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私訂終身戲言哪裡能作數,偏偏父命不可違,
他只好私下調查這位天上掉下來的未婚妻,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大小姐好好的名媛千金不當,竟是個遊走法律邊緣的藝術品掮客,
為了將她導入正途,他設下「陷阱」請妻入甕,
於是,假扮觀光客的她與釀酒學徒的他,在南法相遇……
每次看她心懷祕密又怕被他看穿的模樣,他好氣又好笑,
不自覺被她開朗鮮活的俏模樣吸引,
雖說日久生情不在他計劃之中,不過這可是好事,
他當然要乘勝追擊把登記、「床事」這些重要的事情辦一辦,
畢竟他可是見識過她的脾氣有多傲多倔,
要是哪天她知道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也許願意看在他們夫妻一場的分上饒他一條小命……吧?
綠風箏
出生於坐著不動也能滿頭大汗的季節。
星座書上總說此款人乃集龜毛潔癖神經質之大成。
成年以前是個陽光少女,成年以後成為畏光宅女,
自此過著晝伏夜出的生活,常常大半個月都沒踏出家門一步,
嗜吃甜食,討厭運動,真懶鬼一枚。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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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K32096,起來了!動作快!」
垂著腦袋屈坐在角落的男人聽見叫喚,緩緩抬起頭來,露出那張尖削陰鷙又病態的蒼白臉龐,他單手扶著牆面,機械化的站起身,表情木然的來到獄警跟前,如常地伸出雙手,站好,接受手銬、腳鐐的雙重禁錮。
「走。」獄警命令道。
在獄警的戒護下,男人步出狹隘的牢房,走在光線黯淡的長廊上,腳鐐曳地的聲響森然且清晰。
兩旁牢房裡的犯人鼓譟紛紛,還有人用力敲打牢門、高聲歡呼,面對這種另類的歡送儀式,獄警通常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意思意思的揮舞警棍,假意喝斥眾人,以免情況失控。
男人聽在耳裡,儘管面無表情,內心卻是無比激昂,身體裡的血液好似加快奔流速度,強烈衝擊著血管壁,尤其看到其他人眼中的羨慕與嫉妒,一股油然而生的自滿充塞胸臆。
當完成一連串該死的行政手續後,男人總算可以擺脫K32096這個編號,脫掉身上醜得要死的牢服,以及扣在四肢上沉得要命的枷鎖,拿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包括他的名字。
通過層層關卡,走出被高牆包圍的幽暗建築,感受到從上方灑落而下的陽光,布萊恩.辛格忍不住張開雙臂,仰望天空,深呼吸。
他自由了!他終於自由了!
原本熱切的目光忽地一冷,瞇成一條危險的細縫。
接下來,該是有人為他失去的自由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嘴唇無聲勾動,一抹邪惡的笑容淺淺綻放,配上病態的面貌,更顯妖異詭譎。
布萊恩.辛格坐上一部等候多時的轎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後座笑得像個白癡似的傢伙正是他的委任律師。
「恭喜你,辛格先生。」
「恭喜你,漢伯格律師,」布萊恩.辛格噙著笑容,黑眸森森的望住他,沉吟須臾後,他用與笑容不符的狠厲口吻說道:「你這混球被開除了!」
漢伯格愣住,還來不及反應,下一秒布萊恩.辛格像一隻發狂的野獸兇狠的撲向他。
前座的司機視若無睹,面無表情的繼續開他的車。
暴力下的垂死掙扎持續了些許時間……
布萊恩坐回位置的同時,不忘抽走漢伯格放在西裝胸前口袋的絲巾手帕,仔細的擦了擦手,接著鄙夷且嫌惡的把手帕往那張氣絕的臉扔去。
第一章
離開波爾多聖讓車站後,戚凡琳開著車一路向東,朝著聖艾米里翁的方向馳騁而去。
終於順利來到南法這個旅人夢想的浪漫國度,放眼所及,無一不美的景色,像畫一般令人心醉。
戚凡琳將鼻梁上的墨鏡推至頭頂,箍住頭髮,恣意享受太陽墜下地平線前最後一抹日光的洗禮,舒爽的風不斷地從敞開的車窗外湧進,將她繫在脖子上的愛馬仕絲巾吹得輕快飛揚,她哼著歡快的曲調,身軀跟著輕鬆擺動。
不得不說,甩開被跟監的感覺真是太美好了!哪怕只有一個人,她小姐也要歡樂滿點,充分體現成功擺脫枷鎖的自由自在。
唯一的缺點就是車子不夠帥氣,不過沒關係,出門在外,破破的老爺車才不會太惹眼。
隨著距離車站越來越遠,沿途的景致也漸漸出現了變化,文明的氣派建築越來越少,雙眼可以仰望的天空就越寬越廣;當路上奔跑的汽車越來越少,道路兩旁的葡萄園也就越來越多;當她油門越踩越用又……咦,怎麼回事?車子怎麼反而越來越慢,甚至是……停了?!
戚凡琳錯愕的前後左右張望,窗外景致確實一動也不動。
「不會是故障了吧?」就在這放眼望去除了葡萄園還是葡萄園的鄉間野外?
一陣惡寒湧上……她甩甩頭,在心裡使勁祈禱老天爺千萬不可以這麼殘忍對待她的同時,她試著重新發動引擎。
噗噗嚕嚕嚕……老爺車搏命掙扎了一下,再度宣告熄火。
她深呼吸一口,卻覺得空氣裡的氧氣含量稀薄,內心極度不安的想,不會是要樂極生悲吧?
接下來的好幾分鐘,戚凡琳不放棄的一再嘗試要發動車子,但是這部老爺車說不動就不動。
「好,很好,都快報廢了還這麼任性,信不信我真把你扔在這個鬼地方!」她惱羞成怒,一邊恐嚇老爺車,一邊打開車門下了車,繞到前方打開引擎蓋。
記得電影都是這樣演的,她也如法炮製一番,看看會不會靈光乍現,讓她真瞧出什麼端倪也說不定。
然而除了要命的燙手,還有一陣煙霧瀰漫的熱氣嗆得她頭昏眼花外,灰頭土臉的她果然什麼也沒看懂。
戚凡琳沒好氣的踹了一下這部不中用的老爺車,結果匡噹一聲,車門居然應聲掉了下來。
「哇哩咧,現在是怎樣啊?」
她抬起車門,想試著把車門再裝回去,結果弄了半天,車門修不好就是修不好,滿頭大汗的她氣得索性把車門往旁邊地上一扔,從車內抓過一瓶礦泉水,消極的往嘴裡灌,希望能藉此平息怒火,省得她大飆髒話,汙染了這片結實纍纍的葡萄園。
想不透,她戚凡琳順風順水的人生到底是從哪裡開始出了錯,衰事接二連三不說,就連這趟法國行也幾乎弄死她一堆腦細胞。
先是為了甩開大哥派來監視她的兩個人,她在英國倫敦車站不惜犧牲了行李,出其不意搶在火車駛離月臺前跳下火車,摔得兩邊膝蓋瘀青才如願擺脫跟監,得以出發來到法國。
而且為了不暴露行蹤,這一路她完全不用信用卡,一切都是現金交易,可是到了租車這一關,就真的難死她了。
為了保障當地業者的權益,法國的租車公司並不接受現金付款,光是為了說服業者破例點頭,她只差沒有卑微的跪下來了。
好不容易業者終於勉強願意把一輛瀕臨報廢的無牌老爺車,半買半借半相送的讓她開走,她也花光了身上僅剩的現金,沒想到這輛車竟然無法體會她的辛苦,還這麼不爭氣地在這種鄉間小路上給她拋、錨、了!
