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組附贈限量「七年不改」典藏透卡,獨家限量新繪插畫!
七年前交往第二天,我被你痛打一頓還單方面被分手,
七年後一起工作,不管妝容還是身心都要由你負起全責!
徐昀杉:活該,誰叫你當時說只是跟我玩玩。
晏 廷:一時口嗨一時爽,現在追夫火葬場,後悔死啦~
\ 嘴上說討厭,身體倒是挺誠實的嘛 /
當紅流量演員攻 × 敏感倔強化妝師受
#破鏡重圓 #互相救贖 #娛樂圈
被甩多年再次見到徐昀杉,晏廷只有一個想法──
讓徐昀杉抬不起頭,跪在地上叫他爸爸,做不到他就是狗。
直到某一天,他偶然撞見徐昀杉獨自一人縮在角落抹眼淚,
他心裡居然還會疼,就覺得……當狗也不是不行。
身為不能拯救家人的「救命寶寶」,徐昀杉覺得自己從出生就是錯誤,
加上出軌的父親、精神出狀況的母親以及罹患白血病的哥哥,
光是活著就耗盡他所有力氣,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搞人際關係,
在旁人都對他敬而遠之的時候,唯獨晏廷強硬闖進他的人生,
他鼓起勇氣答應交往,卻在隔天聽到晏廷那句「我和徐昀杉就是玩玩」,
氣得直接衝出去和晏廷打了一架,此後七年再無聯絡,
沒想到再重逢,這罪魁禍首竟好意思擺出被始亂終棄的可憐樣,
他表示不能理解,只想離遠遠的以免再受傷害,
可哥哥寫的那部以他為原型的電影是晏廷出演,他還得當晏廷的化妝師!
每當聽晏廷說那個角色和他有多麼多麼像,他內心就升起恐慌,
不敢想如果晏廷知道他就是那個主人公,還會不會繼續喜歡他……
徐昀杉:我厭惡的從來不是你,而是被困在谷底爬不上來的自己。
晏廷:那就別強撐,適時依靠我,讓我把你拉上來!
草莓布丁
人如其名的甜妹一枚,長期拖延症低能量人群,但偶爾也能突然爆發一下小宇宙啦。
喜歡的事情很多(雖然都是三分鐘熱度),堅持最久的事就是寫作,想嘗試寫出各種各樣的作品,友情、親情、愛情,希望都能寫得棒棒噠!
目前正在努力平衡工作與寫作,還想寫好久好久,寫更多更多,非常感謝大家閱讀!
-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 若訂單內含未上市之商品,該筆訂單將於上市日當天依訂單付款順序出貨,恕不提前出貨或拆單出貨。
-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第一章 聚會遇故人
六月初夏,空氣中湧動著熱流,A市下午五點半,天還大亮著。
此時正是下班的尖峰時刻,人流車流全撞在一起,大橋上堵得水泄不通,計程車挪得比烏龜還慢,司機也不急,一手看著群組裡的消息,時不時前進一咪咪。
徐昀杉坐在後座,手肘抵著車窗,撐著臉安靜地看著窗外,他旁邊坐著的高中同學江遠正舉著手機打視訊電話。
「我就說這個時間會塞車吧,叫你買早一點的機票你還不樂意,可別一年就聚這麼一次還遲到。」
「放心吧,約的六點半,這還早得很呢。」
「我跟你說啊,你今天少喝點酒,別又醉得不省人事,麻煩別人。昀杉啊,你幫我看著點兒江遠,他一喝多就愛耍酒瘋。」
徐昀杉聽到自己的名字,坐直身體,轉頭看向江遠的手機,「嗯,知道。」
從上車以來他只說了這麼簡短的一句話,就繼續剛才的姿勢看窗外,他微微抿著唇,好像是在欣賞風景,眼底卻聚不起焦,儼然是在走神。
他們今天是要去參加高中同學會,那時大家相處和諧,又有好幾個社交達人,基本每年都要辦一次,每次都能來一大半。
以往徐昀杉是不來的,但今年正巧趕上江遠的老婆林芊芷生孩子,江遠獨自一人來A市參加聚會,林芊芷怕他喝多了酒誤事,這才拜託徐昀杉陪同。
兩人是徐昀杉為數不多的好友,需要他幫忙當然沒理由拒絕。
江遠和那邊的老婆孩子聊得不亦樂乎,車又龜速行駛了一陣,總算下了橋,看時間差不多了,他這才掛了電話,「司機先生,你前邊兒停吧。昀杉,我們下車走過去。」
徐昀杉沒意見,兩人下車一同朝目的地走去。
到包廂時大半的人都到了,從高中畢業到現在已經六年了,當初年輕氣盛的少年少女如今都褪去了稚嫩,有一些面孔徐昀杉甚至認不出來了。
但也有能一眼認出的人,比如正坐在沙發上閒聊的周琦樂。
周琦樂變化挺大,當初的寸頭留長了,運動服也換成了西裝,看著人模狗樣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周琦樂臉上閃過愣怔,徐昀杉波瀾不驚,率先移開了目光,所以沒看到周琦樂掏出手機點開某個人的聊天框,啪啪傳了幾條訊息過去。
「江遠!」一個大高個兒喊了聲,大著嗓門走過來,「一個人來的?你老婆呢?」
「她剛生完,還在坐月子呢。」
這話一出又湊上來幾個人,臉上都滿是欣喜。
「這麼快就生了,男孩女孩啊?取名字沒?」
「女孩,小名叫圓子,大名還在想。」
「有照片嗎?等會兒喊林芊芷視訊啊!」
一群人圍在門口聊天,江遠笑呵呵地把手機拿出來,調出圓子的照片給大家看。
徐昀杉站在江遠旁邊,垂眸看著地板一言不發,明明是所有人中最高最顯眼的一個,卻活像一個透明人,折騰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坐下。
徐昀杉這桌是大高個兒負責開飲料,他想了很久才想起這人是當初的體育股長,忘記名字了,只記得外號是大豐。
江遠給自己盛滿酒,轉頭問徐昀杉,「你要喝什麼,來點酒嗎?」
徐昀杉朝桌上掃了眼,「果汁就行,我不喝酒。」
江遠拿起徐昀杉的杯子,起身到大豐那兒倒了杯果汁,回來放到徐昀杉面前。
有人出去洗手上廁所,也有遲到的人進來,大門時開時關,一直沒停過,大家暢快地喝酒聊天,比過年還熱鬧。
徐昀杉始終面無表情地沉默著,像個局外人,他本就不想來,見到周琦樂之後更是完全沒了興致。
他就該等飯局結束,再來接江遠去飯店。
江遠喝了一圈,臉已經開始紅了,轉到徐昀杉時發現了不對勁,一手攬住徐昀杉的肩膀,另一手的酒杯對著徐昀杉的杯子碰了碰,「別擔心,同學會我次次都來,每次那人都沒參加。」
徐昀杉秒回,「我沒擔心這個。」
江遠嘿嘿一笑,「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啊?」
徐昀杉抿緊唇。
江遠輕拍兩下他的肩膀,大著舌頭道:「放輕鬆點,晏廷現在是大明星,全國跑著拍戲都分身乏術,不可能來這兒。」
徐昀杉懶得解釋,他說沒擔心是實話,但聽到「晏廷」這兩個字時有一瞬間的恍惚也是事實。
高三那一年加上畢業六年,這七年裡他和晏廷形同陌路,一次聯繫都沒有。
正如江遠所言,高三那年晏廷一劇成名,之後又火了好幾部影視劇,如今是大明星,獎項拿到手軟,不會有時間來參加這個同學聚會,但碰上晏廷從小的玩伴周琦樂也足夠挑起一些不愉快的回憶。
身後的門又一次被推開,大豐的位置正對著門,看到是誰的瞬間喜形於色,站起來猛拍了下手。
「看看是誰來了,大明星啊!」因為喝多了酒,他的嗓門又大了幾分。
大豐這麼一喊,其他人也往門口看過去,氣氛剎那間升騰到最高點。
「我遲到了嗎?」晏廷道。
所有人都很激動,只有背對著門的徐昀杉靜靜坐著,熟悉的聲音低低的,卻能在一片鬧聲中鑽進他的耳朵,勾得他心跳都變了節奏,只是沒人捕捉到他轉瞬即逝的緊張,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來得剛剛好,菜馬上就來。」大豐邊說邊拿了旁邊的空酒杯往裡頭倒酒,「你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怎麼也得自罰一杯。」
「提前說怕被狗仔跟,而且本來以為沒時間來的。」晏廷朝一桌人走近,自然地在徐昀杉旁邊站定,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順手放到面前的桌上。
