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別人穿越都吃香喝辣,怎麼她穿的這姑娘混得這麼慘?
好好的官家大小姐竟被嫡妹設計賣給鄉下泥腿子當媳婦!
所幸她生性堅韌,隨遇而安,
何況她那高壯的肌肉猛男夫君種田打獵一把罩,
養家活口沒問題,對她更是一等一的好,
只是「人善被人欺」這句老話說的不錯,她家男人太善良,
家裏的銀子幾乎都她夫君賺來的,夫妻倆卻只能喝著稀粥看旁人吃雞,
打從她夫君上山打獵受了重傷後,她完全被婆婆何氏當奴婢,
不,說不定奴婢做的粗活還沒她多,
每天除了照顧丈夫外,原本三個妯娌輪流的煮飯活變成她一人負責,
而且婆婆一聽說她夫君受傷的胳膊可能好不了,她又懷有身孕,
馬上嫌棄他們是消耗米糧的廢物,要他們淨身出戶,
幸好她繡得一手好雙面繡,更做出「臘味鮮」這項新鮮吃食撐起小家,
而初次做生意的夫君比她這個現代人強,方圓百里的酒樓訂單盡數被他拿下,
荷包滿滿,相公給她的愛更是滿滿滿,她覺得人生的幸福莫過於此了,
不料傳來皇帝身子不好,藩王們蠢蠢欲動的消息,而她的哥哥也找上門來……
(熱銷再現,精製封面二版)
璃莫,女,雙魚座。
有著各種奇思妙想卻又是個現實主義者的熟女一枚,
性格天真又爛漫,理想又現實。
經常幻想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作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尤其對古代甚是嚮往,常常將自己代入到古人的世界裏。
喜歡圓滿而又完美的故事結局,所以從不寫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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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至古代被人賣
痛……
葉子曼恢復意識後第一個感覺便是後腦杓很痛,腦袋嗡嗡作響,還有一種很想吐的眩暈感。這種感覺她其實並不陌生,以前有次她從樓梯上摔下來,後腦杓磕在臺階上就是這種感覺,後來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是輕微腦震盪……
腦震盪?她腦震盪了……這是葉子曼的第一個反應。
飛機失事,她就只是腦震盪嗎?這是她的第二個念頭。
葉子曼動了動,卻沒能成功。
手動不了,腳動不了,眼睛似乎被什麼東西蒙住了也睜不開,但是透過上下眼瞼的細縫,卻可以感覺到外面有一絲晃眼的光亮。
她沒死……身體好像被什麼東西捆住了,動彈不得。她晃晃腦袋,只是這微微晃了一下,就暈得她直想吐,感覺難受極了。
似乎有什麼人在說話……
葉子曼艱難的在身子、腦袋都不動的情況下,努力地豎起耳朵,仔細去聽,聽得很模糊、斷斷續續的,但隱約還是可以聽到一些——
「小姐,妳這樣做不好吧……」
年老的女聲囁囁嚅嚅的響起,聲音裏透著明顯的遲疑。
「哼!」
這是一個年輕的女聲,嬌嬌脆脆的,卻滿是歹毒之意。
「有什麼不好的?反正明天爹就要帶著全家去南方上任了,就算發現她丟了,會耽誤整個行程留下來找她嗎?更何況還不一定會發現她丟了……」
葉子曼有些恍惚,腦袋反應很遲鈍,雖說聽得斷斷續續的,但大體的意思還是聽明白了。
她?誰是「她」?
丟了?誰丟了?
模模糊糊中,年老的女聲似乎又說了什麼,那個嬌嬌脆脆的女聲一下子被氣炸了,聲音猛然尖銳了起來。
「……回來?回來又怎樣?更何況兩年多都沒有信兒了,誰知道他是不是死在戰場了?我就見不得你們這樣,有個哥哥了不起呀,弄得你們個個忌憚於她……更何況還是個小婦生的庶子……一對小婦養的賤種……」
年輕的女聲像爆竹一樣,劈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連爹都對她另眼相看,還要把她許配給表哥……表哥!那是我的表哥,跟她一個小婦養的有什麼關係……」
年老的女聲一下子大起來,「哎喲,我的好小姐,妳小聲點兒、小聲點兒……」
那年輕的姑娘似乎被捂住了嘴,頓時安靜下來。
「好了,奶娘,妳就放心吧。」嬌脆的女聲再度響起,聲音裏帶了點撒嬌的味道。「我都已經安排好了,寶旺家的已經聯繫好牙婆了,只要妳注意幫我遮掩些,不會被發現的!」
「不管再怎麼說,她畢竟是妳姊姊……她要是出了什麼難堪的事,妳的名聲也不會好的……」
「姊姊?什麼姊姊不姊姊的,不過是一個小婦養的,我可不承認!」嬌脆女聲先是拔高音調,很快又緩緩地解釋,「好啦,奶娘,我明白妳的意思,所以我才沒有把她賣進那種骯髒地方呀,只是讓人把她遠遠的賣給泥腿子當媳婦兒……她不是想嫁到世家名門當貴夫人嗎?哼,我就讓她一輩子跟泥腿子在土裏刨食,當一輩子的人下人……」
奶娘還想說些什麼,被那個小姐不耐煩的打斷,「放心吧,我的好奶娘,不會被發現的。咱們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她送出京城,出了京城,她一個柔弱女子還不是被咱們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妳就放心吧,只要過了明天……先不說爹會不會發現她丟了,發現了會不會去找她,就算找到她,她失蹤這麼久,早就名節全毀了,就算爹爹知道是我做的,爹會為一個名節已毀的庶女責怪我這個嫡出的女兒嗎?頂多就是禁禁足罷了。」
她可是早就謀劃好了,「而且還有娘給我撐腰呢,只要我們明天安排妥當,讓爹暫時想不起她來,到了路上,就算發現她『丟了』,也沒有人有精力去找她的……」
奶娘不再出聲。她家小姐決定做的事情,天王老子來了也拉不住,唉,算了算了,還是想想怎麼把這事遮掩過去吧,還有要把這件事稟報給夫人,至於婉小姐的事,一定要安排妥當,可不能出了什麼岔子。
小姐既然已經開了這個頭,她們這些下人就要好好的負責把尾巴收好,免得到時候出了岔子,不光小姐完了,她們這些下人也是一個都跑不了的。
葉子曼恍惚地聽著那兩人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但她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一波波劇痛海浪般的朝她襲來,眼前一黑,再度暈了過去。
等葉子曼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了。
她是在一陣嚶嚶嚶的哭聲中醒來的。
睜開眼,這一次她的眼睛沒有被蒙住,不過手仍然還是被綁著,整個人呈現蜷縮狀窩在馬車車廂的一個角落裏。
看著被捆住的手還有身上穿的藍色繡花衣裙,再看看身邊好幾個同樣手被捆住的年輕古裝打扮的女子。
葉子曼再一次證實,自己果然是穿越了,就好像她前世閒著沒事看的那些穿越小說一樣。
是的,她穿越了。
在她昏迷的這段時間裏,她腦袋裏多出了許多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是關於她現在這個身體的很多記憶還有許多事情。