戚凡琳伸手往副駕駛座一撈,拿過出發後就被她隨手一扔的地圖仔細一看,這裡距離她預計落腳的地方還有好大一段距離,而且放眼看去,除了她這部拋錨的老爺車和阡陌縱橫的葡萄園,以及一顆半掛在天邊似是無聲嘲笑她的夕陽外,方圓百里連個人影都沒有。
不行!她可不想晚上夜宿在這種地方,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趁太陽下山前找到可以住宿的酒莊民宿才行。
這時候就會覺得自己很睿智,老早就扔掉笨重的行李,但戚凡琳絕對不會承認自己蠢得在放棄行李之前,忘了先把收在裡頭的手機拿出來,以致於她現在連想要打電話求援都沒辦法,唯一慶幸的是,至少護照她隨身攜帶,唉。
按照原訂計劃順著路繼續往東前進,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後,戚凡琳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累。
唯一一瓶礦泉水早就被她喝光了,儘管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打路旁那結實纍纍的葡萄的主意,可這一整天的奔波,早已耗掉她大半體力,看著一串又一串即將熟成的葡萄,她內心的小惡魔越長越大、越長越大,大到完全蓋過她的道德良知……
「就吃個一串吧!」再不補充點水分,她就要渴死了,如果是渴死在沙漠也就算了,若是渴死在富饒的南法葡萄園邊,這像話嗎?
心一橫,戚凡琳拋卻羞恥心,動作靈敏的溜進路旁的葡萄園,伸手摘了一串葡萄,用衣服隨意抹了抹,蹲在地上便開始吃了起來。
嗯……吃慣了高檔超市裡甜美多汁的葡萄,她現在在吃的這一串口感明顯有落差,皮厚不說,味道還有點澀,不過她已經很感恩了。
正當小嘴努力的咀嚼著,忽聽聞遠方傳來引擎聲,她想,自己應該不至於累到出現幻聽吧,二話不說,拎著葡萄殘串便拚命往聲音來源的方向跑去。
當親眼目睹一輛滿載橡木酒桶的貨車正朝自己駛來,戚凡琳簡直欣喜若狂,瘋了似的站在路中央,猛力揮舞雙臂,示意貨車停下。
待貨車一停,她趕緊上前,用有些蹩腳的法文對駕駛說道:「我、我的車子壞掉,不動……拜託,幫幫忙……請載我到最近的酒莊,謝謝。」
自認能力不輸男人的她,平常最看不慣女人賣萌裝乖示弱討好男人,但她有個優點,就是特別識時務,該挺直背脊勇往直前的時候,她絕對挺得比別人都跩、走得比別人都快,可真到了該低頭的時候,她也絕對毫不猶豫的低頭。
就像現在,為了博得駕駛的信任與好感,瞧她笑得有多楚楚可憐、惹人疼愛。
她沒人格?切,這種時候人格不值什麼錢,能夠搭上順風車最重要。
剛剛劈里啪啦顧著說話,都沒仔細注意,現在求救的話說完了,戚凡琳這才發現根本是老天垂憐啊,荒郊野外居然來了個男神級的人物,讓從小就展現天賦、對美麗事物特別敏銳的她,心臟無預警的跳了好用力一下。
她眼也不眨的瞅著眼前這個五官像刀鑿似深刻的混血男人—
他年約三十歲,又或者更年輕……英氣勃勃的濃眉下,有著一雙宛若宇宙黑洞般無比深邃的迷人眼睛,瞳孔並不是單一的藍或綠,而是迷人的淡藍包裹住神祕的墨褐,隨著光線的改變,他的瞳孔顏色也不斷變化,簡直美翻了。
他的鼻子高挺,嘴唇厚薄適中,渾身上下散發著歐洲貴族的氣質,儘管他現在開著一輛很普通很普通的舊貨車。
戚凡琳自認不膽小,很多時候她的勇氣足以令許多男人甘拜下風,可不知怎地,他的雄性視線卻讓她有些退縮,彷彿自己的神魂隨時都會被他的目光吸走似的。
倫迺寬抿著嘴唇,不發一語,好整以暇看著突然衝過來的女人,一抹幾不可見的異色自眸底深處閃過,轉瞬消逝。
「寬哥,她手上拿著葡萄串!」
突如其來的一句中文,讓戚凡琳本能的偏過視線往裡頭一看。
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人,模樣看起來比混血男人更年輕,而且是純東方臉孔的年輕小伙子,口氣激動得彷彿發現新大陸。
聞言,混血男人的目光轉而落向她的手。
戚凡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當他看見她拎在手上的葡萄串時,眼神似乎變得更銳利了,她不安的嚥了嚥口水,下意識的往後退。
「寬哥,她想要逃!」
要死了,那個渾小子是在亂喊什麼啊!
她不再遲疑,轉身拔腿就往葡萄園裡跑。傻瓜才沿著筆直的道路跑,像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製造混亂是一定要的。
「尚澄,左右包抄,一定要抓住這個小偷。」
什麼?小、小偷?!
該死,她就知道!戚凡琳抄起手刀拚命的跑,邊跑還不忘邊展現肺活量,為自己的清白辯駁,「我不是小偷……我才不是小偷……」
「不是小偷為什麼要逃?」混血男人問道。
「你們要抓我,我能不逃嗎?」她吼了回去。
誰知道他們是好人還是壞人,萬一假借抓小偷的名義,結果是人蛇集團的成員,就算她澄清自己不是小偷屆時也會完蛋。
本來就已經夠累了,現在又來這麼一齣,儘管她已經使出吃奶的力氣,力不從心的感覺仍越來越強烈。
剛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從背後襲來,戚凡琳還來不及意識到什麼,纖細的手腕倏地一緊,她嚇得趕緊反擒拿,使出巧勁試圖掙脫。
偏偏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動作奇快無比,她才一閃神,兩隻手臂旋即被拽到身後,再無法掙脫,整個人活像是被拎小雞似的揪住。
她驚愕地回頭看向拎著自己的人,猛然發現這、這……男人也長得太高了吧!依她目測少說也有一百九,難怪她的腳怎麼也搆不著地。
「喂,你幹麼!我不是小偷,你快點放開我!」知道他聽得懂中文,戚凡琳也不浪費力氣跟他說法文,邊喊邊奮力掙扎。
「妳說妳不是小偷,那妳手上這串是什麼?」倫迺寬揚起一抹淡淡的諷笑。
他明明笑著,目光卻是那麼犀利,讓她的心臟不受控制的又用力跳了一下,舌頭都打結了。「我、我……」我了半天,還是沒我出個所以然來。
「尚澄,打電話通知布努諾警長,就說我們逮到偷葡萄的賊了。」
糟糕,她要是因為這個無心之過進了警局,事情可就麻煩了。
「欸,不需要這樣吧,看在大家都會說中文的分上,你聽我解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你沒聽說過出外靠朋友嗎?幹麼這麼不通人情。」
「抱歉,我不是妳的朋友,沒有義務聽妳解釋,至於要不要聽妳解釋,聽完後又該怎麼處理,布努諾警長自己會判斷。」倫迺寬毫不客氣的說完,又朝張尚澄使了個眼色。
戚凡琳急得又是一聲大喊,「住手!我麻煩兩位用你們的大腦想一想,有我這麼蹩腳的小偷,千里迢迢跑到葡萄園,就只為了偷這區區一串葡萄的嗎?一串葡萄欸,這合理嗎?」
