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31701-E31703
《金枝獨秀》全3冊
出版日期
2017/01/04
數量
NT. 750
優惠價: NT. 593
有句話叫「妻好一半福」,這話讓莫玥有很深的體悟,
想當初,她父親就是娶錯了繼室,為了在繼母手下討生活,
害得她這擁有現代學識經歷的穿越人要裝傻度日,更身兼母職,
一面教育親哥哥如何防範繼母的陷害,一面還得督促他努力用功求上進,
讓莫家的紈褲子搖身成為三元及第的狀元郎,她也恢復聰敏伶俐的一面,
本以為兄妹倆就此能擺脫繼母、過上好日子了,安寧侯府卻在此時求娶她,
沒搞錯吧,她不過一個四品官的嫡女,怎麼可能嫁給貴為國舅的安寧侯?
她心覺有異,幾經詢問才發現,安寧侯老夫人早內定她為安寧侯齊紫皓的續弦,
當初招買來教導她規矩的嬤嬤,則是安寧侯老夫人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
儘管想過這個位置不好坐,但她一進門,小妾們就上門下馬威是什麼道理?
好在齊紫皓心態很正確,擺明了站在她這邊,家裡大小事全放手讓她處置,
不僅確立她主母的地位,對她的好更是羨煞一票妯娌、小妾,
當兩人沉浸在蜜月期的美好裡,西北傳來他舊屬接連喪命的消息,
他急赴西北查案,遠在京城的她卻接獲他被山賊襲擊,命在旦夕……
亦涵,八零後宅女一枚,不拘小節的天秤座,喜歡美食和動漫
最喜歡的是將生活中遇到的各式各樣有趣的人和事放入自己想像的世界中,
演繹出各種搞笑歡喜的故事。
現實中報不了的仇,就在故事中報了,這也是一種快意恩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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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嫡子女的悲哀
雲州禹城,莫府朱門大開,門口車水馬龍、鞭炮齊鳴,炸得漫天紅紙屑,陶管家滿臉喜氣的站在門口,迎接一個接一個進來的官吏富商,整個莫宅都籠罩在一片喜氣當中。
聽著院外的喧囂,春蘭扔下手中的針線,抬頭看著空蕩蕩的屋子,憤憤地道:「侍書和侍畫兩個真是越發不像樣子了,自己跑出去偷懶還不夠,還把小丫頭們都帶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才是小姐呢。」
夏荷看了一眼坐在窗邊的少女,見她正托著下巴、盯著窗外的花朵發呆,轉頭瞪向春蘭,低聲道:「妳少說兩句吧,今天是老爺升遷,夫人沒事也會找出些事情來,不想受罰就安分些。」
春蘭掃了眼空蕩蕩的屋子,嗤道:「安分就能不受罰嗎?」
夏荷一時語滯,半晌後,幽幽地歎了口氣。
潑辣的春蘭因這一聲歎息忽然心酸起來,「老爺眼中除了官位,估計什麼都沒有了,我們姑娘好歹是嫡女,卻被個繼室欺辱至此。」
「春蘭!」窗邊的少女聽她說得不像話,出聲打斷道:「不要胡言,母親並沒有少了我的吃穿用度,哪裡看出欺辱我來了?」
春蘭不滿地道:「別人當然看不出來!她為了那寬厚的好名聲,面子上哪裡會少了小姐的用度?就會暗地裡下絆子使壞……否則玟姐兒和悒哥兒是怎麼沒的?」
夏荷臉色一白,沒來得及阻止,就聽她家小姐厲聲道:「妳給我住嘴!」
春蘭也意識到自己失言,嚇出一身冷汗。
莫玥站起身來,親自走到門口往外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後才鬆了口氣,回身對春蘭道:「是不是才鬆快了兩年,妳就忘記我們之前的險境?妳應該知道,玟姐兒和悒哥兒沒了後,很多小丫鬟都莫名消失了吧?當時幸虧夏荷躲得隱祕,沒被發現,否則……」
春蘭和夏荷頓時臉色慘白,莫玥看著她們兩個的樣子,無比鄭重地道:「這件事情一定要爛在肚子裡,以後再也不許提起了,知道了嗎?」
兩個丫鬟點頭如搗蒜
莫玥臉色微霽,放緩語氣道:「我們裝傻賣乖多年才換得這兩年的鬆快,妳們可別疏忽大意,前功盡棄。」
兩個丫鬟繼續點頭,一時間,屋裡的氣氛十分壓抑。
忽然間,門簾被人撩開,就見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走進來。那男子看著約十六七歲的年紀,濃眉大眼,模樣十分清俊,只是那一身懶散流氣的樣子一看就是個紈褲。
莫玥先是一驚,在看到男子的樣貌後就笑了起來,眼中帶著暖暖的溫度,甜甜地喊了一聲,「大哥。」可隨即想到今天的日子,焦急地道:「你怎麼今天回來了?」
莫少恒徑直走到對面的椅子上坐下,身姿如松,哪還像方才的紈褲。聽見妹妹的問話,微微一笑,語氣中含著淡淡的嘲諷,「今日父親升遷的任命書下來了,這樣的大喜日子,我怎樣也該回來看看。」
莫玥有些著急,她豈不知哥哥回來是為了她?
