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城014
排球社的祕密之《炎夏的君王》
出版日期
2010/01/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帝王攻VS.女王受.激情樂團】

暴君Summer的神聖樂團內居然來了個居心不良的小鬼鼓手,
大膽對他這個主唱放出「你的身體和心我都要」這種色情宣言,
結果當然被他狠狠修理了一頓,
只是他卻不知道,接下來就要換自己被「修理」了⋯⋯

「你要怎樣才肯幫我?」夏捷第一次低聲下氣的問眼前人。
『⋯⋯說你想成為我的寵物,要我好好愛你。
反正在你眼中,我要的只有這種東西而已。』
「請你⋯⋯請你讓我成為你的寵物,好好疼愛我。」
為了拯救昔日好友,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拋棄自尊。
『哈⋯⋯很好。』他就真的那麼愛那個人?!
為此,闕君颺的表情更加怒不可抑,將對方推倒在床。
「請你快點結束。」夏捷和往常一樣傲然仰起頭。
闕君颺的嘴角默默揚起比哭還扭曲的微笑,
『⋯⋯接下來,我要你看著、聽著⋯⋯用身體去感覺⋯⋯
感覺自己怎麼臣服於我⋯⋯』
志藍
每天都要攝取BL元素的重度腐敗患者,
堅信花形透是最完美的攻,雲雀恭彌是最迷人的受。
目前最大的願望是得到一台腦內妄想文書處理器,或一天能多十二個小時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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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是有如烈焰般燃燒的火紅雙翼。
恣意地闊然開展,展現出無所畏懼的王者風範。昂起的頸、高傲的眼、尖銳的喙,訴說著不可挑戰的狂傲。
在那個比自己年輕的男人背上,棲息著火焰般的朱雀,不斷強迫他臣服,否則,就要將一切燃燒殆盡……
「你想要躲到哪裡去?」
緊扣住自己雙肩的手,所傳遞的熱度,灼熱得令人感到疼痛。
「無論你躲到哪裡,我都會把你找出來。」
說出決絕話語的雙唇,強勢得令人感到心悸;深深凝視自己不肯移開的視線,堅決得令人感到恐懼。
他不想屈服於脅迫,不想再被捲入灼燒身心的烈焰之中,不想捨棄尊嚴,只能感受火焰帶來的熱烈沉溺。
曾經,他要遠離這一切,不再讓自己傲然的自尊受到衝撞與踐踏,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拋不下。
他和那個人相遇,在炎熱的仲夏,在那個屬於自己的季節……
第一章
「Cureless」——是他們四個人共同的名字,也是這個樂團所期望營造的世界——無法治癒、無藥可救。
他們的音樂,就是要震撼每個聆聽的人,如同上癮般,持續感受無法停止的狂潮。
然而,首先為樂團命名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從此以後,他們再也不是完整的四個人……
「Summer,新鼓手來了喔!」
「是嗎?」夏捷撩起散落前額的茶色髮絲,抬頭望向擔任團長的吉他手秦紹宇,無意間瞥見牆上的月曆。
八月了,他已經不記得樂團少了一個人的窘境,究竟維持了多久。
填上最後一個音符,夏捷放下手中的筆,對好不容易補進來的新成員抱持懷疑的態度。
「我聽說他很難搞。」
才進入樂界一年,就已經是數一數二的知名鼓手,但短短一年之間,也在許多樂團間遊走過。
或許是因為他充滿玩性和不認真的態度,看在樂團界努力耕耘的人眼中,顯得非常刺眼,而他對任何地方都毫不戀棧,說走就走的行為,更是惹人非議。
除此之外,對方還有一項更令人不敢恭維的惡習……
「別這麼說嘛!」秦紹宇為難地笑笑。「我已經見識過他的表現了,的確是滿強的,要不是那天你去參加排球比賽,你也會認同的。」
「無所謂,今天就能見識到了。」夏捷不置可否的聳聳肩,繼續埋頭寫下一個又一個的音符。
其實他根本不在乎來的人是誰。
因為在他的心目中,這個失去了鼓手的樂團,誰來頂替都一樣。
「江」是他見過最強的鼓手,沒有了江,彷彿連歌唱時的節奏都會就此紊亂。
但是,江離開了這個樂團,或者該說這個樂團失去了江,都是既定的事實了,他不應該為了那個不自愛的傢伙而傷感,是那個人自己愚昧,葬送了大好前程……
「Summer,你先去團練室吧!」秦紹宇的呼喚拉回夏捷飄遠的思緒。「我得等這禮拜表演場地的聯絡。」
吐掉口中嚼到變硬無味的口香糖,夏捷應了聲好,慢吞吞地往團練室走去,現在不是沉緬於過去的時候。
打開團練室的門,過強的冷氣迎面襲來,讓他打了個哆嗦。
在異常悶熱的八月,應該沒人的團練室卻開著冷氣,真是難以理解。
「難道已經有人來了?」
跨進室內,空盪盪的沒有人影,擺放樂器的小房間裡,隱約傳出細微的聲響。
「誰啊……」
似乎聽到女性的聲音,夏捷疑惑地加快了腳步,在半掩的門後,一頭挑染的長髮清晰可見,從迷你短裙中伸出的白皙雙腿,正糾纏著另一個散發著危險氣息的高大身軀。
聽見女性發出的輕聲呻吟,看見不可能是團員的人闖入團練室,還進行著污染聖地的舉動,夏捷怒不可抑地推開大門,朝兩人發出怒吼。
「你們在幹什麼?」
「啊!是Summer……」
看起來像是歌迷的女人看到夏捷的瞬間,雖然難掩興奮神色,但很快被他嚴厲的眼神嚇到,僵在原地無法動彈,一句話也不敢說。
「對……對不起……」好不容易擠出幾個字之後,女人紅著臉衝出了團練室,只留下掛著不可一世的笑容,由上而下睥睨夏捷的陌生人。
「哎呀呀……被你嚇跑啦。」
夏捷必須抬頭仰望才能看見長相的高壯男人,擁有一張帶著邪氣的俊美臉龐,輪廓極深的五官有如西方神祇的雕像,高挺的鼻梁、寬而性感的唇,勾成滿不在乎的微笑,但在劍眉下漆黑明亮的瞳孔,卻透露出典型東方人特有的神祕氣息。
這張融合東西方特質的面容,散發出獨特的高傲氣質,令人無法忽視。
只不過,望著這輕佻的眉眼,夏捷是越看越火大。
「你是誰?團練室禁止外人進入。」
「我可不是外人,是團長親自把鑰匙交給我,讓我大搖大擺自己進門的。」
隨意倚在牆邊的身軀,絲毫不隱藏自己凌亂敞開的上衣,和已經解開的皮帶釦環,屬於男性的性感氣息,就在裸露的軀體外自然流露。
那沒有一絲愧疚的態度,更令夏捷憤怒到極點。
「你就是新來的鼓手?」
「初次見面,我是闕,全名是闕君颺,請多指教。」
不用刻意說出全名也早就惡名昭彰的新鼓手,大方地向夏捷伸出手,夏捷卻沒有打算回握。
「放蕩成性」——就是這個人另一個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方,只知道滿足下半身的慾望,沒有一絲節操,只要能上床的都隨便招惹,年齡和性別彷彿都束縛不了他。
夏捷打從心底厭惡這種人。
仰起下顎,他以灼灼的目光瞪視闕君颺。
「那我就先給你一個指教,下次你再敢隨便帶外人進來亂搞,我就當場讓你的下半身再也不能用!」
「果然聞名不如見面,本人和傳言中一樣悍哪。」
「你也和傳言中一樣放蕩。」
「能讓你聽過我的名字,真是我的榮幸。」
夏捷憤怒地想著「這傢伙簡直無法溝通」,光是和這種人共處一室就覺得呼吸困難。
「那個白痴團長,找了什麼鬼東西來啊!」
打定主意要向秦紹宇退貨的夏捷,轉身大步離開,可才剛打開門,一雙臂膀卻從身後環繞而來,「砰」的壓住眼前的門板。
