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95101-E95104
《花間榮華》全4冊(絕版)
出版日期
2020/10/16
數量
NT. 1,080
優惠價: NT. 853
封凌︰小生誠心誠意求娶姑娘為妻。
傅辛夷︰你壽命太短,請提高額度再來。

 
藍海E95101 《花間榮華》卷一
穿越成古代貴女,傅辛夷還是那個愛蒔花弄草的姑娘,
她從沒放棄前世花藝事業的野心,努力爭取父親同意開花鋪,
誰知道事業版圖還沒影呢,桃花先開了,
在公主舉辦的花卉品鑒會上,新科解元封凌頻頻往她這邊瞧,
不久後,她就收到一封夾著辛夷花的不具名書信,
接著又有花鋪掌櫃找上門,按日期陸續送花到府給她,
這出手浪漫的神祕人是誰,她隱約能猜到,
畢竟對方為了她還暗中搞垮作惡多端的名門紈褲一家,
但她不敢隨便動心,這位未來名相最後可是得罪新君成了短命鬼,
就算他把朝堂上運籌帷幄的心機用來撩她,她也不嫁……
 
藍海E95102 《花間榮華》卷二
她一直認定和封凌成親會早死,突然驚覺不和他成親自己也不一定活得久,
因為,置身在這個時代,尤其醫術有限,疾病常見,
加上她這個身子還曾經中過毒……
反倒他一點都不在意,還一再向她示好,
即使中了會元,男的爭相模仿、巴結他,未婚女子天天堵在他家大門前,
他仍不改初衷,甚至為了見她一面,討好她家管事、討好姨娘、討好她爹,
甚至當刺客當街趁亂執匕首要她的命時,
他竟毫不猶豫擋在她身前,用右手緊抓住匕首護她周全,
糟!殿試即將到來,他傷了右手,這下狀元之位、三元及第不會飛了吧……
 
藍海E95103 《花間榮華》卷三
除了那隱藏在幕後,不知為何要殺她的凶手,
她生活還是很開心,事業得意,情場也得意,
花鋪開門紅,且還接下了用花畫佈置酒樓的大單子;
封凌被點名為百官和皇帝主講經筵,還抽空帶她出去踏青,
原來竟是要送她一片向日葵花田,這份禮真是送到她心坎裡!
只是啊,未婚夫太出色也實在是讓人憂心,
封凌才當官幾個月,就被點名隨著三皇子去遭水患的徐州救災,
她雖然相信封凌的本領,可終究還是不捨,還有濃濃相思,
想來想去,要一解相思苦,似乎只有一個辦法──
她找出災後田地復耕的方法,女扮男裝到徐州幫忙種田去!
 
藍海E95104 《花間榮華》卷四(完)
封凌很開心傅辛夷願意相信他這個準夫君,告訴他許多驚人祕密,
既然因此知曉當年是誰對她和她娘下毒,他肯定要為她討回公道,
請好友舉辦辯論會,把對方的風流事捅得人盡皆知(黑化第一步),
再依著對方精通書畫,從顏料如何摻毒找線索(他果然很聰明),
並請十二皇子借人頭作文投邸報,趁機試探皇帝的態度(似乎有希望),
且十二皇子妃和對方有淵源,十二皇子再把失去孩子的事一提,
這下子皇帝不下令抓人判刑都不行,而他南下徐州把正事處理好,
傅辛夷只要做做花畫、顧顧花鋪,等著嫁給他就行,好開心啊!
偏偏樂極生悲,為什麼在他要啟程回京的時候出差錯?
大喜日子都定好了,要是他趕不回來……他倆的夫妻關係還作數不?
童之,理想主義者,愛好廣泛,
喜歡嘗試各式各樣的事情,
當嘗試的路途有點阻礙,就付諸幻想,
最終落到筆上,著成故事,從而體驗百般人生。
嗜甜,
熱衷於將所有筆下的人物都安排一個美好結局,
不論過往,不負當下,只爭一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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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後的驚喜
「青絲轉眼入暮年,老皇帝年歲實在是大了,他謀劃好一切,準備將位置讓給皇太子。朝堂之上,他垂簾在後,左邊是年少丞相,右邊就是即將登基的皇太子……」
說書人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慷慨激昂地講著千年前盛世中讓人極為驚豔的一段皇權更迭。
「這歷史上最後一位丞相被捧到了天上,連即將登基的皇太子都不得不受他管轄!這是何等的權勢,何等的恩寵!」說書人說得越是亢奮,卻越顯得無人說話的屋子裡寂靜。
陽臺外,陽光灑落在房間內,惹來塵埃嬉戲翻滾,最後扭扭捏捏地落到了椅子上蓋著薄毯的女子身上,薄毯是淡粉格紋的,上面繡著一朵盛開的玉蘭花。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卻又不熏人的花香,房間內所有的陳設,桌角、床腳都有軟墊,任何堅硬有稜角的地方都被柔軟的海綿包裹起來,還都有著相當鮮嫩的顏色,桌、櫃子、鞋架……每一處似乎都擺著綠色的盆栽,而最為誇張的還是那牆面,牆面上都鋪滿了綠色的植株,整整一面,沒有一絲磚牆的痕跡。
整個屋子恍若空中花園,全然看不出僅僅只是一間單人居住的普通套房。
靠近陽臺那兒的桌上還擺著一幅做了一半的多肉畫,那一株株多肉豐滿得好似唐朝仕女,其中有幾個太過嬌豔,硬生生從綠裡憋出了幾抹紅暈。
可惜悠然坐在那兒的傅辛夷是個瞎子,她出生就看不見,不知道藍是什麼顏色,不知道紅是什麼顏色,不知道月亮的陰晴圓缺,不知道星空的璀璨浪漫,不知道太陽的耀眼炫目。
世人都說,眼睛瞎了,其他感官會更敏銳一些,她能夠分辨出更細緻的味道,聽到更細微的聲音,觸碰時也更能體會冷熱和痛楚,可大多數時候,這點敏銳不算是一個好處。
上天關上她視覺的這扇窗戶,也沒見另為她打開多少其他窗戶,人生必然有的磨難她都經歷了,人生不一定有的磨難,她也要經歷。
「盛寵之下,覆滅不過一夕之間……」說書人還沒有停下,忽而長吁短歎,「當年眉間一點紅,勝過天下絕色無數,可歲月和生死從不放過任何一個過客。」
傅辛夷聽著這內容稍微有點走神。人活著都不容易,這功名利祿占了個齊全的丞相大人,原本日子過得讓人羨慕,轉頭不也就「覆滅」了。
而她日子過得很普通,至少沒英年早逝。
身為一個盲人,她去不了普通學校,只能在特殊教育學校學習,老師上課講的內容淺顯得很,到最後多是讓他們學習點求生的技能,比如盲人推拿。
成績最好的那些人會被推薦去更好的學校,力求今後在什麼社福機構裡討個文職,給同伴謀求更好的社會福利。