她穿的這個地方叫做大熙朝,有點類似於她前世歷史中的宋明時期。她穿的這個身體叫做林青婉,是林家庶出的大小姐,她爹林至賢官拜吏部員外郎一職,從五品。
雖說林至賢的官只是個小官,但林家可以說是家學淵源的書香門第、名門世家,只不過他們家並不是本家,只能算得上是與本家比較親近的分支。
林家本家的現任家主是她爹的親伯父,官拜左丞相一職,是貨真價實的一品大員。林家枝繁葉茂,本家、分支許多人都出仕為官,算得上是一個非常大的家族了。
至於她這個身體林青婉,則是林至賢林員外郎的大姨娘所生。
大姨娘本是林至賢身邊的貼身丫鬟,從小就在他身邊伺候,長大了後,老夫人看她為人本分老實,再加上世家子弟成年都需要「知曉人事」,便讓林至賢把她收了當通房。
大姨娘也算是個爭氣的,沒幾個月就有了身子,次年生下林青婉的親哥哥林青亭。
按理說,在世家名門裏,正房夫人沒過門之前通房是不允許有身孕的,但這一切都架不住林家的子嗣單薄。
林至賢的爹也就是林青婉的爺爺死的早,他們這一支就林至賢這一個獨苗。大姨娘也知道現在後院裏只有以前的大夫人現在的老夫人說話管事,便使勁巴結,畢竟她是老夫人一手「提拔」的,所以大姨娘有了身子以後就被老夫人護著,然後生下了林家的庶長子林青亭。
林青亭一歲多的時候,林老爺的正房夫人柳氏過門,過門沒多久,還是通房丫頭的大姨娘就被提到了姨娘的位置。
這是看在庶長子是出自她的肚子,要不然憑林家的家世,姨娘的位置怎麼說也是要給一個良妾,甚至於貴妾的,更何況是「大姨娘」這個稱呼?這個「大姨娘」算得上是林至賢第一個正兒八經的侍妾,是要在官府登記入冊的。
正房夫人還沒過門,男方就有了庶長子,還是跟林至賢從小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丫鬟肚子裏出來了,換誰,都無疑是眼中釘、肉中刺。
不過老夫人眼光極好,大姨娘的確如她所看的為人本分老實,也沒有什麼花花腸子,從來不挑撥生事,爭寵拈酸更是與她沾不上邊,平日跟柳氏相處也從來不生是非,為人低調,安守本分。所以在柳氏生下嫡子後,大姨娘憑著往日的情分,次年又生下了林青婉。
對於一個從小賣身從灑掃丫頭做起的女人來說,做丫鬟、做妾能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不錯的了。兒女雙全,伺候的男人又與自己有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不管以後自己年紀大了,還得寵不得寵,至少老有所依。
無奈大姨娘命不好,生下林青婉沒幾年就因病去世了。
那時候,林青亭才十歲,林青婉六歲。
沒有親娘護著的孩子總是命苦的,雖說林家不至於短他們吃喝,但是林至賢長年忙於官場,甚少踏入後院關心孩子,老夫人又頤養天年很少管事,加上後院裏的孩子也漸漸多了,光嫡出的一子一女,還要加其他姨娘、通房生的孩子,管也管不過來。
正房夫人柳氏這一下可笑了。
可以想像,少吃少喝受虐待倒不至於,畢竟世家夫人還要講究臉面,但是穿穿小鞋、受受氣、下人們剋扣剋扣分例那是常有的事。
再加上男孩子十多歲正是叛逆貪玩的時候,身邊小廝慫恿慫恿,外面同年的少年勾搭勾搭,再沒有大人的管制,於是林家庶長子打架鬥毆、小小年紀不上進的名聲便「美名在外」,再往後年紀大點,什麼流連賭坊、妓院之類的壞名聲更是屢屢不絕。
林至賢對這個第一個出世的孩子也是失望透頂,更加懶得理會。
大姨娘所生的這兩個孩子,從此在林家成為了小透明。
除了每次林青亭在外面惹是生非還能招來父親的一頓板子,引來些關注外,林青婉那是比小透明哥哥更加透明的小透明。
時間久了,林青亭也不是個傻子,慢慢的就看明白嫡母的心思了。
庶長子的名頭讓嫡母容不下他,因為下面還有一個嫡出的弟弟。
擋了別人的路,別人只有從各個方面毀了你,毀你名聲那是剛開始,後面還會有更糟的,於是想通了的林青亭十七歲的時候報名參了軍。
這個消息在林家引起軒然大波,林家世代從仕,還沒有從軍的先例,對於讀書人來說,去當大頭兵,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無奈歸無奈,林青亭他「頑劣叛逆」呀,再加上柳氏的有意「成全」,所以林青亭告知妹妹他的決定後,便收拾包袱一個人去了邊關。
不說要光宗耀祖,至少要混出個人樣、混出副基業來,免得以後妹妹出嫁後因為沒有一個有本事的哥哥撐腰而受氣。
本來林青亭挺不放心妹妹的,不過這些年嫡母除了給點小氣受之外,倒也沒有為難過她,所以讓妹妹待在家裏,目前算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林青婉,柳氏是不屑於對付一個庶女的,哪怕她是庶長女。
少請幾個才藝先生,少帶她出去見見世面也就得了,平時當她不存在,只要她安守本分,及笄後找一門外表風光內裏不怎麼樣的親事把她嫁過去,頂多也就是出點嫁妝的事。
而且世家之間都是彼此聯姻,多個女兒出去聯姻給自己兒子的未來鋪鋪路,不管有用沒用,至少聊勝於無嘛,頂多就是有時候有點礙眼罷了。
由此足以見得,這兩個「庶長」對於柳氏來說,是如何的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了。
至於這次林青婉身上發生的這些事,從她清醒過來聽到的那些話,還有她現在被綁的情形,再加上她被打暈之前是嫡妹林青蘭約她一起出門上香祈福的……葉子曼,不,現在是林青婉了,她分析應該是她那嫡出的妹妹林青蘭幹出來的好事。
不得不說,林青蘭的這招臭棋不可謂不狠絕,往要害一擊,不死也殘。
林青婉忍不住的在心中苦笑著。
根據她腦海裏的記憶,對於這個時候的女人來說,名節可是大於一切,她不知道她現在「被丟」了多久,至少一兩天是有的吧,不管她能不能被找到,她的名節都算是毀了,以後也不會有人願意娶她,而且聽林青蘭和她奶娘商量的樣子來看,她被找到的機率極低。
林青蘭的奶娘王嬤嬤知道了,就代表柳氏知道了,柳氏知道了,就目前情勢來看,她只會順水推舟加以遮掩。
有了後院一霸柳氏的遮掩,結果可想而知。她爹可能會很久以後才會被「告知」,他女兒林青婉路上「走、丟、了」。
至於怎麼走丟的,最合適的時候就是半路上下車休息,也可能是其他時候,反正柳氏絕對會把她爹很好的給敷衍過去……
林青婉苦中作樂的在心裏分析著自己的「被走丟」。
會有人傷心她的走丟嗎?以她在林家後院的小透明角色來看,應該沒有人傷心,唯一知道了會傷心的只有哥哥,可是現在哥哥並不知道這些。
哥哥……哥哥也不知道現在身在哪兒……
想起林青亭,林青婉心中忍不住泛起一絲絲思念與難過,那是原主還遺留在身體裏的回憶與感情吧。
林青蘭會想到她的丫鬟從後面一棒子直接把正主給打死了嗎?便宜了她這個異世來客。如果知道,她會不會後悔下了這步臭棋?
可是不管怎樣,當初在飛機失事的時候她以為自己生機全無,絕對是死得不能再死,死無葬身之地那種。
現在能穿到林青婉身上來,她對上蒼懷著一種感激。
雖說這個身體境遇艱難了點,但是怎麼難不都是過嗎!