「說真的,我們並不是初次見面。」闕君颺寬厚的胸口貼上夏捷的背脊,在他耳畔輕聲低語著。「剛才那個女人只是個餌,我不過是想看看你發怒的模樣。」
「你……」夏捷抑制湧上心頭的怒氣,轉過身去,正面迎向闕君颺。「我不想知道你要搞什麼鬼,如果無心加入我們,就馬上給我滾出去!」
「我當然有心加入你們,因為你就是我加入這個樂團的理由。」
「什麼?」
闕君颺好整以暇地往夏捷靠近一步,以雙臂將他拘禁在胸口和門扉之間。
「夏捷,來當我的愛人吧!我會好好養你的,你也不用再賣唱了。」
「不准叫我夏捷!」
他並不討厭自己的名字,卻討厭被別人呼喚,因為他的名字總是被聯想到知名的暴君「夏桀」,偏偏自己的外貌和暴君完全扯不上關係。
要是真的有那種充滿霸氣的長相,或許他也不用受到這下流小鬼的輕薄了。
「你給我聽好了!」一把揪住闕君颺的領口,夏捷仰頭逼近那不可一世的臉龐。「我是因為想唱才唱,不是為了討好任何人。還有,如果我是賣唱,你這又是在做什麼?」
「打發時間。」
闕君颺嘴角揚起帥氣的微笑,足以迷死一大票女人,偏偏夏捷就是看他這副刻意耍帥的死德行不順眼。
「要是這樣的理由,我們並不需要你這種人加入。」
「當然不只是這樣的理由。」
闕君颺拉開夏捷揪住自己的手,以那張俊美到彷彿直視就會令人窒息的面容,逐漸向他逼近。
「我不是說了嗎?你就是唯一的理由,一切都是為了你……」
在闕君颺的唇即將觸碰自己前,夏捷秀逸的臉龐浮現一抹冷笑。
原來,不過又是一個假借歌迷之名混進來的登徒子罷了。
他迅速抬起膝蓋,往闕君颺狠狠撞去,等待那張高傲的臉露出痛苦神情,沒想到,一股力量卻牢牢擋住他的攻勢。
眼看對方臉上洋溢著得意神情,夏捷怔住了,任由對方握住自己的膝蓋不放。
「很抱歉……」闕君颺低下頭,刻意將溫熱的吐息灑在他耳邊。「在沒有得到你之前,我是不會走的。」
「喔?那我也很抱歉,必須讓你失望了。」
夏捷驀地朝他露出前所未有的迷人微笑,隨手抄起扔在回收箱裡的鼓棒,就往闕君颺的頭頂狠狠敲下去。

「Summer,你的臉可以再臭一點。」
身為團長的秦紹宇,夾在氣氛莫名惡劣的兩人之間,也覺得煩躁起來,一邊偷瞄正在檢查鼓具和其他打擊裝備的闕君颺,一邊和坐在一旁的夏捷溝通。
「闕才第一天正式加入團練,你總要友善一點吧?哪有把人家打到連鼓棒都斷掉的?」
「那些鼓棒本來就是廢棄的東西,打斷了也不代表我不友善的程度有多高,更何況,這是那個小鬼自找的。」
不顧秦紹宇阻止的眼神,夏捷毫不抑制自己的音量,大聲抗議,但那個傲慢的人卻充耳不聞。
這一刻,夏捷唯一後悔的是沒有真的打中闕君颺的頭,在他機敏的閃躲之下,老舊的鼓棒只在對方肩膀上敲斷。
「我反對讓這種人加入,我無法跟他合作!」
「他還只是個孩子,態度可能確實不佳,我剛也跟他溝通過了,你不要太跟他計較嘛!闕才剛成年呢。」
這話令夏捷完全無法置信。那極富成熟男性魅力的面孔,竟然屬於十八歲的年輕男孩?!怎麼想都覺得匪夷所思。
「大概混血兒的外表多少會比實際年齡成熟一些,他今年也要成為你們學校的學生了,好像是國貿系吧,聽說他是體育保送生。」
聽秦紹宇努力打圓場,夏捷回想起闕君颺攫住自己的掌心那一刻,粗糙的指尖和稍寬的指節,的確象徵著運動員所受的磨練,就連閃躲攻擊時的靈敏,也可以察覺到對方擁有極佳的運動神經。
儘管再怎麼討厭這個人,對方是以全國前六名的排球隊成員獲得入學資格的精英排球員,的確是無法抹煞的事實。
而闕君颺身為體育保送生的身分,也勾起夏捷心底的遺憾。
他在大學裡加入了數一數二的優秀社團——排球社,然而,由於招收體育保送生的校隊成立,加上聘任教練指導、設備和資源更豐富的誘因下,往昔隊友們紛紛出走,連社裡最優秀的舉球員,也在兩個月前宣佈出走。
或許自己是一個帶衰的人,他最重視的排球社和樂團,都不約而同地缺少了最後一人,有如缺角的拼圖,陷入進退不得的窘境。
「小趙好慢啊!還不來……」為了轉換凝重的氣氛,已經完成調音的秦紹宇,轉頭望向闕君颺。「喂!闕,表現一下吧。」
收到指令的闕君颺,猶然掛著滿不在乎的微笑,執起一旁的鼓棒。
挺直的背脊,昂起的下顎,彷彿以君臨天下的姿態,傲視在自己掌控之下的眾鼓,揚起的鼓棒在劃破空氣的瞬間,激烈鼓聲立刻竄過縫隙,迸射出撼動人心的狂風暴雨。
強而穩定的節奏下,依舊展現各種華麗的技巧,必須結合全身協調性才能達成的造極境界,令聽者只能應用殘存的聽覺,徹底沉溺於震撼之中。
望著那一旦拿起鼓棒,便有如舞動般的身影,夏捷在迴盪的鼓聲中抿緊了幾次亟欲開啟的唇,汗濕的掌心緊握著。
即使內心仍不願臣服,但他的所有知覺都已深受吸引,他無法強迫自己拋離這樣激起他創作與歌唱靈感的鼓聲。
在更形狂野的鼓聲之中,所有聽者都能感覺到這段表演即將攀升至最高潮,並且迎接結束。
突然間,所有聲響戛然停止,所有狂暴被創造者瞬間收歸於寧靜,即使這段毫不留痕的空白令人顫抖,卻也正是身為一個高超鼓手的最終技巧展現。
「了不起!了不起!」
突如其來的掌聲,取代了不願開口的夏捷,給予新鼓手應得的讚美。
只見蓄著稍長淡色鬈髮的瘦高男子出現在團練室門口,咧開給人溫和印象的嘴角,對夏捷拋來一記微笑。
「Summer,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小趙,你又遲到了。」
慣性遲到的趙亭軒苦笑著聳聳肩,「抱歉,有事情耽擱了。」
「誰都敢數落,到底誰才是團長啊?」
充滿嘲諷的話語從身後傳來,無視於秦紹宇和趙亭軒緊張的神情,夏捷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才走向發聲的闕君颺。
盯著那期待自己被激怒的人,他以冷靜的口吻回應。「只要是不對的事情,誰都有權利開口制止。」
即使視線無法和對方齊高,他以同樣傲然的表情仰起臉,直接迎上對方的目光。
「同樣的,你要成為我們的一份子,有些規定就必須遵守,除此之外,你的私生活多糜爛我們不會管,但絕對禁止嗑藥酗酒,還有對歌迷出手。」
團練室就是聖域,就像他討厭排球社裡有人帶女朋友進社辦,因為這裡是純粹發揮自我的空間,不應該沾惹任何情慾和迷亂。
尤其,當前一任鼓手因為服用禁藥而退團之後,團員間可能碰觸禁忌的行為,不得不多加注意。
他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位夥伴。
「那我也告訴你我的宗旨。」闕君颺仍舊表現出不受教的挑釁神情。「送上門來的,為什麼不要?要對誰出手,是我的自由。」
「你要加入我們,就不是你一個人的自由。」
「那麼……」從鼓中站立的身軀,像巨大的黑影向夏捷籠罩而來,掛著笑意的嘴角,湊近他的耳畔。「你讓我上啊!我就乖乖的只對你一個人出手。」
「……去死吧你!」
盛怒之下揮出的拳,立刻被對方的大掌緊緊握住,夏捷不死心地補上一腳踹過去,又被輕易閃過,一來一往之下,兩人呈現扭打成一片的狀態。
「住手!你們在幹什麼?」
發現情況不對的秦紹宇和趙亭軒立刻衝上前,死命將糾纏不清的兩人拖開。
「Summer!不要打了!」
「你們給我聽清楚,我絕對不要這樣的鼓手,有他就沒有我!」
掙脫開秦紹宇的雙臂,夏捷拋下一句「不練了」,就憤而走出團練室,充耳不聞夥伴們急切呼喚自己的聲音。
真是夠了!他早就該知道,誰也無法填補鼓手的空缺。
他早該知道,缺少了那個人的樂團,再也不是他的歸屬之地。
然而,比起找不到歸途的自己,為什麼那個已經離開的人,只為了追求短暫的迷亂,就選擇最糟的一條路?
