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令,全城搜捕將他活埋的賊人,
一旦抓到……必要讓她成為太子妃!
#逃家千金 #我救了太子也活埋了太子 #失憶太子 #記憶沒有身體卻很誠實
江景之第一次失憶,謝儀舟把他撿回來好生照顧,總算將人救回來,
他嘴欠又厚臉皮的模樣老讓她忘記大家閨秀的教養上手打人,
還因為太會吃被她取了「餓死鬼」這名字,但整體而言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江景之第二次失憶,居然把她是誰還有喜歡她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明明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卻老用「總有賊人想害孤」的眼神看她,
雖然她真的險些犯下謀害太子的大罪……那是誤以為他沒呼吸才埋了他嘛,
餓死鬼和江景之縱使長著同一張臉,可她清楚他們之間的差別有多大,
更別說她只想遠離謝府這個當初拋棄她的地方,沒有長留京城的打算,
他卻找藉口將她留在太子府,相處過程中她深刻體會到他的處境有多艱難,
隱藏在暗處的叛賊始終不消停,找到機會就想將他除之而後快,
她乾脆自告奮勇做餌替他引出幕後叛賊,一不小心陷入危機,
偏偏在這關頭他又又又失去記憶,回到了餓死鬼時期……
😘 這故事不能只有小編看到!
這是一個「管你是太子還是誰,想追老婆就得放下面子」的故事!
第一次失憶,他厚臉皮又嘴欠,把無賴演繹到極致;第二次失憶,他忘了她,
也忘了曾經喜歡她;第三次失憶,他為了留下她又假意變回那個餓死鬼。
這段記憶錯亂的戀愛喜劇甜中帶虐、笑中有淚,看太子江景之如何用三次失憶
感受到自己的真心,懂得如何去「愛」。
想知道高冷太子如何放飛自我兼放下身段,而外表看似溫順其實內心自有想法
的謝儀舟是否會接受他……我們故事裡見分曉!
朝月,出生在一個枝葉凋零的深秋,但最喜歡的季節是生機勃勃的春天。
喜歡躲在被窩裡看各種離奇故事,經常為故事中的人喜悅、悲傷或者不平;也喜歡在街頭漫步,偷偷觀察身邊的趣事與路邊的花草,並悄悄記錄下來。
永遠熱愛生活、熱愛創作。
-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 若訂單內含未上市之商品,該筆訂單將於上市日當天依訂單付款順序出貨,恕不提前出貨或拆單出貨。
-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第一章 餓死鬼是太子
八月裡京城接連下了幾場大雨,城外的江水宛若驚醒的巨龍,隨著春雷聲翻騰著,隱隱有吞噬周圍村鎮的趨勢。
官府察覺江水上漲的情況下令開閘引水,水閘一放,被圍困許久的江水便如出籠的饑餓野獸捲起河底的泥沙,向著遠處的河道奔騰而去。
同日,有大批將士揚著旌旗離京,順著江水蔓延的方向疾馳而去,遠遠望去江水與將士宛若兩條相互追逐的長龍,在青綠的麥田中一前一後飛躍而去。
洶湧的江水被沿途一道道分支劫去,待進入江波府境內已趨於平緩,而那支氣勢磅礡的將士也隨著河道的分流散開,融進一個個城鎮村落,形成一片細密相連的蛛網,將整個江波府嚴密控制。
江波府偏南,是靖江、汶水兩大河流的必經之地,佔地廣袤,四通八達,水上貿易尤為繁盛,而論其通行的便宜除了州府,少不得要提及與祁州相鄰的宜城。
將士入城時,謝儀舟剛跟著小藥童出了醫館。
小藥童八九歲的年紀,取藥時一腳踩空從爬梯上摔下來崴了腳,雖不嚴重,但小孩子貪玩,非要學人拄拐走路,老大夫嫌他礙事,把他攆出來為謝儀舟指路。
「前面直走過了陳記綢莊往西去,走不遠再往北,拐角的地方有個胭脂鋪,胭脂鋪裡的東西可貴了,上個月我大哥去那給我嫂嫂買了個什麼膏,就鵪鶉蛋大小花了足足一兩銀子!」小藥童痛心疾首,「一兩銀子能買多少糖葫蘆啊!」
謝儀舟跟在他身側,看見他稚嫩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輕輕笑了一下。
這年紀的孩子閒不住,貓嫌狗憎的,總是惹禍受罰,估摸著是有段日子沒吃到糖葫蘆了,小藥童咂了咂嘴,說:「我長大了要是能去賣糖葫蘆就好了!」
謝儀舟又笑,往前幾步正好看見不遠處有個賣糖葫蘆的貨郎,她摸摸荷包,從裡面摸出幾文錢遞過去,在小藥童疑惑的目光中指向貨郎。
「妳要請我吃糖葫蘆?」小藥童猜測。
謝儀舟點頭。
小藥童連忙擺手拒絕,「不用不用!無功不受祿!」
謝儀舟看向他的腳。
「這算什麼,隨手的事嘛!」小藥童明白她是想感謝自己出來為她指路,仍是搖頭,「說到哪兒了?哦,胭脂鋪!順著胭脂鋪那條街走到頭,挨著賣豆腐的攤子再往前不遠就是回春堂了。回春堂醫術不算多好,但家底豐厚,什麼靈芝人參都有,有些賣相不好的經常低價出售,妳去那裡準能買到想要的藥材。」
謝儀舟等他說完,指著自己的腦袋搖了搖頭,再輕輕將小藥童往前推了推,然後將銅錢塞到他手裡,意思是太複雜了她記不住,未免找錯地方,請小藥童帶她多走一段路,那幾個銅錢是給他的辛苦費。
小藥童猶豫一會兒,攥住銅錢,昂首挺胸道:「行,我帶妳過去!上回回春堂遇見難症求到我師父這兒了,還欠著人情呢,我去幫妳壓壓價!」
謝儀舟一下子笑了出來,拉住他又比劃了幾下。
小藥童讀懂了她的手勢,道:「我的腳沒事,昨日我還跑城東看雜耍了呢,走慢些就行。」
謝儀舟只好點頭,跟在小藥童身邊以防有人不小心撞到他。
小藥童嘴巴閒不住,絮絮叨叨道:「城裡所有賣糖葫蘆的攤子我都買過,最好的是城北那個,就是有點遠,咱們街上這家不成,太酸。待會兒妳買好藥我帶妳過去……」
正說著,身後忽然有嘈雜聲傳來,謝儀舟回頭就見城門方向有烈馬疾馳入城,馬背上依稀能看見人影,又有高揚的旗幟迎風舞動,勢如奔雷。
「御林軍奉旨出行,閒人避讓——」
百姓不知道御林軍是做什麼的,但聽得懂「奉旨」兩字,知道這是皇帝派來的,紛紛讓道。
然而總有人反應不及,譬如扭了腳的小藥童,他個頭矮,撐著拐杖單腳跳了一圈,找到聲音的方向時百姓已經擠了過來。
謝儀舟因為御林軍的到來有片刻的慌神,聽見小藥童「哎哎」的叫聲趕緊轉頭,但他已經被人群夾帶向街邊,她怕小藥童因腿腳不便而跌倒,急忙追去,剛踏出幾步,一道魁梧人影突地從側邊撞來。
謝儀舟下意識地想躲避,可人群洶湧由不得她,她被那人猛烈地撞了下肩膀,霎時間巨大的疼痛感自後肩擴散開,痛得她差點呼出聲來。
緊接著,一道陰沉森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春花姑娘好本事,竟躲到這宜城來了。」
謝儀舟猛地回頭,看見那張狠戾的臉時,冷汗倏地冒了出來,竟是一路追殺她的方震!
