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城173
《乖,黑豹》
出版日期
2012/06/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異族獸人‧可愛清水】

動物都討厭獸醫,這點爾天揚比誰都清楚,
但身為變身豹人的教父,他不打算退讓,
並誓言要替好友管教這隻野蠻任性的小黑豹,
不過琥珀的行為常常讓他覺得很無力,
琥珀會跟家裡的波斯貓鬧脾氣,一豹一貓幼稚的吵架;
琥珀很愛吃甜食,甚至會舔走他手指殘留的冰淇淋;
琥珀有很脆弱的時候,關燈關門睡覺的時候,
會讓他想起被人當狗一樣監禁的過去,他只好陪睡,
然後漸漸的,琥珀讓他覺得無力的地方變了,
他居然開始害怕起琥珀某些太過單純的行為……

琥珀伏在他腿上,眼睛漸漸瞇了起來,很享受的樣子。
「爾天揚……我說討厭你,但不是真的討厭你喔。」
『嗯,我知道。』爾天揚撫摸著他的頭髮。
頓了一會,琥珀忽然翻過身望著男人英俊的臉龐。
接著他直起身,雙手捧住爾天揚的臉,舔吻起來。
他的舔吻充滿感激,不帶任何情慾,就像寵物親吻主人那樣。
這也許是琥珀這隻小野獸所知道的,最能表達感情和信賴的方法。
可爾天揚卻因此僵直了身子。『琥珀,停。』
「為什麼?」琥珀不解的望著他。
『很晚了,你該去睡了。』他生硬的說。
但其實是因為──天啊!他竟然有反應了!
竟然對著一個孩子,還是朋友的養子,而且是個男的有反應!
他是哪裡來的變態淫魔嗎?
八月
八月生的小獅,個性豪邁。
從小就拿著紙箱跟父親說要去睡騎樓當遊民的怪咖,
正努力往有氣質有格調的路線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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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輛保時捷飛馳在山道上,紅色的車身顯得張狂而引人注目,他再這樣繼續行駛上去就是私人土地。駐守在這裡的警衛們平日都很盡忠職守,對來往車輛的檢查頗嚴格,但今天卻一反常態,很乾脆的就讓保時捷通過。
保時捷開進一條兩旁都是漂亮山毛櫸的林間小徑,然後在一幢華美雅致的洋房前停下。
爾天揚下了車,有些懷念地看著眼前被山林環繞的宅邸,他曾經有一段時間很頻繁的出入這裡,但距離上一次拜訪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他因為研究的關係到英國去了一趟,直到兩個禮拜前才回國。
爾天揚面對青銅製的大門,正準備按下門鈴時,洋房的大門卻突然被打開,一個年約四十多歲、看起來怒氣沖沖的男人走了出來,並快步的往他這個方向前進,像是迫不及待要離開這裡,而自己認識多年的高中好友洛白則緊追在後,一臉想要挽留男人的著急樣子。
「老師,拜託,請您留步。」
快到大門口時,洛白終於成功攔下了滿臉怒意的男人。
「不好意思,洛先生,貴公子頑劣不堪,對於老師這個稱呼,我實在無福消受,你還是另請高明吧。」男人一臉受了莫大屈辱的憤怒表情。
「抱歉老師,他是比較頑皮一點,請您原諒他,薪水方面我會再給您多一些補貼。」洛白滿懷歉意的說道。
「他做的事已經超乎頑皮的程度了,不是錢的問題,給再多我也不想教。」他還是氣憤難平的樣子。「身為父親,你應該要好好管教他才是。」
說完,男人開了大門就要離開。
「不好意思,老師,我送您下山吧。」洛白好聲好氣的說。
「不必了,我自己⋯⋯」
「哈囉!」
聽到第三人的聲音,兩人這時才看到倚在大門外牆邊的爾天揚。
「老師,你還是讓他送你下山吧,這裡走到有車的地方起碼要一個小時以上喔。」爾天揚溫和的勸道。
男人這才想起自己正身處於郊區的山上,他剛剛太生氣,一時間竟然忘了每次不管來或離開都有專人接送。
「老師,我派人送您回去。」洛白說完,拿起手機聯絡山腰處警衛室的人。「喂?小葉嗎?麻煩你開車上來送老師回家。」
接著洛白對爾天揚說道:「天揚,不好意思,你先到客廳等我好嗎?我陪老師等一下車。」
「沒關係,我今天不趕時間,你慢慢來,我先進去了。」
爾天揚走向洋房,不時回頭望向大門口的兩個男人,看著洛白一臉尷尬和抱歉的面對著依然充滿憤怒的老師,不由得想笑出聲來。
他一踏進玄關就看見那個害自己好友備受責難的罪魁禍首。
「好久不見了,小黑。」
男孩一聽到爾天揚這麼稱呼自己,馬上怒上眉梢。
「不要叫我小黑!我又不是狗或貓!哼,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惹人厭。」男孩的口氣不怎麼好,金色的眼睛寫滿不馴。
爾天揚挑起一邊眉,很意外一年多沒見,不擅言語的男孩竟然變得伶牙俐齒,不過那目無尊長的態度倒是一點不變。
他打量著洛琥珀,比起上次見面,他至少長高了一個頭,但以男孩子的標準身高來說還是很嬌小。一頭烏黑的頭髮已經長及腰際,白皙的臉蛋加上細緻的五官,如果撇開他平坦的胸部和小小的喉結不看的話,根本就是個美少女嘛。
除了過於俊俏這點之外,這個看起來與普通人無異的男孩,其實具有可以變身為豹的特殊體質。
一陣子沒見,男孩對他的厭惡似乎更加變本加厲,很明顯,這孩子被慣壞了,看樣子洛白和羅斑都不是嚴格的父親。不過雖然就做為一個人而言,男孩的禮儀離及格還有段距離,但比起剛來這個家時已經算進步許多,只是教養仍有待加強。
「你對那個男人做了什麼,讓他氣得再多錢都不教?」爾天揚的語氣隱隱含著一絲譴責。
琥珀聞言,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完全不在乎爾天揚責備的語氣。「他不教了嗎?噢耶!那個該死的臭老頭!」
