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自嫁,一段逆襲。
她給他底氣,他為她封侯。
他日威震朝堂,仍不忘為她揉肩洗腳……
都道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舒奕如今也體會到了這句話的意義,
她爹為了有個好前程,聽了她繼母的話,準備拿她送人,
噗嗤一聲她笑了,好好的官家嫡女,她為何要放著正妻不做去做妾?
想起娘親生前叮囑,以及給她留下的嫁妝和一個紅木小匣子,
她拎著決心與清白,親自敲響了寒門書生江林木的門……
成為鄉下小媳婦第一件事,是幫忙敦親睦鄰──
舒奕用從小跟著外祖學來的醫術,在村中打下好名聲,
順帶收點雞蛋、線頭當診金,改善江家人的生活,
日子逐漸好過後,小媳婦又接連完成好多事──
江林木的大哥從兄為情所傷想創業,她立刻貢獻藥膏配方;
意外救下重傷的姑娘,和江林木攜手破獲官匪勾結的買賣女子案;
更診治出太后沒苦硬吃的病,在她「治療」下也藥到病除!
妻子事業有成,江林木不僅不吃味還與有榮焉,
況且他憑一己之力從寒門子弟成為各個皇子想拉攏的對象,
因此想他不好過的大有人在,但他不僅一一化解,
還藉著一樁貪墨案揪出當初買賣女子事件案有案外案,
而這案子主謀竟直指他的岳父大人……
😘 這故事不能只有小編看到!
這是一個關於逆襲與甜寵的精彩故事!
縣令嫡女舒奕本該高門大戶風光出嫁,卻被繼母算計,準備送進尚書府
當妾。她不甘心成為父親高升的墊腳石,果斷帶著嫁妝親自上門,嫁給
了寒門書生江林木,卻沒想到這場「自嫁」成了逆轉人生的開始!
江林木一路從窮書生成為朝中炙手可熱的新貴,兩人攜手改寫命運,夫
妻情深,日子越過越紅火,男主深情寵妻,白天威風凜凜,晚上為她揉
腳捶肩,甜度爆表!
故事內容節奏明快,角色設定鮮明,甜寵和逆襲元素兼備,保證讓人看
了就停不下來。
靈丘山,我是個很喜歡獨處的青島姑娘,
安靜的聽風聽雨聽海浪拍打礁石,一盞香茗,一爐沉香,一本書,這便是我最愛的生活。
看著裊裊香煙總是會生出很多感想和靈感,於是就拿起筆,將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寫成一個個小故事,
若有讀者喜歡,那便是我最大的幸福,日後还會繼續創作,希望大家能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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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門求婚書
「開門!」和話音一同落下的,還有花瓶摔得支離破碎的聲音。
房間裡早已被舒奕打砸得一片混亂,房間四處的窗扇上被木板釘死,明明是午時陽光正好的事兒,房裡卻是昏暗一片。
站在昏暗的房間裡,舒奕四下掃了一眼,她臉上露出絕望的苦笑,這哪裡像是個閨房,簡直就是個牢獄,桌上的茶壺歪倒,沒有一滴水,她記不得上次喝水是昨日還是前日了……
「小姐,您且安生些吧,別為難我們做下人的,明日一過您便是尚書府的姨娘,日後吃香的喝辣的,多好的日子啊,您又何苦今日鬧得大家不安生?」
舒奕聽到這話都要被氣笑了,她眼圈紅紅地看著緊閉的木門,門扇的窗紙上映出一個婆子的身影,那人倚靠在門上一手托著瓜子,一手捏起一顆送到嘴裡。
說著事不關己的風涼話,舒奕一時都分不清,這府中到底誰才是主子!
「我又沒說要出去,我只是想透透氣,妳快些開門!」她自己都沒有發現,此刻她的聲音是顫抖的,許久未飲水的嗓子也沙啞得不行。
「哼,您拿老奴當三歲的孩子不成?再者說了,老爺跟夫人也下了命令,這兩日別說不能放您出來透氣,就連下人們也不能進去,夫人甚至發話說這兩日不許給您送水送吃食。」
說白了,不到尚書府來接那日,這扇門誰也別想著打開。
那婆子說完微微抬著下巴,模樣十分囂張,她可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奴才,即便是府中的大管家,見了她都得客氣著說話。
舒奕無聲地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絕望的淚水劃過臉頰,面上卻綻放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她並不怕被送去什麼尚書府,她哭只是因為對父親的失望。
要想從這裡出去,辦法多得是,可她不死心,想賭一把父親對她的愛。
曾經她娘在世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父親總說她是他的命根子,可為什麼到了今日,那個曾經寵愛她的父親不見了……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嘴角的苦笑變成自嘲的譏諷,所有的期盼和不甘,在聽到那婆子說出來的話後全被擊個粉碎。
果然,有了後娘就會有後爹,自從娘親在她七歲過世之後,她的日子說是變成地獄也不為過。
舒奕坐在鏡子前,看著銅鏡中那哭得眼睛通紅的自己,她勾了勾唇,拿起用香露打濕的帕子,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臉,又用香脂珠粉敷面,皮膚瞬間變得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像是剝了殼的水煮蛋,哪裡還能看出,剛才哭紅眼睛的傻子是誰。
她打開桃紅的胭脂給自己點染上妝,這時後窗響起小聲的敲擊,節奏有些怪異,「咚,咚咚」的,但她聽後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變得明豔起來。
舒奕起身走到後窗下,微微仰頭看向那個被人從外拉開的窗戶,窗外,夫妻兩人扒著窗臺往裡看,她趕忙後退兩步讓開窗口。
男子將身邊的姑娘抱起,從窗子送進去,接著他一撐窗臺也翻身進屋。
「小姐可有收拾好東西?」小桃挽著婦人髻,氣色也比之前好許多,顯然在婆家過得不錯。
「都收拾好了,那邊的兩個箱子還有兩個包袱、一個匣子都是要帶走的。」舒奕伸手指著不遠處的東西,都是這兩日她自己收拾好的行囊。
小桃看了身邊的男人一眼,對方領會她的意思,將兩個包袱掛在肩頭,一雙鐵臂輕鬆的搬起兩只摞在一起的木箱。
他沒有說話,只是搬著東西走到窗下,接著腳一蹬牆壁,身子靈巧地從窗子翻出去。
等人離開,舒奕這才趕忙問起來,「妳這兩個月過得可好?」
眼看小姐都自身難保了卻還在擔心著她,這讓小桃心中十分感動,「好,奴婢一切都好,多謝小姐當初的搭救成全,婆母並不介意我曾是奴籍,待我像親閨女似的,夫君看著冷冰冰的,但人很好,對奴婢也好,就是嘴笨不愛說話。」
看著小桃提起婆家時眼中皆是幸福的光芒,舒奕鬆了一口氣。
當初繼母趙氏有意將小桃撥去給自己兒子當通房開竅,舒奕便著急忙慌地偷了小桃的賣身契,聽聞城中鏢師也在找新婦,待人處事都不錯,就匆匆將小桃嫁了過去,為此繼母沒少找她的麻煩。
就是這事情辦得急,事後回想起來她總有些懊惱,更擔心小桃會被人欺負,可如今見小桃過得不錯,她那顆心也都算是放下了。
許是當時她的一點善念換來了今日的一條生路,就在她得知繼母要將她送去尚書府當小妾的時候,便趁機寫了一封信,托人送到小桃手裡。
這邊信剛送出,趙氏便讓婆子將她看管起來,中間她也試過逃跑,但每次都被她爹派人捉回來,小桃算是她最後的希望。
「小姐,您當真想好了?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
幾天前收到舒奕消息時,小桃又驚又氣地哭了一場。
幸而她丈夫為人仗義,也感念舒奕當初信任他,將小桃許給他,得知舒奕的處境後,他沒有半點猶豫就幫著前後奔走,直到今日終不負舒奕所托。
如今舒奕已然沒有了退路,她望著房門的方向自嘲地笑了一聲,「妳瞧瞧,那門足足上了兩道鎖,這兩日更是不讓人送飯送水進來,我已別無他法,今日若不搏一搏,只怕被他們算計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看著她乾裂的唇、蒼白的臉色,小桃眼睛紅了,「小姐您別怕,奴婢和媒人找到了江家,他家裡除了窮些,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瞧著都是好相與的,他家是老太太當家,媒人已經幫著替您和江公子交換了庚帖,聽聞江公子近日在城中參加縣試,婚書之事怕是要等他考完之後才行。」
聞言舒奕的娥眉擰成結,焦躁地揉搓著手裡的帕子,「可我等不了那麼久,我今日必要見他,婚書最晚明日就要拿到。」
沒一會兒,陳旺再次從窗子跳進來,他一落地目光裡就帶著幾分催促,相處久了,不需要言語小桃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姐,您若真想好了咱們就得趕緊走,再不走,一會兒人一多就走不了了。」
這個時辰府中下人都去午歇吃飯了,也是院子裡人最少看管最弱的時候,可再過一會兒下人們都出來做事,到那時,三個人要想翻牆離開哪裡能藏得住身影?
