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族獸人.誘受王子VS.年下攻奴僕】
普羅米修斯是希臘神話故事裡一個疼愛人類的神,
然而,他偷天火給人類的行為,引發了宙斯的不滿,
宙斯將他綑綁在高加索山脈的岩壁上,
直到有一天,力量強大的半神半人海克力士解救了他,
自此,普羅米修斯是人類的英雄,而海克力士是他的救贖──
自小父母雙亡的普羅米修斯雖貴為王子,
實際上只是元老院拿來控制島民的傀儡,
他的內心感到寂寞,所以他調皮搗蛋,想引起注意,
然而不敢直接懲罰他的元老院,竟替他找了「挨鞭僮」,
小時候,阿奇是他的「挨鞭僮」,甚至被他惡整過,
但阿奇後來竟肯帶著他雙雙逃亡,即便最後被抓回來了,
可為他受盡懲罰的阿奇卻說,會變成拯救普羅米的海克力士!
然而,長大後的阿奇成了元老院的頂級殺手,
並且在被迫執行一次死亡任務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他以為他死了,直到十二年後,他被元老院賣了,
而買他的那個男人,便叫「海克力士」……
「伊格爾叔父呢?」瞪著他,普羅米修斯使勁想把手抽回來。
『走了。』他的大掌堅持攫著他的手不放,溫柔卻也強勢。
『他機票早買好了,本來就打算帶你來美國之後就離開。』
「什麼意思?」他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海克力士輕輕柔柔的笑了,『你還聽不懂嗎,王子殿下?
『你被賣了,被那傢伙賣給我了,用你想不到的天價……』
八月
八月生的小獅,個性豪邁。
從小就拿著紙箱跟父親說要去睡騎樓當遊民的怪咖,
正努力往有氣質有格調的路線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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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很久很久以前,所有人類都居住在黑暗、陰鬱的洞穴中,他們很脆弱,沒有獅子銳利的爪牙,也沒有老鷹的翅膀,根本無法保護自己。這時,提坦巨神之一——普羅米修斯非常同情人類,仁慈又有智慧的他教導人類蓋房子,並且為了讓人類擁有可以自保的能力,冒著觸怒眾神之王宙斯的危險,替人類盜取了天火。
「宙斯知道後非常生氣,他派了兩個奴隸去抓普羅米修斯,將他綑綁在高加索山脈的岩壁上,任由日光無情的曝曬,還命令凶惡的兀鷹每天啄食他的肝臟,並讓普羅米修斯的肝臟在每天夜裡重新長出,以便第二天兀鷹再回來折磨他,就這樣日復一日——」
「普羅米修斯好可憐喔,他為什麼要違抗宙斯嘛!」躺在床上的小男孩,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母親述說的床邊故事。
母親並沒有斥責他,摸了摸他的頭髮,笑著說:「當然是因為他不忍心看人類受苦啊。」
男孩一臉不以為然,「可是這樣不是換他自己受苦嗎?」
「小乖,你一直說話會睡不著喔。」她憐愛的看著他,「來,躺好,繼續聽完故事吧。」
聞言,小男孩只好暫時閉上嘴巴,他的母親又開始說起故事,溫柔的聲音迴盪在豪華寬敞的寢室。
「兀鷹用巨爪扒開普羅米修斯的胸膛,用利喙啄食他的肝臟,鮮血滾滾流出,染紅了岩石,岩石上的血凝結成黑色硬塊,在太陽照射下發出陣陣惡臭……」
「母親大人、母親大人,什麼時候才會講到重點啊?」他再次打斷了故事。
她有點無奈的嘆口氣,說道:「小乖,你就不能安靜幾分鐘嗎?那你說,重點是什麼?」
「就是那個啊——」男孩的雙眼散發光芒,在昏暗的寢室內,看起來就像紅寶石和藍寶石。「每個故事都會出現的大英雄!」
這孩子還真是個急性子,但她無論如何都無法違背他,不管是請求或是命令都一樣。其實不只是她,大家都無法違背男孩的命令——因為她,生了一個很特別的孩子。
「好好好,大英雄要出現了。」她連忙安撫孩子,「普羅米修斯受盡折磨,雖然這些都不能摧毀他高傲的精神,但這位提坦巨神的力量終究是越來越衰弱,這時,命中注定要解救普羅米修斯的英雄——海克力士出現了,這個力量強大的半神半人英雄,見到普羅米修斯的處境後非常同情,他殺了惡鷹,斬斷鎖鏈,終於讓普羅米修斯重獲自由。」
母親順利的把故事講完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幫這個故事敘述出一個完美的結局,卻見到床上的男孩一臉不滿的望著她。
「我不喜歡這個故事。」他不悅的評論。
「為什麼呢?小乖。」她好脾氣的笑了笑。
「故事裡的普羅米修斯——就是跟我同名的那個,太沒用了。」小男孩名為普羅米修斯.聖查.厄狄亞斯,對於與他有著同樣名字的故事主角不怎麼認同。
「怎麼會?」身為母親,女子很有耐心的解釋,「普羅米修斯為了全人類的福祉,甘願犧牲自己,這是一種非常高貴的情操,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我認為在這個故事裡,真正的大英雄是普羅米修斯,而不是海克力士喔。」
想了一會,小普羅米修斯才說:「我知道了——普羅米修斯是全人類的英雄,海克力士則是普羅米修斯的英雄,對吧?」
「真聰明,小乖。」她摸了摸他的頭讚賞。
「但我還是覺得海克力士比較酷!」小男孩噘著嘴,「母親大人,我要改名,我不要叫普羅米修斯了。」
他的母親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眼睛,「不行,這個名字很特別,你是我們一族中最特別的存在,將來有一天,這整個王國都會是屬於你的,我和你父親希望你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能為全族人著想,縱使必須犧牲自己,就像那個偉大的提坦巨神一樣——我們衷心希望你能帶領全族人生生不息的走下去!」
小普羅米修斯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他直勾勾望著母親,知道只要再略施壓力母親就會順了他的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此時,敲門聲響起,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走進來。
「親愛的,時間不早,我們必須走了。」
小普羅米修斯看著男人,剛才的願望已經不重要了,他想起更重要的事。他用哀求的口吻說道:「我想去,父親大人,帶我去。」
他注意到男人也避開了他的視線,小普羅米修斯覺得有點生氣,父親和母親老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父親走了過來,抱起他,「你知道不行的,兒子,你還不到可以出遠門的年紀,而且,乖孩子這時早就該睡了。」
小普羅米修斯噘著嘴,十分不滿。
父親疼愛的吻了吻他的額頭。這兒子長得和他深愛的妻子極像,都是美人兒。
事實上,厄狄亞斯家族代代都擁有俊美的長相,當然他自己也是,但兒子更是承襲了兩人容貌上的優點——不同的是,他和妻子都是金黃色頭髮,棕紅色雙眼,兒子的眼睛卻是一隻湛藍一隻棕紅,而頭髮則是色素極淡的偏白銀髮。
他深知這是一種缺陷,雖然美,但並不健康。
這也許和他們一族為了保持血統純正,代代與近親聯姻有很大的關係,不過,他和妻子仍然深愛著這個特別的孩子。