徐昀杉餘光掃到手邊的杯子,又迅速收回視線,垂下眸子。
「我就說周琦樂幹麼跟我隔一個座位,原來是留給你呢。」大豐說著拖開右手邊的椅子招呼道:「來這兒坐,酒杯放下幹麼?等會兒接著喝啊!」
「喝不了,明早還有拍攝,我後邊兒喝果汁就行。」晏廷走到座位前,卻沒急著坐下來,他摘下口罩,露出那張比電視裡更帥氣的臉,勾起唇禮貌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過來得倉促,沒準備什麼,今天的費用我全包了,你們盡興就行。」
「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就不客氣了啊!」大豐拽著晏廷坐下來,興奮地又喝了一口酒,伸手攬住晏廷的肩膀,手在他瘦削的胳膊上捏了捏,「你怎麼瘦成這樣,都變成皮包骨了。」
「要拍新戲了,最近在控制體重。」
「什麼戲啊?」
「這個暫時保密,不方便透露。」
「晏廷,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和我姊都好喜歡你!」一個女生紅著臉說完,又匆忙解釋,「是粉絲的那種喜歡,我們都是鐵粉,知道你專心搞事業不談戀愛的。」
晏廷面不改色的笑道:「那得問我經紀人才行。」
晏廷一來,眾人聊天的焦點全聚到他身上,他不急不躁,所有問題全都微笑著答覆,業務能力能拿滿分。
徐昀杉默默喝著果汁,視線不知不覺落在正對面的晏廷臉上。
虛偽的笑容、圓滑的處事能力,彷彿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和他印象中的晏廷一模一樣。
七年了,這人還真是一點沒變,仍舊是他最討厭的樣子。
一段又一段對話結束,桌前巧妙地安靜了一瞬,晏廷像是有所察覺,目光微轉和徐昀杉對上了視線。
「徐昀杉呢?談戀愛了嗎?」
徐昀杉一愣,完全沒想到自己會突然被點名,他往聲音來處看去,詢問的人是一個身材嬌小的女生,但因為化了妝又披下了頭髮,他沒能想起她的名字。
見徐昀杉遲遲不回應,她好像有些尷尬,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沒想到你會來,還挺意外的。」
這話一提,眾人好像才發現徐昀杉的存在,視線紛紛落在他身上。
「沒有,他現在還母胎單身呢。」江遠搶先回答,他瞇著眼睛笑,視線也不知道放在哪,明顯已經喝茫了,他拍拍徐昀杉的背樂道:「這麼好一帥哥,戀愛經驗卻是零,有看上的可得把握機會啊。」
菜陸陸續續上齊了,大家邊吃邊敘舊,一場飯局極其熱鬧。
江遠果然喝得不省人事,沒法再去第二場,徐昀杉要送他回飯店,晏廷也因為明早有工作需要提前離開。
三人一同坐電梯下樓,徐昀杉架著江遠,目不轉睛地盯著電梯的顯示面板,全程一聲沒吭。
到了一樓,晏廷去前臺結帳,再轉頭時徐昀杉早扛著江遠跑沒影了,繞著一樓看了一圈,徐昀杉卻像蒸發了一樣,連個水蒸氣都沒瞧見。
他不滿地「嘁」了一聲,剛剛在包廂裡隨和的形象蕩然無存,他冷著臉拿出手機,撥通助理小張的電話。
「喂?晏哥,你結束啦?」
「嗯,我在一樓,你先進來。」
一分鐘不到,小張從大門口跑了進來。
晏廷抬眸掃了小張一眼,下頷微抬,「有幾個人拍了照片,讓她們刪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是哪幾個?」
晏廷思考了一下,「不記得名字了,你直接上去問吧。」
「行,你先去車上等我。」小張左顧右盼看有沒有人注意這邊,又將晏廷的帽子壓了又壓,直到完全看不見臉才滿意地離開。
晏廷快步走去車裡,戴上耳機半躺著閉眼聽歌,徐昀杉的樣子浮現在腦海裡,他一點都沒變,高中就是一副面癱臉,身處再熱鬧的場景也能像個透明人。
他心血來潮過來可不是為了看徐昀杉毫無變化的模樣的。
一首歌還沒聽完,耳機裡傳來手機提示音,他拿出手機,睜開眼睛掃過——【寶貝】向你轉帳五百元。
晏廷神色一怔,猛地坐起來,對著這條消息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誰,不禁「嘖」了一聲。
這是他聽歌用的私人手機,微信號也是很久以前的,裡面沒有任何涉及工作的人,連助理和經紀人都沒加。
他重新躺下,大拇指在螢幕上戳了幾下,打了電話過去。
另一頭,徐昀杉嫌棄地看著螢幕上的「男友」二字,當初刪了聊天紀錄就再沒找過對方,備註也一直沒改掉,就這麼在手機裡躺了七年,他猶豫很久才將電話接起來。
「真沒想到你還留著我的微信。」那頭諷刺意味十足。
「我也沒想到你沒刪了我。」
晏廷頓了頓,「轉錢幹什麼?」
徐昀杉淡淡道:「聚餐的費用。」
晏廷笑了兩聲,「都說我請客了,你覺得我缺這幾百塊錢嗎?」
「那是你的事,我只是做我應該做的。」
「你斤斤計較的樣子真是一點沒變。」
徐昀杉深吸一口氣,察覺再說下去得吵起來,冷冷道:「沒什麼事我掛了。」
「等等,你這麼多年都沒談戀愛?為什麼?」晏廷嗤笑了一聲,「啊,不會還惦記著當初……」
「關你屁事。」徐昀杉沒等晏廷再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改了晏廷的備註,然後盯著螢幕發呆,直到一陣車子喇叭聲喚回他的思緒,他從聊天框退出來,點進手機錢包,看著上面所剩無幾的錢。
他們同學聚會每次都是各付各的,照徐昀杉以前的性子,即使晏廷慷慨地請客他也會將自己的費用轉過去,不帶半點猶豫。
剛剛離開時掃到了這頓飯的開銷,雖然分攤下來並不多,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還是有些吃力。
這七年裡發生了太多事,高三時父母經營的公司破產,一夕間什麼都沒了,母親本就有重度憂鬱症,那次打擊後更是堅持不下去,在考前的某個夜晚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公司和房子抵押後勉強能抵債,但哥哥的慢性白血病仍要一直靠巨額的藥物頂著,父親早就不願承擔,母親死後更是拋下他們消失得無影無蹤,這麼多年一次也沒出現過。
雖然哥哥的收入還不錯,控制自己的病情沒什麼問題,但三年前他的病發作了一次,花了很多錢,平衡在一瞬間就打破了,那之後一直入不敷出。
但無論如何,他不希望晏廷發現他的異常。
計程車在紅綠燈前停下來,徐昀杉掃過計程器,手指不著痕跡地攥了攥。
江遠定了明天的飛機,住處也選了靠近機場的飯店,只是飯店離聚餐的地方遠,計程器的數字蹭蹭往上漲,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徐昀杉心中滴血地付了錢,架著江遠下了車。
江遠喝醉後不怎麼鬧,只是走路東倒西歪,嘴裡總嘰嘰咕咕的,徐昀杉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就這麼帶他到達房間,進去後按之前商量好的給林芊芷打了視訊電話過去。
林芊芷大概守在電話前,剛打過去就接通了,激動道:「哎呀!江遠,都說要你少喝點了!」
江遠打了個酒嗝,拿著手機趴到床上,「沒事,沒、沒喝多少……」
他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林芊芷不想理他,轉頭看向他旁邊的徐昀杉。「昀杉,謝謝你啊,後邊兒我看著他就行,你還要回去嗎?要不就在這兒睡吧。」
徐昀杉搖頭,「我得回去,還有事兒。」
「這都九點多了,你回去得十點了吧?不能放著明天再做嗎?」
徐昀杉抿了抿唇,沒解釋太多,只平淡地「嗯」了一聲。
他執意要回去,林芊芷瞭解他的性子,也不再多留,徐昀杉剛想說現在就走,林芊芷又開口了。
「我看群裡說,晏廷也去了?」林芊芷邊說邊觀察徐昀杉的表情,謹慎地問:「你們說上話了嗎?」
徐昀杉沒什麼表情,但周身氣壓低了些,「嗯。」
