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112-1~3
《轉職當貴妻》全3冊
出版日期
2025/09/17
數量
NT. 960
優惠價: NT. 758
穿越轉生成一隻貓?!
也不錯啦!待在小主子身邊比當個人還受寵~
就不知是不是老天嫌她過太好,她的貓生也不長,
再度重生成人與小主子重逢,呆萌小可愛居然搖身一變文武雙全大男主!

 
藍海E112-1 《轉職當貴妻》上
說白了,許攸覺得自個兒穿越來的目的就是上演「貓的報恩」唄,
莫名其妙變成一隻小奶貓,本來以為自己沒戲唱,都要嗝屁了,
哪曉得卻被瑞王府小世子救了,從此奉為掌上寶,她哪能不感恩?
更別提小世子待她忒好,只要她眨眨眼裝乖,萬事都會順著她,
就連進宮讀書都非得帶她去見見世面,順帶討太后歡心呢,
只是啊,並非所有人都像小世子一樣呆萌又可愛,
好比那流氓皇帝,發現她聽得懂人話,竟逼她充當警長去查案!
幸虧她前世是女警,假扮「福爾摩斯貓」這事難不倒她,
加上她收服了齊王府、後宮裏的「飛禽走狗」當手下,
有牠們幫忙,嘿嘿,她能屢建奇功也不是什麼怪事,
從此「御貓傳說」不脛而走,皇宮大殿都任她橫著走。
然而風頭太健絕非好事,她的動物跟班們欲爭寵還算小意思,
沒想到這名聲還引來了歹徒覬覦,生生將她給綁架了……

藍海E112-2 《轉職當貴妻》中
蒼天哪!這麼考驗一隻貓咪,祢究竟是不是人……啊,的確不是,
唉,那只能怪她命不好,被賣到外地沒人救,反而得她這隻神貓救美男,
不過也多虧了那二貨齊王,奉旨去治水也能搞到被貪官污吏擄走,
她才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而這一救,也讓她順利回到瑞王府,
此次離別讓她發誓,再也不離開她的小主人身邊了!
豈料朝堂動盪,皇后母族欲奪天下,瑞王一家成了眼中釘,
為了保住小世子趙誠謹,這回她連命都給賠上了……
只是沒想到這次醒來,她竟重生成為孟家姑娘,
本以為老天要她忘記過去繁華,好好重新「做人」,
哪知她卻與疑似失蹤身亡的趙誠謹重逢,甚至收留他住下,
她不清楚他究竟經歷了什麼,如今文武雙全,連生火煮麵都會,
常言道「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生活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一想到他可能吃過的苦,她便下定決心要助他回王府重享榮耀!
哪怕那意謂著她將親自把他送走,兩人今生再也不會相見,
可她低估他的機敏,最近似乎發現了她的小祕密,態度十分曖昧……

藍海E112-3《轉職當貴妻》下
不管是做人還做貓,不走老套路、開創新風格就是必勝之道!
梁國人喝茶的品味令人慘不忍睹,許攸祭出現代製茶術拯救天下人味覺,
她炒出來的好茶清香四溢,讓向來挺她的世子爺嗅到濃濃銅錢味,
打算用這嶄新製茶法向皇帝換一個爵位,幫孟家再鍍一層金,
當然這腹黑男想的可不簡單,這一步其實是為日後迎娶她做準備,
敢情可憐的她是被賣了,還幫著人家數銀子呢!
幸好瑞王世子妃之位入袋,還得到他一世一雙人的諾言,她也不算太虧,
可惜親愛的準相公再會算計,也敵不過壞心老天爺的惡作劇,
即使一路鬥情敵、哄佳人,連皇上、太后都被他搞定,點頭答應婚事,
卻偏偏闖出來一個怪和尚,斷言說他們倆的婚事將有波折?
果然好死不死的,衰神降臨了,還專挑她惡整!
打秋風失敗的窮親戚鎖定拿她開刀,動手腳讓她搭的馬車發狂失控,
害得她連人帶車闖到那傳說中一去不復返的鬼林,
抬頭看看這一片讓她頻鬼打牆的密林,又低頭看看身邊的大貓夥伴,
許攸想著,難道她貴妻之位還沒坐熱,就得轉職當起女泰山嗎?(淚)
 

(熱銷再現,精製封面二版)

碧螺
沒有雙魚座常見的多愁善感,豁達理性,喜歡安靜悠閒的生活,無辣不歡,偶有閒情逸致,或種花,或下廚,最愛邀三兩朋友一道飲茶品酒,喜歡圓滿完美的故事結局,所以從來不寫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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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女警變小奶貓
翠羽從宣和堂回來,一進門就瞧見三四個小丫鬟湊在院子裏嘰嘰喳喳地聊天,先前在涼亭裏一個人玩葉子牌的世子卻不見了蹤影,頓時急了,臉一板,沉聲問道:「世子爺呢?」
她是荔園的大丫鬟,又是太后從宮裏特意指派到世子爺身邊的,自然比尋常丫頭要體面威風得多,小丫鬟們都怵她,聞言悄悄朝涼亭方向看了一眼,沒瞧見人,全都嚇得低著腦袋不敢作聲。
翠羽見狀,越發地生氣,只是這會兒也沒時間教訓她們,狠狠瞪了幾眼後便讓她們散開出去找人,不多時,便有丫鬟過來回話。
外頭打掃院子的三等丫鬟蘭心低著腦袋,怯怯地道:「翠羽姊姊,奴婢方才瞧見世子爺蹲在梅園的牆腳玩泥巴。」
瑞王府的世子爺趙誠謹才五歲,小名兒叫順哥兒,甚是調皮搗蛋,因是瑞王府的獨苗,最得當今太后的寵愛。一般皇子皇族們但凡滿了五歲就要送去上書房讀書習字,可太后憐惜趙誠謹身子不好,便一直留在王府裏由著他玩,隔三差五又讓瑞王妃將他抱到宮裏去瞧一瞧,讓一眾讀書讀得花了眼的皇子們頗是羨慕。
趙誠謹年歲雖小,調皮起來卻是連瑞王都要頭疼的,好幾回想要狠狠管教兒子都被太后給罵了回去。而小世子也是聰明,知道要討太后的歡心,每回進了宮總是皇祖母長皇祖母短地撒嬌,惹得太后對他越發寵愛。
好在他的脾性並不壞,也不算太驕縱,只是若有人惹了他便會大惱,這時候就連王妃也勸不住。所以,蘭心雖曉得眾人都在找他,卻也不敢貿然地去打擾了他。
曉得趙誠謹並未出什麼意外,翠羽可算是鬆了一口氣,將先前做錯事的小丫鬟全都喊到院子裏罰站,自己則領了蘭心和另一個叫做雪菲的二等丫鬟一起去了梅園。
一進梅園的大門,尚未見到人,就聽到了趙誠謹奶聲奶氣的聲音,「喵嗚——喵嗚——你是不是肚子餓了,餓了就叫一聲——」
「喵嗚——」同樣奶聲奶氣的聲音。
翠羽大驚,這是哪裏來的野貓,若是抓傷了世子爺可要如何是好。心裏一急,趕緊加快了步子衝過去,繞過密密的梅樹,果然瞧見了蹲在地上一身泥巴的趙誠謹,他的面前正站著隻小貓兒,歪著腦袋翹著尾巴眼巴巴地瞅著趙誠謹,好似真能聽懂他的話一般。
這小貓約莫才幾個月,個子小小的,通身雪白,沒有一絲雜毛,小耳朵尖尖的豎著,眼睛又圓又藍,漂亮得不像話,可不知為什麼,長在那張圓臉上,竟有一種說不出來……憨憨的、傻乎乎的喜感。
王府裏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畜生?莫不是有人故意弄來的?