聽了他的用字遣詞,爾天揚不悅的皺起眉頭,「我很好奇,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就送他一隻昨天去後山抓到的竹雞,我趁他去上廁所時放進去的,他打開包包時看到那隻斷了頭的鳥時,嚇得臉都發白了呢!」琥珀得意的說。
「真是品味低劣的惡作劇。」看著他囂張的模樣,爾天揚輕嘆了一口氣,邁開長腿走向客廳,經過琥珀身旁時,忍不住低下頭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這隻被寵壞的調皮貓,若我是你的飼主,絕不會如此縱容你。」
說完,他無視身後一臉無法苟同的男孩,逕自走進客廳。

「天揚,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過了大約十五分鐘,洛白才走進客廳。
「幹麼那麼客氣,斑呢?他還好嗎?」爾天揚關心的詢問起另一個好友,當然這也是他此次來拜訪的目的之一。
洛白臉色凝重的說:「在房裡,我帶你去看他。」
兩人進到洛白與羅斑的臥室。現在雖然是天氣炎熱的八月底,但室內的空調讓房間的溫度舒適宜人,羅斑正在被窩裡沉沉的睡著,對兩人進來的腳步聲渾然未覺。
這實在很不尋常,以變身豹人羅斑的敏銳度,不該有這樣的情形發生。
洛白走向床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臉,溫柔的喚道:「斑,醒醒,天揚來了。」
大約拍了三、四下,男人才睜開眼睛,表情宛如剛睡醒的嬰孩般。
「你好嗎?斑。打擾你了。」爾天揚率先問候道。
過了差不多十秒,羅斑才稍稍回神,「好久不見⋯⋯天揚,抱歉無法好好招呼你。」他看起來非常疲憊虛弱,嗓音彷彿是三十年沒開過口般乾澀沙啞。
洛白連忙安慰他,「天揚不會介意的,你很累的話就再睡一下吧。」他憐愛的撫摸著羅斑金黃色的頭髮,對方在他溫柔的安撫下緩緩閉上那雙失去光采的綠色眼眸,表情顯得十分安心。
「我們出去談吧。」爾天揚看著好友依戀的模樣,有些不忍心的說道。
兩人離開臥室來到客廳。
「斑的狀況看起來似乎不是很好。」爾天揚坐在沙發上望著開放式廚房內洛白的背影說道,而對方正忙著泡咖啡。
「嗯,自從上次月圓之後,他的體力明顯變得不太好,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睡覺,就算醒著,精神也多半不能集中,注意力很差。」洛白邊說邊小心翼翼的端著兩杯咖啡走來,他將一杯放在爾天揚面前,望著他,表情非常憂心的問:「這也是我急著找你回來的原因。天揚,你去英國的這段期間,有什麼新發現嗎?」
「抱歉,我針對了近百年的國內外文獻做調查,試圖找出和斑同體質的變身人,卻沒發現什麼結果。」
看著洛白失望的臉,爾天揚安慰道:「斑的DNA序列遠比一般人更為複雜,我正試圖找出導致病因的染色體,相信不久後就會有結果了。我把牛津實驗室裡未完成的實驗紀錄給帶回來了,之後會在大學實驗室繼續做研究,直到找到治療斑的方法。」
「謝謝你天揚,你真可靠,相較之下,我不知道能為他做些什麼⋯⋯」
爾天揚有些吃驚,一陣子不見,洛白比他想像的還要消沉,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好,只能柔聲說道:「陪在他身邊——我相信這對斑而言就夠了,治療方面就由我來吧。」
聽他這麼說,洛白的肩頭忽然微微顫抖著,有一瞬間,爾天揚以為他會落下淚來,但是沒有,男人只給了他一個蕭索無奈的笑容。
看了真教人心痛。
「洛白,我還有一件事得跟你談談。」爾天揚的表情嚴肅。「那孩子來到這個家已經三年了吧,如果我沒記錯,過了下個月三十號,他就十七歲了。關於他,你有什麼想法?」
「你說琥珀嗎?」洛白的表情有點不解,不知道好友想說什麼。「抱歉,讓你看到剛剛那難堪的畫面,自從我開始幫那孩子請家教後,兩年內他已經氣走七位老師了。」
「怎麼不讓他去上學?」爾天揚一臉無法苟同。
洛白苦惱的說:「我不確定那適不適合他,你也知道,那孩子的防衛心很重,也不太親近人⋯⋯」
「他現在學到什麼程度了?」
「大部分的字都會寫,加減乘除也沒問題,之前我和斑會教他,但你也知道,我們並不是很有時間,所以才幫他請家教。」
「加減乘除是嗎⋯⋯學會了這些也還達不到他這個年紀該有的學識標準。」爾天揚不得不嚴厲的說:「洛白,你太寵那孩子了,你把他養成一隻又任性又笨的貓。」
「是的,你說的沒錯。」洛白的表情充滿挫敗。
「你打算這樣下去嗎?就用這種方式照顧那孩子一輩子?」爾天揚溫和的望著他,說出來的話卻一針見血。「那孩子並不是寵物,不是只要給他無盡的寵愛就行得通,再這樣下去,他恐怕很難融入這個社會。」
「我當然不希望這樣,可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洛白把臉埋進兩掌之間,看起來無比的疲累。
羅斑現在的模樣已經夠教他意志消沉,他幾乎無心再思考其他的事。
「把他交給我吧。」
聽到爾天揚這麼說,洛白驚愕的抬起頭。「你說什麼?」
「讓那孩子跟我一起住吧。現在這個情況你也無法顧及到他,而且這裡離市區太遠,如果那孩子要上學也不太方便。」爾天揚中肯的建議。「讓琥珀住我那,我會安排他讀我任教的那所大學的附屬高中,就近照顧他。」
洛白聽了之後,顯得有些不安。「這麼做好嗎?這並不是你的責任⋯⋯而且這個提議琥珀可能不會乖乖聽從。」
「為了你跟羅斑,我願意讓他變成我的責任,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請你一定要拿出威嚴來,不管那孩子願不願意,你都不該心軟。」他的態度強硬而認真。「你不想看他成為一個無法獨立的人吧?」
