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2901-E2902
《媚骨之姿》全2冊(即將絕版)
出版日期
2012/08/22
數量
NT. 460
優惠價: NT. 363
藍海E2901 《媚骨之姿》上
老天爺安排她命運時是不是昏頭啦?
爹娘早死,她變成無錢小孤女已經很慘了,
為何讓她得了這種聞到男人氣息就會軟倒的「軟骨病」,
出身風塵的姨娘還評斷這叫天生媚骨,
嗑你個香蕉芭樂,她又不是要往青樓發展、以花魁為奮鬥目標!
原本慶幸自己有個未婚夫能投靠,
豈知他早就另有紅顏知己,還要她識相點主動退婚。
很好,她林媚雖是媚骨,依然是有骨氣的,這種男人不要也罷,
沒想到人家卻想毀她清白,好讓親事告吹,
而更慘的是,她被迫「送作堆」的對象,
竟是和宰相千金、侯府小姐牽扯不清的花心狀元郎柳永?!

藍海E2902 《媚骨之姿》下
月老幫她牽紅線時是不是沒睡醒呀?
原以為和未婚夫解除婚約後,她會行情大跌,
沒想到卻變成青年才俊爭娶的搶手貨,
為了成為她的夫婿,個個使計,甚至偷偷耍陰招,
挖你個芋頭番薯,她是想要一個好夫婿,不是一群好夫婿呀!
幸好後來她解開對柳永的誤會,兩人互表情意,
只待他上門提親,身為侯爺夫人義女的她就能風光出嫁,
哪知程咬金卻又一個個殺出來──
鄰國的王爺向皇上求娶她,郡主也喜歡她到誓要與她同嫁一夫,
這下好了,不是得忍受「三人行」,就是得遠嫁異國,
難道她天生媚骨就注定命犯桃花?而且還是甩不掉的爛桃花Q Q
一壺好茶
廣東潮汕人,性格多變的射手座女子,
喜喝功夫茶,茶餘飯後,
常作不切實際之幻想,比如突然鴻運當頭,
比如不勞而獲,比如談笑間財色兼收。
幻想之際起了壞心,硬生生把現代人知識強加到古代人身上,
美其名曰「穿越」,以此迷惑不知情人士。
目前,此種壞心眼正處於持續發展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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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天生媚骨
「妳就是林媚?」蘇仲星站在涼亭外,俯視著涼亭內的年輕女子,眼裏滿是掩飾不住的鄙夷。
坐在石凳上的林媚本來軟趴趴的倚著石桌,聽見聲響,馬上挺直腰桿,心裏不斷提醒自己:要端莊,要端莊!
林媚眉眼秀美,極為可人,卻有一個致命缺點—— 骨頭太軟!使得她總是坐沒坐相,站沒站相,針對這點,被她爹從煙花地帶出來的姨娘曾這麼評價,說她天生媚骨,跟端莊是無緣了。
可林媚卻不是輕易放棄的性子,為了使姿態端莊,她百般努力,只可惜效果甚微,而更要命的是,自從去年來了月事後,她不經意發現自己聞到年輕男子的氣息,居然會渾身發軟,幾乎站不穩,這麼可恥的事自然不能讓人知道,她更是想盡辦法避開與年輕男子的接觸,並極力掩飾自己的異狀。
現下蘇仲星和她只有幾步的距離,她怕身體又會發軟,一時只顧努力直起身子,要做出端莊的樣子才應話。
蘇仲星等了一會,見林媚就是不答他的話,還挺胸伸頸,搔首弄姿,不由得蹙起眉頭,語氣冷冽地一字一頓道:「妳要如何才肯解除婚約?」
十多年前,蘇太爺和林太爺同在易州為官,兩人關係不錯,當時蘇仲星的娘親和林媚的娘親也是閨中密友,各自生下兒子和女兒後,私底下常開玩笑說要結成親家,這些話又非什麼壞事自然傳到長輩耳裏,在一次酒後,蘇太爺和林太爺半玩笑半認真的喊起親家來,第二天兩家人就交換了信物,給蘇仲星和林媚定下婚約。
只是後來蘇太爺官路走得通順,數次升遷,最後回了京城,林太爺卻官路不順,唯一的兒子林酹又不成器,成天只知賭博喝花酒,甚至看上一位青樓姑娘,花大錢娶回家當小妾,硬生生氣死了兒媳顧可兒,而待顧可兒一死,林太爺一口氣上不來,沒多久也病倒了,於半年後去世。
妻子與父親相繼過世,林酹稍有悔悟之意,終於收拾心緒,想好好過日子,無奈林家本來就家財不厚,被他折騰了幾年,家產已是所剩無幾,兩場喪事辦下來,日子便有些捉襟見肘,所幸還有顧可兒原先的奶娘和兩個丫頭在,她們領著林媚做些針線活好幫補家計,這才勉強過下去。
且不知是林酹先前花街酒巷走得多,還是因為其他原因,除了顧可兒給他生下林媚外,妾侍卻無所出,被酒色掏空身子的他,熬了幾年也病倒了,臨死之前拿出和蘇家訂親的信物,囑咐顧奶娘帶林媚上京城尋找蘇家,把婚事給辦了,好讓林媚有個依靠。
顧奶娘年紀四十有八,身材豐腴,總是笑臉迎人,當年在顧府也是能幹人,後來陪顧可兒到了林家,又協助自家小姐管理家事,可說是頗有些見識。料理完林酹的後事,她讓林媚換上男裝,抹黑了臉掩去姿色,這才雇了馬車前往京城。
到達京城,顧奶娘也不忙著去尋蘇家,而是帶著林媚在一家客棧住下,先打聽蘇家的近況。
得知蘇太爺已經去世,如今蘇府是蘇太爺的兒子蘇家聲主事,蘇家聲在翰林院任職,為人極為正派又重聲譽。顧奶娘尋思一番,蘇家既是重聲譽,便不會不認這門婚事,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林媚聞言也鬆了一口氣,從易州到京城足足花了半年時間,手頭的銀子已是花得差不多了,加上現在已是春天,春衫單薄,她若繼續扮作男子恐怕是瞞不過人,要是女子身分曝光,她們主僕二人又勢單力薄,怕因此惹來有心人的覬覦。
不過她們高興之餘,也不忘打聽蘇仲星的人品相貌,幾乎人人皆說他雖年少,卻行為端方,跟其父一樣是一個正派的人。
這下林媚總算徹底安心,挑了個日子收拾一番,便和顧奶娘前去蘇府。
蘇太爺當年為孫子定下親事時,自然沒料到林家後來會就此衰敗下去,又見林太爺清高,不肯求上門,也就淡了心思,後來蘇家到了京城,更是從沒收到林家的信件消息,蘇太爺便以為林家不好意思再攀這一門婚事,於是僅叮囑蘇家聲,林家女兒一日未嫁,蘇仲星便一日不能先娶,以免落人口實。
待蘇太爺一去世,蘇家除了蘇家聲和蘇夫人,再無人記得蘇仲星曾和人定有婚約,而蘇仲星則和寄住在蘇府的表妹羅明秀情投意合,只等羅明秀及笄,兩家便要談婚論嫁。
這個時候,婷婷玉立的林媚卻在顧奶娘的陪同下,出現在蘇家人面前。
蘇家聲最重名聲,悔婚這等事自然做不出來,蘇夫人一見林媚就像又見到了顧可兒,立時憶起自己和好友當年相處的種種,遂安排林媚住進靠近園子的東跨院,並打算擇日讓她與獨子完婚。
蘇仲星和羅明秀有情這件事蘇夫人自然知道,但她並不贊成,只是礙於婆婆的面子無法直接反對而已。
蘇夫人性子溫婉,當年小姑蘇家慧未出嫁前總是處處欺負她,時時令她難堪,直到她嫁人後蘇夫人才算鬆了口氣,可後來蘇家慧去世了,蘇老夫人卻把她的女兒羅明秀接到府裏住,羅明秀生得極為清秀,性子卻像她的母親,自負貌美才高,不把人放在眼裏,就連對蘇夫人這位舅母也稱不上恭敬。因此種種,蘇夫人實在是不喜歡她,如今來了林媚,她自然偏向這個昔日好友的女兒。
而羅明秀乍聽蘇仲星有未婚妻,只覺青天霹靂,哭了好幾日,任蘇仲星如何哄也不停歇。
羅明秀得蘇老夫人疼愛,形同蘇府的小姐,無人敢輕視,況且她和蘇仲星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眾人早認定他們是一對,現下突然來了一個林媚,這口氣她是如何都吞不下的。
所以林媚進府後,羅明秀便不再理睬蘇仲星,惹得蘇仲星好幾晚都睡不好,這天一大早起來到園子裏散步,遠遠的就見亭子裏坐了一個陌生姑娘,猜測她是林媚,這才會上前說出這句話。
這時,林媚紅豔的櫻桃小口微啟,吁出一口氣才道:「你是蘇仲星?」
蘇仲星因羅明秀和他鬧彆扭心情本就不佳,此時看林媚這始作俑者還顧左右而言他,便揚聲道:「妳要多少錢才肯走?」
「什麼?!」林媚小嘴抿起,怒火隱隱在胸口燃燒起來。他道她上蘇家來是為了錢嗎?這個人就是自己和奶娘一路上猜測的良家婿?
她一怒之下,小蠻腰一直,猛地站了起來,半瞇起眼盯著蘇仲星道:「你不覺得你這樣說很侮辱人嗎?」
女子的聲音甜膩中帶著些微沙啞,鑽入耳中,別具一番動人韻味,蘇仲星略略失神後,連忙正色進了亭子,踏前兩步,壓低聲音對她道:「縱使妳嫁給我也不會幸福,何必呢?」
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弄得林媚鼻子癢癢的,脊椎骨也硬不起來了,她趕緊後退一步,將身子靠在涼亭的柱子上,垂眼道:「在我看來,男子都差不多,無論嫁與誰,都有不幸福的可能。」
為了安頓姨娘和湊出上京城的費用,她家在易州的房產已經賣掉了,可說是後路已斷,況且與蘇仲星解除婚約,就算降低要求想再找一門婚事,怕也不容易,而對她來說更重要的是,自己聞到年輕男子氣息就站不穩的體質,如果被有心人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為今之計只有趕緊成婚方能保住清白。
蘇仲星見她靠在柱子上,隨時會倒下去的樣子,眉頭不由得蹙得更緊,不曉得她在搞什麼名堂,但一想到羅明秀,他便決定速戰速決,直接把話說明白,免得她日後糾纏,因此抬步向前,想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不料他才一動,就聽到林媚用細膩柔美的媚音低聲道:「別過來。」
嗚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嘛?林媚欲哭無淚。她在知道自己的體質後,盡量不見男子,萬一要見,也盡量保持距離,所以倒沒出過什麼事,可現在蘇仲星一抬步,她身子益發軟下去不說,還心跳加快,臉頰發燒,不得已便制止他前進,誰知道一開口居然、居然連聲音也變了,就像是在撒嬌一樣,任誰聽了都會生出別樣想法來。
林媚不敢抬頭看他,心中不斷唸著:要端莊,要端莊!媚態什麼的要不得啊!她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反手攀住柱子,想要穩住發軟的身子。
蘇仲星略略一怔,停下腳步,再向林媚瞧去,這一看禁不住怒火上湧。
此時她粉臉微紅,櫻唇半開,因反手攀著柱子,薄薄春衫被這麼一撐,反倒顯得胸前圓潤,細腰一束,身段美好。
她這、這是在幹什麼?!難道……是想勾引他?這大白天的,又是四面透風的涼亭,本來在這裏和她見面極為光明正大,可現下被她這副模樣和聲音一攪,倒像自己是來和她偷情的,這種手段實在太無恥了!
看著她這副媚態,蘇仲星一時胸口悶悶的,分不清是生氣還是其他的情緒,只握緊拳頭,咬牙道:「林媚,妳這是要做什麼?」他一說話便感覺口乾舌燥,一張俊臉微微漲紅,不由自主又逼近了一步。
「你不要過來!」林媚快哭了,偏偏聲音又軟又甜,反而像在邀請對方趕緊過來。
「你們在幹什麼?」
這時,一道憤怒的聲音響起,蘇仲星回頭一看,卻見羅明秀正站在涼亭不遠處,燃著怒火的眼正死死盯著他。
從羅明秀所站的位置看去,林媚那一身淡紅薄衫緊貼著身子,顯得身段誘人,這會還雙頰粉紅,媚眼如絲,軟軟倚在柱子上,正是一副勾人模樣,偏偏蘇仲星微喘著氣,胸口起伏,看似要抬步過去,分明是被她勾去了心魂,縱然她平日不輕易在外人面前生氣,此時也掩不住怒意,咬唇道:「這地方人來人往的,若是被別人看到了,表哥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明秀,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蘇仲星這才發現自己雙頰發熱,心跳加快,和林媚也過於接近了,忙後退兩步,轉頭朝羅明秀解釋道:「我們是在談正經事。」
談正經事是這樣談的?騙誰呢?如果不是她親眼看到,絕對想像不到表哥居然會這麼輕易被勾去……不,一定是林媚使了什麼手段,說不定是給表哥下了什麼藥,才讓他如此失態,一個姑娘家竟做得出這種不要臉的事,這件事她定得告訴外祖母去。
可又想到蘇仲星一照面就被林媚引誘了,羅明秀胸間的怒火全化為委屈,淚水盈滿眼眶,一跺腳便跑走了。
蘇仲星瞪向靠在柱子上的林媚,伸手一指,怒喝道:「都怪妳!」
林媚則努力偏開臉,想要避開他的手,同時卻覺得嘴唇乾得都要裂了,沒多想便伸出粉紅小舌舔了舔唇。
看著那舌尖還調皮的打了個圈,似乎有點意猶未盡的縮進去,蘇仲星嚇得連忙縮回手,卻仍舊感到手指一陣酥麻,那股奇異的感覺甚至向上延伸,迅速蔓延至耳根處,讓他的耳朵也很快發起熱來。
這女人真是太過不知羞恥了!蘇仲星不敢再待下去,落荒而逃,大步追向羅明秀離去的方向,轉眼間就沒了蹤影。
蘇仲星一離開,林媚呼吸便漸漸平穩下來,脊背一挺,身子也不再軟綿綿的,終於吁了一口氣,她抹去額上汗珠,回想剛才整個過程,除了痛恨自己不爭氣之外,還是痛恨自己不爭氣。
嗚,為什麼男人一靠近,自己就會筋酥骨軟呢?那個蘇仲星不把她當淫婦看才怪,唉,這下是徹底丟臉了。只是之前扮成男子趕路上京城,免不了有和男人靠近的時候,那時只覺四肢和身子不太有勁而已,並不像今天軟得這般嚴重,難道是病情加重了?林媚咬牙尋思著,決定稍後悄悄尋訪名醫,看看能不能醫好她這身軟骨頭。
此刻再也沒有影響她的人了,林媚挺直背,以小碎步很端莊的走回東跨院,而她才回到房裏不久,蘇老夫人房裏的一個大丫頭就來了,進門行禮道:「林小姐,老夫人請妳過去品茶。」
林媚不敢怠慢,忙隨著大丫頭來到蘇老夫人的住處。
見到林媚來了,蘇老夫人笑吟吟道:「來,過來坐我身邊。」
等她坐下,蘇老夫人攜起她的手瞧了瞧,笑道:「妳爹娘過世了,妳要照顧自己也頗不容易,看看這手,就是做針線做多了,才成這樣子的。」
見她面容慈祥,語帶憐惜,林媚漸漸放下警戒之心,笑著答了幾句。
待喝了幾口茶,蘇老夫人終於言歸正傳,笑道:「媚兒啊,聽說妳早起在涼亭見著仲星了,仲星當著妳的面卻追著明秀跑了,可有這事?」
蘇老夫人提起這個是什麼意思?自己是蘇仲星的未婚妻,而蘇仲星卻當著自己的面追著羅明秀去了,再怎麼說委屈的都該是自己,可蘇老夫人的語氣裏並沒有為自己感到委屈的意味,加上她是羅明秀的外祖母,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偏袒一個外人,那麼她主動提起這事,是要讓自己明白蘇仲星只喜歡羅明秀,自己是個外人,應該自動提出退婚?
林媚心緒電轉,關於蘇仲星和羅明秀那點兒情事,她早在進蘇府第二天就聽聞了,此時心中有了計較便抬頭道:「不敢瞞老夫人,蘇大哥是找我談正事的,他說我縱是嫁了他也未必幸福,可我不明白,爺爺幫我定下的親事、挑的夫婿,怎麼會不幸福?後來表小姐跑了來,蘇大哥追了去,我這才明白了幾分。」
她這話中之意便是蘇太爺和林太爺既然定下婚事,你們又不敢不承認,那麼她就是蘇仲星堂堂正正的未婚妻,可蘇仲星的意思卻是想逼她這弱女子退婚,還當著未婚妻的面去追另一個女子,不管誰來看都是他不對在先。
蘇老夫人沒想到林媚會這般直接,不禁怔了下,本來有些話不好對林媚直說,可她身邊只跟來一個奶娘,不是什麼正經長輩,此時也不得不開口了,她笑道:「長輩定下的婚約,自沒有悔婚的道理,只是這門婚事是妳和仲星小時候定下的,你們林家又多年未有消息,我們難免以為你們自有想法,不想再提起這門婚事,又因仲星和明秀一起長大,兩家便開始談及親事,沒料到這個時候妳卻來了,仲星他們兩個都是死心眼的,現下情況變成這樣,唉……誰都不樂見啊。」
見林媚低著頭不接話,蘇老夫人沒辦法,只得又道:「如今卻有一個妥善的法子,只不知道媚兒意思如何?」
「老夫人請說。」林媚頭也不抬地恭順道。
蘇老夫人放下茶杯拍拍她的手,帶著歉意笑了笑,「媚兒如果應承下來,我會讓仲星好好待妳的,總之,在府裏不需向明秀行正妻之禮。」說完頓了一下,似是做出很大的讓步,「這樣吧,在明面上妳就和明秀平起平坐好了。」
林媚猛地抬頭,捧著茶的手一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雖和蘇仲星有婚約,但一來沒長輩依仗,二來沒嫁妝,自知人微言輕,蘇家肯承認這門婚事是一回事,但要如何安排這樁婚事又是另一回事,只是她萬萬沒想到,蘇老夫人居然想勸她當妾,還一副恩賜的口氣。
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憑什麼要淪落成妾?!
林媚神色間的變化自然躲不過蘇老夫人的眼睛,她心中有些不快,一個父母雙亡,可說是無依無靠的孤女,有什麼資格當仲星的正妻?這京城裏結姻親,誰不是看對方家世門戶?像這樣無根無基的撞上來,也該有自知之明退一步,如今暗示幾句居然就變了臉色,這成什麼樣子了?
「媚兒啊,妳沒聽明白我的意思嗎?」蘇老夫人有些懊惱,她的外孫女和孫子明明好事將近,卻突然殺出這個林媚,這叫人怎麼辦呢?
「當初爺爺為我定下婚約後,時常教導我規矩,說做人嫡妻要顧全大局,如今表小姐既與仲星大哥分不開,那便讓她進門好了,只是怕表小姐不肯做妾。」林媚放下茶杯,垂眼道:「自然,表小姐要是肯做妾,明面上也不用向我行正妻之禮,只作姊妹相稱就好了。」
林媚眼中閃過一抹堅毅之色,蘇家若想欺負她一個孤女,逼她做妾,她肯定不會讓他們如願,蘇家既然愛惜名聲,絕對不會悔婚,那麼只要她不點頭,蘇仲星必然得正正經經迎她進門當正妻。
站在簾外的一個丫頭聽到這裏便悄悄轉身,快步跑到羅明秀的院子裏,先令小丫頭稟告了一聲這才進屋去。
「她這樣說?!」羅明秀聽完宜人的話,氣得差點捏碎了杯子,抖著手道:「她是什麼東西,敢讓我當、當……」
「小姐該早點想個法子才是。」宜人猶豫一下這才道:「那林小姐生得貌美,姿態妖嬈,就怕……」就怕少爺多見幾次會忍不住心軟呢!這句話她可沒敢說出口,心裏卻拿羅明秀和林媚比較了一番,不得不承認兩位小姐各有千秋,如果她是男人恐怕也難以選擇。
羅明秀聽她這麼說,不由得想起早晨在涼亭看到的場景,雖然蘇仲星後來追上她,解釋了好幾句,但她心裏還是極為不痛快,這時不禁咬牙道:「一副狐媚樣,不知道想勾引誰呢!」
「小姐,再怎麼說,她和少爺確實有婚約在身,若她一門心思耗在這兒,就是不肯主動退婚,那便難辦了。」
羅明秀五歲便進了蘇府,和蘇仲星一起長大,雖未正式定下婚約,但無論是蘇府其他人還是她自己,都認為她將來就是蘇府的女主人,蘇仲星的正妻,而今年八月便是她及笄的日子,及笄後兩家自然要正式提婚事,沒料到蘇仲星幼時定下的未婚妻會出現。
如果林媚有家世又有地位,再憑著婚約,她即便不甘心也得退讓,可林媚除了婚約之外什麼依仗也沒有,在林媚進府後,她也隱約想過,或者最後解決的方法便是讓林媚當貴妾,再退一步的話,最多讓林媚當平妻,只是萬萬想不到,那女人居然敢口出狂言,要讓她當妾!
羅明秀扭著帕子,臉色陰鬱起來,她父親如今娶了繼室,和蘇家早有些疏遠,是指望不上了,可在蘇家她有外祖母疼愛著,表哥又知根知底,加上舅舅是翰林,在京城裏素有名聲,怎麼看都是個再好不過的結親人家,更重要的是表哥心裏有她,若是嫁不成,要到哪兒找一門這麼好的親事?
不,她的將來,不能毀在林媚手上!
第二章 驚人嫁妝
蘇老夫人眼見林媚態度如此強硬,正要再委婉勸說,卻有丫頭來報,說她遠在柳州的娘家侄女莫夫人帶了少爺小姐上京城,此時已到了大門口,她一聽便顧不得林媚,忙帶人去迎客。
林媚暗歎一口氣,默默回房了。
顧奶娘見她一臉悶悶不樂,問清前因後果卻露出不屑的神色來,「兩位太爺定下的婚約,到頭來小姐若成了妾侍,傳出去蘇家的名聲一定會受損,只要小姐謹言慎行,蘇家斷無讓小姐做妾的道理。」
林媚究竟心中不安,喃喃道:「我就怕會出個什麼措手不及的意外,因此應付不當,落人口實。」
顧奶娘搖搖頭,「小姐妳別瞎操心,妳早就和蘇少爺定了親,此事有信物和雙方長輩作證,羅小姐若是哭鬧,便是逼著蘇少爺做那悔婚的不義之人,如今蘇夫人親口承認當年的事,又親自安排小姐住進來,這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更改不了的,而蘇少爺雖有表妹纏著,其他方面卻是不錯,小姐可別為了鬥氣答應退婚哪!」
「可如果他厭惡我,婚後冷淡我,我也難受呀。」林媚少女初長成,常憧憬情郎對她一心一意、憐惜疼愛的情景,所以即使對蘇仲星沒有感情,可知道未來夫婿心中有人,心裏還是不好過的,她垂眼道:「而就這樣成婚,也怕他看不起我。」
「傻丫頭,這世上的男人大多是不可靠的,妳要是把心託給他,最終……就怕落得妳娘的下場啊,聽奶娘的話,蘇少爺跟別的男人相比真的算不錯了,縱然不寵愛妳,至少不會讓妳餓著渴著,也不會無端羞辱妳,成親後妳要爭取的是婆婆的歡心,將來生下兒子好好養育成才,依靠有出息的兒子,這輩子就算圓滿了。」
顧奶娘說罷將林媚摟入懷中,歎口氣道:「妳爹娘還在的話,退婚就退婚,也沒什麼了不得的,如今卻是萬萬不能退,退了,就沒路走了。」
主僕兩人正說著話,蘇夫人房裏一個大丫頭突然來傳話,說是蘇府眾人迎了莫夫人一行人進來,要留他們住下,前頭已擺了席要給他們接風,女眷另在內室設置酒席,蘇夫人要林媚出去陪客,順便先見見親戚。
林媚昨天去蘇夫人房裏時,已聽蘇夫人提及蘇老夫人娘家在柳州,那地方山明水秀,盡出俊秀人物,前屆狀元郎柳永就是柳州人氏,真算起來,柳永和蘇老夫人娘家也沾得上一點關係,而蘇老夫人娘家侄女的兒子莫雙柏,在當地也頗有名聲,已是中了舉人,議定先上京城,待明年參加科舉,這回來了,蘇家自然要留他們住下,好讓莫雙柏專心備考。
顧奶娘一聽是讓林媚出去見客人,不禁喜上眉梢,認為蘇夫人這是要在親戚面前承認林媚的身分地位,一時忙著找衣裳要給林媚換。
可好一段時間日子過得不輕鬆,林媚自然沒什麼好衣裳,還是進了蘇府後,蘇夫人把自己沒穿過的幾套衣裳找出來給她,又交代下去,讓人趕緊再做幾套好的送來。
所以顧奶娘這會找來找去,也只有蘇夫人送來的衣裳無論布料還是刺繡都是上品,是能穿了見客的,便趕緊挑了一套出來,看著林媚換上又道:「穿這套雖老氣了一點,不過勝在穩重。」
林媚卻眼神一黯,極不好意思的低喃道:「還沒正式成親呢,吃穿用度就都是蘇府供給,叫我見了他們如何不低一頭?」
顧奶娘見她說著說著連眼眶都紅了,一副無臉見人的樣子,便走去開了門,確定無人後才又關了房門,拴上門栓,拉著她坐到床邊,語重心長道:「小姐,妳爺爺曾在易州那個富庶之地為官,當時和蘇太爺深交,這才有了機會結為姻親,若是蘇太爺在世,蘇府眾人斷斷不敢怠慢小姐。但小姐可曾想過,蘇家就算認下這樁婚事,我們要拿什麼來置辦嫁妝?」
林媚歎了口氣,嫁妝確實是一個大問題,難不成到時就這樣空手嫁進蘇家?就算蘇夫人看在舊時情分上,肯拿出私房錢為她置辦,那也不可能大辦,最多意思意思,蘇家在京裏可是有些地位的,若是娶媳婦時嫁妝見不得人,也是笑話一件。
見她垂下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顧奶娘摟住了她,「小姐啊,妳爹爹雖然敗家,但是妳爺爺和外公家當時可是易州一方人物,妳娘也是人人稱道的才女,他們若在天有靈,如何忍心見妳處境艱難?」
顧奶娘說著鬆開林媚,從床底下拿出她們上京城時帶來的一個舊包袱,打開後取出一件灰色短襖,取了剪刀一剪,探手在舊襖夾層中摸索著。
林媚見顧奶娘剪破舊襖,不由得失聲道:「嬤嬤,妳這是?」她被這舉動嚇了一跳,這件舊襖是顧奶娘最喜歡的,上京的路上,無論天氣冷熱,顧奶娘都貼身穿著它,有一次陽光正好,她勸顧奶娘脫下來曬曬太陽,顧奶娘硬是不肯,還說這件短襖在菩薩跟前祈過福,穿著無病無災,脫不得,到了蘇府,顧奶娘更是鄭重其事的把這件舊襖和其他要緊的東西收起來,趁無人時藏在床底陰暗處。
「找到了!」顧奶娘摸出五張折得小小又方方正正的紙片,遞到林媚手裏,沉聲道:「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小姐配蘇家少爺都是綽綽有餘的。」
林媚展開紙片一看,卻是五張銀票,每張銀票三千兩,足足有一萬五千兩,一時間只能攥緊了銀票,人卻發著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奶娘拍拍她的手,為她解釋了其中緣由,原來林酹當時不成器,顧可兒生怕他把家產敗盡了,便偷偷把自己的嫁妝折了一萬五千兩銀子交給了顧奶娘,叮囑她保管好,將來給林媚當嫁妝,顧可兒死後,顧奶娘不敢透露手頭有這筆錢,擔心林酹會拿去賭光,等林酹死了,林家沒了男丁,顧奶娘又怕林家族內那些人會來爭家產,更是沒敢透露半絲口風,即便林媚賣了房產安置姨娘和兩個老僕她也沒阻止,而林家族內之人見林媚身上沒油水可撈,自然任由她們上京,也不多話虛留。
上京途中,顧奶娘小心翼翼,擔足了心,只怕有個意外,待蘇家接了她們進府,她也還不敢把銀票給林媚,而是先觀察蘇家眾人的態度,等看見蘇夫人顧念舊時情分,待林媚確實不錯,這才放下心來。
她笑道:「咱們進蘇府時那副樣子最能考驗人心,以我的眼光來看,蘇家算是通過考驗了,小姐,明日我們就出去打幾件像樣的首飾,做幾套時新衣裳。」
林媚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傻傻地看著銀票,好一會才道:「當時嬤嬤領著我做針線去賣,為了幾串錢跟人家磨半天,我還以為我們林家窮得一清二白了,沒想到娘卻留了這麼多錢給我。」
「我的傻小姐,要是當時我把銀票拿出來,妳爹說不定十天半個月的就賭光了,就算妳爹不賭光,林家那些親戚也會哄光的,到頭來,妳半分也摸不著。妳娘和妳爺爺沒了,妳爹又是一個不管事的,若家裏有銀子,反而容易惹禍上身。」
幸虧小姐當時穿的都是些粗布衣裳,鎮日低頭做針線,這才避掉了許多禍事,憑小姐的出身,那些小門小戶自然不敢上門求娶,而那些高門大戶,嫌小姐沒有嫁妝,也不會上門,若不然,憑小姐這相貌又有不少嫁妝,還不知道會生出多少事來呢。
窮了許久,進蘇府之後又老怕被人瞧不起,林媚一直是自卑的,這會手握一萬五千兩銀票,渾身都有勁了起來,張口就道:「嬤嬤,我和蘇仲星退婚好了,我們回易州。」有了銀子,自然能買幾個壯健的丫頭護在身邊,便不怕不小心與男子接觸,露出軟綿綿的醜態來。
「回易州幹什麼?」顧奶娘苦笑一下,「小姐一個弱女子,若被人知道手邊有銀子,是禍不是福,如今在蘇府算是最安全的,況且蘇夫人待小姐真心,這一點,抵得過其他千萬條理由,妳要懂得,有一個好婆婆,有時候比一個好夫君更重要。」
顧奶娘幫林媚收起銀票,替她重新梳了頭,插上蘇夫人送的兩支釵子,又舉了幾個例子,說蘇家算是不錯的人家,勸她千萬別意氣用事,說來說去就是不同意林媚退婚。
在林媚心裏顧奶娘已是最親的人,這一番話又自有道理在,她終於暫且打消了退婚的心思,轉而道:「若如此,我們也該先搬出蘇府找個地方住下,待蘇家三媒六聘迎我過門才是。」
「這個不急。」顧奶娘將林媚打扮好了,拉她起來,仔細端詳一番,滿意的點點頭,這才附耳道:「夫人年輕的時候可不只蘇夫人這個密友,另有一個極要好的也嫁在京城裏,就是如今的永平侯夫人哪!待小姐氣色再養得好些,我們便去求見她,依我對她的了解,應該是會顧著與夫人的情分為小姐出頭的,加上小姐手頭有一萬五千兩銀子,自然能風風光光出嫁。」
有一個潛在的靠山,還有一筆銀子在手,林媚的小腰桿一下硬了起來,步履生風,領著顧奶娘出了房門,而才剛走到蘇夫人所在的院子,卻碰巧和羅明秀遇上了。
羅明秀一見林媚,視線便落在她的衣裳上頭,止了步,神色極是怪異,跟在她身後的小丫頭卻「噗」一聲就笑了出來。
母親早亡,父親不管事,使得林媚打小起便極會察言觀色,這時見到羅明秀的神色,知道自己穿的衣裳一定有問題,便領著顧奶娘回轉,一邊悄聲道:「且不管這套衣裳有何問題,還是不穿了,就穿我自己的衣裳吧。」
顧奶娘自然也注意到羅明秀主僕的反應,心中也有數,點頭道:「小姐的衣裳料子雖不甚好,顏色還新著,也可以見客的。」
見她們轉身就走,羅明秀忍不住斥道:「正要看她笑話,妳這麼一笑,她回去換衣裳可就沒笑話看了。」
小丫頭還是笑個不停,「小姐,我忍不住嘛!這套衣裳本是夫人生辰時小姐做的壽禮,袖口還繡了福壽雙全字樣,一看就知道是敬壽的衣裳,她倒好,就這樣穿出來了,從背後看還以為她是夫人呢!」
聽到這裏,羅明秀卻笑不出來了,蘇夫人生辰時,她辛辛苦苦做了衣裳呈上,蘇夫人不穿也就罷了,居然隨意給了林媚,由此可知,蘇夫人不喜她到了何種程度。
而林媚這麼一耽誤,到廳裏時便遲了,眾人正等著她,蘇夫人嗔怪道:「怎麼來的這般遲?」
「出門時衣裳不慎弄髒了,又回去換了一套,這便遲了。」不知是換回自己習慣穿的衣裳較為自在,還是如今手頭有銀子心態不同,總之,林媚極為落落大方的見過眾人,又跟莫夫人請了安。
莫夫人藹然可親,幾句話下來,人人都應酬到了,這會拉過林媚讚道:「易州那個地方水土極是養人,隨便出來一個都是美人,瞧林小姐這模樣不叫人疼都難啊!」
此時在座的三位小姐,羅明秀一身淡黃色衫子,顯得清秀可人,莫夫人的女兒莫雙琪身著水紅色長裙,俏麗無雙,林媚穿的卻是淡青色,雖不及兩人的亮眼,可襯上她白玉似的肌膚卻明媚動人,另具一番動人姿態。
莫夫人這句話一讚,蘇夫人便接著笑道:「妳若是見過她娘親,那可要讚人家是大美人了,她這模樣大約只有她娘親的五六成,當年我們幾個密友中,就數她娘親長得出眾,可惜後來……」
顧可兒當年在易州是出了名的才貌雙全,偏偏遇人不淑,認識她的人提起來都是搖頭歎息,林媚聽出蘇夫人語氣中的惋惜,心口一痛,她自是明白的,情字害人,來到蘇府後,她也是時刻提醒自己切莫不要輕易交出真心,以免重蹈娘親當年的覆轍。
席間蘇夫人問起莫雙柏的學業,莫夫人笑著謙虛幾句,話鋒一轉提起前屆狀元郎柳永,笑道:「柳狀元與我們莫家也算得上親戚,如今我們來了,正好讓雙柏上門去拜訪一番,看學問能否再進益一些。」
「聽仲星說,柳狀元頗有才幹又相貌堂堂,有許多名門貴女對他青眼有加。」
「他還沒婚配嗎?」莫夫人笑著問了一句。
「還沒有。」蘇夫人笑道:「不過,料著也快了。」
林媚卻留意到一提起柳永莫雙琪便眼睛一亮,整個人似是發出光來,不由得多看她幾眼。
一聽見柳永的事,莫雙琪的心思便無法專注了,柳家與莫家的親戚關係雖不算近,兩家卻算是有往來的,柳永與莫雙柏也有交情,有時還會上莫家借書,這一來二往的,莫雙琪自然見過那風度翩翩的俊美公子,碰上面也會交談幾句,就這樣芳心暗許,只是柳家家道中落,那時柳永又只是一個秀才,莫家對他自然沒有什麼別的心思,莫雙琪也不敢和母親提起。
而兩年前,柳永上京趕考,中了狀元,莫雙琪欣喜之餘卻是一陣失意,心裏猜測柳永定會求娶京中貴女,不可能回鄉娶親,她與柳永更是不可能了,可沒料到兩年過去卻一直沒聽到柳永娶親的消息,讓她忍不住又有了想法。
莫雙琪畢竟少女心性,柳永當年專心學業,並無聽聞他與哪家女子有所往來,便有了柳永不成親或許是為了她的猜測,這回隨母親上京來,暗自決定要尋柳永問個明白。
莫夫人則因為莫雙琪年已十六卻未許人,幾乎愁白了頭,這回帶了她上京,自是有意在京城為她尋一門好婚事,蘇家來往的人非富即貴,若能在其中為女兒擇上一個夫婿,也不比蘇仲星差多少,而如今蘇夫人既表態林媚就是蘇府未來的少夫人,她當然要好好結納,為女兒的婚事鋪路。
羅明秀注意到莫夫人表面上對誰都笑咪咪的,實際上跟林媚說的話最多,心裏早氣炸了,以往在這種宴上,誰不是把她當蘇府未來女主人看待的,可這林媚一出現風頭卻轉了!
蘇老夫人早上跟林媚說的話,蘇夫人已是知曉了,這會見莫夫人帶了女兒進府,心裏多少明白她的用意,自然要藉機表明林媚的身分,以示這門婚事不會變動,並又提起當初蘇太爺和林太爺的交情以及顧可兒的才情,最後更提及顧可兒年輕時另一個密友史雪晴,她笑道:「再過五天就是永平侯夫人生辰,媚兒到時和我上永平侯府去,趁機見見永平侯夫人吧。」
林媚本來憂慮自己人微言輕,想求見永平侯夫人怕是不容易,如今聽蘇夫人主動提起,不由得大喜,連忙道了謝。
這時沒什麼說話的蘇老夫人卻笑道:「以往永平侯夫人生辰,都是明秀隨妳過去的,這次忽然換人,還不得解釋一番呀?照我看,妳把明秀和雙琪也一同帶去,讓她們好互相有個照應吧。」
「嗯,明秀有經驗自然要一起去,而雙琪初來京城,也該見識見識,多認一些人。」蘇夫人這話裏的意思表明了林媚是她未來的媳婦,本就該帶在身邊出席永平侯夫人的壽宴,至於羅明秀和莫雙琪卻是沾了林媚的光,這才能一道去的。
羅明秀聽出她的言外之意臉色一沉,正待開口,卻見蘇老夫人朝她使了一個眼色,一時止了話,跟莫雙琪一起輕聲道謝。
說話間,蘇夫人吩咐丫頭上菜,宴席正式開始,而宴後,林媚等人自是告退,以便讓蘇老夫人和莫夫人敘舊。
羅明秀因為熟悉蘇府,也一向以蘇府小姐自處,竟直接領著莫雙琪去看院落和安置行李。林媚見羅明秀拉走莫雙琪,分明就是要孤立她,卻也不以為意,只是淡淡一笑,自行領了顧奶娘回去。
顧奶娘適才聽見蘇夫人五天後要帶林媚去永平侯府,心急林媚沒有好行頭和好衣裳,走到半路卻折往另一邊去了,說要去和蘇府繡娘研究京城最近時興什麼繡法和繡樣,好趕著給林媚做出兩套衣裳來。
林媚卻想起蘇府園子角落種有薄荷草,想採一些曬乾後放在房內防蚊蟲,本來這事應該要丫頭去做的,但她看了看附近並無人,也不想再去喚人,便逕自走向園子去了,卻沒想到蘇仲星正好陪莫雙柏在園子的涼亭裏賞花。
蘇老爺只有蘇仲星這一位嫡子,兩房妾侍雖分別生了一子一女,此時皆不足八歲,年紀差得大自然和蘇仲星沒什麼互動,加上體弱也是極少出來見客,而蘇仲星雖是十六歲少年,卻有乃父之風,行為舉止皆穩重,年前也中了舉人,正待明年參加科舉,此回和莫雙柏這個舉子說話,自是投機,說起京城最新見聞,不由得撫掌笑了。
莫雙柏見蘇仲星丰神俊美,言語有禮,也有心交結,便把上京沿途一些趣事也說了,說著說著,指著前頭道:「呐,那回晚上在客棧見著一位小姐,就像你們府裏丫頭一樣那麼漂亮,讓人不禁懷疑她是狐狸精呢……」
蘇仲星順著莫雙柏的手一看,卻見林媚嫋嫋娜娜,低著頭從那一側過來,似是要繞過這邊從月洞門過去,一時臉色一變,對莫雙柏道:「你且坐一坐,我去去就來。」
林媚手裏攥著一把薄荷草,一抬頭卻見蘇仲星氣勢洶洶地走來,不由得一怔,後退兩步正要繞路走,卻聽蘇仲星道:「今兒有外客來,妳不知道嗎?竟然獨自亂跑?」就是要出來,也該叫個丫頭跟著,現下被人誤認是丫頭,真是丟他們蘇府的臉!
「如果討厭一個人,她做什麼也是錯的,是吧?」對於他莫名的怒氣,林媚只是拿薄荷草在鼻邊一嗅,淺淺一笑,「而且最好來個眼不見為淨?」說著款款挪步,和他擦身而過,繞過荷花池自行離去了。
林媚走著走著卻不禁詫異,咦,蘇仲星剛才靠得那麼近,我身子為何沒有發軟呢?
而後方的蘇仲星卻也是一愣,他剛剛似乎聞到一股很好聞的味道,像是薄荷……不,還有另一種味道,卻不是花香,不是……他尋來尋去,卻不知道是從哪兒飄來的,過了半晌,味道漸漸散了,他這才想到剛才林媚的反應,不禁又是一陣氣惱。
第三章 侯府壽宴
林媚回房時,卻見到針線房的繡娘來了,那繡娘見到林媚便笑著道:「林小姐這鞋樣子倒精緻,不知道能不能讓我描個花樣?」
她笑道:「我還有好幾副比這個還要精緻的鞋樣子,妳要是覺得好,都描去吧。」
繡娘聽她這樣說,自然忙不迭地道謝,又含笑道:「老夫人喜歡穿鮮亮的鞋子,夫人則喜在鞋面上繡同色的折枝花。」
林媚本來就準備做鞋子給蘇老夫人和蘇夫人,聽見繡娘的提點,心裏有了底,便微笑著道了謝。
繡娘見林媚可親,又笑道:「說起來,做大少爺的鞋子是最費心神的。」她說著頓了一下,見林媚凝神聽著,這才接著說:「大少爺左足第二隻腳趾比第一隻腳趾長了好些,每次給他做鞋,既不能讓人看出兩隻鞋子大小不同,又要讓他穿得舒服,負責做鞋的丫頭做出來的十對鞋子裏約莫只有三對能穿,都不知挨了多少罵呢。」
她說這話的意思是?林媚不由得忖度了一番,莫非是蘇夫人要她來提醒自己,別光顧著給長輩做鞋,也該為蘇仲星這個未婚夫做一對?
繡娘又與林媚問了幾句鞋面繡樣之事,便笑著告退了,待她一走,林媚便與顧奶娘商討一番,顧奶娘也認為她該替蘇仲星做雙鞋,展現她的手藝和用心。