她不想去做推拿,除了盲文之外,還學了普通文字和電腦,縱然字寫得和小學生一樣,電腦也用得勉勉強強,不過好歹還算湊和,靠著這點基礎不過的技能,她成功有了一份好工作。
一個盲人能活到這種地步已經很優秀,可她總覺得不甘心,她想要活出點樣子來。
這滿屋子的植物就是她想活出的樣子。
辛夷,是紫紅色玉蘭花,因為自己的名字和花有關,讓她有了點興趣去折騰花草。由於外出不方便,她專門弄些室內植物盆栽和花藝作品。
她剛開始學習這些時相當懵懂狼狽,到後來逐漸有所悟,漸漸就折騰上了癮,到後來甚至出了名。
這個擁有漫長歷史的國家,每個人祖上都是從田地裡出來的,即便現在高樓大廈建造起來了,小小的一個房間內,他們也會希望能夠折騰一點好養活的植株,有的只求好看,有的盼著對空氣好,有的要求能種出蔬菜來,有的企圖充分利用空間。
當她折騰出自己家這麼一個範例後,雜誌約稿、網路約稿、專人設計,各式各樣的需求都迎面而來,一個又一個成品從自己手中出去,帶給了她無窮的喜悅。
傅辛夷將蓋著的毯子挪了挪,探出腦袋到桌邊,準備繼續完成自己的作品。
她現在光是靠著手摸就可以大概摸出這些個多肉的品種,基土是用了草炭土和珍珠岩,草炭土黑黝黝的,珍珠岩則是像米粒般灑在上頭,她聽過更詩意一些的說法,那就是看著會像深邃夜空中的星星。
木頭橫亙在上頭,劃分出不同的區域,每一區域放一種顏色的多肉,靠近樹枝處可以用會泛紅的多肉,尾處可以加上長度高一些、一個不慎會垂下來的多肉。
隨著時間流逝,這幅活著的畫還會變幻色彩和樣貌。
要是能親眼看到就好了,她抬起頭「望」了一眼廚房方向的那面牆。
那邊有一幅植物畫是用了一株活的綠蘿和一朵玉蘭標本製成,原本只是一個小幅,後來由於這株綠蘿實在是太過囂張,佈滿了整幅畫,隨後朝著畫外頭延展。
野心勃勃,像她一樣。
傅辛夷笑了笑。
耳邊依舊是手機裡那不停歇的說書聲——
「皇太子登基成了皇帝,看著權傾朝野的丞相實在是又敬又恨。敬,是敬佩丞相的才能,太上皇恩寵尚在,朝臣支持者頗多,他不敢不敬;恨,是恨丞相權勢掌控太多,這都快成另一個皇帝,山中不該有兩隻老虎。」
說書人總喜歡用誇張的語氣講那些是是非非,時常還加點野史和自我觀點,聽著實在有趣。
「正月,太上皇走了!新皇二話不說就尋了個由頭,於二月將丞相給下獄了。朝臣的本子和雪花一樣飛進宮殿,新皇一看,更加火冒三丈,這天下到底還知不知道誰是皇帝了?」
傅辛夷將手擦了擦,伸手將音量開大了一點。
「他大筆一揮,列出丞相的罪狀,細數一下,哎喲,四十八條罪狀,小到自己不開心,丞相談笑如常,大到丞相提早知道繼承大統的是誰,越權太過,全給寫上去了,心眼那是比針尖還小。
「寫完,他讓人送去獄裡給丞相!」
傅辛夷聽到這裡,手上的動作遲緩了下來。
「和罪狀一同到獄裡的還有一杯毒酒,新皇這叫一個狠心啊,讓人聽完就上路,真是毫不留一點舊情。但丞相看著那杯毒酒,聽完自己的罪狀,笑了。」說書人大喘氣了一下,這才繼續說︰「帶著笑,他說了一句話——」
說書人又是大喘氣。
傅辛夷手上動作停下,一臉認真地聽起來。
「秋葉染迴廊之日,碧水截斷,大旱三州,我歸來之日也。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到秋天,三個州府大旱,那時候我就會回來的,你給我等著。」說書人聲音陡然拔高,「說完,丞相將毒酒一飲而盡。」
傅辛夷略帶失神。
「死了!」
死了。
她知道他要死,可聽到這裡,依然覺得萬分悵惘。
後頭說書人絮絮叨叨說了一串,竟是一句話都沒入她的耳朵。等她回過神來,就聽到一句——
「皇帝心中到底還是惋惜他的才能的,最終在他的墓前,派人送了一株花。」說書人長吁短歎,「這丞相的容貌確實如花般貌美,只是伴君如伴虎,可悲可歎,自此往後,這丞相之位就此懸空,再無一人可與之媲美。」
傅辛夷沒忍住,跟著歎了一口氣。
要是這等人才放到現在,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恨不得將其寵上天去。
不知道是聽著難過,還是太陽太好,讓人覺得困倦了,傅辛夷揉了揉額頭,覺得眼皮子有些沉,喉嚨還有些發緊。她皺起眉頭,尋思著要不要睡個午覺,可又覺得哪裡不太對。
「革丞相,提六部,丞相之死遠沒有那麼簡單,這是一個歷史遺留下來的問題。不得不說,他這一死,是皇權更迭最好的解決方法。」
她更睏了,有些扛不住,呼吸略有點急促。
傅辛夷快速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幹的事情,猛然間意識到——她是不是瓦斯沒關好?才剛這麼想,腦內卻反而更加亂成一團漿糊。
不行……
太累了……
「砰!」傅辛夷上半身摔到了桌上,徹底昏了過去。
她的呼吸逐漸平息,整個屋子裡靜謐得好似什麼事都沒發生。


眼睛,好燙。
傅辛夷的意識一點點回籠,手指頭動彈了一下,隨後只覺得腦袋一陣眩暈,「嗯——」
好難受。怎麼了這是?
「小姐您醒了呀?可再睡會兒吧,昨晚興奮了一晚上,今早您才剛睡下,等您睡醒,這眼睛上的藥就能拆了。」
傅辛夷還沒意識到這脆生生的嗓音在說什麼,就又昏睡了過去。
她作了一個漫長的夢,可這個夢太過真實,每一天都像是她親身經歷過的。
在偌大的戶部尚書府內,她是才學會走路的小嫡女,最喜歡往院子裡跑,還愛說一些別人聽不太明白的話。父親和娘親都極為愛她,常常恨不得將一切好東西都堆到她面前。
直到五歲那年,她和娘親一起用膳,飯菜裡有毒,她娘親就此走了。
她被毒瞎了雙眼,也影響了神智,在雙目失明和失去娘親的打擊下,整日渾渾噩噩。
川州有醫者,擅辨毒、用毒,以毒攻毒,一般而言,這等身分引人忌諱,但她父親卻請了來專門替她解毒。由於那毒很罕見,該醫者也不得不每月提取她的鮮血來試驗。
毒素徹底清除之日,就是她重見光明之日。
父親除了為她找來醫者之外,還特意向聖上懇請,求來了皇家陰陽籍天文生為她祈福,每月初一十五,不曾有過間斷。
她是經歷過現代的傅辛夷,也是當朝戶部尚書府內唯一的小姐,傅辛夷。
白駒過隙,轉眼八年。
眼睛好燙,傅辛夷一哆嗦,再度從夢中醒來。
她呆愣愣地躺在床上,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是穿越了?那是早就穿越了,只是記憶被毒亂了一部分,現在才恢復清明嗎?