「說什麼了?沒吵起來吧?」林芊芷說著笑了笑,回憶道:「當初你們倆鬧那麼凶,我聽說晏廷脖子上那疤現在都沒消,平時拍攝都要靠化妝遮住呢。」
徐昀杉垂著頭沒有說話,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被林芊芷勾起了不好的記憶。
當初高二分文理組,班級全部重組,徐昀杉和晏廷就是在那時遇見的。
徐昀杉和晏廷在班裡一直不對盤,晏廷總帶著一臉如沐春風的笑容,跟誰都關係好,對誰都親切,他的熱情好像不要錢似的,見誰都給,徐昀杉也不例外。
開學那天,他找徐昀杉聊天,碰了一鼻子灰,那大概是他第一次遭到拒絕,臉黑了一整天。
之後兩人一直說不上話,但光站在一起就能燃起火藥味,偏偏班導看不出來,第二學期安排讓他們坐在隔壁,不過兩人就像同極相斥的磁鐵,外界施加再大力氣都沒法讓他們湊到一起,偏偏誰也都不願意讓步,氣氛就這麼每天僵著,險些沒把周圍的同學憋死。
這樣的氛圍任誰看都是相看兩相厭的仇人,背後發生的種種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林芊芷繼續道:「不過都過去六七年,大家也都成熟了,以前那些事兒現在想想幼稚得很,也該翻篇兒了。說起來晏廷演的劇確實挺好看,要演技有演技要顏值有顏值,之前一直不好跟你說,我也算是他的粉絲……江遠你真是的,就知道喝酒,好不容易見到晏廷也不知道幫我要個簽名!」
江遠聽到自己名字,望著螢幕傻笑了兩聲,嘴裡不停念叨著圓子,話題很快轉移到小孩子身上,一家三口對著手機其樂融融。
徐昀杉見沒自己什麼事,跟林芊芷打了招呼就離開了,此時不算晚又臨近機場,地鐵擠滿了拖著行李的人,他轉車三次總算到家。
房子拿去抵押以後,他和哥哥何穆之一直是租房子,那時他還在上大學,為了節省開銷沒有住宿舍,而是和哥哥蝸居在月租一千二的房子裡。
A市物價高,房價更是如此,即使在六年前這個價錢也只能租到偏僻又破舊的房子,好在房東人不錯,住的幾年都沒有漲價,但後來何穆之病情嚴重,隨時可能送去醫院,他們只能搬到靠近市中心的地方。
本就用光了積蓄,又增加了房租負擔,那時徐昀杉還在讀大學,只能閒暇時做做兼職,偶爾接點畫稿補貼家用,何穆之雖然算是小有名氣的作家,但賺的稿費也只能勉強維持自己的藥物。
徐昀杉清楚記得自己曾吃了整整兩個月的泡麵,每周的睡眠時間不到三十個小時,如果不是身體發出警告,他還會繼續操勞下去。
幸好何穆之那次出院之後病情重新穩定,寫的文章賣了一些版權,甚至還收到擔任編劇的委託,黑暗的小半年熬過去後,日子又平穩了下來,一年前兩人又搬了次家,離市中心稍遠一些,房租也便宜不少。
徐昀杉回到家,鑰匙旋了三圈,手指微頓,推門進去,裡面果然沒人。
房子不大,站在門口就能一覽無餘,何穆之的房間開著,徐昀杉打開客廳的燈,藉著光看向房間裡的書桌,何穆之工作用的筆記型電腦不在上面。
徐昀杉蹙起眉,給何穆之打了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來,「昀杉?你那邊結束了嗎?」
徐昀杉「嗯」了一聲,「你在哪兒?」
何穆之沒立即回答。
徐昀杉也不急,他很熟悉這種反應,心中已經有了些猜測。
「我在醫院呢,可能得住一段時間。」何穆之語氣很隨意。
這段時間不知是不是勞累過度,又有發病的症狀,即使他說得輕巧,徐昀杉也沒法放鬆下來。
他抿了抿唇,儘量平靜地問:「要住多久?」
「還不知道,今天做了次化療,醫生說效果挺好的,應該住不了很久。」
徐昀杉沒說話,唇角微微發抖,他咬了下唇肉才控制住。
何穆之從不跟他說自己的病情,即使兩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何穆之也總是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
但他又不傻,光是白血病這三個字就足夠說明一切,到住院化療的地步能好到哪去,只是何穆之不喜歡多談自己的病,他也就什麼都不會表現出來,兩人始終維持著這樣的相處模式。
何穆之很快換了話題,「我還以為你會玩到很晚,怎麼這麼早就結束了?」
徐昀杉據實以告,「他們第二場去酒吧,我不喝酒就沒去。」
「你以後得多參加點這些活動,你看你現在都悶成什麼樣了,除了工作還有跟誰交流過嗎?這還怎麼找女朋友啊。」何穆之說著擔憂地歎了口氣。
徐昀杉覺得不是自己的錯覺,何穆之最近時不時就會挑起找女朋友的話題,他還以為現在這狀況不會被催婚,沒想到還是沒能逃過。
何穆之又問:「你這次聚會見到不少老同學吧?有女生找你說話嗎?」
徐昀杉下意識想否認,又想起什麼,話嚥了回去,「有一個。」
何穆之來了興趣,「說什麼了?」
「跟你一樣,問我談戀愛沒。」
「那哪能跟我一樣,我是你哥,關心你人生大事才問你,她跟你又沒什麼關係,這麼問明顯是對你有想法啊!」何穆之聲音都揚高了,「你怎麼回的?後面有沒有多聊聊?」
「……沒有。」
徐昀杉這才發現,別說回覆了,當時那話被江遠接過去,他自己連嘴都沒張開,後來大家又聊別的去了,他也沒再注意那個女生,倒是一直在看晏廷。
「哎,你個不爭氣的,多好的機會啊!」何穆之氣急敗壞,「難得有女生對你感興趣,你還不把握下機會,你戀愛細胞是死光了嗎?你都二十五了,別說戀愛,身邊連個朋友都沒有,成天獨來獨往的,這怎麼行啊……」
徐昀杉及時打斷何穆之的話匣子,「你早點休息吧,我先掛了。」
「等會兒,我還有正事呢。」
徐昀杉把手機又放回耳邊。
「你明天早上能請半天假嗎?幫我去簽個合約,是一個原創劇本,被宏行娛樂看中了,那邊的導演想拍成電影。」
徐昀杉有些愣怔,半天才茫然道:「恭喜你。」
自己的作品能被拍成電影,何穆之也很開心,笑道:「那劇本居然能被宏行娛樂看中,我也沒想到,明天跟你見面的吳導很厲害,我跟他說過你的專業,你好好把握,沒準兒能被留下來工作。」
說到這個,徐昀杉難得有了些表情。
他的職業是化妝師,做這行的如果能進娛樂公司跟劇組或者當上某個明星的專屬化妝師,能拿到的薪水就很可觀了。
他工作了兩年也只停留在小攝影棚裡,沒法提升,宏行娛樂是目前發展最好的娛樂公司,底下簽了不少當紅明星,如果真能留在那裡,那經濟壓力就能小很多了。
「早上幾點?」徐昀杉問。
「九點,你稍微早點去,順便還能在那裡轉轉。」
「嗯,好。」
「那合約前兩天已經談好了,你去了也不用做什麼,簽個字就行。」
「好。」
「昀杉,你跟哥說實話,這麼多年,真就沒有讓你動心的女生?你是……不喜歡女的嗎?」何穆之說完頓了頓,義正嚴詞道:「如果真是這樣,你告訴我也沒關係,我是能接受的,也支持你,只要你別找騙子人渣,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相處這麼久,徐昀杉還是跟不上何穆之跳脫的思維,他好氣又好笑的道:「你別胡思亂想了,趕緊休息吧。我真要掛了,還有畫稿沒畫完。」
他搶先掛掉了電話,花了幾秒的時間將何穆之那些話拋諸腦後,然後打開電腦接著工作,他在小攝影棚的薪水不高,只能勉強維持生計,平時晚上就會接點私活。
徐昀杉做完最後的塗色工作,仰頭伸了個懶腰,掃眼時間,已經將近十二點,他將完成稿打上浮水印給客戶發過去,拿起手機就看到何穆之兩個多小時前給他發的訊息。
宏行帥哥美女一抓一大把,明天多關注周圍,把握機會啊!
徐昀杉有些無奈,關上螢幕放到一邊,起身去洗漱。
這房子的浴室又小又破,水壓還低,天氣稍微冷一點,熱水打到身上時已經涼了,最近熱水器還有些接觸不良,還好現在天氣轉熱,洗涼水澡也能接受,但冰冷的水濺到身上時,徐昀杉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胡亂沖了個澡就趕緊出來,再想到何穆之的話只覺得可笑。
錢沒有,房子也沒有,還欠了一屁股債,哪個冤大頭願意跟他談戀愛?
