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迷迷糊糊地慘死在花轎上,今生醒來本以為能再續前緣,
入了洞房,惋芷才發現夫君換成前世夫婿的叔叔徐禹謙,
雖說他風度翩翩,可他一靠近她就緊張,把洞房花燭夜生生整沒了,
他不但沒強迫她,還怕她被欺負,特地從婆婆那裡要了嬤嬤來幫忙,
這麼體貼與用心的人,誰不喜歡?難怪她的陪嫁丫鬟會想爬床,
一想到他的身邊會有別人,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泛酸,
決定鼓起勇氣對他投懷送抱,在解開誤會後,她安心當個閒妻,
而他一邊防著侯爺大哥對他下黑手,一邊忙著寵她還能考中狀元,
卻因此激起侄子的嫉妒,妄想玷汙她,分家成為必然結果,
從此小倆口的日子過得舒心,卻因他助她爹升官填了吏部尚書的缺,
此舉打壞張首輔的算盤,竟然要將他外放出京……
(熱銷再現,精製封面二版)
(初版:嬌寵小媳婦)
百媚生
祖籍南方,霸道御姊一枚,文風乾淨細膩,
善於從生活的瑣碎細節中勾勒人物,遣詞造句皆如畫筆。
喜愛看書,喜歡從字裡行間讀到人生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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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人有些小懶散,平時喜歡聽聽歌、睡睡懶覺,偶爾敲幾行字,記錄生活點滴。
常做光怪陸離的幻想,並付諸筆端,娛人自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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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郎怎麼會是他?
惋芷醒來時一身冷汗,看到遮蓋自己視線的是一片紅色,外邊還有熱鬧的喜樂聲,她倏地鬆了口氣。
她方才作了個惡夢,夢到自己大口吐著黑血,將繡有琴瑟和鳴的嫁衣給染了一大片,腹痛如絞,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最終痛苦地死在這花轎上。
惋芷有些心驚那近乎真實的痛楚,同時又感到有些晦氣,真真是太不吉利了。
今天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嫁的是承恩侯世子徐光霽。
承恩侯府早前出了位貴妃,受皇恩封得爵位,老承恩侯當時是朝中三品大員,爵位世襲三代,傳到徐光霽這便是第三代了。
惋芷只是想到徐光霽的名字,臉上就露出甜甜的笑,帶著傾慕的羞澀之意。
原以為她在及笄前落水病了一個月後,被外邊莫名傳成病秧子,及笄一年都無人問津,難有佳緣,哪知竟會得到令她最稱心的這樁親事。
她同徐光霽定下親事前就已相識,雖因男女大防,見面、說話的次數極少,彼此卻是心意相通的。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站在紅梅間問她願不願嫁的那幕,少年芝蘭玉樹,站在那,整片怒放的紅梅都化作了襯托。
能有一位才貌兼得又與自己相識相知的夫君,往後她的生活必定是和和美美,兒孫滿堂,所以她在繡嫁衣時選了又選,才挑中了這琴瑟和鳴寓意極好的繡樣。
惋芷憧憬著成親後的生活,桃花眼瀲灩水潤,臉頰泛起紅暈,使得蓋頭下的嬌顏越發明媚動人。
此時,轎子傳來了微微的顛簸,還沉溺在美好想像中的惋芷被人扯了扯袖子,這才回神。
她頓時有些慌亂起來,出嫁前繼母和她說過,下轎子時會有人拉三下她的袖子,這個時候不要慌,抱好寶瓶邁好步子就是,送親的太太與喜娘會扶好她的。
回想起章程,惋芷放鬆了些,待袖子再被扯一下,喜娘壓低聲道新娘要出轎子了,她才抱穩寶瓶跨出來。
剛踏出轎門站定,身上便被什麼東西輕輕砸了一下。
惋芷垂眸望著腳尖,一枝有著木箭頭的紅羽箭落在旁側,再來是第二枝,第三枝。
羽箭落在身上不疼不癢,惋芷抿嘴偷笑,她不知徐光霽的箭術還挺好的,每次落點都是同一處。
這時喜娘與送親的太太扶好她,要她邁過馬鞍。
跨馬鞍時得先抬高腳將上方喻一生平安的紅蘋果踢下來,才能跨過去,惋芷在走這步時手心都是汗,生怕自己沒踢準出了醜,好在一切順利。
接著邁過錢糧盆,之後她被穩穩地扶到了喜堂,手裡的寶瓶也被人接走。
隨著走動,她透過微晃的蓋頭瞧見身側男子的衣袍,想到一會便是新婚之夜,心中不免又緊張起來,整張臉紅紅的。
拜過天地後被扶入新房,惋芷的心一直劇烈跳動著,喜娘在耳邊的話似遠在千里外,模糊不清,只能被動地坐下,還有什麼禮儀全然不記得了。
待到蓋頭被挑開,眼前亮了起來,惋芷才回神,還未來得及打量四周,就聽得屋裡夫人、太太們都笑著誇她好容貌,羞得她連頭也沒敢抬,手心更因緊張濕黏一片。
同是大紅喜服的男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喜娘往她手裡塞了酒杯。
惋芷趁這機會壓著羞意抬了抬眸子,只掃到男子胸前繡的金色吉祥紋,瞧見他露在袖子外的手腕抬高,忙又垂下眸來,也抬手借袖子掩著將杯中的酒喝了一半。
她手還未落下,他的酒杯遞了過來。
互換酒杯時,惋芷與他指尖相觸,她感覺到了微涼的肌膚,與她不一樣,她現在熱得都快冒汗了。
方才她有機會看到他的,她卻動作慢錯過了,他此時是什麼神情呢?見著盛裝打扮的自己會喜歡嗎?
她一會定要偷偷瞧他一眼,他今日應該比任何時候都要俊朗。
強忍著悸動與奇怪的心虛,惋芷微抖著手將那半杯酒飲盡,借著袖子放下時,快速瞄了身邊的男子一眼。
惋芷只看到了他的側臉,還是那樣清俊……她正暗自竊喜,突然意識到不對來。
徐光霽風度翩翩不假,卻沒有方才那一眼看去的儒雅,他清俊高貴,眉宇間總是帶著張揚的傲然,那樣性子的人,如何會有她所瞧見的溫潤來?是她看錯了嗎?
惋芷心驚,所有的羞澀與矜持都褪去,再次偏頭去看身邊的男子。
對方似乎察覺了她的舉動,低頭與她視線撞到了一起。
這一眼,嚇得她險些魂飛魄散。
這人面龐與徐光霽有幾分相似,卻也只是相似,他並不是她心裡念著的郎君!
惋芷震驚得想要尖叫,可太過激動的情緒將那聲尖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反倒讓她發不出一絲聲音來,只能睜大一雙眼,精緻的妝容都遮蓋不了她臉上此時透出的青白之色。
這是還在作夢嗎?惋芷想起在花轎裡作的不吉利的夢。
一旁的徐禹謙眼底的驚豔在她的驚詫中慢慢斂起,閃過一抹對自己的嘲諷。
從掀了蓋頭,他就覺得惋芷待他的神色不太對,她羞答答地低著頭,瀲灩的雙眸有著歡喜、忐忑與情意綿綿,這種神色怎麼會給他?她該是極厭惡他才對,恨他橫插一腳,攪了她稱心的親事,不然她又如何會在知道是他提親,雙方定下後足足病了一個月?聽聞她那段時間連笑容都沒有了。
是了,她現在這個表情比較貼切,方才眼裡的柔情怎麼可能是給他的。
只是……她為何先前一直是那種神色?難道是宋家為了讓她安靜出嫁,使她誤會了什麼?