這是她上輩子最擅長的事情。
她生性堅韌、隨遇而安,怎麼樣的境地她都可以讓自己活得很快樂。孤兒出身的她,如果再不知道怎麼自我開解、苦中作樂,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吧。
現在只希望一切都不會太糟。
想著想著,不知何時,陷入回憶的林青婉已是淚流滿面。
「哎,妳沒事吧?」旁邊響起一個細小的聲音。
林青婉抬眼望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臉上糊得髒兮兮的,頭髮凌亂,瘦得一副皮包骨,因為瘦得太厲害,眼睛顯得特別大,一眼望去,就看到了一對偌大的眼睛。
林青婉嚇了一跳,「妳、妳是?」
女孩看她沒什麼事,又窩回角落裏。「我叫小花。妳頭上有傷,又昏迷了幾天,錢牙婆讓我這兩天照顧妳。」
林青婉摸摸頭,頭上纏著白布,不過她的頭不怎麼疼了,也沒有那天剛醒來的噁心和暈眩感。「謝謝妳這幾天的照顧,請問這裏是?」
小花掀掀眼皮,也沒有好奇問她為什麼會頭上帶傷,還昏迷了好幾天,為什麼連自己現在在哪兒都不清楚……在大戶人家待過的她很明白,喜歡好奇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這裏是錢牙婆的車隊。」
看對面那姑娘還是滿臉茫然,她又好心的加了一句,「錢牙婆準備把我們運到北方賣了,這是在路上。」
「賣了?」林青婉滿臉驚愕,喃喃地重複著,「賣了……」
「對。」小花肯定地答道。彷彿是在告訴她,她現在面臨的處境。
林青婉慌亂地向四周看去,這次看得比剛才隨便瞟的一眼要仔細的多。
她現在身處在一個狹長的車廂裏,四周擠滿了女孩,個個衣著凌亂,手都跟她一樣被捆綁著。有的靠在那裏閉目養神,有的是埋在膝上嚶嚶哭著,還有的則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裏,滿臉絕望。
因為空氣不流通,車廂裏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有汗臭味,還有些尿騷味。
林青婉乾嘔了一下,捂著鼻子往後靠了靠,背頂住車廂,心裏滿是慌亂。
看來那天林青蘭說的並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把她給弄出京城賣了。
胃裏感覺如火燒,胃酸還不停的往上泛,不光是被車廂裏的味道噁心的,還因為這個身體太長時間沒有進食。
林青婉感覺自己的嘴巴乾得難受,應該裂口子了,因為她只是說了剛才那短短的幾個字,就嘗到了嘴裏的鹹腥味。
「妳是不是餓了?」小花小聲問道,隨後又好笑的自嘲。「肯定是餓了,畢竟妳可是昏迷了三天。」
三天?那就意味著現在離京城已經很遠了?
林青婉沒有出聲,腰間突然被捅了下。
她往下看去,一雙跟她一樣捆在一起的手腕,髒髒的小手之間夾了一塊很小的……餅子?
「妳先墊著吧,這是我昨天剩下的。」小花恍若不在意地說道:「這裏每天每人只給一個硬麵餅子和一碗水,每個人都吃不飽,所以妳也別嫌髒。」
「謝謝。」林青婉謝道,默默地接過小花手中看起來髒髒的餅子餵進嘴裏,還沒開始咬,嘴巴裏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一股鹹腥味在嘴裏蔓延開來。
可是她並沒有去管它,硬把餅子湊進嘴裏細細慢慢的咀嚼著,嗓子和嘴巴乾得冒煙,每咽一口,就彷彿嗓子都被拉裂了。
髒?她上輩子小時候什麼髒東西沒吃過,只要能吃飽,垃圾箱都翻過。
沒想到好不容易混得可以自食其力,不再是小時候那個沒人疼沒人管的小流浪兒,命運轉過來轉過去,她穿越了,又再次回到了上輩子小時候的那種艱難的境地。
無助,恐慌,還有對未來的茫然……她該怎麼辦?
馬車突然緩緩地停下,外面響起嘈雜的聲音,車廂門被很粗魯的拉開,一個肥碩的婆子站在車轅上,煩躁地瞪著眼。
她穿著一身暗青色綢緞長褙子,頭綰獨髻,額頭上帶著額帕,看起來很體面,面相卻顯得很凶。
「哭!哭!哭!哭什麼哭?哭喪呀?要怨就怨妳們不長眼,得罪了貴人,爬主子床的時候怎麼不哭呀?要怨就怨自己的爹娘去,幹麼把妳們給賣了。」
她邊罵邊拍著車門,身上的肥肉一顫一顫的。
「趕緊的,要下來方便的趕緊下來方便,等會兒啟程了,妳們要想方便就等著尿在自己褲子裏吧。」
車廂裏的女孩們抽抽噎噎的止住哭聲,互相攙扶著站起身,朝馬車外走去。
林青婉也想站起來,可惜長時間腿腳沒活動,血液循環不良,她使不上力又跌了回去。所幸小花站在旁邊,好心的攙了她一把。
「喲,妳醒啦?」錢牙婆看著那個狼狽的身影,一眼就認出來了。「老婆子還以為妳挺不過來了,要去閻王爺那裏報到呢。」
當初貴人把她送來的時候,可是專門交代了不允許她死的,要不然她錢牙婆才不費那個功夫讓人看著她。
不說這個,雖說狼狽了點,但這丫頭的小模樣還是挺招人的,如果不是貴人再三叮囑一定要把她遠遠的找個鄉下泥腿子賣了,她還真想把這丫頭收拾收拾、打扮打扮送到哪家高檔的青樓去,絕對可以賣上一個大價錢。
不過這個念頭錢牙婆也只敢想想而已,在京城做了那麼多年的牙儈行當,她可是知道貴人們的手段。得罪了貴人,不死也要脫層皮,眼前這個丫頭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真是可惜了這般嬌嫩的小模樣……
林青婉沒有出聲,想了想,又猶豫地開口問道:「大娘,有水嗎?我昏迷了這麼久,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能不能給我一點吃的和水?」
小花在旁邊暗地裏用手肘輕撞了下她,不過當著錢牙婆的面她也沒敢說什麼。
林青婉昏迷了這麼久可能不知道,小花可是再清楚不過了,舉凡車裏的姑娘有哭著喊餓喊渴要東西要水喝,得到的不是一頓臭罵就是兩鞭子。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一貫凶惡的錢牙婆只是皺了皺眉,瞪了那頭上纏著白布的姑娘一眼,居然答應了。
錢牙婆叫來腳夫拿了一袋水和兩個乾麵餅子,扔給林青婉。
「趕緊吃,吃完了下去方便,等下啟程了,在路上可是不會停車的。」說完,甩上車門,扭著肥胖的身子下車去了。
林青婉困難地用手腕被捆住的雙手拿起水袋和餅,想了想,遞了一個餅子給小花。
「妳可想好,給了我妳可別後悔,過了這頓,以後可是每天都會挨餓的。」小花拿著手裏的餅子看著她說道。
林青婉看了她一眼,低聲道:「就當還妳剛才那餅。」
小花沒有再說什麼,低頭默默地啃了起來,林青婉又把水袋遞過去,她也沒有推辭,畢竟她也渴得厲害。錢牙婆為了省事,可是極少給她們喝水的。
兩人默默的吃著餅喝著水,這餅可是比平時供給她們吃的餅好太多了,雖然也是乾麵餅子,但是不硬,挺軟的。
不一會兩人就吃完了手中的餅,就著水袋又喝了一通水。
林青婉頓時覺得身上有勁多了,頭似乎也不那麼痛了,果然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就餓得慌呀!