「寬哥,她這麼說也有道理,哪有人當小偷就只為了摘一串葡萄的。」張尚澄在倫迺寬身邊小聲的說。
看,這年輕小伙子果然就是比較善良,一看就知道還沒被現實世界汙染得太徹底,不像旁邊這傢伙,盡把人往黑心處想。
「誰說不合理了?摘一串試口感剛剛好。」
「寬哥的意思是……」張尚澄倏地瞪大眼睛。「該死,我居然忘了那件事,那可是血淋淋的教訓啊!」
去年蒙特酒莊就發生某一小區的葡萄園被洗劫一空的事情,據說竊案發生前幾天,也有人在他們的葡萄園外溜達,最後警方逮到一個明明沒有葡萄園,卻還能釀酒販售的投機分子,這混蛋每到葡萄成熟季節就會開著車到處亂晃,隨手摘一串試吃,一旦挑到滿意的葡萄園,就會趁三更半夜沒人時來偷。
倫迺寬沒有正面回答張尚澄的問題,一直用那對黑洞似的銳眸緊緊瞅著她。
戚凡琳被他看得忍不住冒火,反擊道:「這麼有想像力,你怎麼不乾脆去寫小說算了?我明明就是來旅行的,是因為車子拋錨,身上的水又喝光了,實在渴得不得了,附近又找不到住家,才會隨手摘了串葡萄想要止渴。不信的話,我問你們,你們從那邊開車過來的時候,是不是有看到路上有一輛掉了一扇車門破爛老爺車?」
單純沒心機的張尚澄反問道:「妳怎麼知道?」
「因為那就是我開的車。」她沒好氣的回道。
張尚澄不敢相信地望著她。「妳一個人從那裡走到這裡?」這段距離少說要走一個小時。
「都快要黃昏了,我要是再不找人求救,晚上就得夜宿葡萄園了,我原以為只要往前走就能遇見住家什麼的,誰知道走了那麼遠連半片屋瓦也沒瞧見,好不容易遇到了人,還被誣賴是小偷,我、我……」戚凡琳氣憤又委屈的咬住唇,沒再說話,那泫然欲泣的模樣顯得楚楚可憐。
倫迺寬一時間還真無法把眼前柔弱無助、風吹會倒的弱女子,和方才那個滿園逃竄,甚至懂得反擒拿的機敏傢伙聯想在一起,只能說,這女人不去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寬哥,我們好像真的誤會她了。」張尚澄心軟了。
「不是好像,是真的誤會我了!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她眨著水潤的無辜大眼睛,幽幽的瞟向抓著自己的男人。
偏偏倫迺寬不吃這套,而且不像張尚澄容易心軟,完全無視她祈求的目光,仍舊板著一張臉,冷著聲音問道:「妳是來旅行的觀光客?」
她點頭如搗蒜,裝乖裝得很徹底。
「車子是跟租車業者租的?」
她不疑有他,再度點頭。
倫迺寬立刻冷哼一聲,「什麼時候法國的租車業者也准許出租這種無牌的老爺車給觀光客了?看來還是得知會布努諾警長一聲,好讓他去通知相關單位,好好審查一下這些租車業者才是。」
呴,這傢伙是怎樣,根本正義魔人啊,真當全世界的人都是壞人嗎?戚凡琳氣得狠狠翻了個大白眼。
「等等,這不關租車老闆的事,是我的行李不小心弄丟了,信用卡也放在裡面,可是我又需要租車,我只好苦苦哀求老闆隨便租我什麼車都行,只要能讓我抵達目的地跟我的姊妹淘會合。他也是出於同情,才破例跟我用現金交易,你要是真的通報警長,不就害我連累他了嗎?這世界不能這樣不公平,老讓好人蒙冤,讓壞人趾高氣揚。」她意有所指。
倫迺寬濃眉挑得老高。「妳說誰是壞人?」
「誰是我就說誰啊!」哼!戚凡琳別過臉去。
這兩個人不會是要吵起來了吧?張尚澄趕緊跳出來打圓場,「租這種車很沒保障的,萬一出了意外,得不償失,妳怎麼不打電話讓妳的姊妹淘去接妳?」
她長嘆一口氣,氣餒的癟著嘴道:「別說了,誰讓我就是蠢,居然把手機也弄丟了……」
「這麼蠢還沒把妳自己給弄丟,也真是奇蹟了。」倫迺寬涼涼的補了一句嘲諷。
戚凡琳一聽,心口的怒火燒得更旺,懶得再裝可憐了。「是奇蹟!是奇蹟!這樣可以了吧?反正事實就是這樣,你相信也好,不信也好,若是你堅持要通知警方,你就快點打電話吧!一直拽著我的手是怎樣,吃我豆腐佔我便宜啊!我告訴你,別以為我只有一個人就好欺負,等到了警局,我就跟警察先生說你性騷擾我!」
倫迺寬勾起冷笑。「就這種手感?抱歉,我還沒飢不擇食到這種地步。」他高高舉起握在掌心裡、她纖細到一捏就要斷的手,陡地鬆開,毫不掩飾對她的嫌惡。
「你—」她杏眼圓瞪。奇怪,這手感怎樣了,她好歹也是細皮嫩肉,不像他粗手粗腳的,瞧,她的手腕都被他拽紅了,她邊甩動手腕,邊在心裡狠狠唾棄。
「好了好了,都先別吵了。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叫張尚澄,是從臺灣來法國唸書的留學生。這位是倫迺寬,他有四分之一的法國血統,我都叫他寬哥。妳呢,叫什麼名字?從什麼地方來的?」
原來張尚澄是從臺灣來的呀,那怎能不好好利用這點呢。一抹狡猾閃過戚凡琳眸底,她討好的笑道:「好巧,我也是從臺灣來的,我叫戚凡琳。」
「真的假的,妳也是臺灣來的?!」張尚澄渾然不覺有異,興奮的道:「太棒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到同鄉。」
「這一定是老天爺的安排。」戚凡琳笑咪咪的附和道。
看兩人活像認親似的笑開懷,倫迺寬幾不可見的扯了一下嘴角,暗忖,老天爺的安排?分明就是某人自己一手安排。
「我是南投人,老家也是種葡萄的,妳呢,妳住哪裡?」張尚澄一副敞開了想大聊特聊的樣子。
「尚澄,別光顧著聊天,天晚了。」倫迺寬怕自己再不阻止,張尚澄這傻青年就要拉著戚凡琳開起臺灣同鄉聯誼會了。
「哈哈,也是,我們還是先講正事吧,妳現在打算怎麼辦?」張尚澄認真的問道。
張尚澄是個有同情心的好青年,也許她可以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至於那個寬哥……她就不白費力氣了,那傢伙根本沒心沒肺,尤其一雙眼睛跟X光不相上下,一副隨時都要把人看穿的樣子。人吶,心不漂亮就算長得再好看也是白搭,總之,她還是避著點比較安全。
「我也不知道……」戚凡琳無助的望著張尚澄,故作堅強的扯著苦笑。
出門在外,見到人落難,沒有不幫忙的道理,更別說落難的還是個臺灣來的女人,個性老實的張尚澄說什麼都無法視若無睹。「妳跟妳的姊妹淘約在什麼地方?如果不是太遠,我可以請寬哥送妳一程。」
倫迺寬瞟了張尚澄一眼。這小子,居然把他當司機了!他真想往他天真的腦袋掄一拳。
戚凡琳的大眼賊溜溜的轉啊轉。「我、我跟我的姊妹淘約在一家好像是叫……」
第二章
眼角餘光瞄到貨車車身上的字樣,戚凡琳立刻說道:「我們約在一家叫倫頌堡的酒莊會合,也不知道從這裡過去要多久?」
「倫頌堡?那不就是我們酒莊,寬哥,她是要來我們酒莊欸!」張尚澄毫無懷疑的笑道。
「原來你們是酒莊的人啊,這一切真是太巧了,真是老天保佑。尚澄,我可不可以搭你們的便車一起到酒莊?」
見鬼的,最好天底下有那麼多的巧合!