「他呢?」方震問。
謝儀舟不答,用力想要掙開他,同時張口欲呼喊,只是不等她發出聲音就被捂住了口鼻,方震對她的反抗很不滿意,扣著她小臂的手陡然往後擰,錐心的疼痛自手臂傳來,謝儀舟的臉剎那間慘白一片。
通常情況下,這種當街行凶的行徑很容易引起旁人注目,可此時百姓只顧著避讓御林軍,根本沒注意到這異常的動靜。
「大哥!」方震的手下低聲催促,「官兵到跟前了!」
「走。」方震抬頭看了一眼。
幾個手下立即圍了起來,遮掩著想把謝儀舟帶走。
謝儀舟被粗魯地拖拽著,聽見周圍百姓推搡的聲音,也聽見了擂鼓般的馬蹄聲,知道御林軍越來越近,只要有一個人發現了這邊的異樣,只要有人大喊一聲……
「喂!你們幹什麼!」小藥童大喊著,他被擠到街邊站穩後就在找謝儀舟了,雖不認得方震等人,但任憑誰看見幾個強壯大漢圍著個姑娘都知道不對勁。
可惜他與謝儀舟之間隔著熙攘的人群與寬闊的街道,縱馬疾馳的御林軍將至跟前,根本沒人注意他的喊聲。
小藥童想要往前衝,拐杖才支出一步又被人群擠了回來,急得腦袋直冒汗,眼看那幾個大漢將要隱沒在街道對面的人群中,他靈機一動拽住旁邊大漢的衣裳,借力踮腳,瞄準馬背上的玄甲將士將謝儀舟給他的銅錢用力擲了出去。
銅錢在半空中分散,一枚落在石板街道上,一枚砸在馬背上,剩下那一枚不偏不倚砸在玄甲將士的腦門上。
「什麼人!」
隨著一聲雄渾的怒斥,玄甲將士手中韁繩驟然一緊,馬兒還沾著塵泥的前蹄迎著烈日高高揚起,隨著一聲高昂的嘶鳴重重踏回原地。
一行人中只有這個玄甲將士裝扮不同,似乎是御林軍的首領,他身後的將士見狀紛紛勒馬,隨著玄甲將士從馬背上俯視而來。
百姓都被震懾,街道上一時寂靜,氣氛肅穆的嚇人。
小藥童嚇得縮了縮腦袋,但仍是鼓氣勇氣指向謝儀舟消失的方向大聲喊道:「水賊!有水賊趁機劫掠姑娘和小孩!」
汶水上鬧過水賊,燒殺劫掠無惡不作,為了取樂還曾從嬰孩身上割肉做餌用以垂釣,手段之殘忍令人毛骨悚然,若非半年前朝廷派了兵馬前來剿匪,現在百姓還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城中百姓還沒忘記那些驚悚往事,一聽這話人群瞬間炸開,紛紛朝小藥童手指的方向看去。
「肅靜!」
御林軍一聲呵斥,街道瞬間恢復安靜,玄甲將士驅馬上前,人群有序散開,露出身後一個趴伏在地上喘氣的姑娘。
「妳沒事吧?」小藥童被一個將士拎了過來,腳一沾地忙不迭地查看謝儀舟的情況。
謝儀舟捂著手臂咳了幾下,狼狽搖頭。
托小藥童的福,在御林軍停下後,方震意識到無法將她帶走便立刻逃了,她只是手臂有些痛,其他並無大礙。
她忍痛起身,剛站直身子面前就投下一片陰影,玄甲將士驅馬至二人跟前,厲聲道:「水賊呢?」
謝儀舟的打扮與尋常姑娘無二,梳得整齊的辮子在掙扎中散了下來,凌亂地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她將頭垂得更低,狼狽地搖頭。
「說話!」玄甲將士肅然命令。
「她是個啞巴,是方才與我一道從醫館出來的。」小藥童跟在謝儀舟身邊,回頭指了指自家醫館,口齒伶俐道:「她又啞又窮,家裡還有個虛弱病患,是進城來買些補氣藥材的,我正要帶她去回春堂瞧瞧,不信你問我師父,醫館裡其他病患也能作證。」
玄甲將士掃了低頭不語的怯弱姑娘一眼,居高臨下盯著小藥童,又問:「是你喊有水賊的?」
小藥童方才只瞧見有人要擄走謝儀舟,沒瞧見方震等人的正臉,水賊更是隨口說來騙御林軍停下的,但他一點也不心虛,理直氣壯道:「興許是我認錯了,可確實有帶人趁亂強擄姑娘!你要抓就抓,把我關大牢我也不怕,反正我沒錯!」
這話聽得周圍人直抽氣,謝儀舟也慌了,連忙將他往身後扯。
「還挺有膽識。」玄甲將士倒是笑了下,而後於馬背上挺直身子,高聲命令道:「一部分人隨我去府衙,其餘人去封鎖所有城門碼頭,即刻起任何人不得出城,違令者格殺勿論!」
謝儀舟心頭猛地一跳,想抬頭又不敢,聽著百姓譁然的聲音,心裡焦躁又壓抑。
客棧的房間裡只有林研一人,聽見動靜醒來,看見謝儀舟的狼狽模樣,嚇得立刻就要強撐著起來。
「跌了一跤,不礙事。」謝儀舟阻止了她,問:「妳哥哥呢?」
林研面色蒼白,虛弱道:「一刻鐘前回來過,說是看見了謝家人,本來是要等妳回來的,瞧見街上起了騷動又出去打探消息。」
謝儀舟怔住,「謝家人也找到了這裡?」
「嗯。」林研咳了咳,不安地問:「春花,妳是不是遇見了方震?」
林研只有十一歲,年紀小身體又虛弱,謝儀舟不想她擔憂,倒了一盞溫水餵給她,讓她躺下後才道:「城裡好像出了什麼事,等妳哥哥回來我與他商量看看。」
林研自知是個累贅,沒有再問什麼,「嗯」了一聲就靜靜躺了回去。
謝儀舟換了身衣服,輕手輕腳收拾著行囊,期間聽見街面上傳來動靜,推窗從客棧二樓往下看,見大批官兵持著刀往城門的方向奔去,無疑是收到御林軍的命令前去看守城門的。
方才街上那事因為沒有抓到人,謝儀舟又對外又裝成口不能言,玄甲將士問不出線索,下令封城後就放她離開了。
分別前小藥童還安慰她,「御林軍封城一定是為了抓捕那些壞人,妳別怕,等這事完了妳再來找我,我還帶妳去回春堂壓價。」
謝儀舟覺得不對,御林軍是來抓她的都比抓方震的可能大,畢竟方震等人並非水賊,而是上漁村附近城鎮上的地頭蛇,是追著她的蹤跡來的,與御林軍沒有任何干係。
而她雖不曾與御林軍打過交道,可祖父、父親甚至叔伯均是朝中大臣,乍見御林軍時她真的有一瞬間懷疑是謝家請來抓她回京的,待到玄甲將士下令封城才排除了這種可能。
謝家權勢再大,也做不到為了自家私事請御林軍封城。
據謝儀舟所知,只有兩種情況下官府才會下令封鎖城池,一種是發生嚴重瘟疫,為了避免瘟疫蔓延,另一種則是為了抓捕朝廷重犯。
