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將相.強攻強受】
夏凌韻沒想到,有天自己竟會為了個男人掀起兩國戰事!
終於自深谷中逃出,本希望戰天能和他一起回國,
那人卻在與他的情意和故國的知遇之恩中選擇後者。
從小到大,夏凌韻從沒對什麼東西如此執著過,
他在朝上主動請纓出戰、揮師南伐,
深入危險古墓、取得能扭轉戰局的傳國之寶,
一切只為了攻下祈國、再得到屬於祈國的戰天,
可他沒料到,自己所設下的反間計,
竟讓那個人被誣陷叛國,即將斬首示眾……
「你不是說你今天不進攻嗎?」戰天怒道。
夏凌韵眨眨眼,一本正經地反問,
『我是敵軍主帥,我說的戰況你也信?』
「你!」
夏凌韵吻上戰天嘴角,『好了,獨處的時候不談戰事。
『你不願叛國,我不逼你,我慢慢打就是了。』
戰天不滿地哼,「說得好聽,是誰害我被楊帥懷疑的?」
『我不是逼你叛國,只是希望你不要出現在戰場上。』
戰天聞言,立刻翻身跳起來,
「老子的志向就是血戰沙場、建功立業,你別來壞事!」
『那我呢?』
「你什麼?」戰天滿是不解。
『我對你來說是什麼?』夏凌韵口吻淡淡的,不喜不怒,
只是那清亮的眸光帶著深刻情意,直直望入戰天眼裡。
玿藥
愛弱受,愛強攻,愛妖孽受,愛溫柔攻,
愛H,愛禁制,深度腐宅,愛羞物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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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細雨濕秋風,金鳳花殘滿地紅。
十月,秋風已吹入祁國都城芝南。夜微涼,戰天手捧酒碗,笑咪咪地聽著歌妓唱曲。
酒力上頭,那些鶯鶯燕燕的歌聲他已聽得不太分明,只覺得那軟軟的調兒像一雙柔荑按摩著心臟,讓他渾身舒坦。
他搖搖晃晃地走到窗邊,涼風一吹,腦袋也清醒了一些。望著窗外湖光月色,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掛在胸前的紅玉。
不知道那人現在在幹什麼⋯⋯
想起那人,戰天長嘆了口氣。
回到祁國已經五個月,春去夏來、夏去秋來,芝南的青樓楚館他都逛遍了,想要忘記對方,可那人特有的平靜和輕緩始終揮之不去,令他怎麼也提不起興致再去和別人相處。
但要說背叛,那也是絕不可能的。他對國家大義沒那麼多想法,可楊元帥的恩德他卻不敢忘。從一個被人排擠的小兵變成戰場上令人敬畏的悍將,這是楊元帥的知遇之恩。
當他從山谷中回來,祁國早將他視為是戰死的冤魂,他連個合法的戶籍都沒有,還是楊元帥上下奔走為他張羅,不但恢復了身分,更得到遠比他想像中還要多的封賞。從副將躍升為將軍,如今他這六品武將的光環可都是楊元帥為他爭來的,他怎麼能背叛?
若有一天江山一統,你願不願留在我身邊?
離別前,夏凌韻緩而沉的話語在腦海中響起,那人從不說廢話,他會這麼說,定是打算發動戰爭吧?若是真的開始打仗,那自己⋯⋯戰還是不戰?若是戰,豈不是要和他兵戎相見?若是不戰,又如何對得起楊元帥的賞識?
戰天又是一聲長嘆,苦悶地抓抓頭,正當他覺得頭被風吹得有點疼,準備回屋坐著時,注意力卻被樓下的爭吵聲吸引過去。
「明明當初說好的,只要五十兩就給贖身!妳怎麼變卦了!」一個少年大聲叫道,聲音聽來很是憤怒。
一個女人捏著嗓子道:「五十兩?你還好意思說!也不想想說五十兩都是什麼時候了——半年前!這半年老娘花了多少錢在你弟弟身上知道嗎?這個數!沒有一百兩,你別想替你弟弟贖身!」
「妳!妳太不講理了!只是半年怎麼會多出這麼多!」少年語氣激憤。
爭吵間,戰天已看清下面是怎麼回事,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摟著一個大概十三、四歲的男孩正和這個青樓的老鴇爭吵。
一般窯子要嘛專營女妓,要嘛專營小倌,就算有兩個一起,也是分成兩個院子,半獨立的。但這青樓卻是男女混著來。不過這也是戰天常來這裡的原因,有時候不知道要點歌女還是小倌,就隨意了。
眼下這個少年大概是想替弟弟贖身,卻沒想到過了半年說好的價格就變了。也不能說老鴇沒道理,只是這價格普通人辛勞個一年都未必賺得來。
不知是不是酒勁上來了,心頭熱血一湧,戰天沒多想便向下面道:「我說金嬤嬤,妳這半年就加五十兩是不是狠了點?不如給減減,也算做件好事嘛!」
老鴇抬頭看來,一臉狠色頓時換成諂媚的笑,揮著手帕道:「戰將軍唷,您不知道,現在這生意難做呀,我也是看這娃兒是個好苗子,想要好好栽培,在他身上下了血本,加這五十兩真的是一分都少不了。我還覺得虧了呢!你想,我這一整年時間都花在他身上了,就等著幾個月後賣個好彩頭,可這一被贖,我還不得重新培養一個!」
戰天笑道:「金嬤嬤,我可是知道妳後院裡還藏了不少好貨色,不差這一個!妳看那哥哥,半大的年紀身子練得如此結實,說不定哪天在什麼達官貴人身邊當個差,不就出人頭地了?賣個人情,將來也用得上嘛。」
被他這麼一說,老鴇也多看了一眼那少年,簡單的粗布衣裳被一身結實的肌肉撐得飽滿,果然是個好漢子。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未來的事誰知道。老鴇想了想,忽然笑道:「對了,戰將軍,您可以將這孩子給贖回去呀。不是我誇,這孩子可水靈了,身子也是極軟,當初我就看他底子好,特別栽培的,包您滿意!」
戰天哈哈大笑,道:「妳還真是想錢想瘋了!妳又不是不知道我來這裡都幹麼,哪次不是聽聽曲就走了,我贖他幹麼,我又不好這口。」話是這麼說,但他喝了口酒後,卻轉而對那少年問:「喂,跪在那裡的小夥子,你拿得出多少錢?」
少年遲疑了一下,說:「只有七十兩⋯⋯」
戰天又問:「你現在在外面做什麼營生?」
「只是、只是在店家那邊做點苦力活⋯⋯」
「呵呵,那成!」戰天道:「我借你三十兩,以後你們兄弟就到我身邊做個雜役,慢慢還我如何?」
那少年一下子楞住了,他懷中的男孩更是抬起頭,一張清秀的小臉上滿是不敢相信。
老鴇怔了怔,隨即上前推了一把少年,道:「傻孩子!還不趕快答應下來!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但少年還是有些猶豫,低頭看了眼弟弟,似乎在擔心什麼。
戰天不知他在怕什麼,但老鴇卻看出來了:不就是怕出了火坑又入狼窩。
老鴇立刻道:「傻東西,沒聽到剛才將軍說的啊?放心,他不好這口,儘管帶著弟弟去吧!」
