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天家血脈卻不明不白流落民間,
長於奴才之手,受盡後宅折磨,
沒有異能,無金手指,最慘穿越女被迫宅鬥,被逼做妾,
卻能憑著茶言茶語秀茶藝攻略頂級男神!
「你是不是快訂親了?」
「嗯。」
明明都是要訂親的人,有本事和自己的未婚妻卿卿我我去,
為何深更半夜偷偷摸摸的來找她?
一邊要娶別人,一邊還來撩撥她,簡直是渣男!
只是這男人雖然渣,但有顏有權身材好,
她乾脆當第一個吃點心的人,總好過吃別人剩下的……
林四姑娘雖是漢陽士族的庶女,但燒火丫鬟過得都比她好,
吃不飽穿不暖,生病只能靠硬撐,每天有做不完的繡活,
甚至被迫成為媵妾幫助嫡姊保住婚事,
醉生夢死的渣爹,刻薄殘忍的嫡母,自私跋扈的嫡姊,
只是想要活著都變得萬分困難……所以她死了。
原主死後林重影來了,可沒有任何金手指跟外掛,
別說報仇了,光要在謝家走完這齣「為姊固寵」的戲碼都很困難,
更麻煩的是除了未來姊夫看上她,姊夫的兄弟們也都看上她了,
她現在比唐僧肉更吸引人,比豬八戒地位更低,
救命啊,她只想要好好活下去……
一開始她只是想活命,在這人面前秀茶藝裝可憐耍手段,
後來發覺什麼謝家之光,不過也是個大豬蹄子罷了,
君子端方?君子會默默偷看還愛用美男計嗎!
高冷權臣?高冷會整天吃醋半夜潛進人家閨房嗎!
堂堂少師大人對她的讓步跟包容著實讓她心動,
不管多無奈都願意耐著性子哄她,無論她做什麼都支持她,
就算她身懷祕密會危及他整個家族,他也義無反顧幫她,
覬覦她的色胚弟弟們揍一頓就是了,想殺她滅口的死士也全都宰了……
😘 這故事不能只有小編看到!
《庶女不照劇本走》是一場沒有金手指卻讓人拍案叫絕的庶女逆襲記!從庶女媵妾到
王朝郡主,她一路靠過人的眼力與演技活出自己的高光人生!
林重影穿越到古代,不僅沒有任何天降神力,還繼承了一個死在宅鬥裡的悲慘人生,
原主被迫要做嫡姊媵妾,處處遭人算計,卻連喊救命的資格都沒有——她來的時候什
麼都沒有,有的只是求生本能與不服輸的腦子。
為了活命,她裝可憐、秀茶藝、演乖巧,本想低調求生,卻不小心撩到未來家主、高
冷少師謝玄。這位人稱皎皎明月的雅正君子,明明知道她是個禍根,卻一邊嘴硬說要
除掉她,一邊又心甘情願為她翻臉、護短、殺人,更別說他的弟弟們一個比一個愛得
毫無下限,林重影的日常簡直成了修羅場生存遊戲。
這不是單純的戀愛小品,而是滿滿戲劇張力的真宅鬥文,從鬥嫡母嫡姊到吊打皇室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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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清歌,宅女一枚,愛看,愛寫。
立誓把心中所想的故事都寫出來,呈現在讀者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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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寫作,把其視為生命中最喜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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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伏案寫稿,筆端行走處,劇情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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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媵妾的命運
時近中秋,臨安城千家萬戶的菊花競相開放。
若說城中誰家的菊花最豔最繁,當數古井巷的謝家。秋來九月賞菊花,花中魁首出謝家,這話不知何時起一直流傳在民間。
謝家的宅邸名為儒園,相傳建造儒園的工匠乃是前朝響噹噹的齊大家,齊大家是巧工之才,朝安城那座自前朝遺留下來的大盛宮就是他的作品。
儒園之西是下人勞作之地,曬架上擺滿了竹簸箕,簸箕之上是五彩的鮮亮色,有菊花果脯菜乾等,色彩繽紛煞是好看。
這曬秋的習俗古來有之,每逢秋高氣爽的時節臨安城百姓家的屋頂院子便是這般景象。
梳著雙角的圓臉丫鬟手腳麻利地翻動著簸箕上的菊花,摘取花間的葉子雜草時還不忘同一旁的素衣姑娘話家常。
「錦兒姊和繡兒姊一早就被叫去幫忙,說是大房那裡人手不夠,大夫人出手大方,昨晚去黃金屋幫忙的人個個都得了一吊子賞錢。」
謝家枝繁葉茂,旁支紛雜數不勝數,古井巷這支是嫡系嫡脈,謝老太爺謝道古生前官至太傅,如今留在京中的是大房謝清陽一家。
謝清陽先後娶妻兩房,髮妻為汝定王之女隴陽郡主,而圓臉丫鬟口中的大夫人是他的繼室陸氏。
說到這陸氏那可有得說道。
陸家並非士族大戶,連書香門第都算不上,而是商賈之家,那潭州首富的名頭再響,落在世人耳中也只有六個字:門不當戶不對。
當初這門親事驚掉了所有人的眼珠子,說什麼的都有,包括謝家的旁支和府裡的下人。
但陸氏有的是銀子,住的院子都叫黃金屋,還是個散財童子,不管是人情往來還是打賞下人她出手都極大方,人再親,血再親,也沒有錢親,得了她的好處,不管是謝家的旁支還是府裡的下人誰不誇她一聲好。
這圓臉丫鬟名叫福兒,是府裡的三等丫頭,月例是半吊錢,一吊錢的賞錢對她而言無疑是一筆鉅資。
林重影打趣道:「這麼多的錢,妳怎麼沒去?」
「我先前是莊子上的,我老子娘疏通打點上下才讓我入了府,我一個新來的,這等好事哪裡輪得到我。」
「等過兩年妳就有資格了。」
「那倒是,到時候我得了賞錢,請妳吃龍井茶酥。」
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顯然很是相熟,相處起來也頗為自在,一時也看不出什麼階級尊卑。
簸箕裡的東西齊齊翻了一遍,餘下的時辰交給陽光,入秋的日頭毒辣,兩人尋了陰涼處喝著晾涼的菊花茶。
「今日戲班子來搭臺子,那些唱戲的都入了府,妳怎麼不去湊個熱鬧?」
「人多擠得慌,還是這裡自在。」林重影不甚雅觀地打了一個哈欠,白玉芙蓉般的臉現出幾分慵懶。
福兒一時看呆,目光癡癡。「影姑娘,妳生得可真好看。」
林重影聞言,不喜反愁。
對於一個庶女而言,過分的美貌有時候並不是什麼好事,好比她。
兩個月前她一睜眼就成了漢陽林家庶出的四姑娘,還沒等她弄清自己的處境就被嫡母趙氏連同嫡姊林有儀一起打包送到謝家。
林有儀和謝家二公子有婚約,依禮明年便要成親,誰知幾個月前逗貓時不慎被乍瘋的貓給撓花了臉,且傷好之後還落了疤。
謝家隱有退親之意,為了保住這門親事,趙氏與謝二夫人相議後商量出一個折中之法,那就是陪一房身分清白且貌美的媵妾。
原主與她同名同姓,原本正與人議親,得知親事不成,自己將來只能做妾後傷心絕望,半夜裡用白綾懸了梁,醒來的人就是她。
所以她不是來做客的,而是來給謝家二公子相看的。
毫無意外,謝二公子相中了她。
世家重傳承,更重守根基,臨安城是謝家的根,守著這根的當然也是嫡子,謝清陽在京中為官,留在家中的只能是嫡次子謝清明。
謝二公子是謝清明的嫡子,論人品長相都不錯,可是……
她不想當妾!