「世子爺——」翠羽心中惴惴,又生怕惹惱了趙誠謹,放慢了腳步走到他跟前,柔聲道:「奴婢才去了趟宣和堂,轉身就找不到您了。王妃讓奴婢帶了些消暑的果子,您快回去嘗嘗。」言語間刻意絲毫不提面前的小貓。
趙誠謹恍若沒聽到她的話一般,從荷包裏摸出個壓扁的綠豆糕,小心翼翼地遞到小貓的嘴邊。翠羽心裏一驚,正待開口勸,卻見小貓兒探過腦袋來慢條斯理的咬了一口,動作十分斯文優雅。
牠吃了兩口便有些不喜,被毛髮蓋著的圓臉上隱隱有嫌惡的表情,高傲地抬起頭朝趙誠謹瞥了一眼,伸出小爪子在嘴邊抹了抹,罷了,又一改剛剛的傲慢神態,眼巴巴地瞅著趙誠謹「喵嗚——」了一聲。
「你不喜歡?」趙誠謹低頭瞧了一眼手裏只去了角的綠豆糕,聞了聞,扁扁嘴,扔了,回頭問翠羽,「牠都喜歡吃什麼?」
翠羽皺起眉頭,理所當然地回道:「貓大概都喜歡吃老鼠的——」
她的話尚未說完,小貓兒陡地怪叫了一聲,舞著爪子蹦進了趙誠謹的懷裏,嘴裏發出「喵嗚喵嗚——」的聲音,似十分厭惡又害怕。
「胡說!」趙誠謹把小貓兒抱在懷裏,大眼睛瞪得圓圓的,怒道:「誰要吃那些骯髒東西。七皇叔家的雪球每日都要吃肉,牠定然也是喜歡的。妳趕緊去廚房給牠弄碗肉來,唔,還要幾樣果子和酪漿。」
齊王府上的雪球可是條狗呀,這能跟貓一樣嗎?心裏雖這麼想,翠羽卻是半句反對的話也不敢說,趕緊吩咐了下去,末了,又柔聲細氣地哄趙誠謹回去,「不如讓奴婢幫您抱牠,回頭送到廚房那邊,讓李大娘幫忙養著。」
雖說這隻白貓看起來軟軟的,頗為溫馴,但翠羽心裏頭清楚貓兒可不比狗,最是翻臉無情,剛剛還撒著嬌,說不準一轉眼就要給人撓一爪子,萬一世子爺被牠的爪子給撓了,荔園從上到下的下人都得脫一層皮。
趙誠謹不理她,自己抱著小貓兒大步流星地往荔園走。小貓兒則鼓著小臉、抬著腦袋窩在他懷裏朝四周打量,表情十分嚴肅,就好像在巡視自己的疆土。
趙誠謹是瑞王府的獨苗,府裏上上下下都捧著,聽說是荔園要吃食,廚房哪裏敢怠慢,不消一會兒就送了一碟滷牛肉與白切雞過來。這小貓兒也怪,當真喜歡吃肉,如此嬌小的個子居然連吃了好幾塊滷牛肉和半個桃子,吃完了,就搖著尾巴往趙誠謹懷裏蹭,一會兒又舔舔他的手指頭,討好的模樣全無傳說中貓兒的傲慢姿態。
趙誠謹頓時歡喜起來,給牠起了個名字叫雪團。
小貓兒「喵嗚喵嗚——」地叫了半晌,趙誠謹只當牠喜歡,更是歡喜起來。
翠羽生怕雪團抓傷了趙誠謹,日後她不好交代,只得親自跑了一趟宣和堂將此事報與王妃。
王妃聽罷,笑道:「難得順哥兒喜歡,就讓他先養著。不過是隻奶貓,怕是爪子都沒長好,不礙事,這孩子忘性大,過了幾日指不定自個兒就把牠給忘了,倒省得跟他鬧,一會兒哭起來又要去宮裏找太后告狀。」
王妃都這麼說了,翠羽自然不敢再有異議。回了荔園,先把院子裏的大小丫鬟敲打了一陣,爾後又吩咐下去往後要半步不離地跟著世子爺,若是再有今兒的事,立刻打了板子趕出府去。
眾人皆唯唯諾諾地應了。
到了晚上,翠羽又頭疼起來,世子爺也不知怎麼就和雪團如此投緣,非要抱了牠上床睡,怎麼勸也不聽,更要命的是雪團居然也跳上床去,怎麼也不肯下來,挑了靠裏頭的位置蹲下,把身子一點點地拱進被子裏蜷成一團,就再也不動了。
「翠羽姊姊,這可如何是好?」屋裏的小丫鬟們急得跳腳,忍不住向翠羽求救。「是不是去稟告王妃……」
「罷了。」翠羽揉了揉眉心,無奈地咬牙:「去打熱水來,先給雪團洗澡。」看趙誠謹這架式,若是不應了他的意只怕又是一通好鬧,至於王妃那裏,翠羽實在不指望了。
小丫鬟們聽得翠羽吩咐,趕緊應了,不多時便抬著一桶熱水進了屋。
雪團原本躲在趙誠謹被窩裏,聽到外頭動靜,從被窩裏探出個小腦袋來,側著耳朵聽了聽,又懷疑地踱到床邊伸長腦袋盯著外頭瞧,瞧見熱水,牠歡快地「喵嗚——」了一聲,竟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一骨碌的蹦進水桶。
只聽得幾聲淒慘的「喵嗚——喵嗚——」聲響,爾後便是「啪啪——」的水聲,一會兒又是「咕嚕咕嚕」的呼叫聲,趙誠謹連鞋子也來不及穿,急急忙忙下床過來一瞧,頓時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雪團手短腿短,這一骨碌跳進桶裏頓時就沉了底,使勁地揮著小短腿在划水,可哪裏頂用,淹得「喵嗚——喵嗚——」直叫,好不狼狽。
翠羽見雪團可憐兮兮的小模樣,心裏也是好笑,又生怕淹壞了牠,趕緊把牠拽出水面,安撫地摸了摸牠濕淋淋的背,又朝趙誠謹笑道:「世子爺莫要再笑了,我看雪團怕是嚇壞了。」
趙誠謹聽見嚇到了雪團,臉上也顯出擔憂的神情,趕緊上前把雪團從翠羽手裏接過來,摸了摸牠的小腦袋,奶聲奶氣地問:「雪團,你還要不要洗澡?」
小貓咪伸出前爪捂住臉,輕輕地「喵嗚——」了一聲,竟似丟臉又十分害羞的樣子。
不說趙誠謹,就連屋裏伺候的其餘丫鬟也笑了起來,小聲道:「這隻貓兒真真聰明,竟似能聽得懂人話一般。」
唯有翠羽心思多些,覺得雪團機靈得過了頭,不由得狐疑地多看了牠幾眼。
她雖沒養過貓,卻也聽過貓兒最怕水,可雪團倒是與眾不同,都淹過一回了依然對桶裏的熱水半點畏懼都沒有,由著趙誠謹兜著身子,四條短腿使勁兒地划,像是玩樂一般。
趙誠謹逗弄了雪團一陣,自己身上也濕淋淋的,翠羽生怕他著了涼,趕緊喚雪菲給趙誠謹換衣服,雪團也被抱走,待擦淨身子後才將牠放到床邊。雪團後腿一蹬,逕自跳上了床,理所當然地佔據了半邊床位。
趙誠謹對這新奇的寵物頗有興趣,晚上又哄著說了好一陣話,直到實在撐不下去了才睡過去。
眾丫鬟們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雪團乖巧聽話得不得了,安安靜靜地趴在被窩裏一動也不動,不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翠羽在床邊守了一陣,屋裏漸漸安靜下來,只聽見趙誠謹輕輕的鼾聲,一會兒又翻個身,砸砸嘴,嘟嘟囔囔地不知說了些什麼。
翠羽打了個哈欠,輕手輕腳地起了身,開了個地鋪後躺下,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午夜時分,王府外巷子裏打更的一打梆子,傳出「匡——」一聲,更聲遙遙傳入荔園,雪團忽地驚醒,一個激靈就從被子裏鑽了出來。
入目依舊是雕花的紫檀床,掛著細緻的紗帳,絲毫不憋悶,柔滑的絲被踩在腳下,鼻息間有淡淡的熏香。身畔的小娃兒正睡得香,雪白的小臉上染著一團紅暈,長睫毛覆蓋在眼瞼上,好似一把小扇子。
不是夢——許攸吸了吸鼻子,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揉了揉眼睛。屋裏一片漆黑,她卻還能清晰地看清屋裏的擺設,而身邊睡得正香的小傢伙不停地提醒她一個事實,現在不在C城,這裏也不是科技發達的年代——她甚至不是人類。
許攸還清楚記得失去知覺前發生的事:作為一個菜鳥實習生,她本來是沒有資格出任務的,只是刑警大隊副隊長是她表哥,所以才沾了光跟出來見見世面,不料她的運氣這麼差,守在車裏頭也能撞到歹徒急急忙忙地從大廈裏逃出來。她一時沒忍住想立個功,開了車就去追,結果那不要命的歹徒竟然引爆了身上的炸彈……
她的員警生涯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她的遠大志向,鋤強扶弱的夢想,全都破滅了。
「水……水……」床上的趙誠謹忽然發出夢囈,嚇得許攸趕緊鑽進被子裏。
地上的翠羽很快醒過來,摸黑倒了茶,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低著嗓子柔聲道:「世子爺,水來了。」說話時,又小心翼翼地扶著趙誠謹半坐起身。
趙誠謹閉著眼,迷迷糊糊地喝了水,躺下床,翻個身繼續睡下。翠羽仔細給他掖好被子,又輕輕掀開許攸身上的被褥瞧了牠兩眼,許攸把眼睛閉得緊緊的,一副睡得正香的姿態。
翠羽看了半晌,又把被子蓋上,一言不發地退了回去。


趙誠謹最是渴睡的年紀,一覺睡到第二日辰時末才醒來,瞇著眼睛迷糊了一陣才忽然想起床上的雪團。他飛快地一扭頭,瞥見被褥上瞪圓了眼睛的小貓兒,立刻歡喜起來。
伸手在牠的小腦袋瓜上揉了一把,他轉身吩咐道:「羽姊姊妳讓廚房給雪團燒一碗肉來,牠喜歡吃。」
翠羽一邊給他穿衣服,一邊無奈地笑道:「世子爺可莫要再喚奴婢姊姊了,若是被旁人聽到,奴婢真是萬死不辭。」
趙誠謹撇撇嘴,不說話。
翠羽低頭瞅了一眼正巴著趙誠謹褲腿盪秋千的雪團,頓覺頭疼,又道:「雪團還小,大清早吃這麼油膩的東西怕是不好消化,不如喝粥吧。張嬤嬤說廚房今兒熬了肉末粥,也是極鮮美的,若是雪團不喜歡,再讓廚房重燒可好。」
趙誠謹不過才四五歲,又從未養過貓狗,哪裏曉得該給牠吃什麼,聽翠羽這麼一說,又覺得有些道理,低頭看了眼雪團,小聲地問:「雪團,你可愛吃肉末粥?」
許攸趕緊「喵嗚——」了一聲,狗腿地扒著趙誠謹的褲腿,使勁地搖著尾巴討好他。
「咦——」趙誠謹咧嘴笑起來,又驚又喜地朝翠羽道:「妳看妳看,牠聽得懂我說的話。」
翠羽也不抬頭,仔細地幫他把外衣穿好,笑道:「世子爺養的貓兒自然是最聰明的。」嘴裏這麼說,心裏頭卻是不大信的。
翠羽伺候著趙誠謹穿衣洗漱,許攸也跳下床,寸步不離地跟在小主人屁股後頭。她很有自知之明,身為一隻貓,若是不能討好這個小娃兒,以後可就有苦頭吃了——要真被趕出府去,她恐怕要淪落成流浪貓了,她總不能真的跟一群野貓搶老鼠吃吧。
她的舉動顯然大大的討好了趙誠謹,小世子連飯也顧不上吃,洗漱完畢就一把將小貓抱了起來,一路抱到外頭的花廳。
丫鬟們早已擺好了早飯,密密麻麻擺了一桌子,豆沙包、金絲燒賣、豌豆黃並驢打滾各一碟,胭脂米粥、雞湯麵各一碗,另有四樣小菜,白切牛肉、水晶肘子、紅油筍絲和鹽水花生。
在許攸看來極為豐盛,可趙誠謹瞇起眼睛瞅了一圈,卻是嫌惡地噘起了嘴,不悅道:「全都吃膩了。」