少年這才放下心來,對著戰天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謝謝將軍!我李青和弟弟李水兒日後絕不會辜負將軍的大恩!」
喝得醉醺醺的戰天帶著兄弟倆回家後,便將人扔給老管家,自己倒頭就呼呼大睡。一覺睡到天亮,什麼都忘了,還是老管家將兩人領到面前才想起來。
將這對兄弟帶回來,與其說是大發善心,倒不如說是酒力上頭湊個熱鬧。不過也無所謂,既然李家兄弟願意跟著,將軍府雖然不大但也是養得起的。身強力壯的李青就留下做侍衛,而嬌弱的李水兒姑且算是半個貼身小廝,讓他幹些不費力的雜活就是了。
戰天閒來無事,就讓李青跟著自己習武。這李青果然是塊練武的料,學得快、練得勤,沒多久就有模有樣,可以想見再磨些年月,絕對是一員猛將。
「嗯嗯,不錯,很不錯!」戰天捏著李青壯實的肩頭道:「再練練就可以上戰場了!到時候立了功,也就有機會升遷,哈哈!我戰天也能培養出個人才嘛!」
戰天得意地笑,說是誇獎李青,卻更像在炫耀自己。
李青眼中發亮,鏗鏘有力地說:「小人會更加努力的!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將軍一樣,立下不世戰功!」
「哈哈哈,那是一定,一定!」戰天高興地大笑,「日後等你也做了將軍,就可以帶著你弟弟過上好日子了。」
李青一下跪在地上,叩頭道:「李青永世難忘將軍的恩德!」
「呃,起來,起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呵呵⋯⋯」
戰天被這麼一個大禮弄得不好意思了,連忙將李青扶起。兩個人剛剛起身站好,李水兒脆生生的聲音便從身後傳來,「將軍,喝口茶吧。」
李水兒端著盤子到面前,戰天剛剛練完武,正是一身大汗,口渴得很,看到一碗的茶水也不客氣,仰頭咕嚕咕嚕灌下去,一抹嘴巴,吐出一口濁氣。
李水兒看著戰天,漂亮的眉眼彎成了兩道月牙,微微低頭,露出一抹羞赧的笑容。
戰天見了,忽然伸手捏住他的鼻子往上提。
「將、將軍!」
「將軍?」
李水兒吃痛而被迫抬頭,本能地伸手捂鼻子。旁邊的李青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擔憂出聲。
戰天沒看李青,對眉眼都皺成一團的李水兒說道:「男孩子別老是低著頭!來來來,頭抬起來!」他鬆手改捏李水兒的肩膀,強迫他挺起胸膛,這才滿意地點頭,「就是嘛,這樣好多了!」
李水兒捂著被捏痛的鼻子,哀怨地瞪他一眼,囁嚅道:「將軍,你、你也不能這樣捏水兒的鼻子啊⋯⋯」
戰天大笑,在他額頭上一彈,「你這小傢伙,不捏你的鼻子,你能把頭抬起來?」
「我、我⋯⋯」
「別你呀我的,看你哥哥,抬頭挺胸才像個男人嘛!我讓你當我的小廝又不是讓你當男寵,以前青樓裡那套就該扔了,以後頭都要這麼抬著,背要挺直了!」他又捏李水兒的鼻子,不過這回沒下力氣,只是像逗孩子玩,「以後頭再低下去,我就捏你的鼻子,記住沒?」
李水兒紅了臉,含糊地「嗯」了一聲,忽然捧著茶碗跑開了。
戰天被他弄得一楞,抓抓腦袋,轉而問李青。「你弟弟怎麼了?被我弄痛生氣了?」
李青回頭看了眼弟弟跑遠的背影,微微搖頭,「小水應該只是⋯⋯膽子小,不好意思而已。」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戰天大剌剌地說。
李青笑了笑,沒接話。戰天也就沒再追究,反正在他看來,這都是青樓裡的風塵氣。
李水兒大概是被老鴇調教久了,雖然已經出來了,但舉手投足間還是帶著小倌特有的嬌柔和風塵氣。戰天不喜歡他這樣,有時就小小「欺負」一下,捏捏他的鼻子,讓他把頭抬起來。
戰天覺得,明明長得很好看,幹麼低著頭,男人嘛,就應該昂首挺胸。
像凌韻論容貌也是豔麗又溫柔,但無論何時,背脊都挺得筆直,頭顱高昂,尊貴又傲氣,絕不像小水這樣娘娘腔。
不過拿一個小倌跟王爺比似乎也很不公平。
不行,不能想他。
戰天搖搖腦袋,將那人的身影從腦海中甩出去。
是說,李水兒除了有些風塵氣,倒也沒什麼不好,很勤快,也很細心。每天都將戰天的寢房收拾得乾乾淨淨,被褥不時拿出去曬,讓戰天每天都能蓋上充滿陽光氣息的蓬鬆被褥。
而且李水兒還燒得一手好菜,讓以前有什麼吃什麼、得過且過的戰天享盡了口福。
時間久了,李水兒娘娘腔的樣子也漸漸順眼起來,戰天喜歡跟他開玩笑,看李水兒不甘心地頂嘴,鼓起腮幫子嘟囔,或者像兔子一樣瞪眼,讓人特別想捏他的鼻子。不過更多的時候,戰天仍會想起遠在崬國的那個人。
凌韻是不會頂嘴的,他說話慢,也說不出粗鄙難聽的話,打嘴仗肯定占不了上風,所以不理會,被糾纏多了,就乾脆跟你打一架,反正拳頭勝過雄辯。難以想像明明是個眉目溫柔的人卻如此粗暴。但這恰巧是戰天最愛的,暢快淋漓地打一架,比什麼嘴仗都痛快⋯⋯
戰天把玩著紅玉想得出神了,想起在山谷裡和夏凌韻之間的耍賴、糾纏,笑意不由得浮上嘴角。
李水兒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直到他走到身邊,戰天才驚覺有人。
「將軍,您在想什麼,笑得好奇怪!」李水兒將手中的茶盤放到桌子上,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戰天手上的玉珮。
戰天將紅玉收入衣襟,隨手揉亂李水兒的頭髮,「小孩子問那麼多幹什麼!」
李水兒撇嘴道:「我才不小呢!」不知想起什麼,他臉色有些發紅,又說:「將軍,這塊玉是不是您的情人送給您的?水兒經常看到您拿著紅玉發呆呢!」
戰天嘿嘿笑了兩聲,哼著走調的小曲就走了。
李水兒見狀嘟嘟嘴,不知想到什麼,神色又有些黯然。
不遠處的拐角,老管家探了探頭,摸摸鬍子,靜悄悄地離開了。
崬國。
「殿下,南方來的消息,是關於那位的。」
竹心恭敬地遞上一只筷子粗細的金屬管。
涼亭中,皮膚白皙的俊美男子靜靜地靠在柱邊,一手捧著清茶,一手輕撫著攤在大腿上的那塊獸皮,望著金光閃閃的湖面出神。當竹心將金屬管送到面前時,他才回頭瞥一眼,親手拿過信筒拆開,抽出紙條掃了兩眼,隨手將紙條扔進湖裡。
竹心偷偷瞄了一眼,在紙條完全沉入湖底之前,他隱約看見「小倌」兩字。
難道是那位⋯⋯該死的,枉費殿下還不時拿出那破爛獸皮看呢!竹心心裡忿懣地想,忍不住偷瞧自家主子的臉色,不過後者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難道是自己猜錯了?竹心又想。
夏凌韻忽然起身,竹心嚇了一跳,只見對方逕自走出涼亭,丟下一句話,「備車,進宮。」