徐禹謙盯著眼前帶著驚恐的明豔小臉,感覺自己所想有些荒唐,岳父既將惋芷許了他,就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可她方才究竟在想什麼?
兩人相視,心間都不平靜。
惋芷在極度震驚後反倒冷靜了些,也明白這一切都不是夢,而是真實。
她暗中攥緊的手被指甲摳得生疼,心中卻慶幸良好的教養刻在她骨子裡,讓她遇上超過認知的事情還能清醒分析眼下的情況。
她在眾目睽睽下與眼前這個男子成了禮,她現在就是尖叫質問怕也於事無補,恐怕還會被人誤以為她得了失心瘋。
可他是誰?她直覺自己是見過他的,一時又想不起來。
「瞧瞧,我們方才還羞答答的新娘,見了俊逸的新郎都不眨眼了。你們這樣對坐著,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我們也看得挪不開眼了。」
屋裡響起了婦人打趣的聲音,逗得鬧洞房的太太們笑著附和。
惋芷覺得這話莫名的刺耳,那聲音也很熟悉,還未轉頭去看,那婦人已經端了餃子過來。
「新娘子快吃,完了禮才是。」
惋芷順著那染了大紅蔻丹的手向上看,認出了人來。
這穿酒紅遍地金褂子、梳圓髻的婦人是徐光霽的母親,承恩侯夫人江氏!
她見過承恩侯夫人幾面,記得承恩侯夫人唇角那鮮豔的朱砂痣。可承恩侯夫人怎麼會在新房裡,難道不知道她該嫁給徐光霽嗎?
惋芷才冷靜一些的心緒又掀起了驚濤駭浪,看著眼前那碗餃子,連唇都發抖起來。
究竟是怎麼回事?
「惋芷臉皮薄,大嫂就別笑話她了。」徐禹謙此時從容地站了起來,接過那碗餃子,夾起一個,彎腰餵到惋芷嘴邊。
惋芷的情緒正在崩潰邊緣,整個人都怔怔的,自然不去咬那餃子。
徐禹謙也只是讓餃子沾到她的唇就挪了開來,笑容溫潤地看向眾人,「外邊該開席了,眾位長輩、親友請移步。」
江氏半瞇著眼看著他手中完整的一碗餃子,「四弟可真疼新娘子,怕我們鬧著了。」
「大嫂說得是,惋芷是我妻子,當然要疼著、寵著,大嫂就給弟弟個面子,好當回護花使者。」徐禹謙笑容不變,將碗遞給了身邊的丫鬟。
江氏透過他明亮雙眸看到內裡的認真,呵呵笑了起來,「喲喲,瞧四弟這嘴裡說出來的話,我們倒成了惡人似的。走,咱們吃筵席去!」說罷一揮帕子扭頭離開。
屋裡的其他夫人察覺到情形有些不對,紛紛打馬虎眼也笑著退出新房。
鬧哄哄的屋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的惋芷心口發悶,透不過氣,臉上的明媚變成了灰白色,死死咬著唇,桃花眼中起了層霧氣。
她沒有嫁給徐光霽,而是嫁給了眼前這個徐光霽最小的親叔叔,侯府排行第四的徐四爺!
新房內龍鳳燭亮著柔和光芒,卻暖和不了惋芷蒼白的小臉,可即便是這樣,她仍明豔動人。
徐禹謙看著眼前鮮活的人兒,竟忽然走神。
是得償所願了嗎,前世不可及的小姑娘終於成了他的妻子,原來只要他願意爭取,他們的結果是會不一樣的,她不會在碧玉年華凋零逝去,他亦不再滿心憤怒,終日處於惶惶悲恨中。
徐禹謙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看見仍坐在浮雕折枝花卉紋拔步床上的惋芷使他驟然心安,從那種不真實的感覺中脫離。
惋芷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震驚又徬徨,心頭如被揪住了一樣疼,強忍了許久的淚珠落了下來。
徐禹謙的右手在這時抬起,不過小小的動作卻驚得惋芷猛地抬頭看他,身子往後縮,像隻受驚的小鹿。
他眸光微暗,手背到了身後,目光仍落在她身上,「妳也累了吧,好生歇一會吧。」話落才轉身,餘光卻一直留意她的動靜,直到完全背對她,再也看不見為止。
真是天意弄人,既然讓他重來一世,為何偏要讓他回到還是晚徐光霽一步遇上她的時候?
徐禹謙站在院子外,月光灑落在他的肩頭,聽著遠處的喧鬧聲,好一會才邁開步伐。
怎麼成了愣頭青似的沉不住氣,滴水穿石,她終會明白的。
惋芷在新房只剩下自己的時候,趴倒在大紅錦被上嗚咽起來,她在心中所織就的憧憬轟然碎裂。
她嫁入了徐家,新郎卻是徐四爺!她只遠遠見過一面,還曾誤認他是徐光霽的兄弟,這種荒唐的事情為何會出現在她身上?她這是易嫁嗎?或是徐家故意隱瞞策劃的?
可方才在新房裡的那些夫人、太太都像是知情的模樣。
惋芷止住了淚水,重新坐起來。
眼下傷心難過於事無補,也許事情還未成定局,她要想辦法弄清這詭異的事才對!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惋芷胡亂抹了一把淚,站起身來,有些跌跌撞撞地繞過屏風,與從前面走來的身影撞到一塊。
來人忙扶住她往後倒的身子,驚聲問著,「小姐——太、太太,您這是要上哪?」
惋芷抓著對方手臂,抬頭發現是自己的大丫鬟玉桂。
「玉桂……玉桂妳來得正好,妳也察覺不對了是嗎?新郎是徐四爺,不是世子——」惋芷的嘴一下子就被玉桂給捂上,說話聲戛然而止。
跟在玉桂身後的一位婆子眼神犀利地看向兩人。
玉桂的手在發抖。
太太怎麼又糊塗起來了?病好後不就已經想通了嗎?出嫁前亦是冷靜得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當著徐四爺奶娘的面卻犯傻,被徐四爺知曉可不得了。
「太太,您是身子又不舒服嗎?奴婢先扶您回床上坐會。」玉桂驚得失了分寸,轉而抓住惋芷的手就將人往裡帶。
惋芷吃疼地喊了聲,「玉桂,妳快放開我!我哥哥來了嗎?妳快帶我去尋他!」
玉桂急得直冒冷汗,「太太,眼下您可不能出新房的門,不合規矩。」
「四太太,您若有事可以與老奴說,老奴幫您到前院轉告四爺。」婆子看著瘋瘋癲癲的惋芷,皺眉道。
玉桂心虛,感覺她說四太太三字時咬得很重,忙轉身惶恐地道:「齊嬤嬤,太太沒事的,不必驚動四爺。」
惋芷對上齊嬤嬤的視線,看到她眼中流露出對自己的不滿,鐵青著臉退了一步。
怎麼會忘記這裡是徐家呢,如若他們是故意為之,又怎麼會讓她尋得機會出去?這個院子四周怕是都守了人吧。
惋芷安靜下來,臉色比先前更加蒼白,像前幾日園子裡遭逢雨打的梅花,蒙了層灰敗之色。
「我有些累了。」她艱難地擠出一句。
玉桂機靈地上前扶她,委實鬆了口氣,還好太太沒有再鬧下去,否則要如何收場?