翠羽自然曉得這小祖宗最是挑食,生怕他今兒又耍脾氣不肯用飯,趕緊柔聲哄道:「世子爺喜歡吃什麼告訴奴婢,趕明兒讓廚房做。今兒先隨便用些,不然回頭肚子餓。」
趙誠謹不語,低頭朝桌上的小貓兒道:「雪團喜歡吃什麼,我拿給你吃。」
許攸沒作聲,踩著貓步走到雞湯麵碗邊使勁搖尾巴。
趙誠謹會意,立刻笑道:「原來你喜歡吃麵。」說著話,也不讓丫鬟們幫忙,親自夾了一大筷子的麵條在面前的小碗裏。
許攸早就餓得發慌了,毫不客氣地張嘴就咬。她到底是半路出家當貓的,沒有兩隻手幫忙,動作不甚嫺熟,才吃了兩口就弄得滿嘴是油,更沾了許多麵湯在鬍鬚上,氣得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十分狼狽,見狀趙誠謹只覺得有意思,睜大了眼睛哈哈直笑。
翠羽見趙誠謹正在興頭上,趁機哄著他喝了碗粥,又軟磨硬泡地哄著吃了個豆沙包,罷了才讓小丫鬟們過來收拾,她則喚了雪菲一道領著趙誠謹去宣和堂給王妃請安。
才到宣和堂大門,趙誠謹就大聲喚起來,奶聲奶氣地撒著嬌道:「母妃,母妃——我抱了雪團來看您。」話未說完,人就猶如箭一般衝進了廳裏。
許攸生怕自己不慎從他懷裏甩出來,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拽緊趙誠謹胸口的衣服,直到他停下了步子,她才從趙誠謹懷裏探出頭來,好奇地四下打量。
這花廳比先前趙誠謹所在的荔園正屋還要大許多,屋裏一色全是紫檀木的家具,西邊靠牆擺著偌大的多寶格,零散地放了些瓷器和珊瑚擺件,東邊則掛著幾幅山水畫,風格極是簡潔素雅,而正北的位置則放了兩張太師椅,兩側又各設了兩個座。
屋內裏裏外外或坐或站了六七個人,離許攸近些的是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都作婦人打扮,一個穿著鵝黃色襦裙,微微垂著頭,低眉順眼的,另一個則打扮得鮮豔些,穿一身洋紅色對襟錦緞褂子,頭上插了兩支寶藍點翠鈿花,板著個臉,冷若冰霜的樣子瞧著有些不大好接近。
許攸看過電視,只瞧了幾眼便猜出了這兩人的身分約莫是瑞王的妾室,夠資格到正妃屋裏請安立規矩的自然不是姬妾或是通房,就不知到底是側妃還是庶妃了。
屋裏正中央端坐著一位華服麗人,容長臉,丹鳳眼,梳了個秋雲髻,髻上插著千葉攢金的牡丹步搖,垂下絲絲縷縷的金色流蘇,十分端莊華貴。看年歲不過是二十來歲,眉目間卻是一片沉著穩重,真真是大家風度。
「母妃——」
許攸還在發著呆,趙誠謹已經撲到那麗人懷中,甜甜地喚了聲,又獻寶一般地把許攸舉起來給她瞧,口中道:「母妃您看,這就是雪團。您說,是不是比七皇叔家的雪球兒好看多了。」
瑞王妃一時忍俊不禁,掩嘴道:「我的兒,莫不是我記錯了,你七皇叔家的那隻雪球兒竟是隻貓兒嗎?」
趙誠謹急道:「便是雪團變成狗,也要比雪球好看的,而且雪團比雪球聰明多了,牠還能聽懂我說話。」他生怕瑞王妃不信,趕緊摸了摸小白貓的腦袋,小聲哄道:「雪團,你叫一聲給我母妃聽一聽。」
許攸馬上很給面子的「喵嗚——」一聲,趙誠謹立刻滿意了,仰著小臉得意道:「母妃您看,牠是不是頂聰明的。」
瑞王妃含笑點頭,「既然是順哥兒養的貓,自然是格外聰明。」說話時,又悄悄朝眾人使了個眼色。
「可不是,妾身還沒見過這般聰明機靈的貓兒呢,看這毛色和眼睛,不似梁國品種,不知世子爺是從哪裏尋到這麼靈秀的貓兒,真真是羨慕死人了。」接話的是那位瞧著低眉順眼的妾室,聲音溫柔低沉,語調卻是活潑的,讓人一聽便十分喜歡。
倒是另一位只淡淡地朝許攸瞥了一眼,目中有不屑的神色,始終一言不發。
餘下的丫鬟們也跟著吹捧了一陣,直把趙誠謹哄得越發得意,上前抱著瑞王妃的脖子撒嬌道:「母妃,回頭我帶著雪團去見皇祖母可好?雪團這般乖巧,皇祖母見了也定是喜歡的。」
這來歷不明的貓兒,自己府裏收了就罷了,哪裏敢往宮裏頭送。可瑞王妃不好與趙誠謹明說,只笑著道:「你皇祖母昨兒個著了涼,咳嗽得厲害,碰不得這些貓兒狗兒,過幾日等你皇祖母身子好了再說,可好?」
因瑞王府裏只有趙誠謹一株獨苗,太后素來把他當做心肝肉一般疼愛,趙誠謹對他那慈愛又護短的祖母自然也是感情極深。
一聽太后生了病,他也立刻擔心起來,疾聲問道:「皇祖母如何病了?病得可嚴重?您陪著孩兒一起去宮裏探望皇祖母可好?」
瑞王妃見他乖巧又孝順,心中極是安慰,撫了撫他的頭髮,柔聲道:「你去跟你父王招呼一聲,一會兒母妃陪著你進宮。」
趙誠謹點點頭,把手裏的貓兒遞給雪菲,叮囑道:「妳幫我看著雪團,午間我若是回不來,記得要給牠餵飯,雪團喜歡吃肉。」
眾人聞言俱是忍俊不禁,王妃身邊的蘇嬤嬤笑著道:「奴婢往日只聽說貓兒喜歡吃魚,世子爺養的這隻卻是與眾不同。」
先前那妾室也笑著附和道:「要不怎麼生得如此乖巧漂亮。」
唯有那身穿洋紅色褂子的妾室始終沉著臉,一言不發。
離開宣和堂,翠羽領著趙誠謹回荔園換衣服,雪菲則抱著許攸去院子裏曬太陽,兩個妾室也跟著告退回了自己院子,花廳裏只剩瑞王妃和幾個伺候的嬤嬤丫鬟。瑞王妃揮了揮手,只留了蘇嬤嬤和兩個心腹大丫鬟白屏和紅染。
「那寧心兒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今兒居然還敢穿洋紅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分。」見屋裏只剩她們幾個,蘇嬤嬤忍不住抱怨起來,「那洋紅色是她一個庶妃能穿的嗎?娘娘您也不管一管,再這麼放任下去,她怕是要爬到您頭上來了。」
瑞王妃面色如常地端起手邊清茶喝了一口,不以為然地笑笑道:「嬤嬤莫要惱,她而今肚子裏揣著一個,身子自然矜貴些,先由著她吧,不然回頭她又要跟王爺抱怨說我為難她了。」
寧庶妃前些日子才診出了喜脈,而今不過兩個多月,雖還未顯懷,可她那孕婦的架式卻是擺得足足的。
蘇嬤嬤扁嘴道:「奴婢只是為娘娘抱不平。您是什麼身分,那女人又是什麼身分,竟敢在您面前拿大,真氣人。再說了,她也就是個生女兒的命,便是又懷上了又如何,不過是將來多出一份嫁妝。」
寧庶妃本也是官家出身,其父是南邊興安縣的縣令,先帝南巡的時候,瑞王隨行,在江南遇到了她。因她身段婀娜,嗓音又甜美便收進了屋裏,本打算大婚後便向太后請封側妃的,結果寧父竟被人告了個貪墨之罪,寧心兒便成了罪官之後,不說側妃,連庶妃也當不成,只能做個沒名分的姬妾。
因她是最早跟在瑞王身邊的,所以瑞王對她有些情分。她在王府裏熬了近十年,生了三個女兒,直到去年太后才鬆口給了她一個庶妃的名分。偏偏她又是個自命不凡的,仗著府裏五個孩子中有三個是她所出,而今又懷了孕,便有些拿大。
今日她不知天高地厚的穿上了與正紅色十分接近的洋紅錦緞,只因先前去尼姑庵裏求了籤,那住持言之鑿鑿地說她腹中是個男胎,所以才格外得意來顯擺。
「讓白屏去竹園說一聲,就說我憐惜她身子重,近日不用過來立規矩了,好好在屋裏安胎,莫要四處亂走動了胎氣。」王妃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站起身,淡然一笑,「不說她生不出兒子來,便是真生個兒子又能如何?太后那邊能鬆口?」
蘇嬤嬤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世子爺的地位早已穩固,寧庶妃又是那樣的出身,生多少孩子也出不了頭。相比起來,倒是李園的安庶妃有些機會上位——聽說安家的長子今年剛進了翰林院呢。
第二章 貓狗大戰
瑞王妃領著趙誠謹進了宮,許攸這邊就安靜下來。
荔園的丫鬟們不少,前不久才被翠羽敲打過,不敢亂走,可小丫鬟們到底年歲小,十分耐不住寂寞,見翠羽不在便一夥人湊到院子裏悄聲細語地說著話。雪菲資歷不深,管不住她們,索性不說話,躲在屋裏做針線。
許攸在院子裏曬了會兒太陽,滿耳朵都是小丫鬟們嘰嘰喳喳的聲音,睡也睡不安靜,索性起了身,貓著腰四下兜幾圈。貓兒個子小,身手卻極靈活,爪子上探出了尖利的指甲,抵著牆三兩下就上了屋頂。
天空很藍,一望無垠的純粹,比最美的寶石還要明澈。太陽照在身上,懶洋洋的,讓許攸忍不住一陣一陣地犯睏。在屋頂上瞌睡了一陣,不久後又被餓醒了。她現在的小身體吃不了多少東西,消化得卻快,竟是一頓等不得一頓。抬頭看看天,還未到晌午,王府還沒開午飯,許攸想了想,決定去廚房碰碰運氣。
她也不曉得廚房在哪邊,只一古腦地亂走。王府的房子屋頂連著屋頂,省了她上上下下的力氣。走了不多久,鼻間傳來陣陣食物的濃香,許攸心裏一喜——倒是蒙對了。
許攸下了屋頂躲在房梁上觀察廚房裏的動靜,眼看著就要吃午飯了,正是廚房最忙的時候,燒火的,挑菜洗菜的,還有掌勺的,一個個都是滿頭大汗。做好的菜由幫廚的大媽送到隔壁屋裏,擺了滿滿的兩桌。
許攸站在房梁上仔細瞅了幾眼,看準了裏頭桌子上的燉雞,剛準備往下跳,忽見門口人影一閃,竟鑽進來一個瘦巴巴的小男孩。男孩約莫十歲出頭,穿一身灰色的短襟褂子,洗得發了白,臉色蠟黃蠟黃的,顯得一雙眼睛又黑又大,眸中一片清澈。
看這打扮應是府裏幹粗活的下人,不知如何進了這裏。
許攸正琢磨著,那男孩已拿起桌邊的筷子在各個碗裏夾了些魚肉雞塊,迅速地用油紙包了塞進懷裏,收拾好了才欲出門,一抬頭正好瞥見一雙貓眼,一時心虛,嚇得連連後退險些跌倒在地。
「妳——」男孩兒是頭一回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膽子小得很,即便只是撞見隻貓,依舊嚇得一臉蒼白,「妳莫……莫要叫,我……我也不是……不是偷兒,我娘病、病……病得厲害,我……」
許攸瞪圓了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地看了半晌,貓臉表情十分嚴肅。男孩兒越發心虛,咬著下唇不敢作聲。若果真是個慣竊,這會兒不是轉身逃就是咬牙切齒地罵牠幾句,哪裏會這樣不知所措。