她剛從醫館出來,確定宜城沒有發生任何瘟疫,如此一來御林軍只能是來抓捕朝廷欽犯的了。
謝儀舟不是欽犯,御林軍封城與否本該與她無關,可現在方震與謝家護衛都在城內,城門封鎖無疑為他們提供了很大便利。
她想不通方震為什麼突然出現,謝家人又為什麼能找來,按計畫這兩撥人現在應該在清水鎮打轉才對,強烈的不安讓她不由自主記起了那個給她出主意的人,那是一個男人,她管他叫餓死鬼——
「逃亡最關鍵的是什麼?」
「隱匿行蹤,盡可能地不引起旁人注意。」
「不,是模糊特徵。假若妳是方震,一個行跡遮掩、出門必戴面紗和一個貌美絕倫、行事張揚的姑娘,妳更懷疑哪個?」
「自然是前者。」
「所以不需要有太多遮掩,只要偽造出一個更加引人注目的特徵就足夠了。」
這個理論有點古怪,仔細一想倒也有幾分道理,謝儀舟又問:「萬一這法子騙不過他們呢?」
「不會,那群人沒什麼腦子,很好騙。」餓死鬼一臉不以為意,而後對著謝儀舟挑眉,「也就是妳,這也不敢那也害怕,這才被追得東躲西藏。」
謝儀舟的回答是給他一記眼刀。
餓死鬼笑了起來,「意外我解決,後果我承擔,哪怕是和他們拚命我也一定護妳周全,行不行?」
謝儀舟沒想過讓他與人拚命,但話到了這分上,再不答應就太不信任他了。她點了頭,只是終究膽量不足,拒絕了盛裝出行的提議,假裝成了一個啞巴。
事實證明這法子的確可行,從上漁村到宜城,所經之地總有人可憐她口不能言,而那群對她緊追不捨的人也當真不曾對一個啞女有額外關注,反被幾個遮遮掩掩的乞丐引去了別處。
如今不知為何出現了意外,宜城被封,方震與謝家人全都找了過來,而那個承諾會解決一切難題的人卻不見了。
餓死鬼死了,是謝儀舟親手埋的。
她想著清水鎮那座簡陋的、孤零零的小墳堆,嘴角緊緊抿著,低著頭許久沒有動彈。
謝儀舟等了很久,就在她以為林喬被方震抓住了時,房門被人叩響了。
林喬閃身進來,衝到桌邊飲下一杯水,抹了抹嘴巴道:「方震、謝家都追來了,就在城西幾家醫館附近,目前還沒有找到這裡,但江波府所有碼頭、官道、驛站都被官兵封鎖住了,咱們出不去,被他們找到是遲早的事。」
「整個江波府都被封鎖住了?」謝儀舟怔了下,「那……清水鎮呢?」
「清水鎮被重兵把守,是第一個被封鎖的。」林喬氣喘吁吁道:「在方震與謝家人被引去清水鎮之前鎮子就被封了,他們只能先轉到宜城來。」
林研身體不好,想找他們的行蹤只要多盯幾日醫館多少能打聽到一點線索,難怪方震能冷不防地出現,餓死鬼肯定沒想到會出這麼個意外。
謝儀舟微微抿唇,想問清水鎮出了什麼事情、御林軍為什麼要封鎖城池,話到嘴邊發現另一個疑問,「謝家人也沒能進清水鎮?」
方震進不去是因為他手上染血,出了自己的地盤就不敢出現在官府面前,可謝家祖籍就在江波府,是江波名門,祖父更是官居一品,在京中也是顯赫人家,謝家人竟然也被阻攔在外嗎?
「沒有。」林喬瞧了瞧謝儀舟的臉色,神情古怪道:「清水鎮出了事被重兵把守,現在一隻蒼蠅都無法進出。」
不知怎的,這句話讓謝儀舟再次記起清水鎮那個孤零零的小墳堆,她心頭一緊,壓下那股奇特的感受,「你究竟打聽到了什麼消息趕緊說,別讓我一句一句問。」
「行吧。」林喬不再賣關子,清了清嗓子說道:「三個月前,太子被人暗算失蹤,前不久被御林軍發現遭人活埋在清水鎮。雖被救出但身受重傷、丟了段記憶,聖上大怒,命御林軍徹查,現在整個江波府都被御林軍控制住了,要挨家挨戶搜尋,一為將意圖謀害太子的歹人捉拿歸案、株連九族,二是召集全天下所有名醫入宮為太子看診。」
這段話說完,屋中靜了下來,好一會兒謝儀舟才艱難地發出聲音,「太子……你說太子怎麼了?」
林喬精簡地重複,「重傷、失憶、被人埋在清水鎮。」
每個字成了天雷一道道劈在謝儀舟腦子裡,她腦中一片空白,身子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他是太子?他沒死……」
四月初,謝儀舟在上漁村江邊撿來一個男人,撿到的時候他滿身血水,半隻腳已經踏進了閻王殿,後來終於甦醒卻連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
撿都撿回來了,總不能把人丟下等死,謝儀舟只好繼續養著,那人隨著傷勢好轉越發挑剔,對包紮手法、屋中擺設都有微詞,甚至謝儀舟沉悶地做自己的事情都不行,他總要惹她生氣。
最關鍵的是,那人吃太多了。
往常謝儀舟只需要燒自己的飯,他來了之後每天消耗的米麵翻了三倍,謝儀舟都要養不起自己了,就這樣了他還敢挑剔她的廚藝,氣得她直喊他餓死鬼。
謝儀舟給餓死鬼花銀子看病,供他吃喝,被方震追殺的時候都帶著他,養了足足三個月,最終在清水鎮發生意外,人還是死了,把餓死鬼下葬後她就離開了清水鎮。
「我沒見過,不好說太子與餓死鬼是不是同一人。」林喬只說自己確定的,「反正太子的情況和餓死鬼一模一樣,現在人在京城,還活著。」
謝儀舟希望餓死鬼還活著,可她想不明白餓死鬼怎麼會和太子扯上關係,太子什麼時候失蹤的、在哪兒失蹤的,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倘若早知道太子失蹤的事,她在撿到餓死鬼的時候一定會立刻通知官府,絕不可能將人救到自己家來。
「他怎麼能是太子……」
謝儀舟聽說過太子,據說他性情溫和、才德兼備,相貌也是俊美無儔,和餓死鬼一點也不像。
「他怎麼不能?」林喬爭辯道:「餓死鬼長得那麼俊俏,腦子也好使,只有一隻手能動也能殺了方雄那地痞癟三,他還會賺銀子,要沒有他,咱們早被方震抓回去打死了。」
「你不要說了!」謝儀舟心裡亂糟糟的,已然失了方寸,腦子裡只剩下與餓死鬼相處的種種,根本無法靜心思考。
她素來話少,更鮮少對旁人動怒,難得急躁了一回,語氣不太好,心裡立刻湧上一股愧疚感,咬了咬唇道:「你先讓我冷靜冷靜。」