「大哥還是趁著沒人注意,趕緊走吧,我一直都乖乖的,就算她尋由頭罰我,也不過是禁足抄經,沒什麼的。你這半年不歸家,被她看見又挑撥兩句,父親最少也要罰你去跪祠堂,你要準備科舉,無論如何也不能熬壞身子……」
莫少恒看著妹妹焦急的眼神,心中溫暖,親暱的摸了摸她的頭,道:「父親這次升遷又是張尚書各處打點的,所以今天張氏說什麼父親都會順著她,妳身子弱,再在那陰寒的小屋裡抄經,要落下病根的。況且妳已經十四歲了,不能讓她再敗壞妳的名聲,好在父親升遷,我們就要去京城,她在那裡不一定好施展……」
說到這裡,莫少恒不知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頭,堅定的道:「不論如何,明年春闈我一定要進一甲前三,不會再讓妳受委屈!」
莫玥看著他清瘦的臉頰,忍不住心中酸楚,這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在現代也就是個高中生,卻為了她而挑起重擔,「大哥……」
「妹妹再忍一年,就一年。」莫少恒認真的道,黑曜石般的眸子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莫玥忽然將眼前這個少年,和十年前那個小小的幼童重疊起來。
那時她剛睜開眼睛,卻發現換了一個世界,小小的手、小小的身子,古樸的環境,來來往往的丫鬟……無一不讓她驚恐,一句話也不敢說,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這個世界。
那時,一個小小的孩童日夜陪在她的床邊,緊緊握著她的手,認真而堅定的看著她說:「妹妹不要怕,哥哥以後一定會保護好妹妹,再也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手心裡傳來的溫度,小小幼童黑色眸子裡的認真,讓她漸漸安定下來,開始慢慢接受這個事實。
說起來,也是得益於那件事,莫少恒才能安全活到現在。
張氏是父親莫海揚的繼室,是當時從二品布政使司布政使張大人的庶女,莫海揚作為一個從五品的知州算是高攀了。
但張氏終究是庶女出身,想來她的嫡母也不是什麼好人,她被壓迫得有些心理變態,不僅眼界、氣量狹窄,而且心腸狠辣,不過才進門半年,就想著謀害原配子女,於是真正的莫玥就在大冬天裡落水夭折了……
整件事情幾乎沒有破綻,看上去是張氏一時疏忽導致,但終究有些蹊蹺,莫海揚也不是傻瓜,似有察覺,對張氏發了一大通脾氣,還禁了足,然而張氏前腳剛禁足,後腳張大人就為莫海揚疏通關係,升了職,在明晃晃的前程面前,面對著張氏梨花帶雨的喊冤,莫海揚便順水推舟把這件事情揭過去了。
張氏也不傻,為了抹去莫海揚心中毒婦的印象,積極改變策略,善待所有孩子,翻過年,生下自己的孩子之後,張氏表現得更是賢良寬厚,讓莫海揚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錯怪了張氏,如此一想,不由得心中有愧,對張氏也慢慢地好了起來。
張氏對嫡子嫡女改變策略,實行「捧殺」政策,發現自己摸對了門路,也嘗到了甜頭。有什麼比別人家孩子的頑劣來襯托自己孩子的優秀更讓人心情舒暢呢!原配又如何,嫡子嫡女又如何,還不是天天被老爺訓斥懲罰?她的寶貝可是被老爺捧在手心裡。
想到這裡,莫玥不由得歎了口氣,她一開始沒摸清張氏的心思,也吃了些苦頭,她原本還想著,莫海揚畢竟根基較淺,張氏哪怕心胸窄些,若眼界稍微寬一點,憑她和莫少恒嫡子嫡女的身分總能尋兩個好姻親、提攜莫家,她也好好表現一下,成為一顆有用的棋子,哪怕暗地裡被下絆子、受些罪,總有脫離苦海的一天。
哪知張氏實在鼠目寸光,莫玥稍微表現好一些,她面上一片慈愛,暗地裡卻狠狠打壓,兩次之後,莫玥終於明白了她的心思,再想到原主的死,趕緊改變方針,裝傻賣呆,使勁減少存在感,原因無他,保命而已。
但對於這個她一來到這個世界就努力保護自己的小哥哥,莫玥終究不忍,一直在尋找合適的機會提醒他。終於,在他十歲、她八歲那一年,兩個人蹲在一堆下人中間廝混,一個廚房的小廝正在講當時一件熱門案件—— 某紈褲子弟不學無術、豪賭敗家,終於被族人逐出家門。
莫玥急忙抓住機會,假意天真的提了幾個諸如「他的繼母為什麼對他的弟弟那般嚴厲,對哥哥這般縱容?好偏心……」、「他的父親也不要他了嗎?」、「他被逐出家門之後,他弟弟是不是就不是弟弟了?成了家裡的哥哥?」的問題。
那小廝平日裡最愛聽些宅門內鬥的斷案故事,立刻就道:「捧殺唄,這樣的事情多了,看起來寵愛無比,實際上是把人毀了……」說到這,那小廝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立刻就住了嘴,留下剛滿十歲的莫少恒怔怔的出神。
接著,莫玥破天荒連著幾日沒有見到莫少恒,十天之後,當他再出現時,已經再沒有天真溫暖的笑容,捧著幾本書對她道:「我打聽過了,別人家的女孩子四歲開始學針線,六歲就該啟蒙讀書,女孩子也是要學很多東西的。從今天開始,我每日會抽出時間來教妳讀書寫字,針線的事……」說到這裡,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沉痛,要是他能夠早早明事理,也不至於耽誤了妹妹……