難道,對方毫不在意和自己共同創造的音樂?不珍惜他們共享的時光?
難道,始終在乎著、捍衛著這片歸屬之地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為了不再遇到那個混蛋小鬼,夏捷屈指一數,大概已經三天沒有去團練室了。
期間,秦紹宇除了照三餐打電話或傳簡訊問候他,還留下十幾通未接來電的紀錄,就連一向看似雲淡風輕的趙亭軒,都打了好幾通電話勸他回去。
但他鐵了心,只要有那個放蕩小鬼擔任鼓手,就不會有他這個主唱。
然而,如此抗爭之下,難過的不只是等他回去的團長和貝斯手,就連自己也難受得要命。
想要唱歌的渴望,就像螞蟻鑽蝕胸口,他只好拚命練球,如果無法唱歌,至少該讓他從打球中獲得釋放。
只是,一旦手腳和身體停止動作,又會想起無法唱歌的難受,以及失去那名鼓手的痛楚。
「So I'm never gonna dance again, the way I danced with you……」
抱膝坐在排球場邊的平滑地面,夏捷盯著腳上運動鞋的花樣,哼著自己最愛的「Careless Whisper」。
沒有那個人擔任鼓手,即使再怎麼高聲歌唱,也無法獲得同樣的滿足……
「Summer,怎麼了?在休息了啊?」
逆光的臉龐出現在頭頂上空,看清來者之後,夏捷擠出一絲微笑,應了聲「是啊」,等待身為排球社社長的徐匯森在自己身邊坐下。
「辛苦了,不過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隱藏在透明鏡片後的雙眼,總是令人感到安心,可是夏捷心裡很清楚,這個社長絕對不像外表一樣溫和平靜。
「你的心情好不好也沒有那麼難猜,只要聽到你在唱歌,就知道你心情不好。」
「是這樣啊……」夏捷歪著頭沉吟,他倒是沒有察覺到自己有這樣的習慣。
「那要不要來陪我練習一下扣球?」不打算追問下去的徐匯森拍拍運動褲上的灰塵,站起身來伸展修長的手腳。「如果是你來接的話,我就能順利連續練習攻擊了。」
「承蒙社長大人看得起。」夏捷在嘴角漾起一絲淺笑,知道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的感覺真好。
同樣的,在球場上站在後排守著第一球的自己,只要望著對方值得信賴的背影,也會感到安心,彷彿自己努力接起的每一球,都能夠在這個人手中取得價值。
仰望著徐匯森高大的背影,漸漸的,夏捷的笑容變成了苦笑,不知為何,映在眼底的身影,在腦海中竟漸漸轉化為那個同樣擁有高大身軀,卻散發出截然不同的危險氣息,不斷向自己逼近的大男孩。
來當我的愛人吧!
光想起闕君颺那傲慢的臉龐,夏捷就一肚子火。
雖然早就聽說對方出身自背景雄厚的家族,可說是足以呼風喚雨的少爺,但一個小鬼頭竟然大言不慚的說要包養他,簡直就是瞧不起人!
什麼愛人?什麼賣唱?
從來都是別人懇求他施捨情感,沒有人敢如此猖狂地要求他的身體,也沒有人敢污辱他為能站在台上歌唱所付出一切的信念。
他並不是第一次被奇怪的男人糾纏,也不是第一次被對方的言語或動作激怒,但是,他無法原諒的並不是闕君颺那個小鬼對他的輕浮舉動,而是對樂團以及音樂的不尊重。
說音樂只是他打發時間用的,還說是為了親近自己才加入樂團……
即使對方天份再高、技巧再強,他也不想和無心付出的人合作。
夏捷自知並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但也不是個愛找人麻煩的討厭鬼,他只是有堅守的原則,想要捍衛自己的信念,看不過去的、違反規則的,他都會毫不畏懼的出言制止與反抗。
常有人說,他有一張媲美偶像明星的漂亮臉蛋,卻很難親近,眉宇之間瀰漫著威嚇他人接近的氣息,因此,加入樂團之後,即使人氣不差,但歌迷往往只在一段距離外遠觀。
或許他這樣的態度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不過還給他一個清靜的空間也很好,像對歌迷太過溫柔的趙亭軒,就常常因為熱情的糾纏,而露出無奈的表情。
他也不像其他人,是有一個崇拜與緬懷的偶像,因而懷抱著熱情與夢想組成樂團,他只是想要唱歌,單純地想要與優秀的樂手合作,激盪出撼動人心的音樂,能夠讓更多人聽到。
就算是這樣單純想要唱歌的信念,也不允許任何人破壞污辱,就連闕君颺那個管不住下半身的小鬼也一樣。
「真是的,為什麼要找這種傢伙來?」
重複著老調的抱怨,夏捷站起身,正想聽從徐匯森的邀請進行承接扣球的練習,卻赫然瞥見一個不該出現在球場邊的人。
「喂!球已經過去嘍!Summer!」
在徐匯森的呼喚聲中,夏捷只是愣愣地望著快步走近的身影,任憑球在眼前落地,無法將這個時空與出現的人搭配在一起。
他的腦袋彷彿停止了運轉,開啟的口即便想說些什麼也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剛才在心中詛咒千百遍的邪氣容顏逼近眼前。
「夏捷,你要鬧到什麼時候?」闕君颺雕鐫般深刻的五官正焦躁地緊皺著,低頭俯視身前人。
「你來幹什麼?」夏捷不悅地瞪著他。這人的到來,無異是侵入他現在唯一可以感到平靜的地方,還犯了他的大忌,直呼他容易讓人聯想到暴君的名字。
「來帶你回去,你已經很久沒去團練了。」
「我說了,只要有你就沒有我,你聽不懂嗎?」
兩人以言語對峙著,原本只在一旁觀察情況的徐匯森,立即上前介入。
「對不起,現在是練球的時間,你有什麼事情,等到練球結束之後再好好跟Summer討論。」
「我沒辦法等,現在就把事情說清楚!」絲毫不肯聽勸的闕君颺,蠻橫地一把拖住夏捷的手臂。「你現在就跟我走。」
「發生什麼事了?快放開Summer!」
察覺有突發狀況的其他社員,趕緊圍了過來。
身為隊長的向峰,過於衝動的個性雖然一向是掀起風波的人,如今卻首當其衝擋在闕君颺面前,以嚴厲的目光嚇阻對方強行帶走社員。
「你要帶他去哪?」
「憑你也想妨礙我嗎?」
「是又怎樣?」
兩人就像凝視彼此以伺機撲咬的野獸,握緊的拳似乎隨時都會揮向對方,周遭的人趕緊上前勸阻,卻無法阻止烽火即將蔓延的趨勢。
面對眼前充滿火藥味的情況,夏捷無奈地嘆口氣,竄到闕君颺的眼前。
「不要鬧了,我們到旁邊去,先把事情解決。」
「Summer……」
「沒事的。」夏捷朝隊友擠出苦笑。「我離開幾分鐘,等一下再回來……喂!走吧。」