第二章 臨時幫化妝
第二天,徐昀杉跟攝影棚的老闆請了半天假,前往宏行娛樂。
這家娛樂公司位於A市市中心,是目前最具資質的娛樂公司,無論是偶像歌手還是演員在這裡都能得到很好的資源。
徐昀杉剛畢業時往宏行投過簡歷,結果顯而易見地石沉大海,如今能夠受邀踏入這個公司,他的心裡既忐忑又激動。
雖然他是為了哥哥的合約而來,但就如何穆之所說,如果能趁此機會進來,哪怕當個實習生都是好的。
徐昀杉走進公司,跟櫃臺人員說明了來意,很快被帶到十七樓吳導的辦公室。
吳導全名吳邱楓,徐昀杉來前查過他的資料,是電影界的知名導演,最擅長拍文藝片,即使近幾年這類題材不火,他也依舊沒有忘記自己那份初心,是真正用心拍戲,熱愛拍戲的人。
吳邱楓大概在等徐昀杉,一見到人就笑著迎了上來。
「你就是穆之的弟弟吧,你叫……」
徐昀杉禮貌地鞠了個躬,伸出右手,「吳導您好,我叫徐昀杉。」
吳邱楓也伸手同他握了握,笑得很親切,「你好,你看起來挺年輕的,剛畢業?」
「畢業兩年了。」徐昀杉有些意外,他和他哥一個隨母姓一個隨父姓,自我介紹時總有人會問,但吳邱楓卻不覺得奇怪。
不過想想,吳邱楓和他哥的關係看起來很不錯,應該對他有一些瞭解。
吳邱楓笑笑道:「那也挺小的,不介意我叫你昀杉吧?」
「嗯,不介意。」
吳邱楓轉身,「別站著了,過來坐吧。」
徐昀杉跟著吳邱楓坐下,接過早已備好的茶水,抿了一口放到茶几上。
吳邱楓先問了何穆之的近況,「穆之昨天給我打了電話,大概情況我都瞭解了,他現在還好吧?」
「嗯,昨晚通了電話,狀態還不錯。」還有精力催婚。徐昀杉心中補了句。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他身體健康就好。」吳邱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道:「我們之前就已經談妥了,合約也是那時確定下來的,現在只是需要你來做最後交接的工作,你哥哥應該告訴過你吧?」
「嗯,他說了。」
「好,那你先在這兒坐一會兒,現在是上班尖峰期,律師有點堵車,你畢竟是協力廠商,雖然你哥哥說全權交給你負責,但該走的法律流程不能少。」
徐昀杉點頭,「好。」
兩人並排沉默地坐了會兒,大概是等著有些無聊,吳邱楓先起了話頭,「我聽穆之說你是化妝師,現在在哪兒工作?」
「在一家私人攝影棚。」徐昀杉說著報了個路名。
「那有點遠呢,你家也住那附近?」
「嗯。」
「從那邊過來不是很方便吧?」吳邱楓看似有些為難,又很快笑起來,「不過也沒什麼,我們拍戲的時間地點向來不固定,必要時劇組也會提供住宿的地方。」
徐昀杉沒說話,他隱隱聽出吳邱楓的意思,卻不太敢相信,如果只是讓他替何穆之簽個合約,吳邱楓根本不用說這些,現在說這話的意思是……他有希望來這裡工作嗎?
「穆之是個不錯的作家,無論是文章還是劇本都很有深意,可能和他自己的經歷也有關係。我跟他趣味相投,合作過幾次,不過你也知道,現在文藝片不景氣,受眾太少,之前拍的幾部網路劇都沒掀起什麼波浪,但這次的電影我還挺有把握的。」吳邱楓突然將話題轉回電影上。
徐昀杉一下沒反應過來,不知道答什麼。
「準備工作都做的差不多,演員也已經確定下來,等合約簽完,過幾天就要開始準備拍攝了。」吳邱楓說完問道:「你對劇本瞭解得多嗎?穆之有沒有跟你說過?」
徐昀杉搖頭,「我不瞭解。」
何穆之從十七歲就開始寫作,到現在有十幾年了,兩人從未討論過這些,他只知道何穆之一直在寫,具體內容從來沒有詢問過。
吳邱楓看著徐昀杉,有一陣子沒說話,在徐昀杉被看得疑惑不解時他才終於開口。「你哥這次劇本的原型是你。」
徐昀杉微愣。
「他說這個事跟你商量過,也得到了你的同意,但看你的樣子好像不知道?」吳邱楓微微蹙起眉,這次是真有些為難了,「雖然你是他親弟弟,但如果沒有得到當事人的同意,我們也不能擅自拍攝。」
徐昀杉恍惚了一會兒,想起大概兩年前,何穆之和他有過一段對話。
那時候何穆之病情剛穩定下來,重拾停了大半年的寫作,說想要以他為原型,何穆之不是第一次寫他,平時也時常借他練筆,他沒怎麼在意就答應了,哪知道何穆之不僅寫了,還賣了版權,計畫拍成電影。
徐昀杉對此是不介意的,如今對他來說,能賺到錢才是最重要的,這個劇本能放在宏行出品,版權費用不會低到哪去,還能為何穆之帶一波人氣,反正外人也不知道原型是他。
徐昀杉當即道:「他以前跟我商量過,我沒意見。」
「那就行,其實我跟你說這個,是希望你能擔任這部電影主人公的化妝師。」吳邱楓頓了下,繼續道:「主人公的原型是你,你應該是最瞭解的,你覺得呢?」
徐昀杉低下頭,拇指很輕地攥了攥,「我學歷不高,也沒什麼工作經驗……」
想要進宏行娛樂工作必須有足夠高的學歷和足夠深的資歷,哪一點他都沾不上邊,即使故事原型是他,他又正好從事化妝的職業,這個機會也不該是他的。
「這些都是表面的東西,說明不了什麼。」吳邱楓拍了拍徐昀杉的肩膀,「穆之經常跟我誇你,我相信他,也相信你的能力。而且劇本我也看過了,你以前成績很好,如果不是家庭變故,你應該有更好的發展。」
徐昀杉沒說話,他突然有點好奇劇本裡到底有哪些內容,但現在顯然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他必須儘快作出回應。
其實也沒什麼好考慮的了,這個機會於他而言跟走在路上撿到中獎彩券差不多,即使不是這裡的正式員工,薪水至少也能翻一倍,如果有幸能成為當紅明星的私人化妝師,他的收入還能繼續上升,這樣他就能很快把債還完,以後兩人還能換個好點的房子住,工作和治病都能方便很多……
徐昀杉越想越覺得有希望,臉上難得有了興奮的表情,但他很快又鎮定下來。「我很榮幸能擔任主人公的化妝師,但我能提一個小請求嗎?」
「你說。」
徐昀杉抿了抿唇,道:「我是主角原型這件事,可以幫我保密嗎?」
「當然,這涉及到你的隱私,你不願意讓人知道我是不會說的。」吳邱楓說著頓了頓,「不過劇組的人都和穆之見過面,也知道這劇本寫的是他的弟弟……」
「沒關係,不知道是我就行,反正我跟我哥不同姓,他們不會聯想到一起去。」
因為具體開拍時間還沒確定,徐昀杉進組的前一個月只能算試用期,工作合約的事需要暫時緩緩。
兩人喝著茶又隨便聊了幾句,徐昀杉還想再問問劇本的事,律師終於趕到了。
合約簽的很順利,徐昀杉收好自己那一份,知道吳邱楓還有很多事要忙,便先離開了辦公室,給何穆之發了訊息過去,看時間還早,決定在這個即將工作的地方轉一轉。
公司裡人來人往,每一個人都很忙碌,無暇注意與自身工作無關的人。
徐昀杉順著走廊朝前走,看見幾個眼熟的明星,但在這裡並不會出現狂熱粉絲,只有嘴裡絮絮叨叨的助理以及或嚴肅或不耐煩的經紀人。
徐昀杉漫無目的地晃悠著,摸索到一個化妝間,他在門口站定,有點想進去看看,又覺得這樣不合規矩,正糾結著,化妝間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個子瘦瘦小小的男生從裡面衝了出來。
「怎麼回事?姜姜姊怎麼還沒來……嗯?車禍?」
那男生的嗓門和他身形成反比,最後兩個字喊得整條走廊都朝他看了過來。
一個女人從屋裡走了出來,「小張,怎麼了?姜姜出車禍了?」
小張睜著大眼睛聽電話,點了幾下頭後轉過頭,「來的路上被追尾了,還撞到了前面的電線桿,不過還好她開車慢,沒有生命危險,現在正要做手術。」
女人鬆了口氣,「人沒事就行。」
周圍湊熱鬧的人聽完也都放下心來,繼續做剛剛的事情。
小張還皺著眉,擔憂道:「姜姜姊來不了,哥的拍攝怎麼辦呀?這還有一個小時就得拍了……組裡化妝師也都有工作,周韻姊,怎麼辦?」
周韻閉眼重重呼出一口氣,看起來也沒想到什麼好辦法。
「那個……」
聽到聲音,周韻和小張齊齊看過來。
徐昀杉有些不自在,努力控制著表情,扯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你們缺化妝師是嗎?」
周韻沒回答他的問題,「你是……」
「我是新來的化妝師,以後應該會在這裡工作一段時間,你們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幫忙。」
周韻沒急著回話,似乎在想些什麼。
倒是小張很快湊上來,「新來的啊,你有經驗嗎?畫過廣告妝嗎?」
「有兩年經驗,還沒畫過廣告妝。」
「那就難辦了,這次合作的是個大品牌……」
「你試試吧。」周韻道。
小張睜大眼睛看著周韻,「周韻姊……」