接下來兩日,蘇府若有客上門,蘇夫人便領著林媚一塊見客,而林媚也不怯場,舉手投足間頗有她娘親當年的風範,蘇夫人皆看在眼裏,對於這個未來的兒媳越見滿意了。
這一天送走客人,林媚隨一個丫頭來到蘇夫人房裏。
蘇夫人命人捧出一套頭飾和兩套新做的衣裳,笑道:「後天便要到永平侯府去,是該好好打扮一番。」
「夫人!」林媚有些哽咽,自從進蘇府以來,蘇夫人對她的照顧實在像極了娘親那般細心,這份用心真摯不假。
蘇夫人見她眼中水光閃閃,笑著說了聲傻孩子,暗暗心疼她當年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疼愛,而正要說些什麼,外頭一個丫頭便傳達一聲,接著簾子一挑,卻是蘇仲星進來了。
「娘,您讓我過來是為了何事?」他話說完才看見林媚在座,不由得收起笑容,皺了皺眉。
林媚當著蘇夫人的面不好失禮,忙站起來福了一福,喚了句蘇大哥,這才坐下了。
蘇夫人讓蘇仲星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笑道:「是為了後天要到永平侯府賀壽的事,讓你過來商量一下。」她見林媚低著頭,似欲告辭,忙招招手,讓她坐到身邊,慢慢道:「我自幼和妳娘要好,可謂無話不說,即便後來各自婚嫁,還是時常來往,妳娘婚後兩年肚皮一直沒有動靜,到第三年才生下妳,自然寶貝著,當然也是妳小時可愛,抓周時抓了一本書和一幅刺繡,我們仲星那時才三歲,卻和妳搶那本書,抱著妳滾在一塊,嚇壞了奶娘,我和妳娘卻笑著打趣這下不結成親家倒也不行了。
「而幾天後,仲星的爺爺和妳的爺爺就為你們定下婚約,後來我們雖遷至京城,仍不時寄書信回去,怎之你們卻再無音訊,幸好妳來了,若不然,我們也要讓人回易州一趟,接妳上京。」
蘇仲星進屋發現林媚也在,本想應付幾句就走的,但娘親卻說起他們幼時之事,反倒不好馬上就走,怕娘親怨他,因此捺著性子坐定了,可聽到自己小時候曾抱著林媚滾,他的表情極為不自然,忍不住抬頭往林媚看去,恰好她也看了過來,兩人視線一觸,連忙各自轉開頭。
對於這滾在一塊的話,林媚也不由得微微紅了臉,可她的心思卻是放在蘇夫人這一番話上,她和蘇仲星的婚事,蘇老爺和蘇夫人一直放在心上,從沒有打算悔婚,再依蘇夫人這幾日待自己的態度來看,這未來的婆婆是喜愛自己的,奶娘說得對,一個好婆婆有時候比一個好夫君更重要,蘇仲星心中有沒有她無須在意,想當初,娘親就是因為太在意爹爹,才會活活氣死自己。
蘇夫人正要再說下去,卻注意到簾外又有來人,不等丫頭通報,便將那婆子招了進來,一問才知是蘇老夫人把房裏一面屏風送去了莫雙琪房裏,這會要另找一面屏風擺在廳裏,才來向蘇夫人拿鎖匙。
「屏風都放在閣樓上,但那兒收了不少東西,怕是不好找,要是因此不小心碰壞了什麼可不好,還是我親去吧。」蘇夫人決定後,轉頭囑咐蘇仲星,「你在這陪你媚兒妹妹說說話,娘找到屏風就回來。」
「夫人有事要忙,我且先回房了。」林媚卻不想多待,忙站起來要告辭。
蘇夫人按了按她的手,笑道:「妳也別忙著走,我的話還沒說完呢,回頭跟妳細說。」說著喊丫頭再給林媚兩人倒茶,並叮囑她們好好服侍,便領了幾個貼身的丫頭和婆子走了。
蘇夫人都如此交代了,林媚只得又坐回椅子上。
而等蘇夫人走遠了,丫頭去倒茶不在近前,蘇仲星竟抬頭直視林媚道:「林小姐,我再問一次,妳要如何才肯退婚?」
「這個話,你為何不對你的爹娘提呢?」林媚也來了氣,這個人三番兩次逼她退婚,可有想過她一個弱女子為何會離鄉背井的遠赴京城,實在是因為沒了後路啊,況且如今蘇老爺和蘇夫人並沒有退婚的意思,蘇夫人甚至讓她見了羅夫人,在羅夫人等人跟前表明確了她的身分,昨日又見了蘇家幾位親戚,現下誰不知道她就是蘇仲星的未婚妻?若這會無緣無故的退了親,多少會影響她的名聲,以她的現況要再尋一門好親事談何容易?
而這兩天蘇夫人有意向親戚們表示林媚的身分,蘇仲星也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雖不願卻又沒辦法攔著,此時聽林媚這略帶挑釁的話,饒是他穩重,還是氣得站了起來,逼前兩步道:「這麼說,妳就是不肯退婚了?」
蘇仲星的氣息迎面撲來,林媚原本挺直的身子立刻有些撐不住,不得已只好把背抵在椅背上,兩手撐在椅面上,心裏默唸:要端莊,要端莊!
蘇仲星正要再逼問,卻發覺林媚姿態柔媚,雙頰酡紅,雙唇微啟,眼睛水汪汪地看著他,欲語還休,不禁想起上回涼亭的事,不由得怒道:「妳又想怎樣?」
「是你想要怎樣吧?」林媚努力要挺直腰桿,可就是直不起來,想嚴厲的喝止對方,話一出口卻又是嬌嗲嗲的聲音,「你別過來!」
「怕我吃了妳?」蘇仲星見她一副小羔羊的柔弱狀,心中除了怒火之外,似乎多了股莫名其妙的煩躁,欺前一步,站到她跟前俯視著她,「妳究竟打什麼主意?」
正值春末,天氣不冷不熱,林媚卻覺得渾身都要冒汗了,努力偏了偏頭,偏偏蘇仲星靠得如此之近,讓她避無可避,只得死死向後靠,「蘇少爺,你別欺人太甚!」
蘇仲星雖已十六歲,房裏卻沒有通房,更因羅明秀之故,也不學京城裏其他年輕少爺上青樓喝花酒,算是守身如玉,打算將來和羅明秀做一對神仙眷屬,所以此刻他見林媚媚眼如絲,全身軟綿綿靠在椅子上的嬌態,除了氣急之外,更有些手足無措,重重哼了一聲,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連忙轉身就走。
蘇仲星一走,林媚便鬆了一口氣,不再全身綿軟,忙抹去額上的汗,可心中又羞又愧,暗想自己在蘇仲星跟前接連出醜,這下即便想也不能退婚了,必須嫁給他方能保住清白。
這時丫頭倒了茶進來,見蘇仲星已走了,林媚卻臉色酡紅,一副羞答答的樣子,不由得暗笑,夫人刻意讓大少爺和未來的大少奶奶單獨相處一會,難不成……
看到她的眼神,林媚的臉更紅了,要不是剛才蘇夫人交代過她尚有話要說,她此時恨不得趕緊離去。
沒多久蘇夫人便回來了,看見房中不見蘇仲星身影,眉頭幾不可察的皺起,但很快便笑著走進房裏,拉著林媚的手又聊了一番,不外乎要她安心待嫁之外的話。
待林媚走後,蘇夫人身邊一個老嬤嬤低聲道:「夫人,林小姐和大少爺雖有婚約,究竟沒什麼根基,您真個要讓大少爺守了婚約?」
蘇夫人點點頭,「媚兒自幼失了親娘教養,我原擔憂她上不得檯面,可這幾天看下來,卻是個難得的孩子,我今日給她的那套頭飾,普通姑娘免不了會被吸引注意,她卻只感我的恩,沒多看那些東西一眼,這一點實在是像極了她的娘親,再憑著她娘親當年助過我幾件事,我再如何也不能悔了這門婚事。」
蘇夫人沒有說出口的是,她只有蘇仲星一個兒子,可蘇仲星自幼卻被婆婆蘇老夫人抱去養在膝下承歡,致使兒子跟她不親,這些年來,婆婆更是放任羅明秀親近蘇仲星,擺明要把羅明秀和蘇仲星湊成一對,更完全不再提與林家定下的親事,她若任由婆婆安排,讓羅明秀進門,以後,府裏還有她的地位?
雖然林媚沒有親人依仗,但她是蘇太爺當初親定下的孫媳婦,讓她進門,一來婆婆便無正當理由反駁,二來讓蘇家在外頭落了個守信的名聲,有利於她丈夫的官譽,三嘛……媳婦是她挑的,進門後,自然會向著她,待媳婦生下一男半女,拉回兒子的心,也不怕兒子以後不向著她。
蘇家聲為人古板,只知遵守孝道,一心向著蘇老夫人,這些年來,蘇夫人明裏暗裏不知道受了蘇老夫人多少氣,偏偏連蘇仲星也都偏向蘇老夫人,羅明秀寄住在府裏,眼裏也只有蘇老夫人,根本不把她這個舅母放在眼裏,她怎可能接納羅明秀這個媳婦?
不說蘇夫人的種種心思,蘇仲星回房後卻有些心神不寧,晚上歇下後竟一夜春夢,夢裏抱著一名女子滾在一塊,那女子身子軟若無骨,更叫得銷魂無比,正當他痛快淋漓時,那女子抬頭朝他柔媚一笑,他這才看清,被他壓在身下的居然是,居然是……


永平侯夫人壽宴這一天,蘇夫人領著林媚等人早早就到了。
在林媚的想像中,永平侯夫人應該是個穩重有威嚴的婦人,沒料到永平侯夫人性子爽朗大方,愛說愛笑,有著一對細長鳳眼,笑起來眼睛瞇瞇的,十分可親。
永平侯夫人有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女兒名叫周敏敏,今年十四歲,也是開朗的性子,壽宴開始沒多久,她和林媚幾人便熟稔了。
永平侯夫人雖設了屏風,男女不同席,但因大周朝民風開放,男女在公眾場合會面並不悖禮,所以才一會兒,就有許多晚輩進來給永平侯夫人請安並獻上壽禮。
這個時候,席上的少女們皆睜大了眼睛看著進來請安的人,待請安的人下去後,就忍不住竊竊私語,品頭論足起來。
來賀壽的除了名門貴女,便是各府的少爺,那些夫人帶著女兒來赴宴,除了賀壽之外自有其他心思,難得有正當名目,無不起鬨道:「喲,聽聞今兒個柳狀元和蘇少爺等人也來了,論起來他們也是晚輩,怎麼不見他們親來賀壽?」
柳永的恩師和永平侯有些交情,若要向永平侯夫人賀壽,柳永確實要以晚輩之禮祝賀,至於蘇仲星,他和永平侯的兒子是同窗當然也是晚輩。
永平侯夫人見夫人們起鬨,也知曉她們的心思,哈哈笑道:「妳們呀,一群老不修,想看美男子就直說,偏要找藉口。」
夫人們私下討論過,認定京城裏美男子眾多,但最有特色的只有四個:其一,是柳永柳狀元,其二是蘇翰林之子蘇仲星,另外兩位則是永平侯夫人的大公子周明揚,以及二公子周斯。
今日既然得知柳永和蘇仲星來了,她們怎能錯過,自要好好飽一飽眼福。
「讓柳狀元進來賦詩一首才是。」喊出這話的卻是當今長公主,這位長公主是元宗皇帝的親姊,四十歲出頭,因保養得宜,看起來僅如三十左右,也是愛調笑的性子,聽在座夫人們起鬨,便為她們出聲了。
林媚先前雖聽過這號人物,卻了解不多,對於此時眾人如此期待這柳狀元出現,不由得有些詫異。
而待柳永進來給永平侯夫人賀壽時,她身旁的莫雙琪攥緊了帕子,死死咬著唇,才沒有喊出聲來。隔了這些年,他還是俊雅如昔,只不知道他的心……
其實不只莫雙琪視線落在柳永身上一動也不動,周敏敏和其他姑娘何嘗不是眼前一亮?
林媚這會也好奇的瞧了瞧傳說中的美男子兼狀元郎幾眼,見柳永眉長過眼,眉尾斜飛入鬢,雙眼含笑,顧盼生輝,果然是好相貌。也幸好席間人多,夫人小姐們皆是用心打扮,陣陣花粉胭脂香襲來,縱有年輕男子出入,也能掩去味道,讓她不至於失態。
見柳永進來賀壽,永平侯夫人自是喜悅,抬頭見到眾位夫人皆飽含期待的看著她,只能無奈地代夫人們開口,半開玩笑半認真道:「聽聞柳狀元先前發願,未得功名便不娶親,如今功名在身,為何還遲遲未婚?」
莫雙琪手裏的帕子幾乎快扭成麻花狀,只盼望柳永能朝自己看上一眼。
但柳永只是微微抬頭,淺笑著向永平侯夫人道:「姻緣之事皆天定,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強求也沒用。」
這兩年當然有不少人想與之結親,可很湊巧的,每有人上門提親,柳永第二天就會生病,議親之事自然不了了之,後來便有傳言,說柳永早有命定姻緣,無緣之人卻是近不得的。
可這番傳聞卻引發少女們的愛憐之心,也更覺得有挑戰性,此時在座的少女在偷看他的同時,已有好幾個暗暗決定要找機會試試自己是不是他命中的妻室。
莫雙琪眼裏隱隱泛起淚光,心中暗道:柳大哥,你難道是在等我嗎?我已上京來了,這一回不會再讓你等。
林媚見她神態有異,似乎有些明白她的想法,卻不能不輕輕扯了她一下,待她回過神來這才悄悄坐正了。
莫雙琪感激的瞧林媚一眼,心底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又無法馬上對戀慕之人傾訴,滿腔情意竟讓她俯過去在林媚耳邊道:「他真俊,是不是?」
「沒我爹爹俊。」林媚卻潑了她一盆冷水,「也沒我爺爺俊。」
顧可兒才貌雙全,冰雪聰明,芳名遠播,會答應林家的婚事,除去當時林太爺在易州為官,官聲頗好之外,也因為林酹少年時有一副好皮相,是易州出了名的美男子,那時三月桃花盛開,顧可兒在桃花樹下偶遇林酹,那少年郎在花瓣紛飛中微微一笑,這一笑卻因此誤了顧可兒一生。
在林媚心中,貌美的男人皆是禍水,皆不能輕易依賴相信,必須要小心應對,這柳永既然是狀元,極便自負些,不進來行禮,只在外頭遙祝一句,也沒人能說他不是,卻偏偏要進來含笑周旋,不知用意何在?
眼見柳永在眾人虎視眈眈下還能泰然自若的吟詩一首給永平侯夫人賀壽,林媚更是在心中輕歎了一聲,美色誤人!
柳永進來了,眾夫人繼續起鬨,沒一會蘇仲星也進來祝壽了。
蘇仲星畢竟是自己未來的夫君,林媚便正大光明的將視線放到他身上,不再去注意柳永。
而羅明秀卻不去看蘇仲星,反而打量著林媚,心中思量著林媚的娘親既然曾是永平侯夫人的密友,舅母又擺明著護她,那這門婚事是不可能退了,除非發生什麼意外……
此時柳永和蘇仲星並肩而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永平侯夫人喚了二公子周斯出來給他們斟酒,這下京城四大美男子就有三位現身,眾人也算飽了眼福。
永平侯夫人朝幾位夫人眨眨眼,表示要她們看清楚,我兒子可不輸他們,不應該排在最末,至少要排個第二吧?
尚書夫人卻也用眼神回覆她:如果能成為我女婿,就是給他評個第一又如何?可惜我女兒另有所屬,妳兒子做不了我女婿,他還是要排最末。
長公主眼神也掃向永平侯夫人:人都站在這了,這麼多人的眼睛在看,可做不得假,妳家這二公子確實是排在末位,至於柳永和蘇仲星誰該排第一,卻得費些思量。
三大美男當前,少女們藉著人多,可說是使勁地看,恨不得定下一個來,倒是沒注意到幾位夫人的眼神對話。
待正式宴畢,另擺上茶果,外頭戲班開始唱戲時,永平侯夫人這才拉著林媚,細問她娘親當時的事,末了感歎幾句,追憶當年一番。
莫雙琪卻是坐不住了,聽見周敏敏說後頭園子有幾株罕見的花兒,便說要去瞧瞧。
永平侯夫人聽了便笑道:「愛聽戲的就留下,不愛聽戲的都隨敏敏到園子裏逛逛吧。」
林媚本來不想去,莫雙琪卻前來拉起她,悄聲道:「這些小姐們我都不熟悉,明秀和周小姐聊的我又搭不上話,跟著去有些彆扭,妹妹就和我一道去吧!」
或許是蘇夫人明確的態度,莫雙琪是把林媚當成蘇仲星未婚妻來看待的,這些天相處下來,和林媚的關係比與羅明秀還要親熱些。
擋不住莫雙琪一再拉扯,林媚只得站起來,隨她一起往後頭園子走去,沒想到這一去卻生出許多事來。
第四章 花香害人
時值春末,繁花似錦,微風輕拂,花香襲人。
周敏敏領著各家小姐漫步在花海之中,待走累了,便進涼亭坐著,命人斟茶並奉上點心來,幾人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莫雙琪心神不寧,根本坐不住,只待了一會便拉著林媚去賞花,等走到離涼亭稍遠,周敏敏等人聽不到她的話時才道:「媚兒,我待會要設法去見一個人,妳幫幫我,替我引開明秀她們。」
「妳要見誰?難道是柳狀元?」林媚有些驚疑,男女私會並非是什麼好事,自己是不是該阻止呢?
見她一猜就中,莫雙琪也知道要她幫忙總不能瞞著,便低聲把自己和柳永相識的事說了。
「柳狀元要是還記得妳,為何不託信給妳?還有,你們上京後妳哥哥不是已經上狀元府拜訪過了,柳狀元有提到妳的事嗎?」林媚暗暗歎氣,她說得委婉,那柳狀元分明是忘記她了,或是根本沒將她放在心上,可莫雙琪卻要主動去見人家,這可怎麼是好?
莫雙琪垂下眼,半晌才道:「所以我要找他問個清楚。」
慘了,這還是個死心眼的!林媚拉住她的手,「如果他拒絕了妳,妳要如何?」
「他明明……」莫雙琪抬起頭,眼裏泛著淚光,雙唇也被她咬得紅豔豔的,「我不相信他忘記以前的一切了。」
林媚皺眉看著莫雙琪,不由得想起娘親的遭遇,不管柳狀元對莫雙琪究竟有沒有情,動了心的那方便是最吃虧的。
她正想著該怎麼勸解,卻從涼亭那傳來一句,「喂,妳們說什麼說這麼久呢?」
莫雙琪認出這是周敏敏的聲音,回頭朝涼亭那看去,笑道:「在說這些花兒真香呢!」
周敏敏眼波流轉,便帶著其他小姐一併出了涼亭,向她們走來了。
剛才周敏敏在涼亭裏和幾個小姐說話,從她的角度剛好瞧見柳永和蘇仲星兩人信步往荷花池那裏走去,依照路線必定會經過莫雙琪和林媚站的地方,她心中有了計較,便刻意引眾人前去。
林媚這會正好停在一株月白色的花兒跟前,對於氣味她比常人敏感些,只低頭輕嗅便感到陶醉,「這花兒香得真勾人。」
周敏敏正好走到她身邊,笑道:「這株叫香羅花,的確是香得不同尋常。」
另幾位小姐聽她這麼說,都湊上去嗅了嗅,輕笑道:「確實很香。」她們說著又對周敏敏道:「上回聽說你們府裏得了幾尾彩色的錦鯉,今日可要仔細瞧瞧到底有多特別。」
「妳們先過去吧,我等會兒就來。」周敏敏見林媚對那株香花有興趣,便停步笑道:「這株花是我大哥從寺廟裏移植過來的,聽說原是那位方丈從海外帶來的種子,花開時,他們會趁花未謝時摘下,曬乾後用來泡茶,香味清幽,最是出名,我娘愛這香味,卻不許我們亂採,所以它至今仍在枝頭鬧著。」
羅明秀見周敏敏停下腳步,她也不繼續走,繞過香花,去看另一株花,在花叢後側臉陰沉沉地看著林媚。
莫雙琪也在旁邊嗅了嗅,卻嗅到林媚身上去了,還按住她的肩道:「快從實招來,妳熏了什麼香?」
「沒有呀!」林媚笑著拍開她的手,「我最不喜歡熏香了。」
「那妳身上怎麼比這香花還香?」莫雙琪說著掏出手帕子輕輕甩在林媚臉前,「有了好香卻不肯透露給我知道?」
莫雙琪這方手帕熏了特別的香味,一掏出來就香氣四溢,一下壓過了花香,她得意的看林媚,「妳再香,能香過我這方手帕?」
「香過頭了!」林媚鼻子敏感,禁不住太濃郁的香味,此時已捂住了鼻子。
莫雙琪見她的樣子,正想再使勁甩動帕子,一側頭,卻忙縮回手,眼波流轉間光彩動人,她輕咬著唇,半帶笑意地呢喃道:「柳大哥。」
周敏敏順著她的視線瞧去,立刻揮手喊道:「柳大哥,你上回不是說喜歡這香花,待它開了要討幾朵回去曬乾泡茶用嗎?它已經開了,只等你來採呢!」最後一句話竟刻意拖長了尾音,又嬌又嗲,比那盛開的香花更勾人。
林媚捂著鼻子也跟著看過去,發現是蘇仲星和柳永一邊說話一邊朝這邊過來了,連忙悄悄退後幾步,藏到莫雙琪背後。
莫雙琪全副心神都放在柳永身上了,既沒有注意到周敏敏不尋常的語調,也沒留意到林媚的舉動,只一味地凝視著那朝思暮想的人。
柳永聽見周敏敏的話,眼睛一掃,便信步走來,邊笑道:「我已從那間寺廟得了花,早泡茶喝過幾遭了,你們府裏的花有侯爺和夫人看護著,可不能任我隨意採摘。」
怎麼感覺這兩人話裏有話呢?再仔細留意周敏敏的神色,林媚暗暗為莫雙琪歎了口氣,唉,妳的柳大哥想採的花兒恐怕在侯府呢。
林媚在莫雙琪背後半探出頭,見蘇仲星看了過來,連忙縮回頭,擔心蘇仲星他們過來後自己又會渾身軟綿綿地出醜,可若先回前頭看戲,又怕在途中遇到別的男子,現在只好期望濃郁的花香能蓋過蘇仲星兩人散發出來的氣味,使自己避過一劫。
「柳大哥!」莫雙琪見柳永看向這裏,不由自主走前一步,手裏的帕子無意識地向後一甩,卻不偏不倚甩在林媚臉上。
林媚一個側頭,來不及掩嘴,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啊!」
幾聲嬌呼中,莫雙琪已衝向前,拿著手帕子要幫柳永擦拭,柳永見狀卻猛退幾步,搖手道:「我沒事。」
「你沒事,我有事!」蘇仲星被噴了滿臉唾沫星子,怒火早冒了上來,一時失態,大跨幾步直逼到林媚跟前。
糟了!林媚心念急轉,頓時捂住鼻子,屏住呼吸,急急向後退。大庭廣眾之下如果現出醜態來,她就徹底沒臉見人了。
蘇仲星見她雙頰微紅,舉袖半遮著臉向後退,鬼使神差地,居然憶起那晚的春夢,腳步不由得一頓。
「妹妹怎麼噴了表哥一臉口水呢?」羅明秀從花叢後一個轉身出來,手一伸,狠狠抓住林媚的手腕不讓她再退,臉上笑得明媚,「還不快拿帕子出來幫表哥擦擦?」
林媚被羅明秀一拉,便聞到了蘇仲星身上獨特的男子味道,頓時雙膝發軟,脊背發麻,知道自己軟骨頭毛病又犯了,再顧不得其他,回身一把摟住羅明秀,把頭伏在她肩上,嬌聲道:「蘇大哥就是喜歡嚇我,我腿都被嚇軟了,表小姐幫我拿一下帕子吧。」
她這麼一摟,羅明秀卻有些懵了,身子僵了一下,不過只是瞬間卻又笑得甜蜜,「妹妹膽子真小。」
如果羅明秀和林媚這會冷眼相對或是大打出手,蘇仲星都不會覺得奇怪,偏偏她們摟在一起,還一副感情極好的樣子,他心頭不禁泛起怪異之感,脊背甚至冒起寒意。待羅明秀從林媚身上拿出帕子遞過來時,他才想起自己被林媚噴了一臉口水,只是現在那小點小點的唾液早被風吹乾了,於是他沉著臉退後幾步道:「不用了!」說完便將注意力放到周敏敏極力推崇的幾株香花上。
「我表哥就是這種性子,別理他,過會兒就好了。」羅明秀扶林媚站正,手不經意拂過她腰,不小心弄掉了她的香包,趕緊幫她撿起,笑道:「妹妹針線好,這香包也別緻,借我仔細瞧瞧吧。」
蘇仲星一走開,林媚身子自然不再發軟,悄悄吁了口氣,也笑道:「表小姐要是喜歡這香包,儘管拿去好了。」
「妹妹真大方。」羅明秀笑容中有些莫名的意味,「如果妹妹在別的事上也能想得這麼透就好了。」
是指我沒有讓出蘇仲星,主動退婚,好成人之美這件事嗎?林媚抿抿嘴唇,暗歎一聲,我若成全你們,誰來成全我?像我這樣有隱疾的人,退了這門婚事可是陷自己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啊。
羅明秀擺弄那香包一陣後卻遞還給她,「還是不奪妹妹所愛了,妹妹繫上吧。」
林媚接過香包繫回腰際,心中有些悵然,若可能,她也不想傷害羅明秀,可是……
而此時莫雙琪正癡癡地看著柳永,可對於她深情的目光柳永卻像毫無所覺,只微微笑道:「這不是莫家妹妹嗎?聽妳哥哥說你們都上京來了,沒料到會在這裏碰見妳。」
「你們認識?」周敏敏笑著覷覷柳永,「也是,柳大哥家鄉在柳州,莫小姐也是柳州人,認識也不奇怪。」
「我舊時和雙柏是同窗,常到莫家走動,自然認識莫家妹妹,那時她還小,我偶爾遇見她還會逗逗她來著,這些年沒見,她倒長成一個大姑娘了。」柳永當著眾人的面說起當時的情況,那語氣感覺只是在說一位認識的人,並沒有含帶多少感情。
莫雙琪聞言心卻猛地一沉,柳永上京前她都十四了,哪還是什麼小孩子?他如今這麼說聽起來為何像是在撇清關係,他們明明、明明……難道他以前的話真是把她當孩子逗、說著玩的?不行,得找個單獨碰面的機會好好的向他問清楚。
周敏敏在席間已發覺莫雙琪看柳永的眼神帶著情意,本來擔心他們的關係,這會聽柳永一說倒釋然了,心想柳永對莫雙琪根本沒有什麼情分,是自己多疑了,只是他雖說和自己哥哥要好,也常來永平侯府,可待自己的態度總不明朗,先前以為他心有所屬,後來打聽後發現並非是這樣,那麼他所求的究竟是什麼呢?自己表示得這般明白,他為何還不上門提親?
而莫雙琪這會才發現柳永和周敏敏之間,似乎在眉目傳情,一雙粉拳不知不覺握了起來,指甲深深地陷進了掌心裏。
他們這頭有些暗潮洶湧,另一邊賞錦鯉的幾位小姐卻散作幾處,喬佳如和她的遠房表妹吳玉依站在一塊賞鯉,隱約能看見柳永和蘇仲星正和周敏敏等人說話。
「表姊,真沒想到柳狀元和蘇少爺比傳聞中還要俊美呢。」吳玉依跟喬佳如咬耳朵,「我爹已決定要答應許大人的婚事,那許大人若有柳狀元和蘇少爺三分人才,不要說繼室,就是做妾,我也甘願。」
「妳就別妄想了,乖乖等著進許家門吧!」喬佳如對她今天諸多出格的言行已有些不耐煩,剛才在涼亭那裏這個表妹還當著眾人的面露骨地奉承周敏敏,實在讓她很沒面子,此時轉過頭道:「柳狀元和蘇少爺這等的身世才貌,妳就是想做妾也攀不上。」
「表姊,妳就這般瞧不起我?」吳玉依面露委屈。
吳玉依的爹爹見女兒有幾分姿色,就想藉著她攀個高枝,無奈吳家在京城裏不過是小戶人家,哪兒攀得上高門大戶?好不容易探得年已四十的許大人元配病逝,要尋一門清白人家的女兒做繼室,她爹爹便急急忙忙地巴上去了。
吳玉依見過許大人之後,卻噁心得幾天吃不下飯,一想到要嫁給那個滿臉麻子的老頭做繼室她就渾身不舒服,這一回求著喬佳如帶她進永平侯府,心中可是尋思過許多可能性的。
喬佳如見吳玉依趴在欄杆上,探身出去看錦鯉,少不得提醒她一句,「玉依,這欄杆矮,妳小心跌下去。」
「嗯!」吳玉依直起身子看看四周,笑道:「周小姐不喜歡一群丫頭跟著,都打發走了?」
「也沒有走遠,都在那邊呢。」喬佳如一邊說著,卻豎起耳朵聽香花林那邊的動靜,只是隔了一段距離根本聽不到半句話語聲。
「這樣說,若我落水了,她們趕來時我早沉入水底了?」吳玉依抬頭望了望香花林那邊,嘴角帶笑。
「妳小時候隨婆婆住在鄉下,不是偷偷學會游水了嗎?哪用人救?」喬佳如漫不經心,只尋思著要如何藉機跑開,繞去香花林後頭,看有沒有機會能和柳永說上話。
「聽聞柳狀元和蘇少爺皆熟習水性?」吳玉依眼裏似有光芒閃動,在瞬間下了決定,不待喬佳如回答,自顧自地道:「表姊只當我不會游水,便是成全了我。」
「什麼?」喬佳如還未反應過來,一回頭,卻見吳玉依趴在欄杆上的身子向前一傾,整個人直直栽入錦鯉池中。
「玉依!」喬佳如驚喊了一聲,電光石火間總算明白了她的用意,可此時也只得大喊道:「我表妹落水了,救命啊!」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救命啊!」看錦鯉的小姐們忽然尖叫起來,更有幾個膽子小的哭了。
因小姐們過來這邊賞花,家僕們被吩咐不得亂跑,只有兩個小丫頭站在遠處聽傳喚,一時聽見喊聲皆花容失色,慌張起來。
柳永和蘇仲星聽到了,自然朝前跑去,一邊吩咐小丫頭快去叫人來幫忙。
柳永跑了幾步,卻絆到地上的花藤,趔趄了一下,他這麼一耽誤,蘇仲星早跑到前頭去了。
莫雙琪也驚慌的抓住林媚的手,「有人掉水裏了,怎麼辦,會不會出事啊?」
有小姐落了水,鬧不好會出人命,當務之急自然是趕緊將人救起來,但是一個女子落水,渾身衣物濕淋淋貼在身上時被男子救起,以後該如何?林媚皺起眉頭,急忙隨著蘇仲星和柳永向前跑。
羅明秀何嘗沒有這個念頭,只是也不能阻止蘇仲星去救人,她小步追上林媚,一邊歎道:「柳狀元至今未訂親,讓他去救人說不定能成就一樁美事,偏偏表哥跑得這麼快……」
「要是我會水性就好了!」林媚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還朝羅明秀看了一眼。
她什麼意思?羅明秀心裏一動,跑得快了些,眼看就要趕上蘇仲星了,不想居然有一個人速度比她還快,「嗖」一聲就越過她,跑到前頭去了,她定睛一看卻是林媚,這下連忙在蘇仲星身後叫了一聲「表哥」,待蘇仲星身形一頓,她正好趕上他,急急道:「林媚會水性,讓她去救吧。」
第五章 撲倒美男
林媚拋下話朝前跑去時,有把握羅明秀必能心領意會,阻止蘇仲星去救人,只要她攔住蘇仲星,那麼柳永就會趕在前頭去救人,待柳永救了人要如何善後,就是柳永的事了。
雖然這麼做有點對不起柳永,可誰叫自己是蘇仲星的未婚妻,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落入圈套中,至於柳永……他不是一直在等待著命定的姻緣嗎?說不定這落水的小姐恰好是他命中的貴妻呢。
羅明秀確實是明白了林媚的意思,也成功的攔下了蘇仲星。
而此時蘇仲星也醒悟過來了,有人落水,懂水性的人第一時間自然是想施以援手,沒工夫多想其他,但經羅明秀一提醒,他卻想到救了落水的小姐,就意味著也要對這位小姐負責,既然林媚懂水性,如今這救人之事就不必自己出手了。
羅明秀見蘇仲星停下腳步,心下大喜,而這一耽擱柳永已從他們身邊跑了過去,羅明秀不禁鬆了一口氣,只是沒料到柳永跑了幾步,居然再次絆了一下,這回看樣子比較嚴重,似乎是扭傷了。
林媚跑得快,回頭一看,蘇仲星沒有趕來,柳永也沒有趕來,不由得大驚失色,天啊,怎麼柳狀元也沒有跑來救人,這回真是要命了!她情急之下連忙提高音量喊道:「誰懂水性的,快來救人啊!」
不管那小姐是故意落水還是真的不小心落水,這總是一條人命,怎能輕忽?唉,蘇仲星和羅明秀糾纏不清,自己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又再惹上另一位落水的小姐,只是沒想到柳永居然出狀況沒有跑來,這可怎麼是好?
錦鯉池邊,小姐們一直在尖叫著,等林媚氣喘吁吁跑到池邊時,一件豔麗的羅裙正漂在水面上,羅裙的主人在水下掙扎著,看著極為驚險,她著急地左顧右盼,發現池邊有支長竹竿,連忙拿了伸進錦鯉池裏,喊道:「快抓住竹竿,我們拉妳上來。」她一邊大喊,一邊朝身邊幾個沒有落淚、還算冷靜的小姐道:「大家幫忙一下,把人拉上來。」
他們正忙著救人的當下,前廳裏永平侯夫人正和蘇夫人說話,永平侯夫人道:「成婚之前讓媚兒過來侯府住幾日,到時在這邊出嫁,也像樣些。」
「侯爺那邊……」
「這些內宅之事侯爺皆是由我作主的。」永平侯夫人淡淡笑了,「不只妳念著當年和可兒的情分,我也是。」
她們正說著話,一個小丫頭卻慌慌張張來稟報,「夫人,有一位小姐在園子裏落了水!」
「落水的是哪位小姐?救起來沒有?」永平侯夫人嚇了一跳,今日是她壽辰,若是有人在府裏出了事,極為觸霉頭,因此要那小丫頭先別嚷嚷,急急起身,囑人好生服侍在外頭聽戲的夫人們,便拉著蘇夫人離開前廳。
一路走,小丫頭便把事情經過快速說了一遍。
「姓吳的小姐?究竟是哪一位啊?」永平侯夫人對這位小姐沒有印象。
「是喬小姐的表妹,今兒穿了件水紅色羅裙,相貌俏麗,她這是第一次來咱們府裏,夫人沒注意到她也是自然。」
「她落進哪個池子?」永平侯夫人尋思著,園子裏各處欄杆皆是最近新修整過的,若不是發生什麼「意外」,斷不可能輕易落水。
「就是靠近香花林的那個錦鯉池。」
永平侯夫人一聽,臉色卻古怪起來,「就那個錦鯉池?能跌出什麼花樣來?」
小丫頭適才過於驚慌,卻沒有細想,這會一聽永平侯夫人的話,臉色也變了,嘴角微微勾起,只是不敢笑出聲來。
蘇夫人卻是笑了,「好啦,這是在玩哪,不會出人命就行了!」
「也是!」永平侯夫人搖了搖頭,吩咐小丫頭道:「快找人去請王大夫進府來,這落了水可大可小,可別落下寒症。」
這頭永平侯夫人她們安了心,把竹竿戳進錦鯉池裏的林媚也是一怔—— 咦,這竹竿不長,怎麼這麼一探便好像捅到池底了?難道這錦鯉池的水並不深?
「喂,池水不及腰深,妳不要緊張,趕緊扶住竹竿站直身子!」
吳玉依掉進水裏時已經覺得不對了,待掙扎了一會,發現並沒有人跳下來救自己時,更是感覺大大不妙,這會在水下聽見一片喊聲,偏偏沒有聽到柳永和蘇仲星的聲音,知道事情起了變化,不由得又氣又急,猶豫著到底要再堅持一下看看蘇仲星或是柳永會不會趕過來,還是趕緊順著竹竿往上爬呢?
然而周敏敏這個主人終於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往池裏一瞧,認出落水的是吳玉依,連忙喊道:「玉依,池水很淺的,而且水底下鋪了鵝卵石,並沒有爛泥,妳別慌,只要抓住竹竿穩住身子就能上來了。」
林媚見吳玉依還在掙扎,似乎沒聽到眾人的喊聲,無奈之下只得脫掉鞋子,攀過欄杆,往餵魚食的臺階走下去,「嘩」一聲踩進水裏,左手抓住竹竿穩定身子,緩緩移到吳玉依身邊,右手一把抓住吳玉依的頭髮,使勁往上拉,藉著水的浮力一下就把吳玉依的臉拉出水面,池邊抓著竹竿的幾位小姐一見,都使出吃奶的力氣把竹竿往池邊移動。
喬佳如邊拉著竹竿心裏邊恨恨想道:好啊,吳玉依,妳這回是偷雞不著反蝕了一把米,出醜了吧?在永平侯夫人壽宴上落水,虧妳想得出來,這回可把我也連累了!
在侯府下人趕來之前,她們已把吳玉依弄上了池邊,讓她伏在欄杆上吐出幾口水,趕來的小丫頭連忙拿了衣裳過來給她披著,扶她去園子裏的屋子換上乾淨的衣裳。
林媚腰部以下也全濕了,自然跟著去換衣服,邊走心裏邊嘀咕,看吧,關鍵時刻男人根本就靠不住,小姐們,千萬不要輕易跳水啊!
屋子裏間,林媚換上乾淨的衣裳,繫好腰帶,從濕衣帶上解下自己的玉佩和香包,佩上玉佩後,見香包濕了,便隨手放在一旁,只先整理衣裳。
吳玉依也換好衣裳轉出屏風外,看見林媚連忙向她道謝,兩人說話間,有小丫頭進來收拾她們換下的濕衣裳。
將衣著打理好了,林媚便去拿自己的香包,習慣性地擱在鼻端輕嗅,卻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飄出來,令她脊背一痠,雙腿一軟,連忙把香包拿遠些,她的香包明明放了幾片薄荷葉,為什麼這會香包散發出的是另一種味道?
「吳小姐,妳是不是拿錯了香包?」林媚記得吳玉依的香包式樣好像和自己的差不多,這會泡了水,她錯拿也不一定。
吳玉依心神不定,也不細瞧,便把自己手裏捏著的濕香包遞給林媚,將林媚手裏的香包接了過來,卻看也不看逕自和小丫頭說著話。
一會兒,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已經過來了,在屋子外間待聽完丫頭的話,笑道:「這麼說,吳小姐落了水,卻是媚兒和幾位小姐合力把她救起來的?」
「仲星和柳狀元當時也在附近,都沒媚兒跑得快?」蘇夫人悄悄拉過莫雙琪細問,得知自家兒子當時竟在附近,心中有些微怒,這位吳小姐是什麼東西,這種上不了檯面的手段也使出來了?幸好仲星沒趕來,若不然不想讓吳小姐進門也難。
「柳狀元扭了腳?」永平侯夫人聽了當時的情形卻垂下眼,柳狀元這些年能片葉不沾身,果然高招。
而王大夫過來後,周敏敏便命丫頭把吳玉依帶到另一間房間,好方便王大夫診脈。
王大夫先替吳玉依診完,只說服兩帖祛寒的藥就行了,待要給林媚診脈,在裏間一個房裏的林媚卻百般推託。
周敏敏勸道:「雖是春末,那池水還徹骨寒呢,妳適才泡了水,就怕寒氣入體,讓王大夫瞧瞧才能放心,王大夫的醫術可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平常的人要請他還請不到呢,他常來府裏給我娘和我請平安脈,最是信得過的,妳就是沒事讓他瞧瞧,也沒壞處。」
醫術數一數二?林媚問明白了王大夫年歲已六十多,這才鬆了口氣,答應讓王大夫診脈,待王大夫過來了,她忙轉頭跟周敏敏道:「我看病時就怕有人在旁邊瞧著,現下這麼多人……」
「得了,我領她們出去吧!」周敏敏堅持要讓王大夫替林媚診脈,以免林媚出了侯府再生病什麼的,因此聽她這麼說,便領著丫頭退出去了。
眾人一走,靜室中便只剩下王大夫和林媚,不知道是因為王大夫年老,還是其他原因,林媚坐在他對面,卻沒有接近蘇仲星時那種全身發軟的感覺,心下暗暗慶幸,一時又想起小時候看大夫時,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這奇怪的軟骨病好像是從十二歲開始的,後來月事來了便漸漸厲害起來,病況極是奇怪。
王大夫替林媚診了脈,拂鬚說無礙,只需服兩帖祛寒的藥就罷了。
醫者父母心,且見王大夫慈眉善目,似是信得過,林媚咬咬牙,下了決心,把自己得了奇怪軟骨病的事和盤托出,求王大夫醫好她。
王大夫聽得驚奇,連連細問她發病的經過,問罷卻「哈哈」笑了,「小姑娘,妳這種卻不是病。」
「那我這樣……」林媚一聽不是病,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可很快卻又發起愁來,「可是一有年輕男子近身,我就軟綿綿地提不起勁,這樣子總是……」
「妳盡早成親,聞慣了夫君的味道,身子便漸漸地不會發軟了。」王大夫收拾藥箱,含笑道:「小姑娘不須憂心,沒准妳夫君會因為妳這種病,別的姑娘再入不得他的眼。」他說著,見林媚欲言又止,又道:「小姑娘未成親前,切莫跟別人說自己有這種病,以免被人有機可乘。」
得了這麼可恥的病,我也不敢告訴別人呀!林媚點著頭,邊思索王大夫的話,盡早成親漸漸就不會發軟?
林媚正在思量,另一個房間裏的吳玉依也是心緒混亂,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她羞愧難當,悄悄拉著喬佳如的手道:「表姊,我還是先回家去了,待會若有人問起,妳代我說一聲。」
「永平侯夫人還在外間廳裏呢,妳好歹也自己去說一聲才走。」吳玉依畢竟是跟她一同坐轎過來的,又是她表妹,這會落了水,雖沒有大礙,但要提前走的話,於情於理,自己這個表姊總該陪著她回去才是,只是今日此等盛事,她怎捨得先走?
吳玉依這才明白了過來,她向永平侯夫人說一聲,永平侯夫人少不得會派人送她回家,既有侯府的人相送,喬佳如自然能繼續留在侯府,無須陪自己先回去了,「表姊放心,我自然要跟永平侯夫人說一聲的。」
她們說著,簾子一揭,有一個大丫頭端了一只冒著熱氣的碗進來,笑道:「吳小姐,這是剛煮好的薑湯,王大夫囑咐了,先喝一碗出出汗,省得寒氣積在體內。」
「有勞姊姊了!」吳玉依見大丫頭有點臉熟,似乎是在永平侯夫人身邊服侍的,哪敢怠慢?忙站起來接過薑湯,先抿了一口,覺得有些燙,便邊吹涼邊慢慢地喝完了。
待那個丫頭退下後,喬佳如幫吳玉依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東西,見件件齊全,並沒有少什麼,這才放心下來,可見她掛著的香包顏色有些深,忍不住摸了摸,發現卻是濕淋淋的,忙抬頭道:「裏頭沒有放香丸吧?若有,只怕全化掉了。」
「欸,差點忘記了,這裏頭可是放了兩顆極難得的香丸,要是糊化了,那就可惜了。」吳玉依忙解下香包,鬆開繫帶,探手在香包內摸出一顆紫色的香丸來,她將香丸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這香丸和她的香味不同,不由得大感奇怪,「這可不是我放的香丸,是怎麼回事?」
「這是……」喬佳如聞著那香丸的味道胸口一悶,下意識退後一步道:「妳這香包有離過身嗎?怕是拿錯了別人的吧?」
吳玉依想了想,「剛才換濕衣裳時,林小姐說我拿錯了香包,和我換了,那時我也沒細看就繫上了,莫不是她看錯了,換了我的香包去?」
「既然這樣,待會跟她換回來就是。」喬佳如聞著那香味總覺得古怪,只讓吳玉依先收起來。
吳玉依摸摸香包,還濕著,便不急著把香丸放進去,又拿香丸在鼻子前深深一嗅,一邊笑道:「喝了薑湯,這會倒真覺全身熱呼呼的,表姊借個帕子給我擦擦汗吧。」
「妳換下的濕衣裳和濕帕子,可記得讓小丫頭好生拿回去,不要胡亂丟下。」喬佳如嘀咕了幾句,一邊掏出帕子遞給吳玉依。
「表姊,我怎麼覺得妳這手帕子散著熱氣呢?」吳玉依一邊擦一邊說。
「玉依,妳怎麼啦?」喬佳如覺得她的話有些奇怪,一轉頭卻見她臉上起了紅雲,眼神有些迷亂,不由得大吃一驚,「我去喊王大夫再來瞧瞧。」
「表姊,我熱!」吳玉依忽然跳下地,扯著自己的衣領道:「熱死了,熱死了!」
「玉依,快好生坐著。」喬佳如扶住吳玉依,探手在她額上一摸,卻是燙得嚇人,這下慌了,硬將她按在椅子上,自己一個箭步揭了簾子出去,招手叫過一個丫頭,讓她趕緊去把王大夫再請來。
她才吩咐完,一回頭竟看到吳玉依漲紅臉,脫了鞋子提在手上,猛地衝出房間,一時目瞪口呆也忘了去阻止。
林媚正在房裏咀嚼王大夫的話,卻聽見外頭一片喧譁,待要出去,卻怕碰見蘇仲星等人再惹出事來,只能在房內團團轉,想等丫頭進來再問問。
等了好一會兒,卻是莫雙琪氣喘吁吁進來道:「媚兒,不好了,吳小姐發瘋了!她還,她還……」
「怎麼啦?」林媚有了不妙的感覺,這個吳玉依真是多事啊!
「吳小姐衣裳不整,連鞋子也沒穿就從房裏衝出去,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也瞧見了,都被她嚇著了,忙命人去攔,誰料她力氣突然變大,把攔住她的丫頭都推開了,還一路跑到香花林那邊去,我們也忙跟去了,恰好瞧見她直朝柳狀元和仲星大哥撲過去。柳狀元本來扭了腳的,不知為何身手突然敏捷起來,一動作就閃到仲星大哥身後,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還推了仲星大哥一把,那吳小姐就這樣撲在仲星大哥身上,然後軟軟的暈過去了。」
莫雙琪本來對柳永抱著很大的期望,但今天一連串的事下來,讓她隱隱明白過來,柳永不再是從前的柳永,便也不再喊柳大哥了,直接喊他柳狀元。
「無緣無故的,吳小姐怎麼會突然發瘋?」林媚咬牙道:「她當眾暈倒在仲星大哥懷裏,這……」
「她這樣子,名聲盡毀,還能有好姻緣嗎?」莫雙琪說著輕輕一歎。
對於自家表妹的行徑,外頭的喬佳如也不由得喃喃道:「暈在柳狀元懷裏,好歹人家還沒訂親,或許有機會當正妻,妳暈倒在蘇少爺懷裏,難不成真的想當妾?以這種方式成事,進了蘇家門誰會尊重妳?玉依,妳今日做的事真的太沒腦子了。」