倫迺寬看在眼裡、聽在耳裡都覺得她的表情和話語漏洞百出,可悲的是,張尚澄這個傻青年沒有半點疑心,氣得他都要吐血了,他真恨不得拿把刀子剖開張尚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當然可以啊,沒問題的,對不對,寬哥?」張尚澄用請求幫忙的眼神望著倫迺寬。
倫迺寬面無表情,涼涼的道:「我沒聽瑪蒂納說今天有客人要來我們酒莊,我只聽到她說想趁這幾天天氣好,要把酒莊的民宿裡外都來個大掃除,所以暫不接客。」
「咦,對喔,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張尚澄拍了拍腦子,還不忘解釋給戚凡琳聽,「瑪蒂納是個法國老太太,她負責管理我們酒莊民宿的大小事務,別看她老,她記憶力可好了,但凡酒莊裡有哪些客人入住,她統統一清二楚。」
糗了,掰錯了,這下怎麼辦?戚凡琳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轉,最後決定—不管了,都說錯到底就是對的,她只要一口咬定,肯定有轉圜的餘地。
打定主意的她張著一雙無辜水眸,信誓旦旦的道:「不可能,我的姊妹淘明明就跟我說約在倫頌堡,我們很早很早就約定好這趟法國酒莊之旅的。」
「會不會是妳的姊妹淘根本就忘了訂房了?」張尚澄試著找出可能性。
「那怎麼辦?我今天晚上不就沒地方住了?」她的美目瞬間黯淡下來,眸底深處盈滿了對今晚的不安與無助,她有信心,看她這麼無助可憐,只要有點良心的人肯定都會對她伸出援手。
「寬哥,你看她也夠倒楣了,一個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法國鄉間落難,我們就幫幫她吧。臺灣最美的風景就是人,我願意相信她,給她做擔保,而且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不如讓她先跟我們回酒莊,好歹今天晚上有個地方落腳,等她跟她的姊妹淘聯絡上了,再看要怎麼辦。」
耶思!張尚澄根本活脫脫就是好孩子一枚啊!戚凡琳發自內心的想給他按一百次讚。「實在太感謝你們了,謝……」
孰料,她最後一個謝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立刻被倫迺寬無情打槍,「不行,貨車上沒有多餘的位置。」
靠,這男人的良心是被狗啃了嗎?戚凡琳得用最大的力量控制住自己,才不至於撲上前去揍他兩拳。「我可以跟酒桶擠一擠,不一定要給我位置坐,真的,我可以的。」她試著表現出刻苦耐勞、隨遇而安的樣子,作勢就要往貨車車斗爬。
然而她的指尖都還沒碰觸到貨車,頓時感覺到衣領一緊,她別過頭,就看見倫迺寬用一根手指直直鉤住她衣領,整個人還順勢湊上前,對她嗅了嗅。
「欸,你幹麼呢?」戚凡琳哇哇大叫,居然往人家身上一陣亂聞,到底有沒有禮貌啊這傢伙?她強烈認為此人行徑變態,有性騷擾的嫌疑,應該立即被逮捕。
「妳身上有香水味。」他放開了手。
她低頭嗅了嗅,這傢伙屬狗的吧,鼻子這麼靈,淡得幾乎沒什麼味道的淡香水他也能聞到。「所以呢?」
「不准上車。」
戚凡琳當場垮下臉來。哇哩咧,這男人根本莫名其妙,再怎麼樣,淡淡的香水味也好過汗臭味啊,難不成他有特殊癖好?還是故意衝著她來的?
她越想越惱火,上前想要理論,張尚澄立即擋在前面,勸阻道:「別別別……」
「同鄉,你讓開,我一定要跟這個傢伙講講道理才行,他太莫名其妙了!」
「妳別急著生氣,聽我說,這些桶子都是準備用來釀葡萄酒的,為了保持酒液的原本風味,舉凡釀酒的器具和空間都要避免被其他味道沾染的可能,尤其是香水。寬哥不是故意挑剔妳,是因為我們酒莊負責釀酒的費賀儂師傅要求很嚴格,誰要敢抹著香水在酒莊裡走來走去,被他逮著了,他老先生肯定翻臉,偏偏他的鼻子又特別靈敏,所以妳就別怪寬哥了。」張尚澄突然想到一個變通的方法。「不如這樣好了,副駕駛座給妳坐,我沒擦香水,我坐酒桶上。這樣可以吧,寬哥?」
倫迺寬撇撇嘴。「隨便你們。」
「耶思!搞定,快上車吧。」張尚澄催促道。
戚凡琳緊皺著眉頭,一動也不動。有沒有這麼倒楣啊她,居然得跟這傢伙待在同一個空間裡。與其讓她跟倫迺寬這傢伙在車廂的密閉空間裡獨處,她還寧可跟心思單純的張尚澄一起拉低賽,再不濟,一個人坐車頂吹風也無妨。
她還在天人交戰之際,倫迺寬已經先行上車了,就連張尚澄也乖乖的爬上堆滿酒桶的貨車車斗。
倫迺寬坐在駕駛座上,冷冷的斜睨著還杵在車外像石雕像的她。「要就快上車,不然就閃開。」
戚凡琳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摸摸鼻子,悻悻然地坐上車去。
倫迺寬發動引擎後,不忘對著車斗上的張尚澄揚聲喊道:「尚澄,坐好沒?手要抓牢。」
「知道了,寬哥,出發吧。」
倫迺寬踩下油門,貨車再度奔馳在兩邊盡是葡萄園的鄉間小路上。
哼,沒想到這傢伙竟也有體貼的一面,還知道提醒張尚澄坐好抓牢,一定是她折騰了整天,太累,出現幻覺了。戚凡琳歪歪嘴,別過頭,假裝看著車窗外漸漸暗去的天色。
少了開朗健談的張尚澄,車廂裡的兩人許久都沒說話。
戚凡琳也是故意避著他,女人敏銳的直覺告訴她,身旁的這個男人不好惹,還是張尚澄那個年輕小伙子比較有人性,而且可愛多了。
「妳挺機靈的。」倫迺寬突然打破靜默。
不像張尚澄,說好聽是單純善良,說白了就是笨、少根筋,一聽到人家自稱來自臺灣,他就親切的把對方當自己人看。
戚凡琳心一突。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會看穿了什麼吧?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了,別過頭,一臉同情的笑望著他。「你幾歲?三十嗎?這三十年來,你一定活得很累吧,畢竟一天到晚把別人當壞蛋看,心理素質不強大些不行啊,這種人生我是肯定過不下去的,算你厲害,佩服佩服。」
「能夠揪出有心人的狐狸尾巴,妳不覺得特別有趣嗎?」倫迺寬嘴角微勾,眼角泛起淡淡笑紋。
「有不有趣我是不知道,我只覺得特別變態。」她加重語氣,刻意強調最後兩個字。
他微微挑眉。「這麼快就亮爪子好嗎?」
「有人都扔石頭了,難不成我要站著挨打嗎?」她笑咪咪的反唇相譏。
「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不過我比你好一點,我知道感恩,所以我還是真心謝謝你讓我搭便車。」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會,似有火光激發,接著又不約而同的別開視線。
倫迺寬微微勾動嘴角,沒再說話,心裡暗忖,看來事情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有趣,這個初來乍到的女人,肯定有本事為平靜的酒莊增添不少事端。
戚凡琳握緊小手,表面上故作從容,心裡卻想著這傢伙太危險,有多遠就閃他多遠。
兩人就這麼表面看似相安無事,心裡卻各懷鬼胎的一路回到倫頌堡。