莫玥看著莫少恒臉上不符年齡的沉穩,只覺得無比心酸,十天的時間讓一個天真的少年迅速的蛻變,消瘦的肩膀上忽然間壓上了一座山,然而他卻準備獨自咬牙撐起,為她這個妹妹撐起一片天。
之後,在莫宅偏遠的角落裡,戒尺毫不留情的打在她的手心,他的聲音帶著哽咽,「妹妹,並不是所有看起來寬和的人都是好人,哥哥也是為了妳好,不能再懶散沒規矩了,該學的東西都要學。」
她捧著男孩子讀書用的《論語》,忽然間淚如雨下,她的哥哥並不知道女子該學些什麼,都是他學什麼就教她什麼,原本被一個孩子教育而啼笑皆非的心情,在看到莫少恒眼中的痛惜後,全部變成心酸和感動。
她要保護這個孩子!這樣的想法忽然間無比的強烈。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流利的背出《論語》時,哥哥臉上震驚的表情,然後她認真的告訴他,「大哥,每次父親表揚過我之後,張嬤嬤就會以教我規矩為由,罰我晚上不准吃飯,要一直站著,不到子時不能睡覺……」
片刻的呆滯過後,就見莫少恒眼中盛滿痛楚,他是個聰慧而敏感的孩子,他明白了自己表達的意思。
那時他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一定會保護妳,一定會!」
於是,等莫海揚發現時,他髮妻的孩子已經長歪了,木訥的木訥、紈褲的紈褲。好在張氏的孩子聰慧伶俐,張氏的娘家又十分有力,自從娶了張氏,他三年一升遷,不到十年,就從從五品的知州,升為正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更對髮妻留下的子女長歪不甚在意了。
此後,有事沒事就挑撥莫海揚將兩個孩子懲戒一番,成了張氏的一種享受……
今日正是莫海揚升為內閣侍讀學士的日子,莫玥想到這裡,不禁又暗自歎了口氣,張氏的父親現在是已經禮部尚書,看他當年能將一個庶女嫁與寒門出身的莫海揚,並多有提攜來看,就能看出此人極善鑽營,至少每個子女都利用得淋漓盡致,雖然庶子、庶女的姻親看起來都是低娶低嫁,但也為他的仕途奠定了基石,張氏要是有她父親的五分之一眼界就好了。


莫海揚快步走進上房,見狀,正在張氏耳邊說什麼的侍棋連忙退後一步。
張氏笑盈盈的站起來,福身道:「恭喜老爺升遷。」
莫海揚上前兩步將人扶住,笑道:「不必多禮,要不是岳父為我打點,我怎麼能升遷得如此之快,再說了,為夫仕途順暢,太太功不可沒。」
張氏笑道:「要是老爺沒有才能,父親打點也是白費。」說到這裡,語氣一頓,臉上閃過一絲猶豫,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莫海揚見狀,問道:「怎麼了,莫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情?」
「倒不是。」張氏有些無奈地道:「只是聽說恒哥兒回來了。」看見莫海揚微沉的臉色,她急忙道:「你不要生孩子的氣,他畢竟還小,難免交友不慎,慢慢教就好了。」完全是一副慈母口吻。
莫海揚一聽,臉色越發難看,「這個逆子又幹了什麼?」
張氏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嘴,急忙道:「呵呵,不是什麼大事,今天大喜的日子,老爺怎麼著也是在官場行走,總要顧著臉面。」一副替莫少恒粉飾的模樣,卻提醒著莫海揚,他的嫡長子給他抹了黑。
莫海揚果然氣得不行,深吸了幾口氣後才道:「不管他做了什麼,讓他去跪祠堂,好好反省反省!」
張氏還要再說什麼,莫海揚卻打斷她,「別說了,慈母多敗兒,我一定要好好管教他!」
「爹爹。」
一個有些稚嫩的童音傳來,莫海揚的臉色一緩,就見一個九歲的男童進屋,走到他面前行禮道:「孩兒恭喜爹爹高升。」那副小大人的模樣十分可愛。
見狀,莫海揚的表情柔和下來,眼中滿是欣慰,「今天忪哥兒跟我去前面待客吧。」
張氏心中一喜,面上卻嗔道:「他一個九歲的孩子,還是在後院吧。」
莫海揚慈愛地摸著莫少忪的頭,道:「我兒小小年紀就這般聰慧懂事,早點見見世面也好,畢竟以後這一大家子都要交給他……」說著,想到自己嫡長子的不學無術,悵然的歎了口氣。
張氏聽了他的話,臉上忍不住顯出喜色來,待聽到他那一聲歎息,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厲色,很快換上一副不贊同的神色,「老爺快別說這樣的話,讓恒哥兒聽了怎麼想?」
莫海揚揮了揮手,無奈地道:「他怎麼想也由不得他,總不能把這個家毀了。」見張氏還要說什麼,他抬手打斷,「這話以後再說,我先去前面待客,忪哥兒,跟我來。」說罷轉身走了出去。
莫少忪一臉喜色的望了望張氏,在看見她的眼色之後,又繃緊小臉,跟了出去。
張氏的奶娘胡嬤嬤笑嘻嘻的道:「恭喜太太,總算熬出頭了。」
張氏也是一臉笑意,握著胡嬤嬤的手道:「這些年來多虧妳提點我,那兩個孽種總算是沒了任何威脅,原配嫡出又如何?還不是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正說著,忽聽外面的丫鬟道:「大少爺來了。」