身著淡綠繡花長裙的女子立於水塘邊,亭亭玉立的身影略顯清瘦。許是聽到動靜,她回頭看來,肌膚白嫩,巴掌大的臉上一雙眼睛又圓又大,一掃背影的出塵氣息,面容俏皮而純真。
若是沒人告知,任誰都想不到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子,正是崬國皇帝最寵愛的星姬——而她自二十多年前嫁入皇室,如今已年過四十。
夏凌韻上前見禮。「母妃。」
看似優雅的女子卻做出一個不優雅的表情,她撇了撇嘴,隨意揮了揮手道:「起來吧,你這個孩子一大早來找本宮一定沒好事。」
夏凌韻苦笑:自己的母妃一開口就會破壞形象。
在他回答前,星姬又說:「來了也好,剛好腳痠呢,你過來幫我捶捶腿。」
夏凌韻跟著進了寢宮,星姬蹺腳靠在貴妃榻上,讓兒子蹲著為她捶腿。恰到好處的力道和位置捶得她愜意地瞇起眼睛,過了許久,才問:「今天找我何事?」
「想請母妃算一卦。」夏凌韻說著,手上動作未停。
「算什麼?」
「征討南方。」
夏凌韻說得淡然,星姬卻猛地瞪大眼睛。
將兒子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她疑惑道:「為什麼?你素來喜歡清靜,上次瀧福城之戰若不是我算出大凶,命你前往,你也絕對不會參與的。這次怎麼反而主動請纓?」
夏凌韻猶豫了一下,坦言道:「祁國有兒臣放不下的人。」
「你紅鸞星動我是知道的,只是這個人⋯⋯」星姬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像是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夏凌韻不接話,他自然不會主動說出自己放不下的是個五大三粗的男人。
兩個人都沉默著,好半天星姬才嘆了口氣,放下腳讓兒子不必再捶。「算了,我先給你算一卦再說。」
她拿了算卦用的玉棍進入寢宮另一端的房間,偌大的廳中除了一尊桐飛鳳雕像別無他物。夏凌韻在門口等著,過了許久,星姬才將他叫進去。
星姬的臉色凝重,這讓夏凌韻的心也為之提起。
「凶?」他試探著問。若真的是凶,那就無法出兵了。他不太信鬼神,但和其他崬國人一樣,對星霜谷測算出的凶吉還是信的。
不過星姬卻搖頭,吐出兩個字,「疑卦。」
夏凌韻眉頭皺起。
星姬似是自言自語的道:「上坤下艮,上六,謂之鳴謙,利於任將興師。但爻卦三變,這是主事態多變⋯⋯」她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似乎在深思卦中含意。
夏凌韻也不敢打擾,只是靜靜地等著。過了許久,星姬猛地抬頭,盯著他問:「我給你的那塊玉珮呢?」
夏凌韻怔了怔,目光有幾分閃躲,輕聲道:「我送人了⋯⋯」
「送給你放不下的那個人了?」
「⋯⋯是。」
「他是祁國人?」
「是⋯⋯」
「你這個敗家子!」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星姬恨鐵不成鋼地敲了一記爆栗。
夏凌韻低著頭沒說話,想到母妃送他的玉珮自己就這麼轉送給別人,心裡也是有些愧疚,但他並不後悔。
然而事情似乎沒有夏凌韻想的這麼簡單。
星姬咬著牙說:「這仗你贏不了!沒有火鳳皇玉,你打不下祁國!」
夏凌韻皺眉。「征討祁國和玉珮有什麼關係?」
星姬卻沒有回答,她托腮望著眼前比人還高的鳳凰雕像,柳眉深鎖,似乎很是困惱。
四下安靜極了,殿外明媚的陽光似乎無法穿透寢宮裡沉重的氣氛,夏凌韻從母妃的表現中察覺到不同尋常。
好半天,星姬再次深深嘆氣,拉過兒子的手握在掌心裡,認真道:「韻兒,你若堅持要攻打祁國,母妃不攔你,只是有些話母妃要和你說,出我口,入你耳,切不可告訴別人。」
母妃少有的鄭重讓夏凌韻不由自主用力點頭。
星姬又是嘆氣,緊皺的眉頭鬆了一點卻沒有完全舒展開,「韻兒,我知道你不信鬼神之說,但母妃還是要告訴你,這天下間有兩物匯聚了中原南北兩方的氣運,一是青龍帝玉,代表北方氣運,二是火鳳皇玉,代表南方氣運。得到這兩樣東西的人才能夠統一中原,坐擁天下!」
「火鳳凰玉?母妃給我的那塊?」姑且不論相信與否,夏凌韻都為這個消息吃了一驚。
星姬點頭,「是的,火鳳皇玉——皇帝的皇。當年星霜谷的祖師爺將火鳳皇玉從楚帝手中拿走,一代代傳到我手中,而我放在你身上。」星姬說著嘆了口氣。
「我們崬國位於北方,沒有青龍帝玉,那就必須剋制火鳳皇玉,才能保證江山穩固。你中毒之後身體虛弱,將火鳳皇玉放在你身上,你吸收它的力量滋養自身的同時也削弱了玉的力量,以達到剋制南方氣運的目的。
「可你現在卻將火鳳皇玉送給了祁國人⋯⋯我之前算你紅鸞星動,對方是破軍星。破軍星乃是縱橫天下之將,必然身強體壯、氣血旺盛。這樣的人佩帶火鳳皇玉,會增強火鳳皇玉的力量,讓南方氣運大盛!你不是紫微星下凡,也沒有青龍帝玉與之相抗衡,根本不可能打下祁國!」
夏凌韻安靜地聽完了,眉頭雖然皺了皺,卻沒有太多的反應。
正如星姬所知道的那樣,世俗之人明明相信凶吉之說,卻不信神鬼的存在,夏凌韻也是如此。即使進過一座奇怪的陵墓,但實際上,除了震動的銅棺,他並沒有遇到什麼神鬼之事,心中或許存疑,可要他相信卻沒有這麼容易。
眼下星姬說得如此鄭重,他也不過是將信將疑而已。
若是得到兩塊玉石就能得到天下,還費那麼大勁治國幹什麼呢?
這是沒道理的。
夏凌韻心裡這麼想,但坐在面前的是他的母妃,他不會如此直接地駁斥。
他安靜許久,最後只是淡淡道:「我會考慮一下的。」
知子莫若母,星姬怎麼會不知道兒子心中所想,嘆道:「我知道你定不會輕易死心。你若是堅持,我也不會攔你。疑卦不說凶吉,只能說此戰變數太多,你好好考慮一下吧。」
「謝母妃。」夏凌韻起身,深深施禮。
雖然母妃勸阻,第二天,夏凌韻還是在朝堂上提出發兵之事。不論皇帝還是朝臣都有些心動,但征討乃是大事,也不敢倉卒決定。
夏正霖招來星姬詢問凶吉。
「可以一試。」星姬如是回答。
沒有人懷疑星姬是否因為兒子請戰才為他說好話。眾所周知,星霜谷的人不能在卦象上說謊,若是說謊,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夏正霖不免有些猶豫。
這位崬國皇帝如今已五十有三,不說很老,卻也不年輕了。在位幾十年,兢兢業業,沒出過大錯,但也沒有驚世之舉。統一中原是崬國歷代祖先都不能完成的豐功偉績,若是能在有生之年實現這一心願,他便能毫無遺憾地去見列祖列宗,史書上也少不得為他添上一筆濃墨。想到日後御書房裡掛著的崬國輿圖能夠涵蓋整個中原,他也有些躍躍欲試了。
但星姬給他的卜算結果並不是最好的「大吉」。
可以一試⋯⋯
夏正霖咬咬牙,沉重而緩慢地點了頭。
好歹是可以一試,再等下去,也未必有更好的結果!