他將兒子抱回床上,蓋好被子,起身對妻子說道:「該走了,我們還得連夜搭船趕去佛羅倫斯呢。」
「再見,小乖,祝你有個好夢。」女人伏下身,親吻了男孩的臉頰。
小普羅米修斯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
「兒子,我們三天後就會回來了,這段時間,你可不要調皮喔。」男人挽起妻子的胳膊,「走吧,親愛的。」
小普羅米修斯悵然若失的看著父母把燈關上,雙雙出了房門,他在黑暗中緩緩入睡。
這個晚上,他作了惡夢。
他夢到了一片虛無,所有事物在這個世界都是不存在的,沒有父母,沒有族人,只剩寂寞和孤單。小普羅米修斯放聲尖叫,驚醒過來。
突然,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分不清自己是被敲門聲吵醒,還是被自己的尖叫聲嚇醒。
他看著僕人匆匆走了進來,點亮了燈,一臉憂心的站在床邊望著自己,用無限哀憐的口氣說道:「殿下……有壞消息,陛下他們……遇難了。」
「遇難?」他茫然的問。這個字太艱澀,年幼的他還無法理解。
「是的……」僕人的語氣很恭敬,但聽起來帶著憐憫,「是船難。外面天候不佳,陛下的船失聯,恐怕已經……請節哀,殿下。」
小普羅米修斯愣愣的望著他,不知該如何反應,彷彿自己還身在夢中,沒有半點真實感。
房門又再次被打開,另一個男人闖了進來,並且快步的往小普羅米修斯走來。
見狀,僕人連忙上前制止,「奧古斯都大人,您應該在大廳等候,這裡是殿下的寢室,您逾矩了。」
那男人冷冷的瞪了僕人一眼,厲聲說道:「殿下年幼無法自主,元老院將承擔起照顧責任,且長輩來探望晚輩,何來逾矩之有?你一個下人,竟然敢如此放肆,逾矩的究竟是誰?」
僕人一聽,連忙畏縮的退開。
小普羅米修斯不喜歡這男人的態度,他首先發覺男人似乎長得和他所見過的人都不太一樣,他們一族的髮色普遍是金色系,連低著頭站在一旁的僕人也不例外,雖然偶爾會出現變種的黑髮,不過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但這男人的一頭捲髮卻是深棕色的,還蓄了鬍子,樣子大概四十歲左右,但他臉上的皺紋很深,在說話時,眼周的紋路會陷得更深,這讓他看起來很嚴厲。
被稱做奧古斯都大人的男人露出笑容,對小男孩伸出手來,「普羅米修斯殿下,初次見面。」
小普羅米修斯謹慎的打量他,這個男人不管是生氣或笑,眼周的紋路都會皺起,使他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可怕。
對於男孩冷漠的態度,他並沒有退縮,他溫和的說道:「殿下,容我自我介紹,我是伊格爾‧奧古斯都,現今元老院的首席長老,你沒見過我吧?殿下,其實我常來宮裡拜訪呢,但陛下堅持你還不到可以接見客人的年紀,所以始終不讓我探視你,依我看,陛下實在是太會操心了,你看起來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成熟許多,你也許已經大到能自己下所有決定了。」
小普羅米修斯發現對方並沒有用敬語,可是他不太在意,因為眼前這人似乎認同他是個大男孩了。
事實上,父親對他的侷限實在太多,不能到宮外去,也不能隨意接見任何人,對此他很不滿,他覺得自己已經六歲了,不再是個娃兒。
小普羅米修斯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道:「你不該對我的僕人那麼凶,他只是盡忠職守,以後不准再這麼做。」
伊格爾沒有閃躲他的視線,意志也沒有半分動搖,反倒說:「殿下,我對不聽話的僕人是從來都不留情的,這有助於建立權威,明白嗎?」
這時,小普羅米修斯才發現自己似乎無法控制伊格爾,他有點意外,可是並不會覺得不滿,他反倒對宮內所有人都不敢直視他眼睛的行為,感到不高興,那好像他是怪物一樣。
「殿下,陛下的事,我很遺憾,但以後我會負責照顧你的。」
小普羅米修斯看著對方冷靜的表情,懷疑他是否真的感覺遺憾,不過聽到伊格爾這麼說,他這時才感到很傷心,他終於意識到,父母親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不一會,他哭了起來,而伊格爾抱起他,輕聲安慰著。
過了許久,小普羅米修斯才問道:「我該叫你什麼呢?」
男人想都沒有想就回答,彷彿從好久以前就已經思考好了。
「叔父,殿下,請你稱呼我為伊格爾叔父。」
第一章
位於地中海上的赫拉伊密島屬於火山島,人口不到六千人,居民主要以農業維生,其中有三分之二是原住民赫拉伊密人——一個稀少神祕的古老民族,另外三分之一則是長年居住在這的外國人,大部分都是義大利人。
這是一個化外之地,十九世紀前由義大利所管轄,但在義大利爭取統一的期間,當時的赫拉伊密族領袖曾庇護統一運動的領導人,統一成功後,領導人承諾讓赫拉伊密島獨立,雖然在國際上並沒有受到承認,不過義大利政府仍讓赫拉伊密島擁有絕對的自治權,並不多加干預。
至今,赫拉伊密島的官方語言仍是義大利語,但赫拉伊密人也擁有自己的方言。
這個在地圖上沒有標記的小島,在二次世界大戰時完全沒有受到戰爭的影響,即使在那之後又過了二十幾年,許多歐洲國家已改成較為民主平等的立憲制,這地方依然保有嚴謹的階級制度。
赫拉伊密島主要是由王室和元老院共同主政,王室的成員都是承襲赫拉伊密血統的貴族,而元老院的成員則是義大利統治時期派駐在這的外國人與他們的後代。
純樸的赫拉伊密族人不太相信元老院,但對於王室卻是相當尊敬,尤其是統治者厄狄亞斯家族——這個堅持不和其他外來者通婚的古老純種家族,每一個成員都擁有變身成豹的能力——族人們稱之為「轉化」。
是的,這就是赫拉伊密一族的祕密——某些特別的赫拉伊密人可以變身成豹,一種名為伊斯豹的稀有歐洲豹種。
但由於繁衍困難,這種會變身的赫拉伊密人已經不多了,而變身豹人將會受到全族的景仰,就像神一樣。
這些宛如神般的統治者所居住的宮殿就在這片平原上,由一大片建築群組成,這些建築在一座占地將近一百三十公頃的莊園內彼此相連,莊園內有多達二十座的主要建築,包括多座宴會廳、多座圖書館、兩座溫泉建築、劇場、廣場、水池等,當然元老院也在莊園內,與王室所在的宮殿區隔開來。
現在這莊園裡的其中一座豪華宴會廳,正在舉辦一場盛大的派對。
穿著華麗服裝的先生女士,正牽著手隨著音樂翩然起舞,桌上擺滿了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食,侍者優雅而俐落的穿梭其間,為賓客們服務。
在吊燈絢爛的燈光下,這真是令人彷彿置身於夢境般的景象。
突然,美麗的吊燈失去了它的功用,宴會廳瞬間落入黑暗,女士們驚恐的尖叫出聲。
「怎麼回事?怎麼變暗了?」
「停電了嗎?快派人去查查看電力設備!」
「啊!你踩到我的裙子了啦——」
「哇——有東西!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跑到我的裙襬下,碰了我的腳!」
「別推啦——噢!我的天!我也感覺到了!一定有其他東西在這裡!」
宴會廳陷入混亂,室內充斥著人們的呼救聲、凌亂的腳步聲、杯盤掉落碎裂的聲音,還混雜著某種動物粗喘的呼吸聲——
電好不容易回來了,應該是有什麼人擅自把總開關給關掉了,害得好幾位女士跌倒在地,頭髮凌亂,衣衫不整,失去了原本光鮮亮麗的丰采,而地上滿是食物的殘渣與醬汁,還有酒。