聞言,張氏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但一瞬間又換上一副慈愛的表情。
莫少恒一進屋,快走一步站到她面前,笑嘻嘻的行禮,「母親。」那親暱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親生的。
「你這孩子,半年不著家,剛剛你父親知道你回來了,要罰你跪祠堂呢。」張氏無奈的道:「我勸了兩句,可你也知道,你父親升官在即,最重臉面,你說你……」
莫少恒不屑地開口,「跪就跪唄,我哪一年不跪個兩三回。」說到這裡,忽然湊近張氏,悄聲道:「母親,我有個法子能長父親的臉面,母親可要幫我。」
張氏指了指他,道:「你每次都說要做大事,就沒見你哪次能做成,我可不信你。說起來你都十六了,該說親了,還是踏踏實實做點大事。」說到這,她狀似不經意地道:「你表妹妙姐兒也十五了,該說親了……」
莫少恒一聽,眼底閃過一絲恨意,李妙是張氏生母姊妹的外孫女,因父母雙亡來投奔張氏,張氏對她疼愛有加,比對莫玥還要上心。一個破落戶的女兒,竟然敢在他妹妹面前擺起大小姐的架式,最最可笑的是,張氏還想把她嫁給他做媳婦,她算盤倒是打得精,這樣即使他分到一部分家財,也還在她的掌控之中。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莫少恒面上卻是一紅,期期艾艾地道:「表妹天仙般的人兒……」後面的話似乎說不下去了。
張氏看著心中滿意,正要再說什麼,莫少恒急忙道:「母親,這次我真的要幹大事。」
張氏挑了挑眉,等他說話。
莫少恒瞅了瞅滿屋子的婆子、丫鬟,張氏會意,揮手道:「妳們全都下去吧。」
待人都走沒了,莫少恒道:「母親,馬上就要鄉試,我一個朋友,花兩百兩買到了試題。我也想去考一考,前年不是花錢買了個秀才嗎?我十六了,怎麼也得考個舉人回來。」說到這裡,他的臉色有些發紅,「有了舉人的功名,我、我說親……」
張氏聽了,心中一動,想起剛剛莫海揚那悵然一歎,畢竟是嫡長子,雖然一直不學無術,但終究在禮法上占了理,儘管總是闖禍,也都是小打小鬧,未傷及根本,若是……
心念電轉,張氏已經有了主意,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朋友。」
莫少恒以為她不信,急忙道:「這朋友真的可靠,我和王運、劉承都要去呢。」王運和劉承都是禹城有名的紈褲。
「好,再依你一次。」張氏似是有些無奈,嚴肅的告誡,「這可是最後一次!再闖禍我可不替你擔著了。」
莫少恒開心的笑起來,對張氏連連作揖,「孩兒多謝母親,母親對孩兒的疼愛,孩兒終生不忘。」
張氏歎了口氣,心疼地道:「不管如何,今日你父親罰你去跪祠堂,你先去吧,等他回來,我再勸勸他。」
莫少恒撇撇嘴,「知道了,這就去。」說罷,一副流裡流氣的樣子走到門口,轉身對張氏道:「那兩百兩銀子後天就要,母親您可要記得。」
「知道了,快去吧。」張氏寵溺地道。
等胡嬤嬤進來後,看見張氏冷笑的臉,急忙問到底是什麼事。
張氏把莫少恒的打算說了,胡嬤嬤忍不住道:「您怎麼答應了?萬一他考上了舉人,那可是可以做官的。」
張氏忍不住冷笑出聲,「妳以為他能得逞?當今聖上清正廉明,這捐個秀才沒什麼,再怎麼著,老爺在這裡也是個官,頂多就是幾個稅的問題,官宦人家也不在乎這個,聽著好聽就罷了,沒想到他這麼膽大包天,敢打鄉試的主意。就像嬤嬤說的,舉人可是能做官的,上面會那麼容易?」說到這裡,不由笑起來,「這些年我雖然狠著慣他們,犯事卻一直只是小打小鬧,這下總算有了膽子,不枉我這些年費的心思。」
胡嬤嬤卻想起李妙來,「那妙姐兒……」
張氏笑道:「嬤嬤怎麼糊塗了,把妙姐兒許配給他,也是怕他對忪哥兒有礙,他若因此下大獄,老爺就不會容下他了,我到時再為妙姐兒尋門好親,也省得把她糟蹋了。」
第二章 兄妹倆的算計
隔天,莫玥聽說莫少恒被抬了回來,急忙帶著侍書和夏荷趕去了青竹園,到的時候,正見李妙在一旁噓寒問暖。
莫玥看著莫少恒慘白的臉色,心中一痛,急忙上前道:「大哥,你怎麼樣了?」
莫少恒虛弱地道:「沒什麼,不過是跪了一天一夜,有點累罷了,休息一晚就好。」
旁邊的李妙見了,伸手將莫玥拉開,道:「妳笨手笨腳的,別在這裡添亂了,讓表哥好好休息。」她一副教訓的口吻,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才是莫家的大小姐。
莫玥固執地坐在床邊,憨憨地道:「我乖乖的,不吵哥哥,妙姊姊,我剛剛來的時候聽見母親在找妳,妳還是快去看看吧,我來照顧哥哥。」
李妙正想說什麼,就見張氏身邊的侍棋挑簾子進來,對著床上的莫少恒問候了兩句,就叫了李妙離開。
莫玥感覺到莫少恒長長出了口氣,心中暗笑不已。
而莫玥果真如她自己所說,乖乖地坐在床邊,看著莫少恒吃完藥睡著了,她還一動也不動的坐著。
侍書在一旁站得不耐煩,知道這個木訥的小姐估計要坐一下午,吩咐夏荷在旁邊看著,帶了小丫鬟去外間喝茶聊天。
待侍書走後,莫少恒倏地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妹妹,露出一個笑容來。
莫玥不由得失笑,悄聲問道:「這次怎麼只跪了一天一夜?」