左右不過是幾樣吃食,且又是一片孝心,許攸也不好為難他,緩緩把圓腦袋轉到一邊去,彷彿根本沒有瞧見一般,男孩見狀愣了一下,又摸了摸胸口的油紙包,一咬牙便轉身去開門。
還未到門口,聽得外頭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男孩臉色驟變,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愈加慘白如紙。他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兩步,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屋裏本就不大,又滿滿地擺了幾張大桌子,哪裏還有地方掩藏行跡。倉皇間,大門已被人推開,進來個矮小的中年漢子,滿身的油煙味兒,正是隔壁的廚子老五。
「好你個小兔崽子,竟敢跑到你五爺地盤來偷吃,看五爺今兒怎麼收拾你。」說話時已捲起了袖子,氣勢洶洶地朝男孩撲過來。
男孩一來生得瘦小沒什麼力氣,二來本就偷了東西心裏有愧,連躲也不會躲,低著腦袋縮著身子,扎扎實實挨了老五一巴掌,嘴角立刻滲出了血,左邊臉也腫了一大塊。
到底只是個小孩子,就算真偷了東西也不能這麼打罵。許攸一激動,想也沒想就從屋梁上跳下來,落在老五的肩膀上,然後伸出貓掌狠狠朝他臉上給了一爪子。
只聽得「哇——」的一聲怪叫,許攸心裏一動,飛快地從老五肩頭撤離,又趕緊抱住柱子迅速返回屋梁上,居高臨下地朝老五鄙夷的「喵嗚——」了一聲。
老五氣得渾身發抖,哪裏還顧得上一旁的小男孩,滿屋子裏轉了一圈,在門後尋了個笤帚出來,衝著許攸揮舞了一陣。
老五生得矮小,便是手裏拿了笤帚依舊搆不到屋梁上的許攸,折騰了一陣,又氣又惱,狠狠把笤帚往地上一扔,又吐了口唾沫罵道:「小畜生,給老子等著瞧。」說著話,人已經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屋裏只剩下男孩和許攸兩個,男孩的臉上腫得厲害,原本梳得齊整的頭髮也被老五打亂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他卻沒有哭,吸著鼻子走到屋梁下,一臉焦急地朝許攸道:「小貓兒妳趕緊跑,五爺最是記仇,這會兒怕是去找長棍子了,回頭妳要逃也逃不開,若是落在他手裏,怕是連命都要丟的。」
那個老五一看就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雖說許攸有趙誠謹做靠山,可是一來他如今不在府裏,二來廚房裏的下人們只怕也沒幾個認得她,一會兒真打起來,可沒人幫她的忙。若真被打死在這裏,豈不是太冤枉了。
許攸能屈能伸,朝那小孩「喵嗚——」了一聲,接著飛快地從窗戶跳走,才上了屋頂就瞧見老五拎著一根竹篙從雜物間衝了出來,遠遠地瞥見屋頂上的自己,氣得直跳,一邊大聲喝罵一邊追,許攸冷冷地看他,計算著他手裏竹篙的長度,冷靜地往後退了幾步,不動了。
她繃著嚴肅的貓臉,舉著右爪隨時戒備,造型有點像招財貓——意識到這點後,她又滿頭黑線地放下爪子,儀態萬千地蹲坐在原地,擺了個優雅端莊的姿勢。
老五使出吃奶的力氣舉著竹篙往屋頂上捅,偏偏總差了那麼一兩分,始終挨不著許攸的邊兒,氣得破口大罵。這時院子裏的下人們都出來看熱鬧,指指點點,說說笑笑,更有人提議說要去搬梯子。
幫廚的李大娘聽到動靜從屋裏出來,瞅見屋頂上的雪團,一跺腳趕緊衝過來,高聲喝道:「快停下快停下,老五你別亂來,這恐怕是世子爺養的貓,要少了一根毛你都得脫層皮。」
老五手一抖,腳下一個趔趄,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頓時出了一身冷汗,臉色發白地喃喃道:「不會吧,沒聽說世子爺養了貓啊?」
李大娘急道:「昨兒下午世子爺身邊的丫鬟來廚房要過牛肉,就說要給貓吃,你那會兒在屋裏打瞌睡,自然不曉得。」
老五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起來,有些後怕地朝屋頂上的許攸看了一眼,小聲抱怨道:「世子爺的貓怎麼摸到我們廚房來了。」說罷,又不甘地瞪了許攸一眼。
許攸鼓著臉居高臨下地回瞪他,殺氣騰騰的模樣把老五給嚇了一跳,喃喃道:「果然是主子爺養的貓,脾氣大得很。」一邊說著話,一邊將院子裏圍觀的眾人驅散了。
許攸探頭探腦地朝廚房瞅了幾眼,沒瞧見那小鬼,心知他應是趁機溜走了,這才放心,抖了抖後腿,飛快地回了荔園。
翠羽不在,伺候許攸的事便落到雪菲頭上,這小姑娘雖不如翠羽精幹卻也溫柔和善,又生得一張可愛的圓圓臉,許攸很是喜歡,回了屋便衝著她「喵嗚——喵嗚——」直叫喚,想讓她陪著說說話,偏偏雪菲是個膽小怕事的,還以為哪裏伺候得不妥當,越聽越緊張起來。
許攸沒轍了,放棄了與雪菲交流的想法,吃過飯後,就無比孤獨地爬上了屋頂繼續睡覺。
這覺一直睡到趙誠謹回府,睡夢中許攸隱隱聽到小世子的聲音,立刻機警地豎起耳朵,睜眼起身朝四周探看,可她睡得久了,腦子有些迷糊,腳下就跟踩了棉花似的,身子一軟,一骨碌地從屋頂上滾下來。
吾命休矣——
許攸發出「喵嗚——」的慘叫,一瞬間眼淚都快逼出來了……
可是,預料中的劇痛卻沒有出現,她的小身體軟軟的落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就好像夢裏的鵝絨被一樣溫暖。
被救了!許攸吁了一口氣,把跳到喉嚨處的小心臟吞回去,小心翼翼地抬起腦袋看向救命恩人,一抬眼便被一雙深邃的眼睛給震到了。
哎呀媽呀,這也……未免太好看了吧!
許攸嘴一咧,口水直往外淌,她趕緊把舌頭一捲想把口水收回來,卻還是沒來得及,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之後的整整半個時辰,長得很漂亮的齊王就一直在笑話趙誠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總不能笑話一隻毛都沒長齊的小奶貓。
「我說順哥兒你這是長了雙什麼眼睛,怎麼就養了這麼隻蠢貓?還敢恬不知恥地起名字叫雪團,我們家的雪球要是笨成這副德行,我早把牠給扔了……」
其實齊王覺得那隻貓不僅傻,眼神還不大對勁,肯定是隻貪色的小母貓。要是被個美貌少女用如此熾熱又迷醉的眼神盯著看,他或許還會很得意很自豪,可換了是隻貓,這就有點不大對勁了。
若這事兒傳出去,他恐怕就要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了!
被一隻貓愛慕什麼的……光是想他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趙誠謹很不高興,他抱著許攸輕輕地順毛,鼓鼓的小圓臉上是氣呼呼的神情,「七叔你莫要說雪團的壞話,牠聽得懂的。你這麼說牠,牠要是傷心了怎麼辦?我們家雪團可不是你們家那隻笨狗。」
齊王哈哈大笑,一臉鄙夷地指著許攸道:「牠不過是隻貓,哪裏聽得懂人話。這種貓兒我見得多了,長得是好看,可貓兒哪有狗聰明,我們家的雪球有靈性,豈是你這隻蠢貓能比的。我不管,反正你得改名,被這隻蠢貓一弄,連雪字都俗了,要不你就給牠改名叫窩絲糖,甜甜膩膩的倒也貼切。」
許攸趴在趙誠謹的懷裏斜睨著齊王,圓乎乎的臉上充滿了鄙夷和不屑。雖然這小子長得挺漂亮的,可實在幼稚得可笑。
趙誠謹氣得直跳腳,指著他道:「你你……你們家的笨狗才要改名!就改名叫……叫……」他到底年歲小,哪裏曉得起名字,一時間急得想哭。
叫旺財!許攸弓著背,「喵嗚——」的幫腔。
只可惜趙誠謹聽不懂,漲紅著小臉朝四周到處看,最後忽地靈光一閃,指著桌上的杯盞道:「就叫茶壺!你們家那隻笨狗長得圓滾滾的,就跟這茶壺一般,就該改名叫茶壺!」
「噗——」的一聲,齊王一口茶水全噴到趙誠謹臉上,他懷裏的許攸也沒能避開,一人一貓氣鼓鼓地瞪著他,眼睛都紅了。
翠羽趕緊拿了帕子過來幫趙誠謹擦拭。
齊王忍俊不禁地大笑,邊笑還邊斷斷續續地道:「順……順哥兒……你真是太好玩了,你幹麼跟我們家雪球兒搶名字,乖啊,窩絲糖這名字挺好聽的,很適合這隻小母貓呀,不信你問翠羽。」
翠羽只當沒聽見,趙誠謹氣極了,不理他,扁著嘴委屈道:「我要去找皇祖母告狀,七叔欺負我,嗚嗚——」
齊王一點也不急,悶悶偷笑,笑罷了又摸摸趙誠謹的小腦袋瓜子道:「還說自己是男子漢,就你這動不動就哭的德行,比人家小姑娘們都不如。你要替你們家蠢貓搶名字,明兒七叔領著雪球過來,看牠能否搶得過!」
趙誠謹小臉漲得通紅,一臉不服氣地道:「七叔好不講理,你們家那個……茶壺都多大了,那個子都快有我高了,我們家雪團就這麼一丁點大,怎麼打得過?」
齊王大笑:「這會兒你倒是想起來我家雪球比雪團大了,牠一隻後來的貓兒,年歲又小,憑什麼要逼得我家雪球改名字?你若是怕了就早早認輸,從此以後就給牠改名叫窩絲糖,好聽又好記,省得明兒牠要吃虧。」
趙誠謹哪裏肯,鼓著小臉始終不應。
齊王越發覺得好玩,一本正經地和他定下決戰時間,臨走時又故意逗他道:「趁著今兒還有時間,趕緊找你父王幫忙去。你父王的功夫在我們幾個兄弟裏頭最是高明,你去找他指點指點,窩絲糖一定受益無窮。」說罷,這才忍住笑走了。
趙誠謹雖然年歲小,多少還是有些心眼兒,決計不敢真依了齊王的慫恿尋父王給小貓指點武功,但他又覺得齊王的話有些道理,琢磨了一番後,便去尋府裏的侍衛統領幫忙。
瑞王府的侍衛統領姓衛,出身少林寺,性子最是耿直穩重,平日行事一板一眼的,何曾遇到過這種難題,趙誠謹把來意一說,衛統領頓時就傻了眼,睜圓眼睛盯著小白貓看了半晌,有點沒理解他的意思。
「世……世子爺……」衛統領艱難地問:「你剛剛說什麼?什麼貓啊狗的?貓跟狗打架?」貓跟狗要打架關他啥事兒啊?