酒莊裡的人見去載酒桶的倫迺寬和張尚澄回來時,還多帶了個年輕的東方女人,都感到相當驚訝。
直到聽完張尚澄生動又扣人心弦的說明,大家紛紛對這個落難的東方女人表達了誠摯的同情,除了讓她和大家一起同享好吃的豐盛晚餐外,在廚房工作的莉琪由於跟戚凡琳身形較接近,還主動表示要借一套乾淨的衣服讓她更換。
這些人的熱心讓戚凡琳覺得揪感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為什麼用餐時她隔壁坐的是他,真真是影響食慾。
他的中文名字叫做倫迺寬,可惜他少爺心胸一點都不寬,也是啦,通常一個人命裡缺啥,就會取啥名,完全符合傳統命理學的邏輯概念。
「對了,晚上這位小姐要住哪裡?民宿的房間還沒整理好,床單全扒個精光,床也還在等著曬,亂成一團,根本不能住人。」瑪蒂納太太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寬哥房間隔壁不是空著嗎?」張尚澄沒心機的回道。
蝦咪!不會吧,叫她住他隔壁?!戚凡琳在心裡一千萬次吶喊著不要。
同樣的不願意的還有倫迺寬。「不行,瑪蒂納太太,妳明明答應過我那個小房間可以給我私人使用,我正打算把它拿來當我的書房,順便收納一些平常比較少用的物件。」
「我是答應過你,但今天晚上有突發狀況,你的書房暫時被徵收了。」瑪蒂納太太不容拒絕的做出裁決。
「瑪蒂納太太……」倫迺寬很無言。
瑪蒂納太太不給上訴,逕自對張尚澄吩咐道:「待會吃完晚餐記得去打掃一下。」
「知道了,瑪蒂納太太。」張尚澄看著戚凡琳又道:「妳放心,雖然房間很久沒人使用,但保持得很乾淨,瑪蒂納太太三天兩頭就讓我去打掃,而且還會親自去檢查,就是空間小了點,妳別嫌棄。」
「我本來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要睡葡萄園了,現在能有個房間睡,還能得到大家的照顧,我真的很感謝你們。」戚凡琳很努力的用法文表達感恩之情。
「聽聽,這小丫頭多惹人疼愛,尚澄,你的同鄉不錯呀!」瑪蒂納太太笑道。
「幸好沒讓妳夜宿葡萄園,否則我真替那些葡萄的安危感到憂心。算了,犧牲我夢想中的書房,至少救了那些葡萄,我也算功德一件。」倫迺寬用只有他和戚凡琳聽得見的音量低聲道。
戚凡琳橫睨一眼,無形的眼刀直直砍向他。這傢伙到底會不會說話?這種意有所指的口吻,擺明就是在提醒她之前逕自摘了一串葡萄解渴的事情,她都說是不得已了,他是神經線卡到,聽不懂人話啊!偏偏這滿肚子氣她還無法當場發作,只好恨恨的吃著晚餐,權當洩恨。
「不過,有機會妳還真得試試看夜宿葡萄園的滋味,這可是很受遊客們喜歡的一項活動喔!」瑪蒂納太太提議道。
「怎麼說?」戚凡琳本能的看向張尚澄。
「這是我們倫頌堡酒莊專門提供給國外觀光客的一個體驗行程。臺灣不是有夜宿水族館的活動嗎?來到這裡,自然就要夜宿葡萄園,算是滿足現代人徜徉大自然、仰望星空的夢想。這活動可受好評了,每次開放預約,立刻秒殺,有機會妳真該體驗一下在南法的星空下入眠的滋味,保證一輩子難忘。」
倫迺寬沒好氣的看向張尚澄。嘰嘰喳喳、嘰嘰喳喳,這個張尚澄還真健談,他都快吃完了,這小子只怕還沒吃幾口,光顧著跟她說話,這麼殷勤……等等,張尚澄這傻小子不會是對今天認識的戚凡琳有了好感吧?
想到這裡,一股莫名的煩躁湧上心口,他忍不住脫口道:「她只是借住一晚,明天就會離開,你跟她白費唇舌說這麼多,不如快點吃飯,待會兒你還得幫忙把貨車上的酒桶搬下車。」
聞言,張尚澄這才想到自己還有工作在身。「寬哥,真對不起,因為難得遇到和我一樣來自臺灣的朋友,我一時興奮過頭了。再給我五分鐘,我很快把晚餐解決掉。」話落,他抓起餐具,把餐盤裡的食物拚命往嘴巴裡塞,就怕動作太慢會讓倫迺寬等太久。
看著張尚澄狼吞虎嚥的模樣,戚凡琳沒來由的一陣惱火。
奇怪了,倫迺寬這傢伙到底哪條神經有問題,張尚澄不過是告訴她一些關於法國酒莊好玩的事情,他有必要這樣嗎?他就這麼討厭她,就這麼看不慣有人對她表示友善?連飯都不讓人好好吃,真可惡。
「吃慢一點,小心不要噎到了。」戚凡琳好心的提醒完張尚澄,又意有所指地對某人說道:「能夠在異地遇到自己人,是一件多麼令人開心的事情,像某些沒心沒肺的人,只怕一輩子都無法理解這種心情。」
「呵,自己人……」倫迺寬嘲諷地微微勾起嘴角。
戚凡琳故意湊到倫迺寬面前,瞪著他的雙眼,用中文鏗鏘有力的道:「對,就是自己人。」
張尚澄好不容易才解決掉晚餐,剛放下餐具,就看見戚凡琳和寬哥兩人大眼瞪小眼,似是槓上了,他連忙拉了拉戚凡琳的手,納悶的小聲問道:「妳在做什麼?」
「挺自己人。」戚凡琳義憤填膺的回道。
張尚澄還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之際,倫迺寬抬起手,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抵上戚凡琳的眉心,使勁一推。「不要妨礙我吃飯,聒噪的女人。」
「你才影響我食慾呢,礙眼的門神!」
「不高興就快滾。」
「我就偏不滾,怎樣?」
「信不信我一腳踢妳出去。」
「唉唷,我好怕怕喔!」
「幼稚。」
「你才幼稚呢!」
兩人用中文一來一往叫囂著,內容之淺白,活像是小學生在吵架,著實聽得張尚澄汗顏。
由於其他人都聽不懂中文,只覺得兩人的互動頗為有趣,瑪蒂納太太更是好奇的問道:「咦,你們兩個在討論什麼這麼熱烈?」
「呃……景、景點介紹。」張尚澄搶白說。
「呵呵,那麼麻煩做什麼?明天直接開車載她出去逛逛就好啦。對不對,Patrick?」
戚凡琳猛地抬起頭,驚問:「你叫Patrick?」
「怎麼,我不能叫Patrick嗎?」倫迺寬跩兮兮的反問。
目光無聲交會下又是一陣刀光劍影……
身為除了兩位當事人外,現場唯一一位懂中文的人,張尚澄真心不懂,他們到底又是為了什麼事情槓上了?
倫迺寬冷笑一聲,揚聲道:「尚澄,該工作了。」
「喔,來了。」張尚澄臨走前不放心的又對著戚凡琳道:「我要去忙了,妳若是累了,讓莉琪先帶妳去妳的房間休息,順便請她幫忙打掃一下。」
「知道了,不用擔心我。」
這個傻小子就是人善心地好,不像某人……一想到倫迺寬跩不拉幾的嘴臉,又想到他居然也叫Patrick,戚凡琳就恨得牙癢癢的。呴,她最近怎麼這麼倒楣,老是遇到叫Patrick的討厭鬼,她這是什麼靈異體質啊!
在南法的第一個晚上,戚凡琳沒忘了每天都要運動的習慣,哪怕她今日的運動量早已爆量,仍意思意思地在小房間裡做著棒式運動,訓練一下核心肌群。
這間位於倫頌堡酒莊二樓邊間、據說空間不怎麼大的小房間,其實並不算小,對於前些日子被困在某考古現場的她來說,這裡簡直是寬敞又舒適,若硬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視野差了些,不能很盡情的眺望窗外的南法星空和一望無際的葡萄園。
如果腦海中不要一直跳出某人跩得二五八萬的嘴臉,那就更完美了!
不得不說,他真的很有惹毛人的本事,跩兮兮的嘴臉可以說是戚凡琳這輩子見過最機車的了,枉費老天爺還給他一張媲美男神的俊帥外表,想想還真是糟蹋了。
而且最令她受不了的是,他居然也叫Patrick!