她多了十三年的記憶,前世那些沒忘記多少,今生這些也全都記得。
反正,就是多了一條命。
說來也奇怪,這朝代隱隱似乎是自己先前聽說書時所聽到的華朝,至於年分,她倒是有點分不太清楚,沒人會對一個小女孩說那麼多,自從她中毒後,吃藥、鍛煉、聽戲,基本上就是她的全部日常。
由於腦子混沌,聽戲也聽不明白,以至於她對這朝代基本上認知為零。
她上輩子聽過說書,可那說書內容除了大事是真的,其他全靠說書人揣測加胡謅,可信度也頂多只有百分之五十,除了幾個大人物名字她記得,其他是誰都分不清。
「唉……」穿越了卻對歷史不算太熟悉,這也太慘了。
略熟悉的脆聲在耳邊響起,「小姐,您怎麼一醒來就歎氣?」那聲音漸漸靠近。「小姐可要起來了?再過一個時辰,李大夫就要來給您揭掉這紗布了。」
傅辛夷在腦中記憶裡搜尋,這是她的貼身婢女,名叫良珠。五歲之後開始跟在她身邊伺候。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是床簾被拉開的聲音,傅辛夷隱隱發現自己眼前有一層顏色。
是顏色?是光!
她閉著眼都能感受到光了!
傅辛夷心臟快速跳動,整個人像是被一股氣拖起來,刺激、酥麻到失語。這個身體是能見光的,只要毒去了,她就可以看到東西!
她有些哆嗦,縮在被子裡,眼眶不由濕潤。
「小姐!您紗布怎麼濕了呀?可千萬不能哭啊!」良珠拉開床簾一看到紗布濕潤,慌忙在邊上勸,「這會影響藥性,回頭又延遲一服藥,您這不是更糟心嗎?」
傅辛夷強壓著內心翻湧的情緒,顫著唇開口,「是,我不哭、我不哭。」
良珠見她果真不再哭泣,這才放心下來,扶著她起床,「小姐,今天是上朝日,老爺很快就回來的,咱們一切都很穩妥,不會有一丁點的差錯。」
傅辛夷點頭應下,「嗯。」
「姨娘大清早就在府內掛起了紅燈籠,也盼著您能早點看見東西。」良珠伺候傅辛夷換衣服,半點沒覺得自己話多,也半點沒覺得小姐話少。
姨娘是指顧姨娘,是傅辛夷生母的陪嫁丫鬟。
良珠用馬毛刷沾了鹽給傅辛夷刷牙,「姨娘也是真心,跟著老爺那麼多年,就一句話,只要您這眼睛不好,她絕不會為府裡添一丁半子,老爺也是,不看好您的眼睛,他愧對夫人,絕不會續弦。」
傅辛夷應了一聲。
良珠送上漱口用的茶,再打濕手帕給傅辛夷擦拭臉頰,「宮裡頭的補品今早又送來了一批,皇后娘娘也記掛著您。自從夫人去後,皇后娘娘就將您當成自己親女兒了,恨不得將分例裡頭的東西都給您。」
皇后娘娘是傅辛夷生母的摯友。
一個個全那麼關心她,她可真是受寵。
傅辛夷漱洗乾淨,安安靜靜聽著良珠說這些閒話,她渾渾噩噩這些年,要不是良珠總在邊上有條不紊地告訴她這些事,恐怕她的神智恢復起來會慢很多。
良珠用柔軟的布沾染了東西在傅辛夷臉上輕按,「小姐這些年眼睛上總是敷藥,眼皮那兒顏色泛黃,到時候可還要好好塗點好東西滋養。」
傅辛夷又乖乖應了聲,她感受著臉上的微涼,也感受著眼皮滾燙,還感受著那一點朦朦朧朧、不確定什麼顏色的世界。是紅嗎?好像是的。小時候有人教過她何為紅色,不過舉的例子更加豔麗一些。
就快能看到了,今後她就能知道周遭每一樣事物的顏色。
真是,好極了。
一個時辰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她吃過了早飯,在良珠的牽引下前往另一個房間。
這會兒李大夫已在那房間裡候著了,李大夫的聲音帶著些嘶啞,如同在砂紙上摩擦過一般。他性子頗不耐煩,見著了傅辛夷就開口,「成了,快點過來坐下。」
良珠牽著傅辛夷過去,「李大夫,老爺和姨娘還未到呢。」
李大夫哼了一聲,不樂意了,「遲早都能見的,非等這第一眼?」
良珠巧笑著勸,「李大夫,小姐這麼多年第一眼看到人,總歸要先見最親近的兩位,八年都熬下來了,您看……」
傅辛夷聽著這兩人說話,耳朵裡又聽到了一串較快速且細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到了門口陡然放慢,傳來一個略有點威嚴的女聲——
「老爺就快到了,李大夫再等等。」
李大夫不吭聲,手上不知道在弄些什麼,發出瓶瓶罐罐的撞擊聲。
「辛夷,妳馬上就能看見了,李大夫都說過了,到時候妳可萬萬不能哭,哭了會損傷眼睛,回頭我再去給妳燉一點好吃的補一補,咱們把這身子給徹底養好了。」顧姨娘和傅辛夷說著話,語氣一下子就溫柔了起來,帶著一點哄小孩的味道,就好似傅辛夷現在不是十三歲,而是三歲。
傅辛夷應了聲,「嗯。」
顧姨娘連連說著,「好,好,乖。」
不知道怎麼,傅辛夷就是知道顧姨娘臉上綻開了笑,笑得極為開心。
良珠將傅辛夷引到位置上坐好,安靜地守在傅辛夷的斜後方。
顧姨娘也落了坐,拿著茶水稍作潤口,一群人坐在屋子裡等著最後一個人到場。
過了片刻,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這些的腳步聲相當有力,帶頭的那人稍微慌亂一些,腳步很快,且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快到幾乎直衝到傅辛夷面前。
傅辛夷下意識抬頭,她看不見,但能感受到面前這人的氣勢。帶著些比姨娘更強烈的威嚴,還有一股檀木的冷香。
「老爺。」
齊刷刷的問候聲響起,傅辛夷還是一動不動,沒跟著問候。
這人第一時間沒說話,靜了片刻才開口,「李大夫,小女,拜託您了。」
衣袍摩擦的聲音傳來,她的父親想來是朝著李大夫行了禮。堂堂官身朝著白丁行禮,完全體現了這位戶部尚書的拳拳愛女之心。
李大夫應了一聲,照舊是那般不耐,但好歹沒說什麼讓人糟心的話出來。
傅辛夷略有點緊張,手拽上了自己的衣服。
李大夫不再擺弄東西,將自己的椅子拉到了傅辛夷身旁,「我等下取下妳眼上的布條,妳別急著睜眼。我要給妳扎兩針活血,這眼睛之後能視物,但看不清楚,還需要休養。今後兩年內,我每三天給妳扎一回針。我要是沒空,尋常會認穴的大夫來也一樣。」
傅辛夷點頭。
李大夫繼續說︰「記得,等下不能哭,也不可睜眼。」
他話剛落就開始動作,傅辛夷能感覺自己眼皮前忽然暗了一些,該是屋子拉了簾子。
這會兒,她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能看到了,她抖著手,顫著聲,「勞煩大夫了。」
李大夫應了一聲,伸手揭去傅辛夷臉上的布條,很快取了針,在她眼周緩緩扎入。
不過片刻,李大夫沙啞地開口,「行了,可以睜眼了。」
聽著聲音,是李大夫讓開了位置,而自己面前來了另外兩位,傅辛夷能感受到,這一位是她的爹,一位是她的姨娘。
睫毛輕顫,她緩緩睜開了雙眼,世界一片模糊,眼前兩個人也只是一個大概的輪廓而已。
腦中各種記憶如走馬燈一樣轉著,她對著這兩位恭恭敬敬行了禮,「辛夷能看見了。」
她,能看見了。
傅辛夷沒哭,她心潮澎湃到恨不得出去跑兩圈,但是真的半點沒有想要落淚的想法。
倒是她面前的兩位長輩,傅尚書抬手默默抹眼淚好幾回,而顧姨娘則是直接嚎啕大哭。
「妳的眼睛可算是好了!我跟著小姐那麼多年,唯一的錯就是那天沒先吃一口那頓飯!」
傅辛夷看不清楚顧姨娘的模樣,卻聽出了她話裡的悲愴。
到後來,顧姨娘嘴裡翻來覆去都是那句「看見了就好,看見了就好」。
李大夫在旁邊倒是沒半點反應,冷靜地整理著自己的東西。
要不是傅辛夷聽見他同一個瓶子放回去又拿出來了兩遍,恐怕會真的以為李大夫沒半點感慨。
旁邊的下僕們都跟著一邊擦眼淚一邊道喜,傅辛夷努力睜大雙眼,注視著一切。
能看見和能看清楚是兩碼事,傅辛夷現在僅僅能看到一堆模糊的色塊。
她能看見了!