只是這話她沒辦法和福兒說。
歇了一會兒,福兒又要忙著再翻一遍簸箕裡的晾曬之物,她也到時辰離開。
金秋盛豔的時節,除了菊花大殺四方,還是異香突起的桂花,早開的金桂銀桂不打眼,香味卻飄去十里外。
她沿途採了些,準備曬乾備用,不拘是充個香囊荷包還是泡個茶什麼的都可以,循著桂花的香氣,一時竟不知不覺走遠了些。
不經意望向高高的院牆,她仰著脖子看了許久。
逃是不可能逃的,這個朝代有嚴格的法度,各地實施著完善的保甲制,無論商貿還是往來都要路引,無路引為證便無資格租賃落腳,但即使有路引能落腳,她一個身無所長的女子也找不到工作糊口,一旦被有心之人盯上,後果不堪設想。
她幽幽歎了一口氣,神情悵然。
打東邊走來一位青年,錦衣華冠,氣質溫潤,長相亦是出眾,他遠遠看到她之後眼裡瞬間堆滿柔情笑意,輕手輕腳地走近,勾著頭含笑看她。「影妹妹,妳看什麼呢?」
這青年正是謝二公子謝問。
謝問這個人如果是做夫婿自然是頂好不過的,若不然嫡母和嫡姊也不會為保親事連陪嫁媵妾這樣的法子都能想出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羞花閉月的臉,越看越覺得心生歡喜。
世間竟有如此嬌美絕色的姑娘!
每每見之,驚豔如初見,書裡的顏如玉想來也不過如此。歡喜之餘又暗生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執意退親,而是退讓了一步,否則哪裡能遇到這般合乎自己心意的女子。
「臨安城有許多好玩之地,過些日子我帶妳出去逛逛。」血氣方剛的男子與自己中意的女子在一起難免會生出雜思,心猿意馬難以自持,所以他說這話時身體不由自主靠近,貪婪地想汲取更多的女兒香。
「二表哥,這不妥當。」林重影下意識退後兩步,避開他的氣息。
他呼吸一緊,眼神也漸漸發生變化,「影妹妹,妳我之間何需如此生分?妳是知道的,我們遲早會在一起,妳若是總這麼躲著我,那該如何是好?」
「以後是以後,現在是現在,若是被大姊看到了,指不定又要生氣。」
媵妾一事是林謝兩家商議的結果,為了能保住自己的親事,林有儀不得不答應,但答應不代表心裡願意。
林重影有原主的記憶,記憶中很是懼怕身為嫡女的林有儀。
林家在漢陽名望不低,林有儀自來是心高氣傲的性子,她以林家嫡女的身分被人高看一眼,又因與謝家有婚約而榮耀,不說是面對家中的庶妹們,便是與漢陽城的名門閨秀們相處她也是盛氣凌人的存在。
兩人還沒到謝家時林有儀就警告過她,讓她離謝問遠遠的,哪怕是以後進了謝家門也不許癡纏謝問。
「妳一個庶女,當記清自己的本分,妳是來給我固寵的,而不是來給我添堵的,若是礙了我的眼,我必容不下妳!」
單憑這番話她已看明白,林有儀只是想藉她保住親事,等成功嫁給謝問之後或許不會再留她。
但男人這樣的大豬蹄子,一心想著齊人之福,哪裡會管齊人有沒有福。
她越是躲避,落在謝問的眼裡只有嬌羞。
微垂的眸子,輕顫的睫毛,以及分明是氣的卻在謝問看來是羞紅的臉,他吞嚥著口水,已然是心馳神往。「影妹妹……」
「二表哥,請自重。」林重影不停往後退,直到後背抵住了牆。
這個姿勢……
「二表哥,若是被別人看到了,我就活不成了……」她掩面假哭。
兩家雖暗中議定陪嫁媵妾,但並未過明路,畢竟自前朝以來陪嫁媵妾這樣的事漸少,尤其以姊妹為妾更是少之又少,所以未到成親之時此事並不適合聲張。
如今在外人眼中,她只是陪嫡姊在謝家小住的嬌客,若真被人看到和自己未來的姊夫不清不楚,有損的不只是她的名節,還有謝問的名聲。
謝問自然也清楚這一點,是以哪怕再難耐依舊克制。
然而眼下四處無人,他有些不想忍,因為他已將林重影當成自己的所有物,且自打初見那晚起他就作了綺夢,這綺夢夜夜有,昨晚更是一連兩回,此時夢境湧上心頭,無論如何也沒打算再忍了,他步步欺近,喉結滾動。
林重影被他圈禁,無處可逃,正左思右想,天人交戰,猶豫該不該屈起膝蓋給他一個教訓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嬌叱——
「你們在幹什麼?」
來人是林有儀。
自從臉上落疤之後她日常戴著面紗,然而面紗遮不住眼睛以上,那眼角和鼻梁處的疤痕也蓋不住。
謝問被壞了好事,明顯有些慍色。
當初議親之時他便不太樂意,少年郎愛色,有空讀閒書的少年郎更是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身邊的紅袖添香。
所謂素手弄弦黯銷魂,清輝玉臂共纏綿,同自己花前月下郎情妾意之人不管是誰,首先必得是容貌過人,而林有儀的長相並沒有出眾之處,若非錦衣華服胭脂花鈿相襯,不過是個中等之姿,與他想像中的紅顏知己差之甚遠。
然而世家子議親豈能光看一張臉?娶妻當娶賢,前有魏氏做主,後有謝家清名為底,他萬萬不可能說因為林有儀不夠貌美,所以不同意結親。
親得結,但也無甚期待,是以當林有儀破了相,他去探望後親眼看到對方臉頰上紅如蜒蚰的疤痕時立馬生出退親之意。
林家提出陪嫁媵妾時他並不為所動,母親說先相看,若是沒相中再提退親,林家那邊也無話可說。
他想著以林有儀的容貌,其庶妹應該也不過爾爾,誰知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再也挪不開眼睛,便是極不滿意的親事也滿意了。
眼下他滿心滿眼都是玉一般的美人兒,林有儀哪裡還能入得了他的眼,就算是隔著那薄薄的面紗他也能想像出那條疤痕的醜陋,當下更沒好氣。「妳怎麼在這裡?」
這般明顯嫌棄的語氣讓林有儀氣紅了眼,卻不敢發作。
比起謝家來,林家聲望地位皆不及,當初為了攀上這門親事,趙氏沒少使勁。