莫少恒撇了撇嘴,悄聲道:「要讓我去闖大禍唄,誤了時間可沒法闖。」說著,遂對莫玥把他對張氏說的話說了。
莫玥聽了不禁笑起來,本來她還有點發愁,大哥要考科舉,張氏會是最大的阻礙,沒想到大哥這麼聰明,再一想到剛剛侍棋的神色,莫玥搖搖頭,笑道:「大哥真是一舉多得,既可以考試,打點的銀子也有了,順便把李妙也擺脫了。」
莫少恒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荷包來,「這是張氏給的兩百兩,你們馬上就要進京了,我要留在這裡考試,妳一路小心。」
莫玥將荷包推回去,認真的道:「這些銀子留著你考試花用。」不等莫少恒說話,她又接續道:「不是我跟大哥客氣,這些銀子你若花不了,看是買鋪子還是買地,置些產業,這才是以後我們兄妹的保障,我屋裡除了春蘭和夏荷,全都是她的眼線,一個不慎就全搭進去了,不合適。」
莫少恒也知道莫玥說得有理,也不再堅持,將荷包收起來。
見狀,莫玥不知想到了什麼,又笑起來,「說起來,紈褲也有紈褲的好處,至少從她那裡撈錢十分容易。」
莫少恒看著妹妹笑的像隻小狐狸,不由跟著笑,「不知道該說妳心大還是沒心眼,這家底本來都是我們兄妹的,如今撈出這點來,妳就高興成這樣?」
莫玥嗤笑一聲,不屑地道:「能有多少家底?莫家也就祖父和父親兩代為官,撐死也就五萬兩的家底,若張氏賢慧些或許還能再多點,但張氏那眼界小得很,家底再有發展也有限。況且人生在世,吃不過三餐,睡不過三尺,難道睡在銀子鋪成的床上就香了不成?還硌得慌。」
莫少恒聽著莫玥的話,抬手點點她的額頭,語氣中滿是寵溺,「妳呀,歪理多多。」
他的妹妹真好,無論什麼事,在她嘴裡走一遭就全都不是問題了。
莫玥摀著額頭瞪他,「哪裡是歪理,你睡在一堆銀子上面不硌得慌?再說了,這未嘗不是好事。等哥哥有了功名,順其自然的分出去,自己掙了家底也省得和她糾纏,否則將來她不扯你後腿才怪。」
「說的也是。」莫少恒歎了口氣,心中最後一點怨憤隨之消散。
忽然間,侍書挑簾子進來,問道:「大少爺醒了嗎?奴婢好像聽見了說話聲。」
莫玥熟練的換上一副木訥的表情,拿著手帕擦了擦莫少恒的額頭,憨聲道:「大哥說他膝蓋疼。」
每次跪祠堂之後,莫少恒總會膝蓋疼,侍書不疑有他,轉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小姐,時候不早了,該去給太太請安了。」
莫玥急忙站起來,「我差點忘了呢,大哥你好好養著,我去給母親請安。」


莫海揚並沒有把莫少恒的鄉試放在心上,不過嫡長子第一次想幹些正經事,他心中總有些欣慰,也好言關懷幾句,可到底上任更重要一些,於是在莫少恒參加鄉試的第二天,莫家帶著二十幾輛車踏上了進京之路。
不知道張氏和李妙說了什麼,李妙悶悶不樂了好幾天,現在終究被進京的喜悅感染,一路上和張氏的三個孩子擠在一起說說笑笑、好不快活。
莫玥則「被暈車」,跟一個同樣「被暈車」和另一個真暈車的庶女一起待在車隊後方的馬車裡。
莫琪和莫琳這兩個庶女都比莫玥小半歲,年紀前後相差半個月,是當年莫海揚的通房丫頭和姨娘所生,都被張氏養得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莫琪的生母邱姨娘是丫頭出身,十分本分,張氏嫁過來之後就被抬了姨娘,她本身比莫海揚年紀大,早已失了顏色,莫海揚基本上已經將她遺忘了。
而莫琳的生母李姨娘,和莫海揚的另一個通房丫頭出身的劉姨娘走得近,然而劉姨娘所生的庶女莫玟和庶子莫少悒染上疫病,兩個姨娘竟也一同被傳染,一同去世了。
現在庶出的子女只剩下莫琪和莫琳兩個,因是庶女,莫海揚也就不甚在意。
莫玥現在是自身難保,平時也沒互相交往過,此時坐在一起,一個木訥、一個唯唯諾諾,還有一個時不時吐兩下,三個人相對無言,無聊至極。
這樣走了八天,一行人忽然在一個小城停下來,在客棧住了一晚後,第二天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啟程趕路,侍書和侍畫則一臉興奮地跑進莫玥的房間,「小姐,我們正趕上平西軍班師回朝,聽說今天能看到平西將軍呢。」
侍畫見莫玥一臉茫然,不由急道:「聽說平西將軍可不是一臉大鬍子的莽漢,他還有安寧侯的爵位,更是皇后的親弟弟,才二十五歲,長得一表人才。」
聽著侍畫的描述,莫玥也生出好奇心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還沒見過古代的將軍長什麼樣呢,於是順著侍書和侍畫的意思去了客棧二樓。
彼時李妙和張氏已經到了,莫海揚也在旁邊坐著,好在這是個小城,沒有多少權貴,莫海揚如今算是不小的官,能包到一個臨窗的廂房。
莫玥向莫海揚和張氏行了禮,莫海揚看著她憨憨的樣子,歎了口氣道:「坐吧,此次正好趕上平西軍班師回朝,妳們女人家平日出不了門,到了京城規矩大,今天就鬆快鬆快。」
張氏笑道:「多謝老爺體貼。」
李妙也湊上來,嬌聲笑道:「姨夫真好,真是羨慕蓉姨。」
莫海揚被她逗笑,張氏點著她的腦袋,笑罵一句,「這個猴兒,嘴上抹蜜了嗎?」
李妙不依的撒嬌,一時間歡聲笑語,莫海揚也將嫡長女木訥的悵然丟至腦後。
莫玥看著李妙投射過來的得意眼神不禁覺得好笑,就算李妙再會討好,她再木訥,她終究是莫海揚的女兒,難不成李妙還真能越過她去?