「好,那就有勞陳壯士了。」
後窗比較高,若只有舒奕一個人,怕是站在桌子上也無法憑自己的力量翻出去,這也是趙氏為何釘死所有的門窗卻唯獨留著這扇窗的原因。
三人合力搬過來一張高几,舒奕費力地爬上去站好,陳旺也跳到桌子上,有了桌子墊腳,陳旺翻窗更是輕而易舉。
他輕輕一跳上了後窗,轉過身衝舒奕伸出一隻手,「舒小姐得罪了。」
不等舒奕說什麼,他便一把抓住她的肩頭,將人從窗口送出房外,須臾又轉身回屋,抱起小桃幾個跳躍也翻出窗戶,在他的帶領下,三人順利的從知縣府中逃出來。
後門不遠處停著一輛小馬車,馬車後面車廂堆放著從舒奕房中提出來的箱籠。
「小姐,快上車。」小桃在車邊小聲催促道。
舒奕長這麼大就沒幹過這樣出格的事,因此到這會兒腿都是軟的,往馬車上攀了兩次才狼狽地鑽進車廂裡。
小桃一上車就看到她癱軟的靠在車廂上,「小姐,咱們現在去哪裡?」
陳旺趕車,從見到這人開始,舒奕發現他好像只說過一句話,都不曉得小桃是怎麼和他溝通的,甚至她能察覺出這人是真心不錯的。
正想著,聽到小桃的話,舒奕心思轉動起來,半晌後問:「你們可有打聽到江公子現在住在什麼地方?」
「奴婢只曉得江公子住在梅六巷子那邊,為了考試賃了幾日的房子,但具體是哪一家便不甚清楚,不過媒人應該曉得。」
馬車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主僕兩人坐在車廂裡商量著接下來的事情,這時,從馬車後面突然跑出來兩隊官兵。
「讓開,都讓開!」這聲音嚇得小桃和舒奕瞬間噤了聲,舒奕腰背挺直地靠在車廂上,目光更是一錯不錯地盯著門簾。
趕車的陳旺是最淡然的一個,好像壓根就沒看到魚貫穿梭在馬車兩邊的官兵,目光直視前方,依舊不急不慢地趕著馬車。
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從馬車旁匆匆跑過,似乎沒有攔住馬車的意思,小桃便壯著膽子掀開一點點車窗簾往外看,只見官府裡的衙役手持銀槍、排成兩隊朝著城門的方向而去。
見人並沒有搜查馬車的意思,小桃鬆了一口氣,「瞧著這個架勢,像是要去城門處拿人,不會是老爺發現您不在,派兵出來捉拿吧?」
這樣的場景舒奕不是沒見過,前兩日她便經歷過。當時對她的看管並不嚴,她抱著她娘留給她的嫁妝匣子,從窗戶翻出去後就一路朝著城門跑去,想著去找舅舅幫自己,不想人還沒有出城就被她爹派人捉拿回去。
「應該是。前兩日城裡鬧得沸沸揚揚說要捉拿盜匪其實也是因我而起,他不好明說此事便扯謊到處搜查。」
她早該想明白的,若是爹對她還有一絲的不忍,又怎麼在將她捉拿回去後把房間的門窗都給釘死?是她還不死心,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和期待。
但這次她不會在抱有任何的期待了,她要為自己爭取一次。
「先去找媒人,今日我必要和他簽下婚書才行。」
紅姑姑是兩城五鎮最有名的媒婆,可她當媒人這麼久還從未見過如此猴急的新娘,前兩日她才做主幫著交換庚帖,今日就急匆匆拉著她,讓她幫著訂親順道將堂給拜了。
她剛吃完午飯正打算睡一覺,可眼皮子還沒合上就被人催起來,聽到吩咐後她只好趕忙找到另外一個媒人出發,於是乎小小的馬車廂裡擠擠挨挨地坐了四個女人。
「這是六證。」她將東西交給小桃,「妳是舒姑娘的媒人,我作為中間人,這位柳姑姑是男方請的媒人,如此妳這三媒六證便是齊全的,又有當初指腹為婚的信物,還有交換的庚帖,只要今日雙方都點頭,由我牽線立下婚書也是說得通的。」
縣城原本也不算大,紅姑姑在馬車裡叮囑一番,收聲的時候馬車剛好在江林木租住的小院門前停下。
幾人下車後,除了坐在車夫座位上的陳旺,其餘的人紛紛轉頭看向舒奕。
收到周圍人的目光,舒奕抬手扶了扶髮髻,在眾人或欽佩或震驚的目光中,來到院門前。
「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在幾人耳邊響起,但舒奕此刻聽不到敲門聲,耳邊反而是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以及一聲溫潤清朗的詢問——
「誰啊?」
今日正是縣試出成績的日子,江林木早早就收拾好行囊,打算看完成績就直接回鄉。這處小院他和同窗只租了八日,同窗一早就收拾好離開了,他若要再住便要續租金。
這邊他剛收拾好行囊,院子外就傳來敲門聲,心中隱隱猜測是同窗遺落東西回來取。
開門的動作進行到一半,卻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嬌滴滴的聲音——
「夫君是我。」
周圍站著好幾個人,即便是下定決心今日要強嫁小書生,可真到這一刻舒奕仍舊有些難以接受,可事態緊急,於是她只能紅著臉頰,強做鎮定地喊了一聲。
此刻院門半開,江林木清秀儒雅的面容展露在眾人面前,他眼中的震驚和慌亂也同樣落入大家眼中。
紅姑姑看了一眼天色,再看門外的姑娘羞紅了臉,門內的書生整個人也呆愣著,她素來是個乾脆利索的人,便有些不耐煩地推了一下院門,「我說江少爺啊,你還是讓我們進去慢慢說吧,這事你祖母和父親都已經點頭了。」
得了紅姑姑的提醒,舒奕也趕忙拿出對方的庚帖,還有一枚雕刻桃核,是個大度彌勒的圖案,憨態可掬但雕工精湛十分惹人喜愛。
「這是庚帖還有信物,夫君可要瞧瞧?」舒奕將兩樣東西遞到對方面前,看著那個用紅繩拴著的彌勒吊墜,江林木心頭不禁一跳。
須臾他從自己脖頸上摘下一個吊墜,也是一個彌勒的形象,只是彌勒身上穿著的袈裟不一樣,舒奕那枚的袈裟是百花樣式,而江林木的卻是青竹樣式。
他看一眼信物,微微側身讓開,門口道:「諸位請入內敘話。」
只見屋裡空空蕩蕩,一個收拾好的包袱放在桌子上,顯然是要離開這裡了,舒奕見此不由得吐出一口氣,幸好趕上了。
落坐之後,紅姑姑作為主事牽線的人,將事情大致和江林木說了一遍,「當初因你父母經過官道,恰巧救了病重暈倒的趕考書生,後來書生病癒回家,舒家娘子帶著厚禮去你家中拜謝,舒家和江家兩位娘子一見如故,便交換信物指腹為婚。」
江林木捏著庚帖看了一眼,「可我比舒姑娘年長三歲,又作何說是指腹為婚?」
紅姑姑倒是沒有注意這點,如今被他一說也反應了過來,這的確有些說不過去。
「這事娘親曾和我說過。娘親本就體弱,為了照顧好爹爹,供他讀書科舉,那孩子不足五個月就落了地,直到後來有了我,才將信物交給了我。」
江林木聞言皺了皺眉,他娘在他出生沒多久就沒了,但家裡祖母和父親從不曾說過此事,自己也是今日才知曉。
「可惜我與它無緣,姑娘也不是最初與我指腹為婚之人,那這親事就應當作罷。」
說罷,他將庚帖和信物一併推回到舒奕面前,大有不想認這門親事的意思。
紅姑姑和柳姑姑都看傻了,明明江家窮得沒錢娶媳婦,現如今有一個不要聘禮的媳婦送上門,這傻小子竟然還想著往外推?
