願,還是揚起了客套的笑回答,「請坐吧,不知方小姐想和我談些什麼?」她內心暗忖,多半和洛華脫不了干係吧?
方嵐睨了桌上的便當一眼,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和妒意,她壓抑住滿腔的醋意輕笑出聲。「嚴式愛心便當啊……不錯吃吧?」
面對她挑釁的語氣,管宸君深吸口氣,抽了面紙輕拭嘴角,然後大大方方的在她面前收起便當。
「味道淡了一點,不過還可以接受。」她故意說得漫不經心,聽對方的口氣,想必嚴洛華也曾經為她下廚過,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又如何呢?「方小姐來這裡不會只是想問我,便當好不好吃吧?」
「嗯,那我就不客氣的直接說了。」方嵐表情一換,眼中有著難以言喻的自信。「管小姐知道我和洛華曾經親密到已經論及婚嫁嗎?」她有意在管宸君面前強調她和嚴洛華之間甜蜜的過去。
「大概聽說過……」管宸君淡淡回應,「不過婚不是沒結成嗎?若我沒記錯的話,好像連訂婚都沒有吧?」
方嵐豔麗的鳳眸,眼神因她不以為意的態度而變得銳利,語氣也不似方才客氣。
「那是因為我之前到法國工作了,不過現在可不一樣。我回來就是想和洛華再續前緣,畢竟那是我欠他的,所以妳別再纏著他了!這樣子他回到我身邊,才不會為了必須顧忌妳的感受,而感到為難……」
對於她突來的要求,管宸君不禁愕然。
為難?嚴洛華真的和她說過這樣的話嗎?不,不會的,他不可能說出這樣傷害她的話!
明知方嵐是故意挑撥,可她的心湖還是泛起了不小漣漪。她若有所思地斂眸問:「是他告訴妳……我纏著他的嗎?」
方嵐本想昧著良心說——﹁是﹂,但她是來求她退讓的,並不想再節外生枝,尤其是……只要想到方才那個便當!
若她沒記錯的話,洛華曾經說過,他只為家人和自己心愛的女人下廚。
不知道現在管宸君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屬於哪一種?一想到此,她難掩心中悒鬱。
「不是,他在我面前堅決否定和妳的關係,但是妳我都心知肚明,一定是妳的出現,才讓洛華不願馬上回到我的身邊!」美豔的唇角指責般揚起。
「真是這樣的嗎?」管宸君狐疑地望著她。只是,為什麼洛華要在方嵐的面前,否定他們之間的關係?
猶記得上次她和方嵐初見面時也是!
他這麼做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是擔心會傷害到她,還是……方嵐呢?
「為什麼妳就不認為,是他已經不愛妳了?」她語氣略顯冰冷地問。
「管小姐,他愛不愛我,我想我是當事人,應該比妳更清楚才是!」方嵐臉色頓然丕變,卻反唇相稽,「難道妳就這麼有把握,洛華不是為了童童,才和妳在一起的嗎?」
聞言,管宸君心底感到一陣寒冷。「妳到底想說什麼?」她下意識的握緊了雙手。
「我想妳應該也很清楚,父母雙亡的童童,在洛華心目中的地位就如同自己的親生小孩般重要,而妳身為老師又和童童相處融洽,難保他不是為了童童教養的問題而犧牲和我的感情,退而求其次的選擇和妳這個無趣的女人在一起!」看著管宸君明顯動搖的表情,她得意的揚聲。
方嵐這話劈得管宸君信心崩盤,白皙的臉上更無血色。她顫抖的想—— 洛華不可能這麼對她,他是真心愛她的吧?
但……他好像從來沒和她說過他愛她……
記憶中,他好像只對她說過他在乎她、她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人可以取代……
等等,沒有人可以取代?難道是指她和童童的關係嗎?
不對,她怎麼可以相信方嵐離間的話,而去懷疑洛華對她的真心呢?她真是不智,差點就中計了!
理智雖然這麼告訴自己,心裡卻有不安失落。
「方小姐,那麼也就是說,對於洛華和童童,我的存在比妳的存在更具價值,對嗎?」管宸君為了掩飾失落,漾起一笑。「如果方小姐話說完了,妳可以回去了,我和洛華的未來,我自己可以決定。」
「妳—— 妳—— 」方嵐瞪大了眼,氣到渾身發抖,沒想到她說了這麼多的話,居然仍無法逼退管宸君半分。
不管她是裝出來的冷靜也好,真是如此的不在意也罷,這女人的心思比她所想像的還不簡單。
最後方嵐怒氣沖沖的冷斥,「好,既然我好言相勸沒用,那麼我也無須念在洛華的面子對妳手下留情了,今天的屈辱,我會連本帶利向妳要回來。」她憤然起身,在離去前又拋下了一句話。「我也告訴妳,我方嵐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
管宸君心臟猛地一跳,急忙地喊住她。「等等,我不許妳去傷害洛華和童童!」
方嵐停下腳步,回過頭睨著她。
「傷害他們?妳也未免太過天真了。」她唇角勾起嘲諷的冷笑。「與其擔心他們,倒不如先顧好妳自己吧……管老師,妳說是不是呢?呵—— 」
看著那雙金色耀眼的高跟鞋步出她的視線,方嵐最後那抹笑容,令管宸君沒來由的從心底泛起惡寒。
管老師?她沒叫她家教或是編劇,為什麼這麼叫她?
就在管宸君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張導演突然來到休息室,神色有些困惑地說:「那個……管編劇,妳用完餐了嗎?老總要妳到他的辦公室去一趟。」
「嗯,好,我知道了。」輕吁了一口氣,管宸君整理好適才被方嵐挑起的不悅心思,準備離開休息室。
就在她起身臨出門前,張導演忽然遲疑地喚住她。「管編劇……」
「張導演還有事嗎?」管宸君回頭便看見了他臉上寫滿疑惑,不禁好奇的問。
「呃,沒事,妳快去老總那兒好了,那是妳的私事,我不便多問。我先去片場等妳。」
管宸君心底驀然生起一股濃濃的納悶。張導演的表情為什麼讓她聯想到方嵐剛才恐嚇她的話?
而總經理若有事找她,為什麼在午休前他們見面時沒聽他提起呢?難道……


忙碌的一天,來到晚上九點,管宸君回到家中忙完了裡裡外外的大小事後,待在房間裡,對著筆電修改劇本的一些細部對話。
看著電腦螢幕上,女配角和女主角搶男主角的文字場景,不禁讓她又想起了白天方嵐的警告和總經理苦口婆心的話—— 
「管編劇,有件東西我想應該讓妳先看一下。」
「總經理這是……」她將總經理遞來的文件信封打開,拿出了幾張文稿,只見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可最顯眼的還是斗大的標題。
知人知面不知心—— 今日知名劇作家,竟是昔日失職教師?
「這是一封匿名文件,有人剛剛要管理員拿給我的,我知道上頭說的並非屬實,可這份新聞稿恐怕不只我們電視臺拿到,雖這不是什麼大事,我們電視臺可以視而不見,但是我想還是有必要先知會妳一聲,唉,真是人紅是非多,看來有人想用這些不實的謠言打擊妳。」
思緒回到了現實,但那一字一句,仍震盪了管宸君的心。
在看見那份文件後,她才徹底的明白,為什麼洛華總不願在方嵐的面前承認對她的感情,其實是用心良苦的想保護她,怕方嵐用什麼陰險的方式攻擊她。
可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等到那篇報導一刊出來,屆時她就算想解釋也百口莫辯了!
沒想到,她一直想擺脫過去的陰影,努力的走到今時今日,卻仍是回到原點,徒勞無功。
現在的她,到底該和洛華坦承還是該應允方嵐的威脅退出,將傷害化為最小呢?但她深深的明白,不管她做什麼選擇,都即將失去洛華和童童!