決定是下了,但他心中還是十分忐忑。退朝後便拉著愛妃憂心忡忡地問:「雪兒,妳看這次真的能成功嗎?」
星姬笑道:「不必太擔心,韻兒的命數乃是吉人天相,雖然卜出的是疑卦,但若是由他主導,或許結果並不會差,只是⋯⋯」她神色黯了黯,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對自己說:「兒大當婚啊⋯⋯」
「小九!」
宮門前,聽到熟悉的稱呼從身後傳來,素來淡漠的夏凌韻也露出一抹淡笑。
這個稱呼,不必回頭,也知道來人是二皇子夏凌翰。夏凌翰算是幾個兄弟中和夏凌韻感情最好的。一是因為夏凌翰是皇后之子,星姬一直都支持皇后,兩宮感情融洽,孩子之間的來往自然也就密切。二來這個哥哥確實有帝王之才、性情豁達爽朗,夏凌韻也願意與之來往。
當夏凌翰走到面前時,夏凌韻喚了聲,「二皇兄。」
兩人並肩走著,夏凌翰親熱地摟過弟弟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小九,剛才我看星妃娘娘的態度似乎對此次出戰不怎麼熱切,此事是否有些勉強?」
夏凌韻答非所問地說:「弟弟離開後,朝堂上還需二皇兄多多照應。」
夏凌翰嘆了口氣,笑道:「那是一定的。你要做的事,二哥自然傾力支持!」頓了頓,又鄭重道:「小九,戰場凶險,你此去可千萬要小心啊!」
「我會的。」夏凌韻頷首。
「唉,小九,你剛回來不久又要走,不知何時能見你回來⋯⋯對了,還沒和你說吧?你皇嫂有了身孕,太醫說可能是個男孩!」提到妻兒,夏凌翰不由得眉飛色舞。這是他的第一個兒子,而且是正妃生的,對他日後繼位影響至關重大,也難怪他如此高興。「小九,你可要回來喝滿月酒!」
「嗯,我盡量。」
談話間走到馬車旁,登上車,夏凌韻回頭看了眼目送自己的哥哥。他與各皇子都關係良好,但真正稱得上交心的,也就眼前這一個哥哥而已。
夏凌翰有時會和夏凌韻談未來的理想,若是登基後便要如何。這樣推心置腹的話他也只會對夏凌韻說。夏凌韻聽著,每每看哥哥眼中綻放出光芒,就感覺自己一向冷靜的血也有了熱度。
接下來就會是繁忙的備戰,他也將奔赴前線。此次出戰,也許不論勝敗都不會再回來,與這個從小一起長大、帶著自己玩、保護自己、照顧自己的哥哥今日一別,就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在夏凌翰疑惑的目光中,夏凌韻已經踏上馬車的腳步停下,他退了下來,注視著哥哥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二皇兄,我做下這個決定時已對自己立誓,統一中原,不勝不歸。願明年的今天,我能將南方送到父皇手中,更願之後能看你君臨天下,國運昌隆!」
第二章
就在戰天慢慢習慣了拿著朝廷俸祿、每天練功、喝酒、吃好菜,夜裡寂寞時拿出紅玉看一看、摸一摸,再小心收進衣襟的日子時,一個消息迅速驚動了祁國上下——
「將軍、將軍,崬國調動大軍朝祁國來了!外面都在傳要開戰了!」
李水兒匆匆忙忙跑進來,嚷嚷聲響徹整個院子。
戰天楞在當場,胸前紅玉也像是感應到原主人的召喚將他心窩一燙,心頭頓時一陣亂跳,就像當初這塊紅玉落在他手心裡時,那怦然亂跳不受控制的慌亂!
他⋯⋯他來了?
李水兒似乎並不擔心,反而顯得很興奮,「將軍!這次開戰您一定又能大顯神威!到時候將軍就能變成大將軍、大大將軍了!」
戰天失笑。
李水兒又說:「將軍,到時候我和您一起上戰場好嗎?我、我跟著伺候將軍!」說著,臉蛋又有些紅了。
戰天臉一板,道:「胡鬧,戰場上多危險,你一個小傢伙去幹什麼!乖乖在家待著,等將軍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戰天說著笑起來,李水兒卻只是勉強笑了笑,臉上紅暈已退。
戰爭的消息很快就得到確認,兩天後,皇帝將楊宗麒等武將宣入宮中。戰天還只是剛剛嶄露頭角的新將,品級太低,並未獲召。
戰天心想著過不了幾天就要出征了,應該好好準備一下。可惜他的長柄大刀遺落在山崖上,回到祁國後雖然也有物色過新兵器,但趁手的好刀,沒有那麼好找,幾個月來依然一無所獲,只能隨便拿把大刀勉強代替。
戰天收拾包袱時,李水兒忽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戰天看他滿面通紅的模樣不由得笑道:「幹什麼呢,一驚一乍的,有什麼事慢慢說,跑什麼。」
李水兒停也不停跑到他面前急切道:「將軍!將軍,不好啦!」
「不好什麼了?」戰天笑問,一點也沒將對方的焦急放在心上。
李水兒急得跺腳,不顧一切地抓住他的袖子,「將軍,我、我聽說,這次出征的將士裡沒有您呀!」
戰天一下子楞住了,收拾好的包袱落在地上,他怔怔地看著,好半天沒回過神。
「殿下!祁國出征將士的名單已經出來了!」
負責整理情報的幕僚呈上一份軍報,牙帳中眾將士紛紛投去關注的目光,只是站在上位的那人未開口,幕僚不敢貿然說話。
夏凌韻背對眾將,沉靜地注視著掛在牆上的地圖,似乎在思考什麼,片刻後才開口,「唸。」
「是!」幕僚拆開軍報,大聲唸道:「主帥楊宗麒,中路軍主將李貴宏,副將⋯⋯右路軍主將⋯⋯北路軍⋯⋯前鋒軍⋯⋯祁國六品以上的將士全部在此!」
夏凌韻依舊看著地圖,沉默不語。
眾將士面面相覷,有人竊竊私語道:「上次那個很厲害的人似乎不在?」
接話之人也是困惑,「我記得那人,叫戰天,非常驍勇,一路打到瀧福城下,只有殿下才擋得住!真沒有聽到他的名字,是不是弄錯了?」
一名性急的將士開口問:「那個戰天怎麼沒有?有他的消息嗎?」
幕僚說:「戰天確實沒有出戰!我特別讓探子關注過,據說點將當日,楊宗麒對戰天也是鼎力舉薦,可有小人作梗,說⋯⋯」他瞥了眼夏凌韻,遲疑了一下,才道:「說當初戰天和殿下在山谷中同處多月,難保有什麼不忠不義之心⋯⋯所以這次沒有安排他出戰。」
眾將不做聲了,涉及夏凌韻的事情他們不敢非議。
大家都知道夏凌韻和戰天摔入絕谷共同生活了近一年的時間,但夏凌韻是皇子,而且向來清心寡慾、名聲極佳,他背叛誰都不會背叛自己的國家。戰天卻只是個出身草莽、勇武好戰的魯漢子,在軍中人緣一般,說他和夏凌韻相處多月結下情誼而背叛祁國,不是不可能。
大家無聲地交換著眼神,暗自猜測其中是否有什麼奧妙。
夏凌韻緩緩轉過身,長睫半垂,修長的手指擺弄著桌上的紙鎮。牙帳裡漸漸安靜下來,眾將士皆在等待主帥發話,一顆心也七上八下的。
當眾人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沉默氣氛折磨得不堪重負時,夏凌韻終於輕緩地開了口。「不來也好。」
眾將齊齊鬆出口氣,有人立刻笑道:「殿下說的是!祁國那群笨蛋!他不來更好,千里沙場還不是任由殿下馳騁!」
眾人紛紛附和。
夏凌韻像是沒聽到一樣,依舊看著紙鎮,眉眼溫柔像在看著愛不釋手的寶物,然而就在下一刻,五指一收,紙鎮陡然崩裂。這些百戰不死的悍將們面對如此無預警的毀滅也不由得心頭一凜。
黑色粉末自指縫間落下,夏凌韻緩緩抬頭,沉靜的目光在每個人臉上一一掃過,看得每個人都緊張地屏住呼吸。牙帳中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夏凌韻從容拂去手中殘渣,淡淡地下達了命令,「傳我將令,全軍——開拔!」
眾將肅然,大聲回應。「是!」
恐怖!太恐怖了!