柳姑姑也是官媒,她主管三個村子,只要村裡有人到了年齡她都會忙著奔走催促,畢竟過了年紀還不成親,不管男女都是要交稅的。
每年秋收官衙派人收糧之餘,也會順便查核村裡人的年齡和嫁娶記錄,如今已是二月,若是江林木再不成親,只怕秋收時就要報上去,到時候江家又要多出一筆稅收了。
「既然人家拿著信物來了,你祖母和父親也都同意了這門親事,你還矯情這些細節作甚?今日我和紅姑姑可是帶了官媒婚書而來,你還是趕緊簽了吧。」
舒奕看著他眼中的冷淡和嫌惡之色,眼圈忍不住紅了紅,心下也有了幾分猜測。
「我有些話想和江公子私下說,不知可否移步?」
她說完,江林木仍舊坐著未動,他眉峰帶著幾分鋒利之色,淡色的薄唇此刻緊緊抿成一條直線,襯得他越發地不近人情,很顯然地,他並不想和她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一旁的小桃看得都氣紅了眼,想要上前理論卻被舒奕一把按住,心裡的不忿也只能嚥下去。
舒奕強忍著淚水道:「公子請聽我一言,若是聽完仍不願……舒奕自然不會強人所難,我自當歸還信物,自此不再出現在公子面前。」
聽到這話,江林木神情終於有些鬆動,他細細打量了一眼舒奕的神色,看她紅著眼圈,倔強地不讓早已滿溢的淚水落下,他皺皺眉,有些煩躁地歎息一聲。
「也罷,姑娘這邊請。」說著,起身率先走出正廳。
舒奕跟著他進了院子裡的梢間,一進門她便屈膝一禮,「今日冒昧登門實屬失禮,惹公子不喜,舒奕也沒有辯解的臉面,可這親事我還是想厚著臉皮再求一求。」
梢間裡空空蕩蕩無處可坐,江林木面色冷淡薄唇緊抿,警惕地和她保持著距離,「姑娘不必多禮,妳有什麼要說的便快些說,妳我孤男寡女不便在此久留。」
舒奕站起身的一瞬間,忍了許久的淚珠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了地。
「今日我厚著臉皮三媒六證登門,與其說是求婚事,不如說是給自己求一條生路。我父乃是鳳安縣知縣,公子飽讀詩書應也曉得,舒知縣在此連任五載,轉過年來便是赴京述職之期,若朝廷再無調動之意,只怕此生他都要留在此地。」
按照大晉的規矩,地方官員不可在一處任職超過三載,但這樣的條令對於像鳳安縣這般窮困的地方無用,本國建朝才七載,先前重武輕文,如今百廢待興,盛安帝這才發現朝中可用之人甚少,逐漸開始重視文官。
奈何這事不是一日可解的,富庶之地官員不斷更替,窮苦之地卻無人願意前來,多是派些捐官過來管轄,自然不會輕易調任。
對此江林木是知曉的,他微微頷首看著對方,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舒奕不敢耽擱時間,繼續說道:「前段時間京城裡的陳尚書回鄉祭祖,我父親想要搭上這條線,於是在我繼母的指點下,他明日欲將我送到陳尚書府中為妾,換得明年調任的機會……」
聽到這裡,江林木的面色變得凝重起來,薄唇卻似放鬆了幾分,看向舒奕的目光也不再有嫌惡之色,多是訝然和不忿。
他負在身後的雙手微微握拳,「妳想用當初的婚約,與我簽下婚書,使得舒知縣計畫落空?」
舒奕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是的。」說完她看著他眉宇緊蹙,趕忙再次說道:「不過此事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報復,陳尚書從京中來,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且他並未見過我,此事我便是鬧了他也不會揪著我不放,無非之前答應我父親的事作罷而已。至於我父親……畢竟我娘故去之前手裡也是捏著他的短處,現如今便在我手裡,只要我將婚約坐實,他就算氣急了也不敢輕易對我們如何。」
聞言,江林木挑眉道:「既然妳手裡捏著舒知縣的短處,大可以此要脅,取消妳繼母的安排便是,何須丟了臉面跑來尋我幫忙?」
「我也不是沒想過,但經歷了這次的事我算是看明白了,若真拿這事威脅,他們大可將我鎖在家中搜去證物,便是暗暗殺了我也無人知曉。但我若是秀才娘子,他想動手便要掂量一下,況且非到萬不得已,那東西我也不會輕易拿出。」
兔子急了還會咬人,他若忌憚那東西就不會找舒奕的麻煩,但一旦把人逼急了,作為一個地方官,他想要在管轄的地方捏死她也不是什麼難事。
曉得她不顧名節臉面帶著媒人上門的緣由之後,江林木的臉色變得好看許多,負在身後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手指摩挲著掌心裡那枚桃核彌勒,目光也一錯不錯地盯著眼前的姑娘。
「走吧,妳我既有婚約在身,那便按約履行,我雖非君子卻也不是不守舊約之人。」
第二章 入村第一件事
看著官媒在婚書上蓋上印章,一式三份,男女方手裡各一張,作為媒人的紅姑姑收著一張。
「好了,天色不早我們便也不多打擾,今日便恭喜江公子和江夫人啦,這婚書一會兒便會登記在府衙冊子上,這喜事也就算成了。」
柳姑姑不曉得舒奕的家世背景,因此並未多想,可紅姑姑是知道事情始末的,看著她這樣喜笑顏開的樣子,擔憂地提醒道:「也不急於今日,不如等月底一起登冊豈不是方便?」
柳姑姑卻沒聽出言外之意,只說:「不麻煩,一開年我就促成了一對,我可不得早早的登記上?光是看著都讓人安心。況且去年只有我那本空著掛了白帳,今年我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每座城官媒就有五人,每人管著數個村子和縣城,年底的時候也都會聚在一起聊聊,柳姑姑去年因為一對都沒促成,讓其他的官媒好一頓嘲諷,今年一開年就迎來了好消息,這也預示著一整年都要好事不斷,所以別說等月底登記了,她連今晚都等不了。
如今事情辦完,紅姑姑也不再多留,她看了舒奕一眼,「妳現在找到了歸宿,當年欠妳娘的恩情我就算是還上了。這兩個月我不在鳳安縣,兩位的喜酒我怕是趕不上了。」
如今舒知縣還不曉得此事,她溜還來得及,否則等明日被人發現,得知這媒是她從中撮合的,少不得要被舒知縣訓斥穿小鞋,倒不如先去別的縣住一段時間。
左右她在兩城之中有幾處產業,離開了鳳安縣也有更好的去處。
「今日之事多謝紅姑姑,日後紅姑姑再回鳳安縣,舒奕定當買酒備菜,好好請您喝一杯。」說著她起身襝衽屈膝一禮,態度尤為的鄭重恭敬。
見狀,讓冒著風險幫她牽線的紅姑姑十分受用,「成,到時候我可要好好吃一杯酒。」
送走了兩位媒人,房間裡剩下小桃、舒奕和江林木。
「小姐,現在您有什麼打算?」問這話的時候,小桃怯怯地看了一眼江林木,雖然不滿他剛才的態度,可眼下他已經成了姑爺,小桃也不好再說什麼。
這個問題舒奕也沒有想好,下意識看向站在身邊的人。
觸及到她的目光,江林木抿唇想了一下,道:「她今日便隨我回村和祖母說一下今日之事,之後的事情再另做安排。」