最糟的是,不知道誰把獵狗給放進宴會廳,這些飢餓的大型犬正肆無忌憚的大啖美食,甚至沒規矩的跳到桌上,還有隻大膽的狗為了獨占一整隻烤雞,對著想把烤雞搶回去的侍者露出白牙威嚇,讓一旁的女士嚇得花容失色。
這宛如鬧劇般的畫面,讓宴會的主辦人——伊格爾‧奧古斯都怒氣騰騰,緊握著氣到顫抖的雙拳,終於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吼,「普羅米修斯——」
身為元老院長老的伊格爾‧奧古斯都一直都是那麼不可一世,然而此時此刻,這個傲慢的人卻顯得很苦惱。
他對著心腹卡洛抱怨道:「你覺得我該怎麼處置那傢伙?」
三十五歲的卡洛身材壯碩,蓄著落腮鬍,講話毫無內涵,這樣粗鄙的人竟然也是元老院的一員。
「那種小鬼,揍他一頓不就好了嗎?」卡洛粗聲粗氣的說道:「那種不聽話的小鬼要是待在我那裡,我肯定毫不留情的先揍他一頓,死小孩打一打就會乖了。」
伊格爾嘆了口氣,「你知道這行不通的,卡洛,身分完全不一樣嘛,你的小鬼都是外地來沒人要的雜種,用錢買來的東西,我們愛怎麼虐待就怎麼虐待,但宮裡那個白子可不一樣——他是貨真價實的純種貨!我們當他是死小鬼,那些白癡赫拉伊密人卻把他當神看!不是說打就能打、說罵就能罵的。」
「小鬼就是要打才會乖。」卡洛咕噥了一聲,「既然不能打不能罵,他當然就天不怕地不怕嘍。」
「那傢伙給我惹的麻煩真夠多的。」伊格爾恨恨的說:「昨天他在宴會上搗亂,讓那些好不容易才請來的外國客人們留下壞印象,你知道這造成了多大的損失嗎?」
「好啦,奧古斯都大人,您就消消氣吧。」卡洛一臉討好的說:「既然不能打那個小鬼,您要不要在我這選幾個小鬼痛打一頓出氣?反正都是小鬼嘛,打哪個還不都一樣?」
伊格爾狠瞪了他一眼,「你是白癡嗎?卡洛,我打別的小孩普羅米修斯就會變乖嗎?」
卡洛縮了一下,小聲道:「至少解氣嘛。」
聽他這麼說,伊格爾想了一下,摸了摸下巴道:「卡洛,說不定這是個好主意,不能打那個小鬼,那就打別的小鬼出氣,這也許是個該死的好辦法。」
「蛤?」
「你那有適合的孩子嗎?跟那個白子的年紀差不多大的。」伊格爾問。
「有是有……半年前從中東地區帶回來的那個男孩,好像今年才九歲吧,應該只有他跟那個被寵壞的王子差不多年紀。」卡洛好奇的問:「奧古斯都大人,您要做什麼?」
「把他帶來,我要安排在那小鬼身邊。」伊格爾咬牙切齒的說:「以後王子殿下要是不乖,我就在他面前狠狠打那個外地來的小雜種,這麼做如果能讓那個任性的王子嚇到不敢再搗蛋是最好,但要是王子不怕,就像你說的,至少也讓我解解氣。」
「您真聰明,奧古斯都大人。」卡洛露出諂媚的笑容。
伊格爾臉上浮現一抹陰險的笑,在他所掌管的元老院裡,對王室的尊敬是永遠都不存在的。
十一歲的普羅米修斯表情有點不耐煩,他不喜歡聽人說教,偏偏與他情同姊弟的柔伊卻老是喜歡婆婆媽媽的唸他。
「普羅米,你昨天那麼做真是太不應該了。」
也是啦,因為柔伊是女生嘛,女生總是比較囉唆。
啊,他好想要有一個男生朋友喔。普羅米修斯望著柔伊的臉,嘆了口氣。
「對著淑女的臉嘆氣,很沒有禮貌喔。」十四歲的柔伊.巴帝斯塔宛如小大人般不悅的訓道:「普羅米,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你昨天真的太調皮了!」
「妳不是也在旁邊笑得很開心。」
「我哪有!」被說中,柔伊的臉一紅。
「我明明就看到了,昨天在黑暗中見到那些賓客的反應時,妳笑得都快在地上打滾了,還敢自稱什麼淑女。」他不以為然的說。
昨天他偷偷把總電源關掉後,便將狗舍裡的獵犬全部引導到宴會廳裡,大鬧一場。這麼做對他來說實在不太困難,對於擁有豹眼的他,要在黑暗中看清楚是很容易的事。
他的小姊姊柔伊也是個變身豹人,當然也把宴會廳裡所有賓客誇張愚蠢的反應看盡眼底。
事實上,這個島如今只剩下三個擁有變身血統的赫拉伊密人——也就是他——普羅米修斯,以及柔伊,和柔伊的父親恩佐先生。
「你這麼做,伊格爾肯定氣炸了。」柔伊一臉憂心忡忡。
「誰管他!」普羅米修斯明顯不高興的樣子,「誰叫他老是管東管西,我已經十一歲了,他竟然連一場宴會都不讓我參加!」
「呃……我想伊格爾可能想保護你。」柔伊猜測道。「因為你是我們這一族中最特別的存在嘛。」
「特別特別特別……」普羅米修斯忿忿不平的說:「這個形容詞從以前到現在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我是有多特別?特別到一步都不准踏出宮?!不就是這雙眼睛特別會放電罷了!」
說完,他還挑了挑眉毛,一副耍帥拋媚眼的樣子。
這樣子差點把柔伊逗笑了,但她沒表現出來,倒是安撫他,「好了,普羅米,別氣了,你知道我們很愛你,全族人都很愛你。」
「哼。」
普羅米修斯的冷哼,嚇到了剛好走進房間的男僕,他戰戰兢兢地說道:「普羅米修斯殿下,奧古斯都大人求見。」
雖然心中有埋怨,但普羅米修斯可還不敢當面挑戰伊格爾,他一邊讓柔伊先離開,一邊忙讓男僕去請人進來。
不一會,他看到伊格爾帶著一名男孩進來,並說明了來意。
聽完對方的話,普羅米修斯隨即揚高了聲調,「伊格爾叔父,這是什麼意思?」他打量著伊格爾身旁那個皮膚黝黑的男孩,一臉難以置信。
「你不懂我說的話嗎?殿下。」伊格爾又重複了一次,語氣同樣的嚴厲,「這個男孩以後會陪著你一起唸書、學習,他是你的新玩伴,如果你犯錯,他會替你承擔,他是你的『挨鞭僮』。」
「挨鞭僮?」普羅米修斯的表情寫滿疑惑。
「沒錯,要是你犯錯,他會代替你挨打,幫助你得到教訓。」伊格爾很不高興的斥責,「因為你最近實在太調皮了,王子殿下。」
普羅米修斯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是誰出的餿主意?代替他挨打?蠢斃了。
「阿奇,到王子殿下身邊去吧,以後你要好好服侍他。」伊格爾推了推男孩。
這下普羅米修斯注意到了,男孩好像不是很情願的樣子,這讓他有些不高興,他可是王子殿下,對方憑什麼不情願?!
「希望你們可以好好培養感情。」伊格爾表情嚴肅的說:「我衷心希望能改善你那些調皮的行為,殿下。」
伊格爾說完便離開了,留下普羅米修斯和阿奇兩個人。
普羅米修斯用一種近乎輕蔑的眼神看著阿奇,說道:「你有多久沒洗澡了,看看你皮膚的顏色。」
阿奇看著他,沒有說話,像是不想搭理人。
普羅米修斯心想,這黑髮小鬼是外地人,看來自己的能力果真只對赫拉伊密人有用。
他發現阿奇有一雙超齡的成熟眼睛,那深棕色的眼睛讓他想到一種大型鳥類,那種鳥很稀有,他只在庭院見過一次,大概是從海邊飛來的吧——後來他翻了動物圖鑑,才知道原來那種美麗的大型鳥類叫做海鵰。
對方的眼神實在過於漠然,習慣被人奉承的普羅米修斯不喜歡受到這樣的忽視,他揪住男孩,說道:「我在問你話,你不會回答嗎?」
阿奇揮開了他的手,冷冷地說:「要我說什麼?」
他的義大利語大概學沒多久,有點怪腔怪調。
「你是不是很久沒洗澡了?」普羅米修斯鄙夷的看著他。在他的記憶裡,見到的都是白種人,還沒有看過像男孩這麼深的膚色。
「你這個沒見過世面的蠢蛋,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長得像你這副娘娘腔的樣子嗎?『公主殿下』?」阿奇毫不留情的諷刺,「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各色不同人種,在我的國家,這樣的膚色很普遍,你這個鄉巴佬。」
普羅米修斯最恨別人說他沒見過世面,因為他的確沒見過世面,他連這個宮殿都不曾踏出過一步!