他粗魯地推了推闕君颺,示意他到球場外的角落談話。
兩人一脫離隊友們視線所及的範圍,夏捷的語氣頓時不耐煩起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句話是我問你才對。」闕君颺英挺的眉皺得更深。「之前我想給你點時間冷靜自己,才忍著好一陣子不來找你,沒想到你真的不再出現。」
「那麼,我就再說一次。」既然對方都問了,他也沒什麼好顧忌的。「我不想跟你這種人待在同一個樂團裡,不是你走,就是我走。」
「只要我答應你以後不再亂搞,就行了吧?」
「啊?」如此爽快的回應,反而讓夏捷一時語塞。
「我會跟現在有關係的人全都斷絕關係,也不會再和任何人上床,你就會回來嗎?」
「事情沒那麼單純……」
「那你要我怎麼做才行?」
看他的臉上難掩焦躁,夏捷突然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只是一個才剛成年的大男生。
他一直以為這個小鬼目中無人、對一切毫不在乎,沒想到會為了自己說出如此堅決的承諾。或許,這個人想要加入他們的決心,比表現出來的還要強烈。
原本只是想打發對方走就好,這下子,他不得不正視問題了。
「那我就實話實說,我認為你不適合這個團的原因,除了你放蕩的習慣之外,還有你一點也不尊重我們的音樂,這個團並不是讓你打發時間用的,我們是全心全意在實現自己的理念。」
見闕君颺神情認真地聆聽自己所說的每一個字,夏捷才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無法真心投入,無法效忠於這個樂團,把我們視為你最後的歸屬,還像之前那樣隨便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們也沒有意願跟你合作。」
夏捷定定地望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年輕男孩,那比實際年齡成熟許多的臉龐,只是稍微沉思了一會,寬薄的雙唇便勾起一抹微笑。
「那你可以放心,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會是我最後的歸屬。」
「你……」
任誰聽到這樣直接呈現赤裸情愫的話語,一瞬間都會心跳加速。夏捷暗自咒罵自己動盪的情緒,長嘆一口氣,藉此撫平心中的起伏。
「那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擺出那種惡劣的態度,會讓人覺得你根本沒有認真看待這件事情。」
「我怎麼可能不想加入?」闕君颺也嘆口氣,垮下的雙肩猶如宣告自己的失敗。「我以為只要裝出毫不戀棧的模樣,你就會跟以前那些人一樣主動追上來,誰知道對你一點用也沒有。」
「我不是你獵豔的對象!還有,我最受不了你的一點,就是你老是把我掛在嘴邊,當成你加入Cureless的理由!」
「不光是加入你們的樂團,你是我開始玩音樂的起點。我不是說了嗎?你是第一次見到我,但我不是。」
「什麼……」
雖然他們老是說自己在「玩」音樂,其實是付出許多心血在經營這個帶給他人和自己悅樂的舞台,他不知道闕君颺對於這個道理體認了多少。
「你什麼時候見過我?」
「兩年前的七月十日,在『Brilliant Years』。」
沒有想到自己一生最重要的回憶,會從闕君颺口中重現,夏捷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他們成軍之後,規模最大的一場Live演奏。
那一天,他第一次感受到,他們四個人共同創造的音樂足以震撼現場的每一個人,甚至連自己也為此撼動,也是從那一天起,他決定今後都要追尋這種彷彿全身血液都會隨之沸騰的快感。
「那時我只是陪朋友過去晃晃,本來對你們沒有一點興趣,但我從未聽過像你這樣的歌聲,有點神經質,卻蓄滿了能量和穿透力,所有的樂器都是為了襯托你而存在……」
沒想到這個高傲的小鬼會如此坦率讚美自己的歌聲,夏捷頓時不知該做何反應。
當年,江也說過,自己的歌聲很特別,所以把他帶進了這個樂團。
「即使我只是遠遠站在門口,卻有一種被你注視著的錯覺,好像連靈魂……都被你擄獲。那天回家以後,我失眠了,那是生平第一次,我有一種認輸的感覺。從那一刻起……」
闕君颺伸手捧住夏捷的後腦,在他耳畔輕喃,「我就被你迷住了。」
彷彿搔癢著內心的熱氣,令夏捷趕緊捂住耳朵,推開他。
「這樣你懂了嗎?我不甘心就這樣輸給你,所以我開始學各種樂器,其實吉他、貝斯我都會,但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一個鼓手,因為那個人還不夠格。」
知道他指的是因嗑藥離開的江,一時千頭萬緒的夏捷雖不認同,卻不想去比較,咕噥了一聲「大言不慚的小鬼」。
「其他樂團都不是我想待的地方,我只想找地方磨練自己的技巧,他們不過是我有一天能加入你們的跳板而已。」
「你就為了這樣的原因……」夏捷頭痛得按住太陽穴,為那些被這個小鬼搞得人仰馬翻的樂團默哀。「為了這種原因,你就隨意找地方窩著嗎?」
「我不知道這樣有什麼不對,我的目標就是有一天能夠站在你身旁,為了達成這個目標,我願意做任何努力。」
「你這只是小鬼的任性!」
對於夏捷的評語,闕君颺毫不在意的回道:「你要這麼說我也不反對。直到加入你們,更近距離的靠近你,才發現你的人就跟歌聲一樣,擁有不容摧毀的強韌意志,比想像中更難攻陷,從來沒有人會抵抗我,就只有你對我不屑一顧,讓我還滿挫折的。」
看著他坦白的苦笑,夏捷像被打敗般仰頭長嘆。
或許他無法否認對方的情感,但自己的激烈反抗,說不定造成了反效果。
這個出身於富有名門,不只運動神經突出,就連學習能力也強到不可思議,總是能輕易獲得任何事物的年輕男孩,應該只是想追求得不到的東西罷了。
「算了、算了!」他不耐煩地擺擺手。「你為了實現戀情這種愚蠢的理由留下來,我不想阻止你,只要你乖乖的不惹事,盡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聽到他宣告自己可以留下,闕君颺雖然沒有搭腔,但那深黑的雙眸頓時閃閃發亮,有如聽見主人說「今天可以進屋睡」的大狗。
這樣的表情,使夏捷竟然覺得坦率的闕君颺,看起來挺可愛的?