林喬看著謝儀舟緊鎖的眉頭,回憶著前些日子她沉鬱的模樣,道:「行,妳先冷靜吧,不過方震、謝家人都在城裡,咱們時間不多了,妳要快點。」
第二章 行蹤被出賣
十六年來,謝儀舟做過最大膽的事情就是離家出走。
縱然鮮少接觸外界的險惡,她也知道對獨自一人的姑娘來說,美貌是會吸引來許多豺狼虎豹的。
離開謝家祖宅後,她一路用粗布覆面,最後藉著奶娘的信物落腳在上漁村。
村落離城鎮很近,百姓淳樸,謝儀舟的日子還算安寧,只是銀子不夠用了,幸好她能抄書、會刺繡,靠這個也能過得下去。
可有一次去城中採買的時候,遮面的粗布被風掀起,讓方雄瞧見了芙蓉面。
方家兩兄弟是當地的地頭蛇,城內大半賭坊、青樓都是他們的,其中方震手段陰毒,破人家財、砍手跺腳的事情沒少做,方震則重慾好色,喜歡逼良為娼。
方雄看上了謝儀舟,奈何謝儀舟為了躲避謝家人十分注意隱藏行蹤,讓他難尋,等方雄終於找到謝儀舟的住處時,她已經從林喬那裡買了一種特殊藥汁塗抹在臉上,必須要用對應的藥水才能洗掉。
方雄不信他找了好久的美人是個醜陋丫頭,把謝儀舟的小屋裡裡外外翻找了一遍,只找到重傷臥榻的餓死鬼,可他卑劣無恥,找不到想要的也不介意用醜丫頭泄火。
「到我身旁來。」危險逼近,躺在榻上的餓死鬼說。
那時候餓死鬼剛甦醒不久,被肋下刀傷桎梏根本動不了,與廢人沒什麼區別,謝儀舟沒想連累他,打算往外跑。
同樣不把餓死鬼放在眼裡的還有方雄,他本就惡毒,見餓死鬼有心維護謝儀舟,硬是將謝儀舟逼至餓死鬼身旁,想讓他親眼看著這醜女被欺辱。
謝儀舟被推倒在餓死鬼腿上,方雄獰笑著逼近,結果餓死鬼只抬手碰了一下他的喉部,方雄就倒下死了,死因是喉骨遭暴力擊碎。
後果是餓死鬼剛縫合好的傷口重新裂開,出了很多血,請林喬過來診治又花了謝儀舟半兩銀子。
謝儀舟的荷包空了,正為生計發愁,餓死鬼在一旁說要喝雞湯,氣得她翻白眼,「你還想喝雞湯?喝西北風去吧!」
「沒錢了?」餓死鬼驚訝了下,旋即笑道:「這有什麼可愁的?去方雄屍體上摸個信物,再喬裝打扮一下,找他那些手下討要些銀子不就好了?」
謝儀舟大受震驚,既是驚詫於他這荒謬大膽的想法,又震撼於他理所應當的態度。
「這怎麼行?」
「方雄這人一看就是常年混跡秦樓楚館的,平時肯定沒少讓人送銀子……」餓死鬼說這話時因為傷口疼痛蹙緊了眉,聲音裡有幾分漫不經心,「趁著還沒人發現他死了,從他手下那裡騙點銀子出來怎麼不行?又不是什麼好人,況且人都殺了,還怕結仇?」
謝儀舟差點就被說服了,但她糾結了會兒還是嚴肅地糾正餓死鬼,「你說的有道理,但做人不能總想著投機取巧,我們四肢健全,要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
餓死鬼聽罷,面上露出震驚神色,然後環視了一周他們住的四面漏風的破房子,一言難盡地「嘶」了一聲。
謝儀舟面頰有些發燙,都快活不下去了,還對那種窮凶極惡的歹人堅守做人的原則,看起來似乎是有些愚蠢。
「你聽說過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嗎?」她猶豫著說出第二個不那麼做的理由,「我意志力薄弱,嘗過了不勞而獲的好處,以後遇到難處一定會再次這麼做,早晚會被貪婪和懶惰摧毀,落得淒慘下場。」
餓死鬼聞言笑了起來,笑得雙肩顫抖,直到謝儀舟板起臉才停下來。
他沒再勸說什麼,只是掃了眼窗下的繡籃與抄了一半的書,望著她帶著淡淡惱意的緋紅面頰,聲音愉快又溫柔地說道:「好啊,那妳勤快點,三個月之後如果我還沒死,妳賺的銀子應該能讓我喝上一回雞湯。」
被嘲諷的謝儀舟忍了忍,最終沒忍住,朝著他肩膀搧了一巴掌,結果餓死鬼那誇張的慘叫聲沒聽見,她手腕反被猛地被攥住,力氣大得讓她好疼。
餓死鬼彷彿變了個人,那雙常常帶著促狹笑意的桃花眼冰冷地盯著謝儀舟,陰沉道:「膽敢謀害太子,妳想死?」
謝儀舟猛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房間中已微微見明。
又夢見餓死鬼了。
這段時日她時常夢見餓死鬼,人活著的時候光覺得他討嫌了,等人沒了腦子裡反而只剩下人家的好。
其實仔細想想,忽略掉餓死鬼那挑剔、懶散、嘴賤等恨不得讓人一巴掌拍死的臭毛病,他儼然是一個劍眉星目、長身玉立的俊美公子,還寫得一手好字,有著靈巧的身手與滿腹詭計……可他怎麼會是太子呢?
「怎麼會這樣呢……」她望著頭頂簡陋的紗帳,失神呢喃。
她想他活著,卻不想他是太子。
謝儀舟驚醒後就沒再睡下,失魂落魄地坐了不知多久,等反應過來天已大亮。
她下榻想透透氣,窗戶剛推開一條縫就看見對街酒館裡有幾個盯著客棧大門的壯漢,其中一個很眼熟,正是昨日跟在方震身旁的。
謝儀舟匆匆關緊窗子,冷靜了下,返身叩響牆壁,不多久,林喬過來了。
「應當就是他們。」林喬從窗縫裡瞧了一眼,「這會兒城中正嚴查叛賊,他們怕引起御林軍的注意,不敢動手,只能遠遠盯著。」
眼下所有人都被困在城中,有御林軍在,謝儀舟倒沒有很擔心,她只是覺得詫異,「他們竟這麼就快找來了?」
林喬轉過臉咳了咳,沒接話,而是道:「方才我去與小二閒聊了幾句,聽說御林軍已經連夜開始盤查,明日就能到咱們這兒。這次盤查十分仔細,便是外來的行商客也要核查戶籍、家眷、近來蹤跡等等,妳想好接下來怎麼辦沒有?」
謝儀舟昨日方寸大亂,輾轉難眠,直到深夜才接受了所有消息,此刻她沉默了會兒,道:「這個先不說……我昨日心緒太亂,有件事忘記問了,餓死鬼既然沒死,為什麼要派人去清水鎮抓叛賊?」
餓死鬼是被埋在清水鎮不錯,可謝儀舟是在江波府上漁村撿到的他,不該去上漁村一帶搜捕叛賊嗎?為什麼要著重封鎖清水鎮?