重新坐回床上,惋芷眼角的淚也乾了。
玉桂側頭去窺齊嬤嬤,見她退出去了,忙壓低聲音心驚膽顫地勸著,「太太,都近兩個月了,您先前不是已經想明白了,怎麼這當口又糊塗起來?何況他用那樣的話來責怪您,生生累得您病了一個月,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良人,太太可千萬不能再傷老爺和夫人的心了,夫人為了您,擔心得都生了銀髮。」
聽了這麼一長串話,惋芷茫然地看向玉桂。
什麼兩個月,病了一個月?爹爹和母親又怎麼了?
惋芷一個字也沒有聽懂,這神色落在玉桂眼中以為她是在鑽牛角尖,急得站在一邊跺腳。
齊嬤嬤帶了六個拎食盒的小丫鬟再次進屋,吩咐小丫鬟將吃食擺在鋪了紅綢的圓桌上,前去與惋芷說話,「太太,四爺先前吩咐過讓您先吃些東西。」說著又看了眼濃妝的她,斜了玉桂一眼道:「您的丫鬟可能不太熟悉這兒,老奴讓槿闌院的丫鬟先伺候您梳洗,換身寬鬆的衣裳吧。」
玉桂與齊嬤嬤處了不過半日,便知她極得徐禹謙看重,被排揎也不敢多言,只能垂著頭。
「我不喜歡其他人近身伺候。」惋芷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態度。
齊嬤嬤吃驚地張了張嘴,看太太先前還瘋瘋癲癲的,眼下倒有三分性子。她的視線落在惋芷那張美麗的面容上,轉念想這是寵得驕縱了吧?不然也不會在定了親後還念著別的男子,給四爺臉上蒙羞。也不知四爺怎麼就被迷得非要她了,好在長房那只是剛起了念頭,並未喧嚷出去,否則叔侄要定下同一個姑娘,被傳出去,非得淪為滿京勛貴的笑話。
除了有個當三品官的父親,太太身子孱弱,腰細得手都能掐斷似的,哪裡是能當嫡妻的料!
齊嬤嬤的目光又在惋芷身上轉了圈,越發不滿。
而此時惋芷已扶著玉桂的手讓她帶自己去淨房。
她嚼了兩遍玉桂的話,可仍沒鬧明白,自己打從及笄那年生過病後就一直健健康康的,怎麼樣都覺得玉桂所說的不是她。
她何曾被誰責怪生病了?趁梳洗的時候問清楚也好,否則怕沒有說話的地方。
外頭的齊嬤嬤見人進去了,神色不明,吩咐小丫鬟將備好的水抬進去。
玉桂出來了一趟,去西邊的耳房喊來另一個陪嫁大丫鬟玉竹,取了衣裳再重新入內。
見合上的門,齊嬤嬤猶豫地上前,玉桂突然再打開門,驚得她一轉身就出了內室。
「太太,那個齊嬤嬤奸猾得很,奴婢來這半日沒少被她『教導』!」圓臉的玉竹是個炮仗性子,一點就燃,好不容易見著主子就先告起狀來。
玉桂忙伸手去捅她,怎麼這麼沒眼色,太太都這樣了還添亂。
惋芷泡在水裡,像沒聽到她說話一樣,閉眼半會才再睜開,問道:「妳們都知道我要嫁的是徐四爺?」神色已然冷靜下來。
兩個丫鬟撩水的動作皆一頓,神色古怪。
玉竹失聲,「太太,您怎麼了?可別嚇奴婢。」
玉桂瞪她,「妳就不能小聲些嗎!」說完轉而與惋芷道:「太太,您心裡仍不痛快,您心裡苦奴婢都知道,可您嫁過來了,什麼都該忘了才是,往後也得多避開徐世子。」
「憑什麼要太太避開他?」玉竹又大呼小叫起來,「他居然敢寫太太楊花水性什麼的話,定下親事的又不是太太,憑什麼這麼說太太!他若是真將太太放心裡,為何是其他人先來提親?還讓太太氣病了一個月都不曾下床,太太以後就是他的嬸娘了,要避也該是他避!」
「玉竹,妳再口無遮攔,小心我告訴夫人,將妳給打發回去,省得累了太太!」玉桂被嚇得直掐玉竹胳膊。
惋芷聽完後唇都要咬破了,呼吸極亂。
楊花水性什麼,楊花水性無憑準?
玉竹的意思是徐四爺先來提親,所以自己才病了?偏偏她什麼都不記得,她記得的明明是自己與徐光霽訂親,繼母摟著她喜極而泣,道百年後有臉去見她娘親了。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惋芷不敢相信光風霽月的徐光霽會說出這種惡毒話,將她比作那種心性下賤的女子,可她又尋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玉竹說的是假的。她之所以喜歡玉竹,就是因為玉竹耿直的心性,認為天底下只有她這主子是最好的,誰敢對她有一絲不敬,都恨不得上前去拚命。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莫不是她真的病糊塗了,先前一切皆是她所作的夢?
惋芷心生徬徨,對自己的處境更加不安。
兩個丫鬟見自家太太臉色蒼白得似枝頭上的雪,都緊張地盯著她看。
玉竹心中懊惱,恨不得搧自己耳光,她怎麼沒忍住,又戳了太太的傷疤!
第二章 舉止體貼解心防
徐禹謙已從正堂的筵席上脫身,腳步匆匆地回到槿闌院。
齊嬤嬤一直守在廳堂內,沒見到內室有動靜,倒是聽到外邊的小丫鬟喊四爺回來了,笑著迎上前。
不料徐禹謙只是與她點了個頭,徑直往內室去,在見著空空的屋子,圓桌上的吃食未動過,床沿的錦被有些皺時,他溫潤的眉眼霎時變得嚴肅。
徐禹謙掃了一圈內室,手無意識握成拳,正想轉身問情況,忽有細微的水聲傳入耳中,他的視線轉而落在淨房的方向,拳頭倏地鬆開。
太過緊張,居然這樣患得患失,徐禹謙心間好笑,燭火映照的側臉平靜柔和。
「四爺,太太似乎用不慣槿闌院的丫鬟,是她的陪嫁丫鬟伺候著的。」齊嬤嬤跟進了內室來,輕聲稟報道。
徐禹謙無所謂地笑笑,「隨她喜好,讓當差的都機靈些。」
齊嬤嬤像被噎著一樣,沒了聲音。這話是說以後近身伺候夫妻倆的,都用太太的人了?她本意並不是這樣啊!
齊嬤嬤壓了壓不平靜的心跳,「四爺,太太剛才似乎不舒服,嚷嚷著要出去找宋家大少爺,她的丫鬟險些攔不住。」
「不舒服?」徐禹謙終於側頭看向齊嬤嬤,眉頭蹙起,「有說是哪兒不適嗎?」
後面的話全被忽略了……齊嬤嬤表情不自然起來,吶吶地搖了搖頭。
「我知道了,今日嬤嬤也累了一天,先下去歇著吧。」徐禹謙掛心惋芷的身體,不欲多說。
齊嬤嬤只得福了福身,腳步有些搖晃地退了出去。四爺從來沒有這樣敷衍地聽她說話過,新太太一進門,她這奶娘便無足輕重了。
淨房的水聲已經停了,徐禹謙坐到圓桌旁若有所思。
惋芷換了件海棠紅折枝花的家常小襖,一踏進來就看到他穿著吉服坐在那,腳步一頓,有種想轉身退回耳房的衝動。
可徐禹謙已經看見她。
她的鳳冠已經摘了下來,秀髮鬆鬆挽了個傾髻,只用一支散發瑩光的白玉簪固定住,面容嬌媚,看著他的一雙桃花眼帶著慌亂,看起來很好欺負的樣子。
徐禹謙站起身朝她走去。
惋芷費了好大的勁才穩穩站在原地。
「剛好,陪我吃些,我在前邊光喝酒。」
惋芷確實聞到了酒氣,手也落入徐禹謙的掌中,不由她抗拒地拉著她到圓桌旁坐下,緊接著一雙銀箸遞到了眼前。
惋芷有些害怕又有些愣怔,她哪裡吃得下!