趙氏出身晉西伯府,與出身昌平侯府的謝二夫人魏氏是沒出五服的表姊妹,在閨中時也有些許交情,仗著表姊妹的關係以及未出嫁時的那點情分,她百般爭取,還說動桓國公夫人代為說項。
桓國公是大昭四大國公之首,桓國公夫人又是魏氏的手帕交,因著她從中斡旋,魏氏斟酌了近一年才同意親事。
這門親事得來不易,且不說高攀一事,便是謝問這個人也早已扎進林有儀的芳心中,何況她如今破了相,若是沒了謝家這門親,別說是高嫁,再想尋個門當戶對的都不易,所以哪怕嫉恨難當她也不會當著謝問的面發作。
「我……我來找四妹妹。」
這話林重影可不信,找她是假,恐怕跟蹤謝問而來才是真。「大姊,妳找我什麼事?」
「母親來了信,問起了妳,我來與妳說一聲。」
這話林重影更不信,若趙氏真問起了她,必定不是什麼好話,更不值當林有儀專門跑一趟,至多不過是派個下人傳話。
大戶人家重臉面,不管在家裡多少齟齬,出門做客都要裝樣子,林有儀人前友愛於她,她不得不配合,否則沒臉的不只是林有儀,還有她自己。
謝問這樣的大豬蹄子哪裡能看出來,還想著她們是姊妹,日後自己的後宅中妻妾和睦,越發覺得這門親事不錯。
他一走,林有儀就變了臉。
「我看妳是忘了我說的話?我讓妳遠離二表哥,妳竟然不要臉的勾引他。妳和妳那個下賤的娘一樣,生來就是不要臉的玩意兒!」
原主對自己的生母姨娘都沒有任何的印象,更何況是林重影,離開漢陽之前她聽過林有儀和趙氏私下說的話,好像原主的那個姨娘身分有些見不得光,至於什麼原因她不得而知。
但林有儀這個人,罵人就罵人,為什麼要罵別人的生母。
「大姊,我沒有勾引他,我也不是不要臉的人。我不想做妾,我也想堂堂正正的嫁人,妳既然容不下我,為什麼還要拉著我不放?」
誰想做這個妾!
沒有人問過原主,也沒有問過她,她們不把她當人,當個貨物一樣買一贈一,到頭來還怪她這個贈品太好,蓋過了主貨的風頭。
何其可笑!
「妳是個什麼東西,還想嫁給二表哥?」
她有說要嫁給謝問嗎?這個林有儀怕不是耳朵有問題。
「我沒想嫁給二表哥,大姊,既然妳也不願意這樣,為何不勸勸母親?」
「妳少在這裡得了便宜還賣乖。」林有儀氣極,一想到這門親事還得靠這個小賤人才能保住,她都快嘔死了,偏偏這小賤人還故意氣她。
她給母親去信訴苦,母親叮囑她且忍一忍,等進了謝家的門,尋個機會將這小賤人除掉便是。
臨走之前她再三警告,「若再讓我看到妳勾引二表哥,我定不饒妳!」
有些人聽不懂人話,說再多也是白費唇舌。
林重影不無陰暗地想著,倘若她掙脫不了命運,日後真給謝問做妾,那她也不會坐以待斃。以謝問對她的癡迷,她再吹個枕頭風,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到時候鹿死誰手還說不準。
只是……若是有選擇,她不想過那樣的日子,也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經此一事,她也沒有興致再採摘什麼桂花,繞著路回到自己的住處。
經過菊花簇簇的園子時,遠遠聽到另一頭傳來的喧鬧。
福兒說請了戲班子,看來接下來要熱鬧好些天,不光是中秋佳節,還連著謝老夫人的七十大壽,到時候謝家四房集聚,必是日夜都沒個消停。
她歎了一口氣,故意避著人繼續往前走,穿過幾道月洞門,到了自己所住的院子。
這院子是謝府的客院,專為來府中做客的女眷準備。
院子不算大,匾額之上寫著尋芳二字,右邊還有兩句詩,也不知是何人所題,上書:欲尋芳草去,結廬隱香處。
灰色褙子的嬤嬤聽到動靜,急匆匆地將門打開,瞧見她站在門外發著呆,擔憂地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見她好半天不說話,神色黯然,嬤嬤也跟著情緒低落。
「四姑娘,奴婢說句不中聽的話,這謝家門風清正,二夫人是個明理的,二公子也是個疼人的,這樣的好人家,哪怕是做妾也比夫人給您挑的那些人強,您心裡再是不願意也認了吧。」
這嬤嬤姓米,是她的奶娘。
原主一出生就死了姨娘,平日裡與米嬤嬤相依為命,米嬤嬤對她的好自不用說,這番話也是掏心窩子。
趙氏給原主相看的那些人家,要麼是做老男人的填房,要麼是聘禮豐厚的紈褲子弟,無一人是良人,所以哪怕是回到林家嫁人也不可能有好歸宿。
若她只是這個時代的「林重影」,或許她也會就此認命,但有些話她無人可說,也無處可說,只能「嗯嗯」幾聲,不說認,也不說不認。
默不作聲地取了小簸箕,她將採來的桂花鋪上去晾曬,桂花的香氣霸道至極,混著秋日的陽光氣息,無端地讓人覺得此間安好。
這院子只住著她們主僕,林有儀不願與她同住,又一心想討好魏氏,入府之後就搬到離二房最近的客院。
用過午飯後謝老夫人那裡有人來請,說是大夫人收拾好屋子,得了閒想見見府裡的小輩們,請她過去一趟。
第二章 嫡姊找麻煩
謝老夫人的院子名為寶安堂,位於謝府的南邊,前臨水,後養竹,是大戶人家最講究的風水格局,裡面小橋流水,水中養著喜慶的錦鯉,鯉魚從橋下游過,怡然自得,比人活得還自在。
通傳後下人將她引進去。
她不是第一次見謝老夫人,但每一次見都覺得這位老太太是個不簡單的人,百年世家的老主母,其氣質作風皆非同一般,哪怕上了年紀,面目漸漸慈祥,依舊能從其精光仍在的眼睛裡窺見當年的風采。
府裡有四房人,除去庶出的三房,其他三房皆是謝老夫人嫡親的子孫。
留守臨安城的除二房一家,還有三房,三爺謝清澄在外為官,昨兒個夜裡也歸了家,三夫人孟氏和子女則一直住在這裡,至於謝老夫人親生的四爺謝清華也在京外做官,此時正往臨安城趕來。
「大爺和大郎也快到了,莫擾居那邊都打掃好了嗎?大郎喜靜,千萬叮囑好了,莫讓那些個不知事的擾了他清靜。梅竹院那裡該添置的都要添置,四爺最喜歡花啊草的,一樣也不能落下。」問這話的是魏氏。
魏氏當著臨安謝府的家,後宅之事皆是她在管,自從操辦中秋宴和壽宴起,同樣的問話她不知聽了多少遍。