這個小鬼看起來沉默,但絕不是逆來順受型的,他每一句話都刺中了普羅米修斯的要害,而且一針見血。
普羅米修斯憤怒的推開阿奇,狠狠地對他威脅道:「你等著瞧!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普羅米修斯最討厭上歷史課了,也很討厭教西洋史和語文的老師馬爾科,他把在後花園捉到的小蜥蜴丟進馬爾科的水杯裡,當馬爾科睜大雙眼,瞪著喝了一半的水中漂浮著快溺死的蜥蜴、差點心臟病發時,他哈哈大笑起來。
見狀,馬爾科憤怒的用藤條指著他,生氣的說道:「奧古斯都大人告訴過我——不需要再縱容殿下您了!」
普羅米修斯一臉不在乎的將雙手交叉在胸前,「請便啊。」口氣十分輕鬆。
馬爾科隨即揪起一旁伴讀的中東男孩,那個營養不良的孩子幾乎沒有掙扎,普羅米修斯看著馬爾科的藤條狠狠打在他的背上,發出很可怕的聲音,柔伊嚇得緊緊抓住普羅米修斯的胳膊,閉上眼睛。
那個叫阿奇的孩子沒有哭,甚至連叫都沒叫,彷彿他天生就該受到這樣的對待。普羅米修斯看到他明明倔強的緊咬住下唇,咬得都流出血了,卻一點都沒有打算求饒。
普羅米修斯覺得很不開心,隔天他故技重施,當元老院召開會議時,他把從宮廷醫生那偷來的瀉藥放進他們喝的茶裡,搞得會議開到一半,每個人都狂跑廁所,不過這並沒有害到伊格爾,因為他不喝茶,所以當那個男人痛揍阿奇時,完全不會手軟。
而普羅米修斯就坐在一旁,看著男孩被揍得瑟縮成一團,全身抖個不停,可是他還是沒有哭。
普羅米修斯這一生都還沒有挨過打,所以他不明白被揍有多痛,他想也許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也許大家下手根本就沒有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狠,要不然為什麼那個男孩都不會哭、也不會叫。
他想起男孩稱呼他為「鄉巴佬」,依然感到很憤怒!那小子真無禮!他受到的懲罰跟他的心靈創傷比起來,還不算什麼呢!
一個星期過去,男孩挨打的次數已經無法用十根手指頭計算出來,而最常下手的就是伊格爾。
普羅米修斯漸漸注意到了,阿奇望著自己的眼神已經從冷漠變成了憎恨。
當他們私下獨處時,那雙凌厲的深棕色雙眼總是毫不掩飾的瞪著他,但如果有其他大人在,阿奇就會把那種眼神藏好。
其實每次普羅米修斯搗蛋的時候,阿奇都在他身邊,但阿奇從來不曾要求普羅米修斯住手,彷彿若是他阻止了普羅米修斯犯錯,那就是在向對方求饒,他會連尊嚴都失去。
然而,他這種倔強的態度只會讓普羅米修斯更生氣。
「普羅米,別再這麼做了。」
當普羅米修斯要把伊格爾最喜歡的馬放出馬廄,造成混亂時,看不下去的柔伊終於出聲阻止。
「為什麼?」
「因為——阿奇實在太可憐了。」柔伊望了那個面無表情的男孩一眼,憐憫的說道。
「他可憐?」普羅米修斯瞪著男孩,「那我呢?我被關在這座宮殿裡,不准踏出半步,難道就不可憐嗎?」
「這又不是阿奇的錯!」她替阿奇打抱不平,「這根本就是兩回事。普羅米,你最近實在做得太過分了!」
他惡狠狠的瞪著她,「所以妳要站在他那邊嗎?柔伊。」
下意識的,她閃避了他的眼睛,「我沒有,我只是就事論事。」
「看著我的眼睛,柔伊。」看她這樣,普羅米修斯感到更生氣,儘管柔伊長得比他還高,他仍是用蠻力粗暴的抓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字、咬牙切齒的說:「不——要——每——次——都——不——敢——看——我——」
「我們是好朋友,你不需要用你的特殊能力對待我!」柔伊用力把他推開,看著難過的跌坐在地上的普羅米修斯一眼,轉身跑開。
普羅米修斯狼狽的坐在馬廄前,而阿奇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看他,眼神完全沒有移開半分,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你這個臭小子——」覺得自己被他的眼神羞辱了,普羅米修斯站了起來,拍拍自己髒掉的褲子,對阿奇吼道:「我不喜歡你,滾開,別繼續跟在我身邊!」
阿奇望著他,冷淡地說:「我也不喜歡你。」
「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都喜歡我!尊敬我!只有你——」
阿奇歪著頭望著他,緩緩露出笑容,但是那種充滿嘲諷的笑。
「是嗎?你真的那麼認為?」他說話的口氣,彷彿在嘲笑普羅米修斯好天真。
普羅米修斯逼自己忽視他那種不以為然的態度,很有自信的說:「當然,這就是為什麼他們要找你來的原因——你以為他們為什麼不打我,而只把氣出在你身上,因為我們的地位完全不同,他們根本捨不得打我——」
阿奇冷笑了一聲,「你真令人同情,王子殿下。」
「什麼?」普羅米修斯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在這種孰優孰劣一目了然的情況下,對方怎麼還能擺出這種高傲的姿態?