「你不是府裏頭最厲害的人嗎?」趙誠謹有些生氣了,小臉漲得紅紅的,氣鼓鼓道:「雪團還小,肯定打不過七叔家的那隻大狗,你趕緊想想辦法教教牠。」
衛統領:「……」
見他無言,被趙誠謹抱在懷裏的許攸很同情他。
接下來整整一下午,迫於無奈的衛統領果真耐著性子給世子爺和他的貓演示了好幾遍少林寺的大擒拿手法,一直到傍晚時瑞王爺差了下人過來尋衛統領說話,他才猶如抓到根救命稻草似的逃走了。
對於第二天的貓狗大戰,其實許攸並不憂心。光是聽雪球這名字就能猜到齊王府裏那隻狗是什麼模樣,十有八九肥成個圓球,哪有她靈活矯健,逮著機會撓牠兩爪子還不容易。
第二日大早,齊王就牽著他家的雪球過來。
只是許攸從趙誠謹懷裏探出腦袋瞅了一眼,立刻就傻了。
尼瑪喲!
什麼狗屁雪球,起這麼萌的名字,長得那樣驃悍精壯是為那般!許攸顫巍巍地看著足足比她大了好幾倍的大狗,心裏頭直罵娘!
不過這條笨狗也就是個子大點,腦子應該不大好使,咧著嘴耷拉著舌頭傻乎乎的,眼神呆滯得很,智商自然不能跟她相比——起碼許攸是這麼想的。

所謂衣冠禽獸,許攸覺得指的就是齊王這樣的人。說老實話,這傢伙長得人模人樣,一雙眼睛尤其勾人,要不然她也不至於才一見面就失了態,但這小子心腸實在是壞,跟趙誠謹這麼個小屁孩打賭,居然還叫來了一大群觀眾,什麼瑞王、瑞王妃,甚至還有幾個許攸沒有見過的半大小鬼頭也來了。
許攸豎起耳朵聽小世子跟他們打招呼,哥哥長弟弟短的喚,想來都是各個王府裏的兄弟們。
許攸沒見過瑞王,不過小世子跟他爹長得挺像,他又與王妃一道兒過來的,許攸一眼就能猜出。餘下的幾個小毛頭也都長得挺精神的,見了瑞王還笑咪咪地喚三叔。
瑞王拿齊王這個弟弟很是沒轍,一見面就沒好氣地罵他,「你多大了,跟個小孩兒較什麼勁,傳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齊王臉皮早就練得跟城牆一般厚了,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涎著臉道:「我怕什麼,要是我家這隻狗改名叫茶壺才被人笑話呢。廢話少說,今兒順哥兒若是輸了,三哥回頭得替我跟母后說情,就說我心性不定不適合早娶,讓她另給劉家姑娘找別人。」
齊王今年二十二歲了,換了別人家,恐怕家裏頭孩子都能打醬油了,偏偏他一點也不著急,只說自個兒還沒玩痛快,怎麼也不肯成親,為了這事沒少挨聖上和太后的訓斥,以至於最近他都不怎麼敢進宮了。
瑞王一點也不上他的當,哼道:「你跟順哥兒愛怎麼玩是你的事,我就看看熱鬧,母后那裏你自己去說。」
齊王都快哭了,急道:「三哥,我的好三哥,你就幫一幫兄弟唄。你是運氣好,娶到了三嫂這麼賢慧又溫柔的妻子,哪裏曉得我們的苦楚,好比五哥府裏頭,成親這麼多年了,鬧成什麼樣子,府裏妻妾那麼多個懷孕的,孩子一個都沒保住……」
「咳咳。」瑞王妃重重地咳了一聲。
齊王這才猛地反應過來,這種事私底下抱怨幾句也就罷了,怎好當著眾人的面說,何況院子裏可還有小孩子在呢。
不過那番話倒是聽得瑞王爺心裏頭甚是舒坦,雖說他也只有趙誠謹一個兒子,但閨女卻不少,足見王妃賢慧大度。一念至此,他忍不住朝身側的瑞王妃看了一眼,瑞王妃似乎心有靈犀,也朝他看過來,兩人目光交接,會心一笑。
這會兒許攸沒心情探究他們幾位的心思,她睜大眼睛死死盯著那隻大狗,生怕牠突然狂性大發衝過來咬她。這麼大的狗,嘴一張就能把她整個人——不,整隻貓一口吞了……就算小世子在身邊撐腰,她還是覺得很可怕啊。
「哎呀,你們家窩絲糖不會嚇得站都站不穩了吧。」齊王摸了摸下巴,一臉得意地搖頭,「順哥兒你可想清楚了,真要比啊,一會兒輸了可不准哭鼻子。其實窩絲糖這名字挺好聽的,跟你們家這隻蠢——這隻貓多般配。」
許攸也覺得窩絲糖這名字挺好的,一聽名字就是個甜妞,多好。那個什麼雪球、雪團的還是留給那隻凶猛的大狗吧!
可小世子不依,氣鼓鼓地把貓放到地上,一邊順毛一邊小聲哄著,「雪團,別怕,記住昨兒衛統領教妳的法子。要是贏了,我讓廚房給妳燒兔子肉吃!」打從知道牠是隻母貓後,小世子對牠更是呵護了。
兔子肉……也不曉得有沒有辣椒,如果不放辣椒的話,兔子肉的味兒還挺重的,不好吃……許攸神遊地想著。
說話的這會兒,院子裏又來了人,她今兒依舊穿著洋紅色衣裳,只是換了個花紋,衣服還掐了腰,顯出纖細腰身,與昨兒的冷若冰霜不同,如今臉上寫滿了柔情蜜意,眼睛一閃一閃的,十分嫵媚。
她不疾不徐進了院,嫋嫋婷婷地朝瑞王作了個萬福,又朝瑞王妃喚了聲「姊姊」,聲音既甜又軟,簡直酥到了骨子裏。
瑞王妃斜著眼睛瞥了她一眼,沒說話,齊王似笑非笑地朝瑞王看看,眸中難掩嘲弄。
瑞王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臉一沉,冷冷地朝寧庶妃訓斥道:「妳好好的不在竹園養胎,到處亂竄什麼。這裏又是貓又是狗的,若一不留意衝撞到了,妳還要抱怨說王妃管束不力。趕緊回去!」
寧庶妃萬萬沒想到瑞王竟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她沒臉,頓時委屈得紅了眼,還待再解釋,瑞王已經不悅地轉過臉去。瑞王妃朝身側的蘇嬤嬤使了個眼色,蘇嬤嬤立刻會意,招呼兩個婆子扶著寧庶妃出了院子。
這都是大人的事兒,趙誠謹年紀尚幼還不甚明白,院子裏的幾個少年也只當沒瞧見,笑嘻嘻地要齊王把雪球的繩子解開。
說時遲那時快,許攸忽地一躍而起,跳到那隻大狗的背上,四隻爪子牢牢地拽住牠身上的毛,痛得大狗立刻發出哀鳴。
齊王大驚,急道:「還沒開始呢——」
話剛說完,就見許攸揮起爪子在雪球臉上狠狠抽了幾巴掌,雪球頓時被抽懵了,就地繞了幾個圈,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許攸卻還不肯下來,爪子緊緊扒住狗背,兩隻後腿用力的在原地蹬。
「駕——」她嘴裏喊,但發出來的卻是一聲囂張而得意的喵嗚聲。
雪球打小就養在齊王府裏,吃喝拉撒都有人伺候著,何曾吃過這種虧,立刻委屈得不行,眼淚都快出來了,跳起身來一路小跑到齊王身前哀怨的嗷嗷直叫,分明想讓齊王替牠撐腰。
這一場貓狗大戰來得太快……說大戰這個詞有些誇張了,確切來說,是一面倒的欺凌——幾乎在電光石火之間,勝負已分!
其實真正論起武力值,才幾個月大的奶貓完全不是大狗的對手,但打架這種事本來拚的就不是武力值,還有腦子。雪球明顯就是隻寵物,渾身上下一點野性都沒有,撒嬌賣乖興許是一把好手,打起架來卻是個門外漢,所以許攸當機立斷,先聲奪狗地掌握了先機,幾爪子就奠定了她的江湖地位。
她一點也不怕把狗給打壞了,一來身後有小世子撐腰,二來她的爪子並不算鋒利,就算那幾爪子下手重了,大狗最多也就是受點皮外傷,但許攸相信,大笨狗吃過這一次虧,以後見了她絕對老實!