長子長孫是老太太的主心骨,長子謝清陽,長孫謝玄,皆是謝家兩代人中的峰值之頂,所謂一門書香連歲榜,兩代狀元是父子,說的就是他們父子二人。
小兒子則是老太太的心頭肉,長子次子皆是奶娘嬤嬤照顧,唯獨四子謝清華是謝老夫人自己養的,自己養的孩子最親,老太太最記掛的就是小兒子。
「母親放心,都安排妥當了,必不會讓人去擾了大郎清靜,四弟那裡該添置的都已添置,府裡那些品相好的花草我一早就留著了。」
婆媳倆說話的當口看到了林重影。
林重影半低著頭規規矩矩地請了安,又規規矩矩地站到最尾最角落的地方。
本就是到別人家做客,還有著媵妾的身分,她自然知道該如何不引人注意,如何放低姿態不討人厭。
可哪怕是低著頭她也知道有人在看自己,這張臉就是招人眼。
突然,一道嬌脆的聲音響起,「這是誰家的姑娘,怎地如此好看?」
謝府的幾位夫人她都知道,這聲音沒有聽過,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應該就是剛回府的大夫人陸氏。
這位大夫人出手闊綽,不只深得府裡下人的心,還得了小輩們的心,方才一進門她就發現人到的齊,連三房還不到半歲的八公子謝正也被奶娘抱了過來。
微微一抬眼皮,她看清陸氏的模樣。
大約不到三十的年紀,長相秀麗,衣著打扮雖不浮誇但一看就是不差錢的主,因著年紀不大,面相自然也嫩,還極其愛笑,笑起來梨渦深深。
她報了姓名來處,再無多言。
「原來是親家四姑娘。」
林謝兩家庚帖已換,親事落定,傳出去已是互為親家。
陸氏許是瞧出了她的局促,沒再說什麼,而是開始給小輩們分發見過禮。
當她接過兩塊大金錠子時,就聽到陸氏笑咪咪地說:「喜歡什麼樣式的釵啊環的,自己打去。」
這見面禮還真是實在,她很喜歡,歡喜之餘她對陸氏這個人頗為佩服。
謝家以清貴立世,陸家是商賈之家。在世人看來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勢弱的一方應該放低姿態,儘量讓自己融入另一方,但觀謝老夫人的面色似乎並不介意陸氏的言行。
謝老夫人不是不介意,而是根本介意不了。
所有人都以為這門親事是陸家費了不少銀子、打點了不少門路才死乞白賴攀上的,卻不知是謝清陽自己主動爭取的。
謝清陽這個人自小天資過人,學業和行事上從未讓謝老夫人失望過,不管是成家還是立業都循規蹈矩,不曾有過任何出格之事,唯一一次破例就是求謝老夫人去陸家提親。
謝老夫人初時不解,以這門親事不妥當勸說兒子,不料一向守禮聽話的長子竟然說出驚人之言。
他說:「母親,兒子心悅於她。」
身為一個明事理的母親,謝老夫人自然是知道千金難買我兒喜歡的道理,所以她不僅同意親事,還應允了兒子莫要挑剔陸氏的請求。
自古婆媳關係難調,妯娌關係更是微妙,魏氏雖沒說什麼,但眼底的不贊同清楚可見。她一不喜歡陸氏年輕,二不喜陸氏的出身,三不喜陸氏的作風,幸好一年難得回來一次,否則全部亂了套。
小輩們都得了金錠,各有打算。
林重影小心翼翼地收好,繼續保持低調,無奈她長得實在扎眼,陸氏很難不注意她。
「這孩子我越看越喜歡,說親了嗎?」
這話一出,氣氛卻無端變得微妙。
媵妾之事雖未言明,然而該知道的人都知道,魏氏不可能瞞著謝老夫人,孟氏再是耳目不靈通約莫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這些人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個個都不吭聲。
林重影小聲回道:「還沒。」
反正明面上她確實沒有說親,也不算說錯話。
魏氏皺著眉,複雜的目光包含好幾種情緒。
林家這門親事,她一開始就不是很滿意,還想著從娘家挑個侄女當兒媳婦,但桓國公夫人告訴她,林家絕非表面上的那麼簡單,暗示她這門親事不虧。
至於怎麼個不簡單法,桓國公夫人沒有細說,她私下琢磨過,林老夫人同太后娘娘是表姊妹,或許真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東西。
這門親事定下不久,傳出林大姑娘破相一事,一開始她還想著被貓抓了能有多大的事,便是留疤也是輕淡,所以當林家提出陪嫁媵妾時她也就順水推舟應下,畢竟自己的兒子自己知道,以後身邊少不了人。
哪知人一到謝府將她嚇了一跳,當下那叫一個後悔,無奈兒子對林家庶女很是滿意,一口答應不退親。
一個妾長成這樣也不知是福還是禍,但兒子喜歡,當娘的能有什麼法子,大不了日後自己多拘著些,多教些規矩。
她不動聲色地遞了眼色給林有儀。
林有儀立馬心領神會道:「四妹妹,妳的親事自有母親做主,莫要亂說話。」
誰都不是傻子,有些話點到為止。
闔家歡樂這樣的大事少不得要熱熱鬧鬧,既是一家人團聚,又是謝老夫人的壽辰,依著臨安城的習俗,祭祖宴請樣樣不可少。
幾位夫人開始討論中秋晚宴及過些日子的壽宴事宜,大到賓客宴請,小到戲班子唱的戲文,怕是要說上好久。
小輩們識趣告退,陸續離開。
林重影走在最後面,倒不是謝家的姑娘們排擠她,而是她不願意套近乎,因為林有儀不只警告她不許接近謝問,還不讓她和謝家的姑娘們親近。
「妳一個妾室也配和主子們稱姊道妹,還是早些歇了見不得人的心思,免得到時候被人嫌棄。」
她這個人最怕麻煩,為了避免麻煩,也只能繞著謝家的姑娘們走,只是繞開了謝家女卻繞不過謝家男。
當被紅著臉的謝三公子謝為叫住時,她無語地望了望天。
謝為是三房嫡子,府裡的下人私下都說寧當二房的三等奴才,不做三房的一等奴才,並非因為二房是嫡出,而是因為三夫人孟氏的嚴苛。
孟氏是御史之女,還是嫡女,她未出嫁時有些才名,平日裡又是極重規矩之人,為怕兒子受影響,院子裡所用的丫鬟一個比一個其貌不揚,便是上了年紀的婆子也是半個風韻猶存的都找不到。