「在想什麼?是在想劇情,還是在想我,嗯?」來到管宸君房裡的嚴洛華,見她看著電腦螢幕發呆,連他來了也沒發現,故意從她的身後環住了她。
管宸君險些被他突來的舉動給嚇得心臟跳出喉嚨。
「怎麼進來也不事先敲個門?你嚇到我了!」她按著心口,瞥了他一眼,又忙不迭的藏住思緒。
「我敲了,是妳自己沒聽見的,妳在想什麼事情,想得這麼出神?看樣子應該不是在想我?」俊逸的臉龐,透著一股讓人看不穿的試探與憐惜,他在她雲鬢上輕啄一吻。
「當然不是在想你了,想著你能寫出什麼劇情呢?」管宸君在他的懷中輕退開了些,回過頭望著他勉強擠出一笑,刻意隱藏煩惱情緒。
「想著我無法寫出什麼劇情,那麼來和我這個親密的男友談談,什麼事能讓我們管編劇想得如此出神?」他話語方落,便將她抱離電腦桌前。
「哪有什麼事!喂,你做什麼,快放我下來,我還要修劇本呢……」眼看自己的雙腳已經離開地面,管宸君連忙驚呼。
嚴洛華對她的要求不予理會,直接將她抱到了桌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將她緊緊地鎖在懷裡。
「真的沒事?我還在想妳今天是不是在電視臺裡遇上了什麼困擾還是麻煩,才讓文思泉湧的妳對著電腦發呆。」他好奇的問。
生怕自己洩露了所隱藏的心思,她不著痕跡的移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你別胡猜,今天真的沒發生什麼事,我只是在想要如何讓角色的對手戲更有張力,因此在傷腦筋而已……」她敷衍的扯開話題。
「真是這樣嗎?」迷人的黑瞳轉為幽深,他捧著她的臉兒,耐心再問,「那麼來聊聊妳是不是有些事,是我不曾知道的?例如……妳教書時候的事?無論是有趣的或是不開心的,我記得我曾經說過,無論任何時刻,我都等著妳和我一起分享,現在依然……」
其實早在下午,他就已經得知方嵐去找過管宸君的事,方嵐得意的說她一定會讓管宸君退出,他料想她當時一定是遭到了不小的刁難。
可為什麼她回到家裡,一直到現在都不願和他提起,寧願選擇一個人默默承受?他會繞了這麼大一圈的問她,無非是想使她鬆懈心防,更希望能就此引導她說出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心結。
他確信,如果她夠信任他,願意將自己的心完全託付給他,那麼她會對他坦言的。
他們可以一起面對問題,兩人之間將不再有所隱瞞,更無懼他人威脅,一直以來,他對她的感情就是有著這種堅定不移的信念,等待著她!
管宸君卻感到無措,對於自己一直想遺忘的過去,她真的該說嗎?
說出來了,後果真是她可以承受的嗎?他……是否也會像其他人一樣的鄙夷她、一味地責怪她失職呢?
為什麼情感愈是走到了深處,就愈是害怕失去?她不安地看著他,心裡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煎熬。
「我……」話語在喉間躑躅,如果未來對她將是殘忍的,那麼她寧可選擇保留這份所剩不多的短暫平靜。
「別害怕,說出來有我陪著妳一起承擔。」他鼓勵的勸說。
她望著他,心下猶豫不定,最後還是鴕鳥地扯謊了。「我以前教書時過得很快樂,沒有什麼事好說的……」她覆下眼瞼,遮蔽了晦澀的心思。
嚴洛華的臉色,因她逃避的話而染上一層陰霾。
「又失敗了,看來我在妳心目中,仍然不足以成為依靠……」他苦澀一笑,將她從腿上放下。
「你……」管宸君轉身看向他,心臟不由得擰緊了。「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今天方嵐去找過妳了,不是嗎?妳為什麼要隱瞞我?」他沉著臉,對於她的不信任很受傷。
原來他都知道了!難怪方才會一直試探她……「因為我不想讓你煩惱,有些事我自己可以處理。」
「感情明明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為什麼妳卻總是選擇獨自面對?有時候我不得不懷疑,妳究竟有沒有將我放在心上……」他字裡行間,充斥著不滿和苦澀。
「洛華,我不說出來,只是想將傷害降到最低。」她急忙解釋,希望能平息他的怒火。
嚴洛華失望地看向那雙不敢直視他的眼眸,心頭一扯。
「那麼妳打算怎麼做?直接應允她的要求,對我提出分手嗎?妳難道還不明白,她無所不用其極的想回到我身邊的心思嗎?」
「我當然知道,可我有我的考量……」這已經不單單只是情感的問題了。
如果方嵐將新聞稿公開,除了他們的感情,會影響到的還有她和童童之間的關係,和工作上的打擊……這些都是她必須全面考量的。
聽見她一再說出逃避之辭,痛心的嚴洛華,終於壓抑不住滿腔的憤怒,攫住她的纖肩搖晃。「難道妳想殘忍的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嗎?」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這麼想……」管宸君被他的話給逼紅了眼。「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想放棄我們之間的感情呢?我就是因為太重視你了,才會如此的小心翼翼……怕你知道、怕你擔心、更怕你會多想!」她忍不住朝他低吼。
他望著她,深邃的眼瞳中隱隱透著一抹傷痛。「讓我受傷、擔心的……始終都不是那些問題,而是妳的逃避!」
隨著他低沉的語調,空氣彷彿凍結於此刻。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怕會失去你和童童……」她感受到他的失落,連帶著自己不安的心情也隨之渲染開來。
那如珍珠般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劃過她雪白臉頰,溶蝕了他的心,他最終仍是心疼的決定不再追問。
他以拇指撫去她臉上的淚水。「不是只有妳會怕,妳想隱藏的事,我是知道的,妳知道嗎?我也怕方嵐會因為我而去傷害妳,更怕這些事如果是從我的嘴裡說出來的,妳會作何感想?會不會以為我暗中打聽妳的過去……」
他擔心又不捨的說:「更怕妳誤會我不信任妳,所以我才一直等待,希望有天能聽妳親口告訴我一切,而不是由別人來說,雖然最後我的希望還是落空了……不過妳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妳!」
話說完後,嚴洛華背過了身,強自忍下想擁她入懷的衝動,離開時,他眼角浮出一絲模糊的水光。
看著他失望離去的背影,管宸君驀地感到心臟一陣痛,久久無語。
「對不起!我明明不斷地告訴自己要勇敢面對,可是最後還是做不到……真的很對不起……」她摀著顫抖的唇瓣,對著空氣訴說自己的軟弱。


第八章
從早上開始,雨勢便忽大忽小地連續下了好幾個鐘頭不肯停歇,陰暗的天色使得整座臺北市好似籠罩在一片暗淡的灰霧裡。
開完庭的嚴洛華回到了事務所,便開始著手處理管宸君的黑函事宜。
他大致上連絡了幾家大型的媒體,可以確定方嵐目前只有針對管宸君所屬的電視臺發出黑函。
於是,為了以防萬一,他立即撥了電話給方嵐,先給予警告。
「喂,我是方嵐,請問哪裡找?」此時正在開車的方嵐,利用藍芽耳機接起了電話。
「是我,我有事想和妳談談,給我幾分鐘的時間就行了。」他口氣有些森冷。
「我下午要走秀,晚上才有空,我們先約個時間等見面再說。」她希望至少能見他一面,就算只是吃個飯都好。
「不必了,我們現在談。」走到這地步,他已經不願與她再有任何的交集。
聽他固執的口吻,原本要前往走秀會場的方嵐,只好先將車子開往路邊停妥。
「你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不能等到和我見面的時候再說呢?」她不悅的問。
「沒什麼,我只是想轉告妳,如果妳執意要散布對管宸君不利的謠言,那麼我將代替她以委任律師的身分,向妳提出誹謗告訴。」他說明了致電的用意。
「你……你說什麼?!」方嵐忿恨的瞠大了鳳眸。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等待多時的男人,竟是為了別的女人打電話給她,而且一開口便是要替對方向她提告!