祁國士兵簡直不敢想像天底下還有這樣凶悍的戰將!無可匹敵的力量,狠辣精準的武藝,長劍揮過,沒有人能在他手下抵擋過一招!更可怕的是,不論眼前是血流成河,還是屍橫遍野,那個人俊美的面孔都沒有一絲神色變化,彷彿在他劍下喪命的不是人,只是螻蟻!
「該死的!」
楊宗麒一拳砸在桌子上,祁國的將士們都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戰事不利,主帥發怒,那個殺神他們誰也擋不住,自然大氣也不敢喘。
楊宗麒銳利的目光投向李貴宏,怒斥道:「現在你開心了?戰天沒來,誰擋得住夏凌韻!」
李貴宏低著頭,目光閃爍。
出身貴族的李貴宏自詡儒將,素來看不起出身平民大字不認得幾個的戰天,更何況兩人之間還曾有過嫌隙。但他也很明白,憑戰天的本事,上戰場很快就能嶄露頭角,他自然容不下這個眼中釘。
這次戰天沒能出戰,除了他和夏凌韻相處多月令上頭有些不放心以外,另一個主要原因就是李貴宏從中作梗。眼下兩軍戰事不利,楊宗麒自然將怒火發洩在他頭上。
李貴宏心中不服,但嘴上不敢爭辯,免得楊元帥一怒之下真讓他去和夏凌韻對決,那絕對是為國捐軀!
楊宗麒喘了幾口粗氣,恨恨地坐回位子。
眼下夏凌韻趁著戰天不在狂斬祁國大軍,短短七天,出戰四次,折損在他手下的將士就近千人!祁軍軍心大亂,打到現在幾乎夏凌韻一出現就敗退!即便身後有督戰隊強行驅趕,也毫無戰意。眼下情形一如當年夏凌韻尚未參戰時,戰天一人大殺四方的氣勢,只是攻守雙方顛倒了!
楊宗麒沉默了一會兒,從牙縫中吐出聲音,「我們先退入城中。我會向朝廷請命,讓戰天立刻前來前線!」
「可是——」
「你想自己去對付夏凌韻是不是?!」
李貴宏還想爭辯,卻被楊宗麒一句喝問給硬生生堵了回去,默默地低下頭。
前線戰事吃緊,楊宗麒請求調派戰天的文書很快就被批准了。得知自己要上前線,戰天也不知是興奮還是忐忑。
要和那人見面了,只是⋯⋯是以敵人的身分。
凝視著手中紅玉,戰天心跳得有些慌。
李水兒恨恨地說:「將軍,您別去了!那些人當初還懷疑您呢,您幹麼要為他們拚命啊!」
戰天慌忙收起紅玉,板起臉道:「小孩子懂什麼!我吃朝廷的俸祿,能不去嗎!」
李水兒撇撇嘴,又道:「將軍,那您帶上我吧⋯⋯」
但他話沒說完,就被戰天打斷了,「說什麼傻話,就你這個小身板,哪上得了戰場!去去去,別添亂!」
李水兒眼裡頓時有了淚水,嗚咽道:「水兒可以吃苦的!將軍!帶上水兒吧!水兒可以伺候您⋯⋯」
「伺候什麼呀!你別添亂了!」
「將軍——」
「一邊去!李青,收拾好了吧,我們走!」
戰天不善言辭,乾脆將李水兒推到一邊。見李青提著行李過來了,立刻拉著李青往外走。「我們走!你弟弟死活要跟去,戰場哪是他能去的地方!走走走,別理他!」
李青被拉著往前走,回頭看了一眼弟弟,後者正泫然欲泣,小跑步跟在兩人身後,噙滿淚水的眼睛哀求地望著哥哥,希望他為自己說話。
李青知道弟弟的心思,只是這戰場⋯⋯
他搖搖頭,不再看弟弟哀求的目光,大步跟上戰天的腳步。
眼看兩人出了門飛身上馬,馬鞭一揚,轉眼就只剩下街角的一個背影。李水兒跺跺腳,咬著下唇,忽然轉身朝房間跑去。
祁軍退入汶山城,高大的城牆終於讓崬國進攻的腳步暫緩下來,攻城期間夏凌韻沒有出戰,楊宗麒好不容易能喘口氣,但不出兩天,十五萬大軍的強攻就讓他難以消受。
崬軍是有備而來,集結了全國上下所有人馬,祁軍戰力本就不如崬國,倉卒應戰,朝堂上又有一些人或不明形勢,或出於自己的利益干涉,能夠調派的人馬不足十萬。
雖然如今有城可守,多少彌補兵力上的差距。但夏凌韻卻充分應用兵力調派和氣勢上的優勢分批以車輪戰強攻汶山城,晚上再派兵偷襲,讓祁軍連一個安穩覺都睡不好,幾天下來祁軍已是疲乏至極。
楊宗麒心急如焚,出城迎戰吧,夏凌韻的勇猛早將祁軍殺破膽,士兵根本無心交戰;據城而守吧,情況如此被動,加上汶山城資源糧草有限,照這樣下去,祁軍會被活活困死在城裡。他也曾試圖分兵繞到崬軍後方偷襲,但夏凌韻探子設得又多又廣,兩次分兵都被發現,由夏凌韻親自帶隊狙擊,幾千人的隊伍最後只剩下幾百人勉強逃回,令楊宗麒心痛不已!