兩人抹抹嘴,互相攙扶地下了車,馬車外有很多人,看樣子都是下來方便的。
林青婉跟著小花隨著女人大部隊向路邊的草叢走去,一個壯實的老婆子虎視眈眈地瞪著她們,像是在監督。
路的那一邊是一群男人,被一個腳夫樣的男人看著。有的人動作慢了,腳夫立即罵罵咧咧地揮著手裏的鞭子抽過去。
林青婉其實並不想方便,但她還是跟眾人一樣蹲在草叢裏,眼睛卻向四周偷偷看去。
四周很荒涼,也不知道是在哪兒,只有錢牙婆這隊車隊。
有人方便完已經站起來了,邊上的婆子看看時間,催促著餘下還蹲著的。
「有完沒完?天天餓著妳們,還有那麼多東西可以拉?看來以後給妳們的食物可以再少一點。」
還蹲著的人紛紛站了起來,臉色都不太好,但卻沒人敢出聲。
林青婉和小花也趕緊站了起來,扯好裙子。
邊上的婆子揮揮手裏的短棍趕著她們。「趕緊走,別磨磨蹭蹭。」像趕狗一樣。
林青婉穿過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兩個字——恥辱,但她還是低著頭速度很快的往回走著。
隊尾有兩個女孩好像走慢了,被那婆子揮著棍子打了兩下。
一陣哭聲響起,隊伍裏一些膽子小的女孩也都被嚇哭了,邊哭邊被那婆子趕著小跑。
「都別給我動逃跑的念頭啊,孤身一個人,還不如待在這裏等著給妳們找主子。跑出去碰到流民、土匪……嘿嘿,那個時候,妳們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
小花倒是挺勇敢的,也沒哭,手腳靈便地拽著她,跌跌撞撞的往馬車的方向跑。
匆忙間,林青婉瞄了馬車周圍一眼。
這個車隊很長,有十來輛馬車的樣子,大部分裝的是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一看穿著就是窮苦出身,也有的女子一看就是在大戶人家裏做丫頭的,可能因為得罪主子被發賣了。
打手和腳夫有十來個的樣子,個個都是年輕力壯,很是警惕的看著四周。
林青婉上車找了個位置窩好,小花就坐在她身邊。
又過了一會兒,馬車動了起來,繼續往北方前進。
第二章 小花的醍醐灌頂
就這樣,馬車在路上走了十來天。
這些天她們都被關在馬車裏,每天唯一可以活動的時間就是方便的時候。
錢牙婆給她們的食物很少,水給的也少,再加上路不平馬車很顛,馬車裏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剛開始總喜歡嚶嚶哭泣的幾個姑娘也不哭了,估計是沒力氣了。
林青婉也很是精疲力盡,既餓又渴,但是她每天還是會抽出空來在這窄小的空間裏活動活動腿腳。
這些天,她從這些姑娘們的隻言片語中得知了許多事情,知道錢牙婆準備把她們這批人運往北方賣掉,也知道她們這個車廂裏有一大部分都是大戶人家的丫鬟,有的是犯了錯被主子發賣的,有的則是主人家犯事被抄家發賣,還有幾個是得罪主母的爬床丫頭或者姨娘、小妾什麼的。
林林總總,都是些不能再繼續待在京城裏的人,所以被錢牙婆集合了一批,準備這趟賣到北方。
每次出去放風的時候,林青婉總會觀察一下周圍的地形,雖說她根本觀察不出來什麼,但她仍不遺餘力的做著,她也會向車上別的姑娘有意無意的打聽著一些外面的情況。
畢竟原主從小在後院長大,長到十六歲,除了這次被嫡妹誑出來上香,連大門都沒有出過,根本不清楚外面的一些情形。
林青婉做什麼事情之前,都是謀定而後動,在沒弄清楚外面的情況或者沒有十足把握能逃出去之前,她不會輕舉妄動。因為這裏跟前世的那個世界不一樣,走錯一步可能後悔的就是一輩子。
而且她也發現在這種情況下,她很難逃出去,每次放風的時候都有婆子跟著,邊上還圍了一群打手、腳夫。她所在的這輛馬車又處在車隊的中央,白天逃跑是不用想了,唯一有點可能的只有晚上,因為車隊並不是每天都能遇見打尖的地方,很多時候都是露宿荒郊野外,但是怎麼施行她還是要好好想想的……
林青婉的這些舉動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但仍被這幾日總是跟她靠在一起的小花注意到了。
這天夜裏,等車廂裏的其他人都睡著了,小花輕輕地碰了林青婉一下,翻了個身,面對著她,她知道她沒睡著。「妳想逃跑。」
聲音很細小,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小花黑黝黝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微微的泛著光。
林青婉靜默了一下,在黑暗中微點了下頭。「嗯。」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她跟小花也逐漸熟悉起來,有時候還會坐在一起聊聊天,她知道小花是個聰明的姑娘,而且兩人真的很投緣,性格也挺相像的,所以她不想瞞她她想逃跑。
「妳不是丫鬟,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吧?」
林青婉一驚,沒有說話。
「呵呵,好奇我是怎麼看出來的吧?」透過馬車窗外的月光隱隱看去,那雙大眼睛亮得驚人。「直覺和眼睛。」小花沒等她回答便自己說道。
林青婉仍然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直直的看著小花的眼睛,她知道她有話跟她說,要不然也不會半夜三更等所有人都睡著了才來找她說話。
「知道我被這樣賣過幾次嗎?」小花依然沒有等林青婉回答,便又繼續說道:「五次。從六歲那年家鄉發大水,我被我爹親手賣掉後,這是我被賣掉的第五次了。」聲音裏透著不屬於她這個年齡應該有的譏諷和滄桑,「第一次賣給了一個商戶人家,那時候又瘦又小的不值錢,賣了二兩銀子,我爹接過二兩銀子倉皇而走的背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其實……」小花的聲音突然又輕快起來,「我在第一個主子家過得挺好的。妳想呀,人家買個六歲的小孩子,又瘦又小的能幹啥,還不是看我們可憐,人家給口飯吃。我在他們家做了三年的燒火丫頭……後來他們舉家搬遷,就把家裏的下人都賣了,我又被送到了牙儈那裏。
「第二個主子是個秀才,說是什麼書香門第,其實家裏窮的很,還要充臉面擺闊綽買個丫頭回來伺候自己……為啥會買我?還不是因為我小我便宜呀,才四兩銀子。我在他們家又要做飯又要洗衣還要給秀才老爺端洗腳水,給秀才娘刷馬桶……後來因為秀才要趕考沒銀子了,又把我賣了……這回在他們家待了一年。
「第三個主子也是一個商戶,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生意敗了……第四個主子家就在京城了,是個小官,但卻是個老摳門,天天都不給家裏的下人吃飽飯,後來外放出京了。
「最後這一任主子倒是給吃飽飯,每個月還有月銀,家大業大的,但是後院太髒了,下人丫頭動不動就拖出去打死……我膽小,我害怕,我還想留著小命活著呢,就故意犯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被打了幾板子,攆了出來。」
雖然小花語氣輕快,言語豐富,說得繪聲繪影,但不知道為什麼林青婉卻聽得有種鼻子發酸的感覺。
她哽著嗓子道:「為什麼不跑呢,就這樣任他們賣來賣去?」
「跑?往哪兒跑?」小花平靜的說,那種平靜卻讓人忍不住眼圈發紅,嘴唇發顫。
「妳知道外面是個什麼樣的世道嗎?一看就知道以前妳根本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吧——」小花拉長聲音,言語中帶了點譏諷的味道。
「妳知道嗎?孤身一人的姑娘在外面根本寸步難行,妳能養活自己嗎?找個活計養活自己不是需要戶籍就是需要人擔保,我爹賣我的時候簽的死契,哪裏有什麼戶籍。」
車廂裏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小花才又開口,「妳以為我沒跑過嗎?我從第三戶主人家那裏出來後,就偷偷從牙儈那裏跑掉了,一個人在外面沒有地方住,也沒有飯吃,想找個活計養活自己,可是別人根本不要,又不敢表現出自己是女兒身,有一次不小心被人看出來了,差點被拐子賣到妓院裏……在外面當了一段時間的乞丐,後來實在受不了了,我又回到牙儈那裏,挨了頓打,讓他又把我賣了……」
小花深吸了口氣,眼睛發亮地盯著她。「我知道妳想跑。先不說妳跑不跑得掉,就妳這樣的容貌,跑出去不出兩天就會被拐子賣到勾欄院裏,到時候比現在更慘。我不知道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會被賣到哪裏,但至少錢牙婆沒有把妳往那種骯髒地方賣的打算……準備賣到那種地方的姑娘都在前面那輛車裏,好吃好喝的供著呢,免得被折磨得賣不出大價錢……」
林青婉宛如被當頭棒喝,身體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是呀,她往哪裏跑?