就算是想幫她處置方震等人也不對,單單為了抓那些地頭蛇犯不著這樣興師動眾。
「咳!」林喬摸了摸鼻子,「昨日我與妳說過的,興許妳沒注意聽,太子,嗯,也就是餓死鬼,他忘記了些事情。」
「我知道。」謝儀舟抿了抿唇,「我撿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了。」
若非失去記憶,她才不會將他留在身邊。
林喬瞧了瞧謝儀舟的臉色,慢吞吞道:「妳有沒有想過,假使現在的他記起了自己太子的身分,忘記被妳救起後的事情呢?」
謝儀舟猛地站起,「你說什麼?」
林喬攤手,「就是這樣,現在他不記得妳我了,只知道他被人活埋,御林軍去清水鎮是為了抓捕將太子活埋了的罪魁禍首——也就是妳。」
謝儀舟一時怔忪,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了。
她撿到餓死鬼的時候,人已經失去了記憶,她本想帶餓死鬼去看大夫的,可她太窮了還被方雄盯上,輕易不敢出家門。
不過那時候餓死鬼能忘記過去,現在忘記了受傷期間的事情也說得過去。
這消息太出人意料,謝儀舟心緒大動,一會兒想著御林軍竟然是餓死鬼派來的,他竟然要將她處死,好沒良心;一會兒想等餓死鬼治好了失憶症,知道對她做了什麼後一定會痛哭著求她原諒,到時候她是絕不會心軟的……
亂七八糟的想法轉了好幾圈,最後腦中浮現出餓死鬼「死了」那天發生的事情,謝儀舟又覺難堪羞恥,希望他一輩子也不要記起才好。
一旁的林喬見她低著頭很久沒反應,撓了撓頭,小聲道:「早知道昨天一起與妳說清楚了,省得妳這時候發呆。」
謝儀舟回神,咬了咬下唇,道:「不管他記得與否,現在他是太子,與我們都不再是一路人了。」
林喬挑眉,「妳真這麼想?我以為妳會想去找他。」
謝儀舟心頭一緊,繃著臉道:「分明是你想去找他。」
早先餓死鬼還沒「死」的時候,總愛出些稀奇古怪的歪主意,她不怎麼搭理,林喬卻十分心動,他對餓死鬼甚是欽佩,若非她不許,兩人不知道會攪弄出多少是非。
「我是啊。」林喬大大方方承認了。
謝儀舟啞然片刻,聲音低了許多,「他不記得我們了,還派了御林軍前來捉拿你我,你不怕嗎?」
「不怕。」林喬大大咧咧道:「人是妳埋的又不是我。」
謝儀舟眼角猛地一跳,其實她也沒有多怕,只是事關餓死鬼,她心裡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澀,在聽見林喬這狀若擺脫關係的無恥言論後,那些複雜的情緒倏地全部止住了。
她認真地據理力爭,「是你診脈說他死了。」
林喬語塞,這一點他也很疑惑,他的醫術雖然是東拼西湊自學的,可判斷生死是最基礎的,他不會弄錯,那時候餓死鬼明明就是斷了氣的,脈也千真萬確感覺不到了。
在得知餓死鬼就是太子且還活著之後,他反覆思量,始終想不通其中緣由,只能接受是自己醫術不精診錯了,但責任也不全在他身上,謝儀舟也親自確認過。
林喬又提出最根本的原因,「那也是妳先把他打暈的。」
謝儀舟臉倏然漲紅,乾巴巴道:「那、那是個誤會。」
「那妳去和他解釋,看他信不信,看皇帝信不信。」
謝儀舟哽住。
「我是想去找他,可倘若在妳與他之間做選擇,我與小妹都選妳。但先說清楚,如果妳要與方震服軟,咱們就分道揚鑣。」
林喬家在上漁村,家境貧寒,父母早亡,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窮鬼,偏偏還有個體弱的妹妹林研。
為了給妹妹治病,林喬什麼活都幹,尋人送信、做工打雜都不在話下,跟瞎眼的占卜先生學了點醫術後,替家畜治病接生、處理點皮毛外傷也不成問題了,算是自學成才的赤腳大夫。
謝儀舟撿到餓死鬼是在一個傍晚,他傷勢太重,謝儀舟既沒有銀子也來不及去城中請大夫,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就近找了林喬。
兩人因為餓死鬼的緣故多了些接觸,漸漸熟悉,後來林家大伯趁林喬外出收了一個老鰥夫的聘禮,要把林研嫁給對方做媳婦,林喬發現後立即就要退親,可老鰥夫是個無賴,與方家兄弟蛇鼠一窩,說退親可以,但聘禮得百倍退還。
林喬拿不出銀子,眼看妹妹要被強行帶走,索性打暈老鰥夫,一把火燒了大伯家的房子帶著妹妹跑了,兄妹倆與謝儀舟招惹了同一夥人,謝儀舟又正好缺個大夫,幾人索性同行。
林喬只剩下林研這一個血脈親人,就是死也不願意讓妹妹落到歹人手中,是絕不可能與方震妥協的。
謝儀舟挑眉,「你覺得我服軟方震就能放過我嗎?」
方雄不是謝儀舟殺的,卻是因她而死,還死在她家中,屍身至今沒被方震找到,她若是與方震服軟只有死路一條,當初林喬就是篤定這一點才會與她結伴離開上漁村。
「妳知道就好。」林喬安心了,輕舒一口氣,「如今碼頭、官道全部被官兵封鎖,咱們就算出得了宜城也逃不出江波府,只能在方震、謝家、御林軍中做選擇。方震這條路是死路不考慮,所以妳打算找御林軍認罪還是跟謝家人回去?」
他顯然已經仔細思考過,稍稍停頓一下後又連珠帶炮地說道:「救命之恩口說無憑,活埋太子可是證據確鑿,萬一落到御林軍手裡,就算餓死鬼相信妳,皇帝也不可能饒過妳,妳想活命最好的法子就是回謝家去。」
謝儀舟當然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可自她決定離家的那一刻起就沒想過再回去,所以她低著頭默然無話。
林喬等了半盞茶的時間,見她還是這副模樣,不解道:「我著實想不通,妳為什麼放著錦衣玉食的謝府千金不做非要離家出走,就連現在命都快沒了還不肯回家去?難不成妳爹娘也為了銀子要把妳賣掉?」
他是前幾日打探消息的時候發現了謝府的人,才得知謝儀舟是江波名門、京中權貴謝家的三小姐,謝家當然不會缺銀錢,更不會為了這個賣女兒,他只是在調侃她。
事實上,正如林喬所說,謝儀舟前十六年的人生裡一直是衣食無憂的千金小姐,她是在半年前的一個深夜背上包袱離家的。
原因她沒說過,有些事情自己接受不了,在別人眼中卻無足輕重,解釋起來反倒更像是自己在犯矯情,總而言之她不想回去。
「行吧。」見謝儀舟對謝家的事情隻字不提,林喬不再問,打開窗縫往外瞧了瞧,催道:「時間緊迫,別磨蹭了,快點決定接下來怎麼辦。」
謝儀舟悶悶道:「謝家是來抓我的,方震雖然恨你但更想殺我,御林軍……你也說了,太子是我打暈的、是我埋的,與你沒有關係,你儘管跑就是了,管我怎麼選擇做什麼?」
林喬一哂,道:「這不是缺銀子嗎。」