徐禹謙看了她一會,察覺到她的緊張,便將銀箸放回桌子上。
站在一邊伺候的玉桂、玉竹也緊張萬分,她們太太也太不給四爺面子了,萬一四爺……
「妳們過來給太太布菜。」
溫和的聲音傳了過來,兩個丫鬟一個激靈才反應過來這是跟她們說的,急忙上前夾了惋芷平素愛吃的菜色放進她面前的小碗裡。
玉桂想了想,沒有只伺候太太晾著四爺的道理,見徐禹謙目光正落在元寶肉上,便夾了一筷子擱進他的碗裡。
徐禹謙道:「多給妳們太太夾些肉食,吃得太素了,不用管我,我習慣自己用飯。」
玉桂聽得手有些抖,偷偷去看他的神色,俊逸的臉上很是平和,這才放下心來。
惋芷雖然握住了被玉竹塞過來的銀筷,卻仍是一口也沒有動,坐在那垂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徐禹謙渾然不覺的樣子,說了一句話便自顧自吃了起來,舉止很斯文,吃得卻不慢,不一會已吃光碗裡的飯又喝了湯。
他擱下了筷子側頭與惋芷道:「我先去梳洗,妳多吃些。」說罷便起身轉出了內室,與外邊伺候的下人吩咐兩句,自己再回來,徑直去了淨房。
玉桂忙伸手輕輕推了推惋芷,「太太,您該去伺候四爺梳洗的。」
說話間,已有小丫鬟低著頭送水進了淨房,又轉出來取了套衣裳送進去。
玉竹也在一旁看得著急。
惋芷在徐禹謙走後才有種找回自己的感覺,慢慢放鬆下來,先前不動一分的筷子也動了起來,吃了口菜才道:「不是有人去伺候了。」
哪知這會淨房的門再度打開,兩個小丫鬟走出來,經過她時還福了禮才退出內室。
玉竹有些詫異地睜大了眼。
惋芷則皺了皺眉,這樣一來,是不是自己就沒有理由不去伺候了?
可她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事情,除了知道這成親日與以前對不上,是正月二十八,其餘一切皆茫然,便是弄明白了,她也絕不可能去伺候徐禹謙梳洗啊,她實在做不到!
惋芷想著出嫁前繼母與她講的,出嫁從夫,夫為妻綱,要在夫君面前恭敬溫婉,兩人才能相敬如賓,琴瑟和鳴,她不由得雙眼發酸。
她嫁的並不是那個人,這些她或許都做不到了。
惋芷深呼吸,心頭又似被揪住般的疼,停頓下來的筷子再度落在碗碟裡。
他不是讓她多吃些嗎,正好她餓了,話是他說的,他總不能再反過來責怪她吧?
玉桂、玉竹看著完全不為所動的主子,心中既著急又惆悵。太太表面看著柔弱溫和,實則性子最是倔強不過,甚有主見,任誰也難以勸服。
該怎麼辦?還以為太太已經想清楚了,哪知出嫁了反倒再出狀況,只希望四爺不會計較這些,玉桂惶惶的想著。
惋芷面前的一小碗飯已見底。
徐禹謙動作很快,在她放下筷子的時候從淨房走了出來,鬢髮上沾了濕濕的水氣,只著了中衣將暗紅色的袍子披在肩上。
惋芷聽到動靜又緊張起來,不自覺咬著唇用餘光偷偷掃了一眼,見他那樣自在的裝扮,第一反應是還未出正月,不冷嗎?
徐禹謙此時察覺似的也看了過來,見惋芷忙端起玉竹捧在跟前的薄荷茶漱口,他平直的唇線霎時彎成了一個弧度。他走到多寶槅取了一本書,往拔步床那走去。
惋芷聽到那邊傳來的細微動靜,知道他坐到了床上,她看著還剩大半桌的菜,有些傻眼。
她該怎麼辦?新婚之夜,她可出不去這間屋子。
惋芷兀自擰眉,正式打量起房間。
槿闌院正房應該有五個隔間,這處是兩間打通,她所坐的圓桌斜上角是拔步床與黑漆嵌大理石描金山水八扇圍屏,再有同是黑漆描金的妝臺,衣櫃、長案、多寶槅。圓桌正前臨窗的方向擱了張羅漢床,鋪著大紅毛氈……要不她晚上睡這?
惋芷覺得那毛氈看上去挺暖和的,把上邊的小几撤下來就是。
徐禹謙的聲音這時候傳了過來,「用好了就將東西撤下去吧,惋芷,妳幫我把多寶槅上的《文安縣怪志》取過來。」很熟稔柔和的語氣,彷彿兩人相識許久一般。
惋芷心跳得有些快,微微咬住了唇。
玉桂、玉竹已開始將桌上的食物往食盒裡收,玉竹還不時抬頭向惋芷擠眉弄眼。
要去取嗎?那樣她就得走到拔步床那去。想到要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夫君,惋芷就怎麼也動不了。
徐禹謙沒有聽到腳步聲,心中明白,這是意料之內。
她一直用慌亂又警惕的眼神偷看他,他怎麼會察覺不到?聽說她身子不舒服,可這成親是她不情願的,使得他連問都不敢貿然問,也不知她究竟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裡不舒服……
徐禹謙想著,無聲歎息,慢慢來吧,她不願主動,只能由自己來了。
他起身,披著衣裳往外走,果然見到她還呆坐在圓桌邊,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她的神色,一邊取了所說的書本,直直往她那去,「這是什麼習慣?不怕把唇咬破了。」
惋芷還在天人交戰中,雙唇上突然傳來不屬於她的溫度,在交換酒杯時碰觸到的微涼指尖輕輕地壓了壓她的唇。
她驚得一下子站起來,險些帶倒凳子,虧得玉桂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
又是這樣,微微一有動作,就能讓她整張臉沒了血色。
徐禹謙目光有些黯淡,隨即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別坐這了,我給妳念書聽。」惋芷的手有些發抖,他只當不知,用了一分力拉著她往拔步床走去。
惋芷緊張得全身都有些發軟,腳步也踉踉蹌蹌的。
玉桂、玉竹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著擔憂,可她們明白,這是新婚之夜,四爺就算做些什麼也是正常的,兩人只得加快收拾的動作,拎著食盒退下,心裡希望主子不要再犯糊塗,四爺也憐惜些。
說是被拽著也不為過的惋芷被徐禹謙直接按著坐在床邊,床頭放著大紅底金線繡多子多福的迎枕,中間微微凹了下去,方才徐禹謙就是靠在這上邊。
徐禹謙已踢掉鞋,繞過她去了裡面,壓著錦被側躺下來,用手撐著臉朝她笑道:「文安縣妳知道嗎?保定府轄內的,那裡出了不少奇人異事,故有人編了這書,我無事時翻了,挺有趣的。」
徐禹謙笑起來時清俊的眉眼就似潑墨山水畫般,有種讓人心境祥和的力量,是惋芷所見過的男子中最當得溫潤如玉一詞的人了,她竟看得出了神,不知怎麼就聯想到他方才停在自己唇上的微涼指尖。
一個明明很溫和的人,為何手會那麼涼?