「和我對簿公堂,這難道就是妳想得到的結果?」電話彼端傳來嚴洛華冷冷的聲調。
方嵐幾乎被震得心臟無力,她顫抖著嗓子回答,「當然不是!洛華,你真的忍心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半年的女人,這樣傷害我?」
愈想,她就愈不甘心!
「若妳記性不差的話,這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從頭至尾都是妳。」
他口口聲聲嚴厲的指責,令方嵐聽了更為氣惱。
「我會做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贏回你的心!」她執拗的道。
他冷笑一聲,直言不諱,「今天就算沒有管宸君,我和妳之間也不可能了!如果妳不希望自己的演藝事業因為不名譽的誹謗官司而受阻,就適可而止吧,何必為了已經過去的感情,去傷害別人又傷害自己?」
聞言,方嵐恨得咬牙切齒。
「已經過去的感情?就算我人在法國時,也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你,我不斷的告訴自己,只要再給我一些時間,等我回來臺灣一定要好好補償對你的虧欠!我對你是如此的真心,為什麼卻換來了你的薄情?難道我們在一起三年的感情,都是虛假的嗎?」
她氣憤的抹去了掉下的淚,她不可以哭!在看到他們比她更慘前,她絕對不會哭!
對於她一直指責他負心的話,嚴洛華只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淡然回道:「我說過的,已經過去的感情就是過去了,就算妳在法國怎麼懺悔,對我來說也於事無補,今天話我已經帶到了,一向聰明的妳,相信會知道該怎麼做。」
「我不會如你所願的!相反的,我更要好好的打擊那個趁火打劫、介入我們之間感情的賤女人!」
方嵐氣紅了眼怒喊,卻聽見電話裡傳來他陰鷙低沉的冷笑聲。
「妳應該很清楚,一旦妳被拖進這個事件,記者們必定會將矛頭指向妳,妳的私生活將無所遁形,到底是檯面下的編劇私德比較吸引人,還是大紅大紫的名模多采多姿的私生活比較讓人感興趣,妳應該知道?我想管宸君的新聞不出一天,就會被妳的報導大幅的蓋了過去……」他示威意味濃厚的提醒。
他恐嚇她?他居然為了那個女人,連她也敢恐嚇了!
「我一定會讓你吞回今天對我說過的話,我要你和管宸君都付出慘痛的代價!」方嵐忿恨的結束通話,麗眸狠瞪著前方被大雨沖刷的擋風玻璃,紅豔的朱唇大怒地緊抿著。
她愈想愈不甘心,最後方向盤一轉,離開原本要開往走秀會場的路線,掉頭往嚴家童就讀的國小駛去。
車子駛過了積水的馬路,飛濺起的水花,正猶如她此刻忿恨難平的心情。


下午四點,滂沱大雨洗滌了整個街道,路上的人們行色匆匆,有人趕著洽公、有人忙著躲雨,而剛放學的嚴家童因為忘記帶雨具了,只好先和同學共撐了一把小傘,在校門口等劉媽來接他放學。
他們約莫等了十幾分,一向準時的劉媽今天卻遲到了,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小鞋子,裡頭的襪子都溼了,實在是很不舒服。
不一會兒,書包裡的手機響起,他忙把手機翻出來,接起電話。
「童童,今天劉媽的家裡臨時有事不能去接你,你先在校門口的公車站牌等老師一下,我馬上就坐計程車過去接你。」管宸君輕柔的嗓音叮嚀。
「哦,好!」嚴家童結束通話後,轉頭對著同學說:「偉明,我看你先回去好了,我的家教老師要來接我了,我自己等就好。」
「可你沒雨傘怎麼辦?」
嚴家童指向前方的公車候車亭道:「我要去前面的站牌等她,你不用擔心我啦!」
同學想了想,這才放心的和他道別,「這樣啊,那明天見了,掰掰。」
「明天見。」嚴家童和同學道別後,舉起一雙小手遮著雨,忙不迭的往車亭的方向跑。
忽地,一支時髦的名牌雨傘突然遮去了他頭上的雨勢。他停下腳步,仰起小腦袋瓜看向前方的身影。
本來他還以為是管宸君,看清楚了之後才發現不是,不只長相不同,管老師的身上沒有那麼濃的香水味。
「妳是……是方嵐阿姨嗎?」若他沒記錯的話,她是曾經和叔叔交往過的女朋友阿姨吧?
「童童真乖,還記得阿姨呀!」方嵐笑得很得意。
「嗯。」他點點頭,因為幾年前他和爸比媽咪,有和她跟叔叔一起吃過幾頓飯,她也有陪叔叔到他之前的家裡不少次。
不過……自從爸比媽咪去日本工作,他也住到了叔叔家後,就沒再見過這位漂亮的阿姨了。
而且方嵐阿姨再也沒出現後,叔叔有一陣子臉色很臭、很不好看……可為什麼今天她又會忽然冒出來呢?
「阿姨,妳來找我有什麼事嗎?」他不明所以的問。
方嵐眼神一凜,美豔的臉龐增添了一絲冷戾。「我是因為看不慣你叔叔欺騙你,所以想來告訴你實情。」
當初她會發黑函到管宸君工作的電視臺去,為的就是要給她警告,若是她還不識相的自動離開嚴洛華身邊,那麼接下來,她不排除將黑函再寄到其他的電視臺去。
不過多虧了嚴洛華的提醒,她當然不會為了可惡的他們而毀掉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別怪她從嚴家童身上下手!
「童童,你知道你現在的那位家教老師,曾經害死過一位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學生嗎?」她推掉了數十萬元的表演,為的就是來此處讓嚴家童知道管宸君的過去,不信任她、排斥她。
果然,嚴家童吃驚地搖晃著小腦袋。「不知道……」
她皺起秀眉,佯裝擔心的說:「你應該和你叔叔說,換掉這個不稱職的家教,以免你也被害死!你已經沒有爸媽了,更應該要好好的活著!」
嚴家童如遭雷擊,不敢置信的問:「妳說什麼?妳說我爸比和媽咪死了?妳騙人……妳是騙子!」
方嵐一臉錯愕。怎麼都兩年了,嚴家童還不知道,他的親生父母已經去世的消息嗎?!
「不可能……我爸比媽咪不可能會死掉,一定是妳撒謊!」
見到他小臉上驚慌失措的表情,她頓時有些罪惡感,可一想起嚴洛華對她的無情,她便狠心的續道:「阿姨沒騙你,你的父母確實已經死在日本了,是乘船罹難的……這傘給你撐吧,我走了,你若不相信我,你去問你叔叔好了。」
「妳騙人﹗妳是壞女人是騙子,我討厭妳!」嚴家童憤怒的拍開她遞來的雨傘,推了她一把,最後臉色蒼白的轉身奔向雨中。
「喂,你……」猝不及防被推倒的方嵐吃痛的從地上狼狽爬起,只能自認倒楣的拍著被泥土弄髒又溼透的衣裳。
「真是沒教養的小孩,你的老師和家教都是這麼教你的嗎?」
她碎唸著瞪向愈跑愈遠的小身影,卻又有些擔心天氣這麼不好,附近車又多,他這樣跑會不會發生危險呀?
當下方嵐微微地動了惻隱之心,她本想追過去,不過事情算是她挑起的,若嚴家童真發生意外了,那她肯定會惹上麻煩,最後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端,她視而不見地快步走回車上離開。


咖啡廳玻璃窗上,淡淡地倒映著管宸君顰眉的倩影。
在等人的她一杯咖啡又見底了,擱下杯子,她下意識地望向玻璃窗外,此時天際仍不斷地下著大雨。
這樣的天氣已經持續好幾天了,前兩天也是這樣的天氣,去接童童的她沒接到人,原來童童一個人躲在學校的溜滑梯下,直到晚上才被她和嚴洛華找到。
那時的他全身溼淋淋的,體力不支倒地,最後被他們趕緊送進醫院,小小的他,被診斷出得了肺炎,連著幾日點滴不離身。
她永遠也無法忘記那一幕,童童在醫院裡剛醒過來時,虛弱地張著無助的圓眼,問她,﹁老師,我也會像爸比媽咪和妳的學生一樣死掉嗎?﹂
那時的她,簡直是心疼到無以復加!