聞言,舒奕從荷包裡拿出三兩銀子,問小桃,「馬車是從什麼地方租來的?」
「從城東邊的陳記車行租來的,明日申時歸還即可。」雖然不太明白舒奕為何問這個,但小桃仍舊規矩的回道。
「那好,這錢你們拿著,一會兒回去找輛車坐,那馬車今日先借我用一用,明日……」說到這裡,她再次側頭看向身邊的人。
江林木曉得了她的意思,對小桃吩咐道:「明日午時帶著契書到陳記車行,到時候我會來歸還馬車。」
得知舒奕要跟著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回去,小桃不安地看看她又看看江林木,囁嚅著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好開口。
「放心,江家妳也是去過的,若是有什麼事妳就去江家尋我。」舒奕安撫的拍拍她的手背,並將那三兩銀子塞到她的手裡。
小桃見狀趕忙往外推,「小姐,奴婢不要,您日後用錢的地方多得是,我們家離著這邊不遠,順路走回去剛好還能買些菜,不需要坐車的,您……」說著她又看看江林木,「您小心些。」
「放心,我曉得的,妳也要照顧好自己,若是舒知縣找到妳,只管說不曉得便是。」
等送走了小桃和陳旺,舒奕後知後覺有些不安起來,而江林木已經將自己的包袱放在了馬車上,坐在車座上挑眉看著舒奕。
「時辰不早了,動作不快一些,到家天都要黑了。」似是看出來她的不安,江林木笑了一聲,「現在知道怕了?上車吧,妳別怕,我家裡人都很好相處,不會為難妳的。」
事已至此,舒奕也沒有回頭路,搭著江林木伸過來的手借力爬上了馬車,車簾一放下來高大的馬兒就拖著車廂往前走去。
拐出巷子後,馬車周圍變得嘈雜起來,叫賣聲不斷,舒奕偷偷掀開車簾朝外掃了一眼,看明白這不是出城的路。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江林木淡然說道:「先去書院看一眼,今日縣試出成績,看完咱們就出城。」
看著有些陌生的路,舒奕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好奇這人的成績如何,之前打聽到他在讀書,卻不曉得他讀得如何,這會兒正好可以看看。
舒奕倚靠在馬車廂門口,撩起一點車簾打量著外面,可又擔心有官兵撞見,小心翼翼的像隻膽怯的兔子。
江林木回頭看了她一眼,嘴角沒忍住勾起一絲弧度,說道:「這邊人少,應該不會有官兵過來。」
舒奕鬆了一口氣,但仍舊不敢大大方方掀開車簾。不知是不是因為那封婚書的緣由,此刻舒奕心裡並沒有之前那樣慌張,反倒莫名地有些安心。
書院此刻的確沒有什麼人,看榜的人多數都在上午看過了,此刻榜單下只稀稀疏疏站著幾個人。
舒奕捏著帕子半遮著臉,好奇地下了馬車,跟在江林木身後朝著榜單走去。
「江林木!這次縣試你可是咱們書院的第一名啊,恭喜恭喜。」
還未看到榜單就聽到一道嘹亮的聲音,舒奕抬眸看了跑過來的小胖子一眼,對方熟稔的和江林木打著招呼。
「杜兄同喜同喜,今日聽聞杜兄也榜上有名。」
「嗐,我那是險險上榜,在倒數第八名,和你可不一樣呢,不過咱們府試的時候倒是可以一起出發,聽聞今年知府大人要親自下場監考,能見一眼知府大人,我這次就算不過,回去我爹估計都能少打我一頓。」
舒奕沒想到書生竟然還有這種性子,被他的話逗樂,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這一聲引得江林木和杜仲紛紛看向她。
知道剛才自己失禮,舒奕羞紅了臉頰,「抱歉,我不是在嘲笑你,只是覺得你說話十分的風趣。」
幸而江林木並沒有不悅,神色中甚至帶著幾分趣味,回頭看向杜仲,「抱歉,這位是內子,剛才有失禮的地方還請杜兄莫要見怪。」
杜仲聞言眼睛都瞪大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江林木,「你你你……你啥時候有媳婦啦?上個月不是還說沒有的嗎,我還想著把我妹妹介紹給你呢!」
舒奕挑眉看向一旁的江林木,明明才剛認識,明明半個時辰前才簽下婚書,但此刻聽到他之前的打算,她心裡竟然有些說不出來的不對勁,究竟是個什麼滋味她一時形容不出來,但就是讓她不喜。
江林木也有些不自在,聽到杜仲的話後,他心虛地摩挲著下巴,小心翼翼偷瞄了舒奕一眼,見她臉色沒有什麼不對後,轉過頭去乾咳了一聲。
「今日才立了婚書,喜宴準備過些日子辦,到時候你可一定要去喝兩杯。」
雖然有些遺憾沒能將親妹妹介紹給江林木,但得知好友今日立了婚書,馬上就要成親擺酒,杜仲也是打心底替他開心。
「放心,到時候我一定去沾沾喜氣,討杯喜酒喝!」
看完榜單後時辰已然不早,江林木也不想再耽擱,便趕著馬車朝城門走去。
舒奕有些擔憂地道:「城門處一定會嚴查的,到時候……咱們要怎麼出城?」
馬車還在繼續往前,江林木坐在車座上,一雙眉頭也不由得皺緊,這的確是個問題,今日出城怕是難辦。
沉默了須臾,他扭頭看向坐在車廂裡的人,說:「妳一會兒將包袱裡的衣物塞到腹部的衣服中,然後用包袱皮包住髮髻。」
舒奕茫然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曉得他是什麼意思,一張白皙小臉瞬間漲得通紅,但這的確是個辦法。
她忍著羞臊,按照江林木說的,將包袱裡的衣物捲成球塞到下腹的位置,包袱皮是藍碎花的棉布,疊成三角包住頭,模樣像極了村裡婦人常戴的頭巾。
收拾好,舒奕掀開車簾,趕車的人感知到回頭往裡看了一眼,沒有發現什麼疏漏,便紅著耳朵轉回頭去,一邊叮囑道:「馬上要到城門處了,妳莫要往外看,其餘的只管交給我。」
舒奕按照他說的,將臉扭向車內,闔上眸子假寐,傍晚的光線昏暗,車廂裡更是讓人看不清晰。
馬車隨著人潮排隊出城,果然如舒奕所言,今日出城盤查得格外嚴,江林木靠在車廂門邊,掏出自己的戶帖和考試所用的路引預備著。
城門處的人格外多,大家都著急著出城回家,隱約間,江林木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盯著他們,本來溫潤如玉的臉上立刻起了一層寒霜,整個人顯得冰冷且不近人情,眉峰鋒利的上挑著,帶著生人勿近的氣場,本來準備插隊到他前面的人一對上他那陰鷙寒冷的眸子,後背頓時一緊,尷尬地衝他笑笑,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江林木卻並非介意那個插隊的人,而是介意那雙在暗處盯著他們的眸子,順著感覺回望過去,在離城門不遠的一間茶棚看到了滿臉擔憂的小桃和陳旺。
霎時間,他臉上的冰冷倏地化開,讓小桃一時間懷疑自己是看錯了,她衝著江林木微微頷首以示。
駕車的男人也點了點下巴,心中對他們夫妻兩人的義氣發出由衷感歎,逐漸地開始對車裡的人生出幾分好奇。