「來不及了,先試試吧,小張,你把試妝照拿給他看看。」周韻說罷轉過身,「先進來,我看你沒帶自己的工具,就用化妝間裡的可以吧?」
徐昀杉點了點頭,跟在周韻後面走了進去,小張懵了一會兒也回過神來,一邊掏手機一邊跟著進了屋。
化妝間比徐昀杉想像中還要大,裡面坐著站著不少人,嘈雜程度不亞於走廊,每張桌子上都堆著各式各樣的化妝品和香水,氣味混雜在一起,即使空間一直在換氣也沒法消除。
徐昀杉跟著周韻穿過化妝間,這才發現前面還有幾間屋子,是提供給部分明星專用的。
能在公司擁有自己的私人化妝間,咖位肯定很高,徐昀杉一時有些緊張,但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他在攝影棚工作,遇到的都是普通人,連十八線小明星都沒遇見過,現在一來就要給大咖畫廣告妝,也難怪小張信不過他。
很快到了地方,周韻敲了敲門,還沒等到裡面回應便開門進去。
小張找到了照片,朝徐昀杉遞過來,「喏,這是昨天的試妝照,拍得還挺清晰的,你就照著化,沒問題吧?」
徐昀杉轉過頭,看見的卻是一片黑。
小張將手機塞到他手裡,「我用的防窺膜,你得正對著看。」
「晏廷,你幹麼呢!」周韻吼了一聲,氣勢洶洶地走進去。
徐昀杉剛接過手機,聽到周韻的話腳步一頓。
周韻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響聲,她幾乎是衝上前去,把晏廷嘴裡的棒棒糖拽了出來扔進垃圾桶,「你新戲沒多久就得拍了,體重到現在都沒控制下來,還好意思偷吃?」
「我餓啊,姊,昨晚到現在就喝了一杯酒,聚餐的菜一口沒吃。」晏廷語氣委屈巴巴的,「再不補點糖分,我等下暈過去怎麼辦?」
「少給我裝,你真那麼聽話,體重至於到現在都沒降下來?」周韻明顯司空見慣,對晏廷的表情不為所動,很快進入正題,「姜姜路上出了點事,來不了了,正好有個化妝師現在有時間,趕緊化好妝去樓下拍照。」
晏廷知道時間很趕,也收斂了散漫的性子,他掛起笑容,仰靠在椅子上,越過周韻看向她身後,「找的誰呀……」
徐昀杉面無表情的和晏廷對上了視線。
晏廷笑臉一僵,彎起的嘴角沉了下來,他臭著臉「嘖」了一聲,語氣不善,「怎麼是你?」
這話也是徐昀杉想說的,他最近大概在走霉運,所以才會在短短十幾個小時裡見到最不想見的人兩次。
但稍微想想,晏廷紅了六七年,到現在人氣還居高不下,還是宏行的人,就算現在不遇見,以後也總會碰面。
即使徐昀杉不想承認,晏廷是這個圈子裡的大咖,他想在這個圈子裡混,至少不能跟晏廷鬧得太僵。
徐昀杉收緊手指,捏住小張的手機,朝晏廷小幅度地點了下頭,「你好,好久不見。」
晏廷挑了下眉,對徐昀杉的反應有些意外,反正這屋裡就他們四人,他也不顧及形象,一手朝後搭在椅子上大剌剌地坐著。
「昨天不剛見過?你昨天也穿的這一套吧。」晏廷說罷皺起眉,似是很疑惑地道:「現在這種天氣,你同一套衣服還穿兩天?」
這語氣還真是似曾相識。
徐昀杉以為,過了近七年的時間,從未回憶過的高二那點破事兒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但晏廷一出現在眼前,曾經那些記憶一幕幕不受控制地蹦了出來。
剛同班那會兒,晏廷在他這兒碰了釘子就沒再找他,兩人默認形同陌路,平時擦肩而過時連眼神都不會碰上,再一次對上視線,是某天體育課下課之後。
那天體育課兩個班打了一場籃球比賽,尤為激烈,以至於兩邊的球員都大汗淋漓。
他們這學期體育課以籃球為主,八月末天氣還很熱,徐昀杉每次課前都會備一件衣服。那天也和往常一樣,下課後便拿著衣服去了廁所,想著趕緊換好離開,便沒有進隔間。
他揪著短袖制服的衣襬擦了擦額前的汗,脫下換好衣服後又套上制服外套,再回頭時,晏廷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
晏廷的視線毫不避諱地盯著他,徐昀杉臉上沒什麼情緒,低垂著眼睛挽起袖子,都是男生,看到就看到了,只是因為對方是晏廷,讓他莫名有些煩悶,但也不至於表現出來。
徐昀杉儘量當晏廷是空氣,想從他身邊過去,卻被他抬手攔住了。
「你這衣服是三年前的款式了吧?」晏廷的聲音從徐昀杉邊上傳過來。
徐昀杉皺起眉,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他不想跟晏廷說話,哪怕發出一個音節。
像是為了確認,晏廷抬手抓住徐昀杉的制服衣領朝外扯了扯,「我觀察你幾天了,所有衣服都這樣,你家不是挺有錢嗎?怎麼總給你買已經過時的衣服。」
「你閒著沒事幹嗎?」徐昀杉捏緊拳頭,差點兒就沒控制住揮出去,他揚手打開晏廷的手,將制服拽回來,冷冷的道:「別碰我,離我遠點。」
拋下這句話,徐昀杉繞過晏廷離開了,直到走回教室,他心裡那股難言的情緒都沒緩過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見到晏廷以後,他的心裡產生了一些沒有過的想法,他以為只要無視掉那些想法,兩人互不干涉就能相安無事,他還能和以前一樣,卻沒想到晏廷會主動挑釁他。
哥哥何穆之大他四歲,身體發育比他快一些,穿不了的衣服自然而然留給了他,雖然買的時候是當時的新款,何穆之穿的次數少,也看不出新舊,但到他手上時過去了幾年,款式早已過時。
從出生開始,他就一直在接收何穆之用不上的東西,除去貼身衣物,他唯一屬於自己的衣服就是學校發的制服。
徐昀杉對此倒無所謂,他一年四季都穿制服,自己的衣服只穿在裡面,本來存在感就低,平時又從不與人社交,沒人會注意到他,更不會關心他穿什麼,晏廷是唯一一個。
後來,他又長了些個子,何穆之的衣服穿不上,但那時家裡已經破產了。
因為沒錢,他這幾年都沒買什麼像樣的衣服,最貴的也就兩百,現在穿的這套還是找工作時為了面試買的,後來遇到人多或正式場合他就會穿。
來這裡時他沒想到會遇見晏廷,更沒想到晏廷會關注到這一點,晏廷好像總能注意到別人不在意的細節,精準地挑起他的情緒。
憤怒、難堪之類的負面感情瞬間湧了出來,明明同樣的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他不會有所觸動,但若是晏廷,他的情緒都變成了下意識。
這也是他這麼牴觸晏廷最主要的原因,他討厭這種不受控的感覺。
徐昀杉沒回話,只是又收緊了些手指,大拇指下意識蹭著食指指縫。
周韻看了眼徐昀杉,又看向晏廷,「你們認識?」
「認識啊,我們是高中同學,昨天剛見過。」晏廷笑咪咪地看著徐昀杉,整個人都在發光,「那時候關係很好呢。」
晏廷這模樣連周韻都看不下去了,她沒好氣道:「少來,你跟誰關係不好?沒多少時間了,先趕緊把妝化好,要敘舊等照片拍完再敘,我先去樓下了,你化好趕緊下來。」
她說完就離開了,徐昀杉也很快想起來這裡的目的,他要給晏廷畫一個廣告妝。
徐昀杉低頭掃了眼試妝照,晏廷這次是為一個新款香水拍照,妝容看起來不複雜,其實很細膩,尤其是眼妝部分,徐昀杉放大照片觀察了一下眼睛,將手機還給小張。
小張茫然地接過,道:「呃……不用再看看嗎?」
徐昀杉搖頭,「不用。」
「你真的沒問題吧?」小張盯著徐昀杉的側臉,這人從在外面碰見到現在表情都沒變過,話也說的少,又是新來的,完全不瞭解具體情況,他越想心裡越沒底,只能反覆強調,「這個廣告很重要,不是隨便糊弄糊弄就可以的,這個妝容是姜姜姊用了很久才確定下來的,你一定要盡可能還原,絕對不能出一點差錯。」
徐昀杉「嗯」了一聲。
「小張,你也下樓吧。」晏廷道。
「啊?哦,好,哥你有事兒打我電話。」小張說罷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還貼心地關好了門。
化妝間裡陡然安靜下來。
徐昀杉原地站了會兒,才緩緩走過去,他偏頭看桌上堆著的化妝品,「這些是試妝的時候用的嗎?」
「試妝用的是姜姜自己那套……她出什麼事了?」
「出了車禍,但沒有生命危險。」
「怎麼出這麼大事,真是……」晏廷立刻坐直了身體,他拿出手機,低著頭快速摁著螢幕,看樣子發了好幾條消息。
徐昀杉又看了眼桌上的化妝品,想問問這些能不能用,又覺得再問顯得自己話多,他不想跟晏廷有太多交流。
徐昀杉抿著嘴沒說話,倒是晏廷先開了口,他沒抬頭,只伸出手在桌子上敲了兩下,「都是品牌方送來的,你看著用吧。」
徐昀杉挑了幾個粉底看了看,確定了其中一個,再回頭時晏廷還在看手機。