當吳玉依醒來時,已在房裏了,她見王大夫一臉凝重的看著她,不由得怔怔道:「我這是怎麼啦?」
「吳小姐,妳從何處得的紫蔓丸?」王大夫手裏托著一顆紫色香丸,皺眉道:「妳可知道,此物雖有安神之用,但若是和香花同聞卻易出現幻覺?妳表姊和妳皆從香花林那裏過來,身上沾了花香,只是妳落了水,那香味已經去得差不多,可妳表姊的身上仍帶花香,她適才陪在妳近旁,妳恰巧又服下薑湯,身子出汗,毛孔張開,一聞這紫蔓丸,氣味頓時侵入體內,一下便失了神智,做出平素敢想卻不敢做之事。」
「我做了什麼事?」
一旁的眾人七嘴八舌地把她剛才的行徑告知了,令吳玉依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她落水時,若是柳永或是蘇仲星救起她,以她清白的身世,柳永也好,蘇仲星也好,一定要給個說法,不能為正妻的話,至少會是平妻,以後生下孩子來那也是嫡子,如今自己撲倒蘇仲星,當眾出醜,想進蘇家門的話,平妻卻是想也不用想了,但若她不肯當蘇仲星的貴妾,以她今日的行為卻也難當好人家的正妻了。
「這藥丸不是我的。」吳玉依坐了起來,轉頭找到林媚的身影,指著她顫聲道:「林小姐,妳為什麼要害我?」怪不得我落水時蘇仲星和柳永沒有出現,卻是林媚下水拉我起來,原來妳是猜著我的意圖了,為了報復我算計妳的未婚夫,便藉機換了香包,把紫蔓丸放在我身上,好讓我失去神智,當眾出醜。只是妳沒料到吧,我卻因此纏上了蘇仲星!好妳個林媚,這般害我,若我真的進了蘇府,絕對不會輕易與妳善罷甘休。
「吳小姐何出此言?」
「難道不是妳故意調換我的香包?」
林媚本就冰雪聰明,待吳玉依一質問,她解下香包一瞧,發現不是自己的,再一看吳玉依手裏的香包,馬上明白了過來—— 她的香包早就被調換了,調換她香包的人,目的自是要使她出醜,好毀了她和蘇仲星的婚約。
她連忙解釋其中緣由,吳玉依卻不信,一口認定是林媚在害她,一邊嗚嗚哭著道:「我沒臉活了。」說著竟站起來要撞牆,眾人趕忙攔下。
蘇夫人一看沒法子,只得道:「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仲星便會給妳一個說法,現在還是永平侯夫人的壽宴呢,妳這樣尋死尋活的,置大家於何地?」
「我們吳家雖不是大戶,但我爹爹也不會答應我做妾的。」吳玉依抽抽噎噎道。你們怕鬧開,自然要息事寧人,反正我臉已經丟了,得趁著有人證求個實在話才是,就林媚這樣的也能當蘇仲星的正妻,那我當個平妻又哪裏過分了?
林媚看笑話似的看著吳玉依,心裏忍不住驚歎,哇,自己發瘋似的衝出去撲倒蘇仲星,這當下說起來卻好像是蘇仲星欺負她一樣,還敢當眾討說法?像這樣的人進了蘇家,以後日子可熱鬧了。
蘇夫人一聽也幾乎氣笑了,不想當妾難道還想當正妻?若是京城裏的好姻緣都是憑這樣就能得到的,還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吳小姐,今日的事大家有目共睹,出錯的並不是我兒仲星,況且男人就是風流一些,傳出去也是雅事,女人嘛,一旦行差踏錯,就再也難以挽回了,吳小姐三思。」
吳玉依滴下淚來,「蘇夫人,若不是林小姐換了我的香包,我何至於出醜?」她說著又要撞牆,累得眾人又是一陣攔忙亂。
站在角落的羅明秀聽到這裏,趁著沒人發覺,悄悄出了房門,氣得咬牙。她調換了林媚的香包,又使銀子讓侯府一個丫頭看牢林媚,務必使林媚失神智之時纏上柳永,柳永是狀元郎,就算是自己使計,林媚配了他一樣不算委屈,沒想到的是,香包會跑到吳玉依身上,這下偷雞不著蝕把米,沒有打發掉林媚,又多了一位吳小姐!
第六章 好戲登場
羅明秀心頭在滴血,手裏的帕子幾乎要被她絞碎了。
先前她在蘇府聽得永平侯夫人和林媚的母親舊時也是密友,蘇夫人領林媚上永平侯府,是要讓永平侯夫人認林媚當個義女之類的,以備將來能從永平侯府體體面面出嫁,全了蘇家娶媳婦的臉面,且瞧著今日永平侯夫人待林媚的模樣,這事自然是成了。
等回了蘇府,蘇夫人必會正式準備起婚事來,到時林媚待嫁,便不能再出席宴會,自然也沒有機會見到其他男子,如今這等良機便再不可得。
這回雖是多了一個吳玉依,但蘇仲星名分上已有未婚妻,吳玉依只能當妾,而且吳玉依畢竟是當眾出醜的,就算入蘇府為妾也不會得到尊重,更難有地位,她不足為懼,以後慢慢收拾就是了,但林媚必須在今日解決掉。
林媚沒有上京城之前,誰不認為自己和蘇仲星是一對?縱然自己不爭取,以後另結親事,對方若知曉自己從小寄住在蘇府,和蘇仲星青梅竹馬,迫於蘇仲星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妻而另嫁他人,焉能沒有心結?就是自己,又真能忘掉蘇仲星嗎?
不,她不甘心!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握在手裏的幸福被別人輕易奪走,她邊想邊慢慢走到和蘇仲星約好見面的僻靜處。
出了這樣的事,蘇仲星當然是懊惱無比,見羅明秀來了,連忙問道:「那個女人如何了?」
「恭喜表哥就要添一位如夫人了。」羅明秀銀牙幾乎咬碎了,臉上卻不動聲色,甚至帶著笑意道:「待得吉日,表哥正妻進門,如夫人自然也隨後進門,正是雙喜臨門呢!」
蘇仲星無精打采道:「明秀,妳明知道我的心,何苦這樣刺我?」
「我倒想知道你的心,但誰來知道我的心呢?」羅明秀一股委屈湧上心頭,淚水滴落下來,哽咽道:「你從前跟我說那些話,我都記著,正是記著,才這般放不下,若不然,憑你娶十個一百個,與我何干?」
「明秀,妳聽我說。」蘇仲星看看四下無人,抓住羅明秀的手,低聲道:「母親只有我一個嫡子,我不忍令她為難,如今且娶了林媚進門,待得三年過後,林媚無所出,自然能休了她,妳等我三年,……」
「等你三年?」羅明秀打斷他的話,眼裏的淚止住了,怔怔道:「三年後我就十八了,就算我等得,我爹爹卻等不得。」她沒說出口的話卻是:一個吳玉依你尚且推不開,到時林媚成了你堂堂正正的妻,你能推得開嗎?只怕讓我白等三年罷了!
「有人來了!」蘇仲星正待再說,聽見腳步聲,連忙一個轉身走了。
羅明秀瞅著蘇仲星走遠了,這才悄悄往前走,拐到另一個僻靜處,果然,侯府那個和她共謀的丫頭白桃正在那兒等著。
白桃原是周敏敏房裏的一等大丫頭,最近配了人,想在出嫁之前多攢點嫁妝,羅明秀和周敏敏也有來往,碰巧察覺到白桃的心思,自是很快就拉攏了她。
白桃已經十七,早就曉事了,羅明秀隱晦的話語她不須多問也明白,況且這事雖發生在侯府,但並不涉及主人,她也不算背主,就算是事敗,她只不過是在宴客時走動幾下,無意間對客人說幾句話而已,也怪不到她身上,只是沒想到還未等她行動,吳玉依就失了神智,更加想不到被撲倒的會是蘇仲星,而不是柳永。
見羅明秀過來了,白桃著急開口道:「羅小姐,這事兒……」
羅明秀擺擺手,「不必多說,這事還沒完。」
「羅小姐請明示。」白桃心裏冷笑一聲,是的,沒完呢,要是就這樣完了,自己也不甘心!
上個月,春光正好,香花林中眾花芬芳,她家小姐周敏敏引了柳狀元來看香花,花海中,柳狀元淺笑的樣子把花兒都比了下去,縱使她平素知輕重,那會也忍不住多看了柳狀元幾眼,心中想著小姐若能嫁了柳狀元,她到時就是陪嫁,自然也就……想到心熱處,沒注意到自己目不轉睛地盯著柳狀元看。
誰知第二日,小姐就把她指給府中一個下等小廝,還是她千求萬求,這才暫緩出嫁,但想讓小姐收回主意卻是不可能了。小姐啊,妳不顧念多年的主僕情分,隨便把我指給一個小廝,毀了我的一生,那麼我幫著羅明秀,把妳心心念念的柳狀元推到別人懷裏,也不能算過分吧?
羅明秀哪裏知曉白桃的心思,只以為她貪財,又塞了一張銀票在她手裏,這才俯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見她點頭,瞅瞅無人,便才悄悄從另一條路拐回去。

卻說周斯尋到柳永和蘇仲星後,請他們去前頭繼續吃酒,今日之事,永平侯夫人吩咐下人不得亂傳,這會前頭的人還不知道,但周斯卻已聽聞了,對蘇仲星低聲道:「仲星,恭喜啊!豔福不淺哪!」
蘇仲星一聽周斯的話,悶悶道:「何必取笑?」他也清楚永平侯夫人要給林媚撐腰,這門婚事再無退掉的可能,他將要負了表妹,這時卻又多了一位吳玉依,只覺委屈難言。
周斯也知道蘇仲星和羅明秀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見他禁不起玩笑,忍不住笑道:「說起來,你那個未婚妻也是格外明媚動人,不比你表妹差,何必愁成這樣?再說了,你表妹真要喜歡你,何必死認著名分不放,就進門當個平妻,也一樣能與你雙宿雙棲,正妻嘛,就擺著當門面,你只管和表妹恩愛,有誰敢說三道四的?」
蘇仲星搖頭道:「別胡說!」
「你呢,不懂女人的心哪!」周斯嘖嘖道:「沒試過,怎知你表妹不肯呢?」
蘇仲星聽了不由得一怔,周斯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個性,見他出神便暗暗笑了,不再理他,端著酒杯去和柳永喝酒。
柳永和一眾少年才子把酒吟詩,因他是前科狀元,今天在座的有好幾個準備明年要科考的,少不得請教幾句,氣氛倒是熱絡。
另外幾個少年湊不過去,又見主人周斯只顧接待柳永,便微有酸意,小聲道:「柳狀元真是有才,可不是每屆狀元郎都能在朝中任得要職,五年前那屆的狀元郎,因不識相,得罪了宰相大人,便被派到邊遠地區任個六品小官呢!」
「說起宰相大人,就不得不提到他家待嫁的小姐來,聽說宰相千金才貌雙全,可惜至今沒機會見上一面。」
「今天永平侯夫人壽辰宰相夫人有前來祝賀,但她家的小姐卻沒露面,不知道是何原因。」
周斯聽到旁邊有人討論宰相大人的千金,便悄悄對柳永道:「聽得宰相大人有意招你為婿,你真的不動心?」
柳永皺了皺眉,馬上轉移話題,周斯見他不想多提,也知此事極為敏感,轉轉酒杯不再說了,可角落裏幾個服侍的丫頭卻偷偷討論著柳永。
「柳狀元才華橫溢,口才了得,又相貌俊美,為何至今還未議親?」
「誰不知柳狀元八字不同常人,要等待命定的妻室出現才能婚配。」
「那怎麼才知道誰是他命定的妻室呢?」
「咦,妳問這麼清楚要幹麼?哈,我知道了,妳這小妮子動了春心,看人家狀元郎俊俏,就幻想起不可能的事了。」
「別亂說,小心被人聽到!」
「他們顧著喝酒吟詩,不會留意我們說話的,倒是妳這個模樣,若能引得狀元郎注意,討去當個小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呸呸,又來取笑我。」說話的丫頭是新近進府的,因有幾分姿色,常作天真之夢,眾人也愛打趣她取樂,她卻聽不出調侃之意,引得大家更愛逗她。她這會啐了旁邊的丫頭一聲,卻又忍不住道:「柳狀元雖未婚,可想必府裏有許多妾室通房吧?」
「那妳可錯了,據說幫柳狀元收拾房間和服侍他的,都是他的奶娘,其餘的奴才多用小廝呢!怎麼,不信哪?我當初聽到時也是不信的,後來無意間聽見夫人們討論,這才信了他那個要找命中姻緣之說。」
「究竟是想找命中姻緣,還是想攀龍附鳳,可是難說。」白桃恰好進來,輕輕嘀咕了一聲,身為周敏敏身邊的大丫頭,周敏敏與柳永相會時少不了她相陪,她發現柳狀元對自家小姐有些若有似無的情意,可據說他對宰相千金也有那麼點意思,如果說他不是想攀龍附鳳,那才怪呢!
見小丫頭只顧偷看柳永和蘇仲星等人,沒有察覺她進來,白桃抿了抿嘴唇,趁眾人不察,招手叫來一個小丫頭,吩咐她幾句,見小丫頭點頭,她這才避到一邊。
一會兒,就見柳永如她所料那樣匆匆出來,往另一邊去了。
好了,好戲要開場了!
待柳永出去了,白桃不動聲色跟上,跟到半路,確定柳永是往園子東北角的園圃那兒去了,這才拐過香花林,叫來一個頗機靈的小丫頭,讓她將柳永的去向透露給周斯,待說完,又仔細叮囑她不要跟其他人說,等這些事做完了,她才趕回周敏敏那裏。
白桃回來的時候,周敏敏正好看完吳玉依撒潑,不忍林媚太過尷尬,將她拉到外間廳裏,一出來便看到白桃,笑道:「妳跑哪兒去了?」說完不待她回答,對林媚道:「鬧了這半日,妳頭髮也亂了,讓白桃扶妳進去整理一番,再回前頭去吧,這邊的事自有人處理的。」
白桃忙上前扶了林媚,領她到另一邊的房間,讓她在梳妝檯前坐下,為她梳頭。
才梳好頭,整理完畢,卻有小丫頭進來道:「白桃姊姊,小姐要妳別往前頭去,先去園圃那邊看看酸瓜熟了沒有,要是熟了,讓人摘下一些,好給前頭的人醒酒用,要是林小姐想去園圃散散,白桃姊姊順便領了去。」
小丫頭說完就退下了,白桃便向林媚道:「說起來,這裏離那種有酸瓜的園圃卻近,林小姐可要過去走走?」
今日發生了這麼多事,林媚也感到心煩,只是蘇府並非是她的家,她又是隨蘇夫人一同來的,自然要熬到蘇夫人告辭了才能回去,加上前頭人多嘴雜,剛才的事也不知道傳遍了沒有?她到前頭去說不定只會讓人笑話,去園圃那裏走走散散心,待時間差不多了再和蘇夫人回去,倒是個好主意。
林媚便順著白桃的話道:「聽說侯府有一種海外移植的酸瓜,專治醉酒,極是靈驗,我倒要瞧瞧。
白桃一聽,便一邊描述起酸瓜的形狀和味道,一邊領著她往園圃的方向走去。

另一邊,柳永繞過香花林往另一處走,拐過月洞門,再走兩刻工夫,就到了園子裏東北角的園圃,那園圃中間建了一間茅草屋,屋子左邊的土地劃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小苗圃,裏頭全種植蔥蒜和不知名的薯類,右邊也劃成大小不等的小苗圃,種的卻是各種蔬菜,至於搭在屋門前的竹子,則爬滿了青藤,垂著小黃瓜和另一種瓜類。
柳永知道因為永平侯的娘親思念小時候住過的故鄉,便令人在園子裏劃出一處地方建了茅草屋,搭了瓜棚,整出苗圃令下人種些蔬菜,想念故鄉時,她就到瓜棚中坐一坐,而三年前永平侯娘親亡故後,茅草屋並沒有拆,永平侯空閒時偶爾也會過來,更令人移植了酸瓜來種,這酸瓜後來在京城裏出了名,據說是醒酒佳品。
「的確是一個幽靜處。」柳永背著手繞茅草屋走了一圈,這才推開茅草屋的木門,進了屋內,裏頭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兩張椅子,皆擦得乾乾淨淨,桌上放著一只酒壺和兩個酒杯,還有幾樣下酒小菜,似乎是精心準備的。
柳永環顧一下屋內,把半閉不閉的窗戶用木頭棍子支上去了,這才探頭往外瞧了瞧,略有些疑惑,「敏敏約我到此處來卻不見她人影,莫不是被人絆住了?」
他來此赴約,其實已思量許久,現下朝堂分為兩派,一派是以永平侯作代表的權貴人士,一派是以宰相大人為首的世家大族,他審時度勢,是該早點做出決定,不宜再搖擺不定。當今皇上採取的是平衡之術,不會讓永平侯或是宰相其中之一勢力過大,所以無論是永平侯也好,宰相也好,都是得聖心的人物。
只是宰相大人權傾朝野,在朝政的決斷上無人能比,至少目前無人能出其右,但站得越高,有可能跌得越重,且宰相終有告老還鄉的一天,而永平侯的侯位卻是世襲,不提永平侯的能力,就說如今小一輩的周明揚,也是長袖善舞的人物,永平侯府在不出意外的情況下,興盛的時間必要比宰相府更久。
所以他最終決定靠向永平侯這邊,選擇向周敏敏求親,以他毫無背景的現況,要與一方勢力結盟,最穩當的辦法便是結親。
但單單是這樣嗎?柳永自嘲的一笑,其實他以為自己能拋棄過去,卻拋得並不徹底。
猶記得兩年前他初上京城時,住同一客棧的舉子相邀,大家上酒樓喝酒,期間,一個臨窗的舉子看到街上有熟人路過,遂興匆匆下樓,要去邀那人上樓一同飲酒,大家一邊笑談一邊憑窗而望,卻見下去找人的舉子不慎撞到一頂剛剛停下的華麗小轎,只見轎簾一揭,下來一位盛氣凌人的明豔少女,少女怒氣沖沖地說了些話,最後舉子躬身陪了不是,但他卻看見少女臨走時丟下一個鄙夷的眼神—— 那位少女是宰相千金。
後來他高中狀元,上宰相府拜訪時,宰相千金躲在屏風後偷看,屏風不慎倒了,那是他們的「首次」相見,日後,他在幾個地方又巧遇宰相千金,少女暗示過宰相大人頗為賞識他,若是願意投向宰相一派,他日後在朝中必會一展所長。
但可惜的是,他忘不了宰相千金當時對那貧寒舉子拋下的鄙夷眼神。
柳永記得清楚,從爹親亡後,娘親為撫養栽培他,四處求人,他便常常看到親戚和族中長輩對娘親露出這種鄙夷的眼神,而由於家境貧寒,他和莫雙柏同窗時常上莫家借書,莫家老爺和夫人雖從未說過什麼,但莫家其他人也曾有這種眼神出現。
上京趕考之前,娘親病弱,他生怕她等不到他娶親,曾想過和莫雙琪的可能,但這個可能是建立在他考取功名的情況下,若他沒有功名在身,莫家斷不可能把莫雙琪許配給他,所以他便不動聲色的減少和莫雙琪的接觸,只是少年時的一絲萌動早就消失無蹤,再見到莫雙琪,他心如止水,自然無意和她論及往事。
他高中狀元,風光回鄉,娘親卻已病得起不了床,那時候,娘親執著他的手道:「兒啊兒,娘是看不到你娶親了。」
他含淚回應,「娘親,妳喜歡什麼樣的媳婦,我馬上娶一個過門。」
「我喜歡的媳婦啊,自然要出身名門,才貌雙全……」娘親含笑低語,聲音卻漸漸衰弱下去。
那天晚上,娘親便去世了。
從那時他便立誓要娶一位出身名門,才貌雙全的女人,更想藉著姻親補足自己沒有背景的缺憾,不再讓人用鄙夷的眼神看自己,可這兩年來,他何嘗沒有機會?為何遲遲下不了決心呢?不管如何,今日周敏敏相約,便是表態的時候了。

柳永心緒混亂的同時,在前頭的蘇仲星也是心情黯淡,不知不覺便多喝了幾杯,周斯見他有些不對勁,奪下他的酒杯道:「往日你也是一個有主見的,為何這次拖泥帶水呢?既然非娶表妹不可,有的是法子,何必借酒澆愁?」
「什麼法子?」蘇仲星說話已經有些含糊,「有法子我早就退婚了,何用發愁?」
「那般美豔的未婚妻你真捨得退婚?況且女子被退婚,要再找一個好人家,怕是不容易啊。」周斯眼珠一轉,扶著蘇仲星到一旁悄聲道:「如果你捨得,我便有法子。」
「你說。」蘇仲星知道周斯是花叢老手,說不定真有辦法讓林媚自動退婚。
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怎的,周斯頰上浮現一絲可疑的紅暈,他附到蘇仲星耳邊說了幾句,蘇仲星一聽卻被嚇得消了幾分酒意,瞪著他道:「虧你說得出!」
「看吧,我就說你捨不得。」周斯話都說出來了,索性挑明道:「你我同是男子,如何不明白你的心意?你表妹固然對你情深,但一起長大哪有新鮮感?反觀你這位未婚妻弱柳扶風,想必……嘿嘿!若能兩美兼收,何愁之有?」
蘇仲星仍搖頭,「莫不說表妹不會應承,就是林媚也不會同意的。」
「那麼,便用我的辦法。」周斯低低一笑,「反正我娘像是挺喜歡林媚的,納她到侯府中,自沒有人虧待她,你也不用內疚。」
「不行!」蘇仲星脫口而出,「我不能做出這等事。」
周斯斜他一眼,「捨不得就捨不得,何必找藉口?既然捨不得,又何必發愁?」
難道我真的捨不得?蘇仲星忽然想起林媚的媚態,下腹一熱,隱隱的,居然真有一種不捨的情愫。
「咦,狀元郎哪兒去了?」周斯奚落完蘇仲星,一回頭發現柳永不見了,正環視四周時,一個機靈的丫頭上來悄悄稟告道:「少爺,我進來時,見柳狀元似乎是往園子裏東北角園圃那處去了。」
「吃了酒,去那處走走倒是有助清醒。」周斯說著拉起蘇仲星,「走,到園圃那邊摘個酸瓜嚼嚼醒醒酒,順便再給你想想法子。」
第七章 那是黃瓜
時近黃昏,太陽下山了,夕陽的餘熱卻還在,白桃把一頂帷帽遞給林媚,笑道:「林小姐,此處苗圃沒有種植樹木遮陰,妳且戴上這個遮遮陽光吧。」
「太陽都落山了,哪還有什麼陽光?」林媚雖這麼說,可見白桃停下腳步,硬要把帷帽給她戴上,也不便拒絕,只微微低下頭,讓白桃幫她戴好。
林媚這時身上穿的是周敏敏的衣裳,白桃幫她梳的也是周敏敏常梳的髮式,加上兩人身材差不多,她又戴著帷帽,若不是就近打個照面,而是遠遠地瞧,任誰都會以為林媚就是周敏敏。
見林媚對近在眼前的陷阱毫無所覺,白桃原有些內疚,轉瞬間卻又堅定了心思。羅小姐和蘇少爺是青梅竹馬,妳明知道人家是一對佳偶,偏不肯退婚,硬要棒打鴛鴦,可羅小姐雖使計,但人家也不是安排一個下三濫的誤妳一生,要是吳玉依之類的,只怕還求之不得呢!
不過若到時被人捉個正著,柳狀元會讓妳做妻還是做妾,那便只能看妳運氣了,但據我看來,做妻的可能性不大。至於我們小姐見到這樣的事,足以傷心一陣了,可說不定會因為我通風報信,有功勞在身,免我嫁給那個小廝,林小姐妳也算是做了功德!
一路上,白桃介紹著各種蔬菜的名稱,又說起這些蔬菜做出的菜式何等美味,林媚隨她過來本就是為了消磨時間,見她說得起勁,便認真的聽,這麼一拖延,最後一點陽光的餘熱便散盡了,天空漸漸帶了灰色,將要轉黑。
「怎麼不見妳家小姐呢?」她們走到離茅草屋不遠處,卻不見周敏敏和丫頭們的身影,林媚略略四顧,笑道:「大好的風光,莫不成妳家小姐半點不貪看,只圖進茅草屋歇腳?」
「這邊的田園風光,沒看過的人都覺得新鮮,我們小姐卻是常過來看,當然就沒那麼有興趣了,想必此時正在屋內小憩呢。」白桃笑吟吟走前幾步,引領林媚向茅草屋走去。
柳永站在窗前眺望,遠遠的,見到一個戴著帷帽,風姿綽約的紅衣少女款款而來,雖被人半擋住身影,瞧不清楚面容,但瞧那樣子應該就是周敏敏,前邊那個丫頭也是他見過的白桃。
見白桃似乎刻意蹦跳著走在前頭,周敏敏似要追上她,步子略快,腰肢輕擺,裙角微揚,如風拂過,萬分惹人,柳永不由得輕笑,「莫非知道我在窗前瞧著,故意走得惹人?」
他淺笑著退後幾步,坐到椅子上,先倒了一杯酒,慢慢喝了一口,酒液滑過舌尖緩緩進入喉中,一股杏花的香氣在嘴中蔓延開來,他點點頭,品出這是京中有名的杏花酒。
一杯酒下去,手腳就熱了起來,心跳得厲害,隱約像是酒醉之態,他一挑眉,「莫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這些年他克己極嚴,就算上青樓喝花酒,也只限於喝酒而已,從不留宿,更沒有像其他才子那般擁有一兩個紅顏知己,他在狀元府更是不讓丫頭近身,房中事務皆交給帶大他的奶娘處理,為的就是半點把柄也不落人手,營造自律的形象,好更能贏得權貴之士的賞識,娶得娘親所望的名門小姐,但他總是少年人,這回佳人相約,美酒入腹,腳步虛浮,心神蕩漾,猶如身在春夢裏。
他是該娶親了,周敏敏就如這碟中的青菜,只要下筷,便能入口,但……他又何嘗不想娶一個真讓自己動心的女子呢?
搖搖頭,要自己別再多想,柳永苦澀一笑,舉起筷子緩緩伸向面前的小菜,正待入口,聽得門外聲響,忙將小菜放回盤中,並放下筷子,笑吟吟地站起來藏到門後。
既然做了決定,自然要投入其中,待將來成親後,今天的約會將成為他們共同的美好回憶。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一半,白桃的聲音傳來,「小姐,我肚子略有些不對,要先去……小姐自己進去吧。」
「怎麼沒人?」從半推開的門看進去,林媚瞧見屋內桌上擺著酒菜,卻不見有人,不由得一怔,此時卻突然被身後的白桃一推,不由自主踉蹌跌進門內。
「敏敏!」
只聞一道低沉的聲音輕喚,接著林媚整個人就跌入一個結實的懷抱中,男子氣息撲面而來,她來不及捂鼻便渾身發軟,即便不願也只能靠在對方身上,她拚命咬著唇,想要站直好推開對方,誰知越是掙扎,身子越是軟下去,而屋中光線微弱,眼前的男子究竟是誰她根本無從分辨,這一連串的意外也讓她暗道不妙,自己恐怕是中計了。
柳永扶住林媚的同時,發覺懷裏的女子軟綿綿的,似乎有些不對勁,他尚未反應過來,木門就被人從外頭關上,他下意識去開門,發現門已打不開,偏偏懷裏的女子像被抽去全身的力氣,站都站不穩,使得他無暇去察看門外的情況。
正想問懷中人是否身體不適,未開口他卻發現自己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點燃了,渾身血液翻騰,體溫不斷升高,一向被自己壓制著的情慾蠢蠢欲動,懷中的女子更如香軟的糖,散發出一股致命的香味,似乎在對他說:「來吃吧,來吃吧!」
情慾來得洶湧,但柳永仍存有一絲理智,他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計了,用力一咬舌尖,努力使自己清醒些,啞聲問道:「妳是誰?」不待女子回答,他揭下她的帷帽,微弱光線下,這女子俏臉酡紅,媚眼如絲,咬唇細喘著,分明也是中了媚藥的樣子。
而看到了柳永像是酒醉的模樣,林媚明白這是一個局,至於設局的究竟是羅明秀還是蘇仲星,現在她無暇顧及,重要的是她得想辦法趕緊離開茅草屋。
「放開我!」林媚一聲喝斥,卻如情動時的嬌嗔,帶著喘息,尾音顫動,充滿了誘惑之意。
柳永一聽,拚命克制的勃發情慾幾乎潰堤,他沒想到女子中了媚藥,竟然可以媚成這樣,全身就像沒了骨頭,抱在懷裏又軟又香,直讓人喪失理智,只是他也知道,當務之急是要離開茅草屋,而不是等設局的人來撞破他們的「好事」。
咬破了嘴唇,藉由疼痛讓意識稍微清醒,柳永這才把林媚推開,使盡全力去開門,但被反鎖的門一時之間根本打不開。
林媚離開柳永的懷抱,身子發軟的狀況好了很多,眼見柳永打不開門,連忙環顧四周,急急喊道:「從窗子跳出去。」
「窗子太小,跳不出去的。」媚藥的效力太強,柳永意識又開始模糊,他再次咬唇,舔去唇邊的血,對著林媚道:「妳這時身子軟若無骨,若是能使勁,應該可以從窗子出去。」
「請幫忙!」林媚知道設局的人肯定會引人過來這裏,再拖下去,即便她和柳永沒有逾矩之舉,私下和男子幽會,也足以讓蘇仲星有理由退婚了。
要有多強的心志,才能在中了媚藥的情況下,把同樣中了媚藥的女子抱起,塞出窗外呢?柳永一邊扶著林媚往窗戶塞,一邊苦中作樂地佩服自己。
柳永的手扶在腰上,氣息充斥在身邊,林媚只覺全身快要化為軟泥,更覺得有東西頂著自己,很是難受,不禁喃喃道:「好像有支窗叉子硬邦邦地頂著我的腰……」
頂著妳的並不是窗叉子!柳永俊臉更紅,全身的血都往下身奔去,幾乎快要把持不住自己,心中天人交戰。
「把窗叉子拿開,它頂得我好難受。」林媚的頭已探出窗外,由柳永在後頭推著她,她很想使力,可偏偏與男子如此接近,實在力不從心。
明知她話無雙關,柳永卻忍不住困窘,此時見窗戶邊爬著瓜藤,上頭吊垂著幾條小黃瓜,他連忙伸手摘了一條遞到林媚眼前,「是它頂著妳……」說著又想到聽說媚藥極厲害,自己有辦法解決,她不知道懂不懂得解決呢?於是把小黃瓜塞在她手裏,迅速道:「若是難受了,就咬著它忍住,忍過去便好了,若還是使不上力,外頭有竹竿,妳找一根撐著,快點離開。」
他話說完,已是把林媚推出窗外,接著「啪」的一聲關上窗子,拉上窗栓,坐在黑暗中等待著。
而窗外的林媚因為男子氣息逐漸散去,力氣也漸漸回到了身上,脊背一挺,從窗下站直了身子,此時天色已昏暗下來,遠遠的更有燈籠發出的光亮朝這裏過來了,她猜想應該是算計她的人引人來了。

林媚和柳永被陷害的同時,蘇夫人他們正在前頭商議,今兒出了吳玉依的事,蘇夫人雖然懊惱,卻不得不定下心思和永平侯夫人商量,確定好林媚的婚事,再順便安頓吳玉依,免得她尋死覓活。
羅明秀在一旁和周敏敏說著話,卻有些心神不寧,不管柳永有沒有喝下那杏花酒,是否把持不住,光憑他和林媚單獨在茅草屋內待著,只要被蘇仲星和周斯捉個正著,林媚就該羞愧難當,自動提出退婚了,但不知道白桃把事情辦得如何?
在香花林附近的白桃心裏尋思著,二少爺向來精明,若是隨著蘇少爺到茅草屋內,見到那般情狀,只怕會猜出事情的經過來,到時他要是詢問府內是誰助著羅小姐行事,自己只怕躲不過去,不行,不能讓二少爺隨著蘇少爺往那邊去。
於是她繞了近路,裝作巧碰到蘇仲星和周斯,上前福了福,自有一番話說。
周斯聽完她的話,果然停下腳步,對蘇仲星笑道:「你且先隨白桃到園圃那邊,我走開一會,馬上就來。」
蘇仲星心裏煩悶,正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坐坐,便擺擺手,示意周斯自便,抬步隨白桃走了。
走到半路,白桃卻把燈籠交給蘇仲星,說道:「天有些昏黑了,只怕茅草屋這邊蚊蟲多,我且去拿些驅蚊香草來燒一燒,煩請蘇少爺先到茅草屋內等候。」
蘇仲星提著燈籠漸漸靠近茅草屋,正好是柳永關上窗子之時。
窗子一關,茅草屋內一片昏暗,視線漸漸模糊,女子殘存的香氣卻更顯誘人。
柳永手裏拿著林媚戴過的帷帽,聞著帷帽上殘存的香味,情慾更是沸騰,雙拳緊握,將帷帽一角揉得不成形,心中思量自己和林媚被人捉住,於誰有好處?蘇仲星?羅明秀?
是了,只有這樣,蘇仲星便能憤而提出退婚,林媚百口莫辯,至於自己,男人風流算不得什麼,到時納了林媚為妾,再好生安撫周敏敏,便是兩全其美。可他們就沒想到,自己身為狀元郎,這般勾引別人的未婚妻,傳出去會有多損名聲?
柳永扔下帷帽,一拳砸在椅背上,竟把椅子砸翻在地,他眼中精光一閃,舉起椅子掄了掄。嗯?媚藥似乎不光使人意識薄弱、情慾湧動,還使他力氣變大了?現下拿椅子砸門,說不定能把木門砸碎,哼,要真是砸碎了,戲也演完了,自己可就白白吃了一回媚藥,他可不是這麼好惹的!
窗外,林媚又飢又渴,便咬了一口小黃瓜,那清甜的汁液入喉,稍稍澆熄那一股升騰起來被算計的惱怒焦灼,她一邊咬著小黃瓜,一邊環顧可以躲避的地方,這時才發現園圃這邊除了茅草屋後面幾個低矮的瓜棚,竟是無處可躲藏。
看燈籠的光亮又近了一些,林媚連忙藉著夜色的掩護,繞到茅草屋後一個瓜棚內,悄悄蹲在瓜藤後,從未有過的憤怒盈滿心田。羅明秀,蘇仲星,你們想逼我退婚雖然情有可原,可是用這種手段,她無法原諒。
她咬著牙,想著待會怎麼避開來人跑回前頭去,張望間卻發現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可以看到茅草屋門前的來人,也可以聽到聲音。等燈籠的光亮來到茅草屋前,她透過光線認出來人是蘇仲星,心裏的怒火更盛,這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將要嫁的良人?!
自小她便知道自己的娘親極美極有才情,但這樣的女子,還是每每為她爹的不成器而流淚,世間的男子是否皆是如此?也是因為這樣,當初上京城才沒有馬上進蘇府,打聽蘇府到蘇仲星人品端正,這才下定決心上門的。
進了蘇府,得知蘇仲星和羅明秀有情,她其實是猶豫不決的,若蘇仲星和羅明秀好好和自己商量,讓自己有個退路,自己自當成全他們,偏生他們都是疾色厲聲,不肯好好說話。
今天他們甚至做下這樣的事,雖沒有成功,難保以後不會使出更可怕的手段,自己若再堅持嫁給蘇仲星,就是愚蠢至極,但要退婚的話,也得體體面面的退,而不是被他們逼著!
卻說蘇仲星見屋外沒有柳永的蹤影,茅草屋的木門用銅絲扣著,也沒多想,把燈籠掛在茅草屋前,就伸手轉開銅絲,推開木門踏了進去,沒想到昏暗中竟突然有一物狠狠砸來,他毫無防備閃避不及,直接被砸昏倒地。
透過燈籠的光線,柳永看得清楚,被自己砸昏的是蘇仲星。
很好,沒有砸錯人!
他迅即把蘇仲星拖進去,安放在床上,不慌不忙從桌上倒出一杯酒,掐開蘇仲星的嘴硬灌了進去,眼看蘇仲星被酒一嗆,似乎有甦醒的跡象,他又再一拳揮出,隨之再灌了一杯酒,這才走出屋外滅了燈籠,回身把門關上躲在門後。
林媚在瓜棚中張望,看得清楚,見柳永出來滅了火光,不由得猜測他的動機,他想幹什麼?
這一想,卻出了一身冷汗—— 難道,柳永喜好男色?怪不得中了媚藥還能推開自己,把自己塞出窗外,現在他等到一個男子來了,就吹滅了燈籠,關上木門,然後……
果然,這世上沒一個好男人,先是她爹爹,現在蘇仲星和柳永也一樣,枉他們生了一副好相貌,卻個個是……唉。她正胡思亂想著,卻見茅草屋前又來了一人,不由得喃喃道:「哦,又來一個?」
周斯見到木門關著,沒多想就一腳踹開,笑道:「人呢,都哪兒去了?」他的話才說完,一物砸來,讓他也昏了過去。
周斯與蘇仲星頗有交情,柳永此時認定是他們兩人合謀,便想也不想地將人打暈,也拖了周斯上床,安放在蘇仲星旁邊,同樣灌了他兩杯酒,然後吁出一口氣,「大功告成!」
一片昏暗的茅草屋裏,一個好男色又中了媚藥的柳永,加上分別被打暈的周斯與蘇仲星,會發生什麼事呢?林媚雖不懂情事,可光靠想像就直冒冷汗,連忙唸了幾聲佛號,告誡自己千萬不要亂想,罪過罪過。
就在她擔心自己會聽見什麼不堪的聲響時,木門卻從裏頭打開,一個人踉蹌走出,在微弱的星光下,依稀能分辨出走的是柳永,只見他迅速關上木門,將門上的銅絲抽掉後,跌跌撞撞的踏著星光離去。
此地不宜久留!林媚正想站起來,卻見遠遠的又有光亮朝這裏接近,便不敢動作,連忙蹲下了,隨著光線靠近,她看見走在最前面的是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後面則跟著羅明秀和周敏敏。
林媚嘴角彎起,露出一絲冷笑,這些人是來撞破他們私情的吧?很好,她們將會撞見意想不到的驚喜。
第八章 致命誘惑
漫天星辰,閃爍著迷人的光芒,夜靜,花香。
倉卒離去的柳永半路遇見白桃,心一狠,一掌劈昏了她,將她拖進香花林內,想著該如何教訓這個和蘇仲星他們一同算計自己的丫頭,林媚的那身打扮絕對是有人刻意為之,又有白桃帶路,他才會認定那是周敏敏,因此落入陷阱中。
竟然連一個丫頭也敢明目張膽地陷害他!即便是有主子撐腰,想必也是不將他放在眼中,是啊,京城之中,就連一些權貴家裏的下人也是氣焰極高,像他這樣毫無根基的狀元也是可欺的吧?
意外牽扯進對付林媚的鬥爭中,讓柳永以往被輕視的不甘又湧上心頭,即使是自己與名門千金結親,難道真就會被看得起嗎?那些人恐怕也會在暗地裏嘲笑他攀龍附鳳吧?
柳永跪坐在地,雙眼灼灼地瞪著躺在旁邊的白桃,怒氣充盈胸間,直想用狠毒的法子處置她,可此時他突然渾身一顫,鼻子一熱,鼻血一滴一滴落在手背上。
該死!媚藥的效力因為他幾番動作,似乎更加難以控制,必須得趕快解決才行!
白桃也算有些姿色,可一想到她的用心,即使有媚藥影響,他對此女也生不出一點念頭,可正欲離去,卻突然想到先前林媚那嬌弱無辜的樣子,女子的清白極為重要,白桃幫蘇仲星他們害人時,怎麼沒想到林媚被迫委身會有多悲痛?乾脆趁機嚇她一嚇!
他小心翼翼的撕開白桃的外衣,過程中避開目光,又在不接觸到她身子的前提下將外裙揉亂,將血抹在她裙子上和地面上,這未經人事的丫頭要是醒來,該是會一陣驚慌,誤以為自己被人汙辱了!
撐起身子,氣血又是一陣翻騰,柳永微微喘著氣,思索著該如何解去媚藥的效力,跳下錦鯉池泡泡冷水?不行,莫說現下是夜晚,池水寒冷,易得風寒之症,若真落了水,勢必會驚動侯府的人,若又惹來其他事,更不易脫身。
柳永咬著嘴唇,努力讓自己清醒點,好想出完善的辦法,可想著想著卻想到他自詡理智,中了媚藥尚且這般,那也中了媚藥的林媚不知這時狀況如何了?聽說女子中了媚藥,若是不及時緩解,會七竅流血,不知道林媚是否會這樣?
想到那個柔媚女子,柳永下腹一熱,適才在茅草屋內兩人那般接近,不知是否因藥力作祟,他覺得林媚身上有股醉人香氣,香得想讓人不忍放手……
蘇仲星既然設計陷害林媚和自己,他們遲早會解除婚約,若林媚願意,自己這個狀元郎應該算是個不錯的夫婿人選吧?
柳永想到這裏便移動步伐,往香花林那的香樹走去。林媚被藥力影響,一時之間應該跑不遠,且她不熟悉侯府,要往前頭去,必得從香花林這經過,只要等到她,她便是自己的解藥,而自己也是她的解藥,當然這要她情願才可行。

當柳永隱藏到香樹後頭時,前頭大廳的宴席已至尾聲,有一些人已經先行告辭了。
「媚兒人呢?跑哪去了?」莫雙琪在廳裏找了一遍,卻沒看到林媚身影,不由得疑惑,正要使小丫頭幫忙尋找,卻見幾個小丫頭都趕著往外跑,忍不住抓住一個問道:「這麼晚了,難道又有貴客來?」
「是我們大少爺回來了。」小丫頭極為歡快,「大少爺領了聖命,出門辦事,本以為得下個月才回得來,沒料到,他卻於夫人生辰時趕回來了,我們得趕緊稟報夫人,讓夫人高興高興。」
莫雙琪早聽其他小姐嘀咕過,說永平侯的大公子周明揚早早就得了功名,卻是在皇帝跟前當御前行走,專為皇帝辦事。他雖未婚,眾小姐卻是不敢想的,有傳言說皇帝看中他,將來是要尚公主的,誰敢跟公主爭人?
「兩兄弟中,若說俊俏,卻是周斯較為俊俏,若說男子魅力,卻是首推周明揚了。」另一廂,兩位小姐聽見周明揚回來了,不禁悄悄討論起來。
另一位小姐道:「周明揚和柳狀元一樣有才幹,也是十九歲呢,若是別人,早成親生子了,偏他們都未娶妻,引得人人猜想。」
「我聽說周明揚和周斯不同,極為潔身自愛,專等著尚公主呢!」
「公主可不是好惹的,周明揚就算不潔身自愛也難。」
「對了,哥哥叫周明揚,為何弟弟卻少了一個明字?」
「那是因為周明揚是宮裏太后賜名的,周斯則是永平侯父親當年命名的。」
「原來是這樣,難怪人人都傳周明揚得太后和皇后歡心呢!」
而正在被人談論的周明揚先行見過永平侯,父子訴了離情,這才笑對管家娘子道:「娘親也沒料到我這麼晚還能趕回來,你們不必忙,待會再見過就是,這回得了幾株奇花,還得先移到園子裏,免得枯萎了。」
眾人知道周明揚愛花成癡,他尋得的花,喜歡親手種植,不愛旁人插手,移植花時也不喜人跟著,服侍的丫頭這會只得先擰了巾子給他擦臉,又捧了茶水來給他喝,等他休息夠了,便看著他自個捧著一盆花往園子裏走去。
星光下周明揚熟練地把花移植在園子裏,且不忙回去,只尋著花香,來看香花盛開了沒有。
香花開得正好,但微風拂過,周明揚卻嗅到另一股味道,他撥開花叢,竟看到花叢下躺著一個少女,她外衣撩開,露出紅色裏衣,胸口微微起伏,光線昏暗下給人一種神祕的誘惑感。
周明揚慢慢蹲下,心中有些疑惑,看這衣裳打扮像是府裏的丫頭,怎麼會躺在這兒?但看著那姣好的身段,他嘴角揚起,他又不是聖人,成年後就有了通房丫頭,只是自從傳出他要尚公主的消息,不說丫頭們不敢再接近他,他自己也得自動避著丫頭們,只是公主明年才及笄,他難道真要硬生生再忍一年?男人忍得太過可是傷身子的啊!
周明揚雖這樣想,卻沒真的想動一個丫頭,頂多就是趁機吃吃豆腐,他俯下頭,指尖一挑,挑開白桃的裏衣,卻沒有探進去,視線在白桃胸口掠過,發現了一點暗紅,他手指一抹湊到鼻端聞了聞,又仔細研究一下,突然嗤笑一聲,「這該不會是鼻血吧?」
傳出他極可能尚公主的消息後,他「潔身自愛」了將近兩年,有一回府裏廚房照周斯的吩咐燉一盅極補的湯水,卻端錯到他房裏,他喝下後,當晚一個丫頭在他房裏收拾東西,他看著那嬌柔的背影,鼻血竟流出滴在了他的手背上,就不知這丫頭倒在這裏,是不是也讓哪個人流了鼻血?
其實憑他的能力和家世,他一點都不稀罕當駙馬爺,況且公主刁蠻任性,不是那麼好伺候的,只是太后和皇后透露出這個意思來,他又怎能直接拒絕?是不是該想個法子把公主推給其他人?聽說公主喜歡美男子,或者該讓公主見見自家弟弟周斯,或是見見柳狀元,再不然就見見蘇仲星吧,三種美男,總有一款合公主心意吧?
「罷,被別人看過摸過的,也不稀罕。」想到公主的事,周明揚一陣心煩意亂,也沒有心思蹭豆腐吃,一抬手就把手指沾到的血抹在白桃唇上,看她嘴唇添了一抹血色,更顯嬌豔,他才站起來抖抖衣裳,轉身走了。
周明揚才走不久,他身邊的小廝鋤藥便找了過來,一邊喃喃道:「大少爺移幾盆花,怎麼弄了這麼久?」
鋤藥繞過香花林這邊,撥開花叢時卻愣住了,揉揉眼睛,一時雙腿全酥麻了,地上一名女子外衣敞開,裏衣半褪,酥胸半露,唇間一抹似血的胭脂色,在星光下,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這不是、不是小姐身邊的白桃姊姊嗎?
白桃人如其名,就像一顆白皙飽滿的桃子,大膽的小廝見到她,總會偷看個一兩眼,他膽子大,若有機會何止偷看一兩眼,三眼四眼也是常事。
鋤藥服侍周明揚許久,在府裏小廝中頗有地位,便覺得自己有資格愛慕小姐身邊的丫頭,白桃正是他愛慕的對象,這一回跟周明揚出門辦事,周明揚答應過他,回府就給他指個丫頭,他那時已是暗暗決定,一定要設法讓大少爺把白桃指給他。
現下白桃這般樣子出現在眼前,鋤藥猜測,必是哪位小廝賊膽包天,把白桃弄來這處,還沒成事就被他驚動而跑掉了。
可惡啊,這可是他未來的老婆,居然被人如此欺負,幸好,他來了。
鋤藥搓搓手,猶豫再三,終是敵不過內心的邪惡,尋思著白桃姊姊都被人這樣了,也不差自己來攻破最後一關,只要這關攻破了,白桃姊姊以後還不向著自己?曾聽二少爺嘀咕過,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沒想到他鋤藥也有偷情的機會哪!
他環顧四周,伸手抱起白桃,朝另一處更為隱蔽的花叢走去,決定趁此良辰夜,果斷竊香。

而這當下,林媚還蹲在瓜棚內,眼看著永平侯夫人來到茅草屋前,猛地推開木門,冷冷道:「誰在裏面?」
羅明秀以為她們一行人來到時,蘇仲星和周斯必已經逮到了柳永兩人有私情的證據,林媚想必哭泣著躲在一邊,柳永必會息事寧人,蘇仲星必然要憤怒指責,周斯必定三邊勸說,總之,定是一片混亂,可這時茅草屋內卻黑沉沉,好似沒有人在的樣子。
羅明秀心一沉,白桃明明跟自己說過,她親眼看到柳永在茅草屋內,又親手推了林媚進去,扣上木門,這不過片刻工夫,他們應該還在茅草屋內才對,那為何木門卻沒上鎖呢?還有周斯和蘇仲星不是先過來了嗎?怎麼會不見人影?莫不是他們撞見了林媚兩人偷情,為保顏面,先把兩人帶走了?
若是這樣也好,有周二公子和表哥見證,他兩人也是百口莫辯了!柳永,白白送給你一個美人,你莫要怨我,而林媚,我為妳找個狀元郎,對妳來說也是一個好歸宿了。羅明秀咬咬牙,已跟著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走到門邊。
茅草屋內雖然一片黑暗,但是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卻是聽出有兩個聲音,不同尋常的喘息著。
「妳們姑娘家的,在門口站著吧!」永平侯夫人臉色一變,逕自己提著燈籠進去。
蘇夫人並不相信林媚會做出這等事,雖然一個小丫頭來告訴她這件事時,她左找右找都沒找到林媚,更沒找到柳永,可這會兒聽到這喘息聲,她卻心驚肉跳,再顧不得其他,拿著燈籠隨永平侯夫人衝進去。
林媚,看妳還有何話說?羅明秀耳尖,也聽到屋內發出的聲響,此時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明天也該給爹爹寫一封信,暗示他早些和外祖母等人商量一下自己和表哥的婚事了。她正尋思著,卻聽見裏頭傳出尖叫聲和兩個男人的聲音,其中一個男子之聲分明是蘇仲星。
表哥他、他怎會在茅草屋內?羅明秀想也不想,馬上衝了進去。
一旁的周敏敏也聽出其中一個聲音像是她二哥周斯,也急忙跟著進去。
且說周斯從昏迷中醒來,在媚藥影響下,身體的衝動使得他不管不顧的伸手摟住旁邊的人,而旁邊的人也一樣激動地摟住他,兩人都想壓倒對方,又互相撕破對方的衣裳,並沒有察覺躺在身邊的是男子,待木門吱呀一響,燈籠的光亮照進來,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的聲音響起,他們二人這才稍稍恢復神智。
先前柳永一杯酒下去已是差點按捺不住,他們喝了兩杯,這會能在各自娘親的聲音下奮力推開對方,其實已算很有克制力了。
「娘,事情不是妳想得那樣!」周斯素來荒唐,這會怕永平侯夫人在自己身上再添一條好男色的罪名,急忙辯解,「我們是被人陷害的!」
「誰會陷害你們?」永平侯夫人氣得直喘,好啊,就說她這小兒子一直不肯訂親,原來還好男色?陷害?說不定根本是你自己設下的局,套了蘇仲星進來的。
蘇夫人想法和永平侯夫人一樣,怒惱不已,好你個周斯,你愛這一味,外面多少人找不得,偏要找上我們仲星!
羅明秀幾乎咬碎銀牙,怎麼回事?怎麼不是柳永和林媚在屋內,而是周斯和蘇仲星?她尋思著,卻假裝驚慌錯手碰倒酒壺,酒壺「哐」的一聲摔在地上,剩下的酒很快流入泥土裏—— 這酒裏摻的東西是她弄來的,若是被人查出,聲名就全沒有了。
周斯和蘇仲星穿好衣裳,嚼了許多酸瓜,這才把渾身的熾熱壓了下去,原本因為嘴裏有酒味,本想拿酒來驗看,酒壺卻被羅明秀摔了,只得作罷。
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不肯相信周斯和蘇仲星的解釋,都氣得說不出話來。
周斯卻懷疑是柳永砸昏他們的,便問道:「仲星,你可看清是誰砸昏你的?」
「沒看清,你呢?」
「我也沒看清。」周斯說著持燈籠站起來,視線在屋中一掃,卻在屋角撿起一頂帷帽,見帷帽的一角被揉爛,不由得哼一聲,「只要查出這頂帽子是誰的,就能查清誰來過這茅草屋內。」
「呀,這帽子是我的。」周敏敏搶過帽子,詫異極了,「這頂帽子是我早就不要的,我記得隨便放在屋子裏,怎會跑到這裏來?」
「再找找,說不定還有其他線索。」蘇仲星也提著燈籠往屋外探找,卻在屋外找到一根被咬了一口的小黃瓜。
「難道真是別人陷害你們的?」永平侯夫人怒了,「查清楚,看看是誰這麼大膽!好了,天色也晚了,你們快些回前頭去。」