能讓人如此忠於她,舒奕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思緒紛飛著,馬車也到了官兵面前。
官兵不客氣地問:「幹什麼的?要去哪裡?車裡又是什麼人?」
江林木看了對方一眼,臉色未變分毫,反倒是躲在馬車裡的人,嚇得藏在裙襬下的手暗暗抓緊了衣袖。
「本鎮人,入城參加縣試的,順便帶著妻子找郎中問診。」
說完,也不等官兵上前查看,他抬手挑起車門簾,聲音下意識壓低,「我妻有孕在身格外貪睡,望請各位官爺莫要驚醒她。」
對方看了江林木的路引,的確是趕考的書生,又往昏暗的車廂裡望了一眼,見車中女子腹部高聳,顯然不是他們要尋的人,便不耐煩地將東西扔給江林木,煩躁地擺手示意他們趕緊離開。
江林木不慌不忙地揣好戶帖和路引,慢悠悠地趕著馬車朝城外蘭村走去。
城門處,小桃望著馬車順利離開後終於鬆了一口氣,人也陡然放鬆下來,身子一歪靠在了陳旺懷中。
「太好了,小姐一出城就算是躲過一劫了。」
馬車直到走遠,舒奕爬起來探頭看去時已然看不到縣城的門,天色暗了下來,她將肚子上的衣服全部掏出來又整整齊齊地疊好。
「我如此冒昧的去你家,你家裡會不會對我有意見?」舒奕後知後覺地開始怕了。
先前只顧著逃出她爹的捉拿,旁的事她也顧不上,如今算是躲過一劫,想到自己將要面對全然未知的未來,心裡不由得開始擔心。
二月的天氣還很冷,尤其是太陽落山之後,風一吹就感覺身上冷颼颼的,哪裡都焐不暖。
舒奕坐在車廂裡還能避風,可駕車的人卻是迎風而行,她再次打開包袱,從裡面拿出一件外衣替他從背後披上。
這樣的事她是頭一次做,動作有些生疏地調整著衣服角度,手不經意擦過他的耳垂,江林木只覺得身子一震,呼吸都變了節奏。
他趕緊伸手拽了拽衣服,不敢讓她再在他肩頭「胡作非為」,一邊道:「都已經習慣了,並不冷。」
舒奕看著衣服披好,對笨拙的自己感到尷尬,只好岔開話題,說:「倒春寒最是傷人,日後還是注意些,不然容易留病根。」
聽到這話,江林木身子往後一癱,倚靠在車廂的門邊上,慵懶的笑著,「妳年紀小小的,怎麼和我祖母似的。」
路上也沒有別人,舒奕直接將車門簾掛起來,就這樣坐在江林木的身後,望著周圍村莊亮起的燈火。
「因為我們都是在關心你。」這話說完她的臉頰熱辣辣的,更是不敢看一眼身前的男人。
駕車的人沒有回頭,像是沒有聽到她這句話,可黑夜裡他的嘴角不自知地翹了起來,心頭生出幾分陌生的情愫,一時讓他也說不清是好奇還是有趣。
今日或許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出格之事,但他卻並不覺得後悔,因為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舒奕到處看了一圈,目光落在不遠處一條火龍似的地方,「那是在幹什麼?」
江林木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猛地坐直了身子,神色變得凝重,「不好,家裡好像出事了。」話音一落下,他趕著馬車加速向不遠處跑去。
馬車朝著那群人趕過去,原本田間小路上的火龍,這會兒也清晰的映入舒奕眼中。
只見四個男子抬著一扇門板,門板上有人躺在上面,周圍還有不少幫忙的村民,手裡舉著火把照亮了周圍。
還未靠近,江林木已經看清抬門板的人,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素來淡然的眸子這一刻閃動著不安緊張的光。
馬車尚未停穩他就直接從車上跳下去,朝著一群人跑過去。
舒奕也緊張的豎起耳朵聽著前方的動靜。
「這是出了什麼事?」
不等著周圍應聲回答,江林木就著急地湊過去瞧門板上躺著的人,還未看清手臂就被人捉住。
「二郎啊,你怎麼這個時辰才回來。」聽到祖母的聲音,江林木那顆不安的心逐漸回落。
回頭發現他祖母就站在他身邊,而躺在門板上的人,是他家鄰居張嬸的男人張鐵牛。
江林木心有餘悸地握住祖母林春花的手,「在城裡遇到些事,耽擱了時辰,張叔這是怎麼了?」
幫忙抬人的正是江林木的大伯和親爹,還有張家的兩個兒子。
林春花忙說道:「你張叔也不曉得怎麼了,突然半邊身子沒有了力氣,說話也不利索,本想著明早去鎮上找趙郎中瞧瞧,卻不想前後不過一刻的功夫,人就昏過去了,你張嬸就找到你爹、你大伯幫忙,想著趕緊抬到縣城裡找郎中。」
村裡一般都沒有郎中,老百姓要是有個什麼頭疼腦熱的,多是自己隨便抓點藥吃吃,有點醫術的人也都喜歡往鎮上或者城裡走,這會兒遇到急症,眾人也只能往縣城抬。
江林木也是一陣憂慮,「可是你們現在過去,只怕城門也都關了。」
他和舒奕出城的時候時辰就不早了,這會兒一行人抬著病人往縣城走,即便是到了地方也未必進得了城。
「快將人平放下,莫要搖晃。」一道溫和柔軟帶著幾分嬌滴滴的聲音響起,在這焦灼的時刻顯得格外冷靜清晰。
眾人紛紛尋聲望過去,只見一嫋嫋娜娜的小姐走近,她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一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盯著昏迷中的人,細細打量著對方的臉色。
江大成和江二海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他家最有學問的江林木,對上眾人詢問的目光。
江林木一時也有些懵,可他看著舒奕正彎著腰搭脈,心裡有些猜測,「聽她的,將人慢慢放下。」
張家兩個兒子更是半信半疑,他們就沒有見過這樣年輕的郎中,更別說這人還是個女子,嬌嬌弱弱又眼生得很,穿衣打扮、一舉一動也不似村裡人。
他們的遲疑江家人也看在眼裡,林春花雖然不曉得這個和自家孫兒一起回來的姑娘是誰,但江林木說放下,那指定是有道理的。
「栓柱你們還杵著幹什麼?現在未必進得去縣城,都已經這樣了,死馬當作活馬醫,先讓這姑娘瞧瞧再說。」
林春花做事向來果斷有主張,張嬸平日裡和她說得來,也正是如此,家裡遇到這樣的事,張嬸下意識就跑到江家求救,這會兒聽到林春花這樣說,張栓柱和張狗子也只好將人慢慢放下。
舒奕上前半跪在地,絲毫不在意周圍的泥土弄髒了她的衣裙,從被子底下拉出張鐵牛的手腕,細細搭脈查看,半晌她驚呼出聲,「不好,這人是中風,須得趕緊下針才好。」她一邊說著,一邊從髮髻上取下一支銀簪子,拉著張鐵牛的手,用簪尾刺破他十指指尖,在火光的照射下,殷紅的血瞬間泌了出來。
「妳這是在做什麼!」這一幕落在張家兩個兒子眼裡,立刻氣憤上前質問,甚至想要衝上前阻止,一張臉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狠厲猙獰。
舒奕被嚇得一哆嗦,正要解釋的時候,眼前的火光一暗,一人擋在了她面前,原本溫潤如玉的面容染上一層冰霜,他眉峰立體鋒利,微微上揚時更顯得人疏離冷情,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樣子。