雖這麼想,莫玥仍一直乖乖坐在旁邊,並不多話。
一直到午時,街頭忽然傳來一陣喧囂,有人喊著,「平西軍來了,平西軍來了。」
莫家一家都往窗外望去,很快就聽見一陣整齊的馬蹄聲和腳步聲,一隊人馬遠遠走過來,路上的百姓自動退至兩旁。
莫玥的目光不由被打頭的那人吸引—— 銀色的盔甲,身材挺拔,雖然五官看不清楚,但應該非常英俊,整個臉部線條帶著軍人特有的剛毅,騎著一匹通體發亮的黑色駿馬,那種上位者的矜持和軍人所帶的戾氣撲面而來,讓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追隨卻又心存畏懼。
平西將軍走過很久之後,不知誰噓了一聲,眾人才發現,剛剛竟然都沒人敢做聲,現在被這一聲打破寧靜,有人道:「果然是殺過人的,真是可怕。」
有個女子開口道:「你懂什麼,將軍是我們大葉朝的英雄呢……真年輕……」
李妙眼睛亮亮的,臉上還飛著紅暈,扭頭問莫海揚,「姨夫,您也是四品大員,以後是不是能和平西將軍一起上朝?」
不得不說,在周圍滿是讚歎崇拜的聲音中,莫海揚作為能接近平西將軍的人,不自覺地生出一種傲然來,李妙這一馬屁拍的不著痕跡,讓他通體舒暢,虛榮心得到了大大地滿足。
莫海揚的話不自覺的多了起來,畢竟他在官場,瞭解得也多一些,「平西將軍齊紫皓是安寧老侯爺的幼子,也是唯一的嫡子,因此獲封世子,據說十二歲就跟著老侯爺進了軍營。西北一直不太平,他一直到十九歲,將韃子狠狠打退和談之後才回京成親,可成親不過一年,老侯爺因舊傷去世,世子承爵,就是現在的侯爺。
「他夫人是個沒福的,剛剛成了侯爺夫人還沒半年,不料竟然難產而亡,留下一個體弱的孩子。之後韃子又不守盟約,大舉進軍西北,情勢危急,皇上奪情,封了侯爺為平西將軍,命他西征,聽說這幾年,侯爺將韃子打得落花流水,連著三年韃子都不敢進犯,如今總算又重新簽了盟約,侯爺這才班師回朝。」
女人和男人的關注點有些不一樣,張氏問道:「那侯爺回去又要續弦了吧?」
一聽到這話,莫玥就注意到李妙的眼睛亮了一下,臉上浮起一片紅暈。
平西軍走後,莫家又在客棧休息一晚才繼續上路。
之後幾天,李妙對張氏和莫海揚更加小意奉承,第一天送繡品,第二天在車上彈琴解悶……
莫玥看著不由覺得好笑,就算李妙自恃美貌、才華橫溢,但齊紫皓好歹是個侯爺,續弦也絕對在公卿世家、三品大員以上的嫡女之中選,她一個四品官的遠親想啥呢?撐死了也就弄個小妾當當。
又走了幾天,眾人在湧泉寺落腳。
湧泉寺以一口墨泉聞名,後山景色極好,很多人來這裡不是為了上香,而是為了散心,離京城只有大半天的路程,是京師女眷十分喜歡來的地方,因此在女眷住宿方面的安排十分有經驗。
大家剛安頓下來,莫少恒竟也追著過來,莫海揚象徵性地問了一下他考得如何,莫少恒也象徵性地答了幾句便去安頓。
張氏聽著,臉上閃過一絲幸災樂禍,估計莫少恒現在在她眼裡,已經是個犯人了。
吃過晚飯,莫海揚帶著張氏等人去了山腳下的湧泉鎮,據說湧泉鎮有一條湧泉河,人們在湧泉寺求了燈,每月十五許了願,再到湧泉河裡放燈,願望都會實現,十分靈驗,因此每月十五晚上的湧泉鎮河燈也是一絕。
今日正好十五,馬上要到京城了,莫海揚心情很不錯,於是帶著眾人下山,莫玥以身體不舒服為由留在寺裡,而這樣的機會侍書和侍畫自然不願錯過,留下春蘭和夏荷,也混在丫鬟、婆子裡下了山。
今晚的湧泉寺十分安靜,莫少恒很快就找來了,於是莫玥把春蘭和夏荷留下遮掩耳目,悄悄跟著他溜了出去。
莫少恒拉著莫玥一直跑到山頂的小亭才停下,望了望身後道:「應該沒人跟著,他們應該也以為我下山了。」說著,看向莫玥笑道:「看來妳那會兒說,丫鬟不把妳放在眼裡也是有好處的。」
莫玥得意的一笑,「我說的不對嗎?要不然,我這會兒定被丫鬟圍得緊緊地,怎麼可能和大哥出來。」
莫少恒拉著莫玥到亭中的美人靠坐下,這才笑道:「就妳歪理多,誰家的丫鬟敢這樣欺負主子,偏偏妳還不當回事。」
「嘻嘻,有得有失嘛。」莫玥笑道,四下看了看,不由讚歎一聲,「這裡真美!」
這是湧泉寺後面的一座小山,因為大部分的人都去了湧泉鎮放河燈,所以寺裡大致上沒人在,整個山丘都沐浴在月光之中,偶爾傳來一兩聲蟲鳴,有一種靜謐的美。
莫少恒說道:「白天看的話,景色應該也很不錯吧。」
莫玥點點頭,接著問道:「鄉試的結果怎麼樣?」
聞言,莫少恒的眼睛忽然亮起來,彷彿有星辰點點,璀璨至極,他勾唇一笑,輕聲道:「妳猜!」這才流露出一點十六歲少年該有的飛揚神色。
莫玥毫不猶豫地道:「解元!」
「哈哈。」莫少恒大笑,「我妹妹果然聰明!」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聽他親口證實莫玥還是愣了一下,半晌後猛地站了起來,「真的是解元?」
莫少恒不說話,只看著莫玥笑。
皎皎月色之下,莫玥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終於能理解那些孩子考上大學後,父母熱淚盈眶的感覺,他們歷經苦難,終於邁上了希望之路。
莫少恒沒想到她會毫無徵兆的流淚,一時間手足無措,慌亂的從懷中摸出手帕遞給莫玥,「妳別哭,別哭了,哥哥以後可以保護妳了,應該開心才是……」說到最後,聲音已經哽咽,「玥兒,哥哥終於可以保護妳了……」
話語落下時已眼淚滿眶,莫玥的眼淚也止不住地不停落下來,心酸、喜悅、感動,很多很多的感情糅雜在一起,令人不由得抽泣起來。
過了好半晌,莫玥才恢復情緒,不好意思的吶吶道:「哥哥……」
莫少恒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調侃道:「被嬤嬤罰著不准吃飯睡覺的時候都沒有哭過,沒想到第一次看妳哭是在這種情況下。」
莫玥聽了,皺了皺鼻子,哼道:「我只為我值得的人掉眼淚,我的眼淚矜貴著呢,那些嬤嬤想看?沒門!」