對於徐禹謙,惋芷實在是瞭解得很少,只知道他是老承恩侯的老來子,承恩侯府的四爺,很受他母親與兄長的溺愛,今年二十一,與徐光霽只差三歲,兩人一同長大,是叔侄更似兄弟,再有……再有就是和傳言中一樣俊雅。
惋芷出神得厲害,忘了自己對這嫁得莫名的夫君很牴觸,就那麼直直地打量起他的面容。
徐禹謙是第一次見她直視自己,雖她實則是心不在焉,但心底那激動仍壓抑不住。這可是前世今生第一遭!他唇角揚起的笑意越發溫柔。
待惋芷發現自己的舉動不妥時已經晚了,徐禹謙不知什麼時候握住了她的手,還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指尖,好像她的手是什麼很有趣的東西一樣。
惋芷忙抽回手,刷地站了起來,臉在發燙。
徐禹謙也坐了起來,笑容不減,「前年母親的生辰,我讓人到山上抓了兩隻鹿給她老人家賀壽,那鹿兒剛到府裡時,烏溜溜的眼珠子總是盯著靠近牠的人,連一絲風吹草動都會嚇得牠躲進灌木叢裡。」
他和她說這些要做什麼?他先前送過什麼給他母親,與她有什麼干係嗎?
惋芷怔了一會,猛地回味過來,他是以物喻她,說她像小動物。她的一張臉漲得通紅,雙眼直盯著他看,這會她不覺得他的笑是那麼溫潤祥和了,只覺得有一絲揶揄的意味。
徐禹謙不在意她不太尊敬的目光,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可是說錯什麼了?」
明知故問,他就是故意的!惋芷從來沒有被外人這麼尋開心過,有些著惱地想磨牙,面對徐禹謙也沒了先前的緊張與不安。
「您沒有說錯什麼,只是聽到您說的,也想起我送給我父親的生辰禮物,是一隻總是喜歡引言自樂的鸚哥。」她直視著他,語氣極淡地回道。
徐禹謙聽得一愣,打量她的神色。小姑娘臉兒紅紅的,極媚的桃花眼瀲灩生輝,其中還透著一股不服氣的倔強,使得他印象中那種好欺負的模樣散去了些。她這樣看著,好似真有那麼一絲氣勢。
拿著他打趣的話來反嘲他,他真不知道其實她是這樣性子,以前總是遠遠地注視她,只覺得她長得好又很端莊,雖似牡丹嬌豔嫵媚,卻讓人起不了褻瀆的心思。
這樣的女子無疑非常耀眼,讓人只見一眼就不能忘卻,他亦是這樣陷了進來,比誰都情深。而眼前的她,倒像是寒冬傲梅,極有風骨。
不管她是哪一種樣子,總比怕他時那怯怯不安的模樣有趣多了。
徐禹謙思索著,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又覺得她的聲音也很好聽,像被風拂過的鈴鐺清脆空靈,笑容多了絲寵溺在裡面,「哦?原來岳父屋子廊下那隻鸚哥是妳送的,我有見過,我們這算是心有靈犀嗎?都給長輩送過小動物。」
徐禹謙大方的態度讓惋芷傻眼了,她這在是譏諷他,怎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還能一本正經地說那麼曖昧的話?
誰和他心有靈犀,他臉皮也太厚了些!
惋芷在家裡確實是被嬌慣著養大的,兄弟姊妹都相讓她,在她面前從來沒有人能得寸進尺。徐禹謙不但占著上風還繼續溫溫和和地說話,完全不理會她的諷刺,她最怕這樣子的人,總讓她無力得像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
不過三兩句話,惋芷就發現自己啞口無言了。
徐禹謙看似說話隨意,其實心裡是拿捏著的,他可不想真惹著她,讓她再冷冷地對自己。他只是發現小姑娘與他印象中有所差別,在慢慢地探她的底線。
有了計較,他也從惋芷此時被噎著的神色有所瞭解,遂轉了話題,「說要給妳念書聽的,快坐下吧,我這樣抬頭看妳也挺累的。」
經此一提,惋芷才發覺自己竟與他鬥起氣來,她的情緒怎麼被帶偏了?
惋芷看了眼笑容溫和的男子,退開一小步,她的舉動使坐著的徐禹謙動了動。
「我——」
「我聽奶娘說妳身體不舒服。」徐禹謙說話間已挪到床沿,臉上的笑意斂了些,「是我疏忽了,還拉著妳要念書給妳聽,還是早些歇下吧,明天還得早起。」是為她著想的意思。
惋芷聽了張嘴要說什麼,他已經趿著鞋子下床,去吹屋裡的燭火,行動間與他先前拉著她一樣不容拒絕。
他果然有發現她的牴觸?惋芷透過圍屏往外張望,與外邊相隔的槅扇早已關上,屋裡的光線因燭火漸滅變得昏暗,四周都很安靜,安靜得她的心湖又不平和起來。
徐禹謙只將龍鳳對燭留了下來,見她有些惶惶地往外看,走到她面前一言不發地將她打橫抱起。
惋芷猝不及防地低呼一聲,雙手下意識揪緊了他的衣襟,好聞的竹子清香縈繞在她鼻端,「你、你——」她連話都說不清楚了,抬臉只能看到他光潔的下巴。
果然還是像隻小鹿一樣,不禁嚇,方才的氣勢呢?徐禹謙抱著她,先是覺得好笑,虧他還以為她能一直像方才那樣理直氣壯地與他相處,而後又覺得她好輕、好軟、好香,是淡淡的花香,有些像蘭花,卻又要甜一些,讓他不自覺湊近。
「別緊張,妳身子不舒服,我不會怎麼樣的。難道在妳心裡,我是那種不體貼的人嗎?」徐禹謙說著已快步走到床邊。
其實也就兩三步,他坐到床沿將被子掀了開來,把有些無措的惋芷放到最裡邊。
惋芷想要爬起來,他卻已經伸手放下幔帳,在外側躺下,手還在被子裡摸索了一陣,扯出了方白色的帕子,隨意扔了出去。
惋芷咬起唇,她這時候要再出去,就得從他身上爬過去……他剛才扔出去那個是鋪在床上的元帕嗎?他是在安她的心吧?
這個人剛才是有些讓她生氣,可不得不說,他極有君子風度,儘管嘴上不說,實則還是察覺到她的疏遠與抗拒,他是不是也知道她喜歡徐光霽的事?