他立即做了個深呼吸,以免錯覺繼續蔓延。「這一段時間是你的觀察期,不准抽菸喝酒,當然更不能嗑藥,還有,不准亂搞女人……啊,男人也不行。不過,你要是談了戀愛就另當別論。」
「我的戀愛對象只有你……」
「閉嘴!」夏捷厲聲制止他插嘴。「另外,不准再說我們是在賣唱之類的話,你是我們的一份子,少給我在那邊耍帥裝冷淡。總之,你要是稍有不軌,我就叫團長把你踢出去。」
闕君颺乖順地應了聲「沒問題」,夏捷乘勝追擊又補上一句,「還有最後一件事情,你聽清楚了,我絕對不會當你的愛人,你給我死了這條心。」
瞬間沉默了幾秒,闕君颺的表情卻不見一絲失望,反而更加鬥志滿滿。
「我倒覺得還不到死心的地步,雖然一開始不是很順利,可是我越來越有把握,總有一天你會自己開口求我愛你的。」
「那你就等到死吧!」
篤定這一天永遠不會到來的夏捷,不知道他沒根據的信心從何而來,煩躁地看了看牆上的時鐘。
「好啦!反正我會回去團練的,現在你可以滾了嗎?不要妨礙我練球。」
「等一下……」
手臂再次被對方扯住,夏捷回頭瞪著不識相的人。「你還想幹麼?」
對上那高高在上的面容時,他的心跳卻不自覺地漏跳一拍。
雖然很不甘願,夏捷不得不在心中怪這個小鬼實在太得天獨厚,尤其那雙總能攝人魂魄的深邃黑眸,被那雙眼睛一凝視,任何雌性動物都跑不掉了吧!或許也不想跑掉……
「給我一個保證吧!表示你同意我留在你身旁的證明。」
「什……」
下一刻,闕君颺的雙掌轉為捧住夏捷的雙頰,順著他仰起的臉龐,毫不遲疑地侵佔他的唇。
「嗚……」
即使夏捷怎麼努力閃躲掙扎,緊扣在臉側的雙掌都讓他動彈不得,被擠壓住的唇無法發出任何呼喊,只能任由對方恣意肆虐。
真是……忍無可忍了!
握緊的拳狠狠朝對方的腹部揮了過去,拳頭撞擊到厚實物體之後發出沉重的聲音,許久未動手教訓別人的夏捷,感覺到手指骨隱隱作痛,不過擠壓在面頰和唇上的力量也為之鬆懈。
「呵呵……」雖然闕君颺正撫著被擊中的地方,卻發出詭異的笑聲。「挨一拳換你一個吻,還滿划算的。」
「下次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
「那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我會做出更多讓你臉紅心跳的事情。」
忽視他憤怒的眼神,闕君颺很快地站直才承受結實一拳的身體,露出輕鬆的笑容。
「這次就當我欠你的,我們團練室見了,我很期待你開口求我的那天。」
「我不是叫你死心嗎?你聽見了沒?喂!」
夏捷對著那離去的背影不甘心地吼,但闕君颺只是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可惡!」夏捷心有不甘地咬緊了下唇。都怪自己一時被對方的雙眼迷惑,才讓人有機可乘。
對於這個小鬼時而認真、時而輕佻的征服宣言,他決定誓死抵抗到底。
第二章
我很喜歡聽你唱歌,你知不知道,你的聲音很特別呢!
依稀記得,那淡淡的話語,穿越所有喧鬧的雜音,如兄長般溫暖且成熟的笑容,從那一刻起就永遠烙印在腦海中。
夏捷還記得那是在進入大學後,在KTV第一次舉辦的家聚,不認得名字的學姊點了那首「Careless Whisper」,於是他一時興起上台獻唱了幾句,沒想到竟然博得滿堂彩。
從小就苦練鋼琴的他,直到進入音樂系就讀,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擁有所謂「特別的」歌聲,尤其當時自己正因鋼琴演奏技巧無法精進而苦惱,還真是諷刺……
要不要加入我們的樂團?
看著那叼著淡菸的嘴角輕啟,隨著煙霧吐出淡然的話語,那時候的自己,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還是記不起來……但是,因著這幾句聽起來像玩笑的客套話,竟然就此引領他進入另一個他意想不到的嶄新世界,也讓他突破人生的瓶頸,獲得新生。
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由衷感謝著的好夥伴,最後會以同樣微勾的嘴角,吐出令人絕望的答案,宣告他的沉淪與背叛。
對不起,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曾經帶著溫暖笑容的臉龐,因藥物的折磨而變得慘白,總在舞台後方守護般地凝視著自己的雙眼,也漸漸混濁陰暗……
對不起,再見了……
不要走!
可無論他在心中如何吶喊嘶吼,也喚不回那消瘦委靡的靈魂,握緊的雙手,除了自己汗濕的掌心,再也感受不到那個人的溫暖。
這時,年輕女孩呼喚著「夏老師」的聲音,將夏捷拉回現實當中。
「老師,我們今天要把柴可夫斯基的船歌練完嗎?」
女孩純真的臉龐映入眼簾,夏捷趕緊定下心來看了看琴譜。「嗯?喔……是啊!」
「可是,你為什麼一直彈第一號鋼琴奏鳴曲呢?」
「咦?啊,抱歉!」夏捷趕緊將自己擱在琴鍵上的手放下。
女孩對於他一時的恍神也不太介意,只是笑了笑,活動起白皙的指頭,開始展現上次進度的練習成果。
「夏老師,我記得你好像很喜歡柴可夫斯基喔!」
還算流暢的琴聲停下,女孩忽視夏捷疑惑中帶著些許責備的眼神,展露屬於十六歲的笑容。
知道對方得不到答案絕不罷休,為了避免講出太深奧的評論,夏捷敷衍地挑了個熟悉的措辭,企圖打發這個不肯專心上課的學生。
「是啊!我覺得他很……特別。」
「特別……因為他是同性戀嗎?」
「小丫頭!」毫不留情地伸手敲了女孩的頭,夏捷決定不再理會這個無聊的問題。「妳先接著彈下去看看,不行的時候再停下來。」
「好啦!」女孩揉揉被敲的地方,噘著嘴把手放回琴鍵上。
但叮叮咚咚一陣之後,又停了下來,夏捷不耐煩地瞥了女孩一眼,卻發現對方的視線竟然停在窗外。
「夏老師,那是你的朋友嗎?」
「我的……朋友?」
「是啊!他一直朝我們揮手呢!」
夏捷順著女孩所指的方向看向窗外,只見一個宛如時裝模特兒的高大身影,正朝自己揚起手輕輕揮舞,即使遠看輪廓依舊深刻的臉龐,刻意擠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夏捷覺得自己的頭開始痛了起來,趕緊壓住抽疼的額際。
「好帥喔……」女孩發出讚嘆,雙眼都迷濛起來。「他是混血兒吧?可不可以介紹給我認識?」
「不行!」馬上一口回絕的夏捷,發現女孩露出受傷的表情,趕緊改口找別的理由搪塞。「其實是……其實他已經三十歲了喔!」
「咦?不會吧!」女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側著頭陷入沉思。「不過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
「是啊!你們年齡差太多了,妳還是乖乖練琴吧!」
「喔……」
雖然女孩的目光還是常常往窗外飄去,大部分的注意力還算集中,而那陰魂不散的身影也暫時消失,夏捷終於得以鬆口氣。
他不是故意說謊,但是讓那個花名遠播的小鬼認識年幼可欺的少女,難保不會上社會版頭條。
即便有點良心不安,不過他是在保護無辜的清純少女。更何況,把十八歲的青春少年扯成三十歲還不會被懷疑,只能怪那個小鬼真的太老氣了。