許攸在短短的幾秒鐘內迅速使用心理學和各種相關知識分析決策,扎扎實實來了個大逆轉,剛剛勝利的時候,她還有些高興,可一想到自己竟然淪落到跟一隻狗耍心機又覺得很悲哀。
人生真是了無樂趣啊!
趙誠謹絲毫體會不到許攸憂傷又糾結的心情,他高呼一聲,趕在齊王有所反應前衝上去將許攸抱在懷裏,歡樂地連轉了幾個圈,罷了才騰出一隻手指著齊王身後的雪球高聲笑道:「輸了,七叔輸了!今日起牠得改名了。」
齊王這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很沒面子地低頭瞪著咬著他褲腳求他撐腰作主的笨狗,哭笑不得地搖了搖腦袋,爾後又沒好氣的伸手在趙誠謹後腦杓上敲了一記,高聲道:「輸了就輸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話雖這麼說,他的表情還是很不甘。
若是輸給旁人也就罷了,偏偏是趙誠謹這奶娃娃,齊王實在想不明白他家的狗長得高大精壯,平日在府裏耀武揚威,應該要有些本事吧,怎麼就輸給一隻看起來傻乎乎,甚至還色迷迷的小奶貓呢?這也太奇怪了!
趙誠謹卻沒有這麼多心思,歡喜地抱著許攸去向瑞王邀功,先是把許攸狠誇了一通,末了又免不了提及衛統領,一臉敬仰的誇道:「虧得昨兒下午尋了衛統領幫忙,他教了雪團一招大擒拿手,可厲害了……」
瑞王府的侍衛統領竟然這麼有本事,連貓兒都能教!院中諸人聞言俱是一片好奇,就連瑞王都感興趣了,追問道:「衛統領怎麼教的?」
「啊?」趙誠謹沒想到瑞王會追問,愣了一下,旋即才道:「就是,打了幾遍拳……唔,總之衛統領厲害著呢。」若是不厲害,怎麼能這麼快就把雪團教成高手,茶壺那隻笨狗在牠手底下才走了一招就被打倒了。
瑞王這下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瑞王妃忍不住笑出聲來,朝趙誠謹招了招手,把許攸接過去順了順毛,笑著道:「看不出這小傢伙個子小小的,竟還有幾分本事,方才那幾巴掌搧得可真威風!」
「三嫂,」齊王插話道:「我還在這裏呢。」當著他的面說這隻貓威風,是不是不大給面子啊。
瑞王妃越發笑得高興,「早和你說了別跟順哥兒鬧,你偏不聽。這麼大的人了,非要跟個孩子似的,這回丟臉你可高興了?就該跟太后娘娘說給你定一門親事,也好收一收心。」
齊王頓時色變,連連告饒道:「饒了我吧,三嫂。今兒是弟弟我做得不妥,不該拉著順哥兒打賭,嫂嫂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計較。」說完,他又咬牙切齒地瞪著小奶貓,又氣又不解地道:「這小奶貓才多大,竟然還會耍詐!要不是牠搞突襲,雪球斷然不會輸。」
這小奶貓簡直就跟妖精似的!他心裏頭這麼想,但沒說,妖精這種事可不能亂說,否則便要被戴上妖言惑眾的帽子,即便身為王爺,他也要謹言慎行。
「誰是雪球?那是茶壺!茶壺!」趙誠謹指著蹲在牆角吃肉乾的笨狗大聲道:「我就說牠會輸!」說罷,又轉過頭得意地向瑞王邀功,「父王,您看這個名字是不是特別適合七叔家的笨狗。」
瑞王還沒回話,一旁的齊王涼颼颼的插話道:「我覺得順哥兒年紀不小,可該進學了,這麼聰明的孩子整天在家裏頭玩,可不是浪費。你看看你這幾個兄弟,誰不是打從四五歲起就進上書房讀書?」
趙誠謹的臉色立刻變了,手指微微發抖地指著齊王,「七叔你好陰險!」
瑞王瞇起眼睛不悅的瞪他,訓斥道:「怎麼跟你七叔說話的?」
趙誠謹扁著嘴,一臉委屈地道:「七叔輸不起,他太壞了。」不過是贏了個名字,他竟然陰險地要把自己送進宮去讀書,太可怕了。上書房哪裏是人待的地方,無論是炎炎夏日還是苦寒隆冬,天未亮就得趕到,若是讀得不好還得挨板子,幾位太傅又凶又惡,連太子哥哥都照打不誤,自然不會對他客氣。
一想到這裏,趙誠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轉身抱住瑞王妃的腿,紅著眼睛委屈地求道:「母妃,孩兒不去讀書。」
「胡鬧!」不待瑞王妃說話,瑞王已經怒了,板著臉呵斥道:「都多大的人了,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你七叔讓你進學也是為你好,整天就曉得玩,招貓鬥狗的日後能有什麼出息……」
他劈里啪啦地一通臭罵,趙誠謹倒還沒什麼,一旁的齊王臉色卻越來越尷尬。
招貓鬥狗什麼的,這分明就是在教訓他嘛!
瑞王劈頭蓋臉把兒子罵了一通後,心情甚好,一轉頭才發現四周眾人臉色各異。齊王沉著臉朝他瞪圓了眼睛,瑞王妃別過頭去假意跟嬤嬤說話,幾個侄子低著腦袋假裝沒聽見他說什麼,趙誠謹則抱著雪團慢悠悠地給牠順毛……
瑞王一愣,無語的遁逃了。
第三章 後宅陰私?
趙誠謹進學的事被擱置了下來,瑞王心裏頭清楚得很,這事沒有太后點頭,他在府裏喊破了喉嚨也沒用,他不是沒想過跟太后講道理,可老人家年歲一大了,性子越發固執,一旦認定了就怎麼也說不通,瑞王拐彎抹角地試探過兩回,皆被太后堵了回來,遂暫時死了這個心。
趙誠謹這才放心。
自從許攸把雪團的名字保住後,趙誠謹越發覺得她聰明通靈性,恨不得每時每刻抱著她,出入相隨。至於茶壺那隻笨狗,齊王一生氣就把牠留在瑞王府,瑞王妃心善,尋了個會養狗的下人仔細看著,雖比不得先前在齊王府那般尊崇,但也不至於淪落到成為流浪狗的地步。自「比試」以後,茶壺便對許攸有了些懼意,每每瞧見她,大老遠便要跑開,隔著距離遙遙看她,目光寫滿了哀怨。
事實上,許攸對茶壺已經沒有剛見面時的排斥,這個大傢伙雖然塊頭大,但性子很溫和,甚至有些憨厚老實,特別喜歡跟人一起玩,一不留神就高興起來了,一高興就滿園子撒歡,尾巴搖來晃去的討好人,那副諂媚的模樣讓許攸不忍直視。
有一次,牠甚至還眼巴巴的把不知什麼時候藏起來的肉骨頭叼到許攸面前,搖著大尾巴獻寶似的討好……
許攸無言了,果然是二貨青年歡樂多!
到後來,連趙誠謹都有點喜歡茶壺了,雖老嫌牠黏人得很,但眼神已經不似以前那般嫌惡,也不會指著牠大罵「笨狗」,高興的時候還會隨手扔一個玩具讓茶壺樂顛顛地跑去撿回來,然後一邊搖尾巴,一邊歪著腦袋咧嘴朝趙誠謹討好的笑。
這樣的姿態許攸可擺不出來,大多數時候她都高高在上的蹲在房梁上俯視全府,只有趙誠謹叫她時,她才會慢條斯理的「喵——」一聲,爾後不疾不徐地沿著高高低低的櫃子、多寶格,一階一階下來跳進趙誠謹的懷裏。
不過她最近長了些肉,又渾身長毛,看起來有向圓球轉化的趨勢,就連跳躍的動作也做得有些不到位,好幾次跳到最後已經是連滾帶爬了。許攸很為自己將來的體型感到擔憂。
雖然沒有進學,不過趙誠謹已經開始認字,瑞王妃親自手把手的一個字一個字教他,啟蒙讀書是永恆的《三字經》,趙誠謹每天要在宣和堂學習一個時辰。這個時候許攸就會跳上屋頂滿園子瞎逛。
她大概已經摸清了瑞王府的佈局,前院是瑞王接待客人的地方,西側有幾個院子空著,東邊則是府裏護衛們的住所,後院的正院是宣和堂,後頭緊跟著是趙誠謹住的荔園,荔園東側是府裏幾位小姐的閨房,西側則是梅園、竹園和李園。宣和堂以東有一片池塘,四周栽種著各式樹木花草,夏日裏綠樹成蔭,芳草萋萋,很是涼爽。
眼看著入了夏,天氣日復一日熱起來,許攸便喜歡往林子裏鑽。這片林子種的多是花樹,年歲久了,生得枝繁葉茂,其中間雜的栽了幾株老樟樹,成片樹葉展開猶如一把綠色大傘。許攸最喜歡爬到樹上,以一種睥睨天下的姿態俯瞰身下經過的每一個生物。
看了一會兒,有些犯睏,她把身子一蜷,縮進密密的枝椏間,睡了。
林子裏有風吹過,樹葉相互摩挲發出沙沙的好聽聲響,偶爾有鳥飛來飛去,啾啾的叫,甚至還有一隻傻乎乎的青雀跳到許攸面前,尾巴一搖,觸到了許攸敏感的鬍鬚,她眼睛驀地一睜,那傻鳥嚇得發出一聲慘叫,撲騰一下振著翅膀飛遠了。
這時,忽聞附近有人聲,悄聲細語的彷彿壓著嗓子,聲音裏隱隱透著一股戒備和謹慎。許攸扯了扯耳朵,好奇心一點點的升起,乾脆不睡了,弓起背伸伸懶腰,而後邁著輕巧的步子跳到對面樹上。
雖然胖了許多,但許攸的貓步依舊輕盈,又藏在茂密的枝椏間,樹下的人自然沒發現,便是發現也沒什麼大不了,誰會把貓當回事。她緩緩跳到那兩人頭頂的樹枝上,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妳怕什麼,便是出了事,有誰會猜到是妳下的手?」一個穿著醬紫色比肩的婆子道。
另一個年歲輕些的應是個丫鬟,聞言依舊有些猶豫,欲言又止。
婆子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道:「青雲姑娘如今出息了,倒是忘了舊主,妳也不想想當初若沒有我們主子出手幫妳一把,妳這會兒恐怕早已屍骨無存,而今不過是讓妳幫個小忙,妳就推三阻四的,只怕心裏頭早沒了我們主子。」說罷,冷哼一聲便要轉身離去。
「等等——」名喚青雲的丫鬟臉上露出愧疚不安的神色,咬咬牙,喚住了那婆子。
婆子眼睛裏有抹得意神色一閃而過,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假意苦口婆心地勸道:「我就曉得妳是個知恩圖報的,主子待妳素來不薄,現在不過是讓妳辦件小事,又不是殺人放火,妳怕什麼。」一邊說著,又一邊把藏在袖子裏的小香包塞進青雲手裏,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撫完,立即飛快出了林子。
青雲咬唇盯著手裏的香包看了半晌,終於還是把它塞進懷裏,低著頭走了。
這算什麼?