林研是久病沉屙導致的體弱,需要長期用珍貴藥材溫養著,林喬買不起,林研也禁受不住長時間的奔波,對兄妹二人來說最好的辦法是尋找一個靠山安穩地住下來,謝儀舟就是他們的選擇。
謝儀舟明白他的意思,面色緊繃道:「我也沒銀子。」
「妳現在沒有,回謝家就有了。我知道妳不想回去,但妳孤身一人被追上是遲早的事,被御林軍或者方震抓到多半是必死無疑,被謝府的人找到只會被綁回去,不如乾脆點直接回去得了,大不了等眼下的危機過去了重新出逃,順便從謝家捲些銀子。」
謝老太爺官居一品太師,三個老爺也身居要職,半年前謝三老爺謝長留返鄉祭祖還曾協助官府治理水賊,這事整個江波府無人不知。
謝儀舟是離家出走的,高門大戶要臉面,絕不會讓這事外傳,謝家祖籍又在江波府,族親也遍佈在這一帶,屆時御林軍查來可以用探望族親的理由把行跡遮掩過去,合情合理。
而方震那等仗勢欺人的無恥之輩絕對想不到他們追殺的人能搖身一變成為太師府千金,更不敢招惹權貴人家。
如此所有難題迎刃而解,然而這一切的前提都是謝儀舟答應回謝家。
謝儀舟垂眸,半晌道:「跟我去京城謝府未必就安全。」
「我知道,但我覺得問題不大,餓死鬼都不記得咱們了,就是打了照面也不怕。退一步來說,哪天真的露餡了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妳祖父他們不得盡力幫忙遮掩?」
見他主意已定,謝儀舟最後一次提醒,「謝家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富貴險中求。」林喬很是豪放,「再說了,妳喜歡亂發善心撿些貓貓狗狗回家,肯定不會為了二十四兩七錢銀子把我妹妹賣了,有這一點就足夠了。」
二十四兩七錢,正是林家大伯從老鰥夫那裡收到的聘禮,雙方不知道砍價過多少個來回,才得到這個有零有整的價錢,不過十一歲的林研只值這麼點兒銀子。
謝儀舟對他的評價未置一詞,深吸一口氣抬頭道:「回去可以,但不能便宜了謝家,你去找他們……」
說到這裡她突然頓住,驚疑不定地看向林喬。
起初林喬還裝無辜,等樓下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像是有人急匆匆闖進來時,他才訕訕一笑,掏出一個錢袋推到謝儀舟手邊,諂媚道:「咱倆想到一塊去了……回去之前肯定得敲謝家一筆,這是妳那份。」
謝儀舟這時才明白,難怪林喬一直催著她做決定,敢情早就把她的藏身之處賣給了謝家人,再細想他獲知的消息那麼仔細,恐怕根本就是去和謝家人打探的!
她瞪著林喬,拿過錢袋正要收起,忽然問:「還有一份呢?」
林喬滿臉疑惑,「還有什麼?」
謝儀舟盯著他,緊緊握拳,「你都確定了我一定會回謝家,會只把我的消息賣給謝家的人?都是餓死鬼玩過的把戲,你少和我裝傻!」
先前為了躲避方震,謝儀舟決定搬家,重新置業需要一大筆銀子,她實在太窮,為了省錢,每日只吃兩頓飯,一頓吃個半飽,餓死鬼受不住便動起了歪心思。
他讓林喬撿了幾根野狗骨頭用方雄的衣服裹著,謊稱找到了他的屍骨,再把消息分別賣給方震的兩方手下,用一個真假摻半的消息得了兩份銀子。
方震對幾人窮追不捨,這事多少發揮了些許作用。
這行為讓謝儀舟目瞪口呆,林喬欽佩不已,現在相似的事情再度發生,謝儀舟不信林喬會乖乖只賺一份銀子,她有理由懷疑對面酒館裡方震的人和樓下趕來的謝府護衛一樣,都是林喬招來的!
「小姐英明!」林喬認輸,但還想掙扎一下,「方震那樣的三教九流比不得京中權貴,只肯出三十兩銀子買妳的消息,這點兒小錢妳肯定瞧不上……」
謝儀舟俏臉一沉,道:「還錢,一個銅子兒也別想少!」
林喬忍著心痛掏銀子,嘴裡不高興地嘀咕,「堂堂名門千金小氣成這樣,難怪餓死鬼總說妳吝嗇……」
謝儀舟惱了,「那他有沒有和你說過我還喜歡動手打人?」
「沒有。」林喬搖頭,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轉回頭好奇問:「除了他『死』的那回,其他時候妳也打過他?」
打過,且不止一次。
其實最早的時候,謝儀舟對餓死鬼是很溫柔的,實在是他太過討嫌,就拿騙方震銀子那事來說,謝儀舟全程被瞞著,直到看見精緻髮釵與奢侈佳餚才知道他背著自己做了什麼。
正為銀錢發愁的謝儀舟十分惱怒,把餓死鬼狠狠捶了一頓,即便事情過去許久,現在想起依然十分氣惱。
林喬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出結果,拱手讚歎,「小姐英勇,小的敬佩!」
話音落地,客棧房門被人從外叩響,「老奴奉命來接三小姐回家!小姐,快回去吧!」
第三章 傷口有問題
為了找回離家出走的三小姐,謝家來了許多護衛,領頭的是老宅的申管家。
好不容易將人找到,申管家幾乎要喜極而泣,為防意外再讓人丟失,命丫鬟護衛將客棧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層。
這日傍晚,他快步上樓到房門前停下,提著一口氣問:「還在裡面吧?」
門外守著的丫鬟低聲回道:「在的,奴婢才送了湯藥進去,小姐與林家兄妹都在裡面。」
申管家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客棧被他安排得密不透風,但他還是一宿沒敢閉眼,隔沒多久就得過來看看,非得親耳聽見人還在才能安心。
申管家理了理儀容,站定輕輕叩門,前來開門的是那個叫林喬的小夥子,就是他向自己透漏了小姐的蹤跡,否則他們沒那麼容易將人找回。
申管家看不上這種賣主求財的行徑,謝儀舟卻十分親近這對兄妹,說是她的救命恩人,一定要將他們帶回京城。
只要謝儀舟乖乖的不再亂跑,別說是帶上這對兄妹,就是把這家客棧拆開帶著都行,加之申管家怕謝儀舟又悄無聲息地消失,想著在她身邊安插個能通風報信的內奸也不錯,便對林喬賣主的事隻字不提,只當從未見過他。
謝儀舟坐在桌邊,面前放著空了的藥碗,身後站著那個名叫林研的小丫頭。
申管家親眼確定了人還在,寬慰極了,走近將手中藥方遞給謝儀舟,稟道:「藥都照著方子買好了,只這地兒的藥鋪太小,人參蟲草成色都不夠好,待到了京城,府中有更好的呢。」
謝儀舟習慣了申管家見縫插針哄騙自己回京城謝家的說辭,輕輕點頭,問:「糖葫蘆送去了嗎?」
「送去了,醫館把藥包好後,老奴立刻就讓人送去了。」
謝儀舟是申管家看著長大的,性情內斂,柔和寡言,這麼多年來不曾惹出一絲亂子,誰能想到這麼乖巧的姑娘會一聲不響地離家出走,一去不回呢?