躲在瓜棚裏的林媚,則在見羅明秀和周敏敏也進了茅草屋時,急忙站起來,揉揉發痠的膝蓋,脫下鞋子提在手上,彎著腰退出瓜棚,躡手躡腳地繞過茅草屋木門前,朝前頭跑去。
她這是第一次來永平侯府,侯府的園子又大,實在怕會迷路,無奈之下只得朝走過的香花林那裏走,想著只要走進香花林,認清了道路,就能趕緊回到前頭去,找莫雙琪替自己作證,今晚的事或許就能瞞天過海。
星光下,她嗅著香花的味道,漸漸接近了香花林,涼風吹來,卻送來另一股味道,她一驚,雙腿一軟,背正好抵在一棵香樹上,心裏暗暗叫苦。
而對面一棵香樹下則緩緩走出一人—— 柳永。
柳永黝黑的雙眸中充滿壓抑的情慾,渾身上下散發著令林媚害怕的味道,只聽他用低啞的嗓音道:「我在守株待兔,果然,兔子來了。」
他慢慢接近林媚,見她反手抱著香樹,胸口起伏,似是害怕,似是要軟倒,不由得柔聲道:「妳也很難受嗎?放鬆些,會解決的。」
「你別過來!」林媚認為自己語氣十分狠絕,可是在柳永聽來,這帶著喘息、軟綿綿的聲音,好像是邀請他趕快撲過去。
那杯下了媚藥的酒是黃昏時刻喝的,而此時天已昏黑,他的忍耐度也到了極限,說時遲,那時快,柳永向前一躥,準確地將美人擁入懷中。
男子的氣息將自己包圍,林媚全身酥軟,渾身上下再無一處能使力,連喝斥的聲音也柔情似水。
軟玉溫香入懷,柳永幾乎就忍不住挺身向前,卻也知曉雖迫於無奈,還是得妳情我願,正欲開口,卻聽林媚呢喃道:「你動,我便死,一條人命。」
身子軟,心志一定要硬,林媚知道狠話必得撂,柳永才不敢輕易冒犯她。
柳永心中一歎,明白已是如此情狀,林媚仍不願委身,便想要鬆手,卻發覺懷裏的身子癱軟著,根本無法站穩,他用左手緊扶住她的腰,待要說話,卻聽見腳步聲傳來,接著有亮光接近,這下再也不敢亂動,拉著縮在一棵大一點的香樹後。
提著燈籠過來的是兩個丫頭,她們走到一棵香樹下竟停了下來。
「這會天也黑了,各位夫人想找夫人說一聲,想要告辭,可是奇怪,前頭卻找不著夫人的身影,不知道往哪兒去了?」
「想必是喝多了幾杯,找個僻靜處小憩一會兒吧。說起來,不光找不著夫人,還找不著二少爺和小姐他們呢。」
「對啊,妳這麼一說,我也好一會沒看見柳狀元和蘇少爺了!」
「呀,妳真是的,說起柳狀元和蘇少爺,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妳才流口水。」
兩個丫頭突然在香樹底下打鬧起來,柳永提防她們打鬧到他們這兒,連忙摟著林媚往後退了幾步,不料半彎著身子,林媚又無力地直靠在他身上,那極為敏感之處正貼在她臀間,因移動而磨蹭幾下,此時更加硬挺,逼得他咬牙忍住那差點逸出口的呻吟。
就在這即便是聖人也難忍的當下,林媚因為被頂著不舒服,下意識挪動身子,渾圓的臀瓣從他下身擦過,柳永眼神一黯,摟緊懷中人,加上那迷惑人心智的香氣不斷從林媚身上散發出來,徹底擊潰了他的理智,下身忍不住依本能動作起來。
異樣的感覺傳來,林媚嬌吟一聲,柳永連忙捂住她的嘴,她又羞又惱,偏偏沒一點力氣來推開他,身子幾乎要化成一攤水。
待兩個丫頭終於打鬧完走了,柳永也到了臨界點,一手緊摟住林媚的柔軟腰肢,而趁他捂在嘴巴上的手一鬆,林媚下死勁咬在他手腕處,幾乎要咬下一塊肉來,柳永這時卻不覺得痛,憋了一晚的火氣終於發洩出來。
林媚淚流滿面,雖然沒有失身,但這樣子卻也……
柳永恢復了理智,俯身吻去林媚的眼淚,也不敢再有動作,只低聲地溫柔道:「妳放心,我會負責。」
「是嗎?」雖知自己落得這般下場是被陷害,可是清白被辱,又有幾個女子能坦然?就算柳永是正人君子,今日之事要是讓第三個人知曉,她也沒辦法做人了!忽覺唇邊有血腥味,她伸手一抹,是柳永手腕處的血,想必咬得極深,那齒印會提醒他今日所做的事,對自己負起責任吧。
「放開我!」見柳永終於甩動手腕,似乎到這會才痛起來,林媚便道:「若再有人來,便不能脫身了。」
她話音一落,卻有一個男子聲音從另一邊傳來,「誰躲在裏面?」
柳永臉色一變,他會對林媚負起責任,卻不能讓他未來的妻子被人撞見這難堪之事,他迅速地低聲在林媚耳邊說了幾句,抽身就走。
見他走了,林媚連忙邊整理衣裳,邊回答道:「是我!」
周明揚剛才被白桃挑起了些慾念,本想在園子裏逛逛走走,將那股火氣消掉,沒想到走了一會反而更煩躁,一聽這嬌媚的女子聲音,不禁來了興趣,問道:「妳是誰?」低語中,他靠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
柳永的氣息剛散,另一個男子的氣息又傳了過來,林媚好不容易恢復力氣的身子再次酥軟下去,抵在香樹上,心中叫苦不迭。
第九章 事跡敗露
前頭的丫頭婆子終於找來了園圃這邊,向永平侯夫人稟告大少爺趕回來了,加上廳裏眾位夫人要告辭卻遍找不著侯爺夫人,請她趕緊回前頭去。
永平侯夫人一聽大兒子趕回來了,又驚又喜,忙朝周斯道:「若你說的話是真的,究竟是誰砸昏你們的,趕緊找出來吧!」她並不太相信小兒子的話,好端端的人家陷害他們兩個大男人做什麼?況且,這可是侯府,不是隨隨便便的人都能來的,就算是今日的賓客想作怪,陷害兩個大男人又有什麼好處呢?若說是自家兒子荒唐,想試試另一種味道,她倒是絕對相信。
知道不是林媚在茅草屋裏頭,蘇夫人是鬆了口氣的,但老半天沒見到林媚的蹤影,她還是挺著急的,就怕林媚發生什麼事,她急著回前頭找林媚,見婆子抬了三頂軟轎過來,忙忙就坐了上去,永平侯夫人自然也坐了一頂,另一頂是給周敏敏的,羅明秀自然沒得坐。
羅明秀本就不急著走,見周敏敏要讓出軟轎,忙推卻並說自己步行過去就行了。
因周明揚出去辦事前答應周敏敏,會為她帶一兩件稀奇好玩的東西回來,周敏敏這會一聽大哥回來了,急著回前頭,見羅明秀謙讓,也不再客氣。
永平侯夫人吩咐幾個丫頭好生護送羅明秀回前頭,又叮囑周斯在四周察看有沒有什麼線索,究竟砸人的人躲在哪兒了?尋到了就扭送官府之類的話。
待她說完,婆子們便抬起軟轎,由提著燈籠的丫頭護在兩旁,抄近路回前頭去了。
辛苦設出來的局居然就這樣被破壞了?!羅明秀如熱鍋上的螞蟻,過了今晚只怕就要眼睜睜看著表哥娶了林媚,不成,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只能孤注一擲了!
她讓幾個丫頭在屋外候著,且不忙著走,先從周斯手裏拿過帷帽,故意吞吞吐吐道:「黃昏時我看見白桃扶了林媚從園子那的屋子出來,林媚似乎想來園圃這邊瞧瞧,卻嫌太陽餘熱還在,要找一頂帷帽戴著,敏敏身邊的丫頭白桃不知道從哪兒找出一頂帷帽給她戴上了,看起來很像這一頂……不如,找白桃來問問吧?」有白桃作證,林媚是跑不了的。
「如果是林媚,憑她一個弱女子,斷沒有力氣砸昏我們兩個。」蘇仲星回憶當時的情況,「砸昏我的人身材頎長,體格比我還壯些,應該是一個男人。」
「如果茅草屋內不只林媚一人呢?」羅明秀藏在衣袖底下的秀拳緊握,指甲深掐掌心中,自己辛辛苦苦設局,想要讓林媚自動提出退婚,他倒好,不心領神會也罷了,居然還想維護林媚?
「砸昏我的人感覺像是柳永。」周斯想著當時的情形,雖然只有一眼,當時屋內又昏暗,可他卻覺得那身影很熟悉。
「只是,柳永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蘇仲星脫口而出後,卻臉色大變。難道是柳永和林媚在屋裏幽會,聽見腳步聲就躲到門後,連著砸昏了他和周斯,把他們放到床上,接著柳永就帶著林媚神不知鬼不覺地跑了,永平侯夫人等人過來剛好和他們錯開,那對不知羞恥的男女便成功避人耳目,安全的回到前頭去了?
「豈有此理!」周斯也想到此處,和蘇仲星對看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出怒火來—— 柳永,你死定了!
柳永以為是蘇仲星和周斯設計他和林媚,所以斷定,縱使蘇仲星和周斯反被他設計,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問題是蘇仲星和周斯雖有這個心,卻還未做出這等事,他們在各自的娘親跟前出了醜,怎可能輕易放過柳永?
蘇仲星的臉色陰沉得可怕,未婚妻和別人做出這種醜事,任是哪個男人,都不可能忍受得了,這會他徹底忘了之前一心要讓林媚出醜,好使她自行提出退婚的事了,咬著牙道:「這一對狗男女。」
周斯卻感到扼腕,想那林媚,人如其名,何等嬌媚,直讓人流口水啊!蘇仲星想退婚,此種困境下林媚若得自己收留,自然會以身相許,他身邊便多添一美人,是何等快事?這回可好了,便宜了柳永,更可惡的是,柳永得了美人還陷害朋友,這種人不能姑息,一定要讓他明白朋友是不能隨便陷害的!
「我們剛才從前頭過來,似乎沒有看見柳狀元和林媚的身影。」羅明秀暗示,這兩人應該還沒回到前頭去,只要快點行動,沒准還能在某個地方捉住他們。
羅明秀一說完,蘇仲星已一躍而起,從丫頭手裏搶過燈籠,吩咐道:「明秀,妳和丫頭慢慢回前頭去,我在周圍瞧一瞧再回去。」他說罷便大步跑出去了,心中暗暗發誓,柳永,你敢動我未婚妻,我要叫你好看!
周斯也不落後,緊追著蘇仲星後面去了。

香花林中,月光透過香樹的枝杈,灑在信步走來的白衣男子身上,男子笑容溫和,聲音親切,使人一見就生出好感來。
瞧男子的氣度,林媚猜測這應該是侯府裏的貴客,憑感覺倒不像是個壞人,應該不會對她做出什麼事來,只是此情此景該如何解釋,心緒電轉,待對方即將走到身前時,她連忙道:「我是蘇仲星的未婚妻林媚,出來散步時被蛇咬了一口,如今動彈不得,煩請少爺替我喚個丫頭過來,扶我到前頭去。」
月光下,倚在香樹上的女子身段窈窕,鬢髮略顯凌亂,話音嬌媚,眼波瀲灩,比適才那個倒在地上的丫頭何止美豔幾倍。
周明揚眼睛一亮,「此處遍植香花香樹,確實有蛇蟲出沒,中了蛇毒的話不宜亂移動,以免毒性擴散地更快,當務之急是吸出蛇毒,只不知道小姐被咬到了哪裏?能否先自行吸出蛇毒來?待蛇毒吸出我再喚丫頭去請大夫過來。」
「那蛇是無毒的,只是我被嚇著了,全身綿軟,無力步行。」林媚發愁了,要如何才能使這個男子趕緊走開,喊丫頭過來扶自己一把,迅速回前頭去呢?
周明揚見女子抬袖子半遮住臉,猶抱琵琶半遮面,更添誘惑,哪肯輕易離開?又走近兩步,溫柔道:「總得看看咬著何處,傷口如何,方能確定那蛇是否有毒。」
折騰了好一陣子,林媚早就心力交瘁了,這會男子的氣息又漸漸逼近,她縱是掩著鼻子,雙腿也不由自主地發軟,不管如何死撐,也是站不穩了。
如果暈倒是否比軟倒好看些?林媚咬唇,欲哭無淚的發現自己連要開口也力不從心。算了,還是果斷暈倒吧!暈倒就不用說話不用解釋了,而且暈過去前發生的事,也可以假稱全忘了。
周明揚又踏前一步,結果卻看見那倚在樹上的女子雙腿一軟,跌坐在地,渾身無力地暈過去了。
「呃,真的嚇成這樣嗎?還是我嚇昏了她?」周明揚還算是個君子,知道即便是這樣的情況也不能隨意碰林媚,因此搖搖頭,打定主意去叫兩個丫頭來扶走這嚇壞的小姐。
周明揚一走,氣息散盡,林媚猛地睜開眼睛,快速爬起來,裝理衣裳和頭髮,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往前頭走去,只要順順當當回到前頭,其他的事慢慢再想法子解釋吧。
她才走了一小段路,後頭有光亮移動著,有人追了過來,蘇仲星道:「林媚,果然是妳!柳永呢?」
「對,柳永呢?」周斯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兩人一逼近,林媚便控制不住身子,忙倚在一棵香樹上微喘著,正想該如何解釋,不遠處卻傳來尖叫聲,沒等她反應過來,「沙沙」聲中,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嚷嚷道:「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
「白桃?!」周斯看見白桃衣衫凌亂,又似發瘋地又跑又叫,不由得喝道:「發生了何事?」
「柳狀元,柳狀元他欺負我,然後跑了!」白桃很篤定是柳永打暈了她,那剛才的事當然是柳永做的,畢竟他可能中了媚藥,她要盡快嚷出來,才能讓柳永負責,不管如何,總比配給府裏一個下三濫小廝強。
「妳說柳永?有何憑證?」周斯很詫異,柳永怎麼可能去沾丫頭?
雖然被對方蒙住了她的眼睛,但她可不是傻子,自然留下了記號,只要說出來,少爺想必會為她作主。白桃仰頭大聲道:「我咬破他的嘴唇,還咬了他手腕一口,這兩處傷痕就是證據。」
「胡說八道,柳狀元是什麼人,怎會這樣做?」堂堂一個狀元郎,想要女人還不是手到擒來,何須強了這麼一個丫頭?且讓丫頭有機會到處嚷嚷,官聲還要不要了?周斯心裏生氣,這該死的丫頭不知道是受誰指使了,居然做出這等蠢事。
蘇仲星也不相信白桃的話,若說柳永因為在茅草屋和林媚幽會,為了掩人耳目,砸昏他和周斯跑了,這還有可能,但若說他不顧臉面去動一個小丫頭,這斷斷不可能。
白桃本來很有把握,沒料到周斯一點也不信她,不由得急了,不顧一切道:「要是平時,柳狀元自然不會多看我一眼,但當時柳狀元中了媚藥,自然就、就……」
若說柳永是因為中了媚藥才動了這個丫頭,蘇仲星和周斯就比較能接受了,那媚藥效力強勁,就連他們也幾乎失了神智,差點做出醜事來。
可現在瞧瞧白桃的樣子……周斯冷笑一聲,「白桃,妳說話不盡不實,中了媚藥的人神智迷糊,動起手來哪裏有顧慮?瞧妳,除了衣裳稍微凌亂些,其他看起來皆無大礙,身上也沒什麼痕跡。」
「柳狀元可能以為我沒看見他,可我眼角餘光卻看到了他的身影,接著他一掌劈過來我就昏倒了,然後……」她當時雖昏了過去,但待對方大動時卻醒了過來,只是發現眼睛被蒙住,手腳也被按得死緊,掙扎不得,正要叫喊,那人卻吻住了她的嘴,她憤而咬了他嘴唇一口,後來對方怕她又叫,便用東西塞住她的嘴。
待對方跑掉後,她連忙扯開蒙在眼睛上的衣帶,掏出塞在嘴裏的東西,這才放聲尖叫並整理衣裳,這時才看見原本塞住她嘴的是一條帕子,便拿帕子擦拭下身,帕子經過處一朵紅梅盛開,她且悲且喜,忙收起帕子,待將來要拿出來作個見證。這會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連帕子也說出來,一時臉上現出猶豫的神色。
白桃分辯的當下,羅明秀已撇了丫頭,自己提燈籠也追進了香花林,她一走進來便聽見白桃口不擇言,怕她說溜了嘴,急急插話,舉著手裏的帷帽道:「白桃,黃昏時我明明看到妳拿了這頂帷帽,適才在茅草屋找到這頂帽子,不知道妳作何解釋?」
拿了銀子不好好辦事,還想壞我的事?現在給我好好想清楚誰才能幫到妳?羅明秀幾乎氣歪了鼻子,她正費盡心思想要設計林媚,白桃倒好,不等著給她作證便罷了,居然說柳永動了她?柳永要是動了她,自然不可能和林媚在一起,到頭來林媚還是能脫身,那她一切謀劃不就全泡湯了。
只是白桃為何要這樣說?若查出她誣衊柳永,憑她一個小丫頭,侯府斷容不得她。羅明秀苦思半晌得出結論:一開始,白桃應該沒有背叛她,只是待白桃按計劃引蘇仲星和周斯到茅草屋時,柳永卻尚存理智砸昏了他們,然後拉林媚跑到香花林這邊。
林媚可能使計脫身了,可柳永既然中了媚藥,若在理智漸失之下碰到白桃,說不定就真對白桃……而完事之後,還沒來得及哄好她,他們就趕到香花林這邊了,於是事情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不管柳永有沒有對林媚做出不軌之事,她都必須讓白桃清醒過來,把林媚扯進這件事去。
白桃見到羅明秀發話,腦子這才略清醒些,權衡輕重,知道若不配合,羅明秀必不會甘休,便道:「帽子本是找給林小姐戴的,想必是林小姐掉在茅草屋那裏的吧!」
「哦,原來林妹妹去過茅草屋?」羅明秀不想理白桃自己惹出來的破事,轉頭看向林媚,似笑非笑道:「有人在茅草屋砸昏了表哥和周少爺跑了,這頂帷帽卻落在屋裏,不知道……」
因蘇仲星和周斯轉身去詢問白桃細節,林媚這才悄悄吁了口氣,腰桿挺了起來,由於她當時是被白桃推進茅草屋的,白桃是周敏敏身邊的丫頭,這兒又是侯府,她一開始是猜測此事和周敏敏有關,但轉瞬一想,她和周敏敏是第一次見面,大家又沒有什麼過節,她何必這麼做呢?接下來有嫌疑的便是與她有利害關係的蘇仲星和羅明秀了。
那時看到蘇仲星前來茅草屋,本以為他定是設局之人,可等靜下心來一想,又看到羅明秀偕同永平侯夫人等人出現,她倒是明白了過來,此事和羅明秀關係最大。
從蘇老夫人那裏可以推敲出羅明秀不願做小,甚至不願與她分享丈夫,勢必要讓她自動退婚,因此勾結白桃以方便行事,羅明秀可能認為柳永是狀元郎,相貌才情不輸蘇仲星,到時被眾人撞見他們的情事,自己自然願意委身柳永,斷不會尋死覓活,事情也易辦。
現下沒有「捉姦在床」,羅明秀肯定不甘心,這不正舉著帷帽威脅自己來了?
林媚怒火滿胸之際,整個人卻是站得筆直,一字一字清晰道:「羅明秀,妳做過什麼事自己心知肚明,就算妳想逼我主動退婚,也不該使出這種手段!妳敢說,妳沒有支使白桃哄我戴上帷帽,把我推進茅草屋?可此時我還是清清白白地站在這兒,天公可以為我作證,若有半句虛言,叫我死無葬身之地!至於妳,妳敢像我這樣當眾發毒誓嗎?不敢吧?不敢也沒關係,行事惡毒之人日後定會有所報應!」
「妳、妳胡說什麼?」羅明秀臉色全變了,忙轉身向蘇仲星道:「表哥別聽她胡扯!」
聽了林媚的話,周斯心思隨即通明起來,林媚跟蘇仲星有婚約,這回跟蘇夫人上侯府來,實在沒理由去私會柳永,但若說羅明秀為了逼她退婚,設了這個局,不須證據,他也十足十地相信,如今林媚敢當著眾人的面發毒誓,想必她確實是清白的,不過這麼說,莫非柳永真在情急之下碰了白桃?
周斯如此想,蘇仲星這會也把事情猜得八九不離十,曉得羅明秀是為了他才做出這些事的,心裏且苦且甜且酸,目不轉睛地看著羅明秀。
羅明秀知道他信了林媚的話,淚水奪眶而出,哽咽著喚了聲,「表哥!」
幹壞事還哭得這麼委屈?林媚一腔怒火散不去,胸口生痛,雙腿不再發軟,走前兩步,大聲喝道:「羅明秀,蘇仲星,你們不用再演戲了!此時當著周少爺的面,把話說明白,以免一個不小心,你們又使陰招害我。」
「妳……」
蘇仲星正欲開口,卻被林媚打斷,「別你啊你的,想要退婚而已,何必搞得這麼難看?待回到前頭,我自會想法子稟了夫人,讓永平侯夫人作個見證,當眾退婚就是。還有,我不跟你們計較下藥之事,落在茅草屋的帷帽自然也跟我無關,你們可聽明白了?」
一聽林媚願意自動退婚,羅明秀自然也不想把今晚的事鬧大,好在這兒連上白桃和他們一共只有五人,這五人間,又皆和今晚的事有關,肯定都不想再多惹是非,要隱瞞也不是難事,遂開口道:「林……」
「我不想跟妳說話,免開尊口。」林媚被一腔怒火支撐著,氣勢如虹,不讓羅明秀有說話的機會,冷冷道:「聽著,是我林媚不要蘇仲星這個男人才退婚的,並不是爭不過妳,妳不用得意。」
「啪啪啪……」隨著掌聲傳來,一個人從不遠處走來,周斯瞧得清楚,來人是他大哥周明揚,不由得笑喊了一聲。
周明揚笑著應了,又和蘇仲星打過招呼,這才走向林媚道:「林小姐說得好,可不知道退婚後有何去處?」
「打算回家鄉種菜呢!」林媚嗔了句,見周明揚出現,一腔怒火突然洩盡了,那男子氣息撲面而來,避無可避,臉紅心跳腿軟,全身酥麻,來不及反應就軟倒在地。

前頭莫雙琪正遍找不著林媚,心裏著急,信步出了前廳,往垂花門張望,卻見柳永施施然過來了,便喊了一聲「柳大哥」,待看清柳永嘴唇破了皮,又小聲驚叫道:「你嘴唇怎麼啦?」
「不小心磕破了皮。」柳永隨口答了一句,心下也怕再多出什麼事來,看看四下無人,淡淡道:「雙琪,我從前若說了讓妳誤會的話,在這裏與妳道個歉,若妳願意,我便把妳當妹妹看待。」
莫雙琪一陣暈眩,果然,自己不該再抱有幻想的,也好,至少得個明白話,可以徹底的死心,不用再掛念了。
柳永見她愣愣的,暗歎一口氣,卻不再多說,自行進了燈火通明的大廳。
莫雙琪黯然神傷一陣,卻見三頂軟轎停在垂花門前,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周敏敏下來了,她抹抹淚躲到一邊。
只見一個婆子匆匆跑來,跟永平侯夫人耳語幾句,永平侯夫人臉色全變了,轉頭對周敏敏問道:「妳身邊那個丫頭白桃呢?」
周敏敏難得見她表情如此嚴肅,詫異道:「白桃怎麼了?」
永平侯夫人冷笑道:「哼,她幹的好事!這會兒,妳大哥和二哥正領了人候在小偏廳,讓柳狀元去對質呢!」
第十章 峰迴路轉
林媚軟倒之後,被兩個小丫頭攙扶到小偏廳,安放在軟榻上。
周斯等人臆測,她必是受了許多驚嚇才會暈倒的,看蘇仲星的眼神便有一點指責的意思。
而蘇仲星這時也有些愧疚,思及林媚父母雙亡,是孤女一個,若是退婚,只恐沒了去處,再如何她曾是自己的未婚妻,怎忍心她將來在外飄零?萬一遇到什麼危險,自己良心難安,況且她雖答應退婚,娘親還是會遷怒表妹,若可能還得想個兩全之計。
周明揚和周斯眼看林媚暈倒後,軟綿綿如小貓縮成一團,模樣使人生憐,忍不住多看幾眼,並暗責蘇仲星不懂憐香惜玉,對羅明秀的手段更是大大搖頭。
近處坐著三個男人,林媚渾身無力,雙頰微燙,沒奈何,只得繼續裝暈,聽著周明揚吩咐丫頭去請王大夫,白桃細碎的哭泣聲,蘇仲星和羅明秀說著什麼,羅明秀哽咽應答,還有周斯似是發出幾聲冷笑,總之是一團混亂,她只恨自己身子不爭氣,沒能站起來離開這個地方。
一個丫頭到榻邊將她扶起來,餵了半杯水後輕聲問道:「林小姐,妳可好些了?」
「嗯!」林媚聞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一下感覺好了很多,靠著丫頭坐直起來,又在她身上嗅了嗅,問道:「妳身上帶了香包嗎?」
「帶了,不過沒放香丸,只放了幾片防蟲的薄荷葉。」丫頭見林媚對她的香包感興趣,便解下香包給她瞧了瞧。
林媚接過香包放在鼻子下深吸一口氣,頓覺身子沒那麼無力,她再悄悄動了動手腳,確定真的不若適才發軟,不禁激動得手微微顫抖起來,記起有一回在蘇府園子裏遇見蘇仲星,擦身而過她卻沒有任何不適,也沒有軟倒,那時她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原來是薄荷葉能緩解自己發軟的症狀。
「妳叫什麼名字?」林媚邊嗅著香包悄聲問,得知丫頭叫薄荷,不由得笑了,「怪不得妳香包中愛放薄荷,原來名字就叫薄荷呀!」
薄荷笑道:「本來不是叫這個名字的,因為我皮膚薄,蚊蟲一咬便是一個大包,久久不消,於是每到夏初,就會摘薄荷葉防蟲,身上常帶著薄荷味,我們大少爺聞到了,就給我改名叫薄荷了。」
「薄荷,妳這個香包先借我用用,改日我另做一個好的香包還妳。」
見林媚喜歡,薄荷笑了,「林小姐不嫌香包做的簡陋,只管拿去就是了。」
兩人正說著話,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等人也進了小偏廳,並讓幾個丫頭都退下,見只剩主子們和羅明秀他們,白桃止了哭,上去跪在永平侯夫人腳邊求她作主。
永平侯夫人卻不理她,只先問周明揚這回出遠門可順利等等,周明揚知道她這一場壽宴鬧出許多事來,心情不好,便笑說這回事事順利,皇上一定會獎賞,又說給她帶了許多新奇的東西回來,準保她喜歡等等討她開心的話。
永平侯夫人聽見他事情辦得順利,這才放下心來,且讓白桃跪到一邊,要待柳永來了才問話。
蘇夫人看見蘇仲星和羅明秀親密的站在一塊,林媚卻獨自倚坐在榻上,心頭略有火氣,不待蘇仲星過來,自行坐到榻邊拉著林媚的手道:「這是怎麼啦?」
「在香花林被一條蛇嚇著暈倒了,這會手腳還軟著,提不起勁來。」林媚解釋自己失蹤半晚的原因,見蘇夫人信了這才放下心來。
見蘇夫人關切的神色,林媚心一酸,極想將羅明秀陷害她一事說出,可張了張口,還是吞了回去。若抖出羅明秀的詭計,她和柳永曾在茅草屋獨處的事恐怕隱瞞不住,況且羅明秀有蘇老夫人和蘇仲星護著,蘇夫人最多背地裏責罵幾句而已,自己只怕就會被扣上不清白的罪名。
林媚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朝蘇夫人福一福,「夫人,自從我上京進了蘇府後,蒙夫人照顧,實在無以為報,便暗暗發誓將來要好好服侍夫人,只是我究竟沒這個福氣,我……」她想起蘇夫人這段日子對自己的照顧,不由略略哽咽。
「媚兒,妳有什麼委屈儘管說,我會為妳作主的。」蘇夫人見那頭的蘇仲星和羅明秀交換著眼神,忍不住心頭火起,當著未婚妻的面和表妹這般眉眼傳情,怪不得媚兒感到委屈!
林媚又聞了聞香包,等定了神才道:「黃昏時,表小姐約我到香花林中,苦苦哀求讓我主動提出退婚,說她和蘇大哥自小一起長大,情深難以割捨,求我成全,我自然說婚姻之事本是父母長輩之命,媒妁之言,此事由不得我作主,若她要求便得求夫人,而不是求我。
「表小姐見我不答應便憤憤走了,我原本要回前頭去,卻被一條突然竄出來的蛇嚇暈了,醒來便是躺在這榻上,這才得知是有人經過香花林,見我倒在地上,忙命幾個小丫頭扶我過來的。只是剛才醒來之後,卻又聽見許多事,得知蘇大哥和周二公子在茅草屋內……
「夫人,我想明白了,蘇大哥喜歡表小姐,甚至喜歡男人,就是不可能喜歡我,自小我便看著我娘每夜流淚,知道那種日子有多難熬,我寧願做了姑子,也不願將來過和我娘一樣的日子,現下媚兒當著侯爺夫人的面,求夫人成全,退了這門親事吧。」林媚說著福了下去。
蘇夫人一聽,心頭的火氣更加洶湧,很好,羅明秀和自家兒子都太好了!一個在香花林中求林媚自動提出退婚,一個更絕,索性串通了周斯,跑到茅草屋內摟成一團,裝出好男色的模樣,難怪他們想不通是誰會吃飽了撐著去陷害兩個大男人,原來是自家兒子為了要讓林媚退婚,想出來的「好法子」。
想當年,可兒被林酹氣死,那時媚兒雖小,只怕也是歷歷在目的,如今見著她家兒子這般,只要是一個有骨氣的,就會提出退婚了。兒子啊兒子,為了羅明秀,你居然不惜毀壞自己的名聲,很好,太好了!
蘇夫人攜拉起林媚的手,正要說些什麼,蘇仲星卻一個箭步衝過來道:「娘,今晚的事其實是誤會。」
「哦,難道你不想退婚?」蘇夫人壓下怒意,冷冷看著蘇仲星。
「不必退婚,只要林媚肯答應跟明秀一起進門,不分大小就行了。」蘇仲星很篤定的看著林媚,嫁進蘇家當平妻,與退婚後沒有去處,哪個更好,想必她曉得如何選擇。
羅明秀則恨恨咬著唇,也只說服自己,反正名門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就算多林媚一個也不算多,反正外祖母和表哥疼愛自己,只要自己再下多一點工夫,表哥應該不會分心在別的女人身上,況且這林媚家裏沒有長輩,可說是毫無倚仗,要拿捏她還不容易嗎?自己退一步,總勝過這會讓她退了婚,害表哥一輩子內疚,要是一個不好反生了掛念,更為不妙。
蘇夫人雖不喜歡羅明秀,但不能否認以她的家世配蘇仲星是綽綽有餘的,至於林媚雖有婚約在身,但真要計較起來,對於她兒子將來的仕途只怕助力不大,若能兩美兼收,既不會毀了婚約讓人笑話,也償了兒子的心願,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只是,林媚肯嗎?
「大哥,你說,林小姐肯嗎?」一旁的周斯也低聲笑嘻嘻地問周明揚。
周明揚托著下巴,笑吟吟答道:「自然不肯,咱們且看好戲吧!」
「我不願!」林媚挺直身子,仰頭道:「除非表小姐肯做妾,我才會考慮。」
「林媚,妳別得寸進尺!」蘇仲星皺起眉頭,他好不容易勸明秀答應讓林媚進門當平妻,沒料到林媚卻一口拒絕了,豈有此理?若不是想著她一退婚沒了去處,她要退婚就退婚,自己何須再多事?
我得寸進尺?林媚小嘴微張,不可思議地看著蘇仲星。
「這裏真熱鬧!」隨著話聲,柳永走了進來,見得林媚和蘇仲星等人皆在,眼皮跳了一下,卻不動聲色朝永平侯夫人道:「不知道夫人請我過來,有何要事?」
「這丫頭說柳狀元動了她,說得煞有介事呢。」永平侯夫人指指跪在地下的白桃,喝道:「起來說話!」
白桃一聽見柳永的聲音,便偷偷抬眼瞧過了,心頭暗喜,柳狀元嘴唇果然是破的,他若要否認也是不可能了。
柳永見白桃站起來,還含羞帶怯瞟他幾眼,略感詫異。他雖然打暈了這丫頭,又故意營造出她失身的假象,但照理說她不知道是自己做的,而且驚慌過後仔細一想也能分辨得出自己是否有被人動過,為何她此時卻如此指控?
在永平侯夫人的授意下,白桃將自己受辱的過程說了出來,待說到她咬傷了對方的嘴唇時,柳永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皺眉道:「我的嘴唇雖然破了,卻是自己不小心咬傷的,妳這丫頭……」他說著,眼睛掃過廳內諸人,在林媚身上多停留了一會,略有些心不在焉。
白桃見他似乎不打算承認,不由得急了,瞥見柳永抬手時,手腕處露出牙印,再也顧不得身分,大聲嚷道:「看,柳狀元手腕上確實有牙齒印,我可沒說謊。」
她話音一落,眾人同時看向柳永的手腕,表情各異。
周明揚剛才在香花林聽到林媚痛駡蘇仲星和羅明秀的話,對茅草屋事件是怎麼發生的心中已經有了底,這會歪著頭,嘴角含笑。嘿嘿,敢情柳永在茅草屋中了媚藥,又不想背負勾引別人未婚妻的罪名,所以忍著沒有動林媚,而是走到香花林中打昏白桃,準備下手?可當時自己恰好進了香花林,驚走了他,等自己離開後他才……只是,憑柳永的為人,若是真做了不可能不承認,或者也當有一番應對之策才是,為何此時連掩飾之詞都如此薄弱?
林媚聽見白挑的指證,忍不住抬頭朝她看去,卻恰好見柳永雙眼掃過來,一顆心「卜通」直跳,柳永不會把她招出來吧?鎮定鎮定,不要先亂了陣腳,柳永將他們的事說出來一點好處也沒有,只會使事情更糟而已,他應該不會這樣做的。
永平侯夫人隱約曉得自家女兒對柳永的心思,原本是思考著柳永畢竟有才幹,女兒若真許了他也不算吃虧,沒想到柳永會在侯府做出這等事,不由得有些不悅,語氣冷然,「柳狀元還有何話說?」
柳永淡淡一笑,挽起袖子露出整個牙印,將手腕放到嘴邊道:「其實這個牙印……」他說著,有意無意地掃了林媚一眼。
林媚緊張得有些站不住了,倒退兩步坐回軟榻上,咬唇看著柳永,就怕他嘴裏會蹦出自己的名字。
柳永對著手腕牙印處張嘴,做了個輕輕齧咬的動作,這才鬆開手腕,似笑非笑道:「其實這個牙印是我自己咬的。」
誰會沒事咬自己一口?要說謊好歹編個好一點的理由吧?眾人皆露出鄙夷之色,看不起狀元郎彆腳的規避技術。
周明揚瞥瞥柳永,正待說什麼,卻聽見丫頭在外頭稟報道:「王大夫到。」他一聽忙請王大夫進來,並笑著指指林媚道:「剛才是林小姐暈倒了,這才命人請了您老人家過來。」
王大夫沒好氣道:「又不是致命的事,隨便請個大夫就是,還到我醫館門前敲得震天價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出人命了。」他抱怨歸抱怨,還是過去給林媚把了把脈。
林媚有些窘,低聲道:「王大夫,剛才在香花林因為人多,我又手腳發軟了,甚至暈了過去,這會聞了聞薄荷葉的味道卻好了許多,想必沒大礙了。」
王大夫下午才幫林媚診斷過,自然認得她,此時聽她這麼說馬上明白過來,因此點點頭,接過她手裏的香包聞了聞道:「這薄荷葉有驅蟲作用,也能醒神,但氣味總歸太濃烈,常嗅的話恐怕會影響嗅覺,若沒必要,還是少去嗅它。」說完便把香包還給她,然後對走過來關心狀況的蘇夫人道:「小姑娘不過是受了驚嚇,沒什麼大礙,若不放心,服些安神的藥便行!」
蘇夫人聽得無礙,終於放心了,高興地向王大夫道了謝。
王大夫擺擺手,收起藥箱就要告辭,柳永卻過來拉住他,笑道:「我因喝多幾杯酒,自己咬破了嘴唇,又不慎咬了手腕,還請王大夫替我瞧瞧,開些外敷的傷藥。」他說著話卻又嗅到林媚身上那股香味,略略走神,沒多想,一彎身也坐到軟榻上。
林媚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嗅著香包挪到一邊去。
王大夫扳起柳永下巴,對著光線瞧了瞧,笑道:「嘴唇破皮嘛,也不用什麼藥,過兩天就會自行癒合了。」說著又檢查了一下他的手腕,搖頭道:「你喝醉了,想必當自己的手是雞腿,這才咬得這麼狠,這傷處呀,就算塗了藥膏,一樣會留下傷疤。」
「唉,會留下傷疤啊?」柳永語氣悵然,「不知道將來娶妻,妻子會不會嫌棄我?王大夫,您妙手仁心,就不能開個不留傷疤的藥膏嗎?」
先時柳永的奶娘生病,也是請王大夫去診脈的,王大夫跟柳永也算熟人,聽他裝模作樣的感歎,哼一聲道:「你沒說我還沒注意到,這瞧著不像是自己咬的,倒像是姑娘家咬的。」
林媚嚇得不敢作聲,就怕柳永會往旁邊一指說:是啊,就是這個姑娘家咬的。
「夫人!」白桃見柳永若無其事請王大夫看傷口,似乎不把她這樁事放在心上,一時滿腹委屈。
「柳狀元!」永平侯夫人也有些惱怒,白桃不是個沒腦袋的,若她還是清清白白,斷不會誣賴柳永,雖然以她所知,柳永並非會做出此等事之人,可此時他又不替自己辯解,到底是何用意?「白桃之事,你待如何?」
柳永這才抬眼看了看白桃,輕笑道:「白桃,據妳說,妳當時被壓在地下,動彈不得,還是趁著對方稍稍鬆手,這才抓住對方的手,朝手腕處狠狠一咬,是也不是?」
白桃羞紅著臉,再三回想當時發生的細節,確信自己沒有記錯,斬釘截鐵道:「是!」
「這樣啊?」柳永點點頭,突然一躍而起,猛地拉過蘇仲星,用腳一勾,把蘇仲星勾倒在地下,在眾目睽睽之下騎坐到蘇仲星身上,以腿壓制著蘇仲星的雙腿,雙手壓制住蘇仲星的手臂,俯下身去。
「柳永,你幹什麼?!」蘇仲星冷不防被柳永襲擊,手腳又都被制住,羞怒交加,扭頭奮力掙扎,趁著柳永雙臂一鬆,反手猛地抓住柳永的手,想也不想,一口就咬向柳永的手腕處。
「停!」柳永雙手又一緊,壓制住蘇仲星,同時避開他的嘴巴,喊道:「別緊張,我這是示範給大家瞧瞧,白桃是怎麼咬到對方的。」他說著,見蘇仲星一愣,這才抬頭問白桃道:「白桃,妳當時咬對方時,姿勢是不是這樣的?」
白桃雖疑惑柳永如此做的原因,還是堅定的點頭,「是!」
「那就對了,我手腕上的牙印絕對不可能是妳咬的。」柳永朗聲道:「大家也知道,我早年學過功夫,雖不甚高深,也能打得過兩三個大漢,若想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丫頭,斷不會讓她咬中手腕,留下印記,再說,大家且看,以這個姿勢的話,就算能咬中我手腕,位置也不可能在這邊,牙印的形狀也不該是這樣的。」
周明揚和周斯上前察看,都有些詫異,確實,柳永手腕上的牙印是在左手內側處,以蘇仲星現下的姿勢,除非有力氣反撲倒柳永,偏過頭才能咬到這個位置,若是躺著抓住他的手來咬,大概只能咬在手腕外側。
王大夫也證實這個姿勢很難咬到手腕內側,除非被壓著的人當時能仰起身子,或是有力氣扳過對方的手,牢牢按在嘴邊,若不然,咬到的應是手腕外側。
「好了,事實證明,白桃咬的人並不是我。」柳永鬆開蘇仲星,一躍而起,躬身賠禮道:「仲星,事急從權,還請原諒方才的無禮。」他表面有禮,心中卻冷哼,得了,你為了退婚,使出手段陷害未婚妻,又扯上我,這事你心知肚明,我是不好明著打你一頓,把你摔在地下壓一壓,已經是便宜你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蘇仲星氣得臉色變幾次,正想發作,卻見羅明秀朝他使眼色,只得無奈地壓下怒火—— 誰叫表妹使手段陷害柳永,他要是當眾爆出來,表妹就休想進他蘇家的門了,他這一摔,也是出了口氣而已,且先忍一忍,改日有機會再跟他算帳。
白桃見柳永不承認,兩位少爺也同意柳永說的話,只覺滿腔辛酸,丫頭就不是人了嗎?丫頭被強占了身子就不能討說法了?反正她清白已失,再怎麼慘也慘不過如此,她一抹淚,從懷裏掏出折得整整齊齊的手帕將之攤開,哽咽道:「那欺侮我的人,當時還塞了這條帕子進我嘴裏,我雖是丫頭,卻也識貨,這條帕子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之前聽小姐說過,這種素羅鮫絲帕是上貢之物,今年上貢時,皇上賞了下去,侯府裏就兩位少爺和小姐各得了一條,其他的只聽說賞給柳狀元和宰相千金,這麼難得的帕子,不是柳狀元的會是誰的?」
「妳自己也說,這帕子不只我一個人有,怎麼就斷定是我的呢?」柳永抬頭見那帕子中間一塊暗紅的血跡,有點不忍卒睹,忙移開眼,擺擺手道:「上貢的帕子共有十二條,依十二個月份不同,在邊角各繡了不同的花。我的帕子雖不是自己用,卻也記得是繡了四朵小梅花……」
白桃一愣,忙檢查帕子,這才發現邊角處繡的是水仙花,這帕子、這帕子……
「這不是大哥的帕子嗎?」周斯已「咦」了一聲,「大哥,難道是你?」
周明揚探頭一瞧,也嚇了一跳,自己的帕子怎麼會在她手上?難道是當時俯身時掉了卻不自知?
第十一章 水落石出
是大少爺?白桃先是一喜,馬上又一驚,大少爺嘴唇和手腕好好的,不可能是他,那這帕子是怎麼回事?一轉念間已是嚇得不輕,她指認柳永,手裏的物證卻是大少爺的,任誰都會認為她想栽贓嫁禍。
柳永露出「看吧,你們冤枉了我這正人君子」的神情,笑吟吟道:「明揚,你帕子都落下了,總不能再把事情賴到我身上吧?」
「帕子嘛,又不是縫死在身上的,走動間不慎掉落也是可能的。」周明揚厭惡地看一眼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帕子,轉頭回應道:「說起來,我嘴唇和手腕可沒傷痕,比柳狀元的嫌疑還要少些。」
周斯瞧瞧周明揚,再瞧瞧柳永,心裏勾勒出一副非常邪惡的畫面—— 被下了媚藥的柳永在香花林中打暈白桃,解了她的衣帶,撩開她的衣裳,接著蒙住她雙眼,按住手腳,正要有所動作卻忽聽腳步聲,忙避到一邊,卻是熬了兩年的周明揚出現了,一瞥之下來了興趣,掏出帕子塞進白桃嘴裏,正要行動,忽然又有腳步聲傳來,他興致被掃,抬腳就走。於是第三個男人華麗出場,占了白桃的便宜,完事後悄悄溜了。
如果是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麼白桃認定是柳永幹的,而嘴裏塞的又偏偏是周明揚的帕子,但是這個第三者又是誰呢?
周斯想得入神,不禁露出壞笑來,周明揚疑惑地瞥他一眼,要不是知道他當時和蘇仲星在一塊,憑他這表情,幾乎就能認定事情其實是他幹的。
眼見事情一團亂,白桃抖著嘴唇待要分辯,羅明秀卻怕她狗急跳牆,把下媚藥的事當眾說出來,便上前朝永平侯夫人道:「今日是夫人的壽辰,這些煩心事不如先擱著,明日再處理吧?」
永平侯夫人見事情扯到周明揚身上了,正煩悶著,聽見羅明秀這樣說,自然點頭,正待吩咐婆子來領白桃先下去,卻聽見周明揚道:「娘,妳只管回前頭去,白桃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事情才發生不久,白桃又咬了對方的嘴唇和手腕,有印記在,很快就能查出來的。」
「對,趁著賓客未散,正好查出是誰幹的。」柳永也附和道,「因我恰巧自己咬破了嘴唇和手腕,為了洗脫嫌疑,也盡一份力吧!」
永平侯夫人素知自家大兒子能力,而柳永也是出了名的能幹,由他們兩個負責處理,自有法子很快查出真相來,當下點點頭,只讓餘下的人隨她回前頭去。
羅明秀怕白桃會說出不利於她的話,便藉故留下了,林媚也怕事情再有變化,扯出她來,便說自己還腿軟,且在這兒再歇歇腳。
蘇夫人見另有事情打斷林媚退婚之說,也想緩一緩再解決這件事,就隨永平侯夫人一起送了王大夫出去。
見他們離開,周明揚坐到主位上,喊丫頭進來倒茶,待丫頭退下後,他一邊喝茶一邊道:「嗯,且讓人往前頭幫賓客斟酒,藉斟酒之機,察看對方嘴唇和手腕外側是否有傷痕。」
「對方既然能按住白桃,不讓她動彈,自然是年輕力壯的,那些老弱病殘的就不考慮了,免得浪費時間。」柳永補充一句。
「對方進得了香花林,還能全身而退不驚動人,想必也是熟悉侯府的人,那些第一次來侯府,連園子方向也不知道的,也不必注意。」周明揚放下茶杯,卻突然靈機一動,要說最熟悉侯府園子的,莫過於侯府裏的人了,莫非?
柳永也眼睛一亮,「說起來,會不會是你們侯府裏的下人幹的?」
他話音一落,周斯已上前一步道:「大哥,我出去讓人把府裏的奴才全集中到前頭,親自察看一番。」
林媚見周明揚兩人三言兩語就推敲出可能犯事的人,有些心驚,暗暗決定以後要離他們遠一點,要是被他們惦記上或是算計上,不死也要脫層皮。
白桃呆呆聽著,心裏震驚不已,怎麼會是奴才?怎麼會是奴才?難道自己就是配奴才的命?到了這會,她隱隱覺得,就算自己真攀上柳永或大少爺,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但都鬧到這個地步,還是要配一個奴才的話,她不如死了也好過些!
周斯出去沒多久,就拎著一個小廝進來了。
眾人見他嘴唇破了皮,手腕外側有牙印,和白桃描述的一致,都鬆了一口氣,幸好犯人捉到了!
鋤藥見白桃雙眼紅腫,捏著帕子站在屋角,再見周明揚沉著臉看他,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也不敢狡辯,連忙跪下承認了此事,原本他以為白桃已被占了身子,便起了邪心,可當知道她仍是處子時,心中又驚又喜,想著該如何和大少爺稟報這事,讓白桃許給自己,此時顫聲道:「白桃姊姊當時躺在地上,衣裳半褪,春色無限,除非是泥人或是神仙才能忍得住,小的不過凡夫俗子,一時衝動就……」
白桃當時的模樣的確是極為誘人,就連自己也是一陣熱血沸騰,何況是鋤藥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周明揚想到這點,臉色稍稍和緩,沉聲道:「既是這樣,你為何拿我的帕子塞在白桃嘴裏?」竟然拿本少爺的東西亂用,找死是不是?
「當時怕白桃姊姊亂喊引來他人,恰好風一吹,吹來一方帕子,我也沒細看就拿了塞進她嘴裏,卻不知道是大少爺的帕子,若知道,鋤藥斷不敢拿來亂用。」鋤藥聽出周明揚的語氣並不是很嚴厲,知道事情有轉機,趕緊叩頭道:「小的喜歡白桃姊姊,求大少爺成全!」
「白桃,罪犯已捉到,妳認為該如何做才是討了公道回來?」想及今日是娘親壽辰,周明揚不想鬧得鬼哭狼嚎,況且白桃是妹妹身邊的大丫頭,鋤藥又是他的得力小廝,若能善了便善了。
白桃一聽,忍下羞憤欲絕的心思,迅速權衡起來,這會兒選了鋤藥,或者也是一條路,況且鋤藥跟小姐指給自己的花菜比起來,自是強了不少。一來,鋤藥比花菜高大體面得多;二來,鋤藥是大少爺的貼身小廝,前途比花菜要光明;三嘛,鋤藥這時敢向大少爺求成全,算是個有膽色的。
鋤藥偷偷看了白桃一眼,見她咬著唇不說話,趕緊叩頭道:「大少爺,就罰我天天被白桃姊姊打著罵著。」只要成了親,天天隨妳打罵。
周明揚見白桃沒有反駁,便道:「白桃,妳嫁了他,他便是妳的夫婿,關了門還不是隨妳處置?妳要想便可以天天打罵,不知意下如何?」
見白桃掩臉啜泣不說話,鋤藥跪著移到她身邊,扯她袖子道:「白桃姊姊,妳打我罵我都可以,千萬莫哭傷了身子。」
「啪」的一聲,白桃狠狠出手了,在鋤藥臉上留下一個巴掌印,這才哭著道:「壞蛋!」
周明揚見白桃還捏著那方帕子,心裏有些不舒服,「好啦,帕子就送給你們,當新婚禮物吧。」
「新婚禮物就這條帕子而已啊?」鋤藥驚叫,本來以為自己成親時大少爺會賞賜一些不錯的東西,如今只有一條帕子?
「怎麼,你還想要別的?」周明揚冷哼一聲,拍拍手道:「你跟著我多少年了,怎麼這點眼色也沒有?你強占了白桃的清白是罪證確鑿的事,侯府之中何能容忍此事?如今是夫人壽辰才免你死罪,但活罪難饒,扣你三個月的月俸,明日自己去管事那裏領二十棍子,好了,都下去吧!」
白桃即便再不甘願,也只得隨鋤藥退下去了,一路上,鋤藥不免挨了她許多打罵。