「你看不到真相,根本就是個愚笨、不知世事的『公主殿下』——」男孩嘲弄的看著他,「你說這個國家的每個人都喜歡你、尊敬你?我倒不這麼認為。你說他們捨不得打你?別開玩笑了!我就是你!他們打我,其實就是在打你!那些人,已經不知在腦海中鞭打你多少次了……
「事實上,他們討厭你!而我只是你無辜的替身,你知道奧古斯都那傢伙都用什麼打我嗎?他用馬鞭!那是用來鞭打畜牲的東西!在他眼裡,你是畜牲,而你竟然還為此沾沾自喜。可笑!他們不打你,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但他們打從心底鄙視你!看看那些馬吧,你以為你比牠們高尚多少?」
普羅米修斯愣愣地望著阿奇,他被對方犀利的言詞給傷得體無完膚,臉一陣青一陣白。
好不容易,他才回過神來,隨即怒吼一聲,像一頭負傷的野獸,用盡全身力氣撲向阿奇。
阿奇措手不及,瘦小的身體被他撲倒,背部狠狠的撞向地面,還發出一聲短促的哀號。這讓普羅米修斯嚇到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阿奇叫痛。
他看到阿奇的額頭上冒出冷汗,但仍堅持閉上嘴巴,咬緊牙關,再沒有一絲呻吟從口中洩露出來,但他看得出來,阿奇很痛苦。
普羅米修斯連忙收回原本環抱住男孩的雙手,卻赫然發現兩隻手都沾了血,他顫抖著手掀開阿奇的上衣,映入眼簾的是一副慘不忍睹的畫面——可怕的鞭痕縱橫交錯在阿奇的背上,有些已經結痂,有些則不停的滲出血來。
普羅米修斯感到恐懼,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些傷,都是自己犯錯的代價,阿奇說的對,他是無辜的,明明有錯的是他普羅米修斯,這些傷是別人代替他受的。
「阿奇……我……」普羅米修斯想說些什麼,但他發現自己竟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他尷尬又困窘的站在一旁看著阿奇倒在那,不知站了多久。
最後,他選擇逃走,他滿懷羞愧的把阿奇丟在馬廄前,迅速的跑開。
那一晚,他睡得很不好,還作了惡夢。
阿奇背上滿佈的鞭痕就像牢不可破的網,把他給緊緊纏繞在惡夢中。
阿奇出生在這個世界以後,沒有過過什麼好日子。
他的國家很貧困,且總是充滿戰亂,很多孩子都活不到成年,而很多男孩年紀還很小,就被迫要拿起槍殺人。
阿奇看過太多生離死別,也經歷過很多痛苦,但他很堅強,他的求生意志旺盛,無論在什麼地方、過怎樣的生活,他都還是想要活下去。
他相信他每一天都過得很糟,應該不會再更糟了,而他只要忍耐,總有一天會不那麼糟。
後來他被人口販子捉到,在他的國家裡,人口販子就像浮游生物那樣多。他被轉了好幾手,最後才被卡洛那個大鬍子買下並帶到這座島上來。
這座島不算富裕先進,但已經比他原本的國家好很多,至少吃得飽穿得暖,雖然卡洛很粗暴,喜怒無常,而且常命令東命令西,跟他住在一起的大孩子們也都很冷漠。
其實大家都是從不同國家被帶來的,卡洛把他們買來是有目的的,他會訓練他們格鬥或防身的技巧,甚至還有射擊,雖然阿奇不太明白為什麼要學這些,這個國家明明就很和平啊。
但在這裡的前半年,阿奇認為自己過得不算太糟,至少他確定自己每一天都可以安然的活下去,雖然有點寂寞,但寂寞又算得了什麼?
直到他被卡洛命令要待在那個王子的身邊,做他的「挨鞭僮」。
阿奇第一眼看到王子就討厭他了,普羅米修斯跟他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那傢伙跟他相反,大概沒過過半天苦日子,他太幸福了。
可是不久之後,他就發現自己錯了,那個男孩雖然表面上受到簇擁,實際上元老院的人根本就對他不屑一顧,普羅米修斯就像一隻名貴的孔雀,被禁錮在一座豪華的牢籠裡,怎麼也飛不出去,他必須承受其他人言不由衷的讚美和恭維,但其實那些人都在暗地裡笑他不會飛。
普羅米修斯的惡作劇,其實只是要其他人不要忽略他的小把戲。他很可憐,可憐的是他不明白自己多可憐,還總是帶著要不得的自尊心,每次阿奇看到他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樣,都會很想摧毀他的自命不凡。
阿奇承認,被痛打時他是恨著普羅米修斯的,但他很快就發現其實那些人的毫不留情都是針對普羅米修斯,這又讓他感到有些同情,因為那個男孩並沒有他想像中的那麼被愛著,他同情他,同情他活在用虛偽建構的謊言裡。
但儘管如此,每一次的鞭打依舊都是由他來承受,那些人似乎沒有絲毫憐憫之心,他只是普羅米修斯的替身,如果被打死了,他們還會再替王子殿下找一個新的替身,大家會把他遺忘,而且絕不會有人為他哀悼。
阿奇很明白這點,可是他想活下去,而且堅信自己有一天一定會逃離這裡,擁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和自由。他不想死,但他知道要是普羅米修斯再不收斂,他有一天真的會被活活打死。
歷史課是阿奇最痛恨的課,馬爾科老頭怨恨王子殿下的程度不亞於伊格爾,是說馬爾科上了年紀,拿藤條的手已經沒那麼有力氣,要不然以一堂課挨的鞭數來看,他絕對很有機會成為把阿奇打死的頭號凶手。
自從那天在馬廄前發生衝突後,普羅米修斯明顯變乖了許多,他變得戰戰兢兢,這幾天他連一次麻煩也沒惹,且阿奇發現——普羅米修斯每次只要跟他對到眼都會閃躲,天知道這王子該不會是良心發現了吧?!
阿奇站在一旁觀察普羅米修斯,因為僮僕是不被准許坐下的。他看到普羅米修斯盯著課本的臉十分心不在焉,這點也被敏銳的馬爾科察覺。
「王子殿下,我剛剛說了些什麼?」馬爾科嚴厲的瞪著普羅米修斯,語氣非常冰冷。
「呃?」
想當然爾,王子根本沒有在聽,他求助的望向身旁的柔伊,而柔伊正拚命用嘴型無聲的告訴他答案,很可惜王子不學無術已經太久,任憑她如何提示都聽不懂。
阿奇很無奈,王子怎麼會那麼笨,如果馬爾科問的是他,他一定馬上就可以回答得出來,但僮僕是不能隨便開口的,所以他已經料想到這堂課的結局是什麼——
他會趴在桌上,讓馬爾科的藤條一下一下狠狠打在背上,像一隻沒有尊嚴的動物一樣,被這些貴族觀賞。
「王子殿下,您是我見過最愚笨的學生——」
果然,馬爾科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過來,挨鞭僮,過來代替你愚笨的主人挨打。」
看吧。阿奇順從地走了過去。
如果反抗,也許連命都會沒有。卡洛會殺了他,失去性命是最愚蠢的事,因為沒有生命就沒有未來,那他一輩子都看不到美好,所以他不會反抗。
「轉身,彎腰,兩手支撐在桌上。」
阿奇聽話的轉身彎腰,準備迎接接下來的疼痛。
他已經聽到馬爾科用力舉起藤條的呼嘯聲,他咬緊牙根。
「馬爾科老師,求求你,別打。」
阿奇有點不敢置信,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子殿下正在哀求,雖然很小聲,但他的確是在哀求。
「您說什麼?」馬爾科似乎也相當驚訝。
「我錯了,以後一定會專心上課,求求你別打他,老師。」普羅米修斯一臉驚懼,彷彿即將要挨打的是自己。
從驚訝中回過神的馬爾科意識到自己終於奪回屬於老師的主導權,似乎充滿喜悅,他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但他還是冷酷的說:「殿下,道歉並不能規避任何懲罰,您得受到疼痛,才會記得自己所犯的錯。」
「不,馬爾科老師,求求你,請你放過他吧。」普羅米修斯連聲音都顫抖了。
「很抱歉,殿下,準備接受懲罰吧。」馬爾科完全不理會他的哀求,再次舉起藤條。
第一鞭來得又快又狠,阿奇的身體大力顫動了一下,他的手掌緊緊貼著桌面,用力到指甲都泛白了。
他沒有叫,但他聽到普羅米修斯在尖叫。
「殿下,您還敢再犯錯嗎?」馬爾科問。一鞭隨即又落下。
「老師,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我會聽話,請你住手,請你別再打他——」
阿奇沒有回頭,背上的新舊鞭傷,燒燙般疼痛,但他聽到了身後普羅米修斯慌亂的哀求聲,聽那聲音,王子殿下似乎在哭。
真可笑,痛的是他,王子哭什麼?