用鉛筆在琴譜上寫上日期後,夏捷宣告「今天就上到這裡」,卻迎上女孩依依不捨的表情。
「好可惜喔!以後就沒辦法讓夏老師教我彈琴了。」
「很抱歉,可是我的樂團又開始活動了,我實在分身乏術……」
「沒關係啦!只是夏老師和身邊的人都是帥哥呢!看不到你會有點寂寞,嘿嘿……」
「妳喔!」夏捷莫可奈何地苦笑,拍拍女孩的頭之後,起身離開最後一次擔任家教的地方。
跨出大門,他立即在空盪盪的街道上,以目光梭巡那應該很顯眼的身影。
「死傢伙,到底跑哪去了……」
「上完課啦?」
突然從身旁出現的聲音,嚇得夏捷差點跳起來,定神一看,才發現那神出鬼沒的身影,似乎一直在圍牆邊等著自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這是祕密,總之,無論你人在哪裡,我就是有辦法找到你。」
夏捷啐了一聲「跟蹤狂」,蹙起眉頭瞪著闕君颺。「你刻意追到我家教的地方,到底想幹麼?」
「帶你去團練啊!」
「時間還早吧?我自己會去。」晃了晃手中的機車鑰匙之後,夏捷頭也不回地走開。
但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闕君颺在身後跟了上來。
「你又跟來做什麼?」
「我特地來等你,你就不能給我一點好臉色嗎?」
正當夏捷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發現路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輛黑色轎車,亦步亦趨地跟著兩人。
似乎也警覺到的闕君颺,以嚴肅的神情窺伺著對方,兩人有默契地裝作不在意,繼續往前走。
突然間,轎車在兩人前方停下,幾個穿著體面西裝的男人下了車,擋在他們面前。
「君颺少爺,董事長請您馬上回家。」
過了好半晌,夏捷才意識過來對方是在跟身邊的人說話。
之前曾聽說過闕君颺的父親是知名企業家闕南炎,身為獨子的他,將來勢必要繼承父親的志業,可以算是身價難以計數的富家少爺,如今看來,有關這位少爺擁有傲人家世的傳聞是真的。
但夏捷的了解也僅止於此,有錢人家的生活,從來不是他能夠理解的世界。
「老爸現在在我那?」
闕君颺的口氣出現前所未有的緊繃,對方必恭必敬地回答「是的」。
「又被他給發現了,真是麻煩……」苦惱地嘆口氣,闕君颺轉頭望向正觀察情況的夏捷。「那我只好回去一趟了,真是抱歉嘍!」
看著那高大的身影沒入黑色轎車中,夏捷一時無法理解眼前的狀況。
但是,最令他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麼自己也被推進轎車,和闕君颺一同前往目的地這一點。
「為什麼我也要去?」他不打算壓低聲音,在車內向身邊的闕君颺抱怨。「干我什麼事啊!」
「應該是老爸的命令吧,他大概知道你是我的戀人了。」
「戀你個頭,鬼才是你的戀人!讓我下車!」
夏捷嚴正的抗議無效,闕君颺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現在逃跑,他們就會把你當成背叛我的寵物處置喔,他們可是有帶武器的保鑣。」
「去你的!誰是寵物啊?可惡的有錢人!」儘管夏捷嘴裡不斷咒罵,卻又無法逃脫。
他想不透自己怎會淪落至此,然而,自從被這個小鬼纏上之後,什麼事好像就都變得一團混亂了。
只是再怎麼不甘心也來不及了,車子已經駛入一座獨棟大廈的地下停車場。
才踏出車外,兩人又被那群西裝筆挺的男人簇擁著,進入電梯之中。
回到家裡的闕君颺保持無言,所以即使有滿腹的疑問,夏捷還是只能無奈地仰望著每層樓顯示的數字,等待謎底揭曉的那一刻。
很快的,電梯在最頂層的十三樓停下,電梯門開啟,夏捷嘆口氣,跟在闕君颺的背後走出那狹窄的空間。
就在下一瞬間,眼前開闊的景象,卻緊緊抓住他所有的目光。
寬廣的白色牆壁上,揮灑著大膽又鮮豔的紅與橘,然而仔細一看就會發現,牆上不斷延伸展開的是鳥類狂野揮舞的羽翼,正被包裹在豔紅的火焰之中,既被火焰所燃燒,也與火焰交融。
這一瞬間,他的耳邊幾乎可以聽見烈火燃燒時的轟然巨響,以及鳥類振翅飛翔的聲音。
「這邊請。」
強勢的提醒之下,所有不屬於現實的聲響立刻消散無蹤,夏捷只能選擇跟著對方繼續前進,離去前的最後一瞥,又發現貼近挑高天花板的牆面上,龍飛鳳舞地題著黑色草書字體——南之王夏之炎。
這是什麼意思?打從走進深似海的豪宅門口後,夏捷發現自己需要思考的事情已經太多了。
問題尚未獲得解答,一行人就停下腳步,而身旁的闕君颺看起來更加侷促不安和焦躁,沉靜而凝重的空氣中,有如暴風雨前的寧靜。
夏捷很想開口問一聲「你還好嗎」,但又不想讓自己表現出關心的態度,所以還是硬生生地把話吞回肚子裡。
這時,細緻的雕花木門在眼前霍然開啟,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出現在門後,即使長相並不算特別突出,身高也僅屬中等,但那修長的頸項與四肢,和黑亮柔順的短髮,讓整個人散發著與眾不同的優雅氣質,與現場瀰漫的肅殺之氣顯得格格不入。
而一直對兩人緊迫盯人的保鑣們,則恭恭敬敬地向他鞠躬,喊了聲「程祕書」。
只是點點頭也顯得優雅非凡的男人,輕緩地邁開步伐,走到闕君颺面前。
「君颺,你回來了。」
闕君颺的臉色難看得令人害怕,但男人似乎不以為意,兀自展露著有如兄長般的微笑。
「進去吧,董事長在等你。」
始終一言不發的闕君颺依舊對眼前人視若無睹。
突然間,夏捷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緊緊抓住。
「喂……」
他小聲表示抗議,卻在抬頭之際,看到那一向強勢的側臉,竟然浮現出一絲慌亂,瞬間湧現的稚氣和脆弱,讓他難以掙脫那傳達出求救訊號的掌心。
於是,他只能放棄掙扎,跟著臉色極度難看的闕君颺前進。
木頭特有的香味瀰漫著,刺痛了他的眼,泛起淚水的模糊視線中,只見廳內宛如小型的會議廳,但所擺設的全是古色古香的木製家具。
大部分的掛畫、地毯、擺飾,也都只有一個面貌,就是和壁畫一樣被火焰包圍著的飛鳥。
很快地,夏捷發現闕君颺所尋找的目標,是坐在皮製沙發上,蹺著過長雙腿的男子。對方正以銳利的目光注視他們接近,像在鑑定物品的視線,令夏捷感到非常不舒服。
那張擁有熟悉的傲然神彩,但顯得更加沉穩成熟的面孔,勾起令人畏懼的森然冷笑開了口。
「君颺,好久不見。」
似乎很不想開口的闕君颺,最後還是敷衍地喚了一聲「老爸」,夏捷知道,這個人正是闕君颺的父親闕南炎。
「聽說你又加入一個新的樂團了。」依舊帶著冷冷的微笑,闕南炎的語氣充滿威脅意味。「你就是要跟我唱反調就對了。」
「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想做的事?」闕南炎同樣高挺的鼻子發出不屑的冷哼。「你早就該認清,只要你還姓闕的一天,根本沒有資格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對你已經算是諸多讓步了,練排球就算了,至少可以讓你混個大學唸,但是,叫你不要再浪費時間搞什麼樂團,你就是要玩。」
浪費時間?