待永平侯夫人送走賓客,身邊只剩下蘇夫人時,這才吁了口氣搖頭道:「今年這個生辰過的真是……」
今天的事情多和蘇仲星有關,蘇夫人一時之間也不便多說什麼,兩人離開前頭大廳又來到了小偏廳,見周明揚解決了白桃的事情,雙雙放下了心。
剛才林媚提出退婚之事被打斷了,羅明秀這會怕她反悔,連忙暗示幾句。
林媚聽得心頭火起,這時便對永平侯夫人和蘇夫人重提此事,「強摘的瓜不甜,還請夫人允了此事。」
「媚兒啊,就算要退婚,也不急在一時半刻。」蘇夫人歎口氣道:「況且,妳一個姑娘家的,還沒了長輩,如果退了婚,以後該如何呢?」
「夫人放心,我從哪兒來的,自然回到哪兒去。當時訂親的信物是在奶娘手裏,明天我便請奶娘找出來還給你們。」林媚下定決心,打算今晚也不回蘇府了,略一思索,朝永平侯夫人道:「請侯爺夫人允我在侯府住一晚,待明日奶娘過來接我,自然趕回家鄉去。」
「媚兒,妳這孩子!」永平侯夫人見她如此,不由得心生憐惜,這孩子實在太像可兒了,想當年……唉,當年自己欠了可兒一份大人情,也罷,如今就還在她女兒身上吧!
「說什麼走不走的話呢?我當年和妳娘可是情同姊妹,如今妳來了京城,自然要住在侯府,待選個吉日,我便認妳當乾女兒!」永平侯夫人拉過林媚,瞥了蘇仲星和羅明秀一眼,淡淡道:「我的乾女兒,何愁沒有好夫婿?又何必當別人的平妻?」
「夫人!」林媚極是意外,顫著嘴唇,卻是說不出後面的話,這次,她、她是因禍得福了嗎?!
永平侯夫人卻拍拍她的手背,笑道:「還叫什麼夫人?快叫娘!」
林媚盈盈一拜,忍不住鼻酸,眼眶一熱,雙眼已是布滿水氣,帶著鼻音喊道:「娘親!」由於娘親的不幸,讓她寧可有骨氣也不願委屈自己,今日被人算計,即便她急需一個夫婿來治好怪症,卻也不想和蘇仲星繼續攪和,因此斷然退婚,但她一個弱女子實是不知道何去何從,將來會落到何種境地也難以預料,心裏其實極為悽惶,這當下永平侯夫人卻提出要認她為義女,這份驚喜非言語可以表達。
永平侯夫人行事果決,此時已叫了管事婆子進來,吩咐道:「妳命人備下馬車趕到蘇府去,說媚兒已是我乾女兒,會留在侯府住下,讓顧奶娘收拾一番,連夜搬到侯府來,別的不要也罷,媚兒那訂親的信物可記得拿過來。」她說著又吩咐薄荷道:「去,讓人趕緊收拾出廂房,讓媚兒先住一晚,待明日叫了風水先生進府,擇定利於媚兒的跨院,再好生收拾布置一番,挑個好日子再搬進去。」
「小妹!」周明揚和周斯笑嘻嘻上來喊了一聲,見林媚盈盈拜倒,喊了一聲大哥二哥,不由得對視一眼—— 府裏多了一個美貌的乾妹妹,不錯不錯!
這當下周敏敏也正好來了,向林媚問起年紀,她比林媚大幾個月,自然是姊姊了,興奮地拉著林媚道:「太好了,我正發愁有事總沒人商量,現下多一位妹妹,可不愁寂寞了。」
待侯府丫頭們前來見過林媚,永平侯夫人又指了薄荷跟在林媚身邊服侍,安排妥當後,蘇夫人卻過來仍想勸林媚回心轉意,不要退婚。
林媚歎口氣道:「夫人這個話不該跟我說,我並不是為了退婚才上京的,妳也知道我是為了成親才上京的,如今不得已提出退婚,自然是無可挽回了,但夫人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我銘記在心,萬萬不敢忘。」
蘇夫人見林媚心意堅定,只得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她心裏再三權衡輕重,最終歎了聲,「雖如此,我卻是捨不下妳,這樣吧,我也認了妳為義女,將來妳嫁人能多一個娘家可以走動。」
蘇夫人不動聲色地掃了羅明秀一眼,心裏憤憤道:妳以為仲星和媚兒退了婚,就會和妳訂親嗎?事情可沒這麼簡單!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連個媳婦也沒資格為他挑嗎?媚兒是我選定的媳婦,就算這會退了婚,只要還有名目讓她到蘇府走動,她和仲星就還有可能,憑媚兒這樣的才貌,假以時日,仲星發現了她的好也不無可能,況且認了義女,後來又納為媳婦的,又不是沒有例子在。
她這番想法還藏有個心思,當永平侯夫人正式認林媚為義女,誰娶了林媚自然也是侯府的親戚,有堂堂正正的親戚名目,比她憑當年一點情分維繫著與永平侯夫人的情誼要牢靠得多,且娶了侯爺夫人的義女,就算她婆婆有意見,也不好再反對。
林媚本就感激蘇夫人對她的照顧維護,此時聽她這麼說更是感動,也深感無以為報,不過畢竟是永平侯夫人先說要認自己為乾女兒,她便下意識朝她看去,見永平侯夫人笑著點點頭,才哽咽道:「夫人愛護,哪有不應承的道理?」
蘇夫人也不計較林媚不馬上改口喊她娘親,卻朝蘇仲星道:「仲星,還不過來見過妹妹?」
「是我該拜見哥哥才是。」林媚捏起香包嗅了嗅,上前朝蘇仲星福了福,喊了一聲哥哥,這才退回到永平侯夫人身後。
周敏敏坐在永平侯夫人旁邊,眼睛一直朝柳永的方向看,只是柳永有些心不在焉,他定是要對林媚負責的,他原本是想等林媚退親後再與其商議婚事,可如今林媚已是永平侯夫人的義女,此事卻不是他們兩人說了便算,加上今晚的事一鬧,他們太快湊成對,難免會引得他人聯想,罷了,這事就慢慢來吧!
周明揚和周斯見柳永告辭,自然送了出去。
永平侯夫人則想著女子退婚,說到底也不是光榮的事,便和蘇夫人商量起對外要如何說,免得謠言四起,最後商定,就說壽宴上恰好來了一位玄學大師,大師掐指一算,認為蘇仲星和林媚夫妻緣薄,兄妹緣卻深,最好退了婚,認為義兄妹,這套說辭雖有破綻,但別人總不能當面指出疑點,也算能掩飾一時了。
幾人閒話家常,氣氛熱絡,待顧奶娘帶著行李,持了當年訂親的信物趕到侯府時,小偏廳已是一團和氣了。
當晚,林媚便把訂親的信物還給了蘇夫人。
到了第二天,蘇老爺和蘇夫人帶著蘇仲星來到侯府,當著請來的證人、媒婆和永平侯夫人的面,退還了林家的信物,言明以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至此便算是正式退親了。


接下來的幾天,林媚忙著陪永平侯夫人應酬,又要收拾住所和置辦首飾,倒是忙得團團轉,無暇多想。
但身為她前未婚夫的蘇仲星心情卻很沉重,因為外頭謠言四起,說他到永平侯府中赴宴,迷上了一個吳姓小姐,兩人私會時遭未婚妻林媚撞見,林媚憤而提出退婚云云。
蘇老爺為了這謠言之事,責罵他好幾回,他百口莫辯,卻又不能把羅明秀所做之事拱出來,只好將委屈硬吞進肚子裏。對於這件事蘇夫人倒是機警,查出是有人故意放出謠言,可擔憂事情越鬧越大,壞了蘇府名聲,幾日裏便讓媒婆上了吳家,談妥條件,擇吉日便抬了吳玉依進門當貴妾。
吳玉依進門後,蘇仲星雖沒有把她放在心裏,也不去宿在她房裏,但羅明秀眼看他身邊硬生生多了一個有名分的女人,還是差點咬碎銀牙,加上這幾天蘇夫人對她益發愛理不理,表哥對她也不復以往親密,她猜想表哥仍在怪她陷害林媚,心裏滿是委屈。
她好好一個女兒家,若不是為了他,何必做出那種事?她難道不知道事情一個弄不好,會致使自己身敗名裂?可她還是這樣做了,為的是什麼呢?別人可以誤會她,表哥卻不能不理解!
這天一大早,羅明秀正猶豫著要不要主動去找蘇仲星說話,忽見簾子一揭,一個小丫頭進來道:「小姐小姐,大少爺來了!」
「哼!」一聽蘇仲星上門來,羅明秀心中倒一下篤定了,也不起身相迎,背對房門口端坐著不動。
蘇仲星一進來,就揮手讓丫頭下去了,坐到羅明秀對面,見她偏過臉去,理也不理自己,不由得苦笑一聲。表妹和自己一起長大,她的品行自己是知曉的,也因此才會尊重她,不惜為了她違背娘親的意思,但是自從林媚進了蘇府,表妹就變了樣,說話尖酸刻薄,總是夾槍帶棒的,這一回行為更過了,居然以媚藥害人。
他想到那日在永平侯府的種種事情,臉色一沉,「明秀,我只想問,那個藥是從哪來的?」
一聽蘇仲星問起這個,羅明秀心裏打個突,有些惶然,好半天才道:「奶娘給的。」
「讓奶娘到莊上養老吧!」蘇仲星霍然起身,大步往外走,走出兩步又停下,語氣堅決道:「咱們將來成了親,身邊有這樣的人總是不放心。」說完就揭簾子走了。
羅明秀一下呆住了,好半天才哭了出來,奶娘自幼伺候她,情分不是一般的主僕可比,現下表哥一句話就使自己失了臂膀,奶娘失了憑依,但若是不聽表哥的,憑表哥的性子,只怕就、就……
羅明秀正為此傷心的當下,蘇老夫人那邊卻令人請了蘇夫人進房,要商量羅明秀和蘇仲星的婚事。
蘇夫人一聽,心裏冷笑一聲,表面卻恭敬有禮地道:「娘,仲星這頭才退婚沒多久,要再訂親也不宜太快,省得惹人猜想,再說,仲星明年要參加科考,若能高中了再訂親,不是雙喜臨門嗎?」
在永平侯府中的林媚主僕也正好說到這件事,顧奶娘正猜測著蘇仲星什麼時候會正式和羅明秀定下婚約,憤憤道:「蘇仲星真是瞎了眼,小姐這樣才貌的人偏不要,卻喜歡那個害人精。」
林媚做了一早上的針線也有些累了,抬頭伸個懶腰卻是道:「之前蘇府那個繡娘說蘇仲星左足有一隻腳趾偏長些,為他做鞋子的丫頭都愁心,我那會想討他歡心,那日還做了一雙鞋交給他身邊的丫頭,早知道就不費事了。」
「是啊,小姐還熬夜為他做鞋子,沒準啊,他這會兒穿的鞋子就是小姐做的呢。」
正為羅明秀之事煩心的蘇仲星這時穿的正是林媚做的鞋子,他那隻偏長的足趾伸展開去極是舒適,低頭瞧了瞧,見鞋頭中間微微翹起,樣式別緻,便問一旁服侍的丫頭,「這誰做的鞋子?倒比先前的鞋子都合腳些。」
「是林小姐臨走之前做的。」丫頭自是不曉得他們兩人間的糾葛,當下誠心讚歎,「林小姐的手可巧了,瞧這鞋子的樣式就是下了不少工夫的。」
蘇仲星一時怔怔出神,站起來走了幾步又坐下,想要換下鞋子,卻有些捨不得,心中忍不住想:論起來,表妹的手也巧,這些年也沒少為他做香包繡手帕之類的,為何偏偏沒有為他做過鞋子……
第十二章 侯府義女
永平侯夫人選在四月二十八日這天正式收林媚為義女,一大早,各府的夫人和小姐便陸陸續續到了,包括永平侯夫人的弟婦也早早就領了兒子史平佐和女兒史平雲登門。
永平侯夫人聽見史夫人來了,親自將人迎進府,又拉過史平雲瞧了瞧,笑道:「幾個月沒見,似是更亮眼些。」
史平雲今年十三歲,性子嬌憨,見永平侯夫人誇獎,笑道:「聽說姑姑要認的乾女兒似乎更亮眼呢?我先去房裏瞧瞧!」說著興匆匆讓丫頭領著去見林媚。
史夫人看著女兒的背影笑著搖搖頭,這才向永平侯夫人問道:「要認的義女便是顧可兒的女兒?」
永平侯夫人史雪晴的父親史子館當年因事當面頂撞皇帝,抗旨不遵,被貶到易州當小官,當時無論是朝內還是朝外,皆認為史子館這次是有去無回,永無翻身機會了,那時史雪晴不過十歲,家裏遭此大變,自然惶惑,舉家到了易州後更感覺到家裏抑鬱的氣氛,常常處於不安的狀態,只怕船沉眾人踩,爹親的處境會越來越糟。
期間,她結識了易州顧同知的女兒顧可兒,成為閨中密友,之後過了三年,新皇登基,如今的永平侯那時只是新皇少年時伴讀的周執文,正好離京到易州辦事,史雪晴便想求見他一面,託他在皇帝跟前提醒一二,好讓皇帝記起史子館這個人,把他調回京城。
顧可兒得知史雪晴的想法,戲言道:「聽聞周大人本來是要尚三公主的,偏偏三公主體弱多病,遲遲沒有定下親事,這一拖便拖了數年,如今三公主病故,周大人正要說親,妳若想引起他注意,最好的莫過於美人計了。」
「美人計就美人計。」史雪晴卻當真了,搖著顧可兒的手道:「可兒,妳幫幫我!」
因史雪晴一心要見周執文,顧可兒只得求了爹親,顧同知認為史子館是有識之士,新皇遲早會想起他,調回京重用,當時便決定幫史雪晴一把,不論成與不成,於自己來說也無礙。
在顧同知的巧妙安排下,史雪晴如願見到周執文,後來周執文回京,果然在新皇跟前提起史子館這個人,半年後史子館就調回京城,而那之後兩年,已襲了侯爺爵位的周執文求娶史雪晴為妻,喜結連理。
當年傳來顧可兒死訊時,永平侯夫人傷心落淚,為了自己幫不了好友一事好不內疚,這會聽得史夫人相詢,笑道:「正是可兒的女兒林媚,沒料到可兒雖到後來那個地步,還是給媚兒備下了一萬五千兩銀子的嫁妝,媚兒已一一告訴了我。」說著她又歎道:「可兒當初識錯了良人,如今有我在,一定給媚兒尋一門好親事,妳若有好的也幫我留意著。」
「這當然!」史夫人笑著應承了。
沒多久請的人皆到了,永平侯夫人讓人扶林媚出來,當著眾人的面,正式讓林媚跪下喊了娘親,行完儀式,又封了紅包,眾人紛紛過來恭喜,個個有賀禮送上,鬧了一陣這才入席。
宴上,蘇夫人悄聲和永平侯夫人商量,說她已擇了後日認林媚為義女,到時讓人來接林媚去蘇府,待拜完乾娘,再送她回侯府。永平侯夫人自然無異議,只笑道:「媚兒一直感念妳待她的情分,認了乾娘自然更好。」
待蘇夫人從永平侯府回去後,第二日便跟蘇老夫人商量接林媚到蘇府拜乾娘之事。
蘇老夫人雖一心想趕快讓蘇仲星和羅明秀訂親,但之前媳婦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蘇仲星才解了婚約,隔沒多久就和羅明秀訂親,傳到外人耳中的確耐人尋味,因此對蘇仲星明年科考之後再提婚事之說便沒有異議,反正蘇仲星這些年一心對羅明秀,她是知道的,等到明年又何妨?
可蘇老夫人不知道的是,蘇仲星最近頗有些心神不寧,他和羅明秀青梅竹馬,多年來認定自己一定會娶她為妻,對於林媚的突然出現,便下意識感到抗拒。林媚在蘇府這段日子,他時時想著要如何解除婚約,每見到林媚便沒有好臉色,偏偏她又一副不解除婚約的樣子,甚至不願和羅明秀一起進門。
如今府裏少了林媚,按理來說,他和表妹都應該高興才是,可是不知為何,他隱約感到一陣不快,至於為什麼不快,又說不上來,於是頗為煩心。
羅明秀察覺到蘇仲星對待她不復從前的溫柔細心,原以為是吳玉依之故,待見蘇仲星對吳玉依也是冷眼相對時,憑著女子的敏感及對蘇仲星的瞭解,她便斷定蘇仲星可能是放不下林媚。
現下蘇夫人提及要認林媚為義女一事,蘇老夫人也極為贊同,羅明秀在旁邊聽了,心裏便不是滋味,回到房裏,用針扎著布,狠狠地說:「都解除婚約了,還陰魂不散?扎死妳,扎死妳!」


林媚從永平侯夫人房裏出來,突然眼皮亂跳,連忙用手揉揉眼睛,一邊拐個彎向前走,不想卻一頭撞在別人身上,不由得叫了一聲停下腳步,慌忙扶住薄荷的肩穩住身子,雙頰泛起桃花紅,軟綿綿道:「見過大哥!」幸虧她身邊的薄荷身上帶著裝了薄荷葉的香包,才免去她出醜的機會。
她卻不曉得周明揚是有見著她揉眼走過來的,卻偏偏不閃不避,快速走過去,待她撞上來,這才停下腳步一臉嚴肅道:「小妹啊,走路要注意啊!幸好這撞上的是我,我們是自家兄妹自然沒問題,要是撞上其他男子可怎麼辦呢?」他說著,卻吸了吸鼻子,心中暗想:嗯,這乾妹妹也不知道是用什麼香料,聞起來讓人筋酥骨軟的,找時間得讓敏敏問問香料的配方。
林媚本能地有些怕周明揚,也不答話,反倒轉移話題,「長公主因府裏的花開得正好,下帖子請各府的夫人小姐們去公主府賞花,娘親說了,讓我們兄妹一道過去呢!」
「哦?」周明揚知道,長公主每次辦宴席不單請各府裏的夫人小姐,也請少爺們一道出席,她辦的宴席相當於相親宴,現下周敏敏和林媚都待字閨中,娘親自然要領她們多多出席這些宴會的,至於他和周斯也要出席瞧瞧美女。
林媚走遠了,空氣中餘香裊裊,周明揚笑著看她的背影,也不去見永平侯夫人了,而是轉頭向另一邊走,進了永平侯的書房中。
「爹,若當年三公主不死,你真甘心尚了公主,當個駙馬嗎?」周明揚也不轉彎抹角,直接道:「反正,我是不甘願的。」
當了駙馬,便要避嫌,不得任朝內要職,況且皇帝的女婿哪是好當的?就算以永平侯的家世,他不必「嫁」到公主府,而是讓公主下嫁到侯府,但娶了公主,除去子女不必改姓之外,其他方面卻等同於入贅皇家,到時當家作主,在家裏說話算數的自然是公主,而不是駙馬。
永平侯其實也不願意周明揚尚了公主,但太后和皇后有那個意思,侯府自然不敢為周明揚說親,這麼一拖,周明揚此時已十九歲了。
「你不甘願又待如何?」永平侯歎口氣。
「若公主多見幾個美男,說不定就看不上我了。」周明揚說這話也是試探之意,見爹親果然也不願意他當駙馬,這才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長公主設賞花宴,作為侄女的二公主自然會到場,到時柳永和蘇仲星等人也會出席……」
大周朝上上下下的夫人小姐都愛討論美男子,又點評自己與柳永、蘇仲星、周斯為京城四大美男,相信公主也會好奇其餘的美男出色在哪,只要她看中其中之一,自己就解脫了。
論相貌,周斯略俊美些,論舉止氣質,周明揚卻又要勝出一籌,永平侯看了周明揚一眼道:「你弟弟雖俊美,卻舉止輕浮,蘇仲星眉眼清明,為人卻太過正經呆板,至於柳永……」以柳永這些年的表現來看,自然是一心在仕途上的,尚了公主便成皇家閒人一個,自然也不會甘願。

而被算計的柳永這會打了個噴嚏,正好被捧著衣裳進房的柳奶娘看見了,忙道:「可是夜裏沒蓋被子著了涼?看看,都打噴嚏了。」
柳永失笑,「奶娘,現在時值夏初,天氣熱,我身子又好,哪會著涼?」
柳奶娘聽了卻忍不住嘮叨起來,「少爺啊,你都十九了,這婚事可不能再拖,若再有人來提親,萬萬不能假裝生病了。」
「奶娘放心,我心裏有數。」
「要有數,娃兒都生幾個了,還等到現在?」柳奶娘卻不滿道:「我今年初給你求了姻緣籤,可是上上籤呢!這姻緣啊,肯定到門口了,就怕又被你自己推了出去。」
柳永安撫了奶娘幾句,心中倒是思索著:長公主送來賞花會的帖子,要不要去呢?在自己的親事沒確定之前,總怕節外生枝,或許這回赴席時,試探下周敏敏的心意,然後正式請媒婆上侯府提親?


長公主是當今皇帝的親姊姊,最愛熱鬧,每年總會辦一兩次詩會或是賞花會,此等盛會到場的不只有公卿夫人,名門貴女,狀元探花,知名才子等,更可能有皇室權貴出席,因此一帖難求,多少人擠破頭想求得一張帖子。
永平侯夫人接到帖子時,就讓人給周敏敏和林媚做新衣訂製首飾,忙個不休。
周敏敏看了赴宴日期,見帖子上寫著五月初八酉時初刻恭候入席,不由得笑道:「聽說長公主府去年移植了一種新奇的花兒,專在夜晚開花,花開時分嬌豔動人,滿園香氣,想必賞的是這種花了。」
永平侯夫人點點頭,「我上回進宮請安,聽皇后提及,說那種花叫曇花,本是仲夏過後才會開花的,卻因長公主得了一個好花匠,那花匠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卻能使花季提前,五月初八日晚上定會開花,到時在園子裏坐著,晚風拂過,花香襲人,確實是賞心樂事。」
「不說這曇花,單是夜來香,夜裏開起花來也是香氣醉人。」周敏敏笑著說了幾句,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道:「娘,蘇夫人當真也要認媚兒當義女嗎?」
「哪能有假?」永平侯夫人笑道:「已擇了吉日,明日就派人來接媚兒過蘇府呢。」
「這才退了婚沒多久,又趕著認乾親,總覺得怪怪的。」周敏敏搖搖頭,「要是我啊,一定不會再踏上蘇府一步。」
「妳啊,是被慣大的,哪曉得人情世故?」永平侯夫人戳周敏敏的額頭,「娘認媚兒當義女是真心對她,妳也要有姊姊的樣子,莫使人欺負了她。」
「這樣啊,那明天蘇府的人來接媚兒,我要不要跟去鎮嚇鎮嚇?」
永平侯夫人一聽卻止不住笑,「妳以為妳是鍾馗呢?還鎮嚇?」

不只永平侯夫人在說明日蘇夫人認乾親一事,林媚房裏,顧奶娘也正一邊看林媚做的繡品,一邊笑道:「小姐現如今是侯府千金,明兒過蘇府,可得好生打扮,莫落了侯爺夫人的面子,到了蘇府,也不必如從前一樣恭謹,只大大方方行事便罷!」
「嬤嬤!」林媚嬌嗔一聲,「我不過是侯府義女,怎好擺架子?況且明日是到蘇府認乾娘,可不是去擺威風的。」
「若不是蘇夫人待小姐不薄,這蘇府咱們才不稀罕再去呢!」顧奶娘想起蘇仲星逼迫林媚退婚的事,哼哼道:「這才退婚沒多久,馬上又認了乾親,也是小姐厚道才會應承。」
「別的倒罷了,想到要喊蘇仲星大哥,便有些堵心。」林媚一雙鞋子剛好收了針,拿在手裏捏了捏,覺得穿起來應該舒適,便笑道:「這認了乾娘,只好一人呈一對鞋子孝敬上去了。」
顧奶娘唸了一聲佛,又道:「妳之前呈了鞋子給侯爺夫人,大少爺和二少爺不是也嚷著要嗎?如今妳是妹妹,若有空,也給他們各做一雙吧。」
「他們就愛湊熱鬧,哪是真的稀罕我做的鞋子?」林媚低頭半晌才吶吶道:「嬤嬤,上回給蘇仲星做那雙鞋下了工夫不說,我還在鞋心繡了並蒂蓮……」
顧奶娘一驚,「既然這樣,明兒到蘇府,還得想法拿回鞋子。」
「嬤嬤別慌,那鞋子是千層底,除非狠穿,穿到鞋心最上頭一層破了,才會看見並蒂蓮。」林媚當時還盼著蘇仲星能回心轉意,這時忍不住羞紅了臉,「蘇仲星要知道鞋子是我做的,可能也不會穿,嬤嬤明日幫我悄悄向丫頭拿回來就是。」


蘇府,蘇仲星這會正在蘇夫人房裏說話,因娘親要他明日到永平侯府接林媚過來,他略有些不自在地道:「娘,雖說拜了乾娘之後,她也是我妹妹,但現下見著總是尷尬,讓管家娘子去接她就行了。」
「媚兒此時也是侯府千金,只讓管家娘子去接,有失體統,你是大哥,去接她過來恰恰好。她不計較先前之事,還肯認我為乾娘,已屬難得了,你做個大哥的樣子出來又有多難?」蘇夫人說著,一低頭恰好看見蘇仲星腳上的鞋子,隨口問道:「這誰做的?倒精緻。」
蘇仲星下意識把腳一縮,對上蘇夫人探究的眼神,心下一凜,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不過就是一雙鞋子,怎麼就心慌了呢?
待蘇仲星出去後,蘇夫人招手叫來一個心腹嬤嬤,吩咐道:「妳打聽一下仲星腳上那雙鞋是誰做的?還有,明兒跟著仲星到永平侯府去接媚兒過來,好生服侍著,不得出差錯。」

第二天一早,蘇夫人命人準備好一切,讓蘇仲星領了嬤嬤和丫頭到永平侯府接林媚。
林媚一聽是蘇仲星來接她,倒吃了一驚,向顧奶娘道:「怎麼是他來了?這讓人見了,還不得閒話呀?」
周斯一聽是蘇仲星來接林媚,也早就奔到永平侯夫人房裏道:「娘,讓我護送小妹到蘇府去,再完好的護送過來,準保不讓蘇家欺負她半點。」
「我也一道去吧!」周明揚出現在房門口,淺笑一下,「我們家的小妹要拜蘇夫人為乾娘,這是給蘇夫人面子呢,別讓外人誤會小妹在府裏不得寵,還要等拜了蘇夫人為乾娘好撐腰。」
「就你們心眼多。」永平侯夫人一聽也笑了,「有你們一道送媚兒過去,蘇府眾人自然明白媚兒在侯府的地位,諒他們也不敢小看,你們好生送了去,可也別多耽擱,行完儀式就回來吧。」
而候在大門外的蘇仲星,想著待會就要見到林媚,心裏有些彆扭,只想著過了今日,她便是自己的乾妹妹,之前得了她送的鞋子,究竟要不要道一聲謝呢?他正糾結著,卻聽見一陣笑聲,是周明揚和周斯先出來了,接著婆子丫頭簇擁著林媚款款步出,可林媚見到他,卻只遠遠的福了一福就上馬車了,並沒有過來打招呼,他見林媚打扮得光彩奪目,莫名其妙的有些不是滋味。
周斯騎了馬過來跟蘇仲星打招呼,笑道:「怎麼,看你一臉晦色,莫非後悔跟我家小妹退婚了?」
「莫要胡說!」蘇仲星和周斯雖是好友,但如今林媚成了周斯的乾妹妹,他心頭的話便不能再完全跟周斯說,只悶悶道:「媚兒好像還在怪我?」
周斯翻了老大一個白眼,「莫不成你指望媚兒對你親親熱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退婚事件?」
「媚兒在侯府住得習慣嗎?」蘇仲星本來不想多問的,可是卻因和周斯無話不說的習慣,此刻一個不留神,心裏的話便從嘴裏溜了出來。
「怎麼,想念媚兒哪?」周斯得意的笑了,「還說不後悔?我跟你說,媚兒比你那表妹強多了,你要真心後悔,也別認什麼乾妹妹了,趕緊回府跟你表妹撇清關係,再來侯府求親,沒準媚兒念舊情會答應你呢!」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蘇仲星別開臉,策馬走前幾步,不再理睬他。
顧奶娘揭簾子往外張望,見周斯和蘇仲星說話,不由得俯在林媚耳邊道:「京城四大美男子,有三個成了小姐的哥哥,還有一個或許會成為姊夫……這倒是可惜了!」
林媚正擺弄著香包,想著待會人多,可別碰到年輕男子又軟倒,因此隨口道:「可惜什麼?」
顧奶娘卻笑道:「沒什麼。」
一路說笑,很快就到了蘇府,在丫頭的攙扶下,林媚下了馬車。
蘇夫人早在蘇府大門口等著,一見到林媚,忙迎了上來,不等林媚福下去,已扶住了她,笑道:「別多禮了,快些進去吧。」
羅明秀見周明揚和周斯一道送林媚過來,蘇仲星也做出一副兄長的樣子安排諸事,手裏的帕子早絞成麻花狀,待驚覺此時可不是在自己屋裏,連忙笑著上前拉過林媚,問長問短的。
而這等場合,以吳玉依的身分是沒資格出來的,只能在房裏暗恨。
蘇府其餘親眷雖是見慣了蘇仲星的容貌,這會看到周明揚和周斯還是差點移不開眼睛,都暗暗尋思:都說侯府兩位少爺長得好,連公主見了也傾心,果然名不虛傳!
蘇夫人認林媚為義女,不比永平侯夫人那般鋪張,只略請了幾個親眷,儀式也簡單,極是順利。
可顧奶娘那頭想要回林媚做給蘇仲星的鞋子卻極不順利,蘇仲星房裏的丫頭卻推三阻四,說那鞋子已被蘇仲星穿過了,不好還回去,顧奶娘又怕鬧得人人皆知,不好威嚇那丫頭,遂好聲好氣說話,偏偏丫頭知道蘇仲星最近常穿著那雙鞋,似乎很是喜歡,便不肯去拿出來,顧奶娘只得無功而返了。
顧奶娘沒有拿到鞋子,林媚免不了有些鬱悶,便不想在蘇府久待,隨周明揚發話,就與蘇夫人告辭了。
因為鞋子這事林媚回到侯府時仍心不在焉,周敏敏見她這個樣子,卻產生了誤會,以為她放不下蘇仲星,倒有些可憐她,想著是不是該找時間和娘親商量一番,替她解開這個心結,只不過因時近端午,侯府裏忙碌的事多了,一時便擱了下來。
第十三章 豔冠群芳
待忙過端午節,轉眼已是五月初八,永平侯夫人一心要讓周敏敏和林媚在長公主的賞花會上讓眾人驚豔一番,便命她們好生打扮,又笑著對林媚道:「論起來,京城裏也有幾個才貌雙全的女子,但其中最出風頭的,卻是宰相家的千金任曉玉了,敏敏比她小一歲,每回宴會總不及她的風頭,妳打扮起來卻搶眼得很,若是姊妹兩個一起出現,說不定就能壓下她的風頭呢!」
說到任曉玉周敏敏不禁有些咬牙切齒,哼,每回都以一副花枝招展的樣子出現,引得男子目不轉睛,這回看我妹妹不壓下妳才怪?我叫妳豔,叫妳豔!她這樣想著,倒沒心思打扮自己,卻狠狠地替林媚打扮起來。
待周敏敏把林媚打扮好,推到永平侯夫人跟前時,永平侯夫人真正吃了一驚,喃喃道:「呵,倒不亞於妳娘當年了!」少了可兒一分清純,卻多了一分嬌豔,若不是這個身世……王妃也當得。
「娘,媚兒這個樣子是不是比任曉玉還要豔三分?」周敏敏興奮極了,拍掌道:「這回,看任曉玉還能不能獨領風騷?」
林媚身著水紅色裙子,頭上戴的是周敏敏心愛的一套寶石髮飾,這會被永平侯夫人一讚,忍不住小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會不會打扮得太過了,不如換一套素雅些的吧?」
「怎麼會?」周敏敏嚷起來,「每回晚上賞花,誰不是打扮得亮閃閃?就怕光線不夠亮,一點光彩也沒有呢!放心放心,這不是白天的裝扮,若是白天,還真的有些耀眼,晚上這裝扮正好。」
永平侯夫人瞧了瞧漏刻,此時已是申時二刻了,便笑道:「長公主府雖不遠,坐馬車也要兩刻鐘左右才到,妳們姊妹的裝扮都悅目,就不必換了,趕快出門吧。」
永平侯夫人便帶著周敏敏和林媚兩人以及丫頭婆子們往大門走去,已在大門等待的周明揚和周斯見到林媚時也是眼睛一亮,只是礙著永平侯夫人在,不好多瞧。
待出了府,周斯策馬跑近周明揚身邊,低聲道:「大哥,媚兒這樣的,將來嫁到別的府裏卻是可惜了。」
周明揚斜睨他一眼,「她是義妹!」
「又不是親妹,」周斯反駁一句,「大哥,我可明說了,若娘允許,你可不許壞我的事。」
「娘不會允許。」周明揚低低笑了一聲,「我也不會允許。」說著便輕甩了一鞭,跑到前頭去了。
「我就知道,說不定你也動心了呢!」周斯喃喃說了一句,趕上周明揚,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偏周明揚不跟他說,只得悻悻作罷。
他們一行人到長公主府時正好是酉時初刻,不早不晚,門口迎客的僕人忙將他們迎了進去,周明揚和周斯隨管家到了外間的男席上,永平侯夫人則先領了周敏敏和林媚進去見長公主,然後才進了大廳。
大廳裏大部分的客人都到了,歡聲笑語中,見到永平侯夫人一行人進來,一時靜了一靜,有幾位夫人看著周敏敏和林媚讚道:「喲,好一對姊妹花!」
周敏敏一進門便去尋任曉玉的身影,見任曉玉在另一桌和人說話,抬頭瞧見林媚時眼中閃過一絲驚異,只覺心滿意足。任曉玉,瞧妳今天還能出風頭嗎?
林媚則在人群中尋找蘇夫人的身影,發現蘇夫人和羅明秀、莫雙琪坐在另一席,她忙過去請安。
「妳這孩子,這麼一打扮實在像足了妳娘。」蘇夫人有些感歎。
莫雙琪「哇」的一聲拉住林媚道:「剛才我們還說,這裏最為耀眼的是宰相千金,誰知妳一進來……」她頓了一下,笑道:「妳瞧瞧,所有人的眼睛都隨著妳轉了。」
羅明秀自認才貌雙全,出門前更費足心思打扮過,自以為一定能壓過林媚,這會卻只覺心口如有一隻爪子在撓著,分外難受,一時之間連笑容也勉強起來了。
沒一會,周敏敏就過來找人了,先向蘇夫人三人問安,之後笑道:「媚兒,過去入席吧。」說著拉住林媚的手,風姿綽約的特意走過任曉玉那桌,還停下跟幾位夫人打了招呼。
任曉玉被周敏敏刻意挑釁的行為惹火了,抬頭掃了林媚一眼,心裏冷冷一笑。不過是朵沒有來歷的野花就想把我壓下去?大家走著瞧。
就要走回自己的席位前,周敏敏感覺到似有冷箭「嗖嗖」射在背上,一時猛地轉頭朝任曉玉的方向看去,果見任曉玉狠狠瞪過來,她朝對方示威性的一笑,仰高頭拉著林媚入座。
見賓客差不多都到齊了,長公主才出來招呼眾人,並吩咐開席。
席間笑語不斷,氣氛好不熱鬧,半個多時辰的宴席就在不知不覺間結束了,宴席過後,長公主道園子裏已擺了茶果,眾人可以移駕到園子裏準備賞花了。

此時正是酉時未刻,天將黑未黑,園子裏百花籠罩在一片昏黃中,呈現一種朦朧的美感,隨著腳步聲傳來,一群丫頭先進了園子,點亮原本安置好的燈籠,數名花匠在花海中擺弄一會,確認布置皆妥善了,這才紛紛退下。
賓客隨喜好散坐在園子各處,涼風拂過,燈籠微晃,花香飄散在空氣中,遠處有簫聲傳來,另一邊有琴聲相和,煞是好聽。
林媚聽了半晌,忍不住輕輕踏足合拍子,這一動,才發現地下熱氣未散,不由得驚奇地扯扯周敏敏的袖子,「天都黑了,這裏又遍植花樹,照理說,地上不該還有熱氣的,這是怎麼回事?」
周敏敏附耳過去,「我剛悄悄打聽過了,聽說是花匠為了催花早開,弄了草灰之類的東西埋在花下,草灰熱氣未散,這泥土便是熱的。」
兩人正說著話,遠遠就聽見有人通報,「華郡王到,二公主到!」
眾人皆起身相迎,林媚隔著人群眺望,一名約十四、五歲的嬌俏少女,顧盼生輝,身邊搖著扇子的男子約十七、八歲,俊眉秀眼,滿臉笑容,似乎極容易親近。
周敏敏是見過二公主的,這會見她來了,連忙帶著林媚上前拜見。
二公主微笑地拉著她們,又瞧了瞧林媚,「聽說侯爺夫人認了一位義女,就是妳啊?長得真好看。」她說著,竟輕輕擰了林媚臉頰一把,「喲,好滑溜的皮膚。」
林媚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二公主又一扯她袖子,將她抱了個滿懷,嚷嚷道:「好香,好軟。」
林媚徹底傻了,有點弄不清現下是什麼情況。
周敏敏也是一愣,卻很快反應過來,想起二公主喜歡捉弄人一事,忙從二公主懷裏將林媚拉出來,笑道:「二公主,我妹妹膽小,妳別嚇她。」
「喲,妳這般調戲人可不對。」長公主也過來笑著制止二公主的行為,又對林媚道:「好孩子別怕,怡然跟妳鬧著玩呢。」
「怡然就愛欺負漂亮孩子。」原本在和別人交談的華郡王也湊了過來,打量了林媚幾眼,含笑向周敏敏道:「這是妳家的妹妹?」
「嗯!」面對華郡王,周敏敏的活潑自在馬上消失了幾分,緊張地扯扯林媚的袖子,待林媚朝華郡王行完禮,便慌張地拉著她退下了。
「姊姊,這華郡王和二公主……」林媚見皇家的人跟想像中不同,不由得悄悄多看幾眼。
「媚兒,妳別瞧他們男的俊美,女的漂亮,全奸著呢,」周敏敏一抬頭,恰好見到華郡王笑嘻嘻看過來,嚇得移開視線,悄聲道:「二公主畢竟是女的,就算被她擰擰臉也沒什麼,最要緊的是千萬別被華郡王給擰了臉。」
「姊姊被華郡王擰過?」林媚嘴快,一說完見周敏敏嘟起嘴,忙道:「我知道了,不問就是。」
「唉,妳遲早會知道。」周敏敏歎口氣,「前兩年我個子還沒長,臉頰也肉嘟嘟的,結果華郡王見了,竟說我像顆蘋果,當眾捏了我臉一把,那以後,我見著他能避則避,偏偏到現在還有人提,總愛拿這事取笑我。華郡王是當今皇上的侄兒,跟二公主一樣,很得太后歡心,可沒人敢得罪他,害我連報仇都不敢想。」
耳邊突然傳來眾人的驚歎聲,兩人連忙探頭看向花海中,只見同一株的曇花皆同時開放,一朵朵潔白的花兒使勁撐開花瓣,花瓣和花蕊顫動著,嬌豔無雙,淡淡的花香隨之飄了出來。
「好漂亮啊!」林媚止不住驚歎。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看著花,蘇仲星和柳永卻在看她。
而沒專注在花上的還不只他們兩人,另一邊的任曉玉正看著柳永,羅明秀看著蘇仲星,華郡王和二公主則看著周敏敏和周明揚。
周明揚一抬眼,正好碰上二公主狀似含情脈脈的眼神,他脊背一麻,手心冒汗,臉上表情卻一變,似是羞答答地扭開頭,忙在心裏疾呼:今晚的美男們,請問你們誰有本事接住這燙手山芋?
風流的周斯自然也沒把注意力放在花上,他此時已把園內美女看遍,視線戀戀不捨地從林媚身上收回來,恰好瞥見周明揚裝害羞,打個寒噤道:「大哥,你……」
「二公主在宮內,整天見的都是宮女內侍,宮女就罷了,那些內侍尖聲尖氣,似足了女子,聽聞二公主最厭煩那些嬌滴滴樣的內侍,曾說要找一個最有陽剛之氣的駙馬。她多看幾次我這番羞樣,慢慢的就會不喜了。」
「二公主看來好相處,又這般嬌俏,大哥你真的不要?」周斯不禁疑惑。
「怎麼?你喜歡?若是如此,大哥幫你。」周明揚故作嬌弱的偎依在周斯肩上,附耳道:「你比我更像男子漢,又比我俊美,二公主一定喜歡。」
周斯被他的樣子噁心著了,推開他道:「不要不要!」開玩笑,要是好的你怎麼肯給我?肯定是有哪兒不對勁,這才忙著要找替罪羔羊。
周明揚見二公主瞟了過來,又忙嘟起嘴,裝出很委屈的樣子,「小斯,大哥可是為你好。」
「大哥,求你別裝了,我全身都起雞皮疙瘩了。」周斯摩擦手臂,又是一陣惡寒,不由得冷下臉道:「裝得太過,小心人家不相信。」
「有道理。」周明揚趕緊收斂一些,再含羞帶怯地偷看二公主一眼,這才轉開頭,再度對弟弟道:「小斯啊,二公主你真不要?真不要就要便宜別人了。」
「怎麼便宜法?」周斯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一聽他話裏有話,一下來了精神,興奮地問道:「可需要我推波助瀾?」
「非常需要,」周明揚摟住周斯的肩膀,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話。
周斯一聽,連連點頭,搓手道:「大哥,事成之後,我有什麼好處?」
「你看中哪個姑娘我幫你一把。」周明揚抿抿嘴,「除了媚兒之外。」
「大哥,你該不是自己看中媚兒吧?」周斯很憤慨。
「噤聲,她是義妹。」周明揚豎起手指放在唇上,眼角餘光瞄向不遠處的林媚,狀似遺憾道:「可惜啊!」
「對啊,可惜啊。」周斯也感歎一句,現下是義妹,實在不好亂動啊。
卻說二公主和周明揚方才眼神一接觸,見他又如往常般,裝作一個害羞小媳婦樣,心裏不滿,對華郡王道:「每次碰見他,他都裝出這個樣子,真令人不悅。」
華郡王視線本來鎖定在周敏敏身上,一聽她這麼說,才將目光轉向周明揚那桌,嘴角一勾,「或許他以為妳就喜愛這樣的男子。」
「呸,我喜歡的可是陽剛的男子,最好敢與我對抗,他這樣子只會讓我噁心。」
華郡王聽了這幾句牢騷,也悵惘地說:「妳噁心,我卻傷心。妳看小敏敏,從前多可愛啊,如今見了我就像嚇壞的小老鼠,虧我都盡量滿臉笑,讓自己看起來親切好接近了,她還是一副害怕的模樣,可怎麼辦才好?」
「你真的喜歡周敏敏?」二公主略感詫異,轉頭道:「不提別的,單是今晚來的小姐中就有幾個比周敏敏還要漂亮,她那義妹更是千嬌百媚,你……」
華郡王「咳」一聲道:「我父王當年身邊有多少美人,可為了爭寵,個個勾心鬥角,再美的人兒算計他人的嘴臉那可是……嘖嘖。敏敏就不同,多純真啊,那回擰了她的小臉後,我便決定待她及笄就向皇上求旨賜婚,把她娶回郡王府當我的郡王妃。」
「難怪太后娘娘要給你指婚,你總推三阻四的,原來另有想法。」二公主跟這位堂兄頗合得來,見他苦惱就笑道:「你既然喜歡人家,便要讓她知道,方好行事。」
「怡然,妳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華郡王馬上環顧起園子各處,思考如何引周敏敏到僻靜處說話。
此時周明揚見二公主還在注意他,心中不知有何心思,竟「風情萬種」的使了個眼色,再往不遠處的假山一指,羞答答的起身走了。
「喲,這是約我在假山那裏見面?」二公主摸摸下巴,拍拍堂兄的肩膀道:「看好你的敏敏,我去了啊。」