她不是瞎子了!
接下來的日子,她將為了恢復視力而努力。
第二章 她還不認識我
傅辛夷能視物後,每天被允許看東西的時間從原本的一個時辰,逐漸拉長到五個時辰,到最後再無限制。她眼前的畫面也從原本模糊的色塊,逐漸變成了清楚的人和物。
不過到底還是傷過了眼睛,看東西久了總會覺得勞累。
李大夫用毒厲害,但調理的本事卻真是菜,要讓他調點藥膳,他都會琢磨著喃喃道︰「我尋思著這毒草也不是不能吃。」
這話一出口,兩位長輩是全然沒打算讓李大夫進廚房了。
宮裡頭另外派了一名太醫,專門隔三差五來給傅辛夷調理眼睛和身子,這是皇后娘娘的要求,也是帝王對皇后的恩寵。
古代的日子比現代難受不少,舒適度直線下降,但由於能看見了,傅辛夷對如今的生活愛得深沉。
經過兩年的調養,如今她能看見天、地、世間萬物,還可以在院子裡折騰起她擅長的花草。
「小姐呢?誰看見小姐了?」
傅辛夷撅著臀,拿著小鏟子在刨土,遙遙聽見良珠的呼喊聲,手上一頓,禁不住「哎呀」了一聲。
那一聲「哎呀」剛落,這小丫鬟就衝到了院子角落裡。
「小姐,您怎麼又在院子裡刨土?」良珠氣呼呼跑到傅辛夷身邊,「老爺給您請的女先生馬上就要來了,您這衣服弄髒了,得趕緊去換。」
傅辛夷手上、臉上都沾染了一點泥巴,抬頭朝良珠綻開笑靨,「呀,良珠。」好一副裝模作樣又驚又喜的樣子。
良珠見她這樣更生氣了,忍不住跺腳,「您就是叫我珠良都沒用了。」
傅辛夷笑出了聲,笑得良珠都晃了一下神。
這兩年傅辛夷被養得極好,她常年養在宅子中,不被允許見強光,皮膚白得讓人羨慕,且又是補身體,又是鍛煉活血,臉頰上時常掛著粉粉紅暈,不施粉黛,卻勝過無數外頭往臉上死命打白粉的。
最絕的還是那對黑眸,眼眸有秋水,瑩瑩如珠寶。
聽老爺說,小姐那雙眼睛就像進貢的黑珍珠。
儘管常年敷藥,讓小姐眼眶周邊有些褪不去的暗沉,但偏是這點暗沉,讓她的眼睛看著更大。
唇紅齒白,如天上之曜日,總之就是……
「小姐,這天下就沒有比您更漂亮的姑娘了。」良珠不由得發出真心的誇讚,隨後皺著眉頭,「您可先跟我去洗洗換了衣裳吧。」
傅辛夷不想讓女先生久等,只能起身,「好。」
她小跳步到良珠身邊,總算端起了一點小姐的樣子,邁著碎步往自己房裡走。走在半路上,她小聲問了一句,「府內的糞便妳讓人收集了沒有?」
良珠氣笑了,「小姐,現在是在意糞便事情的時候嗎?」
傅辛夷這兩年禮儀學得還成,步伐沒有一點凌亂,一本正經回著話,「是啊,我最在意的不就是這點糞便,院子裡那點花就指望這點糞便養養肥了。」
良珠生悶氣,咬了咬唇回答,「收集了,我回頭就讓人送到院子裡來。」
傅辛夷心滿意足地點頭,「嗯。」
良珠見傅辛夷心情暢快,往前湊近了一些,一字一頓咬牙問傅辛夷,「小姐的書背好了嗎?」
傅辛夷臉上的雀躍神情頓時收斂了,「妳話太多了……」
得,沒背好。良珠對自家小姐很是絕望。
身為尚書府家的小姐,字寫得和狗爬一樣,兩年練不出一點效果,背書更是艱難,短的文章還好,長得只要不理解意思,或者覺得不順自己意思的,一概是背不出的。
女子該讀的書,陪讀的良珠都能背出了,可傅辛夷就是不行。
要是先生說她兩句,她還挺自傲的道:「論讀書,我不如先生,但論種花,先生可必然不及我。」
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驕傲,真是氣死人。
以後嫁了人,持家理財,哪一個不需要好好學?真是叫人頭疼。
兩人一前一後快速回了房間,飛快擦拭掉手上、臉上的泥巴,再換上了一套稍微鄭重的裙子。
華朝京城裡的小姐們裙子多是與腳齊平,腰間繫帶垂落到膝蓋以下,走起路來露出一點鞋尖,那樣最是好看。
由於這種裙子不適合去花圃,所以傅辛夷除了要見人,否則全部壓箱底。
良珠給傅辛夷順了順頭髮,「小姐,您要是安分一點,那可真是……」
她話還沒說完,傅辛夷就驚叫一聲,「哎喲,可別讓先生等急了。」
良珠:「……」
剛才明明是小姐自己挖土挖到忘了時間啊!