「殿下,等您挨完十鞭,我就會相信您是真心悔過。」馬爾科毫無所動的再次舉起藤條。
「刷」的一聲,預期的疼痛卻沒有落下,背上反倒多了一個重量……阿奇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哀叫,忍不住回過頭去。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普羅米修斯睫毛上掛著的淚珠,非常晶瑩剔透,宛如清晨的露珠。阿奇對眼淚是很不屑的,尤其是男生的眼淚,但普羅米修斯流淚的樣子卻讓他覺得很漂亮。
大概是因為他的確長得很漂亮。
阿奇發現依附在他背上的重量似乎正漸漸往下墜,他迅速地轉過身,用手撈住那副快滑向地板的身軀。
「普羅米——」柔伊擔憂的叫聲響起。
普羅米修斯已經昏了過去。
第二章
普羅米修斯原本在黑暗的夢境中遊蕩,但背上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清醒。他好疲倦,暫時還不想睜開眼睛。
「他到底怎麼了?」
有人在說話。是那個態度傲慢,嘴巴又壞的男孩。
「沒事的,阿奇。醫生說他只是驚嚇過度昏了,很快就會醒來。別擔心。」
回答他的是柔伊。
「才挨一鞭就昏倒的嬌貴『公主』,不值得我替他擔心。」阿奇冷冷地說。「況且那一鞭本來就是他應得的,想想我替他挨了多少打。」
「可憐的阿奇,真是委屈你了。」柔伊語帶同情的說。「過來,醫生有留傷藥,讓我來幫你擦吧。」
「不了。」阿奇一臉防備的拒絕了,「我自己來就行了。」
「怎麼?讓女生看到你的身體,還會害羞啊?小阿奇。」她用調侃的語氣說。
「面對發育還沒成熟的女性,沒有什麼好害羞的。」他露出毫無興趣的模樣。
「你真的很不可愛耶。」十四歲的柔伊還在發育,她知道自己的確還稱不上是女人。「你才九歲,應該表現得更像孩子一點。」
「光靠可愛是活不下去的。」阿奇小聲的說道。
「阿奇,你知道嗎?普羅米跟你一樣,因為成長環境的關係,所以個性上多少有點扭曲,但並不是個壞孩子喔。」柔伊溫和的說。「雖然他的確給你造成了很多麻煩。」
阿奇冷哼了一聲。
「當年我父親不顧自己的身分地位,堅持要娶我母親——她是赫拉伊密人和義大利人的混血,是個個性非常儉樸的農家女,但儘管如此我父親還是很愛她。當然,這樣的婚姻受到貴族們和元老院的反對,因為如此一來,生下來的我就不會是純血種——赫拉伊密人是個很重視血統的民族,我小的時候,常常聽到別人在我身後嘲笑。」柔伊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般,聲音平穩,只是漸漸的表情變得非常溫柔。
「我都會裝作聽不見,但心裡還是很難過,可是普羅米就不一樣了,他會大聲的替我反駁,當然,他是王子嘛,大家都不敢違背他,不過他這種行為對當時的我來說,是很大的救贖。」
阿奇冷漠的說:「妳說這麼多,還是不會改變我對他的看法。」
「我沒有要改變你的看法,你跟他相處久了,自然就會了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柔伊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希望你們可以好好相處,你在這裡陪他吧,時間不早,我得回家了。」
「我也要回卡洛那——」
「不,你在這陪他吧,我會請外面的僕人傳話給卡洛,說你今晚留在這照顧王子。」難得的,這次柔伊的態度頗為強勢。
也許是想讓他跟普羅米修斯多多相處吧。
阿奇皺著眉,看著她離開。
當他轉過身,才發現床上的普羅米修斯已經睜開眼睛。
「你還好嗎?」
阿奇聽到他這麼問,不以為然的挑起眉,「很好,我看不好的是你這個嬌弱的『公主殿下』吧——也才一鞭而已!只不過一鞭,你就昏迷了將近四個小時。」
對於他的冷嘲熱諷,普羅米修斯反常的沒有發脾氣,反倒滿臉羞愧的說:「抱歉,我不知道,原來那一鞭會那麼痛——這陣子,你為了我,挨了那麼多打……」
高傲的王子殿下在道歉,阿奇反而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平常他應該要更狠的反擊回去才是啊。
「你為什麼要幫我擋鞭子?」阿奇用那雙銳利的深棕色眼睛望著他,眼裡帶著質疑。他實在不相信會有一個人無緣無故幫自己。
「不知道,我那時候太慌亂了,我想到你背上那些傷,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你被打了。」他實在不想再被自己的惡夢嚇醒。「阿奇,你一定很痛吧?」
「你想呢?」阿奇冷冷的說,他實在給不了他好臉色。
「一定很痛。抱歉。」突然,普羅米修斯哭了起來,「真的很痛,阿奇。」
背上那一鞭讓他對阿奇的痛苦終於能感同身受。真的很痛……太痛了!
「拜託,你哭什麼啊?」阿奇不自在的皺起眉。「你真的是個『公主』耶,只有女生才會這麼愛哭。」
即便聽他這麼說,普羅米修斯也已經哭到停不下來。
「真的有那麼痛嗎?」看他那樣,阿奇真的有點不知所措了,「你要擦點藥嗎?還是要我去請醫生?」
普羅米修斯依舊在啜泣,沒有說話。
阿奇只好就這麼看著他,不敢離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看久了,他發現普羅米修斯是真的很漂亮,雖然柔伊也很漂亮,但普羅米修斯更有種近乎病態的美。
那膚色好白喔,有種透明的感覺,會讓他忍不住懷疑普羅米修斯所流下的炙熱淚水,會不會把他自己給融化了?
阿奇走過去,摸了摸他的淚水,其實他只是在好奇,也許那些眼淚是冰冷的,所以對方才沒有融化。
哪知,無預警的,普羅米修斯緊緊抱住他。
阿奇忍不住露出了齜牙咧嘴的表情。
普羅米修斯太用力了,弄痛了他背上的傷。但他卻沒有把他推開,只因他突然覺得,王子的體溫比想像中還溫暖……讓人很難推拒。
「我以後會對你非常非常好。」普羅米修斯哽咽著說:「我會很小心很小心,不會再讓那些人有任何打你的藉口。」
「王子殿下,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被人抱著,阿奇還是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幾乎想不起來,自己有多久沒讓人這麼抱著了……「你身邊那些虛偽的大人,別讓他們爬到你頭上了,你可是王子啊——你不是這個國家權力最大的人嗎?」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啊。」想到這些,普羅米修斯又掉了眼淚。
阿奇沒有安慰他,只是靜靜讓他抱著,那一晚,他們窩在棉被裡一起入睡,像兩隻在冬夜街頭互相取暖的幼犬,表情十分祥和。