哥哥不知道在哪裏,家是不能回了,就算她千辛萬苦跑回京城找到林家本家的人讓他們幫忙聯繫爹爹,等待她的也只會是死路一條。
名門世家的女兒,名節大如天,他們寧可要一個「死了」有名節的女兒,也不會要一個活著卻沒有了名節的人。等待她的不外乎兩種結局——暴斃而亡或者因病早逝。
相信柳氏一定非常樂於看到這一幕吧,她當然也不介意在後面適當的推波助瀾。
別問她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她的記憶是這樣告訴她的。這就是這個社會裏女人的悲哀,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小花的這些話讓林青婉醍醐灌頂,她一下子意識到這裏並不是她上輩子打發時間看的那些穿越小說,她也不是女主角,她沒有強大的金手指,也沒有空間功法、武功什麼的。
這裏也不是小說作者架空的奇怪社會,這裏的正經人家,女人很少被允許上街,更不可能逛街買東西豔遇男主角什麼的,這裏不會有女人在商場做生意做到成為全國首富、名揚四海的事情發生,也不會有女子女扮男裝考科舉作詩作詞作曲,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這裏是一個很封建、社會風氣很嚴謹的國家,這裏跟上輩子歷史中的古代一樣是一個封建社會。這裏有奴隸,有貞節牌坊,有從父從夫從子的教條,有死亡,有屈辱,有趕狗一樣的鞭子,有被一賣再賣的小花……
還有她,林青婉,一個被嫡母嫡妹設計毀掉名節還即將被賣給泥腿子做婆娘的悲劇女人……
這一刻,葉子曼……這是她最後一次自稱葉子曼了,終於真正融入到林青婉的人生當中。
飛機失事了,她死了,穿越了,又活過來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都讓林青婉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就好像角色扮演遊戲一樣,她總覺得這一切不會持續太久,她還會回到那個堅韌而又孤獨的葉子曼身上。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以後她就是林青婉,承擔了林青婉的身體,卻有著林青婉和葉子曼兩個人感情記憶的新生的林青婉。
小花不知何時睡著了,林青婉卻在黑暗中大大的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個晚上過後,林青婉變得沉默了,很多時候,她都是望著馬車的頂棚沉思,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好幾天才慢慢好轉,小花終於不用再用她那若無其事卻又暗含擔憂的眼神三不五時瞅著她了。
林青婉是知道小花這幾日的擔憂的,好笑之餘不免有些感動。
能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刻,碰到小花這麼一個人,她真心覺得這是上蒼對她的恩賜。
小花真的很像上輩子的她——堅韌、堅強,容易自我滿足,善於自我安慰,總是可以在最艱難最窘迫的處境中去發掘出那麼一絲絲小小的快樂……而她們憑著那麼一絲絲的快樂,就可以讓自己在最艱難的情形下撐下去。
沒有心存怨恨,沒有自暴自棄,也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心懷期待,隨遇而安的去正視命運將會給她們帶來的一切,好的,不好的,幸福的,苦澀的……
其實她這幾日什麼也沒有想,更沒有想不開,很多時候她的大腦都是全然的放空,更多的時候則是在考慮、分析自己目前的和即將面臨的處境。
除去被賣入煙花之地的可能,那麼她未來最大的可能不是被賣入大戶人家當奴僕,就是像林青蘭說的那樣「賣給山裏的泥腿子當婆娘」。
在林青婉看來,後一種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管是林青蘭也好還是柳氏,都不會允許林青婉墮入那種骯髒地方,因為她們怕自己名聲受損,因為她們怕她魚死網破,還因為她姓林……
她們把人性掐得很準,她們可以逼迫她,壓榨她,甚至羞辱她,但是她們絕對不會把她逼到無路可走。
人都是有順從性和被奴役性的,當反抗不了的時候,就會選擇去順從,但是當你順從了卻還是被逼得沒法活、被逼過臨界點時,大多數人就會選擇爆發或者魚死網破。
不管魚死會不會網破,至少她們不會選擇去冒險,因為不值得。她們現在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又怎麼會讓渺小而又卑微的她牽扯上自己呢?
林青婉再一次在心裏慶幸林青蘭年紀還小手段還不夠狠,沒有殺了她,在林青蘭沒有趕盡殺絕的解決她之後,「林青婉」的身分反而成了她最大的倚仗——
她們賭不起,而她,光腳不怕穿鞋的!
「放心啦,我不會想不開。」林青婉露出一抹笑容,對小花說道。
小花摳摳手指,彆扭地撇過頭去,「我才沒有擔心妳。」
林青婉笑得更加開心了,這是她穿越過來第一次這麼真心的笑。
而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情,更是讓林青婉掐熄了心中最後一點不能逃跑的不甘願。
那是在一個夜裏,所有人都睡著了,像這樣的長途車隊並不是每天晚上都有地方打尖的,很多時候得露宿在荒郊野外。
每次露宿在荒郊野外的時候,錢牙婆他們一幫人都非常警惕,每天晚上皆安排人輪番守夜,可是有的人不知道。並不是所有人都跟林青婉一樣,知道先觀察弄清楚處境,三思而後行的。
那天夜裏,有人弄開車門逃跑了。
中間具體的情況林青婉也不是很清楚,她們是在事後被人拍響車門弄起來去看「殺雞儆猴」,才知道有人逃跑了。
錢牙婆讓人弄醒了所有人,讓她們到車廂的窗邊看外面,外面燃起了很多火把,所以從車廂裏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情形。
錢牙婆將逃跑的那個女人往場子中間一放,然後開始描述她的行徑所為,其間夾雜了各種謾罵與羞辱,最後還讓人對她的「可惡行徑」進行了懲罰。
懲罰是十鞭子,之所以這麼少,還是因為看在逃跑的那人是女子的分上。
逃跑的是一個很瘦弱的女子,此時正滿臉驚恐的跪坐在地上,不停的哀聲求饒,可是錢牙婆並沒有理會她的求饒,眼神一使,打手手裏的鞭子就抽了下去。
女子求饒的痛呼慘叫聲,跳躍著火苗的火把,錢牙婆的滿臉暴戾,還有行刑打手的面無表情……這些讓圍看的很多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殺雞儆猴,雞倒是沒殺,但錢牙婆這一系列的手段著實嚇到了不少「猴」,包括林青婉。
她甚至心有餘悸地想,如果她沒有逃跑成功,是不是也會被錢牙婆在大庭廣眾下抽鞭子?
她可能比這個女的更慘吧,因為她認出這名女子就是小花口中錢牙婆好吃好喝供著要賣大價錢的其中一員。都能把搖錢樹打成這樣,換成不是搖錢樹的,估計更慘。
一頓鞭子下來,柔弱的女子已是奄奄一息,滿身都是血痕,躺在地上進氣沒有出氣多了,可是錢牙婆還沒有善罷甘休,而是顫著臉上的肥肉對眾人撂下了一通狠話。
狠話當然是對她們這些「猴」說的,大體的意思就是說,一個車廂裏面一人逃跑全體連坐,三天不給飯吃,從剛才那個逃跑的女子開始。
頓時一片譁然。
這婆子手段真是狠,此法一出,誰還能跑的掉?一個車廂裏有十多人,每人心思各異,你想逃跑,別人不想,為了不受罰挨餓,只能舉報,免得受了牽連。錢牙婆可是給自己找了一大群眼線,還是在群眾裏面挖掘出來。
此時的林青婉不得不感歎古代人的智慧,看來錢牙婆在牙儈行業裏生意能做到如此地步,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至少這個老婆子夠聰明夠狡猾,而且夠心狠。
被鞭打的那名女子被打手丟進她所在的車廂,悄無聲息,也不知道人怎麼樣了。婆子和打手們則是態度凶惡的讓她們都趕緊睡覺,別想些有的沒的。
夜深了,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可卻沒有幾個人睡得著。
馬車又行了十來天,車隊終於在雲州的首府陽城停下,林青婉她們被帶進了一個大院子關了起來,林青婉猜想,這裏應該就是錢牙婆這次北行的目的地了。
果不其然,她們在這個大院子裏的一間房間安頓下來,房間是個長長的大通鋪,總共住了二、三十個姑娘,雖然睡起來很擠,但是總算有床睡了。
她們也沒有再被綁住,只是不允許亂走,只能在房間裏活動。
取下了捆在手腕上長達半個月之久的繩子,林青婉發現手腕青了好大一片,因為皮膚白皙,所以顯得格外嚇人。如果不是手腕還能動,她真會以為自己的手腕廢掉了。
這些天來,每天這個房間裏都會有女孩被帶出去,有的過一會又回來了,有的則是不再回來,估計是找到了買主。
林青婉一次都沒有被帶出去過,小花倒是被帶出去過幾次,但是每次都回來。回來後,她通常會眨眨眼睛、皺皺小鼻子說一句「我太瘦了,沒有人看中我」。
這個時候,林青婉常會從她的口氣裏聽到一絲得意與……幸災樂禍?