楊宗麒在城牆上觀望著局勢,他所在的這一段攻城最猛,好幾次都被崬國士兵爬上城牆,都是他帶著身邊幾個將士堵住缺漏,再調兵補上。這樣的情況在北東西三面城牆上一直發生,並且越演越烈,他幾乎可以預見,再這樣下去,汶山城就要失守了!
楊宗麒眉頭緊鎖,遠遠看到屬於夏凌韻的皇室旗幟,不免想起自己那員愛將。
「戰天什麼時候能到?」楊宗麒叫來自己的副官問。
副官不確定地說:「回元帥,戰天五天前出發的,可能⋯⋯可能要到明天才能到⋯⋯」
楊宗麒嘆了一聲,疲憊地揮揮手,「傳令下去,讓將士們再撐一撐,明天戰天來了就能出城迎戰,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了。」
「殿下,明天戰天可能就會到了,到時候祁軍必然軍心大振。」崬國方面同樣注意到這件事,副帥不忘提醒主帥。
「嗯。」夏凌韻微微頷首。戰天的到來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但也是個不好的消息。
眺望遠方的城牆,楊宗麒筆挺的身軀隱約可見。夏凌韻記得戰天提過楊宗麒對他有知遇之恩,戰天不願背叛的原因之一就是此人。
「到時候楊宗麒大概會主動出戰吧。」夏凌韻猜測。
「屬下也是這樣認為。」副帥接話道:「剛才前方傳來戰報,祁軍的抵抗似乎比之前堅強很多,可能就是得到消息的緣故。」
夏凌韻沉默片刻,對竹心吩咐道:「去取幾把長劍來,再將我的馬牽來。」
竹心吃了一驚,忙道:「殿下,我軍尚未攻下汶山城,不如稍等兩天⋯⋯」
「不用了。戰天明天就會到,到時候戰事會陷入膠著,得趁今天把汶山城攻下,推進戰線。」夏凌韻揮手阻止了侍從的勸說,轉而又對副帥吩咐道:「你去選幾個士兵和優秀的弓箭手,跟本帥一起過去。」
「是!」
副帥去傳令了,竹心無奈,只能拿來長劍。
夏凌韻將劍裝入袋子掛在馬背上,隨後翻身上馬,帶著十幾個士兵驅馬朝汶山城而去。
城頭上零星而來的箭矢無法傷及夏凌韻,他策馬來到城下。楊宗麒瞪著他,命身邊的將士指揮開弓射擊。利箭激射而出,似乎就要射中夏凌韻,但後者只是挽了個劍花,便輕而易舉將來箭擊落。
「射。其他人保護弓箭手。」
夏凌韻命令弓箭手對牆頭射擊,而其他士兵則負責保護弓箭手。
弓箭手的齊射壓制了牆頭的反擊,趁著這一空檔,夏凌韻抽出幾把長劍,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奮力擲出!
鏗!鏗!鏗!
長劍應聲沒入城牆,五把長劍由低到高,赫然搭建出一道斜梯!
「糟糕,他要上城牆!」楊宗麒一看就知道夏凌韻要幹什麼,早聽說過有練武者身輕如燕,可徒步登牆,卻沒想到一直使用重劍,看上去以力量見長的夏凌韻也有這種身手!
果然,夏凌韻手持重劍從馬背上飛身而起,腳踏長劍,猶如一隻靈猿拾階奔上城頭!
楊宗麒連忙咆哮著下令,「放箭!快放箭!不能讓他上來!」
眾人連忙調轉箭頭,朝夏凌韻齊射,箭矢密密麻麻猶如野蜂般飛來,但笨重的巨劍在夏凌韻手中猶如鴻毛異常輕靈,唰唰幾劍就將箭矢全部掃落在地。
楊宗麒面色難看,拔出長劍搶攻,想要趁夏凌韻足尖沾地,尚未站穩的瞬間攻他個措手不及!
夏凌韻卻像全然不在意自己的落點已圍滿手持利刃、嚴陣以待的敵人,更沒將攻來的楊宗麒放在眼中,神色間沒有一絲波瀾。他打落箭矢後由單手立刻換做雙手持劍,剛剛落地,重劍就以萬鈞之力橫掃出去!
鋒利的劍刃像是將空氣都割斷了,楊宗麒大駭,硬生生止住步伐後退,長劍立在身側以防不測。重劍迎著長劍過去,楊宗麒退了又退還是招架不住,跌坐在地。這員老將當下就知大事不妙,但不等他的身體做出反應,鋒利的劍刃已經抵在他的脖子上。
「元帥!」
「別動。」
祁國的將士們驚呼,想上前卻在夏凌韻低緩的喝令下不敢妄動。
「退開。」夏凌韻對他們命令道:「退到十步外。誰敢過來,我就殺了他。」
楊宗麒怒吼,「不許退!都給我上!殺了他!」
夏凌韻氣定神閒地看著這些人,像是根本不在意楊宗麒的命令。
眾人卻不敢上前,面面相覷,猶豫著,還是慢慢退開了。
周圍本在守城的士兵也楞住了,一下子就被蜂擁而上的崬國士兵爬上城頭,防守的陣線被攻破,防守缺口以迅猛的態勢不斷擴大,轉眼間以夏凌韻為中心,前後十步遠的城牆上都站滿了崬國士兵!
夏凌韻看著楊宗麒,以獨有的緩慢語調道:「楊宗麒,我聽聞你處事公允,對戰天有知遇之恩,戰天回到祁國後也全靠你照應才能有現在的位置。我敬你是帥才,不知你是否願意投效崬國?」
楊宗麒冷笑著吐出三個字,「不可能!」
「任何條件都不可能?」
「不可能!」
夏凌韻有些惋惜。戰天曾說過他留在祁國的一大原因就是想報答楊宗麒的恩情,本想勸楊宗麒歸順崬國,也許能夠藉此和平「收編」戰天。但楊宗麒拒絕時沒有絲毫猶豫,足見對方的忠誠不是自己能夠動搖的。
不過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楊宗麒出身祁國世族,世代為官,根基在那裡,不可能輕易叛變。
夏凌韻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也只能⋯⋯」
「凌韻!不要!」
夏凌韻正提劍的瞬間,一道暴喝聲從後傳來。他動作一頓,不過眨眼的工夫一個人已經撲到他面前,抓住他持劍的手。
來者一雙虎目瞪得渾圓,氣喘吁吁地急切道:「別!別殺他!」
夏凌韻沉靜的目光在落到男人身上時也多出幾分波瀾,眉眼間的溫柔頓時像冰化成了水,一古腦湧現出來。他看著戰天,帶著一絲隱隱的笑意,輕聲說了句,「好久不見。」
戰天怎麼也沒想到在如此緊張的氣氛下對方居然來了這麼一句,當場楞住,好半天才茫然地接話,「呃⋯⋯好、好久不見⋯⋯」
「這麼快就趕來了?」夏凌韻又問,完全忽略了還倒在他劍下的敵國元帥。
楊宗麒卻忍不住了,怒喝道:「戰天!你幹什麼!還不快殺了他!」
戰天陡然醒悟過來,急忙道:「凌——呃,殿、殿下,別殺楊元帥!他、他、他⋯⋯」
「他什麼?」夏凌韻帶著笑意反問。
戰天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說楊宗麒是好將帥,可一想不對,夏凌韻是敵國皇子,說楊宗麒是好將帥這不是找死嘛!又想說楊宗麒對自己有恩,可對自己有恩關夏凌韻屁事,總不能說因為兩人曾是露水夫妻吧!