「嗯,你說的對,謝謝你,天揚。」洛白露出感激的笑容。「你什麼時候要帶他走?」
「越快越好,最好是今天。」
「今天?」洛白覺得有點太急了,他怕琥珀會更反彈,但他實在不想辜負好友的一番好意,頓了一會便下定決心。「好,我這就去跟那孩子說。」

「你說什麼?」琥珀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內容。
「琥珀,你暫時去跟天揚一起住。」為了讓他聽清楚,洛白又再次說了一遍,他沒有使用問句,為的是讓他明白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天揚會負責照顧你。」
「為什麼?!」琥珀的小臉寫滿疑惑。「我繼續住在這裡不是很好嗎?」
「不行,你知道斑他最近身體不是很好吧,這樣下去,我沒有辦法好好照顧你⋯⋯」洛白試圖用溫和的語氣解釋。
「我不想去別的地方!你不用照顧我也沒關係,我會變成豹搬去後山住,我會在那裡生活,吃自己獵到的食物,不會給你和斑添任何麻煩。你知道我可以的!」琥珀激動的說。
「別說這種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的話了!你想一輩子都過那種生活嗎?」洛白難得的沉下了臉。
琥珀望著洛白認真的神情。他很少見到他態度那麼強硬,至少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斥責過自己。
「是那男人對你說了什麼嗎?」琥珀忿忿不平的說。他已經認定洛白的轉變是爾天揚煽動的。
「不,他只是給我建議,天揚知道怎麼做對你比較好。」洛白望著琥珀,苦口婆心的說。
住在一起三年,琥珀這才發現洛白的眼睛竟是這樣的漆黑幽黯。
「你要趕我走?洛白,你不喜歡我了嗎?」他有點難過的開口。
「我並不是要趕你走,如果你想回來,當然隨時可以回來,只是你不能一輩子都被關在這,你該去嘗試不一樣的生活。以前我對待你的方式是在害你,我已經反省過了⋯⋯琥珀,這裡永遠是你的家,你只是現在得暫時離開,不是永遠不能回來,我很愛你,希望你能明白。」洛白溫柔的勸說。
「但是還沒有到像對斑那樣的愛。」琥珀冷冷的說。
聞言,洛白的心震了一下,許久才緩緩開口,「你們是不同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琥珀,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很難過⋯⋯我們都是為你好⋯⋯」聽到孩子的質疑,他有些受傷。
看著洛白苦惱的樣子,琥珀突然有些良心不安,他們對他的好是無庸置疑的,他不該這麼頂撞洛白。
「嗯。」最後他屈服了。
洛白露出了笑容,知道他還是一個好孩子,拍了拍他的頭,說道:「去整理行李吧,只要你喜歡,想帶走什麼都行。」

在等待琥珀整理行李的這段期間,爾天揚和洛白到房裡去採了一些羅斑的血液樣本。爾天揚的車上有攜帶型的冰箱,可以暫時存放血液而不會敗壞。
做這件事只花了一點時間,但爾天揚從車庫回來時,琥珀已經提著行李在玄關等他了。
儘管在這裡住了三年,男孩的東西還是少得不可思議,行李袋裡除了衣物之外沒有其他東西。
爾天揚望著他,琥珀的表情盡是對自己的不滿,卻沒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他想接過他手中的行李袋先放到車上,卻被他狠狠甩開手。
琥珀撇開頭,連正眼也不願看他。
他知道自己完全被討厭了⋯⋯算了!反正一直都是,他不介意。
「琥珀,你要和斑道別嗎?」洛白撥了撥男孩的長髮,將它們往後梳攏。
「不用了,他在睡覺,我不想吵醒他,反正你說我隨時都可以回來的。」琥珀盡量表現的很開朗。
「嗯,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回家,只是到時候可能要麻煩天揚載你一程,因為有點距離。」洛白很有耐心的叮嚀著,「要聽天揚的話喔。」
「好啦。」他不情願的說。
「天揚,那琥珀就拜託你了。」
離別就近在眼前,洛白的心裡充滿不捨,畢竟是自己疼愛了三年的孩子,從原本的陌生疏離到後來像一家人般親近,這之間的過程意義非凡。
「我會好好照顧他的。」爾天揚誠心的說:「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洛白點點頭。望著兩人坐上保時捷,他的心裡百感交集,卻無法用任何言語表達出內心的感受。
「再見,洛白。」男孩坐在副駕駛座上,表情雖然充滿了不安,但還是很乾脆的向他揮了揮手道別。
「嗯,再見。」
洛白看著保時捷開出了大門,越開越遠,然後很快的消失在眼前,直到連車聲都聽不見了,他才轉身回到洋房。
琥珀剛走,他就頓時覺得家中冷清許多,從前男孩還沒來的時候,他和羅斑也是這麼生活的啊,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那現在這種異樣的難受感到底是什麼?
他有些鬱悶的走回臥室。
羅斑還靜靜的睡著。
洛白無力的爬上床,滿臉疲倦的側躺在他身邊望著他。
自從三年前偶然得知羅斑有可能活不過三十五歲後,為了不讓羅斑因為心疼他而離開他,他一直假裝只要把握現在相處的時光就好,但其實這早就成了一直盤據在他心裡揮之不去的惡夢。現在,它終於發生了,羅斑的健康每況愈下,而他卻無力阻止,只能看著情人日漸衰弱。
雖然天揚積極幫助他們,但如今仍未找到明確的治療方向,他真的不敢想像,失去這個男人的未來會是怎樣。
羅斑像是感受到了他沉重的心情,忽然緩緩睜開眼睛。
兩雙眼睛直視著彼此,綠眼對著黑眼,眼裡都盈滿了對方的倒影。