房間裏的女孩子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寥寥的幾個,小花還是沒被買走,林青婉卻覺得自己離開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果不其然,這天一大早,林青婉就被錢牙婆親自叫了出去。
臨出房間前,她轉頭衝著一直默默望著她的小花露出了一個只有她倆懂的笑容,心中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自己命運的到來。
她被帶到一個房間,房間裏站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婦人,穿著一件醬紫色的長褙子,頭綰獨髻,髮間插了一根銀簪子。
中年婦人看到林青婉後有些發愣,猶豫地又看了她一眼,轉身將錢牙婆拉到一邊,低聲說起了什麼。
這個中年婦人是陽城下屬淮河縣落雲鎮裏的一個牙婆,姓董,今天本是來錢牙婆這裏看看有沒有好的苗子可以轉手的,沒想到錢牙婆一見她來了,就把她拽到一旁說了一通,讓她幫忙把個姑娘找個山裏的漢子嫁了。
嫁了?董牙婆覺得自己的牙好疼,她是牙婆,又不是媒婆,哪有嫁人找牙婆的?
「錢大娘,妳沒弄錯吧?這麼如花似玉的找個、找個山裏的漢子嫁了,妳怎麼捨得?」
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轉手往勾欄院裏一賣,絕對能賣個好價錢,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這個向來摳門、錙銖必較的婆娘不會是腦袋被驢踢了吧?
說實話,這麼多年來經過她手裏的好苗子也不在少數,但她還是第一次見過這麼水靈的姑娘。
錢牙婆臉上的肌肉抽搐一下,露出一個頗為怪異的笑容。「我怎麼可能捨得?我怎麼可能捨得?這可是一大筆銀子呀!」
她扼腕又可惜的回頭看了看林青婉,轉頭湊近董牙婆道:「沒辦法,這是京城裏的貴人……」錢牙婆指指天上,「專門交代下來的差事,只能找個山裏的泥腿子嫁了,嫁得越遠越好。要不然妳以為我會願意嗎?我又不是腦袋被驢給踢了,白花花的銀子不要!」
董牙婆面露猶豫,「這事兒不好辦呀,我又不是媒婆——」
錢牙婆清清嗓子,「我想著,在這一片,也就妳有能力把這個事辦了,所以找妳。你們淮河縣落雲鎮不是挨著落峽山嗎?那可是名副其實的山裏,山裏的漢子多吧?沒娶到媳婦的多吧?妳看,這多簡單。看在咱們合作已久的分上,妳可千萬要幫我這個忙。」
見董牙婆還是興趣缺缺,想了想,她吞吞唾沫肉痛的道:「妳放心,把這事兒辦了,我包妳有好處,我給妳十兩銀子就當請妳喝茶了。」
聞言,董牙婆眼睛一亮。
錢牙婆在心裏直翻白眼。死婆子!什麼好辦不好辦的?還不是想要老娘的銀子!
「不過,妳可把這事兒給我辦穩妥了,別動些不該有的心思。這個可跟其他的不一樣,辦砸了,大家可都是吃不了兜著走!」話音一轉,低聲警告道:「這可是京城貴人交代的,妳可給我上點心。」
董牙婆想想那白花花的十兩銀子,看了一眼林青婉,咬牙跺腳道:「好吧,我接了。我辦事,妳放心。」她打包票的拍拍胸口。
不就是找個山裏漢子嫁了嗎?他們縣裏附近的鄉下村子裏,多的是娶不上媳婦的窮漢子,說不定她還可以撈一筆聘金什麼的。
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不知道會便宜給哪個泥腿子窮酸。
第三章 拿一頭豬換媳婦
落峽村是坐落在落峽山山腳的一處不大不小的村落,村子裏大大小小有一百多戶人家。
落峽村背靠落峽山,西側是一條小清河蜿蜒流過,依山傍水的,風景倒也優美。
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耕女織,除了窮些,日子倒也過得怡然和樂。
因為背靠落峽山,落峽村裏的日子比起附近十里八鄉的其他村日子倒是好過不少,畢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算村子裏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獵手,但也能三不五時的上山摘些野果,套幾隻兔子、野雞什麼的打打牙祭。
不過大部分村民在落峽山的活動範圍只限於山腳往上一些,再往深處就不敢走了。因為落峽山不光大,深山老林眾多,一旦在山裏迷失了方向就很難走出來,而且裏面還有吃人的凶猛野獸。
往年經常有孩子們貪玩,結果在山裏被野獸吃了的事情發生,耳濡目染,一輩傳一輩,村民漸漸的也不敢往山的深處走了,畢竟,不是個個都是楊鐵柱這般的人物,想要銀子,也得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去賺、有沒有命去花。
提起楊鐵柱,他在落峽村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身高八尺四寸長,膀大腰圓,怪力驚人,扛個幾百斤的東西跟玩似的,是村裏唯一敢往落峽山深處去的漢子。不過他長相凶惡,身材高大駭人,二十好幾了還沒說上媳婦。
這天清晨,楊鐵柱扛著昨晚剛打回來的獵物準備去市集上賣,山村的清晨是美麗的,天剛亮,黎明破曉,還有一絲絲一縷縷的晨霧在人眼前繚繞。
鄉間小道上,村民三三兩兩的或提著簍子,或扛著扁擔,或趕著牛車,準備去五日開一次的市集上賣些自家產出的東西。
看著楊鐵柱肩膀上扛的大傢伙,好多村民眼睛都紅了,既羨慕又感歎——
「鐵柱,又打了個這麼大的傢伙呀?」老張頭眼紅的說道。
老張頭是個瘦瘦小小的老漢,背脊佝僂,還沒過五十背就彎了,為人倒是老實本分,就是攤上個不成器的兒子,日子過得很是清苦。
「是呀,鐵柱,你這本事可真是了不得,這頭野豬能賣不少錢吧?」
村裏的田嬸子接腔,她身著一身深藍色的粗布衣褲,三、四十歲的樣子,圓盆臉,小眼睛,嘴唇薄薄的,典型的北方鄉下婦人。
「野豬肉可是比家豬肉貴,一斤怎麼說也要二十幾文,看這豬的樣子,差不多也有三、四百斤吧?」旁邊楊洪家的插嘴道:「這樣有好幾兩銀子呢!」
語氣感歎,說得好像這頭野豬是她家裏的似的。
楊洪家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媳婦,瘦長臉,眼神很活絡,說起話來跟倒豆子似的,劈里啪啦就出來了。
只見她一邊說著,還一邊轉頭睨了田嬸子一眼,「我說田嬸子呀,你們家翠蘭可是眼光不咋地呀,妳看人家鐵柱多有本事,隨便打頭野物,就夠你們在地裏刨半年的食了。當初我記得跑到人家楊家鬧著要退婚的可是妳喲!」她諷刺的撇嘴笑道。