是她……都是她不好!如果她沒出現,他們平靜的生活就不會變得如此煎熬。如果她聽方嵐的警告,早一點離開他們,至少還能保護童童不受傷害。
一切都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罪過,希望她現在還來得及彌補童童的心靈創傷!
就在管宸君陷入了愁思之際,一道亮麗的身影突然來到,並且在她的前方座位落坐。
「說真的,我沒想到妳會主動約我出來。」方嵐向前來詢問的服務生點妥了飲料後,又轉向她道:「妳今天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童童父母過世的消息,是妳告訴他的吧?」管宸君冷冷地轉眼看向她,不客氣地質問。
作賊心虛的方嵐,微訝地愣了數秒才點頭。「沒錯,是我說的。」她一如驕傲的女王般仰起漂亮的下頷承認。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管宸君臉色微慍地握拳。
「我本來只是想讓童童討厭妳,並不清楚他不知道自己父母已故的事,才說溜嘴的。」方嵐坦白承認後,又不以為然地接著說:「不過嚴洛華既然可以為了妳傷害我,那我又為何不能利用童童,來讓他痛不欲生呢?」
她的話讓管宸君心頭一震,怒氣陡然在胸腔沸騰。
「童童還只是個孩子啊,為什麼要將他當成妳復仇的工具!」管宸君無法接受這種傷害人的想法,激動怒道:「妳知道他現在還在住院嗎?他不但得了肺炎很虛弱,現在更是連自己的親叔叔都不肯相信了﹗他還那麼小,為什麼要受這種不人道的身心折磨?」
嚴家童住院了?方嵐的臉色出現了微微的轉變。
她當時只是一時意氣用事,不曉得自己兩三句話竟會對一個小孩造成如此大的影響……難道她真的做錯了?
她歉疚的望向管宸君,可迎上那責怪的眼神,一股悶氣卻乍然湧現。
管宸君是她的什麼人?憑什麼對她說教?倘若不是她的出現,阻礙了她和嚴洛華復合,她也不會做出這些連她自己都不齒的事!
「妳今天約我出來,就只是想對我說教嗎?那麼恕我沒有閒工夫奉陪!」方嵐惱羞成怒的起身欲離去。
「我會如妳所願,離開洛華的—— 」
管宸君的下一句話,卻令她頗感意外的停下腳步。
「妳是說真的嗎?」方嵐雙眸倏地晶亮,立刻轉過身,回到原本的位置坐下。
管宸君下了但書,「我會離開他,但是妳必須到醫院和童童說,一切的事情都是妳騙他的,他的父母沒有死,現在正在日本活得好好的。」
「那豈不是要我在他面前當壞人了?」方嵐抿起了唇,鳳眼瞪向她。
「對妳來說,有差別嗎?何況妳千方百計的,不就是想要逼我離開洛華嗎?相信怎麼做對妳有利,妳很清楚。
「當然了,我也可以繼續留在洛華的身邊,替他安撫童童,畢竟童童那麼喜歡我,他會慢慢放下的……」她欲擒故縱地表明。
管宸君不願讓方嵐知道,在經過她的挑撥後,嚴家童其實也不信任她了,只能故意掩蓋自己的弱勢,以此為籌碼。
方嵐怕管宸君說了又反悔,毫不考慮的承諾了。
「好,我答應妳!」她不能錯失唯一的機會,只要沒有管宸君在,她相信洛華會重新發現她的好。
方嵐終於答應了,童童的事情,應該可以很快落幕了……
明明該放心,可有一瞬間,管宸君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悶窒感。她知道這是一個讓自己心痛的交易,但即便如此,她仍不能將痛苦表現出來。
她緩緩的調穩呼吸,抬起眼便見到方嵐得逞的喜悅神色。
這一刻,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出,方嵐用盡一切的心機,要的無非只是回到嚴洛華的身邊,那僅僅只是愛的執念。
深深的執著,竟讓一個如此亮麗、有著大好前程的女人,變得毫無理性可言。
管宸君在心底不勝欷吁。「看得出來,妳是真的很想回到他身邊……」
「是,妳說的沒有錯。」事到如此,她也沒有什麼好覺得羞恥了,方嵐大方的承認。
雖然管宸君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嚴洛華,可她並不覺得她離去後,現在的方嵐能夠給他幸福,她忍不住開口。「方嵐,我想問妳,妳真的愛他嗎?」
「那當然!」方嵐不假思索地回答。
她淡淡的問:「一個人的眼中,若只剩下了自己,那麼要拿什麼給所愛的人幸福呢?」
方嵐驀地被問得啞口無言,沉默了好半晌才反駁道:「這妳不用管,反正我方嵐得不到的男人,也不許別的女人擁有!」
「妳不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嗎?人怎麼能夠往前去追求夢想,在成功之後,才又回過頭來找尋過往的愛情呢?」
管宸君一針見血的話,讓方嵐狠狠震懾住。真的是她太自私了嗎?她記得,嚴洛華也這麼說過她……
「妳……妳到底想說什麼?」她握住茶杯的手,不覺地鬆動了些。
「沒有人該站在原地不動,痴痴等妳回頭的,即便妳的理由再冠冕堂皇……所有的人,人生都只能夠擁有一次!」管宸君雖氣方嵐的自私,卻也對她執著於一段沒有未來的感情感到可惜。
她凝眸望向方嵐,眼底閃爍的盡是無比的同情。
「為什麼要將一段放不下的感情,硬是往身上背,讓自己的人生變得如此辛苦呢?雖然我不認為我離開後洛華就會回到妳身邊,但我還是誠心的祝福妳,希望妳放下過去後,能有更美好的人生大道。」
將想說的話一次說完,管宸君拿起包包和帳單打算前去結帳。「這杯茶就讓我請妳吧,再見。」
方嵐從她意味深長的話中回神。「妳,等等……」這次換她叫住了管宸君。「我也有一件事想問妳!」
「什麼事,妳問吧。」管宸君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她。
「妳為什麼會這麼輕易的就答應離開洛華的身邊?難道……妳不愛他、不會捨不得他嗎?」對於她的輕易退出,方嵐不免質疑。
管宸君瞥了她一眼,澀澀一笑。
「這麼好的男人,放棄了怎麼可能沒有不捨?只是我因為捨不得他憂愁、捨不得他煩惱,所以我才願意放手……」她強自壓下心中不斷湧現的悲傷,續道:「童童受傷害,他會不快樂……所以,因為愛他,我願意退出。這樣的回答,希望讓妳滿意,我走了。」
她別過頭,隱忍下喉間的酸楚哽咽,不願再多作停留的直接走往櫃檯。
管宸君離去後,方嵐仍舊是一個人呆坐在位子上,被適才她所說的話,給震得久久無法回神……
難道自己一味的強求,真的錯了嗎?以前她和嚴洛華曾經是何等的相愛,為什麼會弄到彼此差點對簿公堂?
捫心自問,他們之間的關係,真的只是因為管宸君的出現才生變的嗎?
還是她一直不敢面對,是自己當初的利慾薰心搞砸了自己的愛情……
今日的管宸君讓她見識到,原來愛情是可以犧牲成全的!
嚴洛華是不是因為她的善解人意和總是為別人著想的個性,而深深受到吸引?
方嵐從沒想過,她曾經深愛的男人,如此不惜一切也要保護的女人,竟是與自己截然不同。
她一直以為,他喜歡的女人是她這種,敢愛敢恨、獨立自主,難道……嚴洛華真的變了?