主僕倆匆匆出了房間,趕往傅辛夷上課的書房。
這會兒書房的門敞開,傅府的下人們邁著小碎步,安靜往屋內送茶水和果子,很快就都退下了。
屋裡頭,女先生正端坐著和顧姨娘說話。
顧姨娘長得極為普通,單眼皮、小眼睛、高鼻子、薄嘴唇,半點沒讓人驚豔的模樣。
她用的粉和胭脂色彩都不重,頭上也鮮少戴太多金銀,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樣,要不是她身上的衣料頗為難得,尋常人都不敢相信她如今是傅府的女主人。
就連她對面的女先生,臉上的胭脂水粉都比顧姨娘要重上了幾分。
女先生態度謙和,品著茶,和顧姨娘說著傅辛夷的學習情況,「小姐她不是不聰明,也不是背不得書、寫不得好字,她只是想法與眾不同,比起那些紙上空談,更喜歡落在實地上。」
顧姨娘面上神情淡淡,手在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先生真是抬舉她了,她就是天性愛玩。唉,也怪我當年心思少用了些,害她這兩年功課才逐漸上來,到底還是個孩子,不肯學持家一事也可理解。」
女先生只笑了笑。
「老爺心中對她有愧,總想多留她在府裡兩年,我聽著老爺的意思,指不定以後會招個女婿回來。」顧姨娘又道︰「對了,她身邊的良珠,您看著可行?」
女先生恍然,原來她是一教教兩個,跟在傅辛夷身邊的丫鬟良珠是以後要幫著持家的。
「可。」
顧姨娘和女先生相視笑了笑,換了個話題繼續聊起來。
傅辛夷匆匆趕來,一進門就行禮、找藉口,「見過先生,我方才見院中花開,驚喜之餘多看了兩眼,後來發現衣服上多是泥濘,不得不回去換身衣服。」
顧姨娘輕輕咳嗽一聲。
傅辛夷抬頭,心頭一驚,沒想到顧姨娘也在這裡,話到嘴邊立刻改了口風,「但遲了沒有理由,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
顧姨娘笑了,「油嘴滑舌。」她站起身和女先生告辭,「我就不打擾先生給辛夷上課了,前些日子下人歸鄉回來,帶了些有意思的糕點,我讓人等下給先生送來。」
女先生起身行禮,「謝過顧姨娘。」
在傅府,「夫人」這個稱呼只能給已過世的傅辛夷親娘雲詩詩,顧姨娘是不准別人奉承她為夫人的。
她聽著女先生的這聲謝,點了點頭,朝傅辛夷一笑後,離去了。
傅辛夷見顧姨娘離開,終於鬆了口氣,姨娘平時對她是真的好,但也頗為嚴厲。
女先生見顧姨娘走了,當下開口,「來,該背書了。」
傅辛夷的臉頓時皺了起來。
女先生像是沒看見她一臉的絕望,正經八百地掏出書,「讓我看看,從哪裡開始抽考呢?」
傅辛夷看著這本不算厚的書,想著,從哪裡抽考她都不行啊,紙張昂貴,大家為了節約全寫文言文,可文言文真的好難……
良珠在邊上伺候,讓人收走顧姨娘的茶水,再給傅辛夷倒茶。
她也很絕望,自己都背好了,怎麼小姐還沒背好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背好呢?


秋日桂花香,京城氣溫轉涼。
街道上,一個少年郎身上穿著相當質樸的粗布衣,抬眼望著一家酒樓,酒樓旗幟迎風招展,紅布黑字的「喜客來」三字,相當招搖。
少年郎在看酒樓,路過的旁人卻是在看少年郎。
他年歲不大,眉心一點紅,臉上輪廓不太有稜角,看著還沒有多少成年人的氣質,不過這未滿二十的少年郎長得極為俊俏,此外那一身氣質也不像是尋常人家養得出來的。
「封解元、封解元!」
封凌回頭看向來人,唇角驀然勾起,臉上綻開一抹笑,「別這麼叫了,直接叫我封凌就好。兄臺何事?」
這位穿著相當普通的文生歡歡喜喜跑過來行了個禮,隨後才繼續說:「那我斗膽叫一聲封弟,封弟叫我駱兄就好。封弟這回真的打算留在京城不走了?」
封凌含笑點頭,「來年就是春闈,我一來一去實在浪費時間,再說家裡就我和父親相依為命,在京城這段時間我只需要養活我們兩個就成。」
兩人一邊說一邊朝街頭的餛飩鋪子走去,沒多少錢,酒樓兩人都去不起,幾文錢的餛飩最適合他們填肚子。
這位文生佩服封凌,「果然不愧是封解元,年紀輕輕天賦異稟,來年春闈你定能高中。」
封凌拱手,「借你吉言,你也必然高中。」
「哈哈哈!」文生當即大笑起來,「對對,我也高中,咱們一起中啊。」
兩人一道坐下,點了兩碗餛飩。
「封弟今年才十八吧?哎呀,真是厲害,年少有為。我今年都二十九了。」這文生話多,還自來熟,一口一個封弟叫得好像他們早就認識一樣。
天知道,這輩子他們到目前為止總共才見了三面。
封凌笑笑,沒多說什麼。
這位駱康,祖籍江南,應天書院出身,性子相當不著調,卻是今後的禮部侍郎。人生這東西,誰能說得出個子丑寅卯呢。
駱康只覺得封凌話少,還以為這是他的性子,便決定自己多說點活躍一下氣氛,「哎,功成名就娶妻時,封弟不如在京城娶了官家女子?」
前生封凌和駱康在出仕前沒結交過,沒想到駱康這麼不著調,提醒了一聲,「慎言。」
「哎,咱們私下說說嘛。」駱康朝著封凌擠眉弄眼,「我已膝下有子,這不是關心一下同伴?」
尋常考生湊在一起,一是關心孔孟聖賢書,二是關心詩詞歌賦,三是關心天下大事,全是為了應考,結果碰見駱康的這三回,第一面他聊為什麼封凌長什麼好看,第二面聊京城哪裡最好吃,第三面也就是今天……聊婚事。
「客官,您兩位的餛飩,小心燙口啊!」店家端來餛飩給兩人送上。
這餛飩是店家自己做的,上輩子他初來京城時,心疼京城物價貴,又驚歎於這餛飩的好吃,記了好些年,得勢後再吃卻發現不再是那個味。
封凌不嫌燙口,舀了一勺用牙齒抵著,慢慢地嘗了一個小的。
好吃。
這和前兩回吃又不是一個味道了。
駱康見封凌就這麼嘗起了餛飩,大剌剌也給自己舀了一個,誰想到剛入嘴裡就被燙麻了舌尖,忙吐回到碗裡,「我的舌頭!哇,你怎麼能就這麼吃下去了?」
封凌沒急著吃第二個,帶著點戲謔語氣調侃駱康,「畢竟我是在認真吃餛飩,而你在認真替我考慮婚事。」
駱康舌頭麻了也不在意,用湯匙攪了一下餛飩,嘿嘿笑一聲,「你這不是年紀到了嘛,遲早的事情,如今這京城裡適婚的姑娘可不少,就連那位下頭也有合適的。」
封凌真是服了駱康,竟敢大剌剌議論起當今天子的女兒,二十九歲了說話還這般不經大腦,到底後來是怎麼坐上禮部侍郎的位置?
封凌搖頭,「不用介紹了,我有心儀之人。」
駱康一拍桌子,臉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嘿,我就說,年紀這般了還沒成親,絕對心裡頭有人。」
他正要追問是誰,就聽見旁邊有奴僕駕馬吆喝路上人群飛快避讓,馬車達達快速行駛過去。
京城裡馬車常見,但在這大街上快馬加鞭的可不多。
駱康的注意力被吸引走,朝著馬車方向看去,「這誰家的馬車?這麼趕路!」
封凌瞬間就看到了馬車上的標記,認出那是工部尚書府的馬車。
旁邊店家聽見了駱康的疑問,笑著回了話,「這是工部尚書桂大人家的馬車,車上的肯定是他三女兒。」
駱康咂舌,「這你都能看出來?」
店家解釋,「這位小姐平日裡就受寵,想法和尋常家姑娘不太一樣,最喜歡混跡各大場所,嘴上老掛著說男子女子都一樣。上回家裡頭辦詩會,愣是讓人將男子、女子混在一塊兒坐,尋常人家馬車不好認,她的,好認。」
駱康驚呆,崇敬地拱手,「了不得。」
店家擺手,「哎,成親後肯定能收心的,婚事都定好了,小姑娘家都這樣。」
封凌是知道這位桂三小姐的,確實是了不得,這位姑娘更了不得的是,成婚前夜逃婚去了蒙古,使得整個京城震驚,全然不是店家所謂的成親後必然收心。
駱康卻又開始對封凌擠眉弄眼,「你看,年紀正好,可惜有婚配了。」
封凌:「……」
他剛都說了自己已有心儀之人,怎麼這傢伙還這麼多事?