原本想置身事外的夏捷,聽到這樣的發言之後,瞬間在心頭燃起一把無明火。
「一天到晚敲敲打打,吵得要死,我也聽不出來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我很清楚,你是玩不出什麼名堂來的,別跟那些愚蠢的人一起胡鬧。」
「愚蠢的是什麼也聽不出來的你吧!」再也忍無可忍的夏捷,難以克制自己的衝動,發出不平之聲。
無視於闕君颺訝異的目光,他兀自宣洩出隱忍已久的憤怒情緒。「不知道自己兒子擁有的才能,也不認同他的成就,那你何不把他當成狗一樣關在家裡調教就好?」
「狗?」
冷冽的雙眼迸射出利刃般的光芒,被闕南炎那寒心刺骨的目光注視著,夏捷很意外自己並不覺得害怕。就算他討厭這個小鬼,卻無法不認同他的才能,也無法忍受自己所重視的夢想被污辱。
雖然其他人連氣都不敢喘地為他擔心,但已經捋著老虎鬚的他,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退縮。
而闕南炎散發著逼人氣魄的臉上也不見慍色,只是微微牽動嘴角。「真是大膽的寵物……」
「我不是寵物!」
對於夏捷的抗議充耳不聞,他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夏捷眼睜睜地看著那比想像中更高大、更具有壓迫感的身影,逐步逼近,哪怕逐漸感受到益發沉重的脅迫感,他還是不認輸地迎上那駭人的視線。
「臉蛋是挺不錯的,明明長得像個偶像明星,卻有倔強的眼神。」
闕南炎有力的手掌扣住夏捷的下顎和臉頰,即使只用單手的力量,便足以牢牢禁錮住他,不客氣地打量。
「放手!」就算掙扎令自己的下巴痛得像要脫臼,夏捷還是不肯屈服地想要擺脫,只是仍像被捕蠅草困住的弱小昆蟲無法逃脫,但絕不就此臣服。
「我叫你放手!」
「就是這樣的表情,難怪迷得君颺神魂顛倒……」
「老爸,夠了!」
在發出怒吼的闕君颺衝過來之前,緊扣著夏捷的手終於鬆開,才剛獲得釋放的夏捷立刻被闕君颺一把拉到身後。
「總之,在我的目標達成之前,我是不會離開樂團的。」發表絕不屈服的宣言之後,闕君颺毫不猶豫地拉著夏捷,說了聲,「我們走。」
「好啊,你就試試看吧。」闕南炎冷然的話語從他們身後響起。「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我可不敢保證你們會發生什麼事情。」
聞言,闕君颺瞬間有些遲疑,最後卻仍是邁開腳步,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廳。
經過身為祕書的男人面前時,夏捷發現對方正以擔心的表情注視著他們。
闕君颺也察覺到對方的視線而短暫停下腳步,但在雙方都欲言又止的氣氛下,再度走離。
走了好一陣子,夏捷才開始後悔自己為這個小鬼強出頭,也做了太過魯莽的事情……但一切都來不及了。
兩人搭乘著電梯在七樓停下,和來時的凝重氣氛一樣,闕君颺仍舊繃著一張臉走出電梯,緊握住他的手,絲毫沒有放鬆。
通過小型玄關後,寬廣的空間內擺設了豪華的音響設備、液晶平面電視……各種奢侈品一應俱全。
而直到看見坐落在房間底端,寬大到令人咋舌的雙人床,夏捷才訝異地發現,原來自己正站在別人的臥室裡。
唯一不再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同樣出現在地毯或是掛畫中的飛鳥。
「那個……到底是什麼?」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闕君颺臉上露出苦笑。
「那個啊……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怎麼說?」
只想解開疑惑的夏捷,凝望著欲言又止的人,催促他說下去。
「是你要問的喔……」嘆了口氣之後,有些躊躇的闕君颺開了口。「你知道四聖獸嗎?」
「四聖獸?我記得是青龍還是白虎什麼的……」
「以前的人相信,這些被獸形化的神祇,代表了不同的權力與力量,或者掌控了季節和方位。」
闕君颺小心翼翼地觀察,確定夏捷有繼續聽的意願,才繼續說下去。
「代表東方與春季的青龍,代表西方與秋季的白虎,代表北方與冬季的玄武,還有……代表南方與夏季的朱雀。」
夏捷的腦海中,立時縈繞著方才看見的「南之王夏之炎」的題字,終於明白那六個字的意義。
「我們家以及很久以前就與我們交好的另外三個家族,都對這樣的力量深信不疑,而在我們闕家,信奉的就是朱雀。」
闕君颺一邊說著一切來龍去脈,一邊卻露出連自己都感到尷尬的表情。
「聽起來很迷信吧?這種觀念已經不合時宜了,有時連我自己都覺得滿可笑的。」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可笑。」
仰望著掛畫所描繪的火焰中,兀自展現豔麗姿態的朱雀,這象徵著夏天的獸形神祇,竟然讓他產生近似親切的認同感。
「這是你們的信仰和寄託,像你們擁有悠久歷史的企業家族,傳承這樣的觀念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是嗎?」展現輕鬆表情的闕君颺,也仰望著掛畫中的火紅身影。「不過,與其說這是一種信仰,不如說是我們維繫家族信念的重要象徵。」
「的確。」
夏捷仔細地環顧了整個房間,雖然散落的衣物、CD和運動裝備,讓整個空間透露出年輕的生活感,但太過奢華的擺設以及隨處可見的神祕圖騰,在在訴說著臥房主人的非凡背景。
「在這裡,所有我看得到的地方,都可以看到你們守護神的蹤影。」
「不光是你看得到的地方……」
寬而薄的唇,瞬間揚起苦澀中又帶著驕傲的微笑,但夏捷還無法明白背後的意義。
「根據傳統,我們家族繼承人成年的當天,就意味著必須開始承擔整個家族的興衰,也必須傳承來自聖獸的守護與祝福,所以……」
只見闕君颺緩緩地轉過身去,交叉著的結實雙臂,伸手抓住身上名貴的黑色T恤,在夏捷的注視之下,迅速而流暢地往肩上掀開。
剎那間,火紅狂野到令人驚豔的神妙禽鳥,就在那寬闊的背部,放肆地展翅。
那是,象徵著責任與守護的朱雀……
想像如此絢麗的景象如何刻劃在眼前的年輕軀體上,夏捷覺得自己所有的感官知覺也為之刺痛。
「一定很痛吧?」
「我說了,那是一種象徵。」回過身來的闕君颺,臉上交織著苦澀與驕傲。「如果連這樣的痛楚都受不了,或許就沒有資格成為背負重任的繼承人吧!」
「你的母親,一定也會覺得很痛的……」
不知道為什麼,夏捷突然想起已去世一年多的母親,總握著他練球後紅腫的手臂,流露出心疼的表情。
無論是追逐自己的夢想,或是擔負起重責大任,都需要擁有承受痛苦的臂膀,但是,總會有個溫柔的眼神為自己擔憂,為自己付出關懷。
可闕君颺俊美的側臉上,只是一逕的漠然。「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連我的母親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會知道她的感覺。」雖然是悲傷至極的話,闕君颺的表情卻冷漠到近乎麻痺。「從小要我叫媽媽的人不少,可是她們沒有一個人像是我的親生母親。」
夏捷望著那融合東西方特質的臉龐,其所散發出濃烈的東方氣息,應是承襲了父親的王者氣魄,而那深邃的五官,絕對是來自一個擁有不同文化背景的女性。