莫少恒不由大笑出聲,「哪裡來的那麼多歪理。」
「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莫玥問道:「畢竟中了解元,父親不可能不知道吧?父親知道了,她也會知道。」
「沒事,我都安排好了。」莫少恒笑道:「我把她給我配的那兩個小廝甩開了,去報喜的時候,府裡只有我和莫大,整個禹城都知道父親已走馬上任,我給了賞銀就行了,反正父親也不關心我,離了禹城,他估計暫時得不到消息。」
「那會試準備怎麼辦?」莫玥問道。
莫少恒緩緩勾起唇角,眼中帶著狡黠,「再來一次唄,我去找她,就說我考中舉人了,那個朋友可以拿到會試的試題,這次要一千兩。之後到了京城,我就置個田莊給妳做嫁妝,不知道她知道我中了舉會是什麼心情。」
莫玥一聽,不得不給他潑冷水,「聽說京城物價十分高,一千兩哪裡能置田莊,你就乖乖想著怎麼考試吧,再說了,她是什麼心情與你有什麼關係?不過一千兩還是要拿的,等你中了進士,肯定瞞不住,到時候她若找你麻煩,你也好想辦法……」
說到這裡,莫玥忽地一頓,說道:「我覺得你還是要五百兩比較好,張氏若知道兩百兩銀子真讓你『買』了個舉人,肯定心情不好,你若說要買會試試題她肯定是願意的,因為總算銀子沒白費,還能讓你闖更大的禍。
「但她畢竟眼界狹窄,一千兩會讓她心疼,她一心疼,估計會沉不住氣,直接捅到父親那裡去,事情就不好瞞了。再者,她若知道你中了解元,會試你能不能參加還是兩說,畢竟有個孝字壓在上頭,即使是繼母,她要耍手段太容易了,生上一場病,讓你侍疾就可以輕易阻止你,所以還是保險一些吧。」
莫玥皺了皺眉,又繼續道:「我想了想,你這解元估計瞞不住父親,畢竟鄉試是大事,父親在同僚之間走動估計會聽到,你要是考的普通點就好了……」
莫少恒道:「我怎麼能考得普通,若不是三元及第,我怎麼能在父親那裡說上話,怎麼能讓張氏忌憚?不讓張氏忌憚,我怎麼能保護妳?」
莫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我來想辦法,總會讓你考的。」
莫少恒聽了,長歎一聲,黯然地道:「為什麼會這樣呢?別人家中了解元不知道會多開心,我們反而要使勁藏著掖著,還要被她逼著算計父親。」
莫玥安慰他道:「一樣米養百樣人,我們總不能遂了她的心願,不學無術、鬥雞走狗吧,那才是真正對不起父親,誰叫父親遇人不淑呢。」
「遇人不淑……」莫少恒被莫玥的形容給逗笑了,「還真是呢,若是個寬厚的繼母,一家人和和樂樂該多好。」
「其實也不是壞事。」莫玥道:「就當歷練了,官場要比家宅鬥爭複雜得多,你要是連她都擺不平,也當不好官,這樣一番歷練,你的起點比你的同科高多了。」
莫少恒哭笑不得地道:「難不成我還要感謝她?看看我們家被她攪得都沒有一日安寧。」
莫玥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一句話,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莫少恒看著妹妹晶亮的眼神,問道:「又想到了什麼?」
莫玥揉著肚子道:「想到人說妻好一半福,若娶個糟糕的妻子那就是災難,以後你恨誰,就生個女兒,然後把她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再嫁到他們家,保證他們家雞犬不寧。」說著又忍不住笑起來。
莫少恒聽了也是大笑,忍不住點她的額頭,「妳這鬼精靈,腦袋裡怎麼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然而一想到莫玥的話,又是一陣大笑。
笑語中,莫玥隱約聽見一聲壓抑的咳嗽,急忙看向莫少恒,「好像有人。」
莫少恒的笑聲一頓,遲疑地道:「怎麼會有人?」
「我好像聽到了咳嗽聲……」莫玥有些不確定,難道是聽錯了?
莫少恒也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兩人立刻站起來四下望了望,莫玥忽然發現,他們這個亭子下面還有一個亭子,因為天色的緣故,又有灌木叢的遮擋,所以兩人都沒注意到。
莫玥急忙叫來莫少恒並指給他看,兩人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緊張。
莫少恒急忙繞到下面的亭子,仔細的看了看,並沒有發現人影,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沒有人,看來是妳聽錯了。」
莫玥也鬆了口氣,拍著胸脯道:「嚇死我了……」
兩人卻不知道不遠處的羊腸小徑旁,一個年輕男子攬著一個中年婦人,正屏息凝神、貓在灌木叢裡。
婦人遠遠看見莫少恒兄妹兩人又坐了回去,指了指下面的亭子,悄聲道:「我們再回去。」
男子無奈地道:「娘,偷聽不是君子所為。」
「我又不是君子。」婦人不依地道:「快回去,那丫頭說話很有趣。」
「娘……」男子不動。
婦人催促道:「快點快點,他們又開始說話了。孝字壓頭,你竟然敢不聽娘的話!」
這話顯然讓男子也想到剛剛莫玥所說的話,不由勾了勾嘴角,無奈地攬著自家母親輕輕一躍,又落回亭中,而之後上面亭子裡的談話,卻讓兩個人的臉色都鄭重起來。
第三章 被操縱的婚事
「西北剛剛平定,國家需要休養生息,春闈的策論一定會有這方面的命題。」莫玥的聲音一改之前的清脆活潑,透著一種端方舒緩,光聽這語氣,會以為是一個擁有多年政治素養的穩重女子,完全不能和之前的莫玥聯繫起來,「外面的事情我不太瞭解,比較年輕的官員肯定有一些改革提案吧?」
「妳怎麼知道?」莫少恒歎道:「皇上確實透出了租稅改革的口風,妹妹如此聰慧,可惜是女子,若是男子,為兄可是要甘拜下風。」