丫鬟不能隨意調笑,婆子們也不能亂說話,誰要是在謝為面前說笑,那是要挨板子的。
林重影敢肯定,自己就是孟氏最不喜歡的那種姑娘,如果孟氏知道自己的兒子私下找她,她怕是沒有好果子吃。
謝為那麼大個人杵在自己面前,她沒辦法假裝看不見。「三表哥,你下學了。」
「我剛下學。」
謝家的兒郎長得都好看,謝為雖不如謝問俊美,卻也是難得的俊俏少年郎。他緊緊抱著懷裡的書,臉越來越紅,再紅下去林重影都怕他的頭頂會冒煙。
「三表哥,你沒什麼事的話……」
「我有!」
你有什麼有!林重影頭都大了,她已經夠煩的了,這書呆子還湊什麼熱鬧。
「影妹妹,妳有沒有讀過《衡子論書》?」
「……」她不僅沒讀過,還沒聽過。
不等她回答,謝為又急急說話,「書上說君子不以色識人,其心不摧,必心堅之。色不識人,乃空,由心也。」
這書聽起來好像類似《論語》。
這話的意思倒也不難理解,謝為在向自己表明心跡,意思是他心悅她,並非是因為她的美色,而是遵循他的本心。
他的面相給人的感覺就是好孩子,端正而有禮,還有幾分靦腆,她猜測孟氏應該提醒過他,但或許是說得隱晦,以致於他可能沒聽懂。
「三表哥,學問一事我不太懂,大表哥不是快回臨安了嗎?聽說他學問極好,等他回來你再好好向他請教。」
「大哥的學問自是極好的,但……這些也不難,不需要向他請教。」他沒說的是,正是因為長房的大哥要回臨安他心裡才急。
自小到大,無論是哪家姑娘來府裡做客,眼睛裡只看得見二哥,他永遠都是被忽略的那一個,唯有這位林家的影妹妹,他瞧得分明,不僅眼裡沒有二哥,還老躲著二哥。
他心悅影妹妹,一見傾心,影妹妹沒有和其他姑娘一樣鍾情二哥,他以為自己尚有優勢能獲取芳心,但大哥那般人物他不敢比,也比不了,萬一……「影妹妹,我是……我是想說給妳聽,若是妳不懂,我可以……」
你不可以!「三表哥,我打小就不愛讀書,你別和我說這些,說了我也不懂。」
這話卻是假的,林重影本是愛讀書愛學習之人,而原主則是因為沒有機會讀書。
「影妹妹,我教妳。」
謝為臉更紅,因自己的笨口拙舌而急得腦門子都出了汗。
看到他這個樣子,林重影的心情很複雜。
古代婚姻不能自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聘者為妻,奔者為妾,她的終身捏在嫡母趙氏手中,哪怕再有人心悅於她,想娶她為妻,那也要經過趙氏的同意。
趙氏讓她做妾,她只能做妾,若是不服不願,自己私定終身,到頭來也逃不過做妾的命運。
「三表哥,你別在我這裡浪費時間了,三伯娘難道沒有和你提起過我嗎?」
「我母親自是提過妳的,她說是個守規矩的人。」
謝為這話其實不盡不實,孟氏對他說的原話是:「這府裡的公子漸大了,難免人心浮雜,那林家姊妹都是二房的客人,自有二房招待,你若是見了,繞著路走,省得招人閒話。」
他當時心虛,便問了一句「招什麼閒話」,母親好半天沒回他,最後說了一句——
「許是我多心了,那林四瞧著是個有分寸的人。」
突然他目光一滯,望著遠處驚呼,「大哥!」
林重影朝那邊看去,但見一人往寶安堂而去,秋高氣爽中,那人蕭蕭肅肅,冷而清舉。
雖只是個背影,已是讓人驚豔。
謝為愣神之際她趁機開溜。
一口氣走出老遠,戲臺子已經搭好,隱約傳來婉轉的聲音,應是有伶人獻藝急切,迫不及待地開了嗓。
不遠處,一群下人抬著箱籠搬著東西而去,福兒也在其中,兩人遙遙地點頭示意。
到了尋芳院,不意外林有儀也在。
米嬤嬤彎著腰卑屈著身體,正聽著另一位嬤嬤的訓斥。
那嬤嬤是林有儀的奶娘,姓邱,邱嬤嬤梳著光溜的團髻,銀簪銀鐲子銀耳環,一看就是個體面的下人。
打眼看到她,邱嬤嬤翻了翻白眼,得意囂張的嘴臉還未散去,又添幾分說不出來的譏誚,連個正眼都不給人。「四姑娘,大姑娘等妳許久了。奴婢斗膽勸一句,這謝家不比林家,也不是妳沒有規矩的地方,以後無事不要亂跑,免得招人非議。」
一個下人都敢教訓主子,原主的日子可想而知。狗仗人勢而已,這種事計較不來,她雖說不氣,卻也懶得搭理。
邱嬤嬤見她不理自己,來了氣,一股腦將一包東西塞給米嬤嬤,米嬤嬤一時沒有穩住,險些被她推倒。「四姑娘既然有空,那就多做些活,免得手腳太閒了,惹出什麼事端來。」
那包東西鬆散了些,瞧著都是些布料,還有一摞用紙剪好的鞋碼子,一看這些東西便知是要做什麼。
林家不是小門小戶,府裡的下人也不少,還有針線房,但原主身為府裡的姑娘,五歲起就開始做繡活。
當然不光是她,她前面兩個庶姊也是如此。
趙氏對待妾室姨娘及庶出子女完全沒有半點憐憫之心,庶女還好些,左不過是多張嘴,多份嫁妝的事,養的好的還能給家裡換來利益,庶子就慘了,連捧殺都沒有,直接就是殺,一個比一個慘。
她從米嬤嬤手中拿過東西,回塞給邱嬤嬤。「這裡是謝府,不是林家,若是被人知道我這個林家四姑娘被當成做繡活的下人使喚,豈不有損大姊的賢名?」
「妳敢不聽我的話?」林有儀終於出了聲,斜著眼睨著她,哪怕蒙著面紗也能感覺到那滿臉的不敢置信和憤怒。
「我是為大姊好,萬一被人瞧見了,或者是我不小心說漏了嘴,謝家上下怎麼看大姊,怎麼看我們林家?」
「好妳個林重影,妳敢!」
她沒說自己敢或者不敢,但那絲毫不避的目光告訴林有儀,她還真的敢。如今要想保住親事,林有儀只能靠她,她為何還要忍氣吞聲受盡欺辱。
林有儀揚起手,她不僅不躲,還湊上去。
虧得邱嬤嬤反應快,一把將林有儀給拉住,「大姑娘,萬萬不可。」
這裡是謝家。
林有儀氣極,「妳個下賤的玩意兒,當真是膽子大了,仗著二表哥看中了妳這張臉,竟然還想反了天。妳……妳今日得的那些東西,還不快交出來!」
打罵不成便要搶錢,這是強盜吧。「大姊,我勸妳最好還是別動這個念頭,否則我可不怕丟人,必會去找大夫人再要,到時候大夫人問起,我就說被妳搶走了。」
「妳……妳、妳敢!」
妳看我敢不敢!