後來的普羅米修斯和阿奇變得比較沒那麼爭鋒相對,雖然阿奇還是不改說話尖銳的本性,偶爾兩人鬥起嘴,他還是得理不饒人,但至少已經不再稱呼普羅米修斯為「鄉巴佬」。
普羅米修斯變得很謹慎,他很小心地不再犯錯,也不去招惹伊格爾。
另外,馬爾科也被他昏倒的樣子嚇壞了,他明白自己要是把王子給打傷,罪行可是很重的,為此他還被伊格爾訓誡了一頓,從此再也不敢提著藤條上課。
一切像是恢復了平靜,然而七月中旬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柔伊呢?」課堂上,普羅米修斯表情疑惑的問馬爾科,「為什麼柔伊今天沒有來上課?」
「我不知道,殿下。」馬爾科不苟言笑的回答。
「太奇怪了,她從不遲到的啊。」普羅米修斯擔憂的說。
看他這樣,馬爾科口氣嚴厲的說:「殿下,要是您今天無心聽講的話,我們就不要上課了!」
聞言,普羅米修斯瑟縮了一下,不敢多問。
「我們開始吧。」
兩個小時的語文課結束後,柔伊仍舊沒有出現,普羅米修斯一出書房,馬上攔下一個手上捧著茶具、感覺很匆忙的僕人,問道:「有看到柔伊嗎?」
「柔伊小姐不久前才跟巴帝斯塔大人進宮來,現在正在哲人廳與奧古斯都大人談事情。」僕人恭敬的說。「在下正要送茶去給他們。」
「恩佐先生也來了?」普羅米修斯露出了笑容,「謝啦,阿奇,我們走。」
說完,他就往哲人廳的方向跑。阿奇愣了一下,隨即跟上他的腳步。
沒多久,普羅米修斯沒有經過任何通報,連敲門也沒有就魯莽闖進哲人廳的行為,讓伊格爾非常不悅。
「殿下,你不懂得禮貌嗎?」伊格爾喝斥,「看來我有必要跟你的禮儀老師談談。」說著,眼神還瞪向一旁的阿奇。
普羅米修斯趕緊把阿奇護在身後,低頭說道:「抱歉,伊格爾叔父。」
「奧古斯都,你對殿下太嚴厲了。」一道低沉悅耳的嗓音響起。
普羅米修斯抬起頭,看到恩佐.巴帝斯塔朝著他走來,這個健碩俊朗的男人是柔伊的父親。他總覺得他跟自己的父親長得有點神似,對他非常的有好感,不同的是恩佐先生和柔伊一樣都是綠眼睛,而自己的父親則是棕色眼睛。
「恩佐先生,好久不見了。」
他熱情的撲了上去,而對方非常輕鬆的就將他抱了起來。
「殿下,您長高了許多呢。」恩佐溫和的笑著,「長得跟您母親越來越像了。」
普羅米修斯吻了他一下,「誰叫你都不來看我。」
「抱歉,殿下,我也有自己的領地要打理。」恩佐摸了摸他的頭髮,安撫道:「您知道的,做為一個莊園的主人有多麼忙碌。」
「我才不知道。」普羅米修斯小聲咕噥,「伊格爾什麼都不讓我管。」
很不幸這種抱怨的話被伊格爾給聽得一清二楚。
「殿下,你現在只需要管好你的課業就行了。」他冷冷的說。
普羅米修斯把頭埋進恩佐的胸膛,假裝沒聽到。
「殿下,您還真愛撒嬌呢。」恩佐輕笑,把他放了下來。
「恩佐先生,你今天怎麼會進宮來?」普羅米修斯仰起頭,用亮晶晶的雙眼望著他問道。
「我有點事情得和奧古斯都談談。」恩佐耐心的解釋。
「有事?」
「柔伊,妳陪殿下出去玩吧。」恩佐對坐在一旁的女兒說道。
「好的,父親。」柔伊乖巧的點頭。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普羅米修斯的身邊牽起他的手。「走吧,普羅米。」
普羅米修斯依依不捨的看了恩佐一眼,男人的表情很溫柔,但沒有要讓他留下來的意思,而伊格爾則是一臉冰冷嚴肅。
他有點不情願的跟著柔伊走出哲人廳,而阿奇則尾隨他們在身後。
「妳幹麼蹺課啊?」
普羅米修斯問話的口吻很不客氣,但柔伊沒有介意,只露出一個神神祕祕的笑容。
「我跟你說喔……」她刻意賣關子,把說話的速度放慢。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啦——」
柔伊白了他一眼,「普羅米,不是我要唸你,身為一個王子你真的很沒水準耶!我不說了。」
「喔……好啦好啦!柔伊姊姊求求妳快點說嘛。」他連忙改為撒嬌。
「好吧。」柔伊裝出一副驕傲的姿態,「跟你說,我昨晚『轉化』了。」
聞言,普羅米修斯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興奮的大叫道:「真的嗎?!」
「真的真的真的。」她露出開心的笑容,「我真的好高興,普羅米。我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轉化。」
「太好了,柔伊。」他可以感受到、理解到她究竟有多麼喜悅。柔伊的父親雖然是變身豹人,但母親卻是半赫拉伊密半義大利的混血兒,這樣的血統可以轉化的機率其實不大。
「我父親也樂得快要飛上天了,他進宮來就是為了要和伊格爾談慶典的事。」
「慶典?」他的表情十分困惑。
「你不知道嗎?」柔伊一副「你怎麼那麼孤陋寡聞,還不多看點書」的譴責表情,「赫拉伊密的傳統——當有新的變身豹人誕生時就會舉辦慶典,詔告全族人這個好消息,並且讓大家都獲得豹神的賜福。」
「慶典!原來有慶典!」普羅米修斯十分期待的說:「我長那麼大,還沒參加過慶典!」
「我也是,因為已經十幾年來都沒有人轉化了嘛。」說這句話時,她的眼角似乎泛著喜悅的淚水。
「我好期待喔。」說著,他突然驚呼道:「欸,柔伊,妳可以轉化給我看嗎?」
她猶豫了一下,「我還不太會控制耶……但我想我可以試試。」
「那快點快點——」
「不能在這裡啦!」柔伊的臉紅了起來,「你要我光溜溜的轉化給你看嗎?」
「有差嗎?我以後一定會娶妳。」普羅米修斯的表情很認真,但隨即又想到了阿奇站在旁邊。「喂,阿奇,你閃去別的地方,我愛妃的身體你不能隨便亂看。」
阿奇冷淡的看了他一眼,撇開頭。
「誰是你愛妃啊。」這下,柔伊是氣得臉紅了,「我才不要給你看我的裸體。」
「有差嗎?妳在慶典上還不是要光溜溜的給大家看?難道妳變成豹以後還要披著禮服啊?」他完全不懂她的堅持為何。
「你閉嘴——普羅米修斯——」柔伊沉下臉,「你再囉唆半句,我就不轉化給你看了。」
「好啦好啦。」太想看了,普羅米修斯隨即求饒,「去我房間,妳可以在更衣室裡轉化完,然後再毛茸茸的走出來給我們看,好嗎?親愛的柔伊姊姊?」
「這還差不多。」
一個小時過後——
「好了沒?」
「還沒——」
「好了沒?」
「還沒啦!」
普羅米修斯和阿奇對看了一眼,聽得出柔伊的語氣裡帶有火氣。
但普羅米修斯還是很不怕死的問道:「怎麼那麼久啊?」
「我總要醞釀一下情緒嘛!」柔伊在門的另一邊吼道:「哪有說變就變那麼容易,人家又還不熟練……」
「可是也太久了吧,已經一個小時又零五分了耶。」
「不要催了啦……」說著說著,柔伊的嗓音聽起來開始怪怪的,「該不會……該不會……昨晚只是個奇蹟……其實我根本就沒辦法轉化……天啊……說不定我一生就只能轉化那麼一次……噢……父親一定會很失望的……」
普羅米修斯聽出柔伊在哭,他急了,衝到更衣室前就要把門打開。
「喂!」阿奇撲上去想要阻止。這個王子真的是個記性超差的大白癡,他難道忘了是一個光溜溜的女生待在裡面嗎?