「喊什麼?沒看到她會醫術,既然她曉得張叔的病因,自然知道該如何診治。」
其實他並不確定舒奕可以治好張大叔,但她至少知道病因是什麼,還能不假思索刺破張大叔的指尖,顯然是明白該如何緩解病情的。
自己今日才將人帶回村,這會兒人家好心幫著診治,斷沒有讓人欺負恐嚇她的道理,江林木眉目疏冷地看著張家兩個兒子,唇角抿直,目光透著幾分狠厲之色。
一句話堵得張家兄弟說不出什麼,即便是心裡還有些不情願,可一對上江林木,他們也不敢明著說些什麼。
他們很清楚,江林木雖然是個書生,看著文文弱弱,但打起架來比江家大郎還要狠,跟不要命似的,一起在村裡長大的孩子就沒幾個人敢惹他,也是考上童生後他才端起架子,接人待物都有了幾分書生的溫潤。
見狀,半跪在地上的舒奕鬆了一口氣,而江家其餘人都神色怪異的看著江林木,這幾年他們還沒有見過自家孩子這樣衝。
正在這時,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哼哼唧唧起來,似乎有了意識,舒奕也顧不得旁的,趕緊拽了拽江林木的衣襬。
她緊張道:「這人需要抓緊時間針灸,至於湯藥可以等著天亮再抓,但眼下若是不趕緊下針醫治,只怕以後左半邊身子都廢了。」
突然被人拽住衣襬,江林木第一反應是想要劈手奪回,他並不太喜歡被人這樣觸碰,尤其對方還是姑娘家。
自家的孩子有什麼習慣和毛病自家人最清楚,江林木自小就比較恪守規矩,小小的一個人就不怎麼和村裡的女娃一起玩,和小小子玩卻又像個小大人似的,整天冷著一張臉,唬得小小子也不敢和他玩,這姑娘眼瞧著嬌滴滴的,和村裡的女娃可不一樣,別說被江林木罵一頓,就是朝她瞪一眼估計都能將人嚇哭了。
一旁的林春花緊張地上前一步,準備拉住她這有怪癖的孫兒,可江林木手腕剛動了一下,胳膊還沒有抬起來,他就想起眼前這人是他的新婚妻子,旁人也就罷了,但他得儘快習慣和妻子親近的感覺。
他有些無奈地歎息一聲,看著舒奕的目光更是充滿無奈,他彎腰握住舒奕的胳膊,將人從地上拉起來。
江家人錯愕地看著溫和的江林木,林春花的手也僵在半空中,看孫兒非但沒有生氣吼人,甚至還十分體貼地將人扶起來……
藉著火光,林春花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她懷疑是自己老眼昏花大晚上的認錯了人。
須臾江林木對著大伯江大成,和父親江二海說道:「大伯,爹,還得勞你們搭把手將人抬回去。」
張家的兩個孩子原本還有些不服氣,總覺得舒奕嬌嬌弱弱的不像是個郎中,可這會兒眼見親爹有了意識,他們也不再耽擱,自然是舒奕和江林木說什麼他們聽什麼。
於是一旁幫忙的村民趕忙舉著火把在前面照亮了路,一行人急匆匆的來,又急匆匆的將人送回去張家。
第三章 妙手救回中風人
舒奕雖然是官家的小姐,可她出生的時候,她爹還不是個官,這樣的鄉間小路她也是走過的,但白日跟著爹娘外出也就罷了,天色稍暗後斷沒有出門的道理,所以走在夜間的小路上還是第一次。
村裡的路比不上縣城也比不上官道,坑坑窪窪偶爾還有石子什麼的,村民們擔心張鐵牛的病情,腳下步子跟在飛一樣,舒奕為了跟上他們的腳步,也跟著加快了步子。
可她明明已經很小心了,稍不注意還是踩在幾顆小石子上,腳底一滑人瞬間就失去了平衡,身子後仰著朝下倒去。
「啊!」她小小驚呼一聲,走在她身邊的人瞬間反應過來,腳下的步子瞬間轉了方向,伸手攬住舒奕柳枝般的蠻腰,再一用力將人攬入懷中,待她站穩後,攬著她的手臂才稍稍卸力。
林春花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朝後看去,只見她孫兒竟然將那姑娘抱了一個滿懷,目光中閃爍著光影,直勾勾盯著人家看。
「咳,二郎,這是怎麼了?」她佯裝咳了一聲,周圍那麼多人都在看著,結果她孫兒卻像是忘了似的,只顧盯著人家姑娘了。
方才舒奕感覺自己的腳一瞬間滑了出去,身子失去平衡朝後仰躺倒去,本以為要在眾多村民面前丟人了,甚至閉上眼睛等著疼痛的到來,可突然間腰上像是被一鐵臂勾住,將她托向另一個方向,下一瞬一陣松墨清淡的冷香撲鼻,耳邊是不屬於她的心跳聲,強勁有力震耳欲聾。
她緩緩睜開眼睛,猛然對上江林木一雙似笑非笑、溫潤如水的眸子,霎時滿臉通紅,羞答答地垂下眼眸,不敢和他對視。
這時她耳邊響起林春花的聲音,腰上的手臂再次用力,耳邊也是男人噙著笑意的聲音,「站好了。」說完,他轉頭和林春花回道:「沒事兒,她腳滑差點摔倒。」
舒奕羞得滿臉通紅,不管是因為差點摔倒,還是因為剛才的親近接觸,都讓她這顆心跳得像是隨時要從嘴裡蹦出來似的。
張嬸本來在家中擔憂的望著門口,因為她腿腳不好被兒子們強行留在家裡,這會兒眼前人要走到村口,見那火光停了一會兒又衝著家的方向走來,這情況她哪裡還能等得了,趕緊朝著人迎了過去。
舒奕見她哭喪著臉迎過來,曉得應該就是這家的女主人,忙道:「快些準備棉被和湯婆子,這人受不得凍,需暖和些更利於他恢復。」
張嬸不曉得她是誰,可聽到這話也顧不得別的,趕緊一瘸一拐的往屋裡跑,村裡冬天倒是不需要湯婆子,火炕一燒,整個被窩都是暖的。
等將人抬到炕上被放平後,舒奕恍然發現剛才走得太急,竟然忘記拿她的箱籠,本來因為各種原因引起的臉紅在這一刻都白幾分,眼神裡也滿是慌亂和無措。
從進門開始,屋裡點燃了明亮的燭光,江林木有意無意地看著她,見她臉色陡然一變,他鋒利的劍眉微動。
救人的事耽擱不得,舒奕顧不上多說,轉身想往外跑,卻被江林木一把拉住胳膊。
「怎麼了?」
「針,剛才我們走得太急,我箱籠裡放著的銀針忘拿了。」
聞言,江林木臉色也嚴肅起來,鬆開手的同時一邊朝外走一邊說道:「妳在這裡等著,我去拿。」
舒奕看他長腿一邁的確走得比她快,便也沒有再說什麼,正要回屋看看病人的情況,突然又想起一事,趕緊大聲喊道:「夫君,還有我那個小匣子,幫我一同拿來吧。」
已經走遠的人聞言腳步一頓,黑暗裡他的神色晦暗不清,可一雙耳朵像是染了晚霞,瞬間紅得像是要滴下血來。
他頭也沒回的應道:「知道了。」
兩人的相處和對話都落在周圍人的耳朵裡,眾人震驚地互相對視一眼,滿心的疑惑和八卦縈繞在村民之間,可張家人危在旦夕,誰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嚼舌根添亂。
舒奕尚未發現自己言語中的不妥,轉身回到房間裡,用手按壓著幾個穴位,幫著張鐵牛緩解病情引起的不適。
沒一會兒江林木就抱著一個箱子還有個小匣子進來,舒奕趕忙翻找到針灸包,用燭火烤了烤銀針,一旁的張嬸也將自家男人的外衣褪去,接著舒奕手法略顯生澀,卻又十分謹慎的落下每一針。
十多根銀針落下,昏迷歪嘴的人逐漸清醒過來,他眼珠子轉動著看看屋裡人,想要說什麼可嘴皮子卻有些不聽使喚,甚至口水也在不斷往外流。