申管家不懂謝儀舟為什麼讓他在買好藥之後以答謝之名往藥鋪送那麼多糖葫蘆,他也不敢問,照做就是了。
說完謝儀舟在意的事情,他再小心翼翼道:「老奴就與御林軍說小姐是來宜城探望表姑婆的,因與表姑婆家的姑娘起了口角,賭氣住進了客棧……小姐您看?」
謝家在宜城有個偏遠旁支,這家客棧就是他們的產業,申管家是代表家主來的,他說什麼,旁支都會盡力配合。
這法子正在謝儀舟與林喬的意料之內,謝儀舟輕頷首答應了這個說法。
「好、好。」在申管家眼中,這法子對謝儀舟的名聲有些不利,謝儀舟二話不說就答應,讓他很是欣慰,欣慰過後,他看向立在一旁的林家兄妹,威嚴道:「都記住該怎麼說了?」
在兩人低眉順眼說記住後,申管家轉回向謝儀舟道:「小姐放心,客棧和表姑奶奶那邊老奴都提點好了,不會有錯,咱們家老太爺、老爺又都是股肱之臣,御林軍多少會給點面子,查證後不會加以為難的,等他們查完咱們就啟程回京。」
謝儀舟沒吭聲,低垂著眼,神色是一貫的嫻靜。
申管家習慣了她的寡言,與許多上了年紀的人一樣,無須應答,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老奴已讓人往京城那邊送了信,等咱們到了,夫人該把一切都備好了……自小姐離家,夫人日夜難安,怕小姐遇見壞人,又怕小姐凍著餓著,若非恐外人知曉毀了小姐清譽,夫人早就親自來找了……小姐較之前輕減了許多,這些日子可得好好養養,不然等夫人見著這清瘦模樣得多心疼……」
「沒有必要。」謝儀舟突然開口。
聲音不大,申管家沒聽清,問:「小姐說什麼?」
謝儀舟抿了抿唇,重複道:「不必這樣。」
不必說這些冠冕堂皇的關切的話,也不必苦苦尋她、一定要她回去。
申管家聽出她抗拒的態度,欲言又止,最後看向謝儀舟放在膝上的雙手。
謝儀舟已換回權貴千金的著裝,身上是流光溢彩的蘇繡雲紗錦裙,烏黑髮間墜著瑪瑙髮釵與金玉珍珠的步搖,不論是頸上瓔珞還是腕間玉鐲都價值連城。
她本就容顏昳麗、身姿窈窕,精心裝扮後更顯嬌豔耀眼,怎麼看都是千嬌百寵的名門貴女,唯有那雙帶著細小傷痕的手暴露了她這幾個月來的清苦生活。
申管家看著她手指上的劃痕,神情複雜地說道:「家總是比外面好的。」
謝儀舟回以一個不帶情緒的、輕淺的笑。
她很清楚不論她是何態度,被找到後哪怕是綁著申管家也是要帶她回京城的,她無意為難申管家,衝動說了幾句話之後牽了牽嘴角,道:「我要做的事已經做完了,其餘的管家自行安排,我累了,想要休息。」
申管家不好再說什麼,躬身退下,在門外叮囑丫鬟們好生照顧後,又去樓下囑咐了一圈護衛,命人務必嚴密緊盯謝儀舟。
謝儀舟是跑不了了,對面酒館裡的方震等人也被鎮住,他們追著謝儀舟的蹤跡繞著江波府的東南地界來到這裡,好不容易找到謝儀舟的落腳之處,卻因為畏懼御林軍不敢動手,再看見這浩蕩的護衛家僕與森嚴的大戶人家作風,更加不敢輕舉妄動。
待到第三日,瞧見一個被眾多家僕簇擁著出來輕紗遮面的妙齡女子,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權貴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是他們能招惹的,根本不敢多看,更不用說將其與害死方雄的「王春花」聯繫在一起。
謝儀舟就這麼當著方震一行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出了客棧,而林喬兄妹也換了府中下人的衣服混跡在下人之中,沒被認出。
出了客棧,登上馬車,謝儀舟掀開簾子最後看了眼盤踞在客棧對面的那夥人,剛放下簾子就聽見了林喬的聲音。
「那些人竟然還在,幸好申管家你們來了,否則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了。」
謝儀舟心頭一跳,忙側耳細聽。
申管家對謝儀舟離家後的遭遇一概不知,聞言察覺與她有關,被勾起了好奇心,問:「你認得他們?」
「不算認得,就是沿途碰見過,那些人說是在找逃跑的家奴,專盯十六七歲的美貌姑娘……」林喬做出一臉後怕的表情,話斷得恰到好處,給人留下了充足的想像空間。
申管家臉色瞬間變了,隔著馬車輕薄的紗簾看了眼裡面的謝儀舟,轉頭喊來了護衛。
待人離開車窗範圍,謝儀舟掀開簾子,低聲警告道:「你不要給我惹事!」
方震等人知道餓死鬼的存在,只是不瞭解他,按理說不會無端把餓死鬼與太子聯繫在一起,申管家正好相反,知道太子而不知餓死鬼,這兩方人若是相互通了消息,謝儀舟暴露就是遲早的事情。
她不想暴露,原想暫時放過方震,等御林軍盤查的事過了之後再說,不想林喬私自慫恿起了申管家。
林喬狡辯道:「我一沒說謊,二沒透露妳的身分,只是騙管家去教訓一下方震,怎麼能叫惹事?」
出了他們的地盤之後方震有所收斂,找謝儀舟一直是打著抓捕家奴的名號,目的是十六七歲的姑娘也沒錯。
而申管家是悄悄尋找離家出走的千金小姐,不會大張旗鼓地報出自家名號,方震等人被他教訓只會覺得莫名其妙,不會無緣無故懷疑到謝家三小姐身上。
道理是這樣,但謝儀舟害怕不小心留下什麼線索,她嚴肅道:「以後不管做什麼事都必須先經過我的許可!」
林喬不大情願,嘟囔道:「妳就是膽小怕事,換做餓死鬼,他肯定誇我做的好……」
「那你找他去,別跟著我了!」
見謝儀舟惱了,林喬忙認錯討好,「我才不找他呢,人家堂堂太子哪裡是我等貧民能高攀得起的。小姐,我知錯了,妳別生氣……」
謝儀舟是因林喬的大膽行為受了些驚嚇,但談不上生氣,後來惱怒除了是氣林喬又提起餓死鬼,更多的是氣自己一聽見有人提起他就控制不住情緒,她放下車簾獨自悶坐著,好長時間沒再開口。
就在謝儀舟一行人離開宜城的這天夜裡,相隔著兩個州府的京城,太醫院徐院使被架去了太子寢殿。
自打太子回京,太醫院上下沒有一個人睡過好覺,深更半夜被召去給太子醫治是常有的事,只是侍衛跨步太大,晃得徐院使頭暈。
這滋味很不好受,但身為太醫院第一人的他此時卻一聲不敢吭,因為太子的傷勢他治不好。
事情得從三個多月前說起。
四月太子平叛凱旋,途中無故消失,下落不明,天子震怒之下將隨行護衛、東宮眾多屬官、將士及其家眷盡數打入大牢,一旦太子遭遇不測所有人都得陪葬。
畢竟這位太子是皇帝親自挑選出來的,自幼年起就浸潤在權力與政務中,無論是心境、胸懷、眼界還是儀表都遠勝他人,是眾望所歸的儲君人選。
萬幸,御林軍掘地三尺尋了數月終於把人找回來了——是從棺材裡刨出來的。
堂堂儲君怎麼會被人活埋地下?什麼人做的?太子失蹤期間身處何處?