「不過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我小時候叫哥哥姊姊的也不少,直到我唸了國中以後,才知道那些人其實都不是我真正的家人……他們不過是我老爸所養的愛人或寵物罷了。」
回憶起闕南炎強力攫住自己下顎的手指,夏捷下意識地撫上隱隱作痛的臉。
如此恣意擺佈他人的身體與靈魂,並以此作為炫耀和權力的象徵,令他噁心到頭皮發麻。
「你有看到我老爸的祕書吧?他以前也是那些人裡面的其中一個,只不過我老爸覺得他還滿聰明的,就把他留下來做事,不然以老爸的壞習慣,沒有人可以待到超過三十歲的。」
「你爸這樣做,你不覺得過份嗎?」
面對語帶責備的質問,闕君颺只是冷冷地笑著。「我的確不贊同他的做法,但我也知道,硬是壓抑自己有多痛苦,我不喜歡強行壓抑自己的感覺,那太難受了。況且我再怎麼忍耐,也等不到想要的人,不是嗎?」
看著他意有所指的微笑,突然間,夏捷明白這個小鬼放蕩的態度,也許其來有自。
在他的體內,流著和父親同樣傲慢、淫亂的血液,但同時,這種毫無道德的家庭,也是他的世界,是他唯一能學習、仿效的世界。
扭曲到令人厭惡的價值觀、缺乏來自家人的關懷,對待他人的應有態度也一再被曲解,才會造就了眼前這個空有完美軀體,卻擁有腐敗靈魂的少年。
或許他可以展現身為繼承人的堅強一面,可在情感上的缺口,卻無從獲得填補,沒有人告訴他,只追求慾望是錯誤的。
儘管可以理解闕君颺為何如此任性無理,但不代表他能接受。
「像你這樣,根本就是放縱自己做出和你父親同樣的行為。」
闕君颺似乎很在意自己被拿來和父親相提並論,臉色頓時一變。夏捷卻毫不留情地繼續說下去。
「雖然你堅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不惜和他唱反調,最後還是擺脫不了他的陰影,只是在複演他的人生,變成和他一樣,藉著權勢和金錢玩弄別人,只為了滿足短暫的慾望,這樣你不覺得很空虛嗎?」
被逼問的闕君颺,怔在原地好一會,突然大笑出聲。
「哈哈……你真的很愛教訓我耶!」
「笑什麼?」夏捷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看似敷衍地應了幾聲「有啦」,闕君颺早熟的臉龐又顯露出少見的稚氣。「不過說真的,我還挺喜歡你罵我的,有種真的被人關心的感覺……」
「你不要會錯意,我剛會開口,並不是為了你,而是我無法忍受你爸說的話。」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或許我老爸說得對,我之所以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就是你這雙無所畏懼的眼睛……還有這張囉唆又愛教訓我的嘴。」
雖然夏捷低聲罵了句「被虐狂」,但闕君颺那俊美到令人目眩神迷的臉龐,再度浮現對慾望的渴求。
「還有一點,我和老爸截然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生命中根本沒有愛,但是,我很清楚我愛著什麼人,以及自己有多渴望得到那個人。」
「我早就說得很清楚了,我無法給你什麼回應。」
他已經不想一再強調自己的拒絕,即使會讓對方受傷,但這是他一貫的做法。
「我可不這麼覺得。」闕君颺健碩的身軀又朝他貼近了些。「畢竟你肯替我這種討人厭的小鬼說話,不就代表我在你心中的地位已經改變了嗎?」
還來不及提出反駁,夏捷整個人就被推倒在沙發上,一切動作快到思緒都還跟不上,那雙佈滿征服慾望的瞳眸就近在眼前。
「你又想做什麼?」
「那還用說嗎?」熟悉的笑容回到闕君颺臉上,是強勢又自我的笑容。「這裡可是我的地盤,我可以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
他只用單手便將夏捷的雙手推壓在頭頂,另一隻手毫不客氣地伸進他的上衣底下。
赤裸的肌膚被直接觸碰,灼熱到驚人的掌心,令夏捷的身體反射性地顫抖一下。
「我想要你……從我第一次聽到你的歌聲,看到你唱歌時的神情開始,就一直很想要你……我要你眼裡只有我,只能想著我的事情。」
身體被闕君颺牢牢壓制著,無法動彈,貼著肌膚滑動的手,帶來淫靡的感覺,夏捷咬緊下唇,要自己別隨著這種老練的挑逗起舞。
可那鑑賞過上半身的掌心,逾越了應有的界線來到腰際徘徊輕撫,再也無法忍受的夏捷終於冷冷地開了口。
「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
「嗯?」闕君颺困惑地揚起單眉。「什麼意思?」
「如果你想要的,是我的身體,我想你應該很輕易就可以得到了。你說你比你爸更懂得愛,但是,以現在的狀況而言,如果你要的是我的心,是絕對不可能的。」
「意思是說,如果我現在要了你的身體,就永遠得不到你的心?」
他認真沉思的表情,就像一個努力思索正確答案的孩子,偶爾流露的稚氣,令夏捷心頭一緊。
漸漸地,他無法像以前那樣單純地討厭這個人,因為對方並非故意挑釁,而是真的不懂得該如何對待想要的人。
「所以,你得自己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還需要想嗎?我都想要啊!」闕君颺勾起唇,沒有一絲遲疑。
雖然夏捷低聲抱怨著「真是個貪心的小鬼」,但其實他早就明白會得到這樣的答案,早就知道再怎麼傳達出要這人死心的訊息,那張充滿自信的笑臉,就是不會願意接收。
「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按部就班來吧!」
如此宣告的闕君颺,雖然稍微退開身體,卻仍摟住夏捷的腰不放,將頭抵上他的肩膀低語。
「要花多少時間都沒關係,我會耐心等待,等到你也想要我,沒有我就不行。」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非要哪一個人不可的。」
「但我知道,現在的我非要你不可。」
一字一句是如此堅定,明明擁有著強韌的軀體,此刻賴在自己身上的人,卻如同撒嬌般需索著他的情感。
「如果,你有自信不會被我動搖,就別想逃開。我說過,不管你躲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你這算是哪門子的告白,簡直就是討債集團嘛!」
嘴角泛起無奈的微笑,夏捷仰視著稚氣得令人啼笑皆非,卻堅毅得讓他欽佩的人。
母親去世後半年,父親就有了新的對象;江離開樂團之後,他們就找了另一個鼓手取代他的位置;失去江在身後守候的自己,也和往常一樣渴望歌唱,努力生活下去。
誰都沒有資格責備誰,沒有了對方而能繼續存活下去,也是一種勇氣。
只有未曾經歷過多次失去的孩子,才會執著於一個等不到的人,以真誠卻愚蠢的情感,訴說著遙不可及的決心。
但是,那年輕卻強勢的眼神,擁有忍受紋身痛苦的毅力,一再宣示自己的堅決,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狠下心推開對方。
夏捷暗自困惑著自己的動搖,也深深體認到,將來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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