楊洪家的夫家跟楊鐵柱家裏算得上是一個宗族的同姓,雖說關係扯的有點遠,但怎麼說也是自家人。自家人肯定要幫著自家人,在這裏的鄉下可是很講究宗族同姓的關係,同姓之間更是抱成團,更何況楊洪家的和田嬸子向來不對盤,所以逮著機會就喜歡刺刺她。
田嬸子一聽這話立刻漲紅了臉,很是尷尬,也不知道怎麼回敬楊洪家的了,畢竟當初是他們家鬧著要退婚,去哪裏說都不占理。
楊鐵柱恍若未聞這邊的矛盾與煙硝,單手扛著大野豬,另一隻手搔搔腦袋的道:「這個大傢伙,我可是跟了牠好幾天,也沒有你們說的那麼容易,像這種大東西也是要碰機會的。」楊鐵柱憨厚的笑道。
不笑還好,一笑,本來凶惡的臉更加猙獰了。
還好邊上的嬸伯叔母們都是看著他長大的,知道他人不壞,就是長得凶了點,再加上前幾年朝廷拉壯丁服兵役,把楊鐵柱拉去上了戰場,臉上在打仗的時候落了疤痕,這才都二十好幾了還沒說上媳婦。
以前楊鐵柱倒是有一門打小定下的親事,就是田嬸子家的小女兒翠蘭,不過他被拉壯丁後,田家就尋死覓活的上門退親,不想女兒當望門寡。
其實這種做法也沒有誰對誰錯,畢竟去服勞役頂多就是吃苦受累點,挨夠一年還能回來,兵役則是去十存一,大部分的人十有八九難得回來。人家田家不想女兒守寡也不能說他們沒有道理,頂多就是做的不夠仁義罷了。
所以,楊鐵柱從來沒有把被退婚這件事放在心上,剛才那邊兩個婦人的吵鬧他也沒有去理會,而且婦人之間吵嘴,男人是不能插嘴的。
「不管怎麼說,這又是一筆大進項了……」
落峽村生存不易,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冬天特別冷。每年莊稼只種一季,秋收過後就不能種莊稼了,種了也都凍死,所以落峽村附近的村民習慣性農閒的時候出去找進項,有的是在鎮上打零工,有的則是跑遠點去縣裏出苦力,總是要多添些進項好讓屋裏的老婆孩子都能吃飽穿暖。
但是打零工哪能比得上去山裏打獵?隨便打個獵物都能賣好幾兩銀子,也難怪很多村民眼紅了,可是讓他們自己去又沒有那個本事,所以說人心都是複雜的,紅眼病更是到處皆是,但是落峽村裏的村民都本分老實,頂多就是嘴上說說罷了,心裏倒不會起什麼壞心思。
「四弟下半年的束脩又要交了,好不容易打下這個大東西,準備換點銀子,給四弟交束脩。」楊鐵柱老實的解釋道。
楊家雖說家境在落峽村裏算得上不錯的了,但是他家還養了個花錢的秀才,這樣一想,旁邊的村民心裏頓時平衡了,這些大叔大嬸們相互交換了一個詭異的眼神。
「哎呀,鐵柱真是孝順呀,成天就知道累死累活給家裏賺錢。」
「就是就是,你娘也是的,也不知道操心給你說個媳婦兒。」
「都二十好幾了……」
「是呀是呀……」
楊鐵柱聽著旁邊這些八卦婦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無語的苦笑了下,抹抹臉,沒有吭聲,只是沉默的大步趕著路。
遠方的天空隱隱傳來一聲鷹嘯,響破天際。
等落峽村一干村民趕到市集的時候,市集上已是人聲滾滾,熱鬧非常。
有賣自己種的菜的,賣自己編織的籮筐的,賣雞蛋、豬肉、豆腐、米麵的比比皆是,還有的人更是從鎮上進了一些粗布布料過來賣。
像這種五天一次的市集乃是附近十里八鄉的村民自發組織的,為的是方便大家彼此交換或者買賣一些自家產出的東西,自己可以賺些銀錢外,也方便了大家。
這種市集和鎮上的市集不一樣,東西不是很全,但大家圖的也就是一個方便,畢竟去一趟鎮上可是要走上整整一個時辰。
大家也不講究,都是在地上攤個麻布袋,把自己的東西往上一扔,有什麼別人需要的,自然有人上來問價。
落峽村的村民三三兩兩的找了空地,把自家的東西放下,攤開麻布袋,將東西擺了上去。
楊鐵柱在旁邊也占了一處空地,不過他並沒有抱著在這裏就能把這頭野豬賣掉的希望,在這種鄉下地方,很少有人會一整頭豬的買,都是一斤兩斤的買賣,還都是些處理好的豬肉。
不過也有例外的情況,比方說附近有什麼地主家要辦酒席的,或者鎮上大酒樓要買些山貨但是鎮上的市集沒有,才會上這裏碰碰運氣什麼的。
楊鐵柱準備在這裏擺上一會兒,再等一陣子沒人來買的話,他就扛到鎮上找家酒樓賣掉算了。就是賣給酒樓的價錢比在市集上賣要低上那麼一些些,畢竟酒樓一次買的多,壓壓價也是正常的。
旁邊其他擺攤賣東西的一看到楊鐵柱肩膀上的那頭大黑豬,都直咂嘴,不知道是在感歎這男人力氣大,還是那頭野物看起來嚇人,也有些人七嘴八舌問他怎麼沒有刨開來賣,這樣一整頭賣很難賣出去。
還有的則是遺憾的說要是能刨開來賣,他們就買上一斤回家給老婆孩子解解饞,畢竟野豬肉比家豬肉可是要好吃的多,肉也紮實……
楊鐵柱一邊應付著眾人的七嘴八舌,一邊找旁邊熟悉的村民要了一塊破麻布袋,準備攤在地上把野豬放上去,畢竟他再力大如牛,扛了這麼久也是有些累了。
市集另一頭突然嘈雜起來,也不知道在鬧著什麼,圍了一大群人。
一些準備買東西的村民價也不問了,紛紛往那邊湧去。
正準備將野豬放下的楊鐵柱一愣,抬眼望了過去,就見那邊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好多人,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著什麼。
一個炸雷似的聲音突然響起,響徹整個市集——
「賣媳婦嘍,賣媳婦嘍!還沒有娶到婆娘的漢子們趕緊過來看看呀,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這下連擺攤的人們也跳了起來,紛紛圍了過去。楊鐵柱索性不把野豬放下了,順勢一扛,也跟了過去準備看看熱鬧。
像這樣被人裏三層外三層圍起來跟看耍猴似的遭遇,林青婉兩輩子加起來還是頭一遭,即使她再鎮定,也不免有些花容失色。
她沒想到這個姓董的牙婆居然會這麼幹,跟賣牲口似的。馬車往市集上一趕,把她往場子上一拽,架子也不搭,就張口叫賣了,然後熙熙攘攘來了一群鄉下人把她們圍住,人們嘰嘰喳喳討論議論著,指指點點……
此時的林青婉恨不得整個人鑽到地縫裏,各種羞愧、難堪、惱怒充斥在她腦海裏。
可她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像這樣的活計,董牙婆其實也不是頭一遭幹了。平日有些落在她手裏的姑娘、小媳婦什麼的,身體上有些缺陷,有錢人家不要,就只能拉到市集上賣給山裏窮得娶不起媳婦的漢子買回家當婆娘,多多少少能賺點銀子,免得人砸在手裏。
這落峽山十里八鄉娶不上媳婦的漢子、老鰥夫不說多了去,但也不少人,花個幾兩銀子買個婆娘回去,天冷的時候也有人暖被窩。
不過這一次董牙婆要價卻有點高了,整整二十兩銀子。
她開價的話音剛落下,心裏就有些後悔——這落峽山十里八鄉的漢子個個窮得滿身騷,哪能出二十兩銀子買個媳婦回去?不過話已經撂下了,怎麼也要硬撐下去。
董牙婆打的是別人還價她再降降的主意。
周圍的人聽到價格忍不住咂咂嘴,二十兩銀子?