「你心情不好,怎麼了?」羅斑緩緩抬起手用大拇指摸了摸洛白的眼睛下方,像是在為他擦掉眼淚,雖然他並沒有哭⋯⋯而僅僅是這樣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卻十分吃力的樣子。
「天揚把琥珀帶走了。」洛白平靜的說。
「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現在的我根本沒辦法照顧那孩子,我滿腦子都只有你⋯⋯我是個失職的父親。」
洛白有些自責。嚴格說起來,他和琥珀的年齡只差了十五歲,充其量只能算是兄弟,但就責任上來說,洛白認為自己是他的父親。
羅斑沉靜的望著他,輕柔的說道:「抱歉,讓你那麼擔憂。」
「不,斑,不要道歉⋯⋯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我只是想陪著你而已,在這種時候,我一刻都不想離開你身邊。」他像個孩子一樣,脆弱而無助的縮進男人懷中。
「儘管如此,那孩子的離開,還是會讓你覺得很難過。」
「當然啊,那是我們的孩子。」洛白在他懷裡微微顫抖著,有些哽咽的說:「⋯⋯我也愛他,可是那孩子說再愛也比不上我愛你。我想他說對了,你是特別的,沒有人可以取代你,如果沒有你,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羅斑溫柔的撫著他肩頭,像是在安慰他。
「你會逐漸習慣的。」他輕聲說。「剛開始可能會有點難熬,但你會慢慢習慣的,大家都會陪在你身邊。」
洛白愣了一下,隨即聽懂他在說什麼。
「斑,你好殘忍,竟然說的出這種話!」他幽怨的瞪著他,用眼神譴責他。「我不在乎其他人,我只要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我沒辦法習慣,我一定沒辦法習慣⋯⋯」
他近乎歇斯底里的將整張臉埋進羅斑的懷中,開始嗚咽地低泣。
羅斑緊緊摟著他,雖然很想繼續保持清醒,好好安慰懷中充滿不安情緒的男人,但疲憊感又席捲而來,無情的將他推進另一個又深又長的夢境中。
而夢境裡,總是有洛白的啜泣聲在迴盪。

爾天揚的人生行經至此,一路都是非常順遂。
爾氏企業為國內現今架構最龐大的醫療產業集團,旗下除了擁有數家大醫院外,另外還有培育相關人才的醫藥學院,以及無數藥廠和生技開發公司。爾氏家族代代都出醫學界與科學界的菁英,但從商的人才也不少,轉而從政的更是大有人在。
身為這樣一個了不起家族的一分子,當爾天揚說大學要讀獸醫系時,首先就遭到父母的反對,原因是獸醫並不在爾氏企業的業務範疇內,但由於爾天揚在家中排行老么,上面有三個哥哥,從小就倍受大家寵愛的他,幾乎沒做什麼抗爭就如願讀了自己想讀的科系。
爾天揚從來就沒想過要繼承家業,比起在龐大醫療體系裡勾心鬥角,他比較喜歡待在實驗室。聰明如他,在國內讀完大學、考取獸醫執照後,就到英國牛津大學攻讀碩士,兩年後拿到生物醫學和藥理學雙碩士,更在三年之內完成數篇論文取得生物醫學博士學位,他成功開發了新的基因治療藥物,配方獲得專利與認可,使全球的癌症病患都能受惠——二十七歲能有這樣的成績,算是非常輝煌了。
回國後,爾家大哥疼他,為了讓他專心做研究,聘請他到自家旗下的爾氏醫藥大學當客座教授,同時他也受聘於美國和英國幾家知名大學,經常飛去國外做教學指導和學術研討,雖然上課時間並不固定,但只要是他上的課必定堂堂爆滿。
現在他三十出頭了,已經不想再過飛來飛去的忙碌生活,有時候他看到身邊的朋友都擁有家庭、過著穩定的生活,不禁會有種羨慕的感覺,但那種感覺通常稍縱即逝,因為他知道自己有多麼喜歡自由而不愛拘束。
他英俊、幽默、風趣、體貼,在團體中倍受歡迎,哥兒們擁戴他,女人更巴不得撲上他,從以前到現在,他就一直受到大家的喜愛。
偏偏現在坐在他身旁副駕駛座上的小東西不這麼認為。
「你那張臭臉要擺到什麼時候?」經過了長時間的沉默,爾天揚終於受不了而率先開口。
琥珀垂著嘴角,低頭望著懷中緊緊抱著的行李袋,對車外從沒見過的景色毫不感興趣,好似那行李袋才是他唯一想守護的寶貴東西。
爾天揚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於是摸了摸他的頭安慰他,「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家人了,你會和我好好相處是吧,嗯?」
「你才不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只有洛白和斑。」琥珀悶聲說道。
「是嗎?如果你要這麼想,我也無所謂。」爾天揚淡淡的說,眼睛專注望著前方開著車,側臉看不出任何情緒。
「為什麼你要叫洛白把我趕走?」琥珀的表情很憤慨,也有些哀怨。
「你想一輩子住在山裡,過著野人般的生活嗎?還是你要洛白養你一輩子?當一個人類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外面的世界很大,而你現在所看到的只不過是皮毛裡的一點點皮屑而已。」爾天揚嚴厲的說:「年輕人,你要學的還有很多,而我會一點一滴、不厭其煩的教給你。」
看著他嚴肅又認真的表情,琥珀不由得感到敬畏。動物的本能讓他從很久之前就懂得害怕這個男人,他可以看出他和煦微笑背後那不容分說的強勢與果決。他是天生的領導人物,就算他自己不覺得也並非刻意,但在大部分的時候男人的確獲得了尊敬。
思及自己不可能反抗得了眼前的人,琥珀緩緩的低聲道:「我討厭你⋯⋯我真的⋯⋯很討厭你。」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只能用這句話來表達自己現在所有的心情,那種憂鬱、難過,以及不滿的心情。
「我知道,小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爾天揚的表情很冷淡,但也很堅定。「但是我並不討厭你,這就夠了。」