但來不及了,當阿奇推開他時,普羅米修斯已經把更衣室的門打開了。
他們兩個一臉錯愕的朝更衣室裡頭看去。
阿奇這一生截至現在還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生物。
一隻還沒完全長大的花豹趴在更衣室的地毯上,那一身斑斕的毛皮被紅色的地毯襯托得更為炫目,阿奇完全無法移開視線,他盯著那隻豹的眼睛——綠色的,就像寶石。
「天啊!柔伊,妳好美!」普羅米修斯驚嘆,「妳是我見過的花豹之中最美的。」
「少來了,普羅米,其實你見過的豹也只有陛下夫婦和我父親而已。」
花豹伸了個懶腰,優雅的站起來,她嘴巴一開一闔的似乎在說話,但阿奇聽不懂那種語言是什麼。
「贏過我母親大人,這已經是最了不起的盛讚了。」普羅米修斯也開口說了同樣的語言,接著他轉身拍了一下阿奇的後腦勺,後者不悅的瞪了他一眼。
「你這小子看傻啦!」
「叩叩叩——」房間外有人正在敲門。
「殿下,柔伊在您這兒嗎?」
是恩佐先生。
「喔,我們正在玩。」
「抱歉,殿下,我得帶她回家了。」
「喔好,馬上。」
「把門關上啦,普羅米,我得變回去了。」柔伊著急的說。
「是是是。」普羅米修斯和阿奇走出更衣室,順帶把門關上。
三分鐘後,柔伊變回原來的柔伊,身上的洋裝也穿得很整齊,揮手跟他們道別。
「再見啦,美麗的花豹!我會期待慶典的。」普羅米修斯邊說,邊目送柔伊和恩佐先生離開,接著他有些驕傲的對阿奇說:「怎樣?我老婆,漂亮嗎?」
阿奇挑起眉,「你老婆?我並不覺得她有想嫁給你的意思。」
普羅米修斯怒瞪著他,「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現在柔伊已經轉化,更確定了這個事實,我們厄狄亞斯家族代代都只跟變身豹人結為伴侶,這是傳統。」
「傳統?」阿奇用譏諷的語氣說道:「王子殿下也會拘泥於傳統?可是怎麼辦,看她的態度是不想嫁給你喔。」
「你又知道?」
「你的小弟弟還沒長大吧?」阿奇不客氣的瞄了他的下半身一眼,「沒有女生會對那麼可愛的小弟弟有興趣。」
聽他這麼說,普羅米修斯氣紅了臉,「從中東來的都像你那麼變態下流嗎?你自己的又有多大?」
「想看嗎?求我啊,『公主殿下』。」阿奇露出傲慢的微笑。
他快氣死了,「等我轉化——等我轉化後一定會讓你嚇一大跳,我會讓你跪在地上哭著求我不要把你給咬死!」
阿奇撇開頭,不想理他。
「等著吧,我會變成讓你驚訝到說不出話,強悍又美麗的生物。」普羅米修斯惡狠狠的說。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阿奇的內心滿懷期待,他很想知道普羅米修斯究竟會變成一隻多麼美麗的豹。
他想親眼見到,而且他相信那絕對會是自己從沒見過的奇幻美景。
普羅米修斯很失望,因為伊格爾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參加慶典。
他不被准許出宮,說是為了他的安全。他氣炸了,他恨死伊格爾,恨死他的專制,恨死他的跋扈,恨死他老是說為了他好,但其實根本就不尊重他。
他完完全全被困在這座宮殿裡,沒有一點自由。
慶典當天,他帶著阿奇跑到莊園裡最高的那座塔,試圖看到莊外人們歡樂的情景,但很可惜,塔還不夠高,無法看得那麼遠,普羅米修斯的視野依舊被侷限在這座莊園。
他在塔頂流下忿恨的淚水,而阿奇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完全沒有安慰他半句話。
那天晚上,普羅米修斯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對於無法參加盛大的慶典,無法看到美麗的花豹——柔伊在祭祀臺上接受族人們的讚頌,他感到非常不甘心。
普羅米修斯跳下床,決定溜到後花園去散散步,因為他的心情實在是太糟了,如果繼續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恐怕會成為赫拉伊密族第一個得憂鬱症的王子。
今晚的月色非常暗淡,但普羅米修斯的眼睛並不會介意有多少光線,他在黑暗中反而看得比白天更清楚,白天過於耀眼的太陽會傷害他脆弱的眼睛和皮膚。
後花園基本上很少會有侍衛巡邏,因為這裡並沒有相通到外面的出口,平常便人煙罕至,到了夜晚更是不可能有人經過,但是普羅米修斯卻看到了人影在矮樹叢後晃動。
他先是嚇了一大跳,想起柔伊曾經跟他說過宮裡流傳的鬼故事,他一直都不相信那些,現在卻感到心裡有點發毛,但等他恢復冷靜後,好奇心就來了,他覺得半夜會在後花園亂晃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除了他自己以外。他決定跟蹤,他要逮住那個膽敢在夜晚四處遊蕩的傢伙!
等距離拉近後,他發現對方跟自己差不多高而已,是個小孩子,接著,他看到對方攀上一棵很高大的樹,他隨即很快的衝上前去把他給抱住。他逮住他了!他逮住他了!普羅米修斯興奮的在心裡大叫著。
那個孩子跌在地上,惡狠狠的看著他——是阿奇。
「你在這裡做什麼?」普羅米修斯瞪著他,質問道。
阿奇冷冷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這時,他才注意到阿奇的臉怪怪的。
「你的臉怎麼了?」他發現阿奇的臉腫起來了,好像被什麼人給痛揍過。
阿奇還是沒有回答,他緩緩站了起來,步履顯得有點蹣跚,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
「你在這裡做什麼?」普羅米修斯對他的沉默感到生氣,「大半夜跑來爬樹,很好玩嗎?」
阿奇的嘴好像被什麼給縫住了,什麼話都不肯吐。
「我懂了——你想逃。」普羅米修斯看著眼前的參天大樹,恍然大悟。只要爬過這棵樹,就可以翻過城牆。
「你儘管叫人來啊,把大家都叫來。」阿奇冷冷的開口。血從他的嘴裡冒出來,他很快的用手抹掉。
「是誰把你打成這樣?」普羅米修斯沒有喚人,反倒擔憂的問:「是誰欺負你,我會幫你報仇。」
「顧好你自己吧,你這個沒有權力的王子殿下。」阿奇像是被激怒的刺蝟,滿身豎起的尖刺讓人一碰就痛,「卡洛和伊格爾都不把你放在眼裡,你說的話根本沒人要聽。」
阿奇剛剛遭遇一場很可怕的人生體驗,在寢室裡,他差點被幾個年紀比較大的孩子給強暴,阿奇沒有那麼天真,他很清楚他們要幹什麼,他們粗暴的壓住他,意圖要玩弄他,幸虧他不是逆來順受的羊,他拔出隨身攜帶的匕首,往那個準備把小雞雞放進自己身體裡的孩子腹部刺去。
他不知道那個孩子會不會死,但他知道卡洛肯定不會放過他,他會被殺死,他不想,他想活下去。他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待下去了,這段時間他早就已經勘察好了逃亡路線,現在該是付諸行動的時候,他要逃。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會被這個深夜不睡覺的王子殿下給逮到。
但就算殺了這個王子,他也要逃,因為他是那麼的想活下去。阿奇緊緊握住腰間的匕首。
「如果你想逃的話,也帶我一起走吧。」
「你說什麼?!」阿奇瞪著普羅米修斯認真的神情,不可思議的問。「你是白癡嗎?好好的生活不過,為什麼要逃?」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普羅米修斯憂傷的說:「我不想再被關在這座圍牆後了。你說我跟那些馬廄裡的馬差不多,但你錯了,那些馬至少還能套上韁繩在伊格爾的操縱下到外面馳騁,但我卻連宮殿都不被准許踏出一步。你帶我走好嗎?阿奇。」
「你會拖累我。」阿奇有些不情願。
「我不會,我保證。」看他還想拒絕,普羅米修斯沉下臉威脅,「如果你不帶我走,我就尖叫,讓大家知道你想逃跑。」
「你敢!」阿奇凌厲的視線射向他,把腰間的匕首握得更緊。
「求求你,阿奇,帶我一起走。」普羅米修斯的語氣又轉為哀求。
「你確定你要拋棄這裡的生活?」阿奇似乎有點動搖了,「你可是王子耶,你的生活還不夠幸福嗎?」
「我想要自由。」他堅定的說。
「我不會再回來了。」
「嗯,你去哪我就跟你去。」
阿奇終於鬆開了匕首,對普羅米修斯伸出手,「來吧,你會爬樹嗎?如果你爬不上去,我只好把你丟下喔。」
普羅米修斯笑了,握住他的手。「放心,我是豹耶,爬樹我是還沒試過,但我想一定比想像中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