他真的已經變到令她覺得完全陌生、無法掌控的地步了嗎?


翌日上午—— 
剛詢問過醫生嚴家童狀況的管宸君,得知他只要再觀察兩天就能夠出院了,然而這幾日下來,一向活潑的他變得很少話,也不像之前那樣與她親近。
他想喝水想吃東西,居然是和嚴洛華專門替他請的看護小姐說,或是跟偶爾會來探望他的劉媽說,而不再是跟她講了。
這樣的隔閡,是因為他害怕自己和她靠近,也會像成均一樣死去嗎?管宸君對於嚴家童的轉變與疏離,感到很無奈也很受傷。
「童童,老師有幫你切了一些水果帶過來,你現在想吃嗎?」管宸君放軟聲調問。
「妳交給看護阿姨,我等一下再吃。」坐在病床上的嚴家童,冷淡地拒絕。
「那麼老師講你最喜歡的故事書給你聽好嗎?」她討好地拿出特地從家裡帶過來的故事書,不放棄的再問。
「我不想聽,我想睡覺了。」嚴家童卻假意往病床上一躺,闔上眼睛。
「童童,你不可以對管老師這麼沒禮貌!」在一旁的嚴洛華終於看不下去,出言教訓。
嚴家童對他更是冷淡,連話都不吭一聲,直接轉過頭去裝睡。
管宸君見到此情此景,又在嚴洛華的眼中讀出了濃濃的疲憊與傷感,心下頓時升起陣陣不捨。
辛苦的扶養孩子,卻換來自己最親的姪子的懷疑排斥……此刻,他的心情恐怕要比她更苦上萬分吧?
她微垂下眼瞼,在心中感嘆—— 
洛華,再忍忍吧,等下午我離開後,明日方嵐如期而來,到時候你和童童之間,會有轉機的……
就讓我的離開,還給你們一個平靜的生活吧。
即便有一天,童童仍然會知道自己父母身亡的消息,可屆時他已經長大了,能夠體諒你一片苦心的。
「洛華,既然童童要休息了,那麼你也該去上班了,順道送我一塊去電視臺好嗎?」管宸君覺得一直僵持著也不是辦法,只好開口替他們緩頰,留給彼此一些喘息的空間。
嚴洛華盯著病床上的嚴家童,本想繼續糾正他的態度,可收到了管宸君投來的示意眼神,只好點頭接受提議。
「嗯。」此時,他緊繃的臉部線條,較為柔和。
「那麼看護小姐,童童的一切就暫時麻煩妳了。」管宸君轉過身,對著看護小姐懇切地囑咐。
看護小姐微笑致意。「童童的情況已經穩定不少,我會好好照顧他的,你們放心去上班吧。」

離開醫院之後,嚴洛華和管宸君兩人先去吃過早餐,才開車前往電視臺。
而從在速食店開始,一直到路上,他不經意的發現管宸君常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有時更會靜靜地注視著他,瞧到出神。
他的視線仍然盯著前方馬路,卻壓抑不住好奇心驅使地探問:「我最近有變得比較好看嗎?否則為什麼妳一直盯著我看到失神?」睽違多時的笑容,隱隱又在俊顏上浮現。
被揶揄的管宸君,很快的回過神反駁,「不,你不是變帥了,而是變瘦了,一點也沒有之前好看!」她嘴上酸他,內心卻是真的心疼。
「聽妳的口氣,心情好像好很多了,最近也真是難為妳了。童童不是真的討厭妳,等過一陣子他情緒穩定點,我會替妳和他解釋的……」嚴洛華騰出了一隻手與她十指交握為她打氣。
在童童面前,形象已經快要全毀的他,還不忘為她考量,若不是為了她,他也不會惹上方嵐,他的這份心意和愛,她會永遠銘記在心的。
就算無法和他在一起,她也會在遠方,祝福他和童童未來能幸福、平安。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疏遠我的,他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平靜,你也一樣,要一起加油!」她回握住他的大掌,忽地傾身輕輕吻上他的臉。
嚴洛華驀然感到臉龐上有溼意,不由得一震。「妳哭了?」
「沒有,我沒有哭,你專心開車,別理我……」她偷偷的深呼吸,穩住嗓音道。
他卻在她的話語間,嗅出了一股不尋常的氛圍,希望是他自己多想了……
第九章
一次將五集的劇本交到了電視臺,又和導演討論完劇情的管宸君,迅速將工作收尾。
午飯用畢,她坐車回到了嚴洛華的住處,開始著手整理行李。收拾完畢,她忽然有些感慨地看著桌上的筆電。
猶豫了片刻,她開啟電腦,連線進入網頁,點下了嚴洛華的電子郵件地址。
看著空白的信件內容,她知道自己要離開了,就算無法親口向他道別,還是該讓他知道,也希望他別來找她,她真的不願見到他和童童因為她的關係,再受到任何一丁點的傷害。
她清楚地明白方嵐是愛洛華的,如今她離開了,方嵐一定不會再為難他們叔姪才是。
千言萬語,盡在心湖裡波動翻飛,可當手指覆上鍵盤時,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慣於敲鍵盤的手指竟是如此的不聽使喚。
一字一句好似不是打在信裡,而是鑿入了自己的心坎。
管宸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著沉重的心情,鼓起勇氣將打好的信件寄出。
闔上筆電,她回過頭看著方才已經打包好的行李,仍是止不住心中的那抹悵然。
明天方嵐會到醫院去和童童解釋,後天童童也會順利出院,姊姊答應她,願意先將妞妞託給媽帶,先替洛華再幫忙照看童童一陣子,直到他找到新的家教為止,而她自己必須依照媽的要求,搬回家裡住。
一切看似都已安排妥善,只要她一離開,就好像再也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可是心為什麼會這麼的痛呢?
她有些無精打采地望著自己寄宿的房間。
這裡的液晶電視、方便她寫劇本時可以用的護目檯燈、遮陽效果十足的進口窗簾,甚至就連床單枕頭……這裡所有的一切物品,都是洛華一件件為她增添的。
如今她必須離開他親手為她打造的地方,怎能不痛?可縱使內心有再多的難過與不捨,都已成惘然。
她躊躇地又看了熟悉的房內布置一眼,才帶著惋惜拉著行李箱,一步步的踏出嚴家門扉—— 
這一刻,她更是深深的體會到,原來對一個人的在乎和思念,是無法用任何文字、言語所能形容的,原來愛上一個這麼好的男人,又必須忍痛離開他的感覺,竟是這般蝕心蝕骨的滋味……
步出了大樓的門口,心情低落的管宸君這才發現,稍早停歇的雨又落下了,忘記帶傘出門的她,抬首看著略微昏暗的天際。
今年的雨季似乎來得特別晚,仲夏的午後,早已不再是豔陽四射的光景,取而代之的是一陣又一陣的斷續雨勢,熱情不再,徒留惆悵。
但她並不打算回去拿傘,只是逕自地踩著堅毅的步伐,踏入雨中走到了管理室。
「麻煩您幫我將這個,交給三十六號八樓A座的嚴先生……」她將鑰匙放入事先備好的信封袋裡,交給管理員。
「好,沒問題。」管理員邊收下被委託的東西邊登記在簿子上,抬頭發現她在下雨天卻沒撐傘,連忙關心的說:「小姐,妳要出門是嗎?管理室裡有備用的傘,我拿一把給妳,妳回來之後再歸還就好。」
回來之後?管宸君澀澀地想,自己應該是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謝謝,不用了,雨勢沒有很大,我走到路口攔輛計程車,不會淋到什麼雨的。」她微笑著婉拒對方的好意。
禮貌的道別後,她拉著行李箱走到馬路上,不到須臾,頭頂上的雨勢忽然消失,她驀然被黑影籠罩。
管宸君直覺的抬頭看向上方,原來是一把有點眼熟的褐色大傘,為她遮去了風雨……
等等,這傘是嚴洛華的!驚詫之際,她愕然地回過了眸—— 
傘的主人,嚴洛華此刻正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出現在她眼前。
「你、你怎麼會……會出現在這裡?」她簡直震驚得快說不出話。她的信不是才剛寄出去沒多久,他怎麼會這麼快就出現了?!