惋芷側頭去看背對著她的徐禹謙,帳內光線更加的暗,而且因為周圍都是大紅色,帶著一股說不清的旖旎味道。
她看不到他的臉他的神色,轉而想,如果他知道徐光霽的事仍要娶她,那也太荒唐了些,他們是叔侄,想想都覺得尷尬,更別提日日要見面的。
「歇下吧,忘記妳還穿著小襖,放在床尾就是,省得再出去一趟著了涼。」他聲音淡淡的,有些模糊,像是染上倦意,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情緒。
惋芷覺得自己肯定是多心了,他應該不知那事,可能他真以為她不舒服,是在體貼她。
這樣想著,她放鬆下來,心裡有些好笑。
不管事情經過如何,她都嫁給了他,就算他真要怎麼樣,她逃得出去嗎?從他輕輕鬆鬆就能制住她來看,機會微乎其微,而且她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剛才她不客氣地反嘲他,他也沒有生氣,他對自己好像挺寬容的。
惋芷決定破罐子破摔,伸手解開衣襟的扣子,動作極輕地將小襖與裙子脫了,疊好放在床尾,然後鑽到自己的被子裡,緊挨著牆邊睡。
徐禹謙閉眼聽著身邊窸窣的聲音,直到聲音靜了下來,緊繃的脊背才回歸自然,唇角翹了個弧度。雖然今晚的洞房花燭有些遺憾,可與前世的遺憾相比,這不算什麼,事情總要循序漸進才好,什麼時候將她誘到掌心了,她自然不會再逃。
聞著身旁飄來若有似無的甜香,徐禹謙便是滿心火熱躁動也有些倦了。一早睜眼就忙到晚上,還得花心思與她相處,確實精力費得有些多,何況他知道自己今晚肯定不能幹些什麼。
而惋芷也出乎意料的,沾到枕頭就連眼都不想再睜,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外邊玉桂、玉竹與槿闌院的兩個值夜丫鬟在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天也沒有等到動靜,都有些疑惑又有些昏昏欲睡。
也不知到了幾更天,屋裡的燈突然亮了起來,徐禹謙帶了焦急的呼喚聲驚醒了四人。
惋芷在睡夢中好好的突然喊起疼來,蜷縮在一起,徐禹謙怎麼樣也叫不醒她,看著她痛苦地蹙眉,全身冷汗淋漓,卻束手無策。
玉桂、玉竹進去時就是看到這一幕,惋芷裹著被子被徐禹謙抱著,他正緊張地輕拍她的臉,一聲聲柔和地喊著她的閨名。
「妳們太太有夢魘症嗎?」見著是伺候惋芷的丫鬟進來,徐禹謙冷聲問道。
「沒、沒有的!」玉桂慌了神,不笑的四爺有些駭人。
玉竹心繫主子,靠近去看惋芷,見她非常難受的樣子,嘴裡還不停喃喃說著什麼,焦急地道:「四爺,小姐還有個叫玉蘭的陪嫁丫鬟,她略懂些岐黃之術,小姐生病的日子都是她照顧的。」情急的她連稱呼都忘記了。
徐禹謙看了她一眼,黑眸裡有什麼一閃而過,「玉蘭人呢?」
玉竹這才發現他神色不豫。
玉桂反應過來,應了聲,忙不迭地到後罩房尋人去了。
惋芷的情況和夢魘差不多,玉蘭掐了她的人中她就睜眼了,不過也只是睜開眼茫然地看了眼眾人,又極累地睡了過去。
徐禹謙鬆了口氣,將她抱回床上,掖好被子,問玉蘭,「真的不用請郎中來?」
玉蘭似乎有些怕他,連頭都不敢抬,說話時抖著聲,「回四爺,太太脈象無礙的,應該是今日太累,情緒起伏所致。」
「嗯,我就信妳這回。」他極認真地看著她。
玉蘭顫聲謝過,跟著玉桂兩人退下。
惋芷夜間再也沒有作夢喊疼,卻睡得不踏實,老是蜷著身子。
徐禹謙頻頻注意她,掀了被子將她攬過來,像哄孩子似地拍她背,最後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清楚了。
第三章 新婦請安遇舊情人
外邊熹微的晨光照在窗框上,惋芷緩緩睜眼。
雪白的中衣,溫熱的胸膛,她手還拽著這衣襟,能感受到對方結實緊繃的肌肉。
惋芷驟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別人的懷抱裡,忙不迭地鬆開手,臉發熱要往後退。
徐禹謙放在她腰間的手卻用了力道,將她固定在身邊,「時辰還早,再睡一會。」
她頭頂傳來還帶著倦意的低沉嗓音,讓她頓時一動也不敢動,昨夜冗長的夢境在腦海中翻湧,經歷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生交疊,到最後化作一股清晰的意識。
她嫁人了,嫁的卻是徐禹謙,或者應該說要嫁給徐光霽的那個她死了,她現在的經歷是延續著另一個她。
惋芷閉上眼,夢中所有的場景都是她如今的切身經歷。她突然與徐禹謙定下親事,被徐光霽誤解而鬱結於心,再到認清徐光霽不再掙扎。
原來所謂的相知是那麼不堪一擊,錯不在她,她卻要承受他的惡語與刻薄。
惋芷眼眶濕潤,她解釋不清楚這種奇遇,想著那個莫名死在花轎中的自己,心底卻有著奇怪的慶幸,有些可笑又很諷刺。
徐禹謙覺得她過於安靜了,昨夜輕輕一碰嚇一嚇她,她就會抖得跟被大風刮過的樹枝一樣,這會兒兩人緊貼著她倒是淡定。
他閉著眼用手摸索她的臉,指尖劃過她的眉眼,摸到了丁點濕氣,心頭一驚,睜開眼將她推開一些,低頭看她。
惋芷緊閉著眼,死死咬著唇,那絲濕意還殘留在她的眼尾。
昨夜嚇成那樣都沒有哭,怎麼這會倒是哭上了?徐禹謙心底五味雜陳,口中略感苦澀,鬆開手坐起身,盯著她歎氣道:「一會還得去見母親,到時見妳一臉淚痕,還不知我是怎麼欺負了妳,偏偏我是想欺負又沒捨得下手,有些冤了。」
惋芷聽著他自嘲似的玩笑,從悲傷中睜眼,仰著臉與他對視,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眉宇間依舊平和,雙眸清澈,卻顯得清俊的面容有些暗淡,她腦海裡冒出的竟是寂寥一詞。這種不符合他年紀的沉重,讓她心頭一跳,咬唇的力度重了一分。