剛剛莉琪領著她上樓時,她忍不住問了下倫迺寬的來歷。知己知彼,就算不能百戰百勝,至少心裡有底。
「Patrick?他是我們酒莊的一個釀酒學徒啊!」莉琪的表情似是在說,這有什麼好問的。
是啊,不過區區一個釀酒學徒,可戚凡琳長眼睛還真沒看過這麼氣焰高張的學徒,幸好她只是暫住一晚,否則她遲早要被他氣得日日吐血三升,最後失血而亡。
十分鐘後,戚凡琳結束運動,氣喘吁吁的躺在地上稍做休息,接著起身拿過莉琪借給她的換洗衣物洗澡去。
再回到房間,戚凡琳只覺得渾身舒暢不已,趁著腦袋還清醒,她拿出僅剩下的唯一行李—地圖,放在床上攤開,微皺著兩道細眉,仔細端詳須臾後,食指分別在地圖上的三個位置點了點。
這可不是在挑選接下來的旅遊地點,而是她彙整了方才晚餐席間聽到的一些可用訊息後才做出的結論。
今年二十七歲的她並不如大家以為的那樣,是個嚮往南法的浪漫女孩,更不若外表看起來這麼柔弱、無害,旅行不過是她用來不引起旁人注意的藉口,事實上此行南法,她是背負了一個很重要的任務—關係到她的未來、她的名聲、她的事業,當然也關係她的個人荷包,她有不能輸的壓力。
她要找一只價值七點四億臺幣的亨利葛瑞夫茲雙面黃金懷錶,懷錶的新主人據說是個法國人,為人十分低調,在南法聖艾米里翁地區擁有一間葡萄酒莊,他曾經出席數月前在西班牙畢爾包舉行的私人拍賣會,那同時也是懷錶最後一次現身。
而這一點點訊息,已經是她透過所有可能的管道,運用身邊所有人脈才勉強取得,可見這次委託之棘手。
接下來,她只能靠自己慢慢抽絲剝繭了。
近年來紅酒文化在亞洲地區蔚為風尚,不少亞洲富商因而大舉在法國各個酒區或投資或收購酒莊,造成經營者的大洗盤,戚凡琳在出發前陸續排除幾個華人身分的酒莊擁有者後,方才又根據眾人晚餐時的閒聊,篩選出三個較具可能性的酒莊,分別是倫頌堡酒莊、海耶酒莊跟蒙特酒莊,其中,又以倫頌堡酒莊最具規模。
「居然會是倫頌堡……」那她明天還走不走?
她原本透過在國際刑警組織工作的友人呂楠的安排,打算這段時間借住呂楠友人位於南法的別墅,不想途中生變,先是有跟監的人,後又倒楣的租到一輛破車,可是現在她又不免心生猶豫,畢竟留在倫頌堡似乎更有助於她的計劃進行。
先不論她人生地不熟的,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找個人已經很有難度,更別說還得從那個人手上取得無比珍貴的收藏,難度肯定破表;再者,她頂著一張東方面孔在這山城小鎮單獨出入,總是太過引人注目,而且大哥若是知道他的人跟丟了,肯定會派更多人手來找她,屆時絕對是一大阻礙。
她想到張尚澄說過倫頌堡每年會雇用不少以工作換取食宿的臨時工來因應旅遊旺季、葡萄產季,她若能成為其中一員,除了可以躲避大哥的追蹤,也可以就近深入探詢酒莊主人的身分,倘若倫頌堡的主人就是她要找的目標,豈不一舉兩得?
若之後確定倫頌堡並不是她的目標,她也可以透過倫頌堡的地緣關係,接觸到另外兩家酒莊,總好過她以一個外人的身分,站在當地生活圈的外圍單打獨鬥來得強。
只是……她要想留下來,勢必要有一個合理的說法,要說服酒莊裡其他人不是問題,唯獨一人—
她有預感,對她有著莫名敵意的倫迺寬肯定會舉雙手雙腳反對,她必須先搞定他這個唯一的變數才行。
戚凡琳在小房間裡踅來走去,絞盡腦汁思考對策。
第三章
結束酒桶搬卸工作後,倫迺寬回到房間,快速地沖了個澡,頂著一頭溼髮來到電腦桌前,移動滑鼠點選視訊要求,韓裔好友成昊的一張大臉就清晰地跳了出來。
「哥,怎麼這麼晚?」他總是這麼喊著倫迺寬。
「今天酒莊進了一批酒桶—」
成昊不感興趣,馬上打斷道:「好好好,那不是重點。哥,快告訴我,現在情況如何,人是不是已經順利抵達酒莊了?」
「到了。」就在一牆之隔的小房間裡。
「耶思,我根本數學天才啊!」讚美完自己,成昊不忘邀功,「哥,你都不知道,為了分毫不差的把人送到倫頌堡,我可是用心良苦,反覆仔細計算汽油的容量不下百次,多一滴太多,少一滴太少,不多不少,剛剛好足夠老爺車從波爾多聖讓車站開到倫頌堡大門,你好出來英雄救美。」
「是,你是數學天才,但你同時也是風險管理的白癡!」倫迺寬沒好氣的嘲笑道。
「哥,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光會計算汽油容量有什麼用,你忘了評估老爺車的報廢風險,你安排給戚凡琳開的那輛老爺車根本還沒開到一半就拋錨了。」
乍見攔車的人居然是她時,倫迺寬真的嚇了一跳,想不透她怎麼會從半路殺出來,這和當初計劃的完全不一樣,她甚至還被張尚澄誤以為是小偷,他別無他法,只好硬著頭皮先抓了她再說。
「什麼!」成昊難以置信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引以為傲的完美計劃竟出現這樣大的紕漏。
「你小聲點好不好?」被喇叭傳來的爆裂聲震得耳膜發疼,倫迺寬沒好氣的掏掏耳朵。
「抱歉抱歉,我太激動了,哥,那後來呢?你不會是自己開車去找人了吧?」
最好他有那種閒功夫!「載送酒桶回來的路上遇到了。」
「這麼說,哥,你還是英雄救美了啊!她有沒有震懾於你的美色,當場敗倒在你的牛仔褲下?」成昊嘻皮笑臉的問道。
「你乾脆說她感動得要命,最後決定以身相許算了。」
「哇,那就是Happy ending啦!」
「你還好意思說,我們的計劃因為你的疏忽,差點就要提前ending了。現在我還得另外找人把那輛老爺車弄走,免得妨礙交通。」
「唉唷,哥,人算不如天算咩,就原諒我這一次吧,給我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放心,我現在連夜找人把老爺車處理掉,哥,你就別擔心了。」螢幕上的成昊跪在椅子上,雙手合十,不住拜託。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
「哥,你說。」
「你馬上找人把戚凡琳這次承接的委託內容以及她和Patrick的約定散播出去,等過一陣子,再散布她失手的消息。無論如何,一定要讓她永遠在這圈子消失。」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拍胸脯保證後,成昊又打趣道:「哥,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是佔有慾這麼強烈的男人。」
「這跟佔有慾沒關係,我這全是為了降低風險所做的必要管理。良好的風險管理可以降低決策錯誤的機率,避免損失的可能,提高附加價值。」這個女人遠比他想的還要膽大妄為,渾然沒有半點名媛淑女該有的樣子,他得收拾乾淨了,免得留下後患。
不過,他卻也有點好奇,方才在用餐時,他有心釋放出利多消息,明天這個滿肚子心機的女人會用什麼理由賴在倫頌堡不走?
「哥,與其這麼麻煩,你怎麼不乾脆換個人算了。」成昊不懂,只要他隨便伸手一招,多得是心甘情願滿足他一切要求的女人,他又何苦折騰自己?