之後兩人就這樣保持著沉默。
第二章
保時捷在無聲中駛進了位於市中心高級社區裡附設的地下停車場,其上的建築物高達三十層樓,爾天揚的家則在第十八層。
這是一幢非常華美的高級大廈,如果是非住戶要來拜訪,必須通過層層關卡。首先入口處的警衛會仔細的詢問要拜訪哪一戶,確認來者不可疑後才會利用對講機聯絡大廳裡的接待櫃檯,接著接待櫃檯的服務人員會幫你聯絡你要拜訪的人家,等待住戶確認之後便會親自將客人送上去,因為電梯都有自動鎖,除了擁有電梯卡的住戶外,一般人是無法使用的——總而言之,過程就是如此繁瑣。
為了省去日後諸多麻煩,爾天揚決定不從停車場直接坐電梯上去,而選擇帶琥珀走一趟接待櫃檯,讓服務人員認識他。
當爾天揚跟櫃檯人員交代時,琥珀正觀察著這個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空間。漂亮的接待大廳、裝飾著畫和高級地毯的走廊,這些都是之前的家所沒有的。
等他上了十八樓,更發現爾天揚的家和他以前住的地方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琥珀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空間。很大,說真的一個人住那麼大可以說是過於奢侈了,光是客廳就有十坪以上,還有可以一覽城市景色的大型落地窗,屋內擺設風格簡約,有昂貴的家具和有品味的裝潢,但他就是有好像少了什麼的感覺。
「這裡沒有其他人嗎?」琥珀站在客廳,表情有點茫然的問。
爾天揚一邊整理以後要當男孩臥室的房間,一邊朝著門外回答,「沒有。只有你跟我,還有⋯⋯」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琥珀的慘叫聲。
爾天揚急忙從房間出來,快步走回客廳就看到眼前這副景象——
兩隻貓⋯⋯呃,不,是一隻豹一隻貓,一大一小,一黑一白,正相互對峙著。
他們的體型有很顯著的差距,雖然琥珀在豹族裡算體型嬌小的,但比起貓卻是大得多了。眼看黑豹的背已經弓起,彷彿下一秒就要撲上去把那隻波斯貓給咬死,爾天揚趕緊衝上前去拎住他的頸子。
「住手!以大欺小,你不覺得羞恥嗎?」他眼神凌厲的瞪著黑豹斥責道。
被他拎著後頸而動彈不得的黑豹,只能發出凶狠的嘶吼聲表達不滿情緒。
「先變回人,要不然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看著因兩隻動物追逐而搞得亂七八糟的客廳,爾天揚的口氣有點暴躁。
琥珀在他手中漸漸變回人,雖然這過程爾天揚已經看過好幾次,但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牠先攻擊我的耶⋯⋯」琥珀委屈的說,但看爾天揚不吃這套,他轉而不高興的說:「放我下來啦!」因為少了毛皮的保護,爾天揚這樣抓著他光溜溜的脖子實在是很痛。
「這是牠家,你闖進了牠的地盤,牠攻擊你也是正常的。」爾天揚說著,把男孩放在沙發上讓他坐好,然後把剛剛因變身而散落一地的衣物撿回來讓他穿上。「哪裡受傷了?」
「這裡。」琥珀指著腳踝,上面果然有幾道細細長長的抓痕,還滲出血來。
剛剛遭到攻擊之後他馬上反射性地變成豹去追那個傷害自己的凶手,沒發現自己真的受傷了,現在看到血之後,更覺得憤慨。
上次在後山,那隻用大門牙咬傷他的野兔,早就已經被他拆吃入腹了!
他瞪著坐在不遠處虎視眈眈望著自己的白貓,越想越不甘心的跳了起來。「太可惡了!我要把你吃掉。」
「坐下!」爾天揚喝斥道,又把他壓回沙發上。「牠不是食物,是這個家的一分子,要是你敢傷害那隻貓,你就死定了!我會狠狠罰你。」他臉色不佳的威脅道。
「什麼嘛⋯⋯難道我受傷就沒關係嗎?」琥珀不滿的說。
「你們量級不同,琥珀,我認為你完全明白自己的能力,不該問那麼蠢的問題,你隨隨便便爪子一揮就可以殺了牠。」爾天揚非常嚴肅的說。他必須教導這孩子正確的觀念。「還有我要提醒你,這裡已經不是在山裡了,出了這個家以後,你不可以想變身就變身,就算在這個家你想變成豹——也要先看看窗簾有沒有拉好。」
他走到窗戶旁,「刷」的一聲把那面落地窗的窗簾給拉上。
「我說的這些,你可以遵守嗎?」
聽完他的警告,琥珀心中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他覺得這裡好像是一座牢籠,那些規矩就像手銬和腳鐐般讓他感到拘束。但當他看見爾天揚嚴厲的眼神時,只好不甘願的答道:「好啦。」
「很好,要是你不聽話,就得接受處罰,懂嗎?」爾天揚持續加重威脅。
「嗯。」琥珀點點頭。雖然他很想問處罰是什麼,但隨即打消這個念頭,不管是什麼,他都不想被處罰。
「現在你乖乖坐在這裡,我去拿藥來幫你擦,不准再跑來跑去。」
儘管琥珀心裡認為這樣的傷口根本無須擦藥,以他的復原能力連舔都不用舔,睡個覺就會好了,但男人還是轉身去拿了醫藥箱,很仔細的幫他消毒上藥。
擦完藥後,爾天揚去洗了洗手又回來客廳,一把抱起波斯貓,坐到琥珀身旁。
剛剛明明還張牙舞爪的貓,現在卻一直「喵嗚喵嗚」的發出噁心的撒嬌聲,還在男人大腿上不斷磨蹭⋯⋯拜託!你是公貓吧!
琥珀瞪著那隻扁臉波斯貓,覺得牠真是越看越欠咬。
「小黑,手給我。」
「幹麼?」琥珀防備的問。
「摸牠。」
他一聽馬上露出嫌惡的表情,「我才不要!」
「不准不要,手給我。」
爾天揚一沉下臉,琥珀馬上乖乖把手伸出來。他真恨自己為什麼要這麼懼怕這個人,簡直被他吃得死死的。
爾天揚握著他的手,引導他輕輕撫摸那隻波斯貓。琥珀心想,這臭貓現在倒挺會賣乖的,很柔順的讓他碰⋯⋯媽呀!那張臉還真是扁得有夠醜!不知道牠老媽是怎麼生的!是不是在出陰道時臉被壓壞啦?