「那麼妳這個時間,提著行李出現在這裡對嗎?」他臉色難看地問。
若不是管仲玲私下通知他,他還真不知道管宸君竟然選擇了悄悄離開!
「我……我真的必須要離開……」她盡量保持語氣的鎮定,卻隱藏不住神色的惆悵哀傷。
她為難的表情,令嚴洛華的眸色不禁轉為深濃。
「我知道自己並不算一個條件優秀的男人,倘若我自私的要求妳留下,對妳而言並不公平,如果留在我和童童的身邊,讓妳覺得是種漫長的煎熬,那麼我願意放手讓妳走……」
不讓雨水繼續打溼她纖細的肩頭,他心疼的讓傘往她的方向靠過去些。
或許她還不明白,他是多麼想留住她的人、留住她的心,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她是他這輩子所遇見的女人之中,最令他捨不得放下的。
無論是她的擇善固執、她偶爾生氣時所流露出的自然嬌媚,或是凡事總是為別人著想的溫柔,讓她在他眼中是那麼的美好和與眾不同,可她迷惘痛苦的神情,卻令他無法開口勉強她繼續留下。
在這個非常時刻裡,留下了她,或許對她而言會是一種更深的傷害。
管宸君好想大喊—— 不是的,和你還有童童共度的時光是我最美好快樂的回憶,離開你們對我來說才是煎熬!
「謝謝你的體諒。」但她著實有苦難言,本想解釋的她,只能硬是壓下快要脫口的話語。
「不過,妳不能連最後一句道別的機會都不給我。」嚴洛華停駐在她身上的目光,始終流露著內斂的情意與苦澀。為了她好,他是該放手,也不得不放手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不告而別的,只是我、我實在是無法親口對你說……」她長睫低垂,只能嚥下心中不斷湧出的苦澀。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離開他的身邊,她多想和方嵐說自己後悔了!
她想留下來陪他、甚至是嫁給他,陪他一起面對解決問題。
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自私,目前唯有她離開了,才有機會還給他們叔姪倆一個平靜的空間。
嚴洛華似乎心有靈犀的讀出了她的掙扎。
「既然說不出口,那就別說了。」他以食指按住了她的唇,深情地道,「無論多久都可以,我會一直守候著這份情感,等妳想清楚再回頭找我,哪怕是一年也好、兩年也罷,五年、十年,我都願意等。」
他知道自己這麼說,對她而言可能是種負擔,但他不想放棄能與她交集的最後機會!就讓他為了他們彼此的未來,自私這一次吧……
管宸君因他情意深重的話,感動得紅了眼眶。
「你不需要這麼做的,我……我不希望你這樣……」她抬起晶瑩的眸子望著他,忍不住哽咽了。
他則是輕撫著她被雨水浸溼的冰涼臉龐道:「對妳,我覺得很值得!」
一句深情的告白方落,他倏地吻上了她驚訝的唇,深深的重重的……彷彿像是要將她的氣息融入自己的骨血裡……
她的一切一切,都會封存在他的心底最深處。
他會用心去記憶,上蒼曾經把一位這麼美好的女人送到他的身邊,讓她陪著他走過這些難忘的日子,而他也明確的在心中告訴自己,有一天他會重新迎回她的……這是他對自己最重要的承諾!
柔荑攀上了寬廣堅毅的肩膀,管宸君起初有些徬徨,到最後卻是顧不得禮教的約束,忘情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深情地回吻那彷彿像是要將她吞噬的炙熱唇瓣。
在人行道上吻別——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或許這足以成為她一生最深刻的追憶。
細雨紛飛的濛濛街景裡,一把傘擋去了悲愁的離情依依,是道別,也是將彼此收入了更深的記憶裡。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告而別,也無須再來找我,就讓我們彼此留給對方一點空間好嗎?
就算我們相愛的痕跡,終究會被歲月的洪流逐漸吞沒,我也永遠不會忘卻曾經愛過你的心情,那是深深蟄伏在心底最真的悸動。
因為你的包容與體諒,讓我不忍心見到你為難。
因為我不夠好,所以只能忍痛離去。
這段時光將是我這輩子最美好、也最深刻的回憶。
只願你和童童能夠珍重且永遠的幸福下去……宸君

管宸君離去那夜,嚴洛華點閱了她寄來的電子郵件,鬱鬱的他直到去醫院替嚴家童辦理出院手續那天遇見了方嵐,他才明白,管宸君為何會選在這個時候離開他和童童,原來仍然全是為了他……
妳真傻!妳真以為妳走了之後,就能解決我和童童之間的問題嗎?
如果我的平靜是用妳的離去換取的,那麼我寧可日日夜夜活在水深火熱中,也不願放開妳!

「童童在裡頭吧?我昨天臨時有一點事所以今天才來,不過我還是遵照和管宸君的約定來了。」方嵐盡量放低姿態,溫婉地道。
今日她以一身低調的運動服和淡妝出現,就算只能在這裡才能見到嚴洛華,她仍是難掩心中想與他復合的期待。
「妳和她的約定?所以是妳逼宸君離開的?」在嚴家童的病房門外,嚴洛華語氣冰冷地追問。
聽他一開口便是管宸君,方嵐原本熱情的心,又再次被澆了一桶冷水。
「這是你逼我的!我說過我方嵐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她賭氣地道。
「那麼恭喜妳,妳得逞了,隨便妳想怎樣吧,我要去替童童辦理出院手續了。」不想再多費唇舌,他無情地轉身就走。
「你、你等等!」方嵐在走道上,急忙的喊住他。
「妳還想怎樣?我的生活被妳弄得還不夠糟糕嗎?如果現在妳還痴心妄想的認為我會回到妳身邊,那我也只有一句話—— 辦不到!」對她一再傷害,早已心死的嚴洛華雖停頓了腳步,卻懶得回首再多看她一眼。
他生命中最在乎的女人,已經為了他而離開,就連最親的姪子,也未必能諒解他的苦心,那麼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妳要怎麼報復我,都無所謂了。」
他心灰意冷的語氣,直直刺入方嵐的心臟,凍得她的心狠狠一抽。
「我真的無法挽回你的心了……還讓你這麼恨我?」她顫抖著唇,好不容易逸出一問。
「我們兩年前就已經分手了,我不再是過去的我;而妳也不再是過去我所珍惜的女人,別逼我說出更難聽的話,我不想當個喪失理性的人,那太可悲了。」話落,他毫不留情的邁開步伐揚長而去。
她不值得他珍惜了嗎?因為她是個喪失理性的人?原來在他的眼中,她已經淪為這樣可悲的女人了……
她成功的從嚴洛華身邊趕走管宸君,卻還是喚不回他們逝去的愛情……看來自己處心積慮的相逼,只是讓兩人的關係跌至了無底的深淵。
心已痛到麻木的方嵐,茫然地望著嚴家童的病房門—— 這扇門她還有必要進去嗎?
不,她必須進去,就算再怎麼痛苦不堪,她也要留住自己最後的尊嚴,完成她的承諾﹗
於是她強忍著難受,推開了門—— 
見進門的人不是嚴家童的家長,看護小姐客氣的上前詢問。
「小姐妳是來探病的嗎?他已經準備要出院了,妳要不要等他回家後再去看他?」她考量到嚴家童目前情緒較不穩定,委婉送客。
「不好意思,請給我五分鐘的時間,我只是想和童童說幾句話。」方嵐盡量克制自己失落的心情,表明來意。
「這樣啊,那我先替童童整理行李,你們聊。」
「壞女人,妳來找我做什麼?」坐在床上的嚴家童不屑的撇過小臉,不想看見方嵐。「若不是妳的出現,我現在可以很快樂地和叔叔、管老師在一起,都是妳、都是妳這個討厭鬼害我的……妳出去,我不想看見妳!」
對於嚴家童的強烈排斥,方嵐不禁有些氣惱自己當初的意氣用事,竟然傷害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小男孩!