這些問題沒有人能夠回答,就連太子也不知道,他不記得了。
太醫院診治後,斷定太子身上主要有兩處重傷,一是肋下猙獰的刀傷,這屬於舊傷,已基本癒合,但救治之人醫術不精,是用刺繡粗線縫合的傷口,而非無須拆除的桑根線,後續需將粗線拆剪掉。二是後腦淤血,是重物鈍擊所致的內傷,也是導致太子失憶的關鍵所在。
徐院使為太子把脈後就將這事稟報給了皇帝,皇帝雖生氣卻也收斂起怒火,只命太醫院儘快為太子拆除縫線。
將已經與血肉長在一起的粗線拆除,難免會導致傷口滲血,不過太醫院有全天下最好的藥材,治癒個皮外傷不在話下。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可偏偏在縫合粗線拆除後,太子的傷勢不但沒有好轉,反而不斷加重,肋下原本只是醜陋、輕微滲血的傷口彷彿遭人暴力撕開般血肉模糊,並且有往深處繼續蔓延的趨勢。
太醫院所有人日夜不休地反思問題所在,可頭髮都急白了也找不出癥結,不僅隨時可能被砍頭,還時刻遭受著來自大臣、太子屬官們的壓力,終日惶惶,日夜難安。
被侍衛扔到寢殿中時,徐院使兩腳發麻沒能站穩,往侍衛身上扶了一把,見侍衛面無表情地看過來,他力持鎮定地問:「殿下幾時醒的?」
「四更天。」
「傷口出血?」
「是。」
徐院使沉吟片刻,謹慎地問:「殿下用的千真萬確是太醫院的傷藥?」
此言一出,侍衛目光陰沉下來,冷冷道:「這該問你們太醫院的人。」
先前太子無故失蹤,聖上差點把太子屬官、侍衛全部砍了,如今太子找回,他們的性命暫時得以保住,怨氣可還沒消,東宮屬官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皆以狠戾難纏出名,這會兒沒人膽敢招惹。
徐院使自知方才那句話有懷疑太子身邊人暗做手腳的意思,尷尬地拱手行了一禮,默默向內走去。
寢殿內燈火通明,文公公正與幾個玄甲侍衛守在一旁,瞧見來人,文公公湊近錦帳輕聲道:「殿下,徐院使來了。」
徐院使連忙向著寢榻行禮,聽見一道溫潤男聲道:「辛苦徐院使。」
「不敢,為殿下看診是下官分內之事。」徐院使說完緩步來到床榻旁,垂首又行一禮,這才目不斜視地查看起太子的傷勢。
那道刀傷斜在太子側肋,徐院使第一次看的時候只覺傷口處理得粗糙醜陋,還在心中嫌棄縫合之人醫術淺薄,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
而今看著那被藥粉與血水混合覆蓋著的猙獰傷口,徐院使只盼著那人再次現身救命,只要能救了太子,他甘願拜對方為師。
診斷過後,確定傷口較前幾日又加重了,徐院使額頭開始冒汗,他的疑惑、懼怕、忐忑等情緒全部展露在那雙因徹夜難眠而遍佈血絲的眼睛裡。
江景之看得清楚,目光從徐院使身上移開,不緊不慢道:「先清理傷口。」
「是。」徐院使忙不迭地應了。
為徐院使遞溫水和巾帕的是文公公,他回憶著太子剛找回時雖潦草但已癒合的傷勢,再看現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不禁臉色發青,沒忍住斥道:「輕一些!」
這位是奉聖上旨意來照看太子的,也是來監督太醫院的,徐院使不敢得罪他,急忙放輕了動作。
清理傷口不是什麼難事,文公公的怒氣徐院使也能忍受,真正讓他為難的是該不該重新為太子上藥。
太醫院已為太子試過五種傷藥,除了加重傷勢外不見任何效用,今日他帶來的傷藥若仍是無用……
江景之問:「那些藥可查清了?」
徐院使忙道:「回稟殿下,都查清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普通傷藥,主要由三七、蒲黃、山梔等常見的草藥製成,另有幾種與北面雪域和海外進貢來的一樣。」
這說的是民間名醫獻來的傷藥,都是在江景之身上使用過的。
徐院使停頓了下,又輕聲道:「還有三種是山野村夫們試出來的,下面的人已經試過,確是療傷佳藥,可成分未知。」
江景之聽罷,微微頷首,「不必用藥,直接包紮。」
「這怎麼行!」文公公大驚。
江景之眼皮輕輕一撩,「按我說的做。」
「這……這……」
文公公知道江景之的意思,倘若用藥只會加重傷勢,不如不用,可不用藥聖上那邊怎麼交代?
何況太醫院彙聚了天底下醫術最精湛的大夫和最名貴的藥材,一定能找到對太子傷勢有效的傷藥,說不準徐院使手上那瓶就是。
文公公想勸,又怕江景之聽勸用了藥傷勢更加嚴重,到時候追究起責任,聖上定然不會輕易饒過他,只能轉頭看向徐院使。
徐院使更不敢拿主意,也不敢開口詢問。
這位太子殿下看起來溫和俊雅、平易近人,可他能在眾多皇子中奪得儲君的位置,還能壓得住那些瘋狗一樣的屬官武將,怎麼可能真如表面那麼簡單。
在一片沉寂中,徐院使為江景之包紮好了肋下傷口,正欲說話,江景之開口了。
「拿匕首來。」
話音落地,一把閃著寒鋒的利刃被侍衛從旁遞來。
江景之的手白淨修長,在眾人的目光中他持著匕首到另一隻手臂旁,刀尖輕輕一挑,雪緞衣袖被撩開,露出的小臂肌理勻稱,稍顯蒼白,清楚展露著淡青色的筋脈走向。
鋒利的匕首貼了過去,行雲流水般劃動,下一瞬,江景之小臂上出現一道細長的傷口,血水爭先恐後地從中湧出。
「殿下!」
徐院使與文公公大驚失色。
江景之未受其擾,兀自又劃開兩道傷口,將匕首拋還給侍衛,然後掀起眼皮,道:「上藥。」
因傷口惡化持續出血,他那俊美的面龐有幾分缺血導致的蒼白,反襯得眉峰凌厲,眼窩深邃,許是因徐院使沒有反應,他眉峰一壓,那雙黝黑的眸子投射了過來,無形中帶來一股壓迫感。
徐院使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出聲,「是!」
他不敢耽擱,匆匆拿出那三種未知成分的傷藥,分別敷在三道傷口上。
徐院使私下裡有過猜測,那麼多種止血散在別人身上都有效,唯獨在江景之身上起到相反作用,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傷口被人動過手腳,下手的人籌畫充分,是抱著讓他必死的決心去的。
最好的辦法是停止上藥,以免傷勢繼續加重,並製造出新的小傷口逐一試藥,待找到有效的傷藥之後再行使用,也就是在太子身上試藥。
徐院使能想到,但不敢說,這不僅承認了他們太醫院技不如人,聽起來也有推卸責任的意思,萬一惹怒聖上,太醫院所有人的命就全都沒了。
現在江景之自己這樣做了,壓在徐院使心頭的大石頭終於能挪開幾分。
文公公早已呆住,看著神色平靜的江景之戰戰兢兢道:「那就……就這麼放著……不管了嗎?」
他說的是江景之肋下那道不斷加重的致命傷口。
「等。」江景之泛白的薄唇翕動著,只吐出一個字。
既然他的傷勢曾經癒合過,那就說明在他失蹤的時間裡有人為他用過藥,而且那藥對他有效,不論那人是不是謀害他的凶手,只要將人找出來,就能找到促進他傷口癒合的辦法了,至於其餘的以後慢慢清算。
可為什麼是「等」而不是「找」呢?
徐院使與文公公都不明白,奈何江景之說完那個字後似乎是累了,輕輕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