「你養這種東西幹麼啊?」琥珀鄙視的說:「醜死了。」
「雪球是前女友分手後留下來的。」爾天揚很有耐心的解釋,「這品種的波斯貓臉都是長這副樣子,那是牠們的特色。」
「誰管牠是什麼品種啊。」琥珀一臉不屑,「長得醜還找那麼多藉口。」
就在琥珀這麼說的同時,波斯貓似乎再也受不了他句句語帶輕蔑,狠狠一掌抓在他手背上。
「好痛!」男孩哀嚎了一聲。
「你看,你傷到牠的自尊心了。」爾天揚毫無同情心的看著他。
「這傢伙動粗耶!你為什麼不罵罵牠!」琥珀忿忿不平的說。
「雪球,不可以這樣。」爾天揚敷衍的輕斥了一句,就放牠走了。「喏,自己去玩吧。」
「哼,差別待遇。」琥珀小小聲的罵道。

晚餐由爾天揚親自下廚,琥珀滿意外他煮出來的食物還滿好吃的⋯⋯雖然比起洛白還差那麼一點啦。
不過他很好收買,尤其是用食物,一頓美味的晚餐就可以稍稍提升爾天揚在他心中的好感度。
飯後,他洗了個舒服的澡,懶懶的躺在沙發上,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
「喂,小黑,不要在這睡,回你的房間去。」
爾天揚看到以後馬上把他揪起來,帶到那個屬於他的新房間。琥珀心裡不斷埋怨對方囉唆,以前在家時他想躺哪就躺哪,睡地上也沒關係。
不過看在爾天揚幫他準備的床還滿舒服的分上,他就不跟他計較了。
爾天揚望著琥珀一臉睏倦的模樣,知道他是真的累了,說了一聲「晚安」之後,就把燈關掉,出去時順手把房門給關上。
走沒兩步,他就聽到房間裡傳來鬼吼鬼叫的聲音。
爾天揚迅速往回打開房門,只見一雙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發出炯炯的光芒,他打開燈,便看到琥珀一臉怒意的望著他。
「你在吵什麼啊?」
「我叫你不要關燈。」
「你怕黑?」爾天揚頗為詫異。「貓科動物還怕黑?」
「我——才——不——是——怕——黑——」男孩怒氣沖沖的辯解。「我和斑都是半夜跑去山裡玩的,那裡連一盞燈都沒有,我怎麼可能怕黑!」
「那為什麼不要關燈?」爾天揚挑著眉,等著聽他解釋。
「那是因為你又關燈又關門,所以⋯⋯」琥珀不開心的說。「要不然你不要關門。」
爾天揚終於聽懂了,原來男孩不是怕黑,是害怕密閉的黑暗空間。
「你睡覺都不關燈的嗎?」
「對,從來不關。」
爾天揚皺了皺眉,「這不是個好習慣。」說完,他又把燈關了。
「喂,我不是叫你別關燈了嗎?」琥珀憤怒的說。這男人似乎特別愛跟他唱反調。
「別這樣大吼大叫,我在這裡陪你,這樣你就不會怕了吧。」爾天揚爬上了床,躺在他旁邊。床很大,兩個人不算擠,但是可以感受到彼此體溫的微妙距離。
門沒有完全被關上,只是虛掩著。走廊的燈透了進來,琥珀的視力非比尋常,一點點光線就可以讓他看得很清楚,第一次有人和自己靠得那麼近,他看著他,有點迷惘。
「我不習慣有人陪我睡。」
「為什麼?洛白和斑都沒陪你睡過嗎?」爾天揚溫醇的嗓音,在黑暗中更有穩定人心的魅力。
「沒有。斑從來就不准我進他們的房間。」琥珀有些哀怨的說。
爾天揚並不覺得意外,大部分的貓科動物都是獨行俠,不允許其他同類闖入自己的領域,在羅斑心中,只有身為伴侶的洛白是特別的吧。真是一個擁有驚人獨佔慾的男人。
「⋯⋯我以前就是住在又黑又暗又狹窄的地方,所以現在只要待在類似的地方,就會想起可怕的回憶⋯⋯」不知為何,他突然有股衝動跟爾天揚提起過去的事,他幽幽的說道,「⋯⋯真的很可怕。」
「我知道。」爾天揚溫柔的說,「所以我會陪著你。」
他曾經聽洛白說過從前琥珀受虐的情況——他被關在黑暗的地下室,養他的那幾個男人總是對他施暴,剝奪他的尊嚴,還把他訓練成有攻擊性的武器,讓他去參加殘忍的格鬥賽⋯⋯
想到男孩有這段令人悲傷的過往,忍不住就對他充滿憐惜。
「別想了。」爾天揚摸了摸他的頭。「快睡吧。」
琥珀突然不想睡了,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你靠我那麼近,反而害我睡不著,我不習慣有人待在我旁邊,跟我躺在同一張床上。」他瞪著爾天揚,「其實你根本不用浪費時間在這裡陪我,只要幫我把燈打開,你就可以離開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這一點也不浪費時間。」他的頭髮柔順好摸極了,爾天揚持續摸著他柔軟的頭髮,釋出善意,「我希望能幫助你戰勝內心所有的恐懼,再說,花一點時間陪陪我的新家人又算得了什麼?」
「誰是你的家人啊!」琥珀對他齜牙咧嘴,像被侵犯到領域的野獸。
「隨你怎麼想。」爾天揚背過身想去拿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看看現在究竟幾點了,他不打算讓男孩熬夜。
琥珀卻突然抓住他抽離的手。
「怎麼?」爾天揚挑起眉,調侃道:「已經開始會撒嬌了啊?小黑。」
「誰要跟你撒嬌。」琥珀語氣不屑,但仍用頭頂了頂爾天揚的大手。「喂,你手不要停啦。」
這還不是撒嬌嗎?這大貓嘴真硬,但身體倒挺誠實的,爾天揚有點想笑。他沒有再爭辯,手如琥珀所願的重新撫摸起他的頭髮。
男孩舒服的瞇起眼睛。「直到我睡著前都不准停喔。」他命令。
「還真會使喚人耶。」爾天揚嘆了一口氣,「看你第一天離家,心裡很不安的分上,我就好好安慰你吧。」
琥珀睏了,不想再跟他鬥嘴,他打了個呵欠,爾天揚撫摸的力度適中,實在太教人迷醉。
「我有沒有說過我很喜歡你的手?」太想睡了,他話說得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只有手喔。」
說完這句話,琥珀就完全安靜下來了,過了不久便傳來很有規律的呼吸聲。
爾天揚在微弱的光線下看著琥珀的臉,長而濃密的黑色睫毛覆蓋在白皙眼皮上,披散在枕頭上的黑色長髮有如夜晚中閃爍著粼粼波光的海面⋯⋯
這小子居然是個男的!是個男的!
爾天揚心情有點不太平靜,大概是太久沒有與其他人同住的緣故吧。而這小子是好友家的孩子,他們一年見面的次數十根手指數得出來,談不上熟悉,也算不上親暱,但從今爾後卻是他的責任,他生活的一部分,他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主動提議把琥珀帶下山——真的是自己深思熟慮後所下的決定嗎?
爾天揚爬起身,走出房間,這次卻沒有把門關上。

來到大城市的第二天,琥珀的心情依舊不是很好。
他一大早就被爾天揚強勢又嚴厲的叫起床到醫大附中辦入學手續,這已經夠讓他不爽了,從前在山上他愛睡多晚就睡多晚,才沒人管呢!