而周敏敏心繫柳永,這次來賞花,本想找機會和柳永說話,可是華郡王來了,她怕華郡王又會對她做出唐突之舉,一時之間心神不寧,待瞥見華郡王直勾勾看著她,心裏一慌,連忙偏頭假裝看花,尋思著要如何避開華郡王的視線,悄悄和柳永搭上話。
不同於幾人的心思,林媚卻是純粹賞花,即便周敏敏就在身旁,也沒注意到她的異狀,看著曇花綻放的模樣,輕輕地歎道:「這花兒也可憐,花期未到,卻硬生生被催著開放了。」
「早開遲開都一樣,反正是被人觀賞的嘛。」周敏敏隨口應一句,拿了顆果子放在嘴內,又拿了一顆餵給林媚,笑道:「長公主府不單花兒難得,這些待客的果子小點也都是少見的,普通府裏的人不要說吃,連見也未必能見著,我們多嚐嚐吧。」
蘇夫人正和永平侯夫人說話,見到周敏敏餵果子給林媚吃,不由得笑道:「敏敏這還真有姊姊的樣子呢,確實難得。」
「論起來,敏敏雖大了媚兒幾個月,卻比媚兒孩子氣得多。」永平侯夫人微微笑,「只是沒想到她們這麼合得來。」
蘇夫人心裏有事,脫口而出道:「不知媚兒的婚事可有眉目了?」她這一問,馬上意識到自己問得太急,這才退婚沒多久,哪這麼快就找到合適的人選了?
永平侯夫人一聽,卻笑道:「其實是有一個人選,因為妳也是媚兒的乾娘,正想找妳商量一下呢。」
蘇夫人先前讓嬤嬤去打聽過了,知道自家兒子腳上那對鞋子是林媚做的,正打算找機會接林媚到蘇府小住,看看林媚和自家兒子有沒有發展的可能,這會一聽永平侯夫人的話,忍不住吃了一驚,「有人選了,是誰,我可識得?」
「妳也認得的。」永平侯夫人笑道:「就是我娘家的侄子史平佐,平佐今年十七,又是我看著長大的,他相貌雖不及我家二兒,但性子溫厚,是個會疼人的,媚兒嫁給他我最是放心不過。」
蘇夫人一聲不吭。史家雖不能跟永平侯府相比,也不若蘇家,但史老爺在朝中為官,聲名不錯,況且史平佐性子穩重,看著極為老實可靠,媚兒若能嫁給他,的確是讓人放心,只是……
永平侯夫人見蘇夫人聽見是史平佐卻沒有馬上附和,以為她另有想法,便道:「可兒先前也有恩於史家,我弟弟和弟婦一聽是可兒的女兒都點頭了,待進了門,絕不會虧待她,如今只要確定媚兒的意思即可。」
蘇夫人本也希望林媚能有一個好歸宿,既然永平侯夫人選了史平佐,那也沒什麼可說的,便笑道:「這樣也好,可兒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
永平侯夫人點點頭,又瞧瞧不遠處的林媚,拿她跟任曉玉比較一番,「宰相千金今晚可被媚兒比下去了,看她狠掐旁邊的花兒就知道,這會兒心中正忿忿呢。」
從移至園中賞花開始,任曉玉就藉著燭光梭巡柳永,待看到那心心念念的偉岸身影時,卻見他總瞧著另一邊,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周敏敏和林媚的綽約身姿落入眼簾之中,不由自主掐下身邊一朵小花,使勁捏揉,直把小花揉成一團,這才驚覺掌心裏一片黏膩,便站了起來,要去尋地方將手洗淨。
她一站起來,便有小丫頭過來詢問,她之前也來過幾次長公主府賞花,知道洗手的地方,搖搖頭道:「不過幾步遠,我自己過去就行了。」小丫頭聽她如此說就退下了。
任曉玉不相信柳永會不選擇她,而選周敏敏,論權勢,她爹是宰相,對朝政的影響絕不是永平侯可比的;論才貌,她也有自信比周敏敏強得多。周敏敏前幾年還是個圓潤的小姑娘,去年才長了個子,稍微瘦了些,才瞧得出眉眼來,可也頂多是個小家碧玉罷了,如何能跟她相比?今晚,她定要柳永說出他是怎麼想的!
其實柳永心裏仍猶豫不決,他原是打算向周敏敏求親,但現在……他瞧向周敏敏那邊,視線不由自主落在林媚身上。
那一夜,香花林中花香醉人,但他在林媚身上分明聞到另一股香味,後來在香料鋪中尋找,也沒有找到那股令人難忘的香氣。
柳永想將目光從林媚身上移開,卻戀戀不捨,而且何止移不開視線,他下意識左手輕抬,湊在鼻端微嗅,似乎手腕處的齒痕還殘留有那人身上的香味般,一時伸手輕輕撫摸齒痕之處。
當時,她全身綿軟,豐潤的臀不時蹭著他,那滋味總在午夜夢回不由自主地想起,實是銷魂蝕骨,若是、若是……
一陣夜風吹來,柳永心神一凝,驚覺總被自己壓抑住的慾望竟蠢蠢欲動,連忙深吸一口氣,很理智的按下那股躁動。夜晚,香花,美景,美人,果然易使人意志薄弱啊。
他正勉力鎮定心神,卻見任曉玉身邊一個丫頭過來一福,說任曉玉在荷花池那邊請他過去說話。
柳永一怔。他這陣子勤上侯府,其實已是向任曉玉表明他的選擇,但任曉玉偏不死心,看來是定要親耳聽他說出拒絕的話方才甘休……也罷,就讓她死心吧。
第十四章 各懷心思
周敏敏因為和林媚說話,沒辦法一直注意柳永那頭,一抬頭發現柳永不見蹤影,心中大急,連忙一把拉起林媚,「媚兒,這地裏還有熱氣,讓人有些煩悶,我們去池邊那裏走走吧。」
華郡王見周敏敏拉著林媚往荷花池的方向走去,他便悄悄跟在後面。
正值夏季,荷花飄香。
周敏敏拉著林媚走到荷花池邊,目光四下掃著,夜色中,並無發現柳永的身影。
見到周敏敏的動作,林媚心中了然,不禁暗歎,自己在羅明秀的陷害下,雖沒有真的失了身子,卻也算失了閨譽,先不說柳永要怎麼對自己負責,光是永平侯夫人壽宴一番相處,她也多少看得出柳永心思難測,若他真對敏敏有心,怎會拖這麼久沒有表態?
欲和敏敏說針對夫婿得好好深思熟慮一番,話卻卡在喉嚨內吐不出來,敏敏識得柳永的日子比她長,深信沒有看錯人,她這麼說,敏敏會不會和她疏遠?但敏敏待自己這麼好,還是希望她能尋得真心喜愛她的夫婿,而非是……這種心思難以捉摸之人。
「姊姊,聽說那柳狀元和宰相千金常有往來,他……」林媚斟酌言詞道:「他,只怕他存著別的心思……」
「媚兒,」周敏敏笑了,捏捏她的鼻子,「娘說了,世間的人並不像戲裏演的那樣非奸即忠,柳狀元待我和善親近,或許的確是看中我的家世,但別人呢,難道看上我不是跟他一樣看中我的家世?況且柳永獨身至今,身邊不要說通房,連丫頭也沒有,將來嫁了他,也沒有婆婆小姑要伺候,兩個人簡簡單單地過日子,不知道有多自在。」
「但是……」香花林中柳永對自己所做的事,林媚自然沒法說出口,停頓了半晌才道:「還是希望姊姊能找到真心待妳的好夫婿。」
「知道了,我們到涼亭那兒歇歇腳吧。」周敏敏來過長公主府幾次,對這裏的地形還算了解,猜想柳永應該在附近,不然也會從這兒經過,她在這兒等著就是,待會她和柳永說話,就能讓媚兒看看,柳永其實是信得過的人。
風拂來荷花香,周敏敏心情頗好,突然想起端午那天,不經意聽到娘親和舅母說話,似乎說媚兒和平佐很相配之類的話,後來追問,娘親也說平佐是一個好人選,只是媚兒才退婚不久,不知道心裏是怎麼想的,要再找機會好生問問她的想法才是。
平佐哥哥為人穩重,算是個不錯的人選。周敏敏想到這裏,試探道:「媚兒,妳覺得平雲妹妹好不好相處?」
沒有多想,林媚點點頭,「很好啊,平雲向我討教過針線,就和自家妹妹一樣,單純可愛。」
周敏敏又問:「那平佐哥哥呢?」
林媚迅速抬起頭,長睫毛搧了搧,微微一笑,「平佐表哥我只遠遠見過,打過招呼而已。」莫非永平侯夫人有意將自己配給史平佐?若不然敏敏不會這樣問。她努力回想史平佐的樣子,只記得他方口寬額,不茍言笑,看起來挺穩重的。
周敏敏見她聽了史平佐的名字並沒有現出抗拒的神色,一時放下心來,笑道:「我瞧見平佐哥哥今晚也來賞花會了,似乎是和一堆舉子聚在一塊,我們待會回前頭,他肯定會過來相見的。」


「為什麼是平佐?」周斯這會在假山不遠處和周明揚說話,聽了兄長方才的話,心中極是疑惑。
因為娘準備把媚兒許給平佐,而我想把媚兒留在侯府中。周明揚在心裏說出真正的答案,嘴裏卻道:「平佐四平八穩,極有男子氣概,正是二公主喜歡的類型。」
「萬一二公主不喜歡,怪罪到我們頭上呢?」周斯卻不放心,「你也知道二公主可不是好惹的。」
「若是好惹,我這兩年怎會過得如此『自律』?」周明揚輕哼一聲,接著壞壞一笑,「我仔細打聽過,二公主怕黑,放心,這一回必能成功擺脫她。」
周明揚兩兄弟說話間,史平佐正在假山那裏轉來轉地找周斯,心中疑惑是不是周斯說錯了地方,正待轉身回去,一個身影突地從一棵大樹下轉出來,喊了聲,「明揚!」
史平佐一聽是女子聲音,心裏打了個突,藉著不遠處透來的燭光一瞧,見來人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姑娘,打扮華美,一雙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得怔了下。
適才在前頭,因為隔得遠、人又多,史平佐並沒有瞧清楚二公主的樣子,現下假山這裏光線昏暗,二公主又沒有帶宮女一道過來,史平佐更難認出她來,只暗暗皺眉,認為這是周明揚惹來的姑娘。明揚是要尚公主的人,而且今晚二公主也到了,他此時卻約了一位姑娘到這兒幽會,若是傳出去該如何是好?
「你是?」二公主一邊問話,一邊四處看,不見周明揚的身影,不由得微微搖頭。咦,那個傢伙莫不成是瞧見有外人,不好意思所以躲起來了?
史平佐見她像在找人的樣子,忙道:「我過來一會了,沒見到有別人在。」
「定是躲在假山後了。」二公主見假山後似有東西一閃,提起裙子就衝過去。
「小心!」史平佐一側頭,卻見到假山頂上有一塊不小的石頭忽然滾落,他眼明手快,顧不得許多,伸手就去拉二公主。
二公主被他一拉,不慎絆到裙襬,踉蹌向後倒去,史平佐被她一撞,腳步不穩倒退著撞在假山上,假山被他一撞,石塊竟向內一凹,只聽「轟」的一聲,他和二公主一起跌進假山山腹中。
「這是怎麼回事?!」史平佐吃驚不已,一抬頭,卻見撞開的石塊竟又合攏上了,此時山腹內一片黑暗。
二公主跌在史平佐腳邊,尖叫一聲之後就爬了起來,伸手去推石塊,卻怎麼都推不開。
「我來!」史平佐湊到二公主身邊,用力一推,也是推不動,摸索了好一陣子仍無果,喃喃道:「莫不是有機關?」他正在想辦法脫困,一旁的二公主卻尖叫連連,他只得道:「不用怕,待會自然會有人找過來的。」
「我就是怕,就是怕!」二公主繼續尖叫,「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要不扯我,我怎麼會掉進來?」
「妳怎麼不講理呢?」史平佐有些生氣,若是他沒拉她一把,她這會恐怕沒辦法在這又吼又叫的了。
「不講理怎麼啦?」二公主突然「哇」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我怕黑!」說著竟抱住史平佐的手臂,眼淚和鼻涕都抹在了他的衣袖上。
「喂,妳……」史平佐懵了。
「我怕黑!」二公主的聲音小了下去,抱著他的手臂直發抖。
「別怕,有我在呢。」黑暗中,史平佐猶豫著,終是沒有推開二公主,只柔聲道:「我們跌進來時石塊是鬆動的,肯定有空隙出去。」
說話間,眼前的石塊竟被他推開一條縫,從外頭透進一點光亮來,他正待加把勁,卻聽見外頭似乎有聲音,不由得驚喜,張口欲待呼喊,嘴一張卻被一隻手捂住,接著聽見身邊的女子道:「是任曉玉和一位男子,且聽聽他們說什麼。」
「妳不怕了?」史平佐驚訝道。
「有光我就不怕了。」二公主扯過史平佐的袖子,把眼淚全抹在他袖子上,一邊小聲道:「你猜,任曉玉和誰幽會來著?」

外頭,夜色中,任曉玉的眼神像刀子一樣,惡狠狠地往柳永射去,她活了十六年,從來沒有像今晚這般憤怒過。
對於她的憤怒柳永視若無睹,也不再多說,向她行了禮便先行離去。
任曉玉氣得發抖,美麗的臉扭曲了起來。兩人不合適?既認為不合適,為什麼等她把心放在他身上後才說?為什麼要等到京城裏眾人皆知她在等他上門提親才說?一句不合適,置她於何地?
她才貌雙全,在京裏素有名聲,未遇見柳永之前,求親的才俊不少,十四歲那年,家中準備為她定下親事,恰好新科狀元柳永出現在府中,在屏風後看了那一眼,她便決定,親事且不忙決定。只是她知曉柳永滑如泥鰍,她要牢牢掌握他,便不能過早透出愛意,叫柳永吃定了她。
之後,她對柳永的示好中,總帶著高高在上的意味,總有意無意透露,她其實有更好的選擇,她父親那裏也給她備著許多好的人選,但誰叫她看柳永更順眼些?為了柳永,她願意犧牲那些好的選擇,也願意將來憑藉父親的權力,助柳永一臂之力。所謂恩愛,先有恩,後有愛,她先許以恩,希望柳永回報以愛。
她畢竟出身權貴,怎會不知道高門裏的親事總與利益相連?她早有準備,將來要嫁的是能為父親和自己帶來益處之人,難得柳永是個人才,她又看得順眼,他便是自己夫婿的最佳人選,而以他的圓滑聰明,肯定也知道自己是他最好的妻子人選。
只是沒想到,柳永竟然拒絕了她,這無異於狠狠地打了她一個耳光!沒有人可以得罪了她還想全身而退的!
任曉玉卻不知道,柳永確實想藉著一門好親事,及早在仕途上一展身手,但他想娶進門的妻子,卻還是一個既能助他一臂之力,又以他為尊的女子,而不是一副紆尊降貴,欲要他事事回報的女子。
待柳永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假山另一頭時,任曉玉面無表情的喊道:「桃心!」
桃心的父親是宰相府的總護院,武功高強,桃心也學過幾年武,後來調到任曉玉身邊當侍婢,每有夜宴,便由她護著任曉玉出席。
桃心從暗處轉出來,低聲道:「小姐有何吩咐?」
任曉玉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心中冷笑:柳永,你選擇周敏敏是嗎?等著吧,你的周敏敏會和剛認的義妹反目成仇,至於你,等著身敗名裂吧!
二公主和史平佐透過縫隙瞧得清楚,任曉玉那漂亮的臉微微扭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嚇人。
待任曉玉和桃心一走,二公主吁出一口氣,轉頭向史平佐問道:「你聽見任曉玉說什麼沒有?」
史平佐搖搖頭,「沒聽到,不甚清楚,不過,能猜到。」
「哦,說來聽聽!」
「自然是要使法子報復柳狀元,讓柳狀元悔不當初。」史平佐皺眉,「得罪女人要不得。」
二公主在宮裏悶得久了,好不容易出來,又看到這麼一齣好戲,早興奮得差點忘記自己還困在假山之中,嚷嚷道:「我們快出去,看看任曉玉要使什麼法子害人。」
幸好史平佐力氣大,終於推動石塊,兩個人鑽出假山,悄悄尋找任曉玉主僕的身影,跟了過去。
史平佐明年將參加科考,自然和舉子走得近,那些舉子們卻極是佩服前屆狀元郎柳永的才學,每每談起都是一臉仰慕,他對他的才氣自然也是景仰的,他有可能被人陷害,他怎麼能裝作不知,當然得追過去,在適當的時機提醒一二。
二公主卻是懷著好好看一場熱鬧,待柳永陷入看似不可逆轉的境地時,她再伸出手救他,好展現她的聰明才智。
周明揚在不遠處拿望遠鏡看著假山這邊,待看到柳永和任曉玉見面,不由得大怒,「一腳踏兩船的傢伙,小心掉河裏淹死,回府跟娘說,敏敏不能嫁他。」
周斯奪過望遠鏡一瞧也怒了,「好個柳永,明裏和敏敏示好,暗裏卻和任曉玉來往,先頭提及任曉玉,他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我還道他早已和任曉玉撇清關係了呢!」
兩兄弟說著話,見柳永和任曉玉說了一會兒話先行走了,任曉玉叫出一位婢女,囑了幾句什麼,也跟著離開,便決定回頭要叫柳永和任曉玉好看。
「大哥,平佐和二公主自己推動石塊出來了。」周斯透過望遠鏡一瞧,嘖了聲道:「平佐樣子老實,沒想到有些手段,看,這會兒二公主已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了。」
「我瞧瞧!」周明揚奪過望遠鏡一瞧,哈哈笑道:「大功告成!走,跟在他們後頭,適當時候再推一把,徹底成全他們。」
「大好的夜晚,我們卻只能看別人幽會。」周斯感歎,一時又想起柳永和任曉玉,握拳道:「大哥,我們得想個法子讓敏敏看清楚柳永的真面目,省得敏敏放不下他。」
周明揚彈彈手指道:「自然不能便宜柳永。」
「大哥,你這麼心急擺脫二公主,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周斯卻忍不住又試探道:「這陣子常看見媚兒,再看別的姑娘,卻沒什麼能入眼的,不知道大哥有什麼好介紹的?」
「有話直說,不要跟我耍心眼。」周明揚斜睨他一眼。
「那我直說了,」周斯嘿嘿一笑,「大哥是看上媚兒了吧?只是媚兒雖好,若要娶為正妻,怕是過不了長輩那一關,但若為妾,媚兒自然也不肯。現下大哥是想設法讓媚兒嫁不出去,待拖一段時間,媚兒的親事沒著落,焦急之餘,大哥再伸出援手,美人就入懷了,到時為妻為妾,還不是任大哥說了算?而外頭的人會稱讚大哥憐香惜玉,不忍她孤獨終老,媚兒也會感激大哥,一心一意愛慕大哥,不作他想。」
周明揚眼神閃了閃,壞壞一笑,戳了戳周斯的額頭道:「猜錯了,我只當媚兒是妹妹,一心為她著想而已。」
信你才怪。周斯翻了個白眼,看清史平佐和二公主的去向,便和周明揚跟了過去。


這會兒,華郡王繞著荷花池走了半圈,「啪」的闔上扇子,朝暗處招招手,一個侍衛迅速來到身前,他吩咐了幾句,卻見侍衛面露難色,只得道:「長公主府是什麼地方,難道還能突然冒出一個刺客來?就算有小姐少爺過來散步,不慎落水或摔跤了,這不是還有我嗎?叫你們撤下就撤下,待過半個時辰再過來,有什麼事我擔著就是。」
開玩笑,我若是跟敏敏說心事,可愛的敏敏突然有個什麼大反應,一時之間你們都冒出來了,我還有戲唱嗎?
待侍衛退下了,華郡王這才走向涼亭,揚聲喊道:「敏敏。」
周敏敏聞聲嚇了一跳,忙和林媚一道站起來,福了一福,「見過郡王。」
「不用多禮。」華郡王擺擺手,進了涼亭後朝林媚道:「我有話要單獨和敏敏說,妳且退下吧。」
單獨說話?周敏敏嚇壞了,伸出手緊緊拉住林媚的衣襬,使勁扯了扯,示意她不要走,同時道:「郡王有什麼話只管說。」
華郡王注意到她的動作,親切的笑了笑,溫聲道:「讓妳妹妹退下再說。」
周敏敏無奈,只得鬆開手,小聲對林媚囑咐道:「妳沿著荷花池逛逛,聽到我喊妳就趕緊過來。」
林媚應了一聲,迅速看了華郡王一眼,起身走出涼亭。華郡王這麼理直氣壯的過來,說有話要單獨跟周敏敏說,又這般光明正大地吩咐她退下去,想來,並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她一邊尋思,一邊沿著池畔走,待走了一會,回頭一瞧才發現,長公主府裏的荷花池極大,池畔植了樹,四周又不遠不近建了好幾個賞荷的涼亭,掩映之間,早瞧不見周敏敏和華郡王所在的那個涼亭,更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反而聽見前頭隱隱約約傳來簫聲。
記得小時候,家裏也建有荷花池,每到端午荷花盛開,荷香醉人,娘常令人摘了荷葉來包粽子,爹爹雖常不在家,但端午這一天卻一定在,到了晚上,他們便在荷花池畔擺上桌子,一家人一邊賞荷一邊吃粽子,期間,爹爹還會吹簫作詩,縱使她當時年紀小,卻也能感覺到那是很快樂的日子。後來娘死了,爹雖不再老是往外跑,卻也從此不再吹簫和作詩,家裏更是一日一日的敗落下來……
林媚輕歎一聲,永平侯夫人雖念著舊情收她當義女,敏敏也待她如妹妹,但她不會不曉得侯府只是寄住的地方,將來,她總要嫁人,只希望那人不會是另一個蘇仲星。
想到自己的親事,她忍不住想到那天在香花林一事,其實……若柳永能守得住那個祕密,她也不是非他不嫁,她知曉自己沒有背景,雖是侯爺夫人的義女,卻不若敏敏是嫡女出身顯貴,柳永有抱負才華,娶個能幫襯他仕途的女子是最好的。
她雖一身媚骨,卻有自己的驕傲,用那件事去逼一個不愛她的男人娶她為妻,最後能幸福嗎?

林媚卻不知自己所想之人就在不遠處,仰頭看著漫天星辰。
柳永輕歎一口氣,或許是今夜太熱鬧了,又或許是剛剛跟任曉玉說了那番話,心中極是寂寥,想著待會就要和周敏敏相見,卻無歡愉的感覺,他強逼自己振奮精神,分辨一下方向,朝荷花池的方向而去。
繞過池邊的柳樹,略探頭,燈籠的光亮從不遠處一個涼亭中透出來,涼亭內坐著一對男女,柳永停下腳步,仔細一瞧,卻是華郡王正對著周敏敏說話,而周敏敏微垂著頭,手攥住衣帶,分明緊張萬分。
柳永面無表情地看著,只見周敏敏的頭越垂越低,突然站了起來,慌張得像隻被獵人追捕的兔子,看也不看就往外衝,誰知衝得太急,差點撞上柱子。
那華郡王見了似乎也急了,又說了一句什麼,伸手去扯周敏敏的袖子,周敏敏被他扯住,也忘了要逃地僵直在原地,待華郡王繞到她跟前說話,周敏敏一個後退,忽然軟軟倒了下去,看樣子像是暈倒了,華郡王著急地將人納入懷內,一邊拍著她的臉說著些什麼。
奶娘真為我求到了一支上上姻緣籤?柳永自諷一笑,輕輕轉身,沿荷花池另一邊走去。失意嗎?好像沒有,傷心?更沒有,有的是一股荒誕的感覺。
以他的能力,真的需依附他人?若是能娶個不管身世背景,讓他心動不已的女人……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那軟若無骨的女子。
桃心站在暗處,候著柳永慢慢踱過來,冷不防走出來向他行了禮,「見過柳狀元。」說話時,袖子一揚,藏在袖子裏的手指一挑,一撮粉末無聲無息地彈向柳永袖口,轉瞬鑽進袖中。
「嗯。」柳永認出是任曉玉身邊的婢女,心裏生出戒備,擺擺手,便自行走了。
他走了一會,見一個身影靠在欄杆邊上,怔怔地看著荷花,似是滿腹心事,不禁停下了腳步。
「林小姐!」柳永見林媚獨自一人,忽然很想跟她說說話,只是一句呼喊出口,已到嘴邊的話卻吞了回去,待見林媚轉過頭來,便道:「這處僻靜,須防失足落水,妳還是回前頭去吧。」
見到柳永突然出現,林媚不由自主朝周敏敏所在的涼亭處看了看,欲待說話,卻聽柳永道:「周小姐有華郡王照顧,待會自然雙雙回前頭的,妳不必擔心。」
他之前不是總喊敏敏嗎,怎麼突然換了稱呼?林媚一怔,想起適才華郡王的態度,莫非華郡王和敏敏?柳永看到什麼了?心念急轉間,她朝柳永福了福,繞過一棵柳樹朝前頭走去。
柳永淡淡歎口氣,站到林媚適才看荷花的地方,空氣中似乎還殘存著她身上的味道,他微微笑了,一低頭,卻見地下似有一物,低頭拾起一瞧卻是一個香包,香包做得頗為精緻,還散出一股薄荷香。
他輕輕把玩著香包,拿到鼻前一嗅,香包穗子上散發出一股似蘭非蘭的香味,和他那晚聞到的香味一樣,鬼使神差的,他已把香包放進袖袋中。
而還沒走遠的林媚一邊走一邊下意識的摸摸香包,一摸卻發現香包不在了,面上露出驚慌之色。今晚人多,若是她突然軟倒出醜該怎麼辦?
第十五章 少女芳心
桃心跟在柳永身後,因她站的角度不同,柳永剛才所看到周敏敏和華郡王的情景,她卻沒有看到,待匆匆見過柳永後,她就回頭找躲在暗處的任曉玉,把事情說了,略猶豫一下道:「小姐,柳狀元男未婚,林小姐女未嫁,憑一個香包,最多損及林小姐的閨譽,再令林小姐和愛慕柳狀元的周小姐反目而已,哪能使柳狀元身敗名裂?」
「哦?」任曉玉在夜風中陰陰一笑,半晌道:「桃心,那妳認為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呢?」
桃心雖按照任曉玉的吩咐弄斷林媚的香包穗子,又彈了癢粉在柳永手臂上,卻不解能起什麼作用,「小姐,林小姐雖只是侯府義女,但若是鬧開了,柳狀元沒準只好棄了周小姐,認下林小姐這門親事,到時被人認為兩人有私情,林小姐雖委屈些,配柳狀元卻也是良緣……」
沒想到柳永真會把林媚的香包放進懷裏,而不是隨手扔掉,這樣更好。任曉玉冷冷一笑,從脖子上解下項鍊,摘下吊墜,遞給桃心道:「待會柳永到了前頭,手臂一癢一定會抓,動作大了香包自然會掉出來,妳再趁亂把這顆避汗珠扔在他腳邊,造成是他掉出來的假象。」
桃心一握住避汗珠,這會手心已是一陣清涼,「小姐,這避汗珠是皇上賞下之物,何等寶貴,這般亂扔,若是毀壞了,怕相爺會責怪。」
「有我呢,妳怕什麼?」任曉玉戴好鍊子,低聲道:「這顆避汗珠是端午節皇上當著朝臣的面賜給我爹的,若是待會從柳永懷裏掉出這顆避汗珠,任是誰都會認為我爹極為賞識他,若不然,不會把皇上賜下之物轉贈,但問題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還掉出林媚的香包來。
「當著眾人的面,此等一面巴著相爺,一面與侯府千金有私情,又藏著侯爺夫人義女林媚香包的無恥之徒,會是何下場呢?」任曉玉說著,似乎是看到了柳永的下場,快意地一笑,「今晚過後,柳永的官聲官途也到頭了。」
「小姐……」桃心想像著柳永待會的狼狽,有些不忍心,勸道:「要不,再跟柳狀元說說,說不定他會回心轉意呢?」
「不用了,」任曉玉揉揉心口,似有些心力交瘁,低聲道:「桃心,我對他如何他難道不知道?他若是早些說清楚,我或許不會怨他太多,可是他為什麼一直模稜兩可,直拖到現在才說?他道我是好欺負的?」
「是啊,柳狀元為什麼不早點說呢?」桃心也疑惑起來,吞吞吐吐道:「小姐,柳狀元看中的該不會就是那個林小姐吧?自從侯爺夫人認下林小姐為義女後柳狀元才有異狀的。」
任曉玉搖搖頭,「林媚雖美貌,畢竟不是侯爺夫人的親生女,而且又退過婚,柳永不太可能為她和我撇清關係的。」她雖這般說,心裏卻也疑惑起來,該不會柳永真的是為色所惑?但不管他是何心思,今晚之後,他會悔不當初的。

而另一處陰暗的柳樹下,二公主和史平佐正探頭探腦地看著柳永。
「那小丫頭朝柳狀元行了禮就走,究竟動了什麼手腳呢?」二公主思索著,緊緊瞪著池畔的柳永,「這柳永也太沒防心了,這頭碰見任曉玉的丫頭,那頭撿到個香包,居然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這麼放進懷裏了?」
「我去提醒一下。」史平佐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桃心動了什麼手腳,卻直覺柳永撿了那個香包不是好事,一時舉步欲走,卻又停下了,「咦」一聲道:「柳狀元想扔掉那香包?」
柳永靜靜看著池裏的荷花,手按了按袖袋,手指一探,卻又把香包勾了出來,輕撫著香包的花紋,忽然舉手一揚,欲將之扔向池中,手揚起時卻又兜了回來,眸子精光一閃,自語道:「要使周敏敏厭我,從林媚身上下手倒是不錯的選擇,只是……周敏敏已在華郡王懷裏,既然如此,這個香包還有什麼殺傷力呢?」
他低語間,手一收,香包又回了袖袋中,又想起那柔媚身影,他說過會對她負責,如今,也不失為一個好時機。
不遠處的史平佐卻看不懂柳永的行為,疑惑道:「要扔不扔的,這是幹什麼呢?」
二公主喜歡打聽八卦,對於京中傳聞多少知道,笑道:「早就聽說柳狀元才學兼備,又是京城四大美男子之一,今晚一見確實名不虛傳,難怪人人都傳任曉玉和周敏敏都對他有意,只是他態度若即若離,並不特別親近哪一個。現下他既然婉拒了任曉玉,想必是下決心要上侯府提親了,只是任曉玉怎可能甘休?這個香包,可能就是任曉玉用來破壞親事的工具。」
二公主說著捂嘴笑了,極為幸災樂禍,「剛才任曉玉身邊那丫頭沒看到涼亭中那一幕,可是柳狀元卻看到了,這會撿了林媚的香包,雖知道可能是任曉玉設下的計,沒準是想將計就計呢!」
柳永拒絕了任曉玉,自然是不打算靠上宰相那一派,而林媚人如其名,長得嬌媚,又是侯爺夫人的義女,原來也算家世清白,何嘗不是一門好婚事?
史平佐也不是笨人,聽她分析了幾句便明白過來,笑道:「既這樣,就不用我多事了。」
「可是我看不慣柳狀元這種行為,是一定要多事的。」二公主嬌嬌一笑,「任曉玉出錯了手,我要幫她糾正過來。」
史平佐暗暗抹了一把汗,「姑娘,何必多事?」
「呸,才貌雙全的狀元郎又如何?京中貴女就任他挑揀算計呀?我要代任曉玉和周敏敏、林媚出口氣。」二公主左手扠腰,右手指向史平佐,「你,待會設法取得左侍郎千金左肥肥的香包,再接近柳永,換下他懷裏的香包。」
左侍郎的千金本名左梨,下盤極大,又沒有腰身,身形確實像一顆圓熟的梨子,但不知是誰私下給她取了左肥肥的綽號,導致許多人暗地裏都這麼喚她。不過雖然她外貌不佳,卻一心一意要找一個才學兼備的美少年為夫君,於是到了十八歲還待字閨中。
照二公主的想法,她若有機會當狀元夫人,相信一定會不惜一切撲上去的。
史平佐一聽,臉一下黑了,「這怎麼行?」
二公主早就察覺史平佐沒有認出她是公主了,這會眼睛一轉,威脅道:「你如果不照做,我就跟長公主說,你剛才推我入山腹中,欲行輕薄之事。」
見史平佐陷入天人交戰之中,二公主再加一把勁,語重心長道:「柳狀元遲遲未婚,說不定左肥肥真是他命中的貴妻。還有,娶妻當娶賢,聽說左肥肥很是賢慧,除了身形之外,其他方面配柳狀元其實也不算差。反正依柳狀元的地位才情,娶了賢妻之後還可以多納美妾的,何損失之有?你這回出手調換香包,也許是順應天意呢!」

不遠處一棵柳樹下的周明揚見二公主和史平佐兩顆頭湊得極近,笑著對周斯道:「待宮裏傳出話來,說二公主中意史平佐,不要我了,到時記得代我進宮恭喜,順道在太后娘娘跟前稟告一下,說我傷了面子,無顏進宮。」
「如此一來,太后娘娘必會補償於你。」周斯嘿嘿一笑,「大哥,若是到時太后娘娘賞了幾個宮中美女下來,記得分我一個。」
周明揚拍拍周斯的頭,「柳永在假山前見完任曉玉,這麼快又轉來蓮花池想見敏敏,看著倒像是和任曉玉撇清了,下決心要向敏敏表明心意呢。」
「可惜我們家敏敏已和華郡王在一塊,柳永這個如意算盤恐怕打不響了。」周斯哼哼道。雖說能收服眾美確實是一大快事,但把主意打到他家妹妹身上,他們可不同意。
「只怕敏敏不願做郡王妃。」周明揚沉吟半晌,「為今之計,更應該讓敏敏對柳永死心。」
其實要說敏敏對柳永有多麼深的感情倒不至於,頂多是少女對有才華的俊俏郎君的戀慕罷了。他們出身顯貴,打小就知曉自己的親事必得是門當戶對,柳永對敏敏來說是個可考慮的對象,卻並非非是他不可,如今華郡王對敏敏有意是再好不過了,必須讓她看清楚哪個是真正的良婿才行。
周斯只要一想到上回柳永把他和蘇仲星鎖在茅草屋之事就恨得牙癢癢,思考了一下建議道:「柳永至今未婚,又沒通房妾室,早有人猜測他好男色,如今就給他安排一個男人吧,人選有現成的,就是蘇仲星。」
「哦?倒是個好人選。」周明揚揚起贊成的笑容,「柳永對不住敏敏,蘇仲星對不住媚兒,把他們送作堆,甚合吾意。」


林媚發現丟了香包,慌張了一會便鎮定下來,想到剛才賞荷時還摸到香包垂在腰側,想來應該是掉在荷花池邊,或是走來的路上了,她一邊尋思,一邊低著頭沿著原路過去,可走到一半卻覺得有些不對,她就是怕像上回在永平侯府中那樣掉了香包,發生意外,因此每次出門前都再三確定香包有沒有繫好,怎麼會突然掉了?
她心有疑惑,步伐不自覺地放慢放輕,這才剛轉過一棵柳樹,踏出半步,突聞一個男子聲音道:「怎能這麼壞心呢?」
接著是個女子樂不可支的聲音,「待任曉玉出手揭露,眾人認出香包是左肥肥的時,我和堂哥再一起為她作主定下親事。哈哈,左肥肥,妳就等著做狀元夫人吧!」
夜風拂過,柳樹枝條微微搖擺,林媚靠在柳樹上,手一出力,已掐下一枝柳樹枝條,緊緊攥在掌心中,心口,猶如被什麼堵住般難受。
不單為自己,也為了柳永。
自己父母雙亡,無依無靠,從易州千里迢迢上京,尋到蘇家要求成婚,為的不過是後半輩子有人庇護,能安穩度日,只是世事難料,現寄住在侯府,她也只能想辦法盡快尋得一門好親事,不僅是為了日後有所依靠,也想趕快解決自己軟骨頭的毛病。
稍早敏敏問她對史平佐印象如何,言下之意,恐怕是乾娘已和史夫人商量過了,只要她點頭便能成事,她鄭重考慮過,史平佐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但現在看來,史平佐和二公主這樣私下獨處,分明是一對。
羅明秀為了逼她和蘇仲星退婚,不惜以那種不堪的手段陷害她,現下二公主若是知道乾娘居然想把她許給史平佐,不知道會怎麼捉弄自己?
而這會聽他們兩人所言,似乎是二公主看不慣柳永為求權貴之女的手段,欲捉弄他,設陷阱把左侍郎的女兒配給他。林媚心中暗歎,若柳永是個出身權貴之家、才貌雙全的子弟,二公主還會如此義憤填膺嗎?也許只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吧?
先前羅明秀使計逼她退婚,為何敢算計到柳永頭上?恐怕是因為柳永雖是狀元郎,卻尚未入黨,在京中又無根基,一旦有事,家中也無親眷為他奔走。若柳永是相府少爺或是侯府少爺,二公主還會口口聲聲要為那些女子打抱不平嗎?
相較於她的現狀,她和柳永又有何不同?不過是希望能藉由一門好親事,讓自己的餘生有所依憑罷了。這種無依無靠的感覺沒有體會過的人怎麼會懂?
現下柳永這般苦苦經營,卻被二公主玩笑般的硬塞給他一個左肥肥,到時會如何實在難以預料。權貴子弟就能視別人的婚姻大事如兒戲,隨意擺布,惡意戲弄嗎?
二公主急於實行自己的計策,已扯著史平佐轉出柳樹下,一起朝前頭去了。
林媚蹲坐在陰暗處,拿柳枝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劃著,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視野內,一時有些走神。
自己為什麼會諒解柳永的行為呢?是因為上回在茅草屋那般境地,柳永還能想辦法把她塞出窗外,護她周全?還是因為香花林中最後那一刻,柳永終是沒奪了她的清白?也許只是因為自己的處境和他有些相似,所以同病相憐了吧。
不管如何,她的香包被柳永撿去了,總得討回來,沒了香包,二公主的計畫便實行不了,柳永或許可以避過一劫,況且她也非常需要香包來抵禦那些年輕男子的氣息。
林媚正要站起來,又聽見不遠處傳來聲響,仔細一瞧,卻是周明揚和周斯從暗處走了出來,她這才想起侯府裏一直有傳言,周明揚是要尚二公主的,現下二公主卻和史平佐有私情,那周明揚又該如何是好?
「大哥,適才隔的遠沒聽真切,只聽到香包幾個字。」周斯瞧瞧四周,認為不可能有人藏在暗處了,遂不再刻意壓低聲音,笑道:「聽著像是柳永撿到某個人的香包,二公主要調換那個香包。」
「管她調換誰的香包?」周明揚心情舒爽,仰頭笑道:「看她和史平佐有商有量,不枉我布了半天的局,這兩年因為她我差點都要出家了,待她自行提出要讓史平佐當駙馬,我便徹底脫難了。」
原來史平佐和二公主會私下相會,原來是周明揚動了手腳?林媚大吃一驚。待周明揚和周斯壓低聲音又說了幾句話後離開了,她這才扶著柳樹慢慢站起來,立了好半晌,確定周圍沒人了,才朝周敏敏所在的涼亭走去。