「這個習慣實在是不好,不疼嗎?」徐禹謙察覺,伸手要去阻止半途卻是頓住又放了下來,凝望他的眸子霧氣縈繞,使得他小心翼翼。
惋芷抱著被子坐了起來,「我……妾身也不知是何時有這習慣的,等到大家發現時,已經改不過來了。」她聲音輕柔,目光也還落在他身上。
徐禹謙神色露出了明顯的詫異,旋即展露笑容,似暈開的潑墨畫般好看,「以後我在旁邊,總會讓妳改掉的。」
他瞬間變得特別溫柔祥和,眼睛也很亮,惋芷為自己的發現愣怔,他的情緒會隨著她而改變……
「是要起了嗎,昨夜妳夢魘了,妳知道嗎?」
「啊?」惋芷出神,沒有聽清楚。
徐禹謙微笑問:「身體可還會覺得不舒服?」
是問這個啊,她其實沒有不舒服的,不過昨夜夢到在花轎上的那種痛,再想起來還是有些心悸。
惋芷想了想回道:「我……妾身無礙的。不知是什麼時辰了?請安是在什麼時候?」說完又愣住了,她這麼回答是不是有些不矜持?好像她很著急去請安認親似的,明明她昨天還很牴觸他……她的心境似乎變得有些奇怪。
「不習慣還是別那樣自稱了,我聽著也彆扭,在我面前可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若真要論規矩,他前世官職升不了那麼快,今世也不會娶了她,他可不想自己束縛了她。遂又道:「現在起來,等收拾好應該差不多。」
惋芷垂眸點了點頭,臉有些熱。
徐禹謙又看了她幾眼,披了衣裳下床喚伺候的人進來。他擰眉疑惑了一會,惋芷態度的前後轉變讓他琢磨不透,就像是昨夜掀了蓋頭後她先喜後懼,而今面對他又出奇地平靜,甚至還有些主動,他畢生都沒有遇過情緒轉變這般反覆的,實在有些奇怪。
丫鬟早早就候在外間,齊嬤嬤也起來了,聽到他的傳喚,應了聲,吩咐小丫鬟去備水,自己則先一步進屋。
徐禹謙已去了淨房,她的視線自然先落在拔步床上,見被子凌亂,可雪白的元帕竟大剌剌地垂搭在床頭小几上,她快步上前,先對著惋芷福禮,接著伸手將帕子抽了過來,走到多寶槅旁翻來覆去地看。
惋芷抿唇坐在床上注視著她的舉動。
被槿闌院丫鬟擠到後面的玉桂、玉竹此時才得以進屋,來到床前要伺候惋芷梳洗。兩人幾乎是熬了一夜,眼睛有些發紅。
「太太,您昨夜夢魘可嚇著奴婢了,可還覺哪兒不舒適?」玉桂扶著她下床。
玉竹將放在床尾的衣裳收走,再去取今日要穿的衣裳。
惋芷見齊嬤嬤將元帕收入袖中,才疑惑地問玉桂,「妳怎麼知道我夢魘了?」
玉桂回憶道:「您喊疼卻叫不醒,四爺把我們都喊了進來,最後還是玉蘭讓您安靜了下來。四爺當時緊張得都發怒了,怪嚇人的。」
還有這樣的事啊?她除了記得作夢,其餘什麼都不知道。徐禹謙發怒?惋芷有些想不出他發怒時是什麼樣子,她見著的他似乎一直都很溫和。
「我想不起來了。」她掃了眼屋子,發現除了淨房,她沒處換衣裳。
徐禹謙正好從淨房走了出來,齊嬤嬤立即湊上前,低聲與他耳語。
惋芷想到齊嬤嬤剛才看到元帕時震驚的神色,視線又掃了過去。
「這事自有我去說。」
徐禹謙的聲音不大不小,惋芷剛好聽得清清楚楚。她猜到是說什麼事,有些不自然,抬步帶著兩個大丫鬟越過他進了淨房。
齊嬤嬤臉色不太好,「四爺,您是不是有些太過於遷就太太了?這可是新婚——」
「她是我的妻子。」徐禹謙側頭看她。
這一句話讓齊嬤嬤收了聲,且神情有些尷尬。
隨即,有小丫鬟捧著衣裳上前。
徐禹謙讓她擱在床上後就揮退她,自己動作俐落地穿戴起來。
齊嬤嬤見著狠狠擰眉,心想可不是太遷就太太了,以前還會讓小丫鬟幫著穿戴的,如今不要太太伺候就罷了,連丫鬟都不用,太太也不管不問,眼裡難道沒有夫綱二字嗎?
齊嬤嬤想歸想,又怕自己多話會惹得徐禹謙不滿,索性讓屋裡的小丫鬟都退出去。昨日他吩咐過,只要太太的丫鬟在屋裡伺候,她可不敢忘記。
而淨房中的惋芷慢吞吞地洗漱著,換了身大紅遍地金妝花窄袖短襖,同色的八幅湘裙,新婦都是穿喜慶的紅色。
上妝的東西都在外邊,惋芷有些忐忑地慢慢踱步出去。
徐禹謙已束好髮,用金玉冠固定著,正凝視著放在床上的托盤,見她走來,問道:「惋芷覺得哪個好?」
惋芷看過去,紅木托盤上放著雲紋白玉佩與翠竹碧玉佩,再打量了一眼他緋紅底金雲紋團花的錦袍,撿了白玉佩,「這個更相配些。」
徐禹謙嗯了聲,伸出手。
惋芷以為他是要接過去,不料他拉著她的手到了腰間,她下意識要縮手,他的手勁卻讓她退不得,眼睜睜看著他靈活擺布她的手指,將白玉佩繫好。
惋芷除了幫父親繫過玉佩外,何曾這樣過,太過親近使得她紅了臉,等手得以自由,收回得更快,忙錯身走到妝臺前坐下,如若她還是昨日那樣懵懵懂懂的狀態,肯定逃得更遠。
雖然她接受了嫁他為妻,可一時間還無法習慣這種親近。她其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鎮定,父親、繼母教導她的端莊賢淑,她無法自然做到,與她來講,徐禹謙還是非常陌生,何況,她想到他是徐光霽的小叔叔,心裡怎麼都有止不住的彆扭,就跟剛才自稱時一樣,怎麼樣都覺得這樣的關係有些荒唐。
惋芷心跳得厲害,任玉桂、玉竹抿著嘴偷笑,為自己梳髻。
徐禹謙仍站在原地,神色平和。只到他下巴的她實在嬌小,這一身打扮卻顯得她四肢修長,大紅色襯得她的面容越發明豔,比昨晚揭了蓋頭時更讓人驚豔些。
這樣鮮活的她在眼前,真好……徐禹謙閉了閉眼,指尖還留有軟軟的觸感,讓他心湖激盪著一股暖流。
因為今日穿大紅已很顯眼,惋芷便選了款式常見的珍珠頭面,大方不失禮,珍珠圓潤,流動的瑩光將她襯得越發膚如凝脂。
徐禹謙喜歡她這樣的裝扮,站在她身後看著鏡中的人影,伸手拉開妝臺左邊的抽屜,紅綢緞上放著幾支款式不一的步搖。
他取了其中的珍珠攢花嵌紅寶步搖,替代了她髮髻上的一雙球形步搖,「單一支也好看,方才的有些單調。」徐禹謙退後一步,似乎很滿意。
惋芷看了眼水銀鏡,似乎比方才看起來活潑一些,只是他怎麼會置辦這些,還放在妝臺裡?