不就是丟臉嘛,命都快沒了,要臉做什麼。真要是把她逼急了,誰也別想好,大不了要死一起死,反正這個妾她也不想做。
林有儀氣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指著她半天說不出話來。眼珠子一轉時瞄到了米嬤嬤,剛想說什麼,就看到她擋在了米嬤嬤身前。
米嬤嬤顯然被她今日的行為驚著了,瞧著臉都變了色。四姑娘自來膽小怕事,唯唯諾諾不敢反抗,近些日子倒是生了些膽,如今竟然都敢對上大姑娘了。
若是惹惱了大姑娘,哪裡有好日子過?「四姑娘……」
「嬤嬤,別怕。」林重影知道米嬤嬤想說什麼,被欺壓久了的人,心早就死了,腿也早就軟了,日子一久想站也站不起來,因為害怕一旦站起來就是死,可原主已經死了,既然連死都不怕,為什麼還要怕這些人?
她與林有儀對峙好一會兒,敗下陣來的是林有儀。
林有儀再是氣極,再是心口憋堵,也知道眼下確實不能動她。
若沒有這個小賤人勾住二表哥,親事就保不住,為今之計只能忍一時之氣,待嫁進謝家再圖謀出這口惡氣。「妳給我等著!」
撂下這句狠話,主僕倆氣急敗壞地摔門而去。
「四姑娘,您……您這般開罪了大姑娘,夫人那裡……」米嬤嬤再也站不住,扶著桌子坐下來,無比擔憂地看著林重影。
林重影給她倒了一杯水壓驚,道:「夫人便是知道了又如何。嬤嬤,這麼多年妳還沒看明白嗎?我死過一回,才算是看明白了,無論我怎麼聽話,她們都不會對我好,如今是她們有求於我,我何必再看她們的臉色。」
原主生前可以說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所有的想頭就是盼著趙氏看在自己聽話懂事的分上給自己說一門過得去的親事,卑微了十幾年,最後還是要做妾,若不是太過傷心絕望,又怎麼會一心求死。
米嬤嬤聽她提到了自盡一事,臉色瞬間變得蒼老哀傷,張嘴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第三章 雲泥之別
傍晚時分,福兒來了,她獻寶似地顯擺著自己方才得的賞賜,半吊錢還有一粒銀瓜子。「大公子回了府,大夫人找人去搬箱子,恰好後院沒剩下幾人,錦兒姊繡兒姊都不在,被我撿了個大便宜。」
原來那會兒他們搬的東西是那位謝大公子的,光是這麼個活計就得了半吊錢還有一粒銀瓜子,看來大夫人確實是出手闊綽,闊綽到林重影都有些眼饞。
原主很窮,連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來謝家之前林有儀挑了幾樣款式老又不喜歡的給她,還說讓她仔細保管,若是丟了少了拿她是問。
至於銀錢那更是沒有,趙氏說了,她在林家吃林家的用林家的,到了謝家吃謝家的用謝家的,用不著花錢,所以她現在全身上下除了陸氏賞的兩塊金錠子,再無半文錢。
士族大家的姑娘,哪怕是庶出也沒幾個像她這麼一窮二白的,林家好歹是大戶人家,這說出去誰信?
若能離了林家,遇到像大夫人那樣的老闆,該有多好?
福兒不僅得了賞錢,還得了賞下的東西。
「我說過得了賞錢就請妳吃龍井茶酥,剛好大夫人賞了我們每人兩塊,我自己一塊,這一塊給妳。」
龍井茶酥是臨安城最為知名的點心,素有龍井三千只取一酥的美名,小小的一塊酥散發著好聞的茶香,光是看著就覺得誘人。
林重影也不客氣,將點心接過,兩人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吃起茶酥來。
天光已漸暗,金秋的斜陽分外的絢麗,彷彿給小院鍍上一層金光,金光之中似是萬物都變得美好。
「影姑娘,妳到底是怎麼長的,怎麼這麼好看?」福兒眼睛都看癡了,連心心念念的點心都忘了吃。
「我姨娘給的。」原主沒有見過自己的姨娘,但聽米嬤嬤說那女子生得極其美貌。
「那妳姨娘……」
「她早就不在了。」
福兒暗自後悔,怪自己嘴賤亂問話。
林重影笑了笑,「這酥真好吃。」
「我就說很好吃吧!來了臨安不吃龍井茶酥那就是白來。影姑娘,我跟妳說,我們臨安好吃好玩的地方多了去,妳若是日後有空定要好好逛一逛,吃一吃。」
「好啊。」
米嬤嬤泡了一壺菊花茶,笑咪咪地看著她們。
她們一邊吃一邊說著話,大多時候都是福兒在說,林重影在聽,福兒健談,八卦小道消息的來源也多。
「我聽說大公子那裡不讓人去侍候,除了胡嬤嬤一日去打掃一次,旁的都不用,胡嬤嬤說大公子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壓了壓聲音,湊到林重影的耳邊低語一番,說完後還左看右看像做賊似的,嚴肅地表示自己說的都是真的。
原來謝大公子十二歲那年回臨安城時已是芝蘭清雅之姿,惹得府裡不少丫鬟春心大動,其中一個二等丫鬟犯了癡,竟然去爬床。
當然,自然是未遂。
那時謝老太傅還在世,大發雷霆,魏氏被叫去罵了整整兩個時辰,出來後面無血色,夜裡就召集所有的下人,不僅嚴令此事不准外傳,還狠狠敲打了一番。
「我還沒見過大公子,聽錦兒姊和繡兒姊說大公子比二公子好看不止幾倍,我都想像不出來那得是多好看哪!」
林重影也想像不出來,但光是那個背影便可見一斑。
龍井茶酥她吃了一半,一半留著,轉頭看到福兒也是如此,兩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福兒以為她和自己一樣也是捨不得一次吃完,留著下次再吃,其實不是,她是給米嬤嬤留的。
原主的記憶中沒有吃過這樣的好點心,米嬤嬤自然也沒有,勉強混個溫飽都要看趙氏的臉色,又哪裡談得上吃好。
福兒離開時告訴她戲臺子今晚就要開了,還是花兒戲。
臨安城是江南富庶之地,民戲民樂早有盛行,大戶人家請戲班子入府,搭個臺子唱上個幾天幾夜。