「對,我是一個壞女人,所以我之前說的話,都是騙你的!你的父母其實並沒有死……」她不疾不徐地說出善意謊言。
聞言,嚴家童有些驚愕地看向她,卻還是不肯輕易相信。
「妳騙人!如果我爸比和媽咪沒死,為什麼叔叔都不告訴我?也不帶我去找他們?」他瞪著她道。
方嵐被他犀利的質疑逼得有些喘不透氣。不愧是律師的姪子,才小小年紀,思緒就這麼敏捷有條理!
稍作思考,她深吸口氣,繼續解釋,「那是因為他們在船難的時候受了很嚴重的傷害,你叔叔怕你知道了會難過,才不告訴你。或許等你再長大點,就可以親自去見他們了。」
是這樣嗎?知道自己的父母仍然在世,嚴家童安心許多,即便他們可能受到極大的傷害,還臥病在床,至少比死去了讓他永遠見不到面的好!
嚴家童的小小腦袋想著,難道是自己最近都不理叔叔,所以才讓他沒有機會和他解釋這些事情的嗎?
「那妳為什麼在騙了我之後,又過來和我說這些話呢?妳該不會是又想用其他的方法,來害我跟叔叔吵架?」這是他聰明的小腦袋仍然不解的地方。
「因為這是我和管老師的約定。」都已經走到這地步了,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方嵐不避諱的直言,「之前我一直想挽回和你叔叔之間的感情,可是他不願意,所以我才想藉由傷害你來打擊你叔叔,是管老師為了你們,答應離開你叔叔,來換取我跟你解釋。」
大人的感情世界真的是好複雜,嚴家童有些似懂非懂。
他睜著重現朝氣的大眼,有些遲疑地再問:「那麼管老師真的害死過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學生嗎?」他小小的心靈,有些期望最好連這件事也是假的。
他的追問,讓方嵐微愣了數秒。
她和管宸君的約定,是只需替嚴洛華向嚴家童解釋清楚就好,這其中並不包括幫她平反。
何況是管宸君奪走了嚴洛華的心,讓她徹底失去他的,她為什麼要幫自己的情敵解釋呢?可……這些問題也算是她造成的……
方嵐掙扎了片刻,還是將她所調查的事實一五一十的說出—— 
「那也是我騙你的,那個孩子家裡很窮,管老師當時好心的免費替他做課後輔導,卻在有一次接送他過馬路時,被酒醉闖紅燈的駕駛撞到,管老師為了救他也受了重傷,可惜那小孩最後還是死掉了……」
她說著事情的原委,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硬是扭曲這些事實,又拿來大做文章的攻擊管宸君,實在是有些可恥!
她為什麼會這麼輕易地就讓嫉妒蒙蔽了良心?
「她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老師!」她已經夠面目可憎了,就讓她做件好事,來為自己積點德吧。
「至少她的善良,比我更適合陪你叔叔一起照顧你。我話就說到這裡,差不多也該走了,再見……」方嵐一頓,又苦笑道:「不,我想你應該也不希望再見到我,那麼我走了……」
嚴家童卻突然開口向她道謝,「謝謝妳告訴我這麼多事,阿姨……我記得叔叔和我說過,妳是模特兒對嗎?」
是呀,她和洛華曾經那麼地相愛,他一定有和童童說過她的事情。
「對,當模特兒是我的工作。」她有些感觸地回道。
「那麼我和叔叔、管老師可以一起去看妳的表演嗎?」他期待的又問。
他這麼要求,是表示願意原諒她嗎?
嚴家童真誠的話和動人的小小笑靨,神奇地令她愁雲慘霧的心情放晴。
或許她失去了她所期望的愛情,可若能換得這小小朋友的友情,似乎也不算損失太多……
「當然可以,歡迎你們一起來看我走秀!」方嵐愉悅地點頭,露出了睽違多時的真心微笑。「那麼再見了。」
她要離開病房時,卻見適才去辦手續的嚴洛華就站在門口。
「謝謝妳。」他突來的一句話,讓她感動得淚如雨下。
「你、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有些感慨又訝異的問。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離開,因為我深信……我曾經愛過的女人,她的心不可能是醜陋的,妳讓我覺得自己當初的付出,是值得的。」他真誠的示出善意安慰。
「謝謝你還肯相信我……」方嵐摀住了唇,嗚咽著道歉。「幸好還不算太晚,今天我來這裡,得到的,遠比失去的更多!」


中午,才剛相親結束的管宸君,實在是有點後悔答應母親搬回家裡住的要求,更後悔自己居然向電視臺請了五天的假期。
那假期本來是她用來療情傷用的,現在悉數被拿來錯誤使用!
才兩天,她才搬回家裡短短兩天,就被逼著相親三次﹗
而那些無趣的男人,令五星級餐廳的菜餚,吃起來味同嚼蠟。
這種不人道的生活看來暫時不會結束,因為不論她怎麼推拒,就是拗不過兩位老人家軟硬兼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哀求,即使母親的淚,多半是偷拿她的人工淚液假裝的。
她頭痛的揉著發疼的眉心,今天晚上在飯店裡,她還有一場相親宴要趕,據老爸老媽說對方可是竹科裡炙手可熱的科技新貴……既然那麼搶手,為什麼還需要來相親呢?
有時她真被爸媽的天真給打敗了!
她管宸君要臉蛋有臉蛋,說身材也不差,為什麼她的父母就這麼急著將她廉價出售?就算她快滿三十歲了又如何,現在不是有許多單身自主的女強人嗎?
眼看時間逼近晚上六點,距離相親的七點也不遠了。
她趕緊梳妝打扮,務求美美的出場亮相,洋裝、濃妝、高跟鞋……只要這些行頭少了其中一樣,她就會慘遭嚴父的碎碎唸、與慈母的大刑伺候—— 
天外飛來的妞妞牌紙尿布……她已經不敢恭維了!
妝畢,她頹喪著施朱傅粉的臉兒,靠在梳妝檯上有氣無力的呻吟,「洛華,你若是知道我為你所吃的苦頭,會不會為我感到心疼呢?」
就在她忍不住顧影自憐之時,房門外傳來了母親有力的吆喝聲—— 
「君君,妳爸的車子已經開到樓下等妳了,妳到底是換好衣服了沒呀?可千萬別讓人家等太久﹗」
管宸君只得無奈地從梳妝檯撐起身,整整衣裙,乖乖應聲。
「我就來了。」她在心底偷偷下定決心,等過一陣子,童童的新家教找到了,姊姊白天可以自己帶妞妞的時候,她一定要想辦法再偷偷的搬出去住,否則她肯定會因為被逼相親而發瘋!

坐上父親的車子,很快的,管宸君被送到了相親宴的飯店門口。
臨下車前管父還不忘再三的向她叮嚀,「丫頭,妳的應對要得體點,可千萬別丟了咱們管家的臉,知道嗎?」
「遵命……」她意興闌珊的附和父親一聲,便推門下車。
在飯店人員的帶領下,她順著紅色的長地毯,走到長廊盡頭的餐廳入口。
席間,一位衣冠楚楚、相貌英俊的男子,就坐在她遠房阿姨、也就是最近不遺餘力的替她父母強烈推銷她的介紹人身邊。
瞧她入座了,阿姨開始以一貫的熟練姿態,為他們介紹彼此,接著閒聊了幾句便宣告退場,刻意留下讓他們兩人能獨處的時間。
「管小姐一定也餓了吧?那我們先點餐好了。」這次她相親的男子,叫張文程,在阿姨走後,主動的向她示好。
高雅的流蘇屏風隔間,淡雅的花卉陳設讓空氣裡飄散著幾許宜人香氣,將飯店餐廳的用餐氣氛烘托得可圈可點,相當浪漫……
可惜人不對,就什麼都不對了!