徐昀杉拖過椅子坐到晏廷面前,儘管一億個不情願給晏廷化妝,但他並沒有選擇的權利,這是他來宏行接的第一個任務,不僅不能搞砸,還要爭取做到最好,絕不能因為個人原因出問題。
好在晏廷沒刁難徐昀杉,見他坐下便放下了手機。
「頭抬高一點。」徐昀杉道。
晏廷配合地抬起頭,熟練地閉上眼睛。
徐昀杉擠了液體在手背上,朝晏廷看去,有一瞬間的愣怔,這麼近距離觀察一個時刻發光的人,任誰也沒法不恍惚。
晏廷的臉和他的氣質一樣,五官不犀利,反倒很柔和,睫毛看起來軟軟的,沒有鋒芒畢露,而是溫和細膩、和風細雨,有種鄰家大哥哥的親切感。
因為離得近,還能看見鼻梁上綴著一顆小痣,總讓人忍不住去看,繼而就會被那雙漂亮的眼睛吸引,一旦對視就很難挪開。
長了這麼一張天使的臉,性格也幾乎完美無缺,難怪走到哪都能成為焦點,和誰都能交朋友。
徐昀杉很輕地垂了下眼睛,將粉底液抹到晏廷臉上。
進入工作狀態時,徐昀杉基本不會融入個人情感,他心無旁騖地給晏廷上妝,因為只需要把姜姜的想法表現出來,過程很順利,大概過了四十分鐘,徐昀杉就已經在給晏廷塗口紅了。
徐昀杉專注地勾著唇線,塗好後抬眼,正好和晏廷對上視線。
晏廷的眼神平靜卻露骨,直勾勾地注視著徐昀杉,被發現也一臉坦然,倒是徐昀杉心裡微微顫了一下。
他移開視線,放下工具站起身,「可以了。」
「等會兒,這裡要遮一下。」晏廷微微抬頭,露出下頷,手貼在一處皮膚上,沒好氣道:「托你的福,這些年每次化妝都得在這裡花點時間。你該不會忘了吧?」
怎麼可能忘,那兩道牙印就是他造成的。
徐昀杉不想多說什麼,一聲不吭地拿起遮瑕膏,公事公辦地往晏廷脖子上抹。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晏廷喉結微顫,語氣冷淡。
徐昀杉沒說話,盯著那道牙印,回憶就像鍋中燒開的水,奮力頂著鍋蓋,而他正拚命壓著蓋子不讓它溢出來。
「你這七年都沒想過找我一次?沒想過跟我解釋一次?」
「你不也一樣嗎?」徐昀杉遮好傷口,站直身體,「這事兒已經扯平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扯平了?」晏廷聲音微揚,猛地攥住徐昀杉的手腕,「你那時候莫名其妙對我動手,啞巴似的問什麼都不說,到現在也沒一句解釋,然後跟我說扯平了?你這麼多年不找我,就是因為你覺得已經扯平了?」
他好像很生氣,臉都變得有些猙獰,手上的力道也很大。
徐昀杉抽了抽手沒能抽回來,脾氣也一下上來了,他再次用力掙脫晏廷的禁錮,皺起眉頭。「那你還想怎麼樣?動手打你是我不對,可你不也還手了嗎?你打斷了我的鼻梁,我咬你也是因為你從背後勾著我的脖子,害我喘不過氣,這些事在那時候已經處理了,兩邊都沒有意見,難道不算扯平了嗎?
「誰都有年輕氣盛的時候,那時候做的事都是衝動導致,都過去這麼久了,再提出來有什麼意義?」想說的話說了出來,徐昀杉冷靜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氣,冷淡道:「你不要搞得自己像受害者一樣。」
晏廷還想說什麼,周韻的電話打了過來,時間不多了,他還得換衣服弄髮型,現在就得趕去現場。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瞪著徐昀杉,那樣子恨不得把徐昀杉嚼碎。「這事兒咱倆沒完。」
晏廷從徐昀杉身邊過去,像是故意一般,擦肩時狠狠撞了他一下。
門被重重關上,像石頭從高空跌落,砸到徐昀杉的心裡,他沉重地呼吸著,指甲嵌進掌心,壓抑的記憶還是衝破蓋子湧了出來。
他不明白,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久到他都不想再去糾結從前,晏廷卻還要抓著那時的事情不放。
因為這個人,他唯一一次付出的真心像垃圾一樣被碾得稀碎,受到傷害的明明只有他。
高二以前徐昀杉的生活一直很平靜,他從不與人交流,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有人主動找他。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高二重新分班,他進新班級的第一天看見了晏廷。
穿著和自己一樣的制服,卻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笑起來很好看,讓人挪不開目光。
晏廷對誰都一副很熟的樣子,見到他時也是如此,明明不認識他,卻還是笑著跟他打招呼。
這一個笑容,讓他莫名產生了巨大的危機感,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改變。
徐昀杉討厭這種變化,自然而然也討厭帶給他這種變化的人。
他毫不掩飾地表達著這種情緒,很成功地傳染給晏廷,晏廷在他這兒碰了一次釘子後,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對他露出那種表情。
晏廷再次那樣對他笑是高二快結束的時候,兩人坐在隔壁大半個學期,關係在別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好了起來。
放假前晏廷跟他約好暑假多聯繫,成年生日那天,還邀請他到家裡玩。
也是在那天,兩人偷偷喝了酒,在晏廷的房間裡初嘗了禁果,稀裡糊塗就確定了關係。
可笑的是,這段關係只持續了一天。
第二天中午,他在教學樓的某個走廊後面,聽著晏廷和周琦樂的對話,走廊不長,也沒有窗戶,晏廷的聲音不大,但他聽得一清二楚。
「我和徐昀杉?對啊,昨天睡了。」
「他很特別啊,以前從來沒遇到過這種。」
「誰喜歡他?就是玩玩兒。」
徐昀杉忍了又忍,還是在午休時間動了手,他打了晏廷,沒有一句語言,將憤怒和痛苦盡數放在拳頭上。
晏廷回擊了,兩人很快扭作一團,毫不留情,誰也不讓誰,晏廷的傷就是在那時留下的。
那傷就像個烙印,一看見就能喚起當時的記憶,也難怪晏廷記了這麼久。
但徐昀杉不覺得是自己的錯,是晏廷活該。
第三章 竟是他演我
「來,看這裡,保持這個姿勢。」
閃光燈不斷亮起,幾臺相機圍繞在晏廷周圍,晏廷聽著指令,變換著姿勢。
「很好,今天狀態不錯啊。」攝影師欣喜地翻著照片,喃喃道:「這妝畫得真好。」
一旁小張聽見了,「宇哥,你覺得這妝畫得很好?」
「嗯,可能吃妝的地方都做了處理,色調也很符合這次的主題,確實很不錯。」宇哥說完,發現小張有些愣怔地看著他,「怎麼了?」
小張回過神,撓了撓頭,「沒、沒什麼,一直合作的化妝師有事沒能來,妝是臨時找人化的,我原本擔心會出問題呢。」
他偷偷瞥了晏廷一眼,晏廷結束了拍照任務,笑意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生人勿近的氣息,恨不得把「煩」字寫臉上。
小張從實習就跟在晏廷身邊,早把晏廷的性格摸透了,晏廷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他想要什麼,現在這感覺絕不會錯,晏廷心情不好。
這狀態從昨晚聚會結束就開始了,今早好不容易恢復,不久前又開始發作,原因稍微想想就能猜出來。
那個化妝師,晏廷從見到他後就開始不正常。
剛剛中場休息時,他想起沒給那化妝師結清費用,問晏廷有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晏廷直接把活攬了過去。
他用私人手機給那個化妝師轉帳,之後一有閒置時間就看手機,也不知道看到些什麼,情緒越來越差,還好沒影響到工作。
晏廷從臺上下來,還沒開口,小張便領悟般遞上手機。
周韻道:「吳導剛剛來過了,要我告訴你,他那邊版權合約已經簽好,差不多下周就開始拍,今天抽個時間把你的合約也簽了。」
「嗯,現在就行。」
「下午吧,他現在還有別的工作。」
「行。」
晏廷心不在焉地回應,眼睛一直盯著手機螢幕,他和徐昀杉的聊天框裡今天只有兩條消息——
轉帳給【徐昀杉】兩千元已被接收。
【徐昀杉】已收款。
晏廷冷哼一聲,錢倒是領得很快。
「就在本市取景,還挺方便,爭取兩個月拍完……」
晏廷點開打字框,又點擊螢幕上方退出來,反覆了幾次,心裡越發煩躁。
收了錢好歹說句謝謝吧?剛來的時候還和他打招呼,怎麼現在這麼沒禮貌?