所有人都開始擔憂起來,反倒是舒奕號脈之後神色放鬆不少,「還好我們趕上了,並沒有耽誤病情,一會兒我寫個藥方子,你們明日一早去抓藥回來熬煮,晚飯前後我再過來幫著針灸,如此不出七日,患者便能正常下地生活,日後好好將養即可。」
這話一出也安撫了張家人的心,張嬸看著歪嘴的男人,擔憂地問道:「那他這嘴還能正起來?」
對上她擔憂的眸子,舒奕淺笑安撫道:「放心,再針兩次就好了,後面好好調養人也能恢復如初。」
話音落下,在張嬸感激的感謝聲裡,還夾雜著一個小小的「咕嚕」聲。
舒奕緊張地腰背挺直,一張白皙的小臉瞬間漲紅,剛才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她緊緊抿著唇,好像這樣就能讓那咕嚕聲不洩露出來似的。
因為張家這一齣鬧得舒奕都忘了見江家人的緊張,忙的時候沒感覺,這會兒安靜下來她只覺得肚子餓得很,眼前也是一陣一陣的黑,頭暈乎乎的像是喝醉了,腿也軟得厲害,這一刻她才想起來,她已經兩三日都未吃飯了。
或許是因為她的疏忽,肚子以為她徹底忘記吃飯,這會兒發出一陣「哀嚎」提醒她。
這一聲不算大,舒奕小心翼翼地注意了一下周圍人,發現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張家大叔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她剛才發生的窘事。
「既然張叔已經沒事了,我們就先回去,明日再過來看看。」說完,江林木轉頭看向自家祖母,眉眼低垂像是個委屈的孩子,「祖母,我肚子餓了。」
江家的窮在村裡很出名,但林春花不管糧食粗細好壞,都沒讓孩子餓過肚子,尤其是這個她最疼愛的小孫子。
這會兒聽到孫子說肚子餓,哪裡還能再耽擱,趕忙招呼著江家的人回去。
「走走走,趕緊回去做飯,你大伯母自己一個人在家做飯,也不曉得忙不忙得過來。」
江家人都往外走,甚至忘了舒奕的存在,可江林木沒有著急跟著祖母往外走,反倒是往裡屋走了兩步,收拾好舒奕的箱子和匣子,搬起來看了她一眼,道:「走,回家吃飯。」
舒奕紅著臉,疑惑地看他一眼,她總覺得這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她不好意思問,只低著頭,跟在他身後朝著江家走去。
江家的人都去張家幫忙,大兒媳便留在家裡做飯等著他們,正忙著包包子呢,聽到院門處有動靜就趕忙出來瞧瞧。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問著,目光在進門的幾個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舒奕身上。
「這位是……」
她這樣一問,林春花和江大成、江二海才想起來自家二郎帶回來的小姑娘,齊刷刷扭頭看向走在最後面的兩個人。
離家出走站在江林木面前,已經花光了舒奕所有的勇氣和膽量,這會兒被江家人這樣一問,嚇得她低垂著頭、囁嚅著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看她尷尬羞澀得不敢應聲,甚至自以為隱蔽地往他身邊湊了湊,江林木眉眼染上了笑意,心中只覺得這人極為有趣。
他轉過臉,收斂了幾分笑意,眉眼帶著清冷嚴肅之色,「這是舒奕,也是我娘子。」
這話一出,江家眾人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腦袋都是懵懵的,不曉得自家孩子去考個縣試怎麼就成親了。
倒是林春花心裡反覆念著舒奕的名字,逐漸想起來,這不就是前幾日官媒上門提到的姑娘嗎?
一家子人都杵在院子裡,二月的天在外面站一會兒還是冷得很。
「都別在這裡站著了,先回去喝點熱水歇歇,咱們先做飯吃飯,吃完飯有什麼話再慢慢說。」說完林春花指揮著兩個兒子,「大成幫著把馬車趕進來,二海去收拾一下草棚,今晚先把馬解開放草棚裡拴著,餵些草料和水,二郎幫這丫頭把東西先搬到我屋裡去。」
指揮完眾人,林春花洗了洗手,趕緊和兒媳一起去灶房蒸包子,只留舒奕傻傻的杵在原地,不知道該去做什麼。
江林木將東西搬回到屋裡,見她還傻站在外面,神色呆呆木木的卻又顯得十分乖巧,臉頰上帶著幾分嬰兒肥,肉嘟嘟的好像很好捏的樣子。
江林木手指難耐地動了動,終究忍住沒有去捏,看著她有些怯怯的神色,他下意識放軟了聲音,「杵在這裡做什麼,進屋去,倒了杯溫水給妳,歇一會兒就吃飯。」
舒奕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跟在江林木的身後去了堂屋。
農家的院子不算小,只是這泥胚的房子不大,牆面沒有磚瓦,只是用黃泥合著稻草壘起來,屋頂也都是茅草。
桌子看著也十分老舊,一條桌腿還有些壞了,底下墊了兩塊石頭,凳子是百姓家裡最常見的長條凳。
舒奕試探著坐下去,規規矩矩的待在桌邊,一雙眸子滿是好奇地打量著不算大的農家小院。
沒一會兒,院子裡的人也都進屋,看著江大成和江二海粗壯高大的身影,舒奕下意識站起身,神色裡充滿了局促不安,繃著小臉朝江林木靠近兩步。
許是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有些失禮,她尷尬地衝他們襝衽一禮,「父親,大伯。」說完她臉色更是紅了,只羞答答地垂眸站在江林木身邊,無措地摳著自己的手指。
江林木低頭看著她,那一雙烏黑的眼睛裡潤著光,水靈靈的,好像隨時都要羞赧至極而落淚。
他也不在意父親和大伯都在,垂下手臂,以袖子作為掩護偷偷握住她的手,強行掰開她的手指,不許她再用力摳自己。
看著她怯生生的樣子,江大成和江二海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兩人尷尬地應了一聲,不再盯著這小丫頭瞧,一個去院子裡劈柴,一個坐在門邊磨著鐮刀。
這一刻堂屋裡的時間似乎凝滯了,舒奕感覺空氣變得稀薄起來,胸腔也因為憋屈開始脹痛,突然間鼻尖被人捏住,她驚訝地轉頭看向身邊的書生。
目光裡滿是不敢置信和疑惑,江林木看著她呆呆的樣子,握著她的手也沒有鬆開,目光帶著淺笑打趣說道:「鼻子若是放著不用,那不如切掉吧。」
她張嘴想要辯解,卻發現自己下意識閉了氣,一張嘴,空氣便猛地灌進她的肺,引得她咳了兩聲,激得淚花也潤濕了眼角。
江林木趕忙鬆開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恰巧這個時候,林春花和王氏端著包子進來,一進門林春花就瞧見舒奕鼻頭紅紅的,眼圈裡滿是淚水的樣子,而一旁的孫子更是一臉心虛,像是在安撫對方。
林春花問道:「這是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一會兒不盯著,這臭小子就把人家姑娘惹哭了?