這一打岔,餛飩正好溫度恰當,搭配蔥花、榨菜,入口口感極佳。
封凌舀了一勺餛飩,終還是跟駱康透底了,「我爹幼年玩伴是戶部尚書傅大人的門生,傅家有一女,是我心上人。」
駱康擠眉弄眼的表情頓住,琢磨了一下,沒想通,又琢磨了一下。
這關係稍微有點遠啊。
封父和那門生是幼年玩伴,多年後一人貧苦,一人卻是當朝正三品官員的門生,想來也是朝廷官員。這一看就覺得關係估摸實在淺薄。再說,這戶部尚書的傅大人……
駱康小聲道:「我聽說啊,傅大人的閨女身體似乎不怎麼好?」
封凌點頭,「嗯,這些年一直在調養。」
駱康聲音壓得更低,「要是將來沒個孩子,傅大人恐怕不會樂意讓你續弦的,他自個兒因為愧對妻女,這麼多年都沒續弦,也沒再要一個孩子。」
一件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子。
傅尚書對女兒之好,但凡京城裡聽說過的,心裡頭都有數。雖說傅尚書口頭上一直說想多留自家閨女幾年,但事實上,好人家的公子哥也不太樂意入贅或者娶傅家姑娘。
傅家姑娘身體不好,以後不一定能要得了孩子,這要不了孩子還不給娶妾,或者另外想辦法抱一個的……唉,說得粗俗一點,娶傅家姑娘等同於斷子絕孫了。
封凌垂著眼,繼續撥自己的餛飩,「我知道。但我這一生若要娶妻,就娶她一人。」
駱康愣了愣,他是沒想到封凌才十八卻是個癡情人。
他將餛飩挪到了旁邊,半個身子趴到桌上,湊到封凌身邊,壓著聲音問:「你們以前見過?那姑娘有那麼好,值得你說這麼重的話?」
封凌抬了下眼皮,對上駱康的視線,唇角稍翹了翹,「天下第一好。」
駱康被封凌這麼一個笑震了一下,隨後身子往後仰,瞠目結舌,「哇,真的……哇……」
少年郎容貌絕佳,這一笑,眼內恍若有星辰在閃爍,刺得人想要閉眼,目不忍視,目不忍視。
真是年少對情有期許。
駱康當年對自家妻子也是這樣,也曾那麼許諾過。
時過境遷,考了多年科舉,花費頗多,家裡頭怨聲載道是必然,如今坎坎坷坷過了秋闈,才算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好半天憋出了一句相當感慨的話,「我,老了。」
差了十一歲,四捨五入就差了一個輩分。
封凌餛飩都吃完了,駱康才吃了大半的餛飩,精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麼。
等兩人都吃完,駱康見封凌神情自然,又不禁問他,「要是你今後碰上第二個喜歡的人呢?」
封凌注視著駱康,「一顆心就那麼小,沒位置騰給第二個人,子嗣環繞也好,無子無女也好,身邊陪著的是她就行。」
駱康再怎麼不正經,這會兒也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年少人的期許,過來人是怎麼都不忍心說出什麼「今後想法總會變的」這樣殺風景的話。
駱康朝封凌豎起一根大拇指,「封弟啊,結婚時我必然要來討杯酒喝的!」
封凌點頭,「自然。」
駱康順口一問,「對了,那位姑娘是什麼意思?幾時你們要透露給傅大人啊?」
封凌笑了笑,「她還不認識我。」
駱康:「……」
啥?
第三章 新朋友桂三小姐
駱康這輩子佩服的人不多,從這一日開始,封凌算一個。
封凌這人,看著似乎挺和善的,實際上心裡頭傲氣得很,不僅傲,還囂張……還有一串說不上來的形容詞,反正就是很複雜。
駱康真不知道他怎麼會在「她不認識我」的狀態下,秉持著「我覺得她天下第一好」,還非人家不娶這種心態,實在世間罕見。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他真沒想到今天直接見了兩個——一個路過的工部尚書三女兒,一個一起吃餛飩的封凌。
駱康想問,又覺得還是不問好。
等回到居住的小院後,他還不住走神。
羅氏看見丈夫回來,臉上立刻堆起了笑,「回來了?今天我去接兒子,先生說自從你中舉之後,孩子學習積極了很多,還說只要他肯堅持,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駱康胡亂地點了點頭。
羅氏見駱康心不在焉,問了一句,「你這是怎麼了?這幾天不是整日都開心得很?」她尋思了一下,臉馬上繃了起來,「怎麼?剛得了個好名次,這心思就收不住了?是不是在外面看見了哪個狐媚子!」
駱康一臉懵然,「啊?」
羅氏以為駱康還裝傻,一把拽起掃帚,將剛才的溫情徹底丟了,罵罵咧咧朝他打過去,「讓你老是去喝花酒,我禁了你一年,你終於考上了,這皮又開始癢!」
駱康臉色大變,四處狂逃,「不是,娘子妳聽我說,我沒有!」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房錢藏在哪裡!這些天花的比你考試還多,你當我們的鋪子日進斗金是不是?老娘今天就抽你個炮仗加身,給你增加點喜慶!」羅氏大吼,「你還敢躲?懂不懂規矩?」
駱康哭喪著臉,「娘子啊,我的娘親哦!我真沒有喝!這大白天喝個什麼花酒?我今天就吃了個餛飩!」
哭歸哭,逃還是要逃。
院子裡一片鬧騰,惹得角落裡養著的小雞崽們受驚,瘋狂撲騰起來。


戶部尚書府。
傅尚書正在整理書桌上的東西,翻找這回秋闈的名冊。
他年紀不算大,但已有了白髮,顧姨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用植物汁給他染一次頭髮,可惜洗兩回就又沒了。他懶得折騰,可又知道頂著一頭黑髮在朝堂上才顯得自己「年輕有為」,還可輔佐陛下,這才每回上朝前都弄一弄。
前些天剛上過朝,又私下裡見過陛下,他這頭髮現在還烏黑著。
他的得意門生正坐在一旁喝茶。
梁大人年紀輕一些,三十來歲,氣勢頗足,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在朝上正是逐漸得勢的時候。
這茶葉好啊,梁大人多喝了兩口,暗自有些歎息。老師家中人丁不旺盛,以前往書房這邊走總覺得有些冷清,這兩年傅小姐神智清楚了,老在外面鬧騰,可到底只是個姑娘,要是有個兒子也不至於……
「我聽說這回的封解元是你同鄉的兒子?」傅尚書找出了冊子,低頭翻看著。
梁大人放下茶,「是,不熟。來京的時候,鄉里託我照料幾分,我給他們尋了一處價廉的小宅子住著,之前見過兩面,品性頗好,且是個有才華的好苗子。」