「這期間你還有別的行程,估計不會很輕鬆,這周你就多休息休息。」
晏廷退出聊天框,手往左滑,大拇指懸在刪除選項上,遲遲沒落下。
他怎麼不是受害者?高高興興過了成年禮,高高興興脫了單,第二天就被對象搧了巴掌還揍破了相,這麼多年他一直憋著這口氣,等著一個道歉,再不濟給個解釋也行,結果什麼也沒等到,見面還被甩臉色……
媽的,憑什麼!
「你怎麼了?」周韻終於察覺到晏廷的不對勁,「真稀奇,從來沒見你臉這麼臭,誰惹你了?」
晏廷回過神,他薄唇緊抿,挪了下手指,摁下手機右側的按鈕,關上了螢幕。「沒有,沒誰。」
從宏行娛樂出來,離下午上班還有一段時間,去看望何穆之時間又太緊,徐昀杉乾脆提前回攝影棚工作,忙忙碌碌幾個小時,到下班時還覺得有些不真實。
他無法想像自己真的要去宏行工作了,雖然只是進劇組,戲拍完後還不知道會怎麼樣,但有這麼一份寶貴的經驗,之後至少不會只拘泥於普通攝影棚。
這份不真實感遲遲無法消去,以至於徐昀杉向攝影棚老闆提出辭職的時候,內心還在忐忑,不過因為具體時間還沒確定下來,這段時間他還是會暫時留下。
下班後,徐昀杉在外面解決了晚飯,便去了何穆之待的醫院。
天還沒完全黑,晚霞襯得天空一片橘黃,一樓不少人穿著病號服散步,徐昀杉走進大廳,給何穆之打了電話過去,沒響幾聲就被接了起來。
「喂?你過來了?」
「嗯,你在幾號病房?」
何穆之報了房間號,又道:「你先去外邊轉轉,我這兒現在有人。」
何穆之突然住院,有人來看望並不奇怪,徐昀杉沒多問,只「嗯」了一聲,正準備掛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另一個聲音。
「何老師,是您弟弟嗎?」
徐昀杉心中猛地顫了一下,儘管聲音隔得很遠,但他絕對可以確定,那個聲音是晏廷的,但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啊,是……」何穆之笑著應了一聲。
電話被掛斷了,徐昀杉聽著一串忙音,眼前的景象都變得模糊。
晏廷為什麼在他哥病房裡?為什麼認識他哥?
徐昀杉愣了很久很久,再回過神時已經過了好幾分鐘,他冷靜下來,繞著一樓大廳掃了一圈,不能待在這裡,否則等會兒晏廷離開一定會撞見。
晚霞停留的時間很短,徐昀杉從醫院出來天已經黑了,他隨意朝一處走,進了小花園,找了個空長椅坐著等。
聽晏廷在電話裡的語氣,他還不知道何穆之的弟弟是誰,會來醫院只能跟工作有關,是以前跟何穆之合作過,還是……這一次?
答案顯而易見。
徐昀杉重重呼出一口氣,兩手撐著膝蓋,掌心在頭上胡亂蹭了幾下。
這七年來,除了高三那年兩人偶爾在學校見過幾面,之後就一次都沒碰到過,怎麼這幾天遇見的頻率這麼高呢?
如果晏廷真的要參與這次電影拍攝,難道他們還要做工作夥伴嗎?晏廷難道要演以他為原型的角色嗎?
腦袋裡亂糟糟的,手機震了一下,是何穆之發來的消息,告訴他晏廷走了,徐昀杉又坐了幾分鐘才往病房走去。
何穆之坐在病床上,面前放著筆記型電腦,除了人消瘦了些,狀態看著挺好,看到徐昀杉,他合上電腦放到一邊,笑著招了招手。
徐昀杉走過去,「有人來怎麼不告訴我?」
兩人雖然是親兄弟,但出於種種原因從不向自己的圈子介紹對方,若是換在平時,何穆之一定會提前告知。
何穆之笑著道:「他也是突然過來的,說有朋友出了車禍也在這裡住院,看望之後順便來看看我。」
想到早上的事情,徐昀杉沒再多說,在何穆之床邊坐下來,儘管剛才已經猜到了情況,他還是不抱希望地問:「晏廷要演這次的電影?」
「對,晏廷是主演。你居然認識他?我還以為你從來不關心這些呢。」何穆之說著笑了笑,「不過也是,他還挺火的,拍了好幾部經典,演技也很不錯,而且特別敬業,他今天過來就是想更多地瞭解角色,本來還想跟你見面……這次劇本主角是以你為原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嗯。」徐昀杉面色平靜。
「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知道,就幫你拒絕了。」何穆之很快換了個話題,「見了吳導感覺怎麼樣?他有說什麼嗎?」
「他想讓我擔任這次電影主演的化妝師。」
何穆之開懷地笑了兩聲,「那挺好啊,這可是難得的機會,吳導對這部電影投入非常多,連晏廷這種影帝級別的演員都請過來了,一定能大爆。不過你放心,我跟他強調過,絕對不會暴露你的個人資訊,到現在也只有他知道你是我弟弟。」
徐昀杉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點點頭。
在知道主演是晏廷之前,他也覺得挺好的,甚至就算自己的身分暴露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大多數人只會關注電影,不會深挖背後的原型人物,即使知道了也就當時會有些感觸,很快就淡忘了。
但前提是主演不是晏廷,沒有這個前提,一切都變了。
從何穆之的病房出來,徐昀杉歎了口氣,煩躁不已。
等電梯的功夫,他拿出手機點開社交軟體,戳進晏廷的聊天框,最新兩條冷淡的轉帳收款消息顯得蕭瑟蒼白。
其實有想過要不要回點什麼,但那時在氣頭上,只收款就沒再管他,徐昀杉抿了抿唇,點開打字框,瞪了半天緩慢地打了「謝謝」兩個字,手懸在「發送」鍵上卻像有一股無形的排斥力,怎麼也按不下去。
照晏廷的性子,發過去也只會收到一串嘲諷吧。
徐昀杉淺淺想像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晏廷那張臉配上那些惹人心煩的話,光是想想就足夠讓人冒火,於是他輕點兩下螢幕,又把這兩個字刪掉了。
這兩天見到晏廷,他都沒做什麼不妥的事情,只把晏廷當作普通的高中同學,七年前的那些事也沒想過重提,倒是晏廷一直找碴,抓著那點破事兒不放,句句咄咄逼人。
是晏廷非要招惹他,難道還要他向晏廷低頭?