「其實,我今天中午相親時吃得很飽,所以現在還不太餓。」管宸君故意道,只向服務生點了一盤冷筍沙拉,暗示自己並不打算久留。
被潑冷水的張文程一點也不覺得尷尬,反倒是笑道:「不瞞妳說,今天中午我也趕了兩場相親,所以沒時間吃什麼東西,現在挺餓的。」
管宸君頓覺頭頂上有一群烏鴉飛過。看來這個男人的機車指數,不比她低呢!
他雙手忙碌地分切著牛排,嘴裡還不忘自我推銷。
「以我的條件來說,想必要比管小姐中午的相親對象好太多了吧?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希望我們可以以結婚為前提,先交往一陣子看看。」
張文程的話讓正在喝水的管宸君差點嗆到,她忙不迭的拿起餐巾擦拭被水濺溼的唇角,改以認真的口吻解釋。
「張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今天會來參加相親,完全是為了滿足老人家的願望,其實我個人覺得單身很好,並不打算交男朋友、更不可能結婚,所以浪費了你的寶貴時間,我很抱歉。」說到這裡,她莫名有些感慨地想起了嚴洛華。
姊應該離開了嚴家,回去接妞妞了吧?
不曉得洛華現在和童童兩個人在做什麼?他們吃過晚飯了嗎?
天,為什麼才離開他們兩天,她卻感覺像是過了漫長的兩年……這就是所謂的度日如年嗎?
沒想到在她認真的拒絕後,張文程仍是一副無所謂的姿態道:「管小姐,妳長得漂亮而我很聰明,我們兩人若能夠交往、結婚,想必未來生下的小孩一定會非常優秀,況且妳在沒有和我相處過的前提之下,就說出這些話未免也太早下定論了。」
真是去他的非常優秀—— 瞧眼前的他,不就是位高材生博士嗎?結果竟然會說出這樣白目的話。果然,天才和白痴只有一線之隔!
「張先生,想必你最近也相過不少的親吧?其實你若是這麼想結婚的話,依你這麼﹃優﹄的條件,大可以找其他女性,我個人對婚姻不是那麼的有興趣。」
「管小姐,其實妳是我這陣子相親以來,覺得最漂亮的女人。雖然妳只有師大的學歷,現在又只是一位文字工作者,但是我絲毫不介意,我願意給妳機會和我交往看看。」
他不介意,但是她介意好嗎!
什麼叫做她只有師大的學歷、又只是一名文字工作者?
「謝謝,我想不必了,我吃飽了,您慢用,我還有事先走了。」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管宸君有些氣惱地起身,拿起包包想離去。
哪知,她卻被張文程扣住了皓腕。「管小姐,我們還在相親,妳就這樣離席,豈不是害我白白浪費了時間又浪費錢?」
天,這是一個高知識分子會說的話嗎?
管宸君甩開了他手,氣紅了臉。「如果張先生你覺得有損失的話,那麼這頓晚飯的錢我來付好了。」
她抄起帳單,打算自行去結帳。沒想到,他還有話說—— 
「如果妳就這麼走了,我會將今天的事告訴介紹人,這樣想必對妳的父母親很不好意思吧?」張文程可不打算吞下這口氣。
「你、你真是欺人太甚了!」
就在管宸君進退維谷之際,一旁突然跑來了一個熟悉的小小身影,一把抱住了她。
「媽媽、媽媽我好想妳哦!」
「童童,你怎麼來了?」管宸君見到嚴家童陡然出現,顯然有些吃驚。
不過,看他不斷用自己的小臉磨蹭著她的臂膀,那難得乖順的模樣教她胸臆間頓時泛起一股濃濃的不捨。
可是……媽媽?!
她可不記得,他曾經這麼叫過她!
「媽媽妳別離開我和爸爸好嗎?我們都好想妳,童童答應妳,以後一定不會再惹妳生氣了,拜託妳和我跟爸爸一起回家團聚好嗎?」嚴家童繼續演稚氣的道,說得可憐兮兮,和真的一樣。
本來還一直對她﹁哥哥纏﹂的張文程,以為她連小孩子都有了,臉色丕變的一拍桌子。
「管小姐,沒想到妳人漂亮,卻這麼不老實﹗連老公和小孩子都有了,居然還敢跑出來相親?真是愚弄別人,哼﹗」話一說完,他就氣得掉頭離開。
早已無暇理會離去的張文程感受,管宸君一臉訝異地喃喃道:「爸爸?」難道童童的父親,突然復活了不成!
直到他抬起小臉朝她擠眉弄眼的,管宸君這才恍然大悟地發現,原來嚴家童是故意這麼說,好替她趕走張文程。
而她下意識地望了四周一眼,他口中的﹁爸爸﹂,正朝著她走來。
一時間,她又驚又喜,心湖波動難平。「怎、怎麼會……你和童童,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飯店裡?」
今日格外英俊挺拔的嚴洛華,身上穿了一襲昂貴的白色西裝,緩緩的朝她舉步而來。在美輪美奐的飯店裝潢下,他優雅得恍若童話中的白馬王子,讓管宸君一時目眩神迷地移不開眼。
「因為仲玲和我說了妳被逼著相親的事,我只好快點趕來解救我的公主了。」嚴洛華面露俊雅的微笑。
管宸君不禁有些懊惱姊姊的多事。「大姊真是多嘴,這些事我自己可以處理的。」
幾日不見,他的氣色好像比她離去之前要好上許多,童童看來也恢復了以往的活潑。
她就知道,自己選擇離開他們是對的!即便她心中多麼的不捨,都不該再表達出來了。
「妳自己可以處理……妳好像總是喜歡這麼說。」嚴洛華淡淡地勾起一笑,在腦海裡回味著她的習性。
「你不該來找我的。」她既期待能與他們見面,又怕再次傷害到他們叔姪,心底,驀然有些五味雜陳。
「妳不用再顧忌我們的事,方嵐已經想通回去法國了,她說自己不好意思向妳道歉,要我代替她轉達,也請我們一個月後,一起到法國去看她走秀。」
「很高興她終於想通了。」管宸君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這代表她可以回到他身邊了嗎?
「不過在去法國之前,我們好像有一件事必須要快點完成。」他意味深長地瞅著她。
「什麼事要快點?」她被看得有些納悶。
只見嚴洛華從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只絨布禮盒打開來—— 
一枚光彩奪目的鑽石戒指,正閃閃發亮地躺在裡頭,呼喚著它的美麗女主人。
「我愛妳,請嫁給我,宸君,我們一起到法國去度蜜月吧。」他忽然單膝跪地,以充滿深情的口吻向她求婚。
她瞪大眼,有點不可思議,又有點像作夢般,紅霞忽地染上了管宸君清麗的臉龐。
「替我戴上戒指,快點起來吧,很多人在看我們了。」她帶著羞怯,緩緩地朝他伸出左手。
嚴洛華見了欣喜的馬上替佳人帶上求婚戒指,並且低頭在柔荑上烙下一吻。隨後他迅即起身,捧住了她的俏臉,吻上自己朝思暮想的玫瑰色唇瓣。
小別更勝新婚,這一吻,他們彼此唇舌糾纏、難分難捨的吻至忘我境界……
被遺忘在一旁的嚴家童,從方才開始,心裡就一直有個問題很想問:「叔叔、老師,你們去法國度蜜月時,會記得帶我一起去看方嵐阿姨走秀嗎?」
正沉浸在幸福裡的兩人,在心底異口同聲地說—— 
天曉得,到時候再說吧,孩子……

*欲知更多靠求愛祕技獲得真愛的故事,別忘了溫習新月春天系列R274求愛祕技之一《紅娘監守自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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