傅尚書應了一聲。
梁大人猶豫了一下,又開口,「說來也巧,他出生時,眉心就有一點紅痕,特別像夫人。」
傅尚書翻冊子的手一頓,抬頭看了眼梁大人,「早前沒聽你提起。」
梁大人拱手,「之前不熟,老師忙,我實在不好意思拿這種小事情來叨擾老師,現在朝上聽說過封解元的人都知道,這位年輕的解元文采斐然,才貌更是出眾。這眉間一點紅,勝過天下絕色無數。」
傅尚書輕笑一聲,把手裡的冊子往桌上一丟,「當年我夫人在京城,他們也是那麼說。」
梁大人沒多說話。
傅尚書歎了口氣,「陛下這幾天找我聊了聊春闈的事,對這位封解元有點興趣,多問了兩句。」
梁大人立刻豎起了耳朵。
「他一路考上來,考運亨通,來年春闈難度很高,陛下問我,這人能不能一舉入個殿試。」傅尚書望向自己門生,「你怎麼看?」
梁大人翻來覆去想了想,又考慮了一下朝堂上如今的局勢,還真有點猜不透老皇帝的想法,最後拱手道:「學生愚鈍。」
「你說說看,這兒就我們兩個。」傅尚書隨興笑了聲,「傳不到第三個人耳朵裡。」
梁大人手放在自己膝蓋上,態度認真,「明年春闈考官是翰林院盧大人主考,以封凌功底、文筆和性子,入殿試並無問題,但他年紀尚輕,名次上該不會高。」
年紀輕,見識是有限的,殿試題目常常與當朝需要解決的問題相關,若沒有自小耳濡目染,自然難以答出一份切題且讓陛下滿意的答卷。不過一甲雖拿不到,二甲也不錯了。
傅尚書點頭,「嗯,我看了他卷子,中規中矩又能看出點傲氣與亮眼的點,矮子裡挑高個,正好拿了個第一。」
梁大人腦子活躍,「如今丞相大人年歲漸高,幾位尚書大人最適合接任的有四位,您就是其一,但您沒有子嗣,今後提攜無非是我等學生。」
傅尚書略撇嘴,臉上表情微妙。
梁大人考慮了半天朝堂形勢,猛然一下子想到了關鍵點,「啊,陛下是替娘娘問的!」
傅尚書沒說話,看著梁大人,微微挑眉。
「這封凌年紀輕輕便中了解元,外頭早傳遍了,他既沒有婚娶又像夫人,娘娘必然是想到了……」梁大人見傅尚書看著自己,啞然。
傅府的婚事讓皇帝和娘娘都關心,好像有哪裡不太對。
傅尚書又歎了口氣,「差不多。他家境貧寒,又在家鄉沒有婚約,家世清白,長得又像她。要是能入殿試拿個名次,與小女確實相配。朝中適婚的男子不少,適合小女的卻不多。」
傅尚書眼界高,在位置上看盡人心,知道婚姻到頭來十個裡面八個是利益關係,可他不希望自己女兒也是這樣,娘娘寵辛夷,也是一樣的心思。
「你是我門生,接我的位子最好,但你最適合的,就是我這個位置。」傅尚書看人很清楚。
梁大人聽到這話,從椅子上起身,恭敬躬身,「老師謬讚。」
「丞相位置,我不適合,我就在這兒再幫你熟悉幾年。以後要是小女有了夫婿,你再替我照料照料他。」傅尚書朝著梁大人按了按手,「行了,那麼客氣幹什麼?都說了是自家人說自家話。
「這個封凌也就是提上一嘴,要是辛夷喜歡,那就這麼辦了。要是辛夷不喜歡,我替她去回絕了就行,左右沒見過人,事情都只是嘴上隨意一說。」
傅尚書又拿起了自己面前的冊子看了起來。
梁大人回到自己位置上,心頭狂跳。
這是老師第一回直言說會扶持他走上尚書之位。正三品,那是絕對的高位。而只有到達了這個位置,他才能有機會再朝前一探。
過了片刻,梁大人輕咳嗽一聲,「那,老師,您說我要不要和封解元敘敘舊,領他去哪裡走一走?小姐這些日子總在屋裡,想來也是有些無趣的。」
傅尚書聽著學生拐彎抹角的話,笑了一聲,「也成。這日子風大,杏林葉子落一地,正好看,放放風箏什麼的,適合……」他話說到這裡拐了個彎,「適合孩子,不適合她這個年紀。她就喜歡花花草草,還最喜歡挖來種在院子裡,花草的品詩會她也沒參與過,回頭你看著找人辦一個。」
梁大人笑著答應,「好。」
兩個成年人隨口一說,就將一次初見敲定。
而全然不知道這事情的傅辛夷,此刻正在自己房間裡,拿著毛筆浪費紙張。
她以前沒用過毛筆,被壓迫著學了兩年,效果就是讓人涕泗橫流,恨不得沒收她的紙筆。而紙上的內容剛開始還挺正常,是一句不知道來源哪裡的文言文,寫到後頭就成了……
「桂花四大品系……不適合養在……桂花味道……桂花養殖方法……桂花疾病處理方式……」
她寫著寫著還要回憶一下。
植物品種到了現代很多都是經過改良的,與這古代大有不同,以前她只知道用現有的植物去佈置,瞭解那些植物的性質就足夠了。可如今,她需要瞭解的內容有了變化,還琢磨起了改良這一回事。
女子閨中日子本就無聊,女紅之類會傷眼睛,家裡是絕對不會讓她學的,琴棋書畫的課程如今按部就班被塞進來,光書一項就讓她絕望,別提另外三項了。
除了蹺課,還是想蹺課。
「哎,找個藉口離家出走吧。」也不知道外面別人家裡流行什麼品種的植物。
「叩叩——」
房間外傳來了良珠的聲音,「小姐,剛才先生傳話過來,明天她會帶她另外一個學生——工部尚書家的三小姐一道過來。」
傅辛夷:「……」
完蛋,還要和一個大家閨秀一起上課。
還是離家出走吧。

傅辛夷晚上剛收到通知,秉持著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精神,依舊沒有背出自己的課文,安穩洗漱睡下,臉上一片祥和。
「人生,快樂就好。」
良珠在邊上給她蓋好被子,失笑,「小姐,明天您要是樣樣都被比下去,哪還能開心得起來啊!」
傅辛夷看向良珠,「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良珠嗔怪,「小姐念了書,歪理一套接著一套,怎麼就沒見您先將先生要求背的那些給背好?」
傅辛夷能說什麼呢?觀念是上輩子那麼多年薰陶積澱下來的,背書是這輩子需要後天努力的,更別提這書裡頭讓她看不過眼的字眼實在多了些,多年生長在平等社會中的人,對封建階級總是不習慣的。
她乖乖閉了眼,決定安安分分睡覺。
一閉眼,一睜眼,新的一天到來。
朦朧的清早,安靜的府中腳步聲逐漸多了起來。
傅辛夷起床洗漱,在良珠的幫助下梳妝打扮,並前去和爹以及姨娘一塊用早膳。
早膳的菜色簡單,白淨的大饅頭、雞蛋、今早剛從城外送來的蔬菜、醃製過的臘肉,還有幾塊糕點。
顧姨娘問傅辛夷,「聽說今天桂三小姐會來?」
傅辛夷應聲,「是。」
傅尚書拿著饅頭吃,聽到這話叮囑了一聲,「桂三小姐書念得不錯,妳可以和她多聊聊。」
傅辛夷繼續應聲。