像謝家這樣的門第,玩得更花一些,一個戲臺子不夠,得有兩個戲臺子,名為花兒戲,一枝花不表,兩枝花爭豔,圖的就是熱鬧喜慶。
她笑了笑,沒說去也沒說不去,等福兒一走她就把那半塊點心給了米嬤嬤。
米嬤嬤先是一愣,然後說什麼也不肯吃,說是自己不愛吃甜的,讓她留著自己吃。
兩人推來讓去,最後她直接將點心塞到米嬤嬤嘴裡。
半塊點心而已,米嬤嬤卻像是吃了龍肝鳳髓一樣熱淚盈眶,或許光是點心有些乾巴,還未嚥下卻咳嗽起來。
她忙倒了水,讓米嬤嬤順下去,米嬤嬤又咳了好幾下。
「嬤嬤,妳是不是身子不太爽利?」
「沒多大事,就是秋火大,口乾得很。」
她思及這兩日米嬤嬤的狀態,暗罵自己粗心。嬤嬤不只是秋火大,許是咽喉也不舒服,口腔保不定還生了潰瘍。「嬤嬤,我現在有錢了,我去給妳請大夫。」
她拿出自己的兩塊金錠子作勢就要往外走,卻被米嬤嬤一把拉住。
「四姑娘,這樣的小病哪裡用得著請大夫,再者這裡是謝府,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前奴婢瞧著府裡有荷葉,待晚些沒人了奴婢去採些來,喝上幾日也就好了。」
她還要堅持,無奈米嬤嬤死活不同意,最後她想著若是荷葉泡水喝過之後不好再去請大夫也不遲。
請大夫一事她依著米嬤嬤,討價還價之後摘荷葉的事她沒讓米嬤嬤去。
米嬤嬤腿腳不太好,眼神也有些遲滯,所以這活她自己去,米嬤嬤實在拗不過她,只好作罷。
黑夜降臨之後府裡的戲臺子開了場。
夜裡人聲靜,唱戲的聲音飄得更遠些,早已耳目不如從前的米嬤嬤都能聽到聲音,豎著耳朵聽得入了迷。
趁著月色,林重影也不用提燈籠,拿著個布袋子就出了門。
謝府有一處荷池,此池名為墨硯,因著年年荷花開了又敗,敗了又開,府裡的下人都叫它荷硯。
荷硯的荷花早已開敗,荷葉也已是半枯半綠,詩書人家最喜種荷,便是敗了也不清理,尤喜那殘殘敗敗的蕭條樣,若是到冬日裡積了雪,那意境更是蕭瑟淒美。
此間空曠,那戲腔的聲音婉轉,伴著戲腔的悠揚,她搆著最邊上的荷葉採了好些。
月懸於天,已近圓,間或還有蟲鳴聲,在草叢中一驚一乍,不知是迎合那戲曲聲還是受不了喧鬧也要嚎兩嗓子。
將將採好裝好正打算離開時,突然有腳步聲往這邊來,她幾乎沒作任何的思考,下意識往暗影處隱了隱。
「春花,妳方才真的瞧見二公子往這邊走了?」
「我沒瞧錯,二公子手裡還提著東西。」
這兩人的聲音一個她聽過,是謝問身邊的一等丫鬟紅袖,另一位既然叫春花,那定是府裡的二等丫鬟。
謝家丫鬟們的名字有講究,三等丫頭稱呼某兒,二等丫頭是春夏秋冬梅蘭竹菊為主,至於一等丫鬟則沒有任何規定,主子們隨意賜名即可。
她們在找的人顯然是謝問。
謝問是二房嫡子,也是未來的臨安謝家家主,以他的人才相貌應是府裡不少丫鬟的春閨夢裡人。
「二公子能去哪啊?」紅袖疑惑不已。
「紅袖姊姊,那個……我聽說……」春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吊足了紅袖的胃口,等紅袖再三催促後才神神祕祕道:「林大姑娘破了相,婚事卻沒有退,妳可知道這是為何?」
「我們謝家是什麼人家,她能許配給二公子,那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莫說是破了相,就是快死了我看她爬也要爬進謝家。」
能說出這麼難聽的話來,其心難測。
如果說三房的丫鬟是無鹽女,那二房的丫鬟就是個個賽天仙。這叫紅袖的模樣上乘,算得上是個美女,另外還有什麼添香美玉妙荑,一個比一個好看。
古時大戶人家公子身邊服侍的丫鬟可不光是給主子倒水更衣侍候的,還有一些隱晦的作用,比如暖床,比如紅袖添香。
那床暖著暖著就睡到了一個被窩,那紅袖添香添著添著就日久生情,聽這紅袖的行事與言語,顯然也是這一類丫鬟。
「紅袖姊姊,林大姑娘若為二少夫人,那是妳的福氣,妳生什麼氣啊。我要說的不是她,而是那個林四姑娘。」
「她?」
「妳想想看,以前林大姑娘來謝家,幾時帶過庶妹,這次為何如此?我聽說啊……」
春花的話消失在紅袖的耳邊,林重影沒有聽到,但也能猜到是什麼話。
果然紅袖一聽危機感重重,還跺了跺腳。「若真是如此,我哪裡爭得過……妳說二公子是不是找她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紅袖姊姊,妳糊塗啊……」春花死活拉著紅袖,也不知又說了什麼話,好歹將人給拉走了。
為怕她們折回,林重影沒急著走。
等了一會兒,確定人已走遠之後她才離開,許是走得太過急匆,拐彎時隱約看到前面有人也沒收住腳力,好巧不巧撞到了提著東西的謝問。
藉著月色的光,謝問自是一眼將她認出。「影妹妹!」
她頭都大了。「二表哥。」
謝問欣喜無比,聲音都透著說不出來的愉悅與驚喜,「我方才想去找妳,思了又想還是沒去,我怕被人看見,對妳名聲不好,沒想到在這裡碰上,真是心有靈犀……」
打住!誰和你心有靈犀?「二表哥,你找我什麼事?」
「我派人買的龍井茶酥,本想給妳送去。」
「我不要。二表哥,我得回去了。」
哪怕是白天碰著她都要遠遠躲著的人,夜裡更是能躲多遠躲多遠,只是她想走謝問卻不會如她所願。
桂花飄香,明月生輝,對於謝問而言這才是真正的花前月下,他滿腦子的旖旎,情不自禁地將人一拽,帶入自己懷中。
月色朦朧,懷中這張小臉白得像上等的美玉,他喉結滾動著,林重影能清楚聽到他嚥口水的聲音。
「影妹妹,如此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你個頭!林重影剛一掙扎就聽到謝問壓抑的聲音——
「影妹妹,妳別動,我抱一會兒就好。」
她還真不敢動了,因為她不僅能明顯體會到兩人的力量之差,還能感覺到謝問身體的變化,這個時候她要是再敢輕舉妄動,後果不堪設想……
但一直這樣抱著,什麼時候才到頭?