而接下來那個不長眼的行政人員竟然把他誤認成女生,還拿了女生制服給他?!他洛琥珀雖然留著長髮,但那是因為他想留、他愛留、他爽留,不代表允許別人把他當作雌性,他是男的!道道地地的男兒身!為此他差點撲上去狠咬那個辦事處的男人一口,這種行為當然馬上被爾天揚制止,並且外加口頭訓誡一番。
搞定入學的事後,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了,爾天揚帶著他來到學校附近一家名叫「Chaton」的咖啡廳。當爾天揚打開店門時,店裡的食物香味隨即飄了出來,混合著咖啡、甜點與麵包的美好香氣讓琥珀馬上皺起鼻子用力的深吸了幾口,唯恐漏掉一絲好聞的氣味。
聞到食物的氣味,他的壞心情總算平復了一點。
由於咖啡廳位於一幢外商公司的商業大樓一樓,因此店內大多數是外籍客人。爾天揚帶著琥珀來到窗邊的座位,乾淨透明的玻璃雖然阻隔了街道上的人車喧鬧,但仍能見到人群來來往往。他這麼做是有目的的,他希望長期居住在山裡的男孩能早點習慣市區、習慣人潮。
坐定後,服務生很快就送來了水和菜單。
「選你想吃的,小黑。」爾天揚將一份菜單遞給琥珀。
男孩的雙眼緊盯著菜單,目光隨著上面一張張餐點圖片游移,拿不定主意。
「我要一杯濃縮咖啡和奶油松露義大利麵。」爾天揚和服務生說完後,轉而問他,「你呢?」
琥珀顯得很苦惱的樣子。「嗯⋯⋯我不確定。」
「你想吃什麼都可以。」爾天揚的語氣很有耐心。
聽他這麼說,琥珀馬上把手上的菜單攤在桌上,指著其中幾張圖片說道:「我要這個、這個、這個和這個。」
他的動作很快,但爾天揚還是看清楚了他想要點哪幾樣,分別是草莓塔、覆盆子奶酪、巧克力布朗尼和水果百匯聖代。
他不禁皺起眉來。「小黑,你選的都是甜食。」
琥珀點點頭,「我知道啊。」
「巧克力不行,那對你不好。」爾天揚憑著獸醫的知識馬上就把布朗尼給否決了。「小姐,麻煩給他牛奶、烤雞三明治和水果百匯聖代。」
「喂,你不是說我想吃什麼都可以嗎?」琥珀不滿地抗議道。
「甜食不適合當正餐,攝取太多糖分對身體有害,光是一個聖代的分量就已經足夠了。」爾天揚溫和但不容反駁的說。「他們的烤雞三明治也很棒,你會喜歡的。」
琥珀皺著臉,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對他的強勢很不滿。
習慣了,爾天揚也不理會他,逕自拿起桌上的英文報紙翻看。
不過琥珀的不悅沒有持續多久,當三明治和牛奶送上桌後,他馬上綻開了笑容,迫不及待大快朵頤。
對面誇張的進食聲讓爾天揚不得不將報紙擱置一旁,將視線轉移到琥珀臉上。
「每次看你吃東西,都覺得好像很美味的樣子。」
「是很美味啊。」琥珀滿嘴都是食物,口齒不清的說道。
「但是你的餐桌禮儀有待改進。」爾天揚皺了一下眉,不認同的說:「例如嘴裡有食物時不要講話。」
很顯然他對自己的行為有諸多不滿,但美食當前,琥珀決定不理會他,繼續拿起一塊三明治大口咬著。
「沒人會跟你搶,不要吃得那麼快。」
但當他又再一次開口囉唆時,琥珀不想繼續保持沉默了。
「你有餓過很久的經驗嗎?」他看著爾天揚,認真的問道:「你有那種餓到以為自己快要死了,而下一餐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的經驗嗎?」
「沒有。」爾天揚幾乎沒做多想就回答道。
「我有喔。」金色的眼睛此刻看起來十分黯淡,他像是深陷在回憶的泥淖說道:「少得可憐又很糟糕的食物,卻是能讓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而且如果不快點把食物吃進肚子裡,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他們改變心意而被拿走。那時我以為最美味的東西竟然是雞骨頭!還是因為我在格鬥場上贏了,他們賞給我的⋯⋯雖然只剩下一點點的肉連在骨頭上,卻讓我覺得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而把它舔得乾乾淨淨⋯⋯」
「別說了。」爾天揚柔聲制止他,表情卻像在隱忍極大的怒氣。
他想起了幫男孩治療槍傷的那一晚,躺在床上那副極度營養不良的身軀。
「你為什麼要生氣呢?你不喜歡聽我說這種事?」敏感的感覺到對方的不高興,琥珀歪著頭,表情顯得無辜可愛。
「我是在氣那些虐待你的人,小黑。」爾天揚將目光放柔。「他們不該那麼對你。」
「你知道他們後來怎麼了嗎?」琥珀低著頭看著盤中吃到一半的三明治,看起來像個做了虧心事的小孩。
「知道。」爾天揚平靜的說。「那是他們自食惡果,如果當時你沒逃出來,也許我們就無法坐在這裡聊天、享用美食了,所以你無須對過去的事感到如此惶恐與罪惡。」
三年前,琥珀在首次變身為豹的夜晚,殺了虐待他的阮雄等四人逃了出來,後來才被洛白與羅斑收養。當時的他並不覺得自己做了壞事,野獸本來就不會對殺人感到愧疚,但隨著回到常人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他漸漸明白原來當時自己做的事情叫做犯罪。
「我很可怕嗎?」他依然沒有抬起頭來,難得不安的問。
「不,你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空有人類外表卻有著殘忍內心的人,他們比野獸還不如。」爾天揚輕輕抬起他的下巴,溫柔的說:「看著我,琥珀,你不可怕啊,比起來,你還比較怕我吧。」
琥珀笑了出來,「你也知道我怕你。」
「當然,從你的眼神就知道了。」他捏了捏他的小臉,「不過怕我是好事,因為這樣管教起來比較不會那麼困難。」
「管教?」對方的笑容讓琥珀心中的警鈴響了起來。
「是的,你的行為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而我會好好管教你,直到你變好為止——當然,我是絕對不會傷害你的,你相信我嗎?」
琥珀看著男人柔和卻又不失嚴肅的表情,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雖然你很討厭,可是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聽著他天真的話語,爾天揚忍不住失笑道:「是,而且我保證絕不讓你餓肚子。」
他摸了摸琥珀的頭,「所以慢慢吃好嗎?文雅一點。」