夏凌韻就這麼看著他,慢條斯理地等待他的答案。
戰天從直腸搜刮到心扉,眼珠轉了又轉,絞盡腦汁終於迸出了一句,「他是好人!」
一旁緊張得半死的祁國將士們頓時傻眼了,怎麼也沒想到戰天憋了半天居然就掰出這麼個理由!
楊宗麒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戰天,凜然斥道:「戰天,你不用替我求情!要殺就殺!楊某人不怕死!」
夏凌韻卻盯著戰天似笑非笑地說:「看在你我情分上,我放他一馬。不過,汶山城,是我的了。」
「什麼!」眾將驚呼。
夏凌韻劍尖貼近楊宗麒的咽喉,對十步外的祁國將士們朗聲道:「帶上你們的士兵退出城,三軍後撤三十里。什麼時候到了,本帥什麼時候放了他。」
楊宗麒罵道:「不用管我!殺了——呃!」
他的聲音忽然止住,是夏凌韻點了他的啞穴,又將他從地上拉起制在身前,令他有口不能言,更是動彈不得。
戰天哀求地看著夏凌韻,低聲道:「凌韻,別殺他⋯⋯」
「我不會的。」夏凌韻淡淡一笑,「帶上你的士兵出城去,等會我就放了他。」
「你⋯⋯你真的會放了楊元帥?你不騙我?」戰天有些不信。
「我不騙你。」夏凌韻毫不遲疑地回答。
戰天不說話了,看看夏凌韻,又看看楊宗麒焦急的神色,咬咬牙,慢慢退到祁軍的陣營裡。
祁國的將士們面面相覷,最後是李貴宏先開了口,「我們退出去!」
楊宗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然而無法開口的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眾將下達撤退的命令。
第三章
崬軍入城,百姓們對此變故雖然忐忑,但看崬軍軍容嚴謹、秋毫無犯,也就漸漸安下心來,默默接受了政局的變化。
軍隊進城,夏凌韻帶著一班幕僚、武將進入了汶山城的衙門,接收各種文件資料。楊宗麒暫時被軟禁在一處小院裡,待汶山城被接收、穩定之後才會將其釋放。
夏凌韻和屬下在書房裡商量下一步計劃時,傳令兵跑了進來,「啟稟殿下,有一名自稱星霜谷傳人的少年在外求見!」
眾人怔了怔,紛紛露出欣喜的表情。一名將士拍著大腿高興道:「真是太好了!有星霜谷相助,此戰必勝!」
但夏凌韻好像沒將星霜谷放在心上,面無表情地吩咐了一句,「帶他進來吧。」
士兵很快就領了一名少年和一名中年男子來了。那中年人一身黑衣,面目平凡,到了書房門口就停下腳步,只讓少年一人進入。夏凌韻將那少年上下看了看,不由得暗中皺眉:這少年身著明豔的綠色絲綢衣裳,腰中掛有環珮,一副貴族少年外出踏青的裝扮,與嚴肅的軍營格格不入。
夏凌韻覺得少年太不穩重,不過想到對方的年齡和出身,也不想苛責太多,面上沒有表露絲毫不悅。
那綠衣少年下巴仰得高高的,神色倨傲地掃了一眼眾人,最後將目光落在夏凌韻身上。
他上前一步朗聲道:「夏凌韻是不是?我是星芷,星霜谷派我協助你進攻祁國。」
夏凌韻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令牌。」
「什麼?」星芷一怔,竟沒反應過來。
「星辰令。」
夏凌韻話音冷淡,星芷臉上閃過一絲怒氣,但還是從懷中摸出一面銀色令牌,在夏凌韻面前晃了晃,沒好氣道:「看清楚沒?這就是我的星辰令!」
夏凌韻微微頷首,這才命人搬來一張椅子,請他入座。
星芷冷哼了一聲,一臉不高興地坐到椅子上,撫了撫衣襟,不等夏凌韻開口繼續會議,便說:「夏凌韻,我剛才過來時卜了一卦,本來我們這邊的氣運是遠勝於祁國的,但就在剛才,祁軍那邊突然氣運大興,一下子就與我們勢均力敵,從卦象上看,接下來的戰事會很棘手!」
眾將面面相覷,一個幕僚看了眼夏凌韻的臉色,小心道:「星芷公子,莫非你指的是戰天?」
「戰天?我不懂,我只知道卦象是這麼說的!」星芷攤手,托腮轉向一邊,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幕僚還想再問,夏凌韻卻制止了他,淡然道:「我知道了。還有其他什麼嗎?」
「沒了。」星芷撇嘴。
「那你可以下去了。來人,帶星芷公子下去休息。」
星芷立刻跳起來,瞪圓了眼睛道:「你趕我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重要!」
夏凌韻道:「我只知道,你在這裡毫無意義。」
星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頭烏絲都要衝冠炸起一般,指著夏凌韻怒斥道:「不要以為你是皇子就可以盛氣凌人!無知的俗人,沒有我,你根本別想打下祁國!」
夏凌韻並不理他,給幾個士兵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將人帶下去。
士兵拱拱手,強壓著星芷往外走。
星芷掙扎著大叫,「你這是什麼意思!夏凌韻!你這個混蛋!別想讓我幫你——不許碰我!放手!我自己會走!」
少年被強行拉出門,聲音漸行漸遠,夏凌韻自始至終都沒有多看一眼。
副帥卻有些擔心,「殿下,這樣沒關係嗎?若是得罪了星霜谷⋯⋯」
夏凌韻卻輕哼一聲,不悅道:「被私情影響、不負責任的預測,按星霜谷的規矩,當關入念斷崖靜思兩年。」
眾將應了一聲,不再發問。
將城中事務理順之後,夏凌韻就如約放了楊宗麒,雖然軍中有人反對,認為應該殺了他,但夏凌韻心裡卻有另一個非放此人不可的理由:戰天不忘楊宗麒的恩情,自己若是殺了楊宗麒,日後和戰天之間就多了一個心結,哪怕中原統一,他們也無法毫無隔閡地生活在一起。
事實上,之前在城牆上,夏凌韻想做的就不是殺了楊宗麒,而是將他抓住,自然,這一抓就不會放了。只是戰天來的時間太巧,壞了他的事。
夏凌韻雖然放了楊宗麒,不過也不會什麼都不做。
他親自將楊宗麒送到城門外,當著來接楊宗麒的幾個祁國將士的面道:「楊元帥,你或許會奇怪為什麼我會堅持放了你。」
楊宗麒哼道:「我不奇怪!你不必說。」
夏凌韻笑了笑,道:「本帥不說,你回去也是會問戰天,不如聽本帥說完,你再向戰天求證,看看是否真的如此。」
楊宗麒橫了他一眼,倒是沒有轉頭離去。
夏凌韻緩緩道:「當初在絕谷之中,戰天於我有救命之恩,出谷之時本帥曾有意邀他來崬國,只是戰天對本帥說,他感激你的知遇之恩,不捨離開祁國,既然如此,本帥也就不便殺你。不過,明年今日,待中原大地再無祁國之名時,戰天自然會是本帥身邊的一員猛將!」
「你作夢!」
楊宗麒惡狠狠地拂袖,策馬遠走。
當他和一干將士走遠了,陪同夏凌韻前來的副帥才低聲問:「殿下,您真的想將戰天收入麾下嗎?」
哪想夏凌韻卻搖頭。「戰天這人收不了。」
「那您剛才說的那些⋯⋯」
「戰天是不會背叛祁國的。」夏凌韻望著楊宗麒遠去的背影,淡淡道:「我只是要在楊宗麒心裡種一顆懷疑的種子,時機成熟的時候,這顆種子就會生根發芽⋯⋯」
夏凌韻回過頭來,對副帥道:「賀蘭將軍,接下來的時間裡,楊宗麒可能會對戰天表現得更加信任,以戰天的性格,定當更加英勇作戰。我的身體狀況將軍也很清楚,屆時,主帥之職還要你多費心。」
「末將謹遵帥令!」
楊宗麒帶著一肚子悶氣回到祁軍軍營,將眾將召集之後怒氣沖沖地訓斥了一頓,責備他們為何要撤退。眾人自然是無言以對。楊宗麒恨恨地坐在椅子上,其實他心裡很清楚,當時那種情況下沒有人敢不退兵——他們背不起「謀害」主帥的罪名。
但楊宗麒也不願接受因為自己而丟失城池的罪名!