「只能是她。」倫迺寬的語氣再堅定不過。
至於為什麼,得從兩個月前的那一晚說起……
兩個月前。
這一晚,夜色特別深沉,連顆星星都不見蹤影,大地彷彿被一塊巨大的黑布包裹,萬籟俱寂。
位於市郊的艾舍麗莊園,即便點亮了每一盞燈,無比璀璨,偌大的建築卻沉靜得彷彿一灘死水,就連平常最是頑皮逗趣的英國古代牧羊犬Puppy胖皮,此刻也意興闌珊的趴在地上,活像一張大毛毯,動也不動。
每年的這個夜晚,總是令人特別傷感……
老管家望著緊閉的雕花雙扉,聽著房裡不時傳出的低幽嘆息,心像被揪擰似的,沉重難當,偏偏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再多的撫慰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內心更是企盼著「那人」的歸來。
他不時低頭看看手腕上的錶,又抬頭看看窗外低垂的夜色,那像是看不到盡頭的煎熬等待,無聲拉扯著他的心。
「汪!汪!」原本趴在地上懶洋洋的胖皮突然抬起頭來,對著老管家叫了兩聲。
「噓,胖皮,乖乖的。」老管家低聲安撫。
胖皮站起毛茸茸的身子,略顯激動的繞著老管家轉圈圈,時不時還叫個幾聲。
「我說胖皮……」話未說完,老管家猛地愣住,遠處的天空似乎傳來聲響,他豎起耳朵專心聆聽,須臾,希望的火光從雙眸深處被徹底點亮。
是直升機!是直升機的聲音!從遠處的天邊,一架直升機劃破寧靜,衝破夜色,伴隨著螺旋槳運轉聲,由遠而近,直奔位於市郊的艾舍麗莊園而來。
隨著距離的拉近,越來越大的轟隆隆聲響是那麼的令人振奮。
降落的時候,由於強大的氣流導致地面狂風大作,方圓之內震耳欲聾。
接著,直升機的座艙門被打開了,走下來一個人,挺拔的身影逆著風勢從容堅定而行,身上的黑色長風衣被氣流吹得鼓漲翻飛。
快步走至安全範圍,那人側身朝駕駛打了個手勢,直升機再次升起,很快又遁入暗黑的天際。
老管家早已按捺不住,打開大門,親自出去迎接那人的歸來。
「少爺!」老管家欣喜得雙眸都溼潤了。
「仁叔,又讓你給我等門了。」高大的倫迺寬半彎下身子,抱了抱老管家。
「還是胖皮厲害,牠總是能知道少爺要回來了。外頭冷,少爺快請進屋吧。」老管家堅持接過倫迺寬手中的行李,引領著風塵僕僕的他,快步進入溫暖的房子裡。
倫迺寬前腳剛踩進屋,一團毛茸茸的身影立刻朝他飛撲而來,他將那團毛茸茸的東西抱個滿懷。「呵呵,胖皮,有沒有乖啊?想我了是不是?」
老管家看著少爺和胖皮玩鬧的樣子,開心的笑了笑,不忘喊人,「瑪麗,少爺回來了,快送熱毛巾來。」接著又問,「少爺,餓不餓?我讓廚房準備些吃的,你想吃什麼?」
「仁叔,別忙,我不餓,真的。」倫迺寬放下胖皮後,脫下風衣,解下脖子上的圍巾。「我爸呢?」
老管家還來不及回答,胖皮已經搶先汪汪叫了一串,似是在代替管家回答。
倫迺寬連忙騰出一隻手,安撫的摸摸這個忠心耿耿的傢伙。
「老爺他……」老管家神情一黯,沒有再說話,不捨的眸光默默看向打從晚餐後就不曾再開啟的雕花雙扉。
倫迺寬心下了然。「我去看看爸爸。」將風衣和圍巾交給仁叔後,順手接過瑪麗遞來的熱毛巾,擦去臉上的倦色,倫迺寬轉身往挨著客廳旁邊的小交誼廳走去,胖皮緊緊跟隨。
他曲起長指在門板輕敲了兩下。「爸,我要進來了。」
不等裡頭的人應聲,倫迺寬雙手推開門走了進去,胖皮也想跟,可是看見倫迺寬對著自己搖搖頭後,牠認分的停下腳步,乖乖地趴在門口。
倫迺寬讚許的朝牠微微一笑,這才關上交誼廳的門。
這間交誼廳無論裝潢或陳設都十分復古、典雅有內涵,頗有幾分盛行於十八世紀法國沙龍的味道,只是裡頭待著的不是歷史洪流裡的文人紳士,而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落寞老人。
老人,其實不老,真正老的是他的心境……
年輕時曾經叱吒商場的男人,在那場意外發生後,一夕之間衰老了許多,即便坐擁巨大財富,卻過著最灰色的生活,嘆息成了他每天最常說的話,但更多時候他只是沉默。
倫迺寬走上前,雙手搭在父親的肩膀上。「爸,要不要抽根雪茄?」
倫老爺沒拒絕,算是默許了。
倫迺寬邁開步伐,越過父親,徐徐走向那只靠牆而立的雪茄櫃。
喜愛雪茄的父親,珍藏數萬支雪茄,這只西班牙柏木雪茄櫃,約四尺高,純手工打造,是大哥生前送給父親的最後一件禮物,是父親的最愛,自然也是最痛。
倫迺寬打開木櫃,柏木的天然木香撲鼻而來,他隨意抽出其中一個木匣,從中取出兩根父親最愛的Cohiba雪茄,並一併拿了雪茄剪和長火柴,放在訂製的木質托盤上,轉身回到父親身旁。
「我來。」倫老爺突然打起精神說。
倫迺寬淺淺一笑,把托盤輕輕推到父親面前。
挑起其中一根,指腹一陣憐愛摩娑後,倫老爺取過單刃雪茄剪,熟練的一刀切下,先遞給倫迺寬,接著同樣的動作又重複一次,之後,父子倆一起用特製的長火柴,各自點燃手中雪茄。
很快地,空氣裡便瀰漫著一股雪茄獨有的味道,濃烈中隱隱揉著一股淡淡的柏木香氣。
父子倆默默抽著雪茄,久久無語。
直到雪茄燃了三分之二,倫老爺才緩緩別過頭,望著身旁的小兒子。
這孩子長得特別像他中法混血的母親,有著深邃的眼眸、立體的五官,很是俊美,忽地,視線落在他眉角的舊傷疤,倫老爺眼神頓時一黯。
不知道為什麼,老天爺似乎特別愛跟他開玩笑,在他事業攀上顛峰、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歹徒盯上了他的家人,那時倫迺寬在七歲的生日派對上被綁架,差點丟掉一條小命,儘管最後幸運的被救出,可在親眼目睹孩子渾身傷痕、奄奄一息的模樣後,倫老爺便下定決心離開紐約商界,帶著妻兒避居他鄉,開始過著低調的生活,不再站在外界注目的風頭浪尖上。
原以為生活就此平順,不想幾年後,愛妻病故,留下他和兩個孩子。
他努力拉拔兩個孩子長大,讓他們接受最好的教育、過最好的生活,好不容易孩子成年了,他替長子選了一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卻沒想到小倆口在蜜月途中發生嚴重車禍,他永遠失去了他。
他整整傷痛了五年,這個家也跟著他傷痛了五年,這五年來都是小兒子在管理著倫家在世界各地的生意,即使這樣的夜晚,他仍風塵僕僕的趕回來撫慰他這老人的心情,他其實也很捨不得。
不能再這樣死氣沉沉下去了,這個家迫切需要一點喜慶的事情來驅走這些年積累的陰霾!
倫老爺冷不防地伸手摸了下小兒子眼角的傷痕。
「爸?」倫迺寬愣了一下。
「阿寬,還記得當年跟你一起被綁架的丫頭嗎?」
倫迺寬的表情滑過一絲錯愕。「我記得,好像是戚伯伯的小女兒,特別愛哭。」
父親很少跟他提起那次的綁架案,許是因為那個可怕的遭遇後,他足足看了一年的心理醫生,是以避而不談,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有越來越多事情佔據他的思緒,他也鮮少再想起,但他並未遺忘當年確實有這麼一個倒楣鬼,那個女孩跟著大人來參加他的生日派對,卻和他一起被歹徒綁架。
「對,就是她。」倫老爺話鋒一轉,「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發生你大哥的事情,你也該成家了。前些天你戚伯伯打電話來,我們聊著聊著,就說起你們倆的事—」
倫迺寬心一突,望著父親的眸光帶了點警覺和疑惑。父親口中的你們是指誰?