「二表哥,你放開我,若是被人瞧見,我怕是就活不成了。」她嚶嚶地假哭,又不敢大聲。
只這哭聲聽在謝問的耳朵裡更像是催情的樂意,美人兒溫香如玉梨花帶雨,如那不堪承露霜打的嬌花我見猶憐,越發讓他情難自控,當下呼吸急促,氣息灼熱,燙得林重影厭惡無比,卻一動也不敢動。
「二表哥,求求你,你若是不想我死就放開我吧。」
「我知道,妳別怕,這裡沒有別人,我再抱一會,再抱一會。」
就是因為沒有別人,只有你才害怕啊!
林重影忍著噁心和抗拒,既希望有人來又不希望有人來,糾結思忖之時,也不知是不是出現幻聽,竟恍惚覺得有人正往這邊走。「我聽到腳步聲了,是不是有人來了?」
「沒有,沒有別人,這裡就只有妳,還有我。」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就在懷中,謝問忍得辛苦,他如今只恨婚期太晚,不能早點抱得美人歸。
他難忍,林重影也難忍。
這時真有腳步聲傳來,極輕,月光下,那人冷冷地看著他們,似畫中人,皎如玉樹。
幾乎是一瞬間,林重影就猜到了他的身分——謝玄。
謝家發跡已有兩百年,百年流光的簪纓世家,放眼整個大昭朝都是屈指可數,謝家之所以源遠流長,除了祖上出過數不清的大儒鴻才,還因為歷經朝代更迭卻後繼有人。
而長房長孫的謝玄,便是這一代的峰尖,十八歲的狀元郎,放眼古今都是寥寥無幾的存在,出仕之後入御史臺,如今已官至太子少師。
很快,謝問也看到了他,猛地將林重影放開。
林重影被推得踉蹌一下,將將站穩後心裡罵了一句髒話。
謝問在推開她之後其實是想扶一把的,但在謝玄的注視下又不敢輕舉妄動。
謝家滿門的讀書人,最是信奉君子動嘴不動手的規矩,平日裡為了強身健體也就打打八段錦,哪怕是急得狠了,祖父在世時也不過是罵他一句「豎子無狀」。
但大哥謝玄不一樣。
謝玄自小是跟著外祖父汝定王長大的,汝定王是大昭朝唯一一位世襲罔替的異姓王爺,先祖曾是跟隨大昭開國皇帝打天下的武將。
武將之家的傳承,首先一個字就是武字,所以謝玄會武,而且真的會揍人。
那年因為什麼事謝問忘了,應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被這位大哥狠狠湊了一頓,牙齒都掉了兩顆,事後父親還說揍得好,母親也不敢吭聲。
自那以後他就知道,若是惹到了大哥,哪怕是被揍了也沒有人會幫自己說情,只能自己受著。「大哥……」
「背人私會,不受於禮,二郎,慎行。」
私會二字聽得林重影心頭一緊。
相傳這位謝大公子五歲時其外祖父汝定王攜他入宮,熙元帝有心考校一二,指著一對貔貅玉鎮問他,何為貔何為貅?
當時他的回答是:「貔之側為貅,貅之側為貔。」
熙元帝龍顏大悅,金口玉言稱他為神童。
神童六歲成詩,九歲問倒謝老太傅,十二歲獻策天子以治泅水之患,被熙元帝授學士之位。
這樣的人對普通人而言好比是珍稀動物,還是不花錢就能看的那種,逮著此等時機,少不得要多看兩眼。
他也看了她,說是看,其實不盡然,最多僅能算得上是目光掠了一掠。雖然無鄙夷厭惡,無輕視不屑,但那樣的平靜更能突顯他們之間的差距。
雲泥之別。
「大哥,你聽我解釋。這是林家的四姑娘,我母親與林夫人已經商議好,她會與她長姊同嫁於我。」
謝問好歹沒說出媵妾二字,多少給林重影留了一些體面。
這件事謝玄已從謝老夫人那裡悉知,謝清陽是謝家家主,謝玄會是下一任家主,無論家族中發生什麼事,哪怕是後宅女眷的事謝老夫人都不會隱瞞他們父子。
謝老夫人的原話是這樣的,「問兒註定要留在臨安,無法同其他族中兄弟一樣出仕。若無他們父子,在外的謝家人如何能衣食無憂,一心前程而無後患,謝家對他們有所虧欠,也只能在旁的地方彌補一二。」
謝家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每一代都必須有嫡系子孫留守臨安,這一代是謝清明,下一代的人選就是謝問,所以哪怕是媵妾這樣的事,謝老夫人也依著二房。
祖母都應允的事,謝玄不會有什麼異議,但哪怕是媵妾那也得按著規矩來,不能正室還未過門就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壞了謝家的清名。「既是已經定下的事,不必心急。」
「大哥,我這不是……」謝問滿含柔情地看向林重影,那句情難自禁的話嚥了回去。大哥這樣的人,必是不能理解他。
林重影避開他的目光,半低著頭。
「天色已晚,你們早些回去。」謝玄這話是對謝問說的,也是對她說的。
謝問就丟下一句「大哥,改日找你細聊」的話,如同身後有惡狼一般跑得老遠。
林重影心下鄙夷,這個謝二原來是個沒擔當的,既然謝二靠不住,自己更不能白擔一個與人私會的名聲,哪怕謝玄不會說出去。
「大公子,我和二表哥不是私下相會。我奶娘口舌生火,我來給她採些荷葉泡水喝,恰巧遇上二表哥。」她將自己採的荷葉拿出來,以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這是妳的事。」
是啊,這是她的事。
外人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既然不關自己的事,又是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人,像謝玄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浪費時間去知道背後的原因。
她不再說什麼,福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