先前周敏敏聽完華郡王表白確實是嚇暈了,醒來後見到華郡王還在,臉紅心跳之下,鼓起勇氣道:「我想自己靜一靜。」
「明白的,明白的,妳慢慢想,不急。」華郡王也怕逼急了,周敏敏會拒絕他,到時就麻煩了,因此柔聲道:「我先往前頭去了,妳想一會兒也回前面去吧,這兒風涼,不宜久待。」
這炎炎夏夜哪兒風涼了?周敏敏正想反駁,一抬頭卻見華郡王倒退著走,不慎趔趄了一下,差點滑倒,一時忘了害羞,掩袖輕笑。
「敏敏,妳笑起來真好看!」華郡王見她臉頰微紅,舉袖半掩住嘴,眼波流轉間笑意盈盈,一時忘了後頭就是柱子,說著話腳步卻沒停,頭一轉朝外走,結果「咚」的一聲,結結實實地撞在柱子上。
周敏敏嚇了一跳,還沒喊出聲來,只見華郡王抱著柱子站定了,緩緩轉過臉來,這下,她再也忍不住地跺腳大笑起來。
林媚才快走到涼亭邊就聽見周敏敏的大笑聲,知道應該無事終於放了心,往涼亭那裏一望,見華郡王抱著涼亭的柱子似是說了幾句話,這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了。
林媚怕自己會軟倒,便往旁邊一避,卻見華郡王走出一段路,又回過頭來叫周敏敏早點回前頭,她這才瞧清楚,華郡王右邊眼角腫得老高,好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姊姊,華郡王他……」林媚走入涼亭內,一臉疑惑,好好在涼亭內說話,怎麼眼角忽然腫了呢?他可是郡王,身體金貴,此時變成那個樣子,真要追究起來,和他在一起的周敏敏怎麼交代。
周敏敏飛快瞥了眼華郡王遠去的身影,含羞帶怯,順著林媚的話接下去道:「華郡王他、他說他喜歡我,希望我做他的郡王妃。」
「妳不願意,所以就一拳打過去,把他眼角打腫了?」林媚驚詫萬分。
「媚兒……」周敏敏揉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妳、妳想到哪兒去啦?」
妳哥哥都能算計人家二公主了,說不準妳就夠膽量打人家華郡王一拳呢。林媚眨巴著眼,見周敏敏笑得直不起腰來,不由得問道:「難道不是妳打的?」
「我膽子哪有這麼大?」周敏敏拉林媚坐下,笑道:「是他自己不小心撞在柱子上,撞腫了眼角的。」
「這涼亭外掛著燈籠,光線還算明亮,他居然瞧不見柱子一頭撞上去,還撞成那樣?」林媚瞧瞧燈籠,又瞧瞧柱子,搖頭道:「這也太心神不寧了吧。」
她這麼一說,周敏敏臉上的紅霞又深了一些,她搖搖林媚的手,用一種苦惱的語調道:「媚兒,妳說我要怎麼辦?」
林媚仔細瞧瞧周敏敏,見她眼波似水,眼裏全是笑意,哪兒有苦惱的樣子,一時怔怔道:「那柳永呢?」
周敏敏一聽,也有些不太確定自己的想法,她一直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柳永,今晚跑到涼亭這兒來,為的也是想見柳永,把話說清楚而已,可為什麼華郡王一番表白後,自己沒有反感、沒有抗拒,甚至根本都沒想到柳永呢?難道自己並不喜歡柳永?
周敏敏愣了半晌,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女孩家最重要的自然是尋一門好親事,嫁個良人,自己出生在侯府,選擇夫婿更是不能馬虎,她從未想過什麼一見傾心之事,而是注意年齡適中、才貌家世合適的男子中是否有合自己心意的。
柳永除了欠缺身世背景,其餘皆符合擇婿的條件,她自然心生戀慕,但柳永明知她的態度卻遲遲沒有回應,讓她一顆心總是懸著,她怎敢全心全意的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況且柳永見到她時,雖態度曖昧,語帶保留,卻從來沒有驚喜的表情,更沒有什麼心神不寧、神情恍惚的模樣,不像華郡王,她不過是微微一笑,居然讓他一頭撞在柱子上。加上華郡王說喜歡她時,俊臉紅通通的,像煮熟的蝦子,雖然被他嚇得暈了過去,但醒來時,卻有一絲奇怪的甜蜜感,好像一直以來便在等他來說這番話似的。
林媚見周敏敏似乎在華郡王和柳永之間難以抉擇,心裏著急,按按周敏敏的手道:「及早決定,免得生出別的事來。」
周敏敏心裏已悄悄偏向華郡王,可畢竟戀慕過柳永,難免有些捨不得,便小聲道:「媚兒,妳說我選哪一個好呢?」
林媚握住她的手,堅定道:「選華郡王。」
周敏敏聽她也偏向華郡王,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卻還是忍不住問:「因為華郡王條件比柳永好,所以選他?」
林媚搖搖頭,「不,因為華郡王對妳比較上心,看樣子是真心喜歡妳這個人,所以選他。」
周敏敏一默,是的,她難道不是一直猜測柳永看上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家世嗎?她難道沒想過問柳永一聲,如果她不是侯府千金,而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他會多看她一眼嗎?其實何必問呢,答案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都這個時候了,她也該清醒過來,選擇一個真心喜歡自己的人才是好的。
「好,就選華郡王。」話雖這麼說,周敏敏心中不免擔心,自己和柳永之間雖然並非真的有私情,可是卻也知道柳永的心思,不管他選了任曉玉還是自己,恐怕都會藉著今晚的機會和自己見面說話,若被華郡王察覺實是不妙,可是這事又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猶豫好一會才道:「媚兒,妳可否代我和柳狀元說一聲……」
林媚此時正好在想要如何取回香包,聽她這麼說便點頭應承,輕聲道:「既這樣,妳先往前頭去吧,我去替妳轉達。」
周敏敏點點頭,輕輕笑了,柳永啊,你一直對我不冷不熱,若是知道我的選擇可會後悔?
目送周敏敏離去,林媚便往剛才與柳永碰見的地方走去。
第十六章 月夜動情
柳永這會正穿行在柳樹間,有些喟歎,他這些年花時間結交權貴,到頭來或許是一場空,本來憑著他的能力,多奮鬥幾年,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但或許是因為娘親的逝世,亂了他的心吧,迫不及待的想趕緊做出一番事業,趕緊娶得才貌雙全的名門貴女,然後於清明時節,到父母墓前稟明自己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可這般違心,難道真是父母所願見到的?
他邁開步伐,甩袖而行,袖袋內微微散發出薄荷香味,另有一股幽香鑽出來,他撇去懊惱的情緒,露出淡淡笑意,那軟弱無骨的嬌媚女子,會不會才是他心中所願呢?
「柳狀元請留步!」
突然,一道柔媚的女子聲音傳來,柳永一轉頭,見剛才正在想的人款步而來,即便是天色昏黑,仍能依稀見到那窈窕身段,腰肢比柳枝還要柔軟。
隔著一段距離林媚便停下了,盈盈秋波對著柳永,輕聲道:「敏敏說她已心有所屬,託我跟柳狀元說一聲。」
柳永點點頭,「我知道了。」
聽到這個消息居然這麼平靜?林媚略感詫異,可此時也不是在意這個的時候,她又往前挪了幾步靠著一棵柳樹,小心的扶住枝幹,努力穩定身子,這才道:「我丟了一個香包,裏面裝著薄荷葉,我體質使然,若是人多的時候,容易頭昏,需要聞到薄荷的味道才能好過些……不知柳狀元是否有看見?」
「這園子我來過幾次,前頭不遠處就種有薄荷,林小姐可隨我過來採摘。」柳永說著,轉頭往另一邊走。
還我香包啊,還我香包!林媚心裏大喊著,嘴巴卻抿得緊緊的,明知道柳永撿到了她的香包,在無憑無據的情況下卻不能喊出來,無奈下只得跟上他的腳步,有氣無力道:「不知道誰撿到我的香包了?若是小小一個香包又惹出事來,可是無妄之災。」
不還我香包就等著娶左肥肥吧!林媚心裏惡狠狠道,誰知一陣風拂過,竟飄來柳永的味道,讓她一時之間雙腿發軟,再也走不動了。
「林小姐頭昏得厲害?」柳永發現她沒跟上來,一回頭卻見她一副手腳發軟的樣子,不由得皺眉往回走。
「別過來!」林媚急了,偏偏這症狀發作時她的聲音會更加柔媚,讓人聽了難免會生出些心思來。
柳永腳步一僵,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上次是羅明秀下了媚藥要害林媚,這一次又是誰對她下了媚藥?
這一回,柳永沒有太多顧慮,林媚已和蘇仲星退了婚,而自己也未有婚約,就算被人看到他們在一塊,最多就是認了他們彼此有意,並盡快上侯府提親而已。一想到提親,他心中甚至有種不知名的興奮之意。
柳永抿了抿唇,上前察看林媚的狀況,見她雙頰酡紅,媚眼如絲,雙唇嬌嫩欲滴,很像是中了媚藥的樣子,不由得沉聲道:「是誰害妳的?」
還不是你害的!林媚在心裏回答嗔了句,努力舉起袖子掩住口鼻,掙扎著往旁邊移動,倚著柳樹,輕喘氣道:「不知道誰撿了我的香包,如果能還我就好了。」
都被人害成這樣子了,居然只惦記著香包?柳永又好氣又好笑,走近兩步,輕聲問道:「上次,妳是用什麼法子忍住的?」
他一問完,即便沒有別的心思,卻也感覺臉上一熱。上次他是中了媚藥,臉紅心跳那是自然的,這一次明明沒事,為何也有同樣症狀?
林媚一愣,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反問道:「什麼?」
「就是、就是……」柳永斟酌著用詞,無奈他這次頭腦清醒,可做不到如同上次那般言語無忌,好一會才隱晦道:「妳上次在茅草屋內軟倒,後來吃了什麼?」
這時柳永身上的氣息被夜風送來,讓林媚身子益發綿軟,她死命抓住柳樹枝幹以防軟倒,沒心思多想他這麼問有什麼用意,「上次就咬了一口小黃瓜,沒吃別的。」
吃了小黃瓜有這種功效?柳永疑惑的瞧瞧林媚,見她把身子靠在柳樹上,輕輕喘著氣,那眼中隱約閃著水光,像是渴求,而晚風吹來,讓他似乎能聞到她身上的幽香,一時感覺喉嚨又乾又緊,忙退後兩步道:「這不是永平侯府,小黃瓜可不好找。」
大周朝出過一任女皇帝,當時民風開放,女子和男子出雙入對比比皆是,現下民風雖略嚴謹規矩些,男女在一些場合見面,比如宴會、賞花會,卻是被允許的。但帶著一個中了媚藥的女子到處找解藥,仍是大大不妥。
柳永沉吟半晌,「要不,我扶妳躲在陰暗處,然後到前頭廚房問問可有小黃瓜?」
他是什麼意思?林媚見柳永略一抬手,有淡淡的薄荷味從他袖口飄出來,一時恨不得什麼都不管的伸手探進去拿回香包,擔心自己的隱疾被人知曉,她一急竟顧不得回答他的話,只道:「還我香包!」
「什麼香包?」柳永決定否認到底,攤手道:「我從不用香包,只用荷包。」
他手一揮動,薄荷味再次從袖口飄出,林媚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想要探手去拿香包,無奈手臂無力,被柳永輕輕一甩就甩開了。
「林小姐,妳確定要?」柳永想著自己上回中媚藥時,有股難以忍受的焦灼燙熱感,想必林媚現下也是這般,只是這處有光亮,卻不宜……且不知道她只要上次那樣的程度就能止了焦灼感,還是要再進一步?
想到上次那銷魂蝕骨的場景,他下意識的渾身發熱。
「當然要!」林媚氣極了,香包是她的,為什麼不要?
「那我們過去那邊再拿吧。」柳永壓低聲音,俊臉暗紅,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做有些趁人之危的感覺,但是不這麼做,她該怎麼辦?可一時又覺得奇怪,上回顧及林媚是蘇仲星未婚妻身分,硬是忍下了,這一回他明明沒有中媚藥,為何也這樣迫不及待呢?
柳永說著,見林媚星眸半張,櫻唇微啟,軟綿綿的,似乎連說話也沒了力氣,只覺一顆心「怦怦」跳得極快,也沒多想就伸出手扶住林媚,附耳道:「很難受嗎?」
「嗯……」他的氣息瞬間籠罩過來,讓林媚差點直接暈過去,她伸出舌頭舔舔嘴唇,欲推開柳永,可是以現在的狀況,哪有辦法推開他,反像是在摸他的手。
「別急!」柳永已是口乾舌燥,卻想著此事若被人撞見,有損林媚閨譽,便輕輕按下她的手,再度問道:「妳真的確定要?」
幹麼要問這麼多次?林媚在心裏悲泣,軟綿綿地靠在柳永懷裏,用力咬著唇,掙扎著舉起手欲探進他袖袋中拿香包,卻被柳永再次輕按下,在她耳邊吹氣般道:「放心,我明兒就上侯府提親。」
提個屁!林媚惡狠狠瞪著他,咬牙切齒道:「香包。」
她自以為惡聲惡氣,字字清晰,聽在柳永耳裏卻只是媚意十足的哼了兩聲,甚至讓他認為她中的媚藥比上次厲害,連忙環顧四周,一把抱起她急速跑向一處隱蔽所在。
「不要,不要!」林媚這才覺得有點不對,扭動著身子想要柳永放開自己,不料她一動,卻發現有一硬物抵在臀上,一股熱力透過她薄薄的裙子,迅速散向全身,讓她整個人又軟又熱,幾乎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柳永被這麼一撩撥幾乎把持不住,他輕輕的把林媚放在地下,躺臥在她身邊,輕聲道:「妳若是忍得住便忍著,若是不行,我就……」
為什麼老天爺要讓我得這種軟骨病?!林媚這才知道柳永誤會了什麼,羞憤欲死,淚水控制不住地湧出,用盡全身力氣搖著頭,希望他趕快離開自己。
可她身子一動,卻恰恰摩擦到柳永最敏感的地方,他感覺全身的血都往某一處流去,跟那晚中了媚藥的狀況一模一樣,他愛憐地想觸摸林媚的臉,卻摸到滿臉的淚,不由得停下了動作,輕歎一聲。
他俐落地起身,退後幾步,壓下那躁動的慾望,正色道:「林小姐,是我唐突了,我這就到前頭找找可有解藥,妳在這裏別出聲也別動,應該不會有人發現妳的,自己小心。」說著便急速轉身就走。
原來他以為我中了媚藥?林媚哭笑不得,剛剛羞憤惱怒的情緒瞬間消散,淚水也止住了。
「柳狀元!」等柳永的氣息一遠,林媚雙手撐著地坐了起來,喊道:「你把香包還我,我嗅一下薄荷葉的味道就沒事了。」
柳永聽她聲音似乎穩定許多,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畢竟放心不下,便回頭將香包拿了出來遞給她。
等香包入手,林媚立刻拿到鼻端下深嗅,感覺身體不再綿軟才緩緩道:「柳狀元,我有軟骨病之事,請你不要洩露出去。」
柳永一愣,待她簡單的將自己並非是中了媚藥,而是特殊體質所致一事說明,又將二公主等人的打算說出來時,不由得眉頭打結,臉上卻沒有怒意,只柔聲道:「妳且放心,我會好好處理,此事不會涉及到妳身上。」
見林媚狀況好了許多,他這才微微一笑,「趕快回前頭去吧,香包別又再掉了。我們分開走,以免別人有心聯想。」
林媚向他點點頭,待臉上熱度退去,這才緩緩往前面園子走去,見眾人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似乎沒特別注意到自己,她鬆了一口氣,開始找尋周敏敏的身影。
待柳永也出現在觀賞曇花的燈光通明處時,任曉玉朝桃心頷頷首,桃心會意後趁人不覺,偷偷彈了一顆小石子到柳永跟前的杯子上,確定杯中茶水濺在柳永手上,這才悄聲向任曉玉道:「小姐,待茶水碰到藥粉,半刻鐘之內柳永就會癢得受不了,不管不顧地伸手去抓了。」
桃心出手前柳永正看著曇花出神,想道:若沒有薄荷的味道,便會不時發病,發病時渾身綿軟,狀似中了媚藥,怎麼會有這種怪病呢?待回府後,得查閱醫書,看看有何方法可醫治。
他尋思著,正待端起茶杯,還來不及伸手,只聽見微弱的聲響,有什麼東西打在杯子上,杯子瞬間傾倒,茶水飛濺,讓他衣袖濕了一角。
調換香包之前要弄濕他衣裳好方便下手?柳永微微一笑,不動聲色察看杯子附近,果然見到一顆小石子滾動著掉在案下,便輕輕甩甩袖子,端坐如初,繼續看曇花。心裏卻尋思,據林媚說,二公主看見自己撿了香包,說要為被自己耍弄的女子出一口氣,便威逼史平佐設法拿左梨的香包來調換。
只是二公主為何不是和周明揚密謀,卻是和史平佐在一塊呢?昔日周斯透過口風,說周明揚不甘願尚公主,只是太后和皇后屬意他,他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忍耐著,莫非,今晚二公主和史平佐私會是周明揚設下的局?
柳永想了半晌,認定二公主的舉動或許跟周明揚有關,極可能是周明揚不欲周敏敏和林媚跟他牽扯不清,因此使了法子讓二公主來「主持正義」,欲塞左梨給他為妻。
他一怒,衣袖下的手抓得死緊。周明揚,你算計得極為巧妙啊!

此刻被迫參與陷害計畫的史平佐發著愁,在眾目睽睽之下要神不知鬼不覺取得左梨的香包,然後跟柳永袖袋裏的香包調換,這個難度也太高了吧。
史平雲在一旁見史平佐四下張望,看的卻不是林媚那一邊,而是左侍郎那席,一時覺得有點奇怪。
她從娘親那裏聽過姑姑似乎有意讓林媚與哥哥湊成對,她那時極為贊成,她喜歡林媚的溫柔可親,配性子溫厚的大哥正好。今晚赴宴時,便尋思要如何代娘親打探林媚的心思,誰知一轉頭,林媚和周敏敏就不見了,連哥哥也不見蹤影,等了好半天,哥哥終於出現了,卻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莫非敏敏表姊安排哥哥和林媚見面了?
沒忍住好奇心,她上前喊了史平佐一聲,笑道:「哥哥在看什麼呢?」
「妹妹,為兄可能有禍事了。」史平佐想及史家和左侍郎也有來往,妹妹更和左梨認識,這件事正好告訴妹妹,看她有沒有什麼辦法,看看四周沒有人在注意這裏,便拉著妹妹到角落說話。
史平雲聽完他的話嚇得不輕,「你到前頭這兒,見有人上前請安喊公主,方知曉她是二公主?」
「若是別人威脅我如此做,或能想得法子避過,但她是二公主,若是違背她的意思,卻怕……」史平佐歎氣道:「若左小姐和柳狀元是良配,調換香包或正好促成良緣,但明知不可能是一對,如此做了,卻是害他們兩人一輩子。」
「怎麼辦好呢?」史平雲也急了,眼見史平佐焦頭爛額的樣子,咬牙道:「哥哥,這樣好了,我去拿左小姐的香包……」她說著,聲音低了下來,見史平佐點頭,這才悄悄往另一邊過去。
「左姊姊!」史平雲找到左梨,把她拉到角落中,把史平佐遇到的事情細細說了,末了發愁道:「我哥哥不想這樣做,可是得罪二公主的話,她隨意拿個罪名扣下來,卻怕我們全家都遭罪,而且也怕我哥哥不做,二公主仍會指使別人這樣做,一樣損及左姊姊名聲。」
左梨聽完則氣得差點背過氣去,按理來說,才貌雙全的狀元郎誰不愛慕?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配成對,只能是怨偶,從此之後她只能在對方輕視甚至鄙夷的眼神中,自慚形穢地過一輩子,這可不是她所求。
看著親戚朋友一個一個的嫁出去,自己還待字閨中,左梨不是不急的,只是怎能因為自己胖,就隨意下嫁呢?她雖然身段不佳,也是個女孩子,也想追求美滿的婚姻,也想有良人疼愛自己,這有什麼錯?可是沒錯又如何,根本沒什麼才俊願意多看她一眼。
以她的家世不是沒有求親的人上門,只不過門當戶對的求親者,多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庶子,或者就算來個略有才學,相貌過得去的寒門子弟,嘴裏說得好聽,眼裏卻哪有半絲愛意敬重?
或許她外貌不佳,也不指望有人愛慕她,但至少要有三分敬重,至少要把她當個女人來看。
現下二公主說要為女子出口氣,給柳永難堪,但,她難道不是女子嗎?二公主這是要犧牲她一個胖姑娘,為其他漂亮姑娘出氣?
「平雲妹妹,謝謝妳告訴我。」左梨按下心中怒火,冷冷瞥一眼如眾星拱月的二公主,從腰上摘下香包遞給史平雲,「只管拿給妳哥哥去調換。」她因為身形的關係,香包做的比一般的大,此時放在史平雲手裏,倒顯得史平雲手掌小了。
「左姊姊,這?」史平雲告訴左梨這件事,自然是希望大家能合計出一個既不得罪公主,又不使左梨陷入困境的法子,現下見她乾脆的拿出香包,不禁有些懵了。
左梨見了史平雲的神色,便湊到她耳邊低聲道:「妳想啊,柳狀元這樣的男子怎會私藏我的香包?到時他懷裏掉出我的香包,聰明人一定能想到他是被人陷害,待二公主要為我作主時,我就裝糊塗,卻在話語中使大家明白,陷害柳狀元的就是二公主,這樣對我或是妳哥哥,都沒關係了。」
史平雲一聽,嘴角綻開了笑,趕緊藏好香包,低聲道:「左姊姊真聰明,」頓一頓又道:「可惜男子愛以貌取人,皆不識寶!」
「好了,快走吧,免得二公主看出端倪來。」左梨目送史平雲往史平佐站著的地方過去,這才轉身去找她娘親左夫人。
左夫人因女兒到了現在都還沒訂親,幾乎急白了頭髮,每到宴會,總是湊在夫人堆裏,極力想找機會推銷左梨。因今晚長公主宴請的人中,也有幾個候在京城等補缺的外地官夫人,這些夫人們也帶了兒子、女兒來見世面。
左夫人相中了兩個,只是一問,皆有婚約,只得作罷,待一抬頭,見左梨走了過來,再對比園中其他窈窕的女子,不由得埋怨道:「都怪妳爹,那會我生妳時,恰好有人送了一筐蜜梨上門,他隨口就給妳命名梨字,這才會長了一個梨形身材,若是他給妳命名左竹,沒準就能身材修長呢!」
左梨聽多了左夫人這些不講理的抱怨,這時又聽見,忍不住笑了,坐到左夫人旁邊問道:「剛才娘不是和蘇夫人她們說話嗎?怎麼又坐到這裏來了?」
「這處風景好,滿園的才俊幾乎盡收眼底。」左夫人說著,恨不得直接衝過去在園中拉一位才俊給女兒作夫婿,「梨兒啊,不若再放低標準些,在外地人中挑一個作夫婿可好?」
「娘,不管京城還是外地,男子的本質皆差不多,此事不必強求了。」左梨被二公主之事一鬧,更是灰心,見娘親轉過頭來,看看左近無人,便把史平雲說的話告知了。
左夫人一聽頗為氣惱,隔一會卻道:「史平佐是一個不錯的,若是跟他調換香包,二公主出來作主,倒能順勢應下。」

史平佐剛從史平雲手裏接過香包,莫名其妙打個寒噤,下意識地朝左夫人和左梨的方向瞧去,見左梨似也瞧了過來,連忙點頭,對史平雲道:「左小姐雖胖些,卻有智慧,可解了我的困境。」他說著,見那頭二公主朝他看,知道再耽誤不得,忙裝新做了兩首詩,要請柳永品評的樣子過去了。
柳永聽見腳步聲,抬頭笑道:「史兄有何事?」
「今晚曇花一現,心有感觸,得了兩首詩,想請柳狀元品評一番呢。」他說著,遞上一張詩稿。
柳永接過詩一看,雖工整,並無甚出奇之處,口裏卻贊道:「不錯,很是切景。」他說著,甩甩袖子,讓袖袋裏的香包掉落在地,眼睛還只盯著詩稿,恍若未覺。
真是天助我也!史平佐平常笨手笨腳,這會兒動作卻前所未有的敏捷,左手從地下拾起香包,在右手另一張詩稿的掩護下迅速放進懷裏,然後掏出左梨的香包,遞給柳永,「柳狀元,你掉了香包!」他說著,不待柳永看清,早已把香包放進他袖袋內。
蘇仲星見柳永和史平佐在看詩稿,也湊過來道:「左兄做了什麼好詩?」
「呀,好癢!」柳永突然站起,把詩稿還給史平佐,右手去抓左手臂,抓了幾下,袖袋裏的香包滑入手中,沒等史平佐和蘇仲星反應過來,他退後一步,伸左右手各推了蘇仲星和史平佐一把,然後迅速閃到另一邊的席位前。
蘇仲星被這麼一推,一個站不穩,向前踉蹌,卻踩在一顆圓滾滾的珠子上,腳一滑撲倒在地,而導致他滑倒的珠子,滴溜溜滾到他手邊,恰好卡在他張開的右手虎口上。
史平佐跌了一跤,感覺胸口處似乎有東西卡著,伸手一掏,發現竟是一個香包,他舉到眼前一看,卻是他塞進柳永袖袋裏那個大香包。
眾人聽得聲響,早圍了過來。
「咦,這不是避汗珠嗎?仲星藏得此等好東西,難怪不怕熱呢,我聽說此物只有三顆,兩顆在宮中,一顆被皇上賞了相爺,不知道仲星手裏這一顆是從哪兒來的?」
另有一個聲音道:「天啊,這是我妹妹的香包,平佐從何處得之?」
第十七章 將計就計
史平佐手裏的香包上面繡著一顆圓潤的香梨,和左梨認識的人一眼便能認出那是她的香包。
比起蘇仲星如何得到避汗珠,眾人更關心左肥肥的香包因何會落在史平佐手裏,因此左梨的大哥左森話音一落,眾人目光便一起落到史平佐身上,欲聽他解釋。
任曉玉和二公主一聽聲響,也趕緊圍了上去,結果兩人都幾乎氣歪了鼻子。
任曉玉暗暗咬牙,林媚的香包怎麼換成左梨的香包了?還有,柳永因何會避的這麼快?難道桃心的舉止讓他有了懷疑?不管如何,最可惡的是蘇仲星,好好的跑過來湊什麼熱鬧?嫌日子過得太平淡嗎?
二公主則偷偷翻了個白眼。史平佐啊史平佐,見過笨的,沒見過你這麼笨的。讓你調換香包,你倒好,把香包換到自己手上了,這回你要是解釋不好,就等著娶左梨吧!
桃心見避汗珠落到蘇仲星手裏,任曉玉的計算落了空不說,一個不好,還會讓人誤會任曉玉和蘇仲星私相授受,不禁急得鼻尖冒出汗來,即便會受任曉玉責罵,也立刻擠進人群內道:「蘇少爺,原來避汗珠是被你撿到了呀,我家小姐讓我保管著,我一個失手滾落在地,正到處找呢。」
蘇仲星剛才被柳永一推,卻見到一顆珠子迎面飛來,分明是有人特意扔過來的,哪是不小心滾落的?他正要找出珠子的主人理論,桃心就衝了過來,見到只是一個小丫頭,便火冒三丈道:「這麼寶貴的珠子,怎會讓妳一個小丫頭隨手拿著,任意滾落?」
「是奴婢失職。」桃心急於拿回珠子,低聲下氣道:「還請蘇少爺還回珠子。」
任曉玉見桃心失手,本來就遷怒於蘇仲星,眼見蘇仲星喝斥桃心,她也怒了,上前道:「我的東西交給丫頭保管,她如何保管法,不由外人置評。」
「任小姐不愧是宰相千金,連皇上賜下的避汗珠也能隨意交給丫頭,滿園亂扔著玩,失敬了。」羅明秀見任曉玉喝斥蘇仲星,心中不滿,畢竟蘇仲星身為男子,不能與女子計較,更不能與女子耍嘴皮子,便上前道:「也是,我表哥長成這樣,先前就有丫頭小姐扔手帕扔香包引他注意,現在倒好,連避汗珠也扔過來了。」
任曉玉一聽氣白了臉,瞪著羅明秀道:「羅小姐是什麼意思?」
蘇仲星也知道羅明秀的話無禮了些,便道:「任小姐息怒,是我表妹亂說話了,只是妳這丫頭亂扔珠子,確實有些不妥。」
羅明秀這才意識到任曉玉可是宰相千金,氣焰囂張,得罪了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好過,因此連忙止了話。
任曉玉算計不著柳永,胸口全是鬱氣,偏偏又被羅明秀一番話刺激著了,氣得咬牙,目光迅速梭巡柳永身影,見他站在另一旁的席位前,好整以暇、一副看戲的樣子,一時氣血翻騰,差點吐出血來。
而史平佐在眾人圍觀中爬了起來,心虛之下又有些驚惶,眾目睽睽之下,若說香包是從柳狀元懷裏掉下來的有人信嗎?現下事情搞成這樣,二公主該不會一氣之下,硬要為左梨作主,把她配給我吧?雖然說娶妻娶賢,但是、但是他對左梨實在沒有想法啊。
情急智生,史平佐把香包拍在左森手上,「剛、剛才我在那邊看花,撿到這個香包,因為看著有些大,以為是哪家少爺掉的,正待讓丫頭去問問誰掉了香包,沒想到卻是左小姐的,既然如此,交與左兄也是一樣。」
左森一聽卻不滿意了,心道:你在那邊看花撿到香包,就該馬上讓丫頭拿著去問是誰掉的,為何把香包放在身上?還有,撿到就撿到,幹麼這樣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一臉為難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妹妹不自重,故意掉下香包讓你撿著了,只是你看不上我妹妹,正巧逮著我說了這句,要趁機還香包,擺脫這個麻煩呢!
左森心裏不痛快,臉一沉道:「我妹妹一向自重自愛,做事仔細謹慎,可不會隨便掉東西,史兄此言差矣。」
史平佐一位遠房表兄看不過去,插嘴道:「既然這樣,香包是如何到平佐手中的?難不成是平佐偷來的?」左肥肥嫁不出去,現在是想賴上平佐?虧你們左家想得出。
吵吵鬧鬧間,已有幾個版本的流言迅速形成了。
針對任曉玉的部分,幾個平時就看不慣她氣焰高漲的小姐們議論起來。
「知道不,任曉玉身邊那個丫頭桃心動了春心,居然故意失手把避汗珠滾到蘇仲星腳下,想藉著機會和人家說話,沒想到卻害蘇仲星跌了一跤。蘇仲星那個表妹羅明秀吃醋了,指著桃心罵,一團亂呢!」
「我看啊,說不定是任曉玉看上人家蘇仲星,命丫頭拿避汗珠試探呢!妳想啊,蘇仲星要是有意,接到避汗珠,只要上前遞還給任曉玉,這不就搭上話了?我想應該是蘇仲星死心眼,只愛表妹,這才惹怒了任曉玉。」
「不是聽說任曉玉愛慕柳永嗎?怎麼扯上蘇仲星了?」
「人家柳永愛慕周敏敏,任曉玉自然要挑一個才貌能跟柳永相比的夫婿,才不會被比下去啊。」
「妳們幾個小聲點,沒看見四處都是人,別亂猜亂扯了!」
而知曉左梨為親事操煩,卻對她必之唯恐不急,擔心被看上的公子才俊們,則不屑於左梨的手段,也在這一頭議論起來。
「天啊,沒想到為了嫁出去,左肥肥竟然故意掉香包給史平佐撿,史平佐為了避嫌,硬塞還左森,卻惹得左森惱羞成怒,反而發史平佐的火,幸好史家遠親嘴利,救了史平佐一命。」
「這麼說,左肥肥的親事看來還是遙遙無期嘍?」
「正是,左肥肥那個身段,要是能嫁個才俊,我自挖雙目。」
「嘖嘖,你就嘴賤吧,小心到時真要自挖雙目,咱們大周朝民風開放,女子有時候也能自由擇夫,但可別忘記了,大多數還是父母主婚的。要是誰家才俊的母親看中左肥肥,認為她長得有福氣,這般身材好生養,硬為兒子定下呢?」
「呵,是我失言,我們看左家要如何應對吧。」
事情發生的雖快,但周明揚坐在高處,一直密切注視著史平佐和二公主,史平佐調換香包之舉,他盡收眼底,而看見史平佐被柳永推了一把時,心中已暗道不妙,見事情演變成這樣,不由得瞪眼。
他好不容易把二公主和史平佐湊在一塊,看二公主對史平佐也頗有好感的樣子,要是左家利用這個香包硬要賴上史平佐,自己謀了半天的局豈不是白費勁?
「大家別吵,避汗珠和香包其實是從柳狀元懷裏掉出來的。」周明揚雙手往下一壓,見眾人止了聲音,便笑吟吟道:「我在那邊高處瞧得清楚,柳狀元手臂癢,這麼一抓,懷裏的東西卻掉了下來,恰好仲星和平佐過來了,也不知怎地,仲星和平佐不慎撞到對方,跌倒後一人壓住了避汗珠,一人壓住了香包。我想現下他們兩人是怕解釋不清,便各自說是撿來的,仲星,平佐,你們說是也不是?」
有了救星,蘇仲星和史平佐自然點頭如搗蒜。
眾人譁然。任曉玉私贈避汗珠給柳永,這個可以理解,但柳永暗藏左梨的香包,這是怎麼回事?
二公主本來暗罵史平佐笨,一見周明揚過來作證,不由得喜上眉梢,上前拍拍手道:「柳狀元才貌雙全,有人愛慕,這是正常的,只是同時藏了兩個女子的信物……這是不是不太厚道?」
周明揚卻反駁道:「男子才貌兼備,有三妻四妾時乃平常,若任小姐與左小姐皆有意,一同過門豈不是兩全其美。」周明揚打的如意算盤是,這麼一來妹妹肯定會對柳永徹底死心,而柳永同時得了宰相千金和侍郎千金,也該偷笑了。
「哈哈,趁著今晚良辰美景,在大家的見證下,不若就定下親事如何?」二公主趕緊附和,一邊向華郡王招手,興奮的道:「任小姐和左小姐同時愛慕柳狀元此乃佳事,我們就為她們作主一回,定下親事,待明天再稟了父皇,正式賜下婚來。」
「二公主的好意我心領了。」任曉玉卻深吸一口氣,笑道:「避汗珠確實是我的丫頭不小心弄掉的,與柳狀元無關。」柳永剛才拒絕了她,她這時要是不說清楚,到時候讓柳永誤會她還想纏著他,多沒面子?
「那就是說,柳狀元其實只和左小姐情投意合了?左少爺,我和堂哥就給令妹作主了。」二公主見柳永變了臉色,暗暗樂翻了,起鬨道:「快請令妹過來。」
「我在這裏。」左梨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臉色平靜,淡淡道:「敢問二公主,為何我的香包在柳狀元身上就表示我們情投意合?我的香包不慎掉落被撿去,拿回來便是,這原本是一件簡單的事,怎麼有人要將之推到情意、親事上?不覺得過於刻意嗎?先不論柳狀元是否是被栽贓嫁禍,對我而言可是無妄之災,拿女子的閨譽開玩笑實是狼心狗肺,還請二公主徹查,究竟是誰要害我和柳狀元?目的何在?」
她這番話鏗鏘有力,合情合理,周圍看熱鬧的人也都暗自思索起來,是啊,怎麼想柳永也不可能和左梨有私情,為什麼有人隱約要把這件事往親事上推?
咦,左肥肥有機會做個狀元夫人,居然不要?二公主心中詫異。
柳永懷裏放的香包明明是林媚的,為何會換成左梨的香包?任曉玉迅速把剛才的事想了一遍,覺得最有可能的便是史平佐偷偷調換了柳永的香包。也好,單純揭破柳永私藏林媚香包的事,一樣能令周敏敏對柳永起嫌隙,柳永的如意算盤一樣打不響。
打定主意,她便吞吞吐吐開口了,「其實我剛才正用望遠鏡到處賞花呢,卻不小心看到史少爺坐到柳狀元身邊,藉著詩稿遮掩,偷偷調換了柳狀元懷裏的香包,大家若不信,只管讓史少爺拿出香包來。」
任曉玉話音一落,史平佐立刻漲紅了臉,他當然知道懷裏這個香包是林媚的,而且姑娘家的香包總會繡上那麼一點特殊的記號,以示與眾不同,他要是拿出香包來,若不承認是從柳永懷裏調換,準備栽贓嫁禍的,就要承認是自己私藏了林媚的香包,兩者都一樣令人難堪。
「怎麼,史少爺不敢拿出來讓大家瞧瞧呀?」任曉玉不屈不撓,「也是,若懷裏根本沒有香包,或者放的是自己的香包,聽我這麼說早憤怒反駁了。」
二公主瞧瞧史平佐,心裏嘀咕,笨啊笨啊,一點兒應變能力都沒有,聽了任曉玉的話,沒有怒意也沒有辯解,卻像做賊被拿住一樣漲紅了臉,先不說懷裏是不是藏著調換來的香包,就是沒有,也讓人懷疑呢,唉,她這回真是所託非人!
一旁,周敏敏也拉著林媚在看熱鬧,見任曉玉質問史平佐,不由得皺起眉,對林媚道:「平佐表哥一向穩重,怎會無端調換柳狀元的香包?」
史平雲見任曉玉突然要哥哥拿出香包對質,不禁呆住了。父親和母親可是商量好了,要擇日上侯府為哥哥提親,現下出了這樣的事,林媚不知道會如何看待哥哥呢?
鬧烘烘中,她正好聽見身後周敏敏的問話,顧不得許多,轉過身去湊在周敏敏耳邊道:「我哥哥是被二公主逼著調換柳狀元香包的,敏姊姊幫幫我哥哥吧。」
「啊?」周敏敏嚇了一跳,沒想到向來老實的史平佐真的做了調換香包的事,那要是拿出香包來,不是得落個栽贓嫁禍的罪名嗎?而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辯解,又不拿香包出來對質,卻是欲蓋彌彰,更令人疑惑。
林媚見得史平雲焦急的樣子,心中一軟,拉著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平雲妹妹,妳上前告訴妳哥哥,讓他只管拿出香包,沒事的。」
先別說是柳永,就算是一般的人,撿到女子的香包只要趕快物歸原主即可,可現下出了這樣的事,能撇清當然要撇清,而此時只要柳永再不承認香包是他的,栽贓嫁禍之事自然跟史平佐無關,至於史平佐懷裏的香包,可以是撿來的,可以是人家私贈的,也可以有其他可能,總之不會這麼容易就落入有心人的陷阱中。
史平雲雖疑惑,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哥哥不拿香包出來也是不可能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擠上前扯扯史平佐的袖子,低聲道:「哥哥,敏姊姊和媚姊姊都說你只管拿出香包來。」
史平佐雖老實,卻不笨,這會也想得明白,跟栽贓嫁禍比起來,私藏香包不涉罪名,兩者擇其一,只能選擇承認私藏林媚香包,至於損及林媚閨譽一事,若娘親答應,他便盡快上永平侯府向林媚求親,若林媚是自己未婚妻,這會兒私藏香包之事,也不是什麼大事。
他正尋思,見妹妹這麼說,抬頭正巧見林媚看過來,衝他點點頭,心裏猛一跳—— 林媚她、她莫非知道我懷裏的香包其實是她掉的?她讓妹妹過來傳話,是讓我不必為難,只管承認香包是她所贈嗎?
若是男有情,女有意,不日將訂親,帶著對方的香包便不傷大雅。史平佐心頭大定,探手入懷,拿出香包向著柳永道:「柳狀元,這香包可是你的?」
托著香包,史平佐仍有些緊張,若柳永說香包是他的,自己就要一口咬定這是女子香包,不可能是他的。
柳永聽完任曉玉的話,也已反應過來,原來桃心在荷花池那邊遇見自己,是趁機對他動了手腳,難怪他手臂忽然癢起來,幸好林媚事先告訴他有人要調換香包,若不然,他一抓手臂讓懷中的香包掉出來,確實不好解釋。
見史平佐樣子極鄭重,柳永不動聲色地翻看他手掌中的香包,拎起朝眾人展示一番,笑吟吟道:「任小姐啊,妳說史兄這香包是從我懷裏調換的?」
他心中暗笑,任曉玉啊,妳一向聰明,這回怎麼糊塗了?我置身事外,憑什麼要去認下一個女子的香包呢?當然,若是史平佐此時手裏的香包還是林媚的,他自然要費勁一番,不使林媚損了閨譽,但問題是,這不是林媚的香包啊,更加不是我的香包!
任曉玉被柳永這麼淡定的一問,也反應過來,柳永已看出自己的意圖,如何肯承認這個香包是他的?他只要不承認,便什麼事也沒有。
見任曉玉臉色一變,柳永歎口氣道:「任小姐,妳是不是跟史兄有什麼誤會,這才不惜當眾要毀他聲譽,給他安個栽贓嫁禍的罪名?我雖暗地裏仰慕任小姐的才貌,但這等害人的事,卻不能幫著妳了。」
眾人一時竊竊私語。唉,傳聞宰相千金雖貌美有才卻極難相處,如今看來心思更加……柳狀元卻是良善,寧肯得罪宰相千金也不願助紂為虐,不愧眾多舉子都敬仰他!
柳永在眾多仰慕目光中瀟灑的揮揮手,「大家,史兄手中的香包不是我的。」
「咦,史兄手中的香包極是精緻華麗,看起來像是女子的香包,不知道是哪位佳人相贈的?」旁邊有一位才俊見氣氛不好,想趕快轉移大家的注意力,便笑道:「看來史兄好事近了!」
「是啊,是哪位佳人相贈的?」好幾個人也跟著起鬨。
左森握著左梨的香包,站在旁邊冷眼看著事態發展,到這會再忍不住了,大聲道:「史兄既有佳人相贈香包,請問,我妹妹的香包是如何到史兄手裏的?莫要再跟我說是撿的,剛才周少爺說是從柳狀元懷裏掉下來的,史兄可是急忙點頭的,但等到任小姐說是史兄從柳狀元那偷換來的,史兄又沒個周全話……」
他心中怒極,自家妹妹只是胖了點,但為人自重,待人處世皆謙和有禮,你們不識貨在背地裏取笑她便罷了,現在竟拿她的香包來設局,到這會居然沒一個人對她說一聲對不住,或是有一個交代,當我妹妹是什麼了?
眾人一聽,靜了一靜,都看著史平佐。
史平佐又不能供出二公主來,一時急出滿頭汗,半晌沒說出個所以然。
「怎麼,沒話說了?」左森冷哼道:「有膽子做,就要有膽子認,連認下的膽子都沒有,就不要學人家做壞事。」他今天是不打算息事寧人的,省得這些人認為左家的人好欺負。
左梨暗歎一口氣,拉了拉左森道:「哥,算了,走吧!」
「我們走了,以後再出這樣的事怎麼辦?今天得有一個說法。」左森站著不動,冷冷環顧眾人。
二公主翻了幾個白眼,終於站上前道:「是我要史平佐拿你妹妹香包的,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是二公主?!」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左梨怎麼得罪二公主了?
左森見二公主出來承認,也吃了一驚,聲音不再冷硬,卻堅持著問道:「我妹妹什麼時候得罪過二公主呢?還請二公主明示,我會好好責罰她。」
二公主有些懊惱,「我只是好心想讓你妹妹做個狀元夫人而已。」
眾人一聽,皆張圓了嘴,這樣也成?
華郡王卻急了,皇上和皇后雖疼愛二公主,可她這樣胡鬧,還拿人家女孩子的閨譽開玩笑,這下不被大大責罰才怪,這……
「好了,左小姐,我向妳賠個禮吧!」二公主見到華郡王的神色,想起父皇待臣子厚道,若是左侍郎進宮哭訴,自己少不了一頓責罰,若是被禁足那更慘了,這麼想著,便朝左梨欠身。
「不敢!」左梨吐出一口鬱氣,今晚之後,再無人敢亂開自己玩笑了,這算不算因禍得福呢?
柳永在旁邊撫著額,以哭笑不得的樣子道:「敢問二公主,為什麼認為左小姐願意當狀元夫人呢?」哼,憑什麼他的親事要任人拿捏,要是這個公主經常這麼「主持正義」,他可吃不消。
唉呀,同時親近侯府小姐和相府小姐,撿了林媚的香包還藏在身上,這傢伙還有臉問為什麼?二公主願意向左梨賠不是,卻不願意對柳永賠不是,「敢問柳狀元有沒有在荷花池邊撿到一個香包?」我這樣說,你應該心虛,不會再多話了吧?
誰知,柳永卻搖搖頭,臉色泰然道:「沒有。」
居然敢狡辯?二公主怒了,轉頭去找林媚,招手讓她過來,問道:「妳有沒有掉了香包?」
「二公主,我的香包在這裏呢,沒有掉。」林媚從腰上解下香包,輕嗅一下,笑道:「我打的結子緊,很不容易掉,除非……有人『故意』弄斷我的香包穗子。」
任曉玉下意識朝桃心一看,桃心也一怔,明明弄斷她的香包穗子,怎麼香包還繫在她腰上?此時她這麼說,是察覺有人動手腳了?
二公主也怔了一怔,難道自己在荷花池邊看走眼了?
史平佐看著林媚手中的香包也疑惑起來,那自己手上這個是誰的香包?千萬不能再來一個左梨了,要是因為一個香包,便要莫名其妙認下一門親事,他可冤了。
這時柳永卻暗笑,我也不知道是誰的香包,這只是林媚要回她的香包後,我繞回這邊時,恰巧撿到的。
林媚則不斷慶幸,好在她從柳永手裏拿回香包了,要不今晚這件事自己不被扯上才怪!
眾人正疑惑著,一道嬌媚的聲音響了起來,「咦,這不是我的香包嗎?」
第十八章 提親風波
滿園香氣中,曇花已開到最盛,花瓣和花蕊豔麗動人,醉人心神。
說話的女子彷彿從曇花的花蕊中走出一般,月白色紗衣垂地,蓮步輕移,隨風吐出含有曇花香味的話語時,花瓣般的嘴唇和頭上的珠花一起輕顫,那如仙子般的丰姿令眾人皆移不開眼。
任曉玉自認美豔,見到這位女子也自歎不如。
周敏敏也暗暗尋思,媚兒雖也嬌媚,跟她比起來卻少了幾分風韻。
「她是誰家的小姐?」林媚驚歎,「此情此景,真真體現了什麼叫閉月羞花啊。」
「她是千芳公主,二公主的姊姊。」周敏敏悄聲道:「我之前便聽說她上京了,沒想到這麼快就出席賞花宴。」她說著便拉林媚上前拜見。
一時眾人也紛紛拜見行禮。
「皇姊,妳也來了,」二公主和華郡王上前笑道:「還以為這麼晚,妳不會來呢。」
「適才便到了,只是一進園子,鞋面卻不慎沾了泥,往後頭整理去了。」
千芳公主是當今皇帝的大女兒,十歲出頭便豔名遠播,十五歲下嫁當朝威武將軍之子尚瑜為妻。
尚瑜娶得國花,卻覺得自己矮了公主一頭,第二年竟悄悄隨軍出征,想爭取功勞在身,好在妻子跟前誇耀,沒料到在一場戰爭中送了命。
待副將帶著尚瑜的屍體回京時,千芳公主哭暈了幾次,隨後便同尚家的人,一起扶靈回江南老家。千芳公主有情有義,在江南老家足足為尚瑜服喪三年,而這三年,威武將軍在邊境數次大捷,打得大夏國漸漸怕了,送上議和書,他這才舉家回京。
千芳公主此等才貌和遭遇,令人生憐,使人生敬。皇太后和皇上、皇后對她嘉獎不斷,賞賜無數,她這次回京,皇上另賜了公主府,皇太后和皇后也擬待再為她招婿。
長公主疼愛這個大侄女,怕她寡居寂寞,只要有宴席便差人請她出席,她數次婉拒,沒料到今晚的賞花宴她卻來了。
當下,千芳公主一面笑吟吟地擺手讓大家不必多禮,一面從二公主手裏接過香包,溫聲問道:「誰撿到的?」
「他!」眾人指著史平佐。
「他!」二公主指著柳永。
「哦,你們兩人一起撿到的?」千芳公主輕笑。
史平佐滿頭大汗,無從解釋起,暗恨道:柳狀元啊,千芳公主的香包也是亂撿得的嗎?這私藏公主香包的罪名,不比栽贓嫁禍輕呀!
柳永卻含笑道:「正是我們兩人一起撿到的,不知道公主要賞我們什麼?」
「賞你們一張群芳宴請帖吧。」千芳公主轉頭吩咐華郡王,「崇華,我下個月辦宴會,到時記得給這兩位少爺一人一張請帖。」
「謝過公主!」史平佐和柳永一起躬身道謝,前者暗暗鬆口氣,還好,這件事總算過去了。
千芳公主之前就見過周敏敏,這會仔細瞧瞧她,驚喜道:「妳是永平侯家的小姐?呀,三年沒見,居然長成漂亮姑娘了。」說著又指指林媚問道:「這是妳妹妹?」
「她是我娘認的義女林媚,是我的妹妹沒錯。」周敏敏忙笑著介紹。
千芳公主拉著林媚的手打量著她的樣貌,稱讚道:「好模樣,只是怕羞些,若不然更是出眾。」
「謝公主誇讚。」林媚暗暗詫異千芳公主跟二公主截然不同的性格。
千芳公主微微一笑道:「下個月群芳宴,妳跟妳姊姊一道來,我到時讓畫師畫張美人圖,妳這模樣正好入畫。」
周敏敏忙應道:「一定帶她一起出席。」若能和千芳公主一起入畫,畫作保存在宮中,可是流芳千古的事。
等二公主陪著千芳公主款款往另一邊去見長公主時,還有幾位少年郎癡癡看著千芳公主的背影,暗恨無緣跟她說上幾句話。
周斯也盯著千芳公主的背影,轉頭跟周明揚道:「大哥,她比當年更迷人呢。」
「嗯,」周明揚卻別開頭看著別處,眼神正好觸到林媚的身影,隨口道:「媚兒還未及笄,韻味未顯,假以時日,未必不如千芳公主。」
周斯張口欲言,但看了看周明揚的神情,難得的闔上嘴不說話了。
眾人因千芳公主的出現,就算曇花開盡,宴席接近尾聲,仍議論紛紛,羨慕柳永和史平佐得了先機,入了千芳公主的眼,預下了群芳宴的請帖。
能在千芳公主群芳宴上露面的,可都是才貌雙全之流,現下千芳公主再度辦宴,誰不想得一張請帖?
而長公主陪著各位貴夫人在另一頭賞花,其實也有聽到這邊的吵鬧聲,但也只是跟大家說,年輕人愛起鬨,只要沒有人過來告狀便由他們去,諒他們也鬧不出什麼事來,永平侯夫人和史夫人等人聽了,也不好過去打聽發生了何事。
待宴席散後,永平侯夫人領了周敏敏和林媚等人回到侯府,說到千芳公主,她好一會才小聲道:「無論是二公主還是千芳公主,都不適合妳們結交,能避則避。」
「娘,二公主那種個性我才不想和她有什麼交集呢,但千芳公主貌美溫柔,眾人稱譽……」周敏敏說了一半,見永平侯夫人擺手,便道:「娘,難道不是?」
「先皇后死後,皇上要在眾妃中選一位封后,妳知道為什麼是當今皇后脫穎而出嗎?論才情家世,當今皇后可不是最佳的。」永平侯夫人看周敏敏和林媚一眼,「因為當時,千芳公主突然決定下嫁威武將軍之子尚瑜,那時威武將軍正在邊境作戰,為了要籠絡威武將軍,皇上自然封千芳公主的母親為后,只是沒想到尚瑜卻死了……」
周敏敏這才明白千芳公主看似溫和,實際上頗有心機,為了助母親登上后位,不惜下嫁相貌才情皆普通的尚瑜,而尚瑜的自慚形穢,因想獲得軍功取悅千芳公主,偷偷上戰場卻送了命卻不知是不是在她的預料之中。
但威武將軍遷怒千芳公主時,千芳公主及時扶靈回江南老家,為尚瑜服喪,不僅使得威武將軍消了氣,出全力打退了敵兵,而千芳公主的母親,當今皇后娘娘也坐穩了皇后的寶座。
永平侯夫人道:「也就是說,皇后有今日,全賴千芳公主這個女兒。」
林媚第一次聽這些宮中祕事,驚奇極了,待回到房中,仍出神了好一會,才和顧奶娘說及今日之事,只是瞞下丟失香包及和柳永相見之事。
因時辰也晚了,顧奶娘和薄荷忙服侍她安歇。
解下香包時,林媚無端的紅了臉,怕顧奶娘生疑,連忙吹熄燈上了床。
一夜數夢,柳永卻出入於她的每個夢境中,皆是神態溫柔,讓她少女芳心大動。