倫老爺想起前些天的對話內容,難得的笑了,迫不及待的轉述給兒子聽—
倫老爺和戚老爺原本正聊著商場上的舊事,忽地戚老爺話鋒一轉,問道:「老倫,你還記得我家丫頭嗎?就是當年跟阿寬一起被綁架的凡琳。」
「怎會不記得,這麼多年過去,想來都覺得後怕,幸好孩子們最後平安獲救。不過,說來也是我對不住你,連累了你家凡琳。」
「唉,兄弟一場,說這幹麼,那是誰都不願意發生的意外,怎能說是連累。」
「凡琳最近怎麼樣?好久沒看過她了,小女生長大了一定很漂亮。」倫老爺關心地問。
「光漂亮有什麼用,再過幾年就三十了,連個男朋友都沒有,成天不在家,光搞她那間藝廊就飽了。」
「有自己喜歡的事業很好啊。」
「女孩子光有事業不行啦,還是需要有個老公來疼。欸,我說老倫啊,你們家阿寬當年不是承諾過長大要娶凡琳為妻以示負責嗎,不會只是隨口說說的吧?我這個準岳父可是很認真喔!這不厚著臉皮打電話來問了。要就快點來提親,別讓我女兒等成老姑婆。我知道你這些年為了老大的憾事很是落寞,可你不能再消沉下去了,趕緊再辦場喜事,重新振作過生活,再說,我們兄弟也好久不見了,趁著孩子結婚,我們也可以聚一聚喝幾杯,你說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沒打電話來,我都不好意思提了,既然你不反對,我自然是樂見其成。你說的對,是該再辦場喜事了,等阿寬在北歐小島的度假村開發案告一段落,我立刻讓他上你家提親去,我們抓緊了年底就把小倆口的婚事辦了。」
倫迺寬聽完苦笑道:「爸……」這什麼跟什麼啊,好歹是終身大事,怎麼搞得像菜市場買青菜一樣。
「怎麼,你不願意?」倫老爺放下手中的雪茄,抬起頭看著兒子,眼眸中有著濃濃的期盼。「這個家安靜太久了,如果有喜事降臨,肯定很棒。我們兩家也算門當戶對,小時候又有那樣的緣分,我很希望你能和戚家的丫頭有個結果。」
「那就結婚吧!」倫迺寬爽快的回道。
倫老爺一臉驚喜。「你真的願意?」
「是啊,爸說的沒錯,我確實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定下來了,而且就像爸說的,家裡安靜太久了,是該辦個喜事,讓大家動動筋骨,不然仁叔他們都快無聊慘了。」
「你放心,我見過凡琳的母親,她是個很溫婉的女人,以前的人都說娶妻先看丈母娘,我相信凡琳也會是個不錯的老婆。聽你戚伯父說,她在紐約有間屬於自己的藝廊,辦得有聲有色,爸爸想,她一定是個具有藝術氣息、眼光獨到的聰慧女孩,和我出色的兒子站在一起,肯定很般配。」
「好,過陣子一忙完北歐小島度假村的案子,我就去紐約當面跟她提婚事的事情,問過她的想法後,才能著手籌備婚事。」
「沒錯沒錯,這可是一輩子一次的人生大事,不能我們自己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必須先問問人家女孩子的想法。你母親和大哥要是知道你要結婚了,一定也會很開心的。」
「那是當然。好了,爸,時間不早了,你該休息了,婚禮的事情我會看著辦的,你就養好精神,等著高高興興的出席我的婚禮吧!」倫迺寬放下雪茄,推著父親的輪椅要離開交誼廳。
候在門外多時的老管家見老爺出來了,立刻上前接手。「少爺,交給我吧。」
「仁叔,麻煩你了。」倫迺寬又對父親說道:「爸,好好休息。」
或許是想到家裡又要辦喜事了,倫老爺的心情明顯開朗許多,臉上也出現了久違的笑容,這個夜晚,他不再像過去那樣,痛徹心扉輾轉難眠。
只是,倫老爺是好眠了,卻換倫迺寬睡不著了。
倫迺寬試著用他自認為還不賴的記憶力,簡單回想了一下他印象中的準新娘,其實他想不起來她長什麼模樣,只記得他們被綁架之後,她幾乎一直在哭,那時他們被困在那間廢棄的建築裡,彷彿被全世界遺棄了,過了好幾天沒飯吃、沒水喝的日子,直到警方把依偎在一起、奄奄一息的兩人給救出來。
他自嘲一笑,他怎麼也沒想到,童年無意間許下的諾言,長大後還真的要兌現,也罷,不過是娶個老婆,還能有多難?
思緒轉過一輪後,倫迺寬頓覺沒什麼睡意,索性到書房去找點事情做。
他起身下床,不忘隨手從椅背上抓了件外套披上,他剛打開門,對面的房門也正好被打開來。
四目交會後,倫迺寬率先打了聲招呼,「大嫂。」
李霏霏先是一愣,很快便回過神來。「你這是要去哪裡?」
他聳聳肩道:「睡不著,想說去書房找點事情做。」
「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我咖啡癮犯了,剛好你回來,有些公司的事情可以跟你討論一下。」
「好啊,沒問題。」
兩人一前一後下樓。
原本趴在窩裡的胖皮聽見腳步聲響,機警的跑來,見是熟悉的臉孔,討好的跟在倫迺寬身後。
李霏霏熟練的磨豆、煮咖啡,不一會兒,空氣中滿滿的都是咖啡的香氣,她拿了兩個杯子,倒了一杯遞給倫迺寬,也替自己倒了一杯。
「搭直升機回來的?」
「嗯。」
李霏霏啜了一口咖啡,低聲笑罵,「你還真是不讓人安生。」
「沒辦法,這是我所能想到最快回到家的方法。抱歉,吵到大嫂了。」
「又沒旁人,你還是喊我名字吧。」大嫂這個稱呼她背得有點沉重,她偶爾也想要除卻未亡人的身分,稍微喘口氣。
倫迺寬理解的淺淺一笑。
「明天一早就走嗎?」李霏霏又問。
「會住個幾天才走。對了,妳要跟我討論公司什麼問題?」
她啜了口咖啡,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沉吟片刻後話鋒一轉問道:「爸爸跟你提了你的婚事吧?」
「對,剛才說了。」
遲疑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問道:「你不會是答應了吧?」
「我答應了。」
李霏霏蹙眉不解的又問:「為什麼?你喜歡小時候跟你一起經歷過危險的戚凡琳?」
倫迺寬啞然失笑。他不認為自己是個長情的人,跟他交往過的幾任女友在分手時都痛罵他寡情,更別說小時候的那場意外都過去這麼久了,他不至於為此天長地久的牽念。
「你笑什麼?」她一臉困惑的瞅著他。
「基本上,就算她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我也認不出來,又怎麼談得上喜歡或不喜歡。」
李霏霏放下咖啡杯,表情顯得有些嚴肅。「那你為什麼答應?難道就因為門當戶對?」
「門當戶對確實可以省掉很多彼此磨合的時間,讓兩個陌生人更快適應新身分、新生活,進而接納彼此,建立穩定的家庭關係。」況且,倘若他的婚姻可以讓父親重新振作,改變這個家的氛圍,何樂而不為?
「你這話聽起來像是在找生意合夥人,然後用最快的方法達標、獲利。你根本就不懂愛。」她面容一沉,當場起身走人。
李霏霏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趴在地上的胖皮驚詫地抬起頭來,牠看著倫迺寬,倫迺寬也看著牠。
對倫迺寬來說,一對夫妻只要彼此明白自己的責任,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誰說一定要有愛才能在一起?
擁有了愛又怎樣?像父親和母親那樣真心相愛,可是當母親不敵病魔撒手人寰後,父親的人生幾乎只剩下空殼了,陪伴他的只有失去的痛,難道像父親這樣一輩子惦念著一個死去的人比較好嗎?
他現在只希望戚凡琳腦子清醒一點,不要有這種無謂的堅持,否則……不!沒有否則,只有娶了戚凡琳,才是父親樂見的,也才會覺得安慰。
不過,為了慎重起見,他最好先探探戚凡琳的脾性底細,想辦法先發制人,省得原本看好的利多,最後被她女人家的小情小愛打亂,那就得不償失了。
倫迺寬喝完了咖啡,順手洗了自己和大嫂的杯子,命令胖皮回自己的小窩去睡,接著快步上樓回到房間,一把撈過手機,打給他最信任、同時也是徵信界一等一高手的好友成昊—
「達菲爾集團的戚凡凌有個開藝廊的妹妹,叫戚凡琳,你幫我仔細查一下她的底細。我會在莊園這裡住幾天,有事直接打手機給我。」
結束通話後,倫迺寬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希望她不是個離經叛道、刁鑽任性的千金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