顧姨娘悄悄瞥了眼傅尚書,見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便提點了兩句,「桂三小姐書念得不錯,有些想法自然是與常人不同,妳聽著就是,別和她起了爭執。」
傅辛夷對這位桂三小姐提起了一點的興趣,「好。」
簡單吃完了這頓飯,傅辛夷告退,先回屋中。
良珠則是去書房幫忙操持準備一些待客的東西。
學習是要趕早的事情,傅辛夷習慣了早起,平日裡吃完早膳,還會在院子裡搗鼓一下那些花花草草。今天有客人要來,她不方便搗鼓了,就站在院子裡欣賞一下桂花樹。
院子裡的桂花樹正是香味濃郁的時候。
傅辛夷自從能看見後,最喜歡觀察周邊的東西。她和個孩童一樣,對大部分東西都充滿了興趣,看什麼都仔細,對著人的時候也養成了這個習慣。
桂花歷史久遠,不過少有專門種植栽培的,前朝時官宦人家中有人栽種,後來逐漸轉到了民間,到了本朝,由於太祖是農民出身,重農重工,又在大概十年前正巧遭遇了三州大旱,當今聖上多歎「田地乃百姓根基」,諸般因素加成之下,研究各種植物的書籍逐漸增多。
傅辛夷憑著傅尚書的關係,算是有幸翻看了一些,雖然背孔孟詩書和寫字她不行,但認字她還是學得很快的,她在一本書上看到了關於桂花的說明。
桂花又叫木樨,香氣馥郁異常,被這位學者誇讚是天香。
傅辛夷聞著,覺得這香氣就和辛夷花一樣,香氣張揚,肆無忌憚。
「妳喜歡桂花?」
傅辛夷瞪大雙眼,愕然地轉頭看著自己身邊突然出現的陌生姑娘。
這姑娘眼睛長得像杏子一樣溜圓,身型不胖,臉蛋卻有些圓鼓鼓的,看著相當可愛。她的眉毛帶著一點英氣,眼眸裡透著好奇,看著性子挺爽朗的。
她身上的衣服是豔麗的橘色,袖口收攏,腰身收緊,款式新穎,上面多有刺繡,看著可不便宜,想來就是桂三小姐。
傅辛夷行禮,「桂三小姐。」
桂三小姐草草地回了個禮,「傅小姐叫我曉曉就是。」
傅辛夷客氣道:「那曉曉叫我辛夷就好。」
桂曉曉收回了行禮的手,朝著傅辛夷笑了笑,「朝中喜歡桂花的人很多,十個裡面,一個是真喜歡,五個是隨波逐流地喜歡,四個是因為我爹喜歡。」
傅辛夷失笑。這姑娘初次見面就這樣說話,犀利得有些讓人難以招架,難怪顧姨娘要專門提點她一聲。
桂曉曉又問了一句傅辛夷,「妳喜歡桂花嗎?我覺得太香了。」
「辛夷花也很香。」傅辛夷朝桂曉曉綻開了笑靨,暖得人心生恍惚,「辛夷和桂花相像。即使是桂花也有香味不重的,有一種桂花葉子光滑,花極白,這品種的桂花香氣淡一些,有些甚至聞不出多少香味。只是人們喜香,多愛金桂,金桂飄香嘛。」
說起花草,傅辛夷的話匣子很自然地打開了。她摸著旁邊桂樹的樹幹,態度相當認真,「我和妳說,這桂花一定要用豬糞做肥料,人糞不行的,要是枝葉有蟲,那就用魚腥水澆水。」
桂曉曉眼睛一點點瞪大,她從來沒在意過這些,原來花草還要用糞來養的嗎?
傅辛夷繼續說道︰「對了,要想看紅色的桂花,可以嫁接石榴,開出來的花必然會是紅色的。」
桂曉曉拍起手來,一下接著一下,眼神欽佩,「我原本以為接下去要面對一個體弱多病,出口就是詩詞歌賦的小姐,沒想到妳是這樣的。」
傅辛夷訕笑收聲,這話怎麼聽著不太像是誇獎。
「妳既透露了妳擅長花草,我便告訴妳一個小祕密。」桂曉曉往傅辛夷靠近,說了一句,「我喜歡天文。」
天文在傅辛夷心中可是高級學問,古人夜觀星象,有本事的能看出天氣的變化,對秋收、春種都有著影響,到現代還關係到登月上宇宙,那可是舉國關注的大事情。
傅辛夷也敬佩,「好厲害!」
桂曉曉皺起嬰兒肥的小臉蛋,回味一下傅辛夷這話,「妳這是在誇我嗎?」
傅辛夷很肯定地點頭,「當然是啊。要讚別人學識淵博,不都是誇獎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妳知天文,我知地理,我們兩個出門簡直橫掃千軍。」
縱然桂曉曉喜歡的天文和傅辛夷的認知有差別,傅辛夷瞭解的地理,也與這句話中的地理有所不同,但好話誰都愛聽。
桂曉曉笑得真心實意,「妳說得對,出門橫掃千軍,這天下學子不過如此。」她的態度非常囂張。
兩個姑娘結伴到書房時,感情已經相當融洽,再無一點生疏了。
等候著的女先生正翻著書,她本來還煩惱要如何讓兩個姑娘交流一下,促成一段友誼,沒想到一抬頭就見兩人說說笑笑地結伴走進門。
她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將上頭的褶子都撫平了,才道︰「妳們兩個看起來很投緣。」
女先生向來講究規矩,又較為嚴肅,她這一句投緣蘊含的意思可不少。
一是詫異,驚訝於眼高於頂的桂曉曉竟然會樂意去和傅辛夷結交;二是欣慰,兩個學生相處融洽,她在兩家長輩那兒都好交代;三就有點調侃意味,兩個姑娘一見如故實在讓人意想不到。
桂曉曉對女先生很客氣,拱手行禮,態度比之前恭敬多了,「全因先生帶我過來,我才能見著辛夷這樣天下罕見的奇女子。」
女先生冷哼了一聲,「我看是臭味相投,她跟妳一樣不著調。」
傅辛夷在邊上跟著行禮,悄悄偷看桂曉曉,想知道桂曉曉怎麼就不著調了。
桂曉曉餘光瞟見,心中暗笑,面上還要長歎一口氣,「先生怎麼能這樣說我呢?我到底哪裡不著調了?您說出來,我能改的話就改。」
女先生輕描淡寫說:「是要改一改,畢竟都是要成親的人了。」
傅辛夷和桂曉曉同時震驚地看向女先生,「什麼?」
女先生沒想到兩個學生會那麼震驚,也愣怔了一下,「妳們不知道?」
傅辛夷是在震驚桂曉曉年紀輕輕就要結婚,畢竟桂曉曉看著不過十來歲,應該還沒有成年,「她還這麼小!」
桂曉曉則是震驚於另一點,「沒人告訴我我要成親了啊。聘禮下了嗎?婚禮是什麼時候?」
傅辛夷更加震驚了,扭頭看向桂曉曉,「妳自個兒都不知道要成親了?」那豈不是也不知道男方是誰?
女先生皺眉,「十五可不算小,畢竟親事定下,等一切籌備好也要花上些許時間。他們怎麼連這事都沒告訴妳?街頭巷尾可都知道了。」
桂曉曉咬牙切齒地問︰「是哪家的公子?」
女先生聽這口吻,心裡咯噔,轉移了話題,「今兒個妳是來……」
桂曉曉朝著女先生和傅辛夷一拱手,怒氣衝衝扭頭就往屋子外走,「我回家去問!」
女先生立刻站起來,「等等,桂曉曉!」
桂曉曉轉眼沒了人影,就留下傅辛夷和女先生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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