不知道為什麼,被爾天揚摸頭總是讓他感到心跳加速,像是有什麼東西不停的在胸口與腹部騷動著,臉也不禁熱了起來。琥珀甩了甩頭,擺脫那種異樣的感覺,再次向盤中的三明治進攻。
隨著水果百匯聖代被端上桌,琥珀的心情也跟著雀躍了起來。
亮晶晶的玻璃杯裡裝著海綿蛋糕、餅乾、鮮奶油以及各式水果,一層一層的堆疊上去,最上面還放了兩球顏色相異的冰淇淋,高聳的程度讓爾天揚開始擔心男孩會吃不下。
但他很快就將這個疑慮一掃而空。
琥珀已經拿起湯匙一勺一勺的挖起冰淇淋送進口中。
「你真的很喜歡甜食耶。」爾天揚盯著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將目光移開。
「很喜歡啊,這種神奇的滋味很難有人不喜歡吧。」小臉閃爍著愉悅的光芒。
「是嗎?」畢竟他不是甜食派的,所以很難認同他的話,但他還是很喜歡看琥珀滿足的模樣。
「喂,小黑,你這裡,」爾天揚比了比自己右邊的唇角說道:「沾到奶油了。」
琥珀伸出粉色的舌頭舔了舔嘴角,卻搞錯了方向,不是鮮奶油殘留的地方。
「這裡啦。」
爾天揚伸出食指,湊上前幫他抹掉嘴邊的奶油,不料琥珀卻用更快的速度含住他沾滿白色奶油的手指,吸吮起來。
爾天揚嚇了一大跳。
他能感覺隔壁桌的白人男性用驚詫的眼神望著兩人,但他真正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琥珀吮舔時的陶醉表情彷彿在他心裡投下一塊巨石,掀起滔天巨浪。
他顫抖了一下,迅速抽回手。「小黑,你幹麼啊?」
琥珀望著他,用無辜的表情說:「你想搶我的奶油才沒那麼簡單。」
聞言,爾天揚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好瞪著他。
忽然一道清脆的嗓音在兩人頭上響起。
「欸,爾天揚,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光顧我的店竟然不跟我打聲招呼。」
爾天揚抬起頭,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抱歉啊Sunny,我怕妳在裡面忙,就沒請服務生知會妳了。」他一臉歉意的笑著。
被暱稱為Sunny的女人是爾天揚的大學同學,本名李曉陽,是這間咖啡廳的老闆。
「什麼時候變得那麼生疏了?你不是去英國了嗎?回來也不打聲招呼。」Sunny把手上的濃縮咖啡放在桌上,伏下身親吻了爾天揚的臉頰一下。
他也禮貌的將臉貼向她的臉,發出親吻的聲音。「我才剛回來幾天而已。」他解釋。
琥珀直勾勾望著兩人親暱的樣子,遺忘了他喜愛的聖代。
Sunny對著爾天揚揚起一個美麗的微笑。「這個漂亮的小女孩是誰?」
「是男孩。」爾天揚無奈的糾正。看來小黑的頭髮一天不剪,他就得不斷的對他的性別做解釋。
「男孩?你沒在開玩笑吧?」她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
「開這種玩笑幹麼。」爾天揚一副「信不信隨妳」的表情。
「你從以前就很愛開玩笑,我哪知道是不是真的。」Sunny望著男孩,將他的臉看得很仔細,「真漂亮的孩子⋯⋯眼睛的顏色好特別。」
同一個時間,琥珀也在打量著她。
女人有一張美麗但不顯得張揚的臉,皮膚很好,笑容看起來也很真心,是不會讓人對她產生任何防備的長相。
「爾天揚⋯⋯你什麼時候換口味啦?」
聽到她這麼說,爾天揚剛入口的熱咖啡差點噴了出來。「妳在說什麼東西啊?」
她用譴責的眼神望著他。「這孩子還很小,你別殘害人家。」
「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啊,我不是說他是男的了嗎?」爾天揚有些無奈的解釋,「是朋友的孩子啦,我暫時代為照顧。」
「啊,真的是男孩啊?我還以為你在跟我開玩笑耶。」看他那麼認真,Sunny這時才真的相信。「我以為你交了個小女朋友。」
他不禁翻了個白眼。「我可沒有戀童癖。」
「我是男生。」琥珀有點不太開心。
聽到他這麼說,Sunny隨即露出了充滿歉意的表情。「對不起,我還以為是天揚在跟我開玩笑,小帥哥,不要生氣嘛。」她伸出右手,「我們握個手,你原諒我,好嗎?」
琥珀望著那隻白皙的手好一會,爾天揚一度認為他不會做出任何友善的回應,而準備動口教他禮貌時,他在此時緩緩抬起了手。
琥珀的身高比一般青少年矮,還不到一百六十公分,他的手小小的,和Sunny差不多。
兩隻手友好的交握,輕輕晃了幾下。
「很高興認識你,小帥哥,我有榮幸知道你的名字嗎?」Sunny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爾天揚認為沒有任何雄性動物能抵擋得住這個笑容。
「洛琥珀,寶石的一種。」
琥珀果然如他所料的開了尊口。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竟然也懂得買美女的帳。
「非常適合你的名字,你爸媽一定是先看到你漂亮的眼睛才為你取名。」她絲毫不吝於露出宛如陽光般的微笑。「我是Sunny,請多多指教。」
「請多多指教。」琥珀很想解釋這個名字不是爸媽取的,但又不知如何說起,正暗暗思索時,卻被服務生給打斷了。
「不好意思,老闆,Edison打電話找妳。」
「我馬上去。」Sunny回頭對服務生說完,便對兩人露出依依不捨的表情。「我想再和你們多聊聊。」
聽她這麼說,琥珀莫名有一種感覺,Sunny說的「你們」,其實只有爾天揚而已。
「還有機會的。」爾天揚笑了笑。「替我向Edison問好。」
「記得打給我,不要每次都不聯絡。」她又親吻了他的臉頰一下,轉而對琥珀說道:「再見了,琥珀,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琥珀說完,便看到她翩然的轉過身去接電話了。
Sunny走後,他呆呆地望著眼前的聖代,明明上面的冰淇淋已經融化了,變得不像一開始那樣美觀,但他突然提不起勁去吃它。
「怎麼了,小黑?」爾天揚察覺到他怪怪的,關心的問。「你不吃了嗎?」
「我當然要吃。」琥珀悶悶的說道。有食物不吃完以後一定會後悔,這是他的座右銘,即便他的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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