沉默許久,他深深嘆了口氣,揮手讓眾人退下,只留下戰天一人。
戰天局促地站著,楊宗麒在他面前走來走去,眉頭皺得很緊。
回來的路上,夏凌韻的話在他腦子裡不斷翻騰,越想越不舒服。什麼叫「感激你的知遇之恩,不捨離開祁國」?言下之意,如果自己對戰天不好,那他就可能真的背叛了?
楊宗麒不是不知道這是夏凌韻的計謀,然而這陽謀來得太光明正大,令他連躲都沒辦法!
半晌,楊宗麒的腳步陡然頓住,銳利的目光直射向戰天,沉聲問道:「戰天,你跟我說清楚,你和夏凌韻究竟是什麼關係?」
「沒、沒什麼關係啊⋯⋯」戰天目光閃爍,支支吾吾地應道。
楊宗麒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而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回來時我就問過你這個問題,你說你和夏凌韻一起掉入一處絕谷,覺得可能根本出不來了,就和對方化敵為友、共同生活。之後偶然發現水道才得以出來⋯⋯你的話我相信,也能理解當時那種情況下你沒有和他繼續敵對,但是⋯⋯」
他神色一肅,目光如電,冷聲道:「你說你和他只是普通關係,但今天你倆的模樣可不像只有普通關係這麼簡單吧!」
「我⋯⋯我真的和他沒什麼⋯⋯特別的⋯⋯」
「沒有特別的,那這幾日發生的事都是我在作夢是不是!」楊宗麒一掌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戰天也嚇得整個人一跳,更是心虛地低下頭。
楊宗麒怒道:「枉費我苦心栽培你!這次滿朝文武都說你與夏凌韻獨處多月不可信任,只有我毫不懷疑!原來是我瞎了眼!」
戰天急了,連忙分辯,「不!我真的沒有背叛祁國的心!」
「那你和夏凌韻是怎麼回事!」楊宗麒憤怒地低吼,「『看在你我的情分上』?你和他有什麼情分,給我說清楚!」
「我、我⋯⋯」戰天支吾了兩聲,也是急中生智,慌忙解釋,「當初我和他墜入絕谷之中,他落崖後身體虛弱,剛好又遇到一隻老虎,是我救了他。後來我們在谷中生活的時候,我還蓋了一棟房子給他住呢!可能、可能是因為我這樣照顧,所以才⋯⋯」
戰天沒了聲音,在楊宗麒的目光中再次低下頭。
楊宗麒狐疑地審視他半晌,「只是這樣?」
戰天急切地連連點頭,「就這樣!沒有其他了!他一個皇子什麼都不懂,房子是我蓋的,家具是我做的,食物、鹽巴也都是我找回來的,他連煮飯都不會,沒有我,他早就死在裡面了!」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說?!」
楊宗麒又是一聲怒喝,戰天抖了抖,委屈道:「之前我怎麼敢說⋯⋯只說和他住在同一個山谷裡就已經麻煩纏身了,若再說曾救過他的命,那不就更是⋯⋯元帥,我真的沒有叛國之心!他是有拉攏過我,可是我、我能有今天全靠元帥提拔,元帥知遇之恩我怎麼敢忘!您要信我呀!」
戰天焦急地看著楊宗麒,生怕對方口中吐出一個不字!
楊宗麒目不轉睛地盯了戰天好一會兒,見他神色懇切不似作偽,然而對方的回答卻讓他心頭更是悶得慌。戰天所答與夏凌韻所說一一吻合,而且最後提到叛國,說的也是知遇之恩,全未提及國家大義⋯⋯
楊宗麒心頭沉重,他看得出戰天確實沒有背叛之心,然而只靠私情維繫的忠誠能持續多久?如果自己對他有些許偏頗,他是不是就會憤然叛離?
楊宗麒沉默地來回踱步,心中一動,抬頭看向戰天,沉聲問道:「既然你和他朝夕相處這麼久,有發現他什麼弱點嗎?」
楊宗麒緊緊注視著戰天,不放過他一絲反應
「弱點?」戰天一下子就想到夏凌韻不能久戰的身體,當腦海中浮現出那具白皙而精壯的軀體時,他的臉不由得有些發燙。尷尬地低下頭,想了想,含糊道:「夏凌韻他⋯⋯他不能久戰⋯⋯」
話出口的瞬間,胸前的紅玉似乎陡然熱了一下,燙得他胸口發痛,戰天張著嘴楞住,再說不出下文。
楊宗麒連忙追問:「什麼叫不能久戰?」
戰天下意識地摸摸胸口,頓了頓,才低聲道:「就是⋯⋯他的力量雖強,但是撐不住長時間的戰鬥,打鬥時間太長就會沒力氣了⋯⋯」
看楊宗麒隱隱顯露出喜色,他又忙道:「但要將他逼入這樣的絕境很難。我在山谷裡和他切磋過很多次,基本上⋯⋯每次都是他還沒不行我就先被打倒了⋯⋯」
雖然戰天可以用無賴打法損耗夏凌韻的體力,但他也不傻。凌韻一旦戰敗,楊元帥一定會令自己殺了他,可是自己⋯⋯不想叛國,也不想殺了凌韻啊!
戰天垂下眼,怕自己不善偽裝洩露了心事。
楊宗麒沒有注意到戰天的神色,又是來回走動,沉吟片刻,道:「若是這樣也沒關係。我讓普通士兵對他進行牽制,消耗他的體力,你再上陣與之戰鬥。若能將其擒獲自然是最好的,即使不能,只要牽制住他,也能重振我方軍心!」
戰天只能應道:「是,元帥。」
楊宗麒想了一會兒,沒有其他事,便揮手讓戰天出去了,只是臨走前又半是警告地叮嚀,「戰天,你在絕谷之中與夏凌韻互相幫助,進而結下交情我能理解,但你務必記住這是什麼地方!你們現在是敵人!兩軍交戰,任何私情都要放下!明白嗎?」
戰天苦澀地點頭。「是,元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