竟然被她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後宅陰私?那個逼青雲下黑手的嬤嬤是誰的人?小香包裏藏著什麼……許攸腦子裏迅速湧出一大堆問題,然後,她抖了抖毛,飛快地跳下樹,撒腿朝青雲追了過去。
許攸本以為青雲是哪個主子身邊的貼身丫鬟,跟著她一路去了偏院才發現她原來是司花木的,因認了府裏的老花匠做師傅,故在一眾粗使下人裏頭還算有些體面。
青雲慌張地回了自己屋子,把小香包藏在床板下頭,爾後整了整衣衫裝做若無其事地出了門。等她走後,許攸才從房梁上跳下來,湊到青雲床邊嗅了嗅,記下了那獨特的淡淡香味,然後從窗戶跳出屋。
自從變成貓以後,許攸發現自己的嗅覺靈敏了許多,似乎跟當人類時有些不一樣。
許攸回到荔園的時候,趙誠謹已經回來了,苦著臉垂頭喪氣地坐在太師椅上直哼哼。他年紀太小,個子不夠高,兩條腿懸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可愛得很。茶壺埋著腦袋舔他的腳,偶爾會咬到他的褲腳邊,大尾巴搖來搖去,十分殷勤。
趙誠謹被茶壺這麼一哄,臉色終於好看了些,伸出手給牠順毛,茶壺越發高興起來,尾巴也搖得厲害。
許攸有作為人的尊嚴,實在學不來茶壺這一套,再說她跟趙誠謹的關係也不需這般討好他。她進屋後「喵——」了一聲,立刻把趙誠謹的注意力吸了過來,爾後一蹬腿跳上他的膝蓋,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蹲下,瞪圓了眼睛狠狠盯著茶壺。
茶壺頓時勢弱,「嗷唔——」一聲,那聲音自高而低,最後漸漸消失在喉嚨裏,伸出舌頭想再去舔趙誠謹的手指頭,他卻把手探到許攸的頭頂,開始每天都要玩一回的撓癢癢遊戲。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相當舒服的遊戲,小世子的手指彷彿帶著魔力,許攸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情緒,仰著腦袋享受的瞇起眼睛,懶洋洋的發出「喵嗚——」的囈語。
「讀書一點都不好玩,」趙誠謹抱著許攸,小臉都耷拉下來了,聲音沉甸甸的,「母妃說以後進了學還要更辛苦,若是學得不好,每天都要挨板子。」說罷,他又長長歎了一口氣,小圓臉上寫滿了嚴肅,用羨慕的眼神看著許攸道:「如果我是一隻貓就好了。」
許攸沒好氣地白了這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孩一眼,伸出爪子撓他衣服,直到把他胸口揉成一團醃菜才罷手。茶壺眼紅,也想要跟他們一起玩,可被許攸狠狠瞪了一眼,再不敢上前爭寵,只能失望又哀怨地蹲在一旁,仰著腦袋眼巴巴地看著他們倆。
下午趙誠謹休息,睡過午覺後又抱著許攸去花園玩,茶壺橫在門後睡覺,沒醒。
一人一貓在池塘邊的涼亭坐著,忽瞅見幾個小姑娘往這邊來了。
「哎呀——」趙誠謹有些頭疼的皺起眉頭,一彎腰,忽地縮到了石桌下,口中喃喃道:「她們怎麼來了?」說話時,為難地咬了咬唇,然後伸手把蹲在桌上看熱鬧的許攸抱了下來,悄悄地往涼亭外逃。
許攸認出來人中領頭的是小世子的姊姊,王府嫡出大小姐趙嫣然,剩下的幾個人,除了兩個丫鬟還算眼熟外,別的她一個也不認得。
「順哥兒!」趙嫣然眼睛尖,立刻發現正欲逃走的趙誠謹,遠遠的高聲喚他的名字。
趙誠謹只當沒聽到,低著腦袋迅速鑽進路邊的灌木叢中,飛快地遁進林子裏。
「順哥兒……」
趙嫣然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後頭,趙誠謹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手抱著許攸一手拍了拍身上的枯枝樹葉,小聲道:「險些被她們逮了個正著。我才不要跟那些丫頭片子一起玩呢,動不動就哭,討厭死了。」
見許攸沒反應,趙誠謹又小聲警告道:「以後見了她們躲遠點,知道嗎?尤其是我那兩個表姊,凶得很,若是見了妳,定要拽妳的尾巴玩。」
熊孩子拽尾巴什麼的,最討厭了!
不過,這是不是小世子在故意嚇唬她呢?小姑娘們總是斯文許多,許攸記得以前她家隔壁鄰居就養了一隻短毛,鄰居家的小姑娘每天領著那隻貓在社區裏散步,特別有愛。當然,熊孩子也有就是了,什麼拽尾巴呀、扔石頭的,以前她還只是旁觀,實在看不過去了才攔一攔,現在想起來,對於貓來說熊孩子真討厭。
趙誠謹生怕許攸被幾個表姊逮著,抱著許攸躲在林子裏不出去。許攸心情好,難得哄著小世子一起玩,利落地爬到樹上,撓一把碧綠的樹葉,衝著樹下的小孩灑下來……
玩得累了,趙誠謹又抱著許攸躲在樹蔭下睡覺。他年紀小,自幼都是丫鬟婆子伺候著的,一點生活常識也沒有,也不管樹下的草地乾淨不乾淨,一骨碌就躺下了。許攸老老實實地蹲在他身邊,圈起身子正準備睡覺時,眼角忽地瞄到一個小小的黑色東西一晃而過。
蝨子!
許攸霎時覺得身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些個磨人的小妖精!
她伸出爪子啪地一聲把那蝨子拍得稀巴爛,跳起身張口咬住趙誠謹的衣袖就往林子外拖。
這蝨子是她身上的還是趙誠謹身上的,其實根本不用想許攸也知道,小世子每天都收拾得乾淨體面,就算在草堆裏打幾個滾也長不了蝨子,那玩意兒鐵定是她身上的!一想到這,許攸便噁心得渾身直哆嗦。
趙誠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蝨子,自然不曉得這些小妖精的厲害,被許攸拉回荔園時還是一片茫然。
下午趙誠謹是偷偷溜出門的,翠羽正為了尋不著他急得滿頭大汗,而今見他自己回來,終是鬆了一口氣。
狠狠剮了園子裏其他小丫鬟一眼,加快步子迎上去,略帶一絲責備地道:「世子爺,您日後可不能偷偷溜出去了,怎麼著也得帶上幾個人伺候……」
許攸根本沒心情搭理她,飛快地衝進屋,四下張望,終於找到平日洗澡用的浴盆,腳一蹬蹦了進去,不動了。
翠羽臉上露出狐疑不解的神情,想了想,小聲問:「世子爺,雪團這是要作甚?」
趙誠謹茫然地搖頭,「我也不曉得,原本在林子裏玩得好好的,雪團忽然就跳了起來,啪啪啪朝四周使勁兒抽,爾後就拽著我往回走。」他一邊說著話,一邊上前拉許攸的前爪。
許攸悶悶地把他的手拍開,尾巴在浴盆裏抽了幾下,巴巴地看著翠羽。
雪菲輕手輕腳地湊上前,小心翼翼地道:「翠羽姊姊,雪團是不是想洗澡了?」
「不是每天晚上才洗澡嗎?」翠羽不解地小聲喃喃。她雖是侍女,但進宮之前也是出身小康之家,進宮後又被太后瞧中一直在安寧宮伺候,何曾見過蝨子,根本不會往這個方向想。
倒是雪菲原本在家的時候就養過貓狗,多少猜到些緣由,「是不是雪團在草叢裏沾了蝨子?」
翠羽頓時抽了一口冷氣,慌忙吩咐丫鬟們去打熱水,伺候世子洗澡。
趙誠謹迅速被扒光了衣服扔進浴桶裏,許攸則在他旁邊的小浴盆中泡澡,也許是因為她在外頭逗留的時間不算長,在浴盆裏游了幾圈也不見再有蝨子。
翠羽見狀,一顆心總算落回了胸口,但還是不放心地悄聲問趙誠謹,「世子爺可有哪裏癢癢?」
趙誠謹搖頭,把下巴擱在浴桶邊上,眨巴著大眼睛看著許攸,小聲問:「什麼是蝨子?我從來沒有見過,好想看一看啊。」
翠羽嚇了一跳,趕緊道:「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世子爺以後見了千萬離遠點。萬一沾上那玩意兒可不得消停,癢起來皮都要抓破的。」說話時,又忍不住朝許攸看了一眼,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
許攸心裏有些警惕,如果翠羽把今兒的事加油添醋去瑞王妃面前告狀,瑞王妃該不會一聲令下把她扔出府吧?雖然她有時候覺得一直在王府裏待著很無聊,可是她一點也不想去做流浪貓啊。
她睜大眼睛警惕的瞪著翠羽,小圓臉上殺氣騰騰,翠羽正好跟她圓溜溜的眼睛對上,下意識後退一步,豈料腳下一滑,轉眼間摔在了地上。
「翠羽姊姊——」
一堆丫鬟花容失色,慌忙上前來扶,趙誠謹也半張著嘴睜大眼,一臉關切地問:「羽姊姊妳沒事吧?」
翠羽其實摔得並不重,待扶著雪菲的胳膊站穩了,才咬著牙小聲回道:「奴婢沒事,世子爺不必掛心。」說罷,又掙扎著上前給趙誠謹洗澡。
趙誠謹小孩兒心性,很快就把方才的事忘在腦後,嘻嘻哈哈的與許攸玩鬧起來。不過他雖然調皮卻很有分寸,可不像熊孩子那般亂來,既不會揪她的尾巴,也不會撒得她滿頭滿臉都是水。
他今兒沒出什麼汗,身上並不髒,很快便洗得乾乾淨淨,翠羽正欲給他穿衣,趙誠謹忽然臉色一變,猛地從浴桶裏站起身,急道:「快,快,尿尿——」
許攸頓時囧了,這小鬼一點性別意識都沒有,光裸著身體直跳,小雞雞在許攸面前甩來甩去,實在是不甚雅觀。也許是她表情有異,翠羽立刻就意識到不對勁,她本就對許攸有些戒備,而今見許攸鼓著臉瞪著趙誠謹的小弟弟,只當許攸要下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翠羽猶如閃電一般走到趙誠謹面前將他攔住,高聲吩咐道:「快!快把世子爺抱開。」