第二天早上林媚醒來時,怔忡良久方才起身梳洗,才剛整理完畢,薄荷便大呼小叫的跑進來道:「小姐,有人來提親了!」
「誰來提親?提的對象是誰?」林媚一聽,有些慌張。
「提的自然是小姐啊,啊,但我急著來向小姐稟報,倒忘了打聽男方是誰。」薄荷捂嘴笑了,「夫人親自接待了,肯定是好人家,我再去打聽一下。」說著不等林媚回話,又揭簾子匆匆去了。
會是誰呢?林媚一顆心直跳,昨晚柳永說會來提親,可是在外人看來,他是中意敏敏的,就算敏敏心有所屬了,他也不好一轉頭就撇清,馬上來向自己提親吧?
最主要的是,若真是柳永來提親,自己會答應嗎?
娘親當初那般才貌,還是被爹爹辜負了,自己萬不能步娘親的後塵。林媚想到此處,心頭微酸,柳永這般才貌雙全,自然受女子歡迎,但自己不能是其中之一。
顧奶娘聽見有人來提親,也急忙出去打聽,只一會便進來了,拉著林媚低聲道:「小姐,是史家。」
「史平佐?」林媚不知為何心頭一空,有點不是滋味,微垂了頭道:「嬤嬤,妳覺得這門婚事如何?」
顧奶娘想了想道:「史家雖不若蘇家清貴,但也是官家,且史家是永平侯夫人娘家,親上加親,正是兩家所願。再者,妳娘當年對史家有恩,史夫人一定會厚待妳,至於史平佐,才貌雖不若蘇仲星,但勝在老實穩重,身邊又沒有通房之流,算是良配。」
若說林媚之前對史平佐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經過昨晚卻已看清楚了,一時猶豫不決。誠然,史平佐是一個老實人,但若是再出現昨晚那般的事,史平佐和柳永易地而處,他能護得自己周全嗎?
世人皆認為,老實穩重者可靠,其實老實穩重者,只是不主動去惹事而已,若有事情找上他們,他們能像柳永那樣迅速解決嗎?且這類老實穩重者多是守規矩守禮教,凡事愛遵母命的人,在他們看來,妻子只是傳宗接代、伺候母親的人,這樣的人會真心愛憐自己嗎?
顧奶娘見林媚出現猶豫的神色,不由得問道:「小姐莫非覺得史平佐不是良配?」
林媚一下回過神來,有些詫異自己的想法。是呀,自己怎麼這般挑剔史平佐呢?自己並不是侯爺夫人的親女兒,能得史家求親其實已是高攀了,怎能挑剔?
「小姐是怕史平佐像蘇仲星一樣,逼於母命不敢違抗,到時又讓小姐難堪?」顧奶娘猜測道:「按理來說,小姐這般的才貌,現下又是侯府千金,史平佐哪能不愛?不過,問清楚也好。」
林媚點點頭,雖說史平佐是公認的老實人,但焉知他之前沒有喜歡過別人呢?若能問清楚再決定婚事,更為妥當。

另一頭,永平侯夫人雖詫異史家這麼早就上門求親,但一思量便明白過來。千芳公主下個月要辦群芳宴,名為宴會,其實只怕是藉著宴會觀看各府兒郎,以備招婿吧!
千芳公主既然親口讓華郡王送柳永和史平佐一人一張帖子,也就是說,這兩個人已入了她的眼,雖說駙馬是皇親,多少兒郎恨不得能被選上。但史家不若當年的威武將軍那般手握兵權,自然不可能讓公主下嫁到史家。
也就是說,史平佐一旦被公主看上,可是要入贅皇家,住進公主府的。史夫人怎捨得?這當下趕緊為史平佐定下親事,便無須憂慮了。
永平侯夫人尋思著,按著說親的禮節讓媒婆放下庚帖,說待兩家合過庚帖,若是八字相合再論。
待送走媒婆,永平侯夫人便命人請來林媚,「媚兒,史家來提親,提的是平佐,不知道妳有何想法?妳雖不是我親女兒,但是親事上總要妳願意,辦得妥妥當當才好。」
「我……」林媚明知道這門親事已是極不錯了,可是要她馬上答應下來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周敏敏風聞媒婆上門提親,也急忙出來,這會笑道:「媚兒,平佐表哥待人極好的,妳放心吧。」
見她似乎有難言之隱,永平侯夫人心中歎息一聲,可憐的孩子,定是之前與蘇家退婚一事,傷透了心,還沒恢復過來呢。「媚兒,此事也不急,好生考慮了再說。」
除了史平佐,自己還有更好的選擇嗎?林媚抬頭道:「不知道平佐表哥是何想法?」
永平侯夫人一怔,馬上反應過來,笑道:「平佐是我們看著大的,有沒有心上人我們焉會不知道?妳放心就是,斷不會再出現一個表妹來逼妳退婚的。」
「如此,此事就全憑娘作主了。」林媚說著起身告辭,低著頭回房去了。
「呵呵,害羞了呢!」永平侯夫人見林媚鬆了口,也暗鬆一口氣,林媚雖是義女,卻也想為她謀一門好親事,史家實在是不錯的選擇。
林媚回到房裏,好半天悶悶不樂,顧奶娘上前摟住她道:「小姐啊,史少爺雖不及蘇仲星那般相貌,但也是一個周正的男子。」
「嬤嬤以為我嫌史平佐相貌不及蘇仲星?」林媚苦笑一下,「並不是為這個。」
「哪妳這是?」顧奶娘撫撫林媚的背,半晌道:「小姐另有想法?」
若是柳永也來求親,我會改變主意嗎?林媚鼻子一酸的,拿柳永跟史平佐比較來比較去,從理智上來說,應該選擇史平佐,可是心裏卻隱隱的不甘心,為什麼?

周明揚下朝後,聽得史家求親的事,便趕到永平侯夫人房裏。
「娘,昨晚平佐和二公主態度親密,後來千芳公主又說要給他預留一張請帖,表示平佐入了兩位公主的眼,這個時候怎好答應他的求親?雖說千芳公主那樣的人,不一定會看中平佐,但萬一呢?」周明揚淡淡道:「娘,就算要把媚兒許給平佐,也等群芳宴過後才論。」
永平侯夫人歎道:「你舅母正是害怕千芳公主會看中平佐,這才匆匆要給他訂親的,也罷,待後天到寺裏合過八字再論吧。」


另一頭,柳永正打聽著華郡王何時會上侯府提親,只要華郡王和周敏敏定下親事,他在永平侯夫人眼裏便是被周敏敏辜負的人,在永平侯夫人對他略感內疚的情況下,他再上侯府向林媚提親,不愁永平侯夫人不答應婚事。
只是千思萬想,卻沒料到史家會上侯府提親,現下這種情況,就算他也馬上請了媒婆上門提親,侯府也不會應承他,而推拒史家。
柳永尋思良久,想起靈隱寺圓慧大師善測算,權貴家的夫人最愛找他合八字,永平侯夫人定會上廟裏合八字,只要尋到圓慧大師,請他幫忙一下,應該能阻了林媚這門婚事。幸好自己平時常去靈隱寺和圓慧大師下棋,算得上有交情,這個忙他定會幫的。
而這一天下午,圓慧大師先後收到兩份極為中意的禮物,其中一份是柳狀元送來的一盒墨石棋子,另一份是永平侯府大少爺送來的一方白玉紙鎮。
於是,永平侯夫人第三天拿了林媚和史平佐的八字到靈隱寺讓圓慧大師過眼時,圓慧大師一口咬定這兩人的八字萬萬不能訂親,訂親之後必是怨偶,必會惹來一串禍事。
圓慧大師心道:送禮物給老納的兩個人都不是好惹的,他們不欲這門婚事成功,就算八字合了,一樣會有禍事,就這點,老納可沒有打誑語哪!
永平侯夫人沒有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待回了府,想了又想,便吩咐婆子道:「著人到史府,說我說了,今日天色好要擺家宴,請史夫人過來聚一聚吧。」
由於是林媚的親事,蘇夫人作為林媚的義母,也必須要通知一聲,永平侯夫人想了想,又令人去請蘇夫人過來。
蘇夫人和史夫人很快就到了。
史夫人一聽永平侯夫人的話,卻不甘心道:「靈隱寺大師或者也有錯眼的時候呢?且再到蘭若道觀,讓道觀的大師再合一下看看。」
周明揚聽幾位夫人準備到蘭若道觀請另一位大師合八字,點頭道:「唉,少不得再破費一筆,讓大師再把他們合成一對怨偶。」

而第二日,幾位夫人特意起個大早,相約到了蘭若道觀,道觀的大師看了林媚和史平佐的八字,果然又搖頭了。
史夫人歎氣道:「我們看著卻是相配,沒料到八字真的不配。」
蘇夫人也可惜,多好一門親事就這樣沒了。
三人轉身才要出來,卻見左侍郎夫人領了左梨來上香,便寒暄了幾句。
左夫人經常來道觀,看了看那個為她們合八字的道長後驚訝道:「咦,今天怎麼不是雲方大師幫人測算?」
「不是雲方大師?」永平侯夫人看看給她們測算的人道:「都是白鬍子白頭髮,倒沒看出區別來。」
幾個人正說著,卻見幾個粗壯的道士走了過來,把測算的大師推倒在地,扯下他唇上的白鬍子,生氣的道:「說,你是誰?為何要假扮雲方大師?」
「有人給我銀子,說會有幾位夫人來測算,只要照他的意思說幾句話便行了。」
「啊?」永平侯夫人等人呆住了,這是怎麼回事呀?
「究竟是誰給你銀子讓你來騙人的?」永平侯夫人極為生氣,上前朝那遊方道士道:「你說出來,我多給你一倍的銀子。」
「那人威脅我,說我要是供出他來,有銀子也沒命享受。」遊方道士說著,趁幾個道士略鬆手,猛地掙脫開他們的手,迅速地衝向大門,朝山下跑。
幾個道士追了出去,卻不見遊方道士的蹤影,只得作罷。
永平侯夫人等人再三問那幾個道士,那遊方道士是哪兒來的,這般誆她們卻是為何?只是那些道士們也說不清楚為何會這樣。
左夫人笑道:「怕是有人不希望林小姐和史少爺訂親,這才出此下策吧!」
眾人一聽皆點頭,卻想不透是誰不希望林媚和史平佐訂親呢?
第十九章 未婚隱憂
這個時候,周明揚正在道觀另一邊喝茶,心中感歎:唉,雲方大師不肯作弊,無奈只得給他下個巴豆,讓他在茅房出不來,另外出銀子請一個肖似雲方大師的道士假扮一會兒了。
只是他沒想到雲方大師卻懂些醫術,拉了半個多時辰之後,硬是在後山找到一味草藥生嚼下去,止住腸胃的翻騰,待他匆匆趕到前頭時,眾人便七嘴八舌說了剛才有人冒充他的事。
雲方大師聽明原委,早知道是周明揚搗鬼,一時黑著一張臉,重重坐回案前,朝永平侯夫人道:「夫人要給誰合八字?請拿上來,老道定不打誑語。」
永平侯夫人忙把庚帖遞上,笑道:「是給我義女林媚和侄兒史平佐合八字。」
「見過幾位夫人!」突然,兩道溫潤如玉的聲音傳來。
蘇夫人一轉頭,見到是柳永和莫雙柏並肩過來了,笑著對莫雙柏道:「早些時候你娘說你上狀元府拜候柳狀元,沒想到這會也到道觀來了。」
莫雙柏笑道:「正是與柳狀元說起歷朝名人墨蹟,柳狀元說蘭若道觀一面石壁上存有前朝三位書法大師的墨寶,一時興起便一道來觀摩墨寶。」
柳永朝雲方大師手中的庚帖一瞧,笑吟吟道:「哦,莫不成哪位夫人府上有喜事,這是合八字來了?」
永平侯夫人點點頭道:「正是呢。」
雲方大師這會兒掐指好幾算,恰好抬頭道:「夫人,論八字,林小姐和史少爺是天作之合。」
「真的?」史夫人大喜,脫口道:「既這樣,靈隱寺覺慧大師為何說八字不合呢?」覺慧大師常出來講經,眾人對他算是熟悉的,若說是有人扮了他唬人,永平侯夫人不會認不出來啊。
雲方大師一拍桌子,「夫人難道是懷疑我的測算之術?」
「我不是這個意思。」史夫人朝永平侯夫人看了看,嘀咕道:「那信誰好呢?」
永平侯夫人歎口氣,是啊,信誰好呢?
柳永忽然開口道:「合八字時,若有人說好,有人說不好,再有外因生過事,通常必須慎之。縱是天作之合,訂親之後免不了波折,更免不了出些禍事。」
柳永精通四書五經,玄學測算一道也略懂,他說出這番話來,雲方大師倒反駁不得。況且林媚和史平佐這會未定下親事,便有人要搞破壞,表示波折已生,將來正式定下親來,說不定真有禍事。
雲方大師想到這兒便沉聲道:「柳狀元所評,確有幾分道理。」
永平侯夫人聽雲方大師轉了口風,突然想起另一件事,臉色變了變,欲語又止,好一會才掏出一個裝有銀錠子的小荷包放在雲方大師案上,歎口氣朝眾人道:「回吧。」
蘇夫人和史夫人面面相覷,看看永平侯夫人,一時也只能歎氣,隨永平侯夫人出了寺門。
正好見著左夫人和左梨也上完香出來了,永平侯夫人便道:「左夫人,左小姐,相請不如偶遇,一道回府喝杯茶吧。」
左夫人也不客氣,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叨擾了。」

到了永平侯府,眾人落坐,因周敏敏恰好著了暑氣,不能見客,永平侯夫人便令林媚出來陪左梨說話。
林媚帶著左梨到她房中,想起她那晚在賞花宴的表現,笑道:「我和敏姊姊這幾日可都念著妳呢,說左姊姊是一個有擔當的,令人佩服。」
左梨因身材不佳是眾人取笑的對象,京城裏那些美貌小姐向來不願意和她有往來,這會見林媚誠心要交結她,自然開心的與其攀談起來。
「林妹妹熏的是什麼香?真是好聞。」左梨和林媚坐得近,聞到一股似蘭非蘭的香味從身上飄出,不由得笑道:「我體胖,容易出汗,要是衣裳熏了香,汗味和著香味更是難聞,大熱的天從不敢熏衣裳的。」
林媚見左梨心直口快,也笑道:「左姊姊叫我媚兒吧,我倒沒熏什麼香,應該是早起在園子裏逛,衣裳沾上香花的味道了。」
「聞著不像花香。」左梨笑道:「莫不成是妳自己的體香?我從書上看過,說古時候有一個美人身帶異香,款款而行時步步生香,聞到香味的男人皆軟倒在地,我當時還笑說著書人真會編故事,現下想來,指不定真有這樣的美人呢。」
「左姊姊真風趣。」林媚掩嘴而笑,「左姊姊平常都看些什麼書呢?也介紹我看看吧。」
「我啊,最愛看雜書。」左梨笑著報了幾個書名,見顧奶娘親自倒茶,忙欠欠身道:「有勞嬤嬤了。」
顧奶娘見左梨客氣,待人親切,很是歡喜,連忙尋了一塊竹席子過來道:「左小姐要是怕熱,不妨鋪上竹席子。」
左梨忙起身,讓顧奶娘給她坐的椅子鋪上竹席子,笑道:「人胖,便比別人多事些。」
顧奶娘見左梨爽直,說話不避忌,便道:「左小姐肩膀並不寬,骨架也不算大,把身上的肉減一減,也是窈窕淑女一個呢。」
「嬤嬤有法子?」左梨眼睛一亮,「我試過好多法子想讓自己瘦一點,皆沒效果。」
「倒有一個法子,卻要持之以恆,得三個月以上方有效果。左小姐若能堅持,不妨一試。」顧奶娘尋思林媚雖已是侯府義女,但認識的人並不多,現下來往的小姐們多是衝著周敏敏來的,只有莫雙琪因為是在蘇府認識的,比別人親厚些,若能多交些像左梨這般爽直的小姐,可是幸事,便說了幾個減重的法子,還親自示範了幾個動作。

前頭,蘇夫人正在感歎道:「不管是二公主還是千芳公主出的手,媚兒卻是不能和史少爺訂親了。如柳狀元所說,縱使他們八字是天作之合,定下這親事也會生出禍事來。」
永平侯夫人也歎口氣,「令覺慧大師打誑語,又令人假扮雲方大師,這做法和手段的確像二公主的作風,只是不知道她是為自己如此做,還是千芳公主授意她做的?」
史夫人則生著悶氣,公主們都是霸道的,平佐要是尚了公主就沒活路了。現在更好,不過是千芳公主開口說預留一張請帖給平佐,在眾人眼中平佐已成了駙馬候選人,真是豈有此理,她連忙問左夫人,「尚瑜當時究竟是為了什麼跑到戰場去的?還請夫人實言相告,我家平佐老實,若是、若是……」
左夫人之兄正是威武將軍,尚瑜是她的親侄子,尚瑜之死,她所知自然甚詳,只是她怎能說出去呢?
「尚瑜,自然是想立戰功討好千芳公主,這才會跑到戰場的。」左夫人知道史夫人怕史平佐步了尚瑜的後塵,思量一會道:「千芳公主也十九歲了,想必要定下心來招個駙馬好好過日子的。」
不,不,平佐不能當駙馬!史夫人看看丫頭們都退下了,此處只有她們四位夫人,咬牙站了起來,朝夫人們福下去,「事關平佐,不由得我不憂心,看在同是母親的分上,求夫人們幫我想一個法子。」
「唉呀,別多禮!」左夫人最靠近史夫人,伸手一扶,拉了她坐下,歎氣道:「皇家,不是我們能得罪的。」
「所以,要想個不得罪的法子。」永平侯夫人開口道:「妳們也知道,兩年前起宮裏就傳出消息,有意讓明揚當二公主的駙馬,這個消息一出,我們也不敢給明揚訂親,拖到如今明揚也十九歲了,還不知道以後如何。但凡有法子,我也不想讓明揚當駙馬。」
在座的四位夫人中,永平侯夫人不希望兒子周明揚當駙馬,史夫人怕兒子史平佐被公主看上,左夫人的侄兒尚瑜的死與千芳公主有關,蘇夫人的爹親當年為威武將軍說過話,致使後來仕途不順,也間接令她在蘇老夫人跟前抬不起頭,這四人聚在一起說起當年,自有許多牢騷。
「除了希望公主突然看中別人,還有什麼法子呢?」史夫人苦惱,「平佐本就老實,以後當了駙馬,只怕……」
永平侯夫人沉吟道:「公主求的不過是招個如意夫婿,京城裏自有許多想當駙馬的才俊,他們若有機會討公主歡心,之後的事便不消我們出手了。」
「公主不是普通人,普通的法子行不通。」蘇夫人道:「若要什麼奇巧的法子來討公主歡心,我們也想不出。」
「那些想當駙馬的才俊有的是法子,只是苦無機會而已……」左夫人說著蹙起了眉頭。


道觀中,柳永等永平侯夫人一行人走了,便坐下和雲方大師論了一回玄學,兩人各有見地,倒互相佩服起來。
雲方大師談興漸濃,失口道:「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像永平侯夫人今兒為義女和侄兒合八字,本是天作之合,豈料有人想壞他們姻緣,硬要我打誑語,這就是意外,論起來也是波折,這樣一來他們的八字雖沒問題,卻也不可能順利了。」
柳永不動聲色,隨口問道:「誰如此大膽,敢逼大師打誑語?」
「還不是永平侯夫人大公……」雲方大師忽然驚覺失言,忙止了話,擺手道:「不提了!」
又談了一會,柳永便向雲方大師拱拱手,和莫雙柏去看石壁上的墨寶。
莫雙柏陪著柳永品評了幾句墨寶,終於道:「大熱天的,柳兄領了我往這兒來,為的也是想壞人姻緣?」
「不,是為了自己的姻緣。」柳永淡淡一笑,「雙柏,你也不用試探我了。我來問你,我當年未中舉時,若上你家提親,你爹娘會把雙琪許給我嗎?」
莫雙柏是柳永少年時的好友,也知曉妹妹莫雙琪對柳永還沒死心,這回上京,知道柳永還未訂親,自然想代妹妹試探柳永的心思,現下聽他這麼說,心裏一沉。當年柳永若是上他家提親,爹娘定不會答應,爹娘當年既然看不上人家,怎能要求人家在中了狀元之後,回過頭來迎娶妹妹呢?
見莫雙柏無言,柳永拍拍他的肩頭,不再說什麼。
莫雙柏轉頭去看另一面石壁的壁畫,過一會才道:「柳兄剛才說這回不是壞人姻緣,是為了自己的姻緣,莫非……」
柳永點頭,「是的,我意欲上侯府提親,只是目前不是良機。」
「不知道柳狀元看中我哪個妹妹呢?」周明揚突然從一面石壁後轉出來,笑吟吟道:「我娘最喜給人合八字,若是合不上的,就沒機會了。」
「周兄喜歡聽壁角?」柳永哈哈笑了,指指石壁道:「原來這就是出處。」
周明揚手中的摺扇一合,拍拍柳永的肩道:「柳狀元博學,自是體驗良多的。」
柳永一笑,正待答話,卻聽外頭傳來吵雜聲,似乎是道士在趕人,還有一個尖嗓子喊道:「閒雜人等,速速迴避!」
「是什麼人有如此排場,來上個香居然要清場?」柳永略感好奇。
「聽著那尖嗓子,應該是宮裏的人。」周明揚豎耳朵聽了聽,點頭道:「是奧公公的聲音。」
周明揚話音一落,一個小道士已過來道:「宮裏奧公公來傳話,說有宮中貴人來上香,還請幾位少爺迴避。」
柳永和周明揚一聽是宮中的人,也無心多留,當下點點頭,整整衣裳就往道觀大門外走。
正幫著清場的奧公公眼尖,見到柳永三人卻忙著過來相見,笑道:「喲,是柳狀元和周御走啊,兩位是見過公主的,自然不必走避。」說著轉向莫雙柏,「這位少爺既然和柳狀元他們一起的,也一併留下吧。」
大熱的天,公主怎麼突然來道觀了?柳永和周明揚略感詫異,心中各有想法,沒等他們開口,大門外已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柳狀元和周少爺莫非知道我們姊妹會來道觀,特意先來等著?」
隨著話聲,八名宮婢分別排成兩排站在門外,迎著二公主和千芳公主款款進來。
「見過千芳公主,二公主。」柳永三人知道避不開了,只得躬身行禮。
「不必多禮!」千芳公主風姿萬千,微微擺手,笑道:「剛才在宮中和妹妹說起這道觀石壁上有好墨寶,一時興起就來了,沒想到你們也在。既這樣,倒要聽聽你們對墨寶的點評。」
能陪著公主點評墨寶是何等榮耀的事?周明揚和柳永自然不會不識趣的推辭,便隨著兩位公主去看石壁上的墨寶。
因有千芳公主在,周明揚這次沒有擺出嬌羞狀來讓二公主感到噁心,於是二公主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周明揚被她瞧得心驚肉跳。
誠然,千芳公主和二公主貌美,令人傾慕,但她們是公主,便注定她們永遠高高在上,縱然娶了她們,也只會成為她們的附屬,所以不管二公主怎麼想,自己一定要擺脫她。周明揚定定神,微微駝了背,試圖使柳永突顯他的挺拔身材。
柳永則很篤定,千芳公主既然是第二次婚姻,一定會謹慎再謹慎,不會輕易下決定,而二公主的視線分明只停留在周明揚身上,所以自己被公主選中的機率極低,大可不必先毀壞自己形象。
此時有道士捧上道觀裏特製的冰茶,宮婢們拿著扇子在旁邊輕輕搧風,雖是暑夏,倒不覺得太熱。
千芳公主輕撫石壁上的字,輕歎道:「前朝倒是人才輩出,連字也風骨十足。」
二公主轉向周明揚和柳永道:「皇姊不顧酷熱趕來看墨寶,其實是收到一封信。」她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周明揚。
周明揚展了信一看,眉毛一揚,淡淡道:「寫得再好,不過是模仿咱們大周朝的筆法,何得意之有?」說著把信遞給柳永,「柳狀元,這樣一手字,相信你也能寫出來吧?」
柳永接過信一看,見字體氣勢十足,和石壁上的字體十分相像,不由得拿著比較了一番,這才細看信的內容。
這封信是大夏國二皇子夏如風親筆所寫,大致意思是大夏國既然和大周國結了盟約,為了鞏固兩國情誼,願送大夏國如月郡主入大周國王宮為妃,另有兩名景仰大周朝人物風情的大臣之女隨行,願與大周國臣子結永固之好,而他作為這次的送親使者,不日到達,到時也希望與大周朝才俊切磋文學武道。
大夏國和大周國停戰結盟時,大夏國就提議過聯姻,當時更派使者為二皇子夏如風求娶過千芳公主,千芳公主夫婿死在大夏國之手,那會又正在服喪,自是嚴厲拒絕了大夏國的求親。
過後,千芳公主打聽到夏如風其實已有正妃,更是惱怒萬分,不要說她的夫婿是死在大夏國手中,她萬萬不會嫁去大夏國,就說她堂堂一個大公主,怎可能嫁到蠻荒之國做他人側妃?
如今夏如風即將到訪,千芳公主如何不想起當初的舊恨?自然要盡一切可能打壓夏如風的氣焰,令夏如風喪氣而回。夏如風不是為了炫耀自己一手好字,故意私下送一封信過來嗎?她便要找到寫得一手好字的人,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單論筆法,我自然不輸他,若論字體的氣勢卻略有不足。」柳永有自知之明,沉吟道:「夏如風身為皇子,自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在,普通的人很難寫出這種氣勢來。」
「明年便是科舉之年,已有許多舉子聚集京城,只要小心查訪,或許能找到一個書法大家也未定。」周明揚略一沉思,道:「歷來書法有小成的才子,也愛遊歷留有墨寶的寺廟道觀……」
「如此,尋訪書法大家的事便交給你們兩人辦。」千芳公主咬牙道,「除了書法,詩詞武道等樣樣都要壓下他。」

就在周明揚和柳永領命尋訪書法大家時,各府的夫人卻聽聞到一個消息,一時譁然,議論紛紛。
「哇,聽說了沒有,大夏國二皇子護送了三個女人來咱們大周國,其中一個要送進宮當妃子,兩個要請皇上賜婚,嫁入權貴之家。」
「不得了,我也聽說了,可千萬不要把那些野蠻女人賜到我們府中啊!」
「放心放心,我有內部消息,說其中一個要賜到宰相府,一個要賜到永平侯府。」
「真的嗎?可有人知道那些夏國女人長什麼樣子嗎?」
「去年秋天我相公隨使團到大夏國,說他們那兒的女人跟男人一樣粗野,隨便就挽袖子露手臂,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那三個女人雖然出身顯貴,卻能斯文到哪兒去?」
「其實我懷疑,大夏國皇子不是送女人來聯姻的,是送女人來搗亂的。」
而等大夏國使團入駐京城,進宮拜見皇帝時,永平侯夫人終於打聽到確切消息,大夏國皇子確實是送如月郡主進宮為妃,另外兩名大夏國大臣之女,也要求皇帝賜婚給周國大臣之家為妻。
永平侯卻另外打聽到消息,說宮裏打算留下兩位大臣之女為妃,把如月郡主賜入大臣之家為妻。
永平侯夫人疑道:「為何大臣之女反而留在宮中,如月郡主卻要賜入大臣之家?」
永平侯笑了笑,「貌美的留宮中,不美的賜與大臣。」
永平侯夫人一驚,「如月郡主就算相貌平凡,怎麼也是一位郡主,要是真賜與大臣,誰敢輕待她?定得尊她為正妻,未娶妻的少年郎慘了。」
永平侯蹙起眉頭,語重心長道:「所以,速速給明揚和小斯訂親吧,免得獎落吾家。」
第二十章 飛來橫禍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起來,空氣中散發著花草的清香,令人神清氣爽。
顧奶娘和薄荷早早起來服侍林媚梳洗打扮,薄荷一面替林媚梳頭,一面道:「小姐這可是第一次進宮,要好好打扮一番。」
按慣例,永平侯夫人一個月之中,會領周敏敏進宮向太后和皇后請安一回兩回,這次因周敏敏著了暑氣還沒全好,便不敢帶她入宮,想了想,轉而讓林媚收拾打扮一番,準備帶進宮見見太后和皇后。
顧奶娘知道,永平侯夫人領了林媚進宮,若得太后或是皇后讚賞幾句,於親事可是極為有利,因此也暗暗高興,這會聽得薄荷這般說,也點頭笑道:「小姐是侯府義女,自然要打扮的出眾些,方不失侯爺夫人的面子。」
說著話,已是打扮完畢,廚房有人送上早點來,匆匆用完早點,永平侯夫人正好親自來檢查林媚的裝扮,嫌她穿得太過簡單,最後讓她換了另一條紅色衣帶,並在衣帶上掛了香包玉佩等物,左右端詳一番,方才笑道:「妳長這個模樣,不努力給妳打扮打扮,總感覺虧了。」
說笑間,外頭丫頭來通報轎子已備好了,永平侯夫人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忙領著林媚上轎出門而去。
周敏敏雖著了暑氣,其實早好了,只是怕進宮碰見華郡王,便推脫自己還沒完全好,等永平侯夫人領著林媚出門,她就生龍活虎起來,命人去請史平雲過府說話。
史平雲也從史夫人那裏得知,宮裏有人不希望史平佐和林媚訂親,這門親事也只能作罷。
那晚賞花會,二公主欺負史平佐,逼迫史平佐去調換柳永香包時,她就已對二公主厭惡無比,聽完史夫人的話,心中便認定是二公主在搞鬼,無非是以好玩及破壞他人婚姻為目的而已。
待到了永平侯府,她遣開丫頭,把賞花會史平佐要她去拿左梨香包的事說了出來。周敏敏聽完大吃一驚,半晌道:「二公主先前便愛捉弄人,沒想到現下變本加厲,若她真成了我嫂子,我大哥的日子定不好過。」
史平雲苦惱道:「千芳公主給我哥預定一張群芳宴的請帖,這陣子親戚上門,也幾乎都認定哥哥將來會尚了千芳公主,我娘和我聽得心驚肉跳,就怕流言成真,現下我哥哥和媚姊姊不過合個八字,又出了這樣的事,說不是二公主指使人搗亂的,也沒人相信。」
周敏敏歎口氣道:「且別說二公主和千芳公主,如今更有大夏國的如月郡主住在宮裏待嫁呢,就不知道皇上會把她賜到哪家大臣家裏?我娘膽戰心驚,也怕被塞了個異國的媳婦,今日進宮其實也是去打探消息的。」
史平雲咬牙想了半晌,道:「那晚賞花會上,左姊姊因為香包之事也恨上二公主,她年紀比我們大,想法比我們多,不若請她過來商議一下?總不能任二公主攪渾一池水,我們卻無能為力吧?」
「也好!」周敏敏點點頭,揚聲叫丫頭過來,讓丫頭持了自己的帖子去請左梨過府。
沒多久左梨便來了,她聽了周敏敏將自己請來的用意,歎息一聲道:「公主始終是公主,若是得罪了,不只我們不好過,也怕府裏其他人被降罪。」
周敏敏和史平雲一聽,皆沉默了。她們怕自己的哥哥成為駙馬,這才急急要找出公主的弱點,人家左梨的哥哥又沒被公主看中,急什麼呢?好端端的,她為何要把自己攪進這池渾水之中?
左梨見到她們的神情,似乎知道她們在想些什麼,微微一笑道:「我只說不能得罪公主,可沒說不能想個不得罪公主的法子。」
「左姊姊,妳真有辦法?」史平雲不由得驚喜,在她心裏,千芳公主實在是高不可攀的,哥哥要是成了駙馬,絕不可能真和千芳公主恩恩愛愛,因此她心裏比周敏敏更為著急,這會聽得左梨的話,忍不住問道:「左姊姊,我寧願妳是我嫂子,也不願千芳公主是我嫂子。」
「胡說什麼?」左梨一把捂住史平雲的嘴,臉兒微紅,瞪眼道:「我這身形,那些寒門子弟還瞧不上,不要說是妳哥哥了。」
周敏敏本來不留意左梨的身形,這會聽她一說,卻細瞧了一眼,驚奇道:「咦,左姊姊好像比上回見面時瘦些呢!」
「真的?我天天照鏡子,沒瞧出來瘦了沒有。」左梨忍不住笑意道:「今早穿衣時,覺得腰身似乎鬆了些,不再緊繃繃,還疑心這衣裳的尺寸是不是比平時穿的大些。」
她們正說著,一個丫頭匆匆進來稟道:「小姐,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這麼慌張做什麼?一點規矩都沒有。」周敏敏皺眉。
「聽說夫人和二小姐回來了,我們忙出去相迎,卻見二門外停了三頂轎子,夫人和二小姐還沒下轎,最後面一頂轎子的轎簾一掀,一個黑皮膚的姑娘跳了下來,我們嚇一跳,正不知該如何稱呼,夫人卻掀了轎簾,吩咐我們好生扶著如月郡主,我們這才知道,那姑娘是大夏國的如月郡主,夫人這會讓小姐出去相見呢。」
周敏敏一聽,不由得詫異,「如月郡主來了?」她說著,已隨丫頭迎了出去。
永平侯夫人正鬱悶著,一早領了林媚進宮請安,誰知道會惹了如月郡主回來?她一定要想辦法通知兩個兒子暫避著不要回府,以免生事。
周敏敏來到待客的大廳時,見永平侯夫人和林媚陪著一個面生的姑娘說話,便知道這是如月郡主了。
如月郡主肌膚微黑,身材頗高,濃眉大眼,相貌雖不美,卻不像傳聞中那般醜陋,周敏敏快速打量一下,便上去見禮。
永平侯夫人正吩咐下人去打掃廂房,又讓人幫忙把如月郡主的東西搬進去。如月郡主卻嚷道:「不用麻煩了,我就跟媚兒住一起。」說著拉起林媚,「媚兒,妳帶我熟悉一下侯府吧。」
見林媚被如月郡主拉了出去,周敏敏張圓了嘴,待永平侯夫人招手,這才去坐在她旁邊,指指腦袋,悄悄問道:「娘,這個如月郡主是不是這裏有問題?」
「唉!」永平侯夫人歎氣道:「我們進宮請安時,如月郡主一見媚兒就拉住不放,說媚兒像她死去的娘親,還讓人找出一幅畫來,那畫中的女子瞧著確實和媚兒有幾分像。這麼著,她就纏上了媚兒,還求了太后娘娘,說道要來侯府和媚兒住幾天。」
林媚這會也是欲哭無淚,好端端的,她怎麼會長得像一個胡人女子的母親呢?


而如月郡主住到永平侯府的消息,很快就傳到其他夫人耳裏,眾人暗暗鬆口氣,認為這樣就沒自家的事了,如月郡主都住到永平侯府了,自然是看中永平侯的公子,只是不知如月郡主看中的究竟是周明揚還是周斯?要是看中周明揚,指不定還會和二公主來一場爭夫記!
周明揚和周斯還沒回府就聽到這個消息,一時之間都有些愕然,忙到侯府的別莊上暫住,一面設法打聽這個如月郡主的來歷。
原來如月郡主的母親是大周國人,當年打仗時被大夏國王爺擄走作了側妃,如月郡主五歲時母親便死了,只留下一幅畫像,許是母女天性,如月郡主打小就喜歡大周朝的東西,說得一口流利的大周話。
這次大夏國二皇子要選人來和親,爹不疼,娘不在,相貌不美的如月郡主便被眾人推舉出來,對母親故鄉極有興趣的如月郡主也沒有反抗,歡歡喜喜隨二皇子上路。
而永平侯夫人雖然沒讓如月郡主和林媚住在同一個院子裏,但並不能阻止如月郡主天天湊到林媚房裏去。
十幾天相處下來,林媚發現如月郡主天性率真,對自己有些莫名的依戀,等問明白她五歲喪母後,一直被人忽視,這次要和親才有人想起她來,不由得有些同病相憐。
自己不過背井離鄉來京城,如月郡主是背國離鄉來到大周國,比自己更慘。自己嫁人還有永平侯夫人幫著謀劃,如月郡主就完全是政治犧牲品了,且她相貌不佳,各府避之不及,就算到時賜了婚,只怕也會被夫婿擱一邊去,不管如何,以後一定不好過。
她這麼想,便不忍冷落如月郡主,不知不覺的,甚至動了真心照顧她,就這麼一點點善意的釋出,如月郡主馬上感覺到了,益發喜歡膩在林媚身邊,一直說林媚跟她記憶中的娘親一模一樣。
這天一早,如月郡主又跑來林媚房中,極開心的道:「媚兒,我想了一晚,想出一個好辦法來,決定進宮求你們皇上賜婚,讓我嫁來侯府,這樣就可以永遠和妳在一起了。」
「啊?!」林媚正做著針線,聽她這麼說,手裏的針差點扎到手,發窘了半晌道:「我又不是男人,妳嫁來侯府,也不是嫁給我,怎麼可能永遠和我在一起呢?」
顧奶娘好氣又好笑的道:「我們小姐以後一樣要出嫁,也不可能永遠住在侯府的。」
如月郡主不由得垂頭喪氣,「唉,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這樣就可以娶媚兒為妻,天天在一起。」
顧奶奶覷覷她,點點頭道:「確實啊,妳如果是男人就好了!」瞧瞧這模樣,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孩子貪玩,男扮女裝了,若不是自己曾親眼看著她換衣服,確定她不是男人,恐怕也要懷疑了。
如月郡主懊惱了一會,突然眼睛一亮,問林媚道:「媚兒,妳可有打算嫁給誰?」
林媚紅了臉沒答,卻聽顧奶娘道:「喲,郡主問這個做什麼呢?」
「媚兒準備嫁給誰,我可以請求你們皇上賜婚,也把我賜給那人為妻啊!」如月郡主理所當然道:「我們那邊的好姊妹如果能遇到好的人,會約定一起嫁過去,這樣可以一直在一起。」
「啊!」林媚手一抖,針尖真的刺在手指上,不由得叫出聲,丟下針線站起來,對如月郡主說了聲她要去洗手,又對薄荷道:「看看敏姊姊起來沒有?要是起來了,我過去找她說話。」
眼見林媚落荒而逃,如月郡主不由得扯著顧奶娘道:「嬤嬤,我說錯什麼了?媚兒怎麼好像生氣了。」
顧奶娘抹一把汗,待要說什麼,張張嘴卻是沒說出來。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如月郡主又說錯什麼呢?


柳永遍尋書法大家不可得,聽見如月郡主住在永平侯府,鎮日纏著林媚時,也不由得愕然,待知道周明揚和周斯住在別莊時,他便策馬到別莊中拜訪。
「大夏國二皇子夏如風這次送女人過來和親,卻是拋磚引玉,他送上一個他們不在意的郡主,只怕很快就會求娶大周國這邊的郡主或是臣民之女為妻。皇上既然接受了他們的女人,待他們要求娶我們這裏的女子時,自然不便一口拒絕。」
柳永在朝中雖不是任要職,但他對政治有天生的敏感度,已隱隱嗅得夏如風此來的目的,想了幾個出身較好的小姐後,皺眉道:「若是夏如風要求娶侯府或是宰相府的小姐,皇上難道會拒絕?」
元宗皇帝目前最倚重的兩個臣子便是永平侯和宰相,若是夏如風以兩國聯姻有助邦交的理由,要求娶這兩府中的任一位小姐,皇上能不應承嗎?若是皇上應承了,而臣子不願意,又不能抗旨,那麼君臣自然會生出嫌隙。
說起來也是,兩國初結盟約,夏如風還親送上堂妹如月郡主和兩位貌美臣女到大周國,若他到時並沒有大膽的求娶公主,只求娶一位大臣之女,有什麼理由不答應他呢?
這事若是落在宰相府中,想必宰相府會推出一位庶女應付了事,若這事落在永平侯府上,侯府只有一位嫡女一位義女的情況下,會做何選擇似乎可想而知。
柳永不想再兜圈子,直接道:「周兄,華郡王這陣子找了欽天監擇吉日,想必很快會上侯府向你妹妹提親,待他提了親,我再上侯府向你義妹提親,只要周兄助我在侯爺夫人面前說幾句好話,這事必成,到時夏如風說什麼也好,反正侯府兩位女兒皆許了人,侯爺就不會因此和皇上生出嫌隙了。」
周明揚也知道,一旦皇帝正式為如月郡主賜婚,接著必是夏如風求娶這邊的臣女。敏敏是自己親妹,自然不會讓她遠嫁大夏國,至於林媚雖是義妹,他也不會坐視她遠嫁,只是……。
「好個夏如風,打得好算盤啊,送個醜女過來,卻想換個美女過去。」周斯極不滿,嘀咕道:「咱們這麼多人,就謀算不過他嗎?聽聞他才二十多歲,再厲害能厲害到哪兒去?」
「小斯,不能小看他。」周明揚彈彈手指,哼道:「夏如風不過送上一個醜郡主,卻逼得我和你有家歸不得,各府夫人惶惶不安,可見他的手段。」


各府的夫人和小姐皆認為如月郡主必是要落在永平侯府了,一時都鬆懈下來,只忙著準備參加千芳公主的宴會。
千芳公主府中園子裏種植了大片的香花和香樹,到了群芳宴這一天,令人在香樹下鋪了毯子,置了小桌,上列美酒佳餚,清茶點心,旁邊另設了棋枰畫臺琴桌等,另一頭坐了伶人,輪流唱著時令曲子。
太陽還沒落山,賓客便陸續到了,善吟詩作畫的自然坐到畫臺旁邊,善下棋的便坐到棋枰旁邊,善琴藝的也結伴坐到琴臺旁邊的毯子上,候著機會要演奏一曲。
待得如月郡主跟在周敏敏和林媚後面一起出現時,好幾個人皆互相詢問道:「喲,不是聽說那如月郡主住在永平侯府,這回要跟侯府小姐一道過來赴宴嗎?怎麼不見人影,反而多了一個男人出來?」
「噓,小聲點,那個粗眉毛,黑皮膚,穿了男裝的,就是如月郡主。」
「天啊,那個男人是如月郡主?是女扮男裝的?一個女人長成這樣,難怪侯府兩位少爺怕攤上這門親事,都不敢回府,避在別莊呢!」
如月郡主見眾人偷看她,竊竊私語,忍不住笑著去扯林媚的袖子,竊喜道:「媚兒,我穿了男裝是不是很俊?瞧她們都看的別不開目光。」
「是啊,俊死了!」周敏敏暗翻一個白眼,率先去坐在畫臺旁邊。
待林媚和如月郡主隨周敏敏坐到畫臺邊,另一邊有幾個權貴家的少年已是樂不可支道:「周明揚要是娶這樣的妻室,以後就有好戲瞧了。」
「你還別說,周明揚要是扮起女子來,肯定嬌俏,和這個男人婆正好是一對。只不過是顛倒陰陽的一對,哈哈!」
如月郡主不知道許多人正在取笑她,只四下打量了一番,低聲在林媚耳邊道:「媚兒,妳瞧中誰就告訴我好了。」
「為什麼要告訴妳?」林媚瞥見蘇仲星進來了,還朝她這邊看來,連忙低了頭,隨口道:「莫非我瞧中誰,妳就能為我作主?」
「正是,」如月郡主咧嘴笑了笑,「我可以讓皇上給妳賜婚。」
林媚一聽,想起她那句要一起嫁過去的話,不由得冒冷汗,忙搖頭道:「我誰也沒瞧中。」
「我不信。」如月郡主說著話,見林媚抬起頭看向另一邊,也順勢看去,見兩個俊俏男子在說話,便壓低聲音道:「妳瞧中那兩個了?」
「呸呸,說什麼呢?」林媚嬌嗔道:「不許亂說!」她話音一落,一抬頭,卻對上一對眸子,又連忙低頭,臉頰微紅,莫名的感覺心跳加快。
如月郡主一眼掃過去,見一個極俊美的男子看向這邊,不緊不慢坐到棋枰前,不由得笑得歡快,瞧,這不是對上眼了嗎?只要知道妳喜歡的是誰,就可以請求你們皇上給我們賜婚,然後一起嫁過去。
「敏敏,那位俊男子是誰?」待林媚起身和史平雲說話,如月郡主趕緊向周敏敏打聽,壓低聲音道:「他娶親了沒有?」
「他是柳永柳狀元,未曾娶親。」周敏敏又驚又喜,太好了,如月郡主要是看中柳永,侯府就解脫了,而且柳狀元頭腦好點子多,想必能哄得這個如月郡主服服帖帖。
如月郡主極滿意,若有所指的笑道:「才貌雙全狀元郎,很好!」

*林媚究竟能不能減輕那天生媚骨的病症?而她與柳永雖看似好事將近,卻殺出了如月郡主這個程咬金,他們兩人一波三折的逗趣戀曲又會遇到什麼風波?且看精采的E2902《媚骨之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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