「董牙婆,妳這要價也太嚇人了吧?」一個跟董牙婆似乎很熟的農村漢子插了句話。
二十兩銀子!莊戶人家累死累活土裏刨食,一年到頭落在手裏也不過兩、三兩銀子。二十兩銀子,那可是十多年的積蓄,可換兩畝上好的水田。
就算是家境還算富裕的人家娶媳婦,彩禮加起來頂破天也就十兩銀子,今天這個即使長得如花似玉、天仙下凡,在莊戶人家看來也是看得起買不起的。二十兩銀子,又不是買個金娃娃回家。
不過這姑娘長得還真是好呀,皮膚是莊戶人家不曾有的白皙嬌嫩,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看過去近乎透明,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身材嬌小玲瓏,纖細如弱柳扶風,雖然樣子看起來狼狽了點,但是哪個被拉出來賣的女人不狼狽?總體來說,看起來真水靈,比白地主家的六姨娘還美。
鄉下人沒什麼文化,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就是覺得這姑娘很美很美,那個白地主家號稱十里八鄉最美一枝花的六姨娘連給她提鞋子都不配。
「嚇人?這麼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賣二十兩,你覺得嚇人?老娘還覺得虧了,你有這麼天仙似的姑娘二十兩賣給我,老娘我來一個要一個、來兩個要一雙!」董牙婆硬撐著裝出嗤之以鼻的樣子。
「哎喲,妳覺得虧了,那妳就不要賣了!要不然不是虧大本了?」有個路人甲插嘴道。
經那路人甲這麼一點,周圍的人立刻警覺起來。
「這姑娘該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
「就是就是,董牙婆可是出了名的精明,從來不做虧本的生意……」
「這麼水靈的姑娘拉到這裏來賣,董牙婆不會是腦袋被驢踢了吧?」人群中一個聲音弱弱的說。
從董牙婆這裏看過去,根本看不到是誰說她腦袋被驢踢了,圍在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裏三圈外三圈的,她頓時氣歪了臉。「你們才有問題,你們才腦袋被驢踢了!」
人群又嘈雜起來。
「哎呀,董牙婆妳怎麼罵起人來了?」
「要價這麼嚇人,還罵人,別人問下不行呀?」
難得今天碰到這麼稀罕的事,來趕集的漢子們圍在這裏你一言我一語的湊著熱鬧。
董牙婆惱怒的上前趕這些光看熱鬧不打算買的窮酸傢伙。「要買就買,不買就給我站遠些,別到這裏攪和老娘的生意!」
隨後又向眾人解釋道:「我再說一次,這丫頭沒什麼毛病,也沒什麼惡疾,不過是得罪了貴人老爺,被人發賣到這裏來的。貴人老爺交代要懲治她,所以是專門賣給你們這些泥腿子當媳婦的。呸,便宜你們這些狗崽子了!」
噢,原來是這樣呀!圍在周圍的眾人齊齊感歎。這貴人老爺懲治人的法子還真是奇怪。
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沒有人上前去買,畢竟二十兩銀子可不是二十文錢,鄉下人都窮哈哈的,哪裏有錢買這麼貴的媳婦?於是一部分趕著有事的人都散了去,旁邊還圍著些沒什麼事的人們,他們想看看有誰能花這麼多錢買個女人回去。
其實鄉下人眼裏還是有點東西的,別看他們見識淺沒什麼文化,但是也知道什麼東西適合什麼東西不適合。例如眼前這個天仙姑娘吧,哪裏是鄉下人養得起的,她的皮膚是白皙,身段是好,但是嬌嬌弱弱、弱柳扶風的樣子,一看就是幹不了活的嬌貴身子。
哪個莊戶人家娶個媳婦回去是不幹活的?娶回去她不幹活,你還要伺候她,莊戶人家一天到晚田裏刨食與天掙命,娶個婆娘不幹活外,還要供著她,這日子簡直就不用過了。
董牙婆也是知道這些漢子們的心思的,所以不免有些著急,更加後悔剛才開價太高,把人們都嚇到了。
買賣買賣,往常都是她喊價,買家還價,可是現在居然一個上前問的人都沒有。
時間漸漸過去了,周圍看熱鬧的人潮又散了些,剩下的些許人還是只圍觀,沒有人上前來問。
董牙婆更加焦急了,轉頭望了林青婉一眼——難不成這真成了燙手山芋要砸在手裏了?
咬咬牙,正準備降價來著,一個黑黝黝的東西「砰」地一下砸到她腳前,激起些許灰塵。
董牙婆被嚇了一跳,一直半垂眼瞼站在那裏心思紛亂的林青婉更是一驚,抬起眼來。
而董牙婆定睛一看,那黑黝黝的東西原來是一頭碩大的野豬,那野豬的獠牙長得老高,已經死透了。
「用牠換她,夠嗎?」一個高大壯碩的漢子問道,指指野豬又指指林青婉。
高大的漢子個頭很高,皮膚黝黑,身著一身青色的粗布衣褲,稜角分明的臉上有一道長刀疤,乍看很是嚇人。
林青婉頓時感覺自己臉都黑了,也顧不得窘迫了,這都是什麼事呀?要被賣給泥腿子當婆娘,她認了!被人跟賣牲口似的拉到市集上賣,她也認了!
但是、但是……拿一頭豬換媳婦?嗚嗚嗚,天呀,神明快來一道雷把她劈死算了吧,她不想活了,實在太丟人了,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有這麼丟人過!
一個黑影罩上她,擋住了她面前的光亮。
「嗯,咳咳——」那高大漢子嗯了半天也沒嗯出話來,反而咳嗽不已。
林青婉抽搐著嘴角,仰頭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壯碩的漢子。
他很高,用她上輩子的眼光來看,至少一百九十公分以上,身材很壯碩,肩膀至少是她的兩倍寬,胳膊也很粗,皮膚黑黑的,穿著一身粗布褂子,衣服下面鼓鼓囊囊,看起來肌肉很結實的樣子。
五官刀刻似的堅硬,粗粗的眉毛,鼻子很挺,嘴唇厚厚的,從相學上來說,嘴唇厚的人仁義。左臉有一道疤痕,似乎是刀傷留下的疤痕,從左眼角一直延伸下顎。因為這個刀疤,本來憨厚老實的面相立刻平添了一些猙獰與凶惡來。
用她上一輩子的眼光來看,這是一個剛毅、很Man的男人,男人味十足。若用她這一輩子的眼光來看,則是一個有點醜陋的高大男人。
噢,對了,還有他的眼睛,黑黑大大的很深邃,瞳孔裏有驚豔有窘迫有緊張,還有的就是她,滿滿的全都是她的影子……
男人似乎被她看得更窘迫了,本來就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這下更加艱難了。
擠了半天,終於擠出來一句,「我想娶妳當婆娘——」他沒說買字,「我會對妳好的。」
話說得很快,短短的兩句話,似乎耗盡這漢子的所有勇氣。
林青婉恍惚間似乎在男人臉上看到一絲可疑的紅暈,但是因為他皮膚本身黝黑,所以她也不確定。
她感覺心跳得厲害,撲通撲通的,也不知道是被太陽曬的,還是被這男人直白的話語嚇的,白皙的臉一下子燙了起來,董牙婆似乎在旁邊說著什麼,她也沒聽清楚……
又一次看向男人的眼睛,林青婉過了良久,才緩緩點頭。
在那雙眼睛裏,她看到了認真與真誠……也許可能是因為自己被當牲口似的拉到市集上來賣,也許可能是因為被一大群人圍觀的窘迫,也許可能是因為她想快快結束這令人難堪的一切,也許可能是因為這個男人眼裏的認真與真誠,還有他給她的那種安心的感覺,似乎在告訴她自己要相信他……
林青婉看著看著,竟然鬼使神差的點點頭,答應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