雪菲被她給嚇到了,怔怔地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愣,才傻乎乎地問:「翠羽姊姊,怎麼了?」
四周安安靜靜的,一點異樣也沒有,雪菲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翠羽會忽然間這般激動。
翠羽死死地盯著許攸的臉,依舊一臉戒備。
許攸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頓時啼笑皆非,想了想,伸出小爪子在浴盆裏拍了拍水,嬌滴滴的「喵嗚——」一聲。
翠羽身後的趙誠謹忽地大叫起來,聲音裏透著一股無可奈何的絕望,眾人齊齊回過頭,原來小傢伙終於憋不住,尿了。


自從那天當著眾人的面尿在浴桶裏之後,趙誠謹就有些不自在,整天都把小臉繃得緊緊的,連話都不怎麼跟丫鬟們說了。瑞王妃心中詫異,便喚了翠羽仔細詢問,翠羽不敢瞞她,只得一五一十的說給她聽,還未說完,瑞王妃已被逗得哈哈大笑。
「順哥兒……尿在桶裏了?」瑞王妃抱著肚子幸災樂禍的笑了半天,好半晌才漸漸緩過來,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意,「也沒多大的事兒嘛,就為了這事兒,所以他連話都不說了?哎喲喂,我們家順哥兒長大了,居然曉得害臊了。」
她一邊笑,一邊吩咐道:「也是,順哥兒都五歲了,可不好像以前那樣。回頭讓柳管事挑幾個沉穩伶俐的小子過來,給他找幾個書僮伺候著。要不然,等過了年順哥兒進學,到時候再找可就晚了。」
一旁的蘇嬤嬤立刻應下。
翠羽想了想,又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娘娘,那雪團還留著嗎?」
「怎麼?」瑞王妃笑容一斂,沉聲問:「牠做什麼了?」
翠羽低下頭,小聲道:「奴婢只是擔心那貓兒沒輕沒重的傷了世子爺,牠今兒能惹來蝨子,不曉得明兒又惹來什麼麻煩。奴婢們雖貼身伺候著,可難保什麼時候有差池,萬一世子爺被牠傷著了,抑或是因著牠的緣故有什麼差池,便只是被蟲子咬一口,奴婢們也難辭其咎。」
說不上來為什麼,她心裏對那隻貓總有些忌憚,每每瞧著牠,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畜生到底是畜生,若是太聰明了,反而異樣,要不怎麼說事出反常必有妖呢?當雪團冷冷盯著她看的時候,她就覺得牠像是隻妖物。
瑞王妃不以為然地揮揮手,道:「無妨無妨,不過是隻小奶貓,若真弄得興師動眾的,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順哥兒又不是瓷器做的,男孩子要養得皮實些,不必弄得那般矜貴。他既然喜歡就讓他養著,若真弄了滿身蝨子,他自個兒吃了虧就曉得厲害。我若這麼不講道理非要把貓兒給弄走,依著順哥兒的性子,只怕要跟我鬧得不可開交。且先由著他,他若是膩了,不消我說,自己就先丟開了。」
既然瑞王妃都這麼說了,翠羽哪裏還敢再多嘴,只得把心中的無奈全都壓下,緩緩退了下去。
再說許攸這邊,她一點也不曉得翠羽給她上眼藥失敗的事兒,每日下午她都要陪著趙誠謹在府裏頭到處轉悠。自從那日許攸惹了蝨子後,丫鬟們再也不敢放他們倆單獨出去,每日寸步不離地跟著,這讓許攸很不習慣。
無論是作為人,還是作為貓,許攸都嚮往自由,她甚至想要跳出王府去四周走一走,看一看這個時代的人們到底是怎樣生活,這個古老的城市又是一番怎樣美妙的景致。
許攸從趙誠謹的懷裏跳出來,蹬地一下上了樹,藉著鋒利的指甲飛快地攀上高高的樹枝。這棵樟樹生得高大,枝葉繁茂猶如一把大傘,有許多枝椏從牆頭探出伸進巷子裏,許攸沿著樹枝跳上圍牆,睜大眼睛打量著外頭的世界。
這是一條安靜的巷子,巷子兩側都是高高的圍牆,地上鋪著人字紋的水磨青石板路乾淨而光滑,路上沒有人,只有微微的風聲,毒辣的日頭也照不進巷子,這一路都陰涼而乾爽。
遠處的巷子裏隱隱傳來嘈雜聲,終於使得這裏帶上了些許煙火氣,許攸忽然有種跳下圍牆衝出巷子的衝動,她微微一抬腳,身後立即傳來趙誠謹緊張的聲音。
「雪團!」他高聲喊,彷彿猜到了她的心思,聲音裏有急躁不安的情緒,「妳下來,快下來!」
許攸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緩緩轉過身去,歪著腦袋看看他。
他稚嫩的臉上盛滿驚慌,眼睛一瞬間就紅了,伸長了胳膊朝她探過來,高聲道:「上面危險,妳快下來!」
她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抖了抖毛,尾巴一甩,跳進了趙誠謹的懷裏。
到底還是鼓不起勇氣啊!
「以後可不准再這樣了。」趙誠謹緊緊抱著許攸快步往荔園走,嘴裏嘟嘟囔囔地叮囑道:「圍牆那麼高,掉下去了會摔斷腿!妳以後不要亂走,外頭大,很容易迷路,要是妳出去了找不回來怎麼辦?而且還有壞人,拍花的,嗯,抓貓,反正壞得很。妳要是被抓走了,以後可就見不著我了……」小世子偷偷聽過府裏的丫鬟們聊天,知道有拍花的壞人,還有專門抓小孩賣的,覺得很是可怕,遂拿來嚇唬許攸,希望她以後能老老實實的。
許攸一動也不動地窩在他懷裏,任由小世子念叨去。


趙誠謹在府裏頭跟著瑞王妃讀了幾天書,宮裏的太后便得了信,召他進宮去說話。趙誠謹想帶許攸一起,又被瑞王妃給攔了。
「為什麼不能帶雪團?」趙誠謹一臉的不高興,「連翠羽都能一起去,為什麼不能帶雪團?牠可乖了,一點都不淘氣。」
瑞王妃耐著性子勸他,「要進宮就不能帶雪團,宮裏頭規矩多,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雪團哪裏會喜歡。」
「萬一牠喜歡呢?」趙誠謹還是不肯放棄,堅持道:「宮裏頭那麼大,我想帶雪團去看看嘛。牠整天被關在家裏頭,悶都要悶死了。母妃,您就答應孩兒吧。」
「順哥兒!」瑞王妃的臉一沉,表情變得很嚴肅,「雪團是隻貓,不懂事也就罷了,你也要這麼不懂事嗎?宮裏頭貴人多,雪團又聽不懂人話,萬一不小心衝撞了誰便是母親也保不住牠。你難道想讓雪團死?」
死這個字眼對趙誠謹來說有些陌生,他自幼被捧在手心裏長大,何曾見過人世間的陰暗。雖說王府裏經常會莫名其妙少一些人,他偶爾也會聽小丫鬟們說起誰誰死了,可這些事跟他沒有一點關係,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現在猛地聽瑞王妃說起這個詞,趙誠謹一時有些愣神。
「死了……就是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嗎?」他想了好一陣,才緩緩問。
瑞王妃沉著臉道:「永遠都見不到了。牠會被埋在泥地下,再也不能陪你玩。」
趙誠謹瑟縮了一下,低頭看看坐在桌上瞇著眼睛的許攸,不安地伸手在她背上撫了撫,彷彿要確定她就在身邊,哪兒也不會去一樣,「那……還是把雪團留在家裏吧。」他小聲道。說罷,眼圈兒一紅,小嘴一撇,淚眼矇矓看著瑞王妃,可憐兮兮地哽咽道:「母妃,我害怕。」
「怕什麼?」瑞王妃毫不客氣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這麼大了,還動不動哭鼻子,丟人不丟人。」
趙誠謹一點也不覺得丟人,他一伸胳膊把瑞王妃抱住,淚眼婆娑地道:「我不要雪團死。」
瑞王妃好氣又好笑,努力地繃了一會兒臉,終於還是破了功,溫柔地拍了拍兒子的背,壓低嗓音道:「雪團不會死,牠會好好的一直陪著你。」
「真的?」趙誠謹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好歹忍住了,沒讓淚掉下來。
「不信你問牠。」
趙誠謹鬆開手,轉過身微微蹲下,讓自己和許攸的視線平行,嚴肅又認真地問:「雪團,妳會一直陪著我的,對吧?」
許攸抬起右爪,把鋒利的指甲收起來,輕輕地在他嫩嫩的臉頰上碰了一下。
軟軟的,很舒服。
趙誠謹的眼睛頓時亮起來,嘴巴半張,高興地跳起身,歡樂的大聲道:「母妃,雪團能聽懂我說話,牠答應我了!」
有那麼一瞬間,許攸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一種叫做感動的情緒迅速蔓延,她現在的腦瓜子很小,裝不了太多心事,但她很肯定自己被這個叫做趙誠謹的小孩感動了。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甚至這麼多天以來,許攸一直抱持著哄小孩的心情對待他,可是現在,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有些不一樣了。
她想跟自己說,小孩子的心最多變,尤其是像趙誠謹這樣嬌生慣養的世子爺,他們身邊有太多討好的人,或許過不了幾天有了新鮮的玩物,他就會把這隻叫做雪團的貓兒忘得乾乾淨淨,可是,他現在的笑容卻是真誠且發自內心的,他認真的只因為一隻貓的承諾而歡欣喜悅,笑得純粹又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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