電梯在此時打開,一人推著輪椅出來,徐昀杉趕緊朝一邊挪了挪,手肘還是不經意被邊上的人撞了一下。
那人小聲道了句抱歉,徐昀杉回了聲沒事,再看回螢幕,下方多了一行灰色小字——
我拍了拍【晏廷】。
沒等他回神,那頭秒回消息。
晏廷:「有事?」
一秒、兩秒、三秒,電梯關了門,徐昀杉眨了下眼睛,大拇指快速滑動兩下,鎖定螢幕收起了手機。
開什麼玩笑,要他向晏廷低頭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之後的三天,除了每天下班去醫院看望何穆之,徐昀杉都和往常一樣度過。
第四天,吳邱楓的電話打了過來,告知他電影前期準備已經就緒,今天就可以和演員們見一面,順便簽他進劇組的工作合約。
坐上去宏行的地鐵時,徐昀杉的心情還有些沉重,這本來是件值得開心的事,但自從知曉即將見面的演員裡有晏廷後,他再也開心不起來。
上次不小心手滑,他沒有第一時間回覆,一夜過去更是找不出理由開口,兩人就這麼生硬地斷了聯繫,估計等會兒晏廷看見他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辦公室裡人挺多,晏廷和他的助理經紀人都在,還有幾個眼熟的演員以及兩個小孩子。
晏廷見到徐昀杉,反應比預想的還要誇張,一瞬間就黑了臉,眼神像一把鋒利的剪刀,恨不得把徐昀杉剪成碎片。
不光是晏廷,連小張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昀杉,來,我帶你去看看你的化妝對象。」吳邱楓笑著招呼徐昀杉,將他帶到人群面前。
「是你?」周韻有些驚訝。
徐昀杉沒看她身旁的晏廷,朝周韻點了點頭,「妳好。」
吳邱楓有些意外,「你們認識?」
「上次晏廷的化妝師出了點事兒,正好他在就幫了個忙,他和晏廷還是高中同學。」周韻說著朝徐昀杉微笑,「你畫的很好,那次拍出來的照片反響都很不錯,沒想到這麼快又能合作了。」
徐昀杉微微低頭,禮貌道:「謝謝,能再次合作我也很開心。」
「是嗎?」一旁的晏廷突然開口。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周圍的人很快就注意到他的異常,朝他看過去,他的眼睛盯著徐昀杉,瞳孔中彷彿著了火,即使是旁人也感覺到窒息。
晏廷沒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一字一頓道:「你、很、開、心?」
徐昀杉維持著低頭的姿勢,沒有回應。
周韻皺起眉,低聲詢問:「晏廷,你怎麼了?」
晏廷表情沉重,好半晌才重新笑起來,笑意卻不及眼底。「吳導,我能跟他單獨談談嗎?」
吳邱楓還沒弄清楚狀況,表情很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晏廷悶不吭聲地朝外走去,徐昀杉看著他的背影,暗暗攥緊了拳,硬著頭皮跟上。
吳邱楓的辦公室在這棟樓最裡頭,甚少有人經過,通往電梯的整條走廊都很安靜。
徐昀杉始終和晏廷保持著兩公尺的距離,身體周圍豎起防備的高牆,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他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晏廷是目前當紅的明星,說是宏行的招牌都不為過,晏廷為宏行創造的價值是他無法想像的,而他自己只是一個學歷經驗都匱乏的普通化妝師。
他和晏廷本就積著舊帳,這些天又添了新帳,晏廷現在裝著一肚子氣,這種狀態怎麼合作?
這個時候,徐昀杉又有些慶幸自己提前知曉了這個情況,早在來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如果晏廷不同意,他可以跟吳邱楓申請擔任其他角色的化妝工作,雖然薪水會少一點,但跟以前的攝影棚比起來還是好很多。
進了逃生通道,還特意下了一層樓,晏廷驀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徐昀杉,徐昀杉也跟著停了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就這麼無言對視著,誰也沒先開口。
陽光穿過窗戶,在兩人間畫下暖黃色的線,清晨的空氣熱騰騰的,徐昀杉手心很快出了汗。
晏廷這副表情是想打架嗎?
他看著晏廷的臉,忽然發現這些年晏廷長高了不少,明明高二的時候他倆還差不多高,如今卻已經高出他小半個頭。
晏廷看著瘦,力氣卻很大,七年之前打架時他也一直占下風,雖然現在晏廷為了拍戲在減重,但他這幾年也過得不好,真打起來可能還是沒有勝算。
「你……」晏廷剛發出一個音節,就瞥見徐昀杉身後的人,下意識蹙眉,「妳怎麼也來了,都說我要和他單獨談了。」
「你那表情像要吃人一樣,我當然得來看看。」周韻從樓上走下來,站在徐昀杉身邊,「小張說你這一周狀態都不對,到底怎麼了?」
晏廷抿著唇,他沒有回答周韻的話,而是看向徐昀杉。「你是要自己走,還是我趕你走?」晏廷問。
徐昀杉沒有說話,暗暗捏緊了拳頭。
「我不可能跟你一起工作。」晏廷一臉厭惡,語氣也很不耐煩,「快點做好決定,我不想跟你繼續待在同一個空間。」
「我也不想。」徐昀杉沉聲回答,他指節攥得發白,拚命克制著怒氣,「你可以跟吳導提,把我分配給其他角色……」
「不可能。」晏廷不容置喙,「我跟你在一個劇組也不行,你必須走。」
「你想怎麼樣?」徐昀杉眉頭緊擰,低吼道。
要不是有周韻在,他可能真的會把拳頭揮出去,他都已經決定讓步,晏廷為何非要把他逼到絕路?
「我想怎麼樣?我還想問你呢!」晏廷也吼回去,似乎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他喘息兩下冷靜下來,語氣依然諷刺,「我還以為你發現是我會扭頭就走呢,不是討厭到連一個字都不願意回覆的地步了嗎?」
果然還記著這件事。
徐昀杉煩躁不已,這麼多年過去,晏廷記仇的實力分毫未降,早知道會這樣,他當時就不該有找晏廷的念頭,也不至於出現那麼低級的失誤。
這麼爭執下去解決不了問題,徐昀杉吸了一口氣,儘量平靜道:「我需要這份工作。」
「你有什麼需要?一個衣食無憂的公子哥不差這點兒薪水吧?」晏廷說得咬牙切齒,又嗤笑一聲,「我就納悶了,需要化妝師的劇組那麼多,你去哪一個不行,非得跟我進同一個?」
徐昀杉說不出口,他不可能告訴晏廷這份工作得來多麼不容易,對他來說又有多重要。
如果可以,他當然也想去別的劇組,但他既沒資歷又沒經驗,去了也只能先做學徒,那意味著很長一段時間薪水都會很低,或許等這段時期過去他能得到更好的發展,但他要還錢還要生活,哪有那麼多的時間等待。
攝影棚的工作已經辭掉了,這一次的機會也十分難能可貴,一旦錯過他又要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我再問一遍,你是要自己走,還是我趕你走?」
「晏廷,你想幹什麼?」一旁的周韻聽不下去了,嚴肅道:「你不想跟他合作可以跟吳導商量,其他事情都與你無關,你只負責出演,別越線。」
晏廷看向周韻,「這是我跟他的事,妳別插手。」
周韻皺起眉頭,晏廷的表情卻很堅定,就如小張說的那樣,她從晏廷出道就跟他合作,這表情卻是第一次見。
晏廷勉強冷靜下來,掃了徐昀杉一眼,又對周韻道:「姊,妳先走吧,這事兒我自己處理。」
周韻沉默半晌,道:「別給我惹事,其他隨你便。」
她拋下這句話,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徐昀杉,轉身離開。
「跟我簽合約的是吳導,安排我的也是他,你憑什麼讓我走?」徐昀杉嗓子有些啞,努力不讓聲音顫抖。
晏廷垂眸看著徐昀杉,眼底沒有任何情緒,好半晌突然冷笑,「你不記得了?」
徐昀杉怎麼可能不記得,晏廷十八歲生日那天,兩人共度一晚,晏廷摟著他說了好多話,就差把戶口名簿翻出來給他看了。
晏廷的母親也是演員,經典作品數十部,如今是宏行娛樂的大股東,而宏行娛樂的創始人正是晏廷的父親晏姜宏。
即使晏廷那時說過他不願意依靠家裡的背景,但看他現在的態度,好像只要能把自己逼到絕路,動用關係也在所不惜。
徐昀杉抬頭瞪著晏廷,腦子裡有一根弦緊緊地繃著,艱難地開口,「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你這麼不想看見我,我會向吳導申請安排我跟其他演員,儘量避免跟你見面。」
晏廷不以為然,「只要在一個劇組就不可能完全不見面,要是我被你影響心情,耽誤拍攝進度怎麼辦?」
「我會一直待在化妝間,跟你錯開時間,而且你不是有自己的化妝室嗎?只要不來就遇不見我。」
「我想去哪就去哪,難道你要我躲著你?」晏廷一臉不耐煩,「這劇組是有金子嗎?你一定要待在這裡?別再浪費時間了,你直接回去吧,我會跟吳導說清楚的。」
徐昀杉咬緊牙關,繃著的弦還在不斷朝外拉扯,「你非得做這麼絕嗎?」
「我這不是跟你學的嗎?」晏廷狠狠瞪著徐昀杉,演員應該具備的表情管理早就被他拋諸腦後,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下心中升騰起的無名火,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一道冰冷的弧度。「要不你求求我?你這麼執意要留在劇組,怎麼也得表明態度吧?」
「……求你。」徐昀杉道。
晏廷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緩緩放下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茫然,「什麼?」
徐昀杉閉上眼睛,雙拳緊握,一副捨生取義的模樣,聲音鏗鏘有力,「求你讓我在劇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