林春花臉色當即嚴肅起來,他們江家可不興欺負媳婦的事兒。
江林木抬手揉了揉鼻子,帶著幾分心虛道:「我就是逗逗她,沒想到會這樣……」
聞言,林春花氣道:「我們費勁費力攢著錢供你讀書,你讀了一頓,竟然學會欺負媳婦了是吧,你過來,看我不打你!」
舒奕本來還有些羞臊,第一天來江家見到長輩竟然頻頻出醜,結果情緒還沒湧上來,就聽到江家祖母要打江林木,還是因為她。
她曉得林春花這是誤會了,趕忙直起身,顧不得自己淚眼婆娑,拽著身邊的江林木往自己身後拉。
「祖母您誤會了,夫君沒有欺負我,剛才他只是和我鬧著玩,我、我不小心嗆到的。」
見她這架勢,林春花半信半疑的目光在他們之間穿梭,「丫頭,有什麼事就和祖母說,可別替他遮著。」
舒奕連忙擺手,努力瞪大了眼睛,像是要讓所有人看到她目光裡的真切,「真的沒有,真是鬧著玩的。」
見他們不願多說,林春花也不再問,「得了,沒鬧彆扭就行,都先吃飯吧,灶房裡還有一屜包子、一甕粥,大成、二海你們去端過來。」
因為不曉得舒奕今日會過來,江家準備的包子是素的,用的也是地窖裡冬藏的青皮蘿蔔,可謂十分寡淡,可舒奕已經餓了兩日,現在別說是素包子,就算是隔夜的窩窩頭,她都能抱著用力啃。
聞著包子的香氣,舒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忍不住吞嚥口水,林春花一動筷子,江大成和江二海更是直接上手抓,一人抓著一個包子開始啃。
江家本就講究少,只要不是做席或節日,幾乎都是上手就吃,可以說沒啥規矩。
到底是第一次在別人家吃飯,舒奕即便是餓極了也拘謹著分毫不動,坐在她身邊的江林木看著她饞得直嚥口水,眼睛都快將包子盯出一個洞來,卻膽小得不敢動,便有些無奈地夾起一個放在了她碗裡。
「快吃。」
「謝謝。」她聲音裡帶著幾分激動和感激。
他這句話,像是打開了洩洪的閘,舒奕也顧不得形象和禮數,學著江二海的樣子,用手抓起一個包子就啃。
上了歲數的人都喜歡看小輩努力吃飯,原本林春花還擔心她吃不慣家裡的飯菜,可這會兒看著人抱著包子大口吃,明明沒有半點肉末星子,她卻像是吃到了什麼美味般,幸福的瞇起了眼睛,嘴角勾著愉悅的弧度,絲毫沒有大家小姐的嬌氣矯情。
江家人看在眼裡,懸著的心也都落下了。
林春花趕忙又給她夾起一個,「丫頭啊,咱們家沒啥好東西,妳若是不嫌棄,喜歡吃就多吃,山珍海味祖母供不起,但這粗茶淡飯咱們家可是管飽呢。」
餓了兩日,舒奕這會兒看著包子只覺得格外鮮香,哪裡還會覺得難吃甚至嫌棄,林春花夾給她,她就大口的吃,於是在江家的第一頓飯,她給自己吃撐了。
也正是她這副十分好養活的樣子,讓林春花心中很是滿意,就是在吃飯時聽到江林木說起舒奕的身世,得知她的遭遇之後,林春花差點氣得吃不下飯,同時心裡隱隱有些擔心——
一則這是官家女,嫁進他們這樣窮的農戶家裡也不曉得住不住得慣;二則便是擔心舒知縣知曉此事後會報復他們家。
別的林春花不怕,她就怕舒知縣使絆子,影響江林木考功名。
這會兒看著舒奕絲毫不介意農家的粗茶淡飯,一手端著粥,一手捏著白胖的包子大口吃著,絲毫沒有扭捏造作,林春花心裡的擔憂逐漸釋懷。
當初兩家是定下了親事不假,現如今只不過是履行當年的婚約,他便是知縣又如何,誰要是敢擋了她孫子的前途,她就去知府面前告狀!
心裡的顧慮消解,林春花再看舒奕是越看越喜歡,「喜歡吃再多吃一個,祖母明日給你們做好吃的。」
今日因為餓急了,舒奕一時沒注意將自己吃撐了,如今是半個包子都塞不進去了。
「多謝祖母,但我今晚是真的吃撐了,被關在家中兩日未吃喝,這一頓粥飯下肚,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聞言,江林木側目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神色淡然,可那微蹙的眉頭顯然帶著幾分不悅。
同樣有些怒火的還有江二海,他就沒有見過這樣狠心的親爹,不由忿忿罵道:「哼,當初救他的時候,瞧著是個一身正氣的書生,怎麼當了官倒是變了一副嘴臉。」
為了官職拿女兒當禮物,甚至將孩子關起來餓了兩日之久,一生氣江二海就又多吃了兩個包子。
全家吃飽喝足之後,眾人也沒有散去,江林木說出了心裡的困惑和想法,「現如今我倆婚書已立,這親事又該什麼時候辦?」
屋裡的人也不是沒想過,從聽到他們兩人立了婚書之後就都動起了辦酒席的心思。
王氏猶豫著看看婆母,試探著說道:「人都已經進門了,這事還是越快越好,免得讓村裡人嚼舌根。」
江大成對於侄兒的親事沒有什麼意見,家裡人說哪日就是哪日,於是他將目光落在了弟弟和母親身上。
「嫂子說的是,這事還是抓緊辦的好。」江二海說完,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母親,雖然都說儘快,可誰也沒有說出來是哪日,他們都習慣聽從母親的指揮。
「那便後日吧,明日將該買的都買齊了,也和村裡人都打好招呼,後日咱們二郎娶親!」
家裡人說著儘快,可也沒有想到要這麼快,乍然聽到後日就要辦酒席,屋裡的人都安靜地看著林春花,唯有舒奕呆呆地沒有什麼意見,而一旁的江林木眉宇舒展,顯然是十分贊成這個主意的。
舒奕不曉得村裡的風言風語有多傷人,但從小在村裡長大的江林木卻十分清楚,若是拖上十天半個月才成親,那村裡的閒言碎語都能淹死舒奕。
她這樣膽小,到時候聽到那些閒言碎語,說不準會一時氣急投了井。婚書都已經立了,他可不想年紀輕輕當了鰥夫。
事情由林春花拍板,明日一早眾人也都有得忙,於是商量好明日眾人要做的事,大家便早早的散了。
林春花挽著舒奕的手說:「成親前妳先和老婆子擠擠,明日咱們將二郎的房間收拾出來,後日用作你們的新房,現做被褥來不及了,怕是要委屈妳暫時用去年新做的被子。」
別的舒奕或許不曉得,但被褥的價值她還是明白的,一床被子在百姓家裡說是能代代相傳也不為過,去年冬天做的被子,如今才二月,對於農戶來說的確算得上新被褥。
「哪裡就算委屈我呢,今日若不是祖母和夫君收留我,只怕來年的明日便是我的祭日,江家待舒奕的大恩大德,舒奕會銘記於心。」
林春花引著人進了自己的房間,「傻孩子,既然當初妳娘和二郎他娘為你們定了親,那咱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說這些可是要生分的,今日咱們早些睡,明後日還有得忙呢。」
江家直至深夜才熄燈,舒奕原以為自己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怕是會失眠睡不著,畢竟她並不喜歡和人擠在一起睡,但不知道怎麼著,黑暗中,她聽著林春花講著明日的安排,不知不覺就沉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縣城裡的舒家卻是一夜未眠,直至城門關閉那一刻,官差們都沒有找到舒奕,這讓舒騫十分氣惱,書房中他最愛的一方端硯也被他揮落在地,愣是摔成三塊。
「去找!將府中的人都派出去尋,既然城門處沒有找到,那麼人一定還在縣城裡,就說有賊匪入城,讓他們給我挨家挨戶的找!」
一旁的趙氏摸著繡繃上的繡花,似是欣賞似是嘲諷的笑了笑,「瞧瞧,這就是你心心念念護著的女兒,到了關鍵時候卻不願意為你這個父親做出一點犧牲。可話又說回來,她這樣的身分和樣貌,能去尚書府做個妾,哪裡又算是什麼委屈和犧牲呢。」
一旁的舒騫聞言呼吸越發粗重,氣得像是要吃人似的。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這個賤人,等老夫將其捉回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趙氏聞言嗤笑出聲,「你別想著怎麼扒她的皮,還是好好想想明日交不出人,你該如何和尚書大人交代吧,這可是他點名要的。」
說到後面,趙氏有些心虛地垂下眸子,不再敢和眼前的男人對視,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尚書為何點名要納舒奕為妾。
當初本想著將舒奕的小像遞上去,將這個丫頭攆出府,順便幫著舒騫疏通一下門路,日後官職若是能往上升一升,她和兒子也都能跟著沾光,可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平時柔柔弱弱的丫頭得知此事竟然變成了一匹張牙舞爪的烈馬,一撩蹄子便找不到人了。
想到這裡趙氏心裡既開心舒奕的離開,又鬧心舒奕未能替舒騫換來一個好門路。
「明日傍晚之前,我必要將她找回!」舒騫氣急敗壞地道,轉而想起一件事,「她之前不是有個丫頭叫小桃嗎?派人把她給我傳來,這蹄子必然知曉那死丫頭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