徐禹謙前世能立足於內閣,全因察言觀色的功夫一流,因此惋芷的細微表情並沒有瞞過他。他咳了聲,遮掩難得的不自在,「我們給母親請安去吧。」
她會奇怪也對,極少男子會挑女子首飾,但這是他前世留下來的習慣,只要見著精緻的釵簪,他就會想著戴在她髮間一定很好看。
由此,他想到自己前世死得突然,那些搜了他家的人看到他屋裡有一個櫃子全是女子的頭飾,估計會覺得更奇怪,或許會連帶安他一個有怪癖或私生活不儉、淫穢的汙名也未可知,畢竟一個未曾婚娶的男子有這些東西,實在很好做文章。
徐家論顯赫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算不得一等勛貴,不過侯府經過了幾次擴建,如今修建得倒是很大。
而徐老夫人溺愛他這個小兒子,在他十歲後就近收拾了個院子,直到他加冠前擴建又加修了道儀門,這才算是獨立出來。
這些都是徐禹謙一路來與惋芷說的。
槿闌院與徐老夫人的院子離得很近,出了槿闌院走一段夾道,再從穿堂過去就是徐老夫人的頤鶴院。
他們是一路走過去的,所以她並未看到他言語中的侯府景致。
在看到正房時,徐禹謙低頭與惋芷道:「母親她人很隨和,妳不必太緊張。」
惋芷低低地嗯了聲,他說話時呼吸就在她耳邊,讓她臉止不住地發燙,且一路走來他的大掌亦扣在她的腰間,她不自在,可想離遠些也不行。
惋芷想,表面那麼溫和的一個人,內裡的性子卻是極霸道的。
兩人從遊廊上遠遠走來,立在屋前的婆子眼尖,早就進屋通傳,待他們走到跟前,婆子已笑意盈盈地請安,幫兩人撩了簾子。
廳堂裡已坐了不少人,惋芷一眼就先看到坐在正中太師椅間的鶴髮老人。她身邊圍著媳婦、婆子,梳著圓髻,戴了嵌祖母綠的抹額,圓臉上的笑容很慈祥,手中正轉動著一串十八顆的碧璽佛珠。
這就是徐老夫人吧,她的婆母,看上去果真如徐禹謙所言般隨和,像一尊活菩薩似的。
而惋芷此時也察覺到許多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屋裡的婦人都在新房裡就見過她,可待在這亮堂的光線中再看她,眼中還是閃過驚豔。
惋芷本就精緻明豔的面容,再被那顧盼間有著瀲灩波光的桃花眼一襯,再是簡單的裝扮都使得她嬌美可人,這好顏色委實讓廳中婦人心生羨慕。
徐老夫人臉上的笑紋更深了,心道怨不得老四終於開竅,還鄭重託她去說這門親,小夫妻倆在這廳堂一站,就如日月輝映耀眼得讓人移不開視線,有夠相配的。
「四弟與四弟妹來了,快快,大家都等著看新媳婦呢!」又是那說話略帶刺耳的熟悉聲音,同時,一個身影也迎上前來。
惋芷知道是誰,承恩侯夫人江氏,昨夜在新房她對這個人印象特別深,畢竟承恩侯夫人可是徐光霽的母親。儘管知道會面對這樣的情形,她心裡還是難免緊張。
這時,惋芷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了握,只聽徐禹謙笑道——
「大嫂總愛打趣人。」
然後她就被他牽著往中間走。
惋芷餘光掃到左邊或坐或立的幾位男子,心兒驟跳,抬起頭來挺直了脊背,隨著徐禹謙的步子上前。
江氏被他們錯身越過時,笑容有一瞬僵住,很快又轉身跟上前,恢復笑意,喊道:「新人敬茶了。」
惋芷被拉著跪在早已準備好的繡墊上,徐禹謙的手在此刻才鬆開她。
她低低喊了一聲娘,敬過茶才抬頭去看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正笑咪咪地看著她,眼中有著對她的滿意和慈愛,拉著她的手套了個瑩透的和闐玉鐲子。
她好像聽到有人吸氣的聲音,緊接著手裡又多了沉甸甸的托盤,上面有著紅封、一套點翠頭面和幾樣珠玉飾品。
惋芷被人扶了起來,她轉身將東西交給跟著的玉桂時,掃見徐禹謙上前在徐老夫人耳邊低語了幾句,徐老夫人快速地轉了轉珠串,隨後拍了拍他的手背。
江氏則開始引著她與其他人見禮。
首先是近不惑之年的承恩侯,他只是打量了她一眼,神色很平淡。
惋芷摸不清他有何想法,福禮喊大哥,而後正式與江氏一禮,喊了大嫂,接過見面禮又贈了自己做的繡活,然後被引見給徐禹謙的兩位庶兄、庶嫂。
承恩侯府的兩位姑奶奶都已遠嫁,今日並未到場,餘下的就是低她一輩的侄子、侄女們。
徐光霽是嫡長孫,又加封了世子,自當是他領著同輩去與惋芷見禮。
惋芷大大方方地站在那,明豔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
相較於她,徐光霽的舉止就要不鎮定得多,他俊朗的面容上扯著極淡的笑,看向惋芷的眸光隱隱有著幾分冰冷,揖禮也十分敷衍。
「這是世子,大哥的嫡長子。」徐禹謙聲音突然傳來,手則搭在惋芷的肩膀上。
她身子一僵,側頭去看他,見他帶笑的眉眼斂了斂神,轉而微微屈膝朝徐光霽喊了聲世子。
徐光霽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忙側了半身。
徐禹謙清潤的聲音又響起,「不喊嬸娘?」
惋芷瞧見徐光霽的身子明顯僵硬了,看向她的眼神變得極複雜又帶著一股讓人心冷的恨意,最終撇開視線才低低地叫了聲嬸娘。
見玉竹將準備好的見面禮遞到跟前,惋芷暗暗吸了口氣才沒有讓手發抖,將東西遞了過去。方才她險些被徐光霽那一眼看得情緒失控,果然,看清與承受並不能相提並論。
徐光霽接過東西後默默退到一邊。
一個有著鵝蛋臉的嬌俏小姑娘來到惋芷跟前,小臉紅撲撲的,笑問道:「嬸娘,我是婧茹,您還記得我嗎?往後我能常去找您玩嗎?您上回還答應教我繡蝴蝶的。」
徐婧茹是長房的嫡女,徐光霽的親妹妹,曾去過宋府一次,與惋芷玩得挺開心的。
惋芷被小姑娘的直率與可愛逗得放鬆一些,取過紅木雕荷花的盒子遞給她,「當然記得,妳有空了就來陪嬸娘說話。」撇去她是徐光霽妹妹這層,惋芷是真心喜歡她的。
徐婧茹高高興興地應下,笑著跑到了徐光霽身邊,吱吱喳喳說起先前她到宋府做客的事。
徐光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強忍著才維持住笑容。
餘下的小輩便是長房庶出跟二、三房的,惋芷記得暈頭轉向,有些對不上誰是誰。
徐老夫人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笑著道:「這都是一群調皮的,慢慢就能認全了。」
惋芷忙正了身子回徐老夫人的話。
徐老夫人朝她招手,示意她到跟前,而後道:「一會去了祠堂,回來後有些夫人妳得見見,還有徐家一些分支,等見完了我就都給妳擋著,妳好生歇歇,身子可是馬虎不得的,我還盼著早些抱孫子呢。」
徐老夫人的聲音很輕,只有兩人能聽見,惋芷被最後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心中明白徐禹謙與徐老夫人說了什麼。
她偷偷掃了徐禹謙一眼,他正雙眸含笑盯著她看,將她的偷看抓了個正著,讓她的臉更熱了,不過心中對他的包容與維護生了感激。
新婦沒有與夫君圓房,往後在家中總得被妯娌看低一分,若沒有他與老夫人解釋,老夫人必定不會對她這樣和顏悅色,保全她的臉面。
還在思緒間,惋芷便被領著前往祠堂祭拜祖宗。
出了頤鶴院正房,徐禹謙又貼了上來,手還是穩穩扶著她的腰,「手心都出汗了,剛才很緊張?妳面上倒是挺淡定的。妳的年紀在我這一輩中是最小的,連我都大上妳五歲,本以為妳年紀小比較不經事,沒想到妳的表現挺讓人吃驚的,岳父究竟是怎麼培養妳的?」
惋芷聽著微微抬了頭,看到他滿是溫柔的雙眸,忙又低下頭去,「家中除了兄長,我就是最年長的。」裝裝氣勢也不是太難的事。
「那怎麼總對我害怕?我又不曾欺負妳。」
最後一句話實在曖昧,又是貼著她耳邊說的,令惋芷手心再度冒汗,很快耳邊又再次傳來低笑——
「在我面前不必刻意嚴肅,昨夜妳理直氣壯的樣子就很好。」
惋芷不知要怎麼接話,索性不回應了。其實在與徐光霽見禮那時,他站到她身後,那瞬間她有種他是來給她撐腰的錯覺,才下意識去窺看他的臉色,可現在想來還是自己心虛,其實她沒有多怕他,更多的是擔心他發現自己與徐光霽過去的事。
那樣荒唐的事,他若是知道,會怎麼樣呢?
惋芷一路上都在想著這事,連徐禹謙邊走邊介紹各房的分布都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