莫玥有些汗顏,她不過是吸取了幾千年的經驗罷了,「哥哥快別這麼說,當今聖上是位明君,自然要想著使國家富強,國家富強的基礎不就是百姓嗎?而要發展,必定需要打破一些陳舊的制度,所以我才有此一猜。」
「既然是皇上提出來的,又確實有益於百姓,不過新制度會牽涉到貴族的利益,只怕會不容易。」莫少恒歎道。
莫玥想了想道:「不只貴族,對百姓推行也會有困難。」
「百姓?」莫少恒有些不解,「這明顯對百姓有利,怎麼會困難?」
莫玥搖頭道:「這也許就是皇上和官員們的死角。百姓無知、不明理,他們並不關心誰做皇帝,在他們眼裡,縣太爺就是了不得的官,他們習慣於被支配,習慣遵守傳統,即使改變對他們有利,但在他們能吃飽的情況下,他們並不會隨意改變,若使用強硬的態度,勢必會有暴動,即使最後成功,過程也會不易。所以……可以挑一部分最合適的人做試驗,別人看到了好處,不用國家下令,他們就會千百個願意,推行起來會順利得多。」
莫少恒聽了眼睛一亮,笑嘻嘻地站起來,對著莫玥作揖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多謝妹妹提點。」
莫玥聽出他的調侃,皺了皺鼻子,繼續說道:「貴族方面,其實不一定要讓他們失去利益,事情的發展其實還有一種概念,叫雙贏。」
「雙贏?」莫少恒疑惑。
「雙贏。比如貴族帶頭來做,百姓得了利,貴族得了名,或者補償在其他貴族需要的方面……」
聞言,莫少恒猛地站起來,興奮地道:「等等、等等!我想想、我想想……」

一個時辰後,兄妹倆相攜下山,走到寺廟後院的時候忽然見到一個中年婦人坐在路邊,原來是崴了腳,身邊只跟著一個小丫鬟,正著急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莫玥想了想,讓小丫鬟去叫人,她和莫少恒留下來照看婦人,閒聊了幾句,小丫鬟就找了人來,兩人告別離開。
那婦人回到廂房,揮退眾人,對著兒子道:「她只有十四歲。這番見識,對於一個為官幾年的人來說也許正常,可對於一個困於閨閣的女子來說實在不凡!」
男子想的重點和他娘想的不太一樣,再有能耐又如何,不過是個女子,他注意的是莫少恒。「那解元的談吐不凡,他的文章,務實而不失華麗,劍走偏鋒卻觸動人心,看來三元及第不是問題。」
婦人心中忽然一動,問道:「聽他們的談話內容,應該是官家嫡出的子女,本屆的解元應該好查。」
「嗯。」男子應道:「中了解元都不能聲張,可見其不易,雖有抱怨卻不失善良本性,這份沉穩和胸襟倒是難得。」
婦人搖了搖頭道:「要說胸襟,恐怕妹妹更豁達些。」
男子想到他們的談話,一個嫡出小姐竟然不准吃、不准睡,可見處境艱難,但她卻用那樣一種輕鬆調侃的語氣說出來,確實難得。
婦人繼續道:「見微知著,從今天一番情形看來,妹妹對哥哥多有引導,哥哥的心胸器量恐也是因那妹妹豁達之故,否則以他們兄妹深厚的感情來說,妹妹若一直苦悶,哥哥怕早就滿心怨憤了,女子的性情對男子的影響也是很重要的。」她意有所指地道:「可見妻好一半福,確實有道理。」
男子贊同的點點頭,然後見母親又忍不住的大笑起來,知道她是想起那番養女兒報仇的言論來,不由也勾了勾嘴角,心道,那小姑娘確實挺有意思的。
準備就寢時,婦人笑咪咪的道:「今天這壁角聽的太值了。」
男子奇怪的看了婦人一眼,頂多就是有意思些罷了,對於他們這公卿之家來說,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值得不值得,只覺得母親似乎意有所指,但又想不出什麼來,遂也沒多在意。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本來急著要上路的莫海揚不知為何將行程推遲了半個時辰。
上路後,李妙十分興奮,但又不好在張氏面前說什麼,壓抑不住的情緒讓她來找莫玥傾訴,「我看見安寧侯了。」說到這裡,她怕莫玥聽不懂,解釋道:「就是平西將軍,聽說他帶老夫人來湧泉寺散心,沒想到穿著錦袍的將軍那麼俊美……」
見莫玥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她不由覺得掃興,沒好氣地道:「我忘了妳是呆子,什麼都不懂。哼!」說到這裡,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不懷好意地笑道:「聽蓉姨說,她的侄子一表人才,今年十六歲,也到了議親的年紀,這次我們到了京城要好好見一見呢。」
莫玥心中一動,面上依舊一副憨憨的表情,開心道:「太好了,那不是妙姊姊的表哥嗎?妙姊姊美麗聰慧,也到了議親的年紀,兩個人親上加親是最好不過了,恭喜妙姊姊。」
李妙聽了卻是臉色一變,怒道:「妳胡說什麼!」
莫玥一驚,像是被嚇著了一般,怯怯的縮了縮。
李妙空有一腔怒火卻不好再發,冷哼一聲,不再理她,等到午間停車休整的時候,又去了張氏的車上。
李妙一走,莫玥就冷下臉來,心道這個張氏還真是心眼小得堪比針眼,原主的生母文氏並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人家的小姐,嫁妝也算不得多,她竟然連這也不放過,以為自己嫁給她侄子,就能把她的嫁妝控制在手裡嗎?從李妙的表情看,那侄子定不是什麼好貨色。
天色將黑的時候,一行人終於抵達京城,莫府的陶管家提早上京到京城打點,在離皇城較遠的地方置了一座四進的宅子,比起禹城的宅子要小得多,然而京城寸土寸金,莫海揚作為一個四品的官員,住這樣的宅邸是比較正常的。
張氏自然不會委屈自己的孩子,九歲的莫少忪和七歲的莫珠一人一個院子,三歲的莫少愉跟著她住在正房,莫玥頂著嫡女的身分,也在稍微偏遠的地方分得一座小院子,除了比禹城的小些,環境倒是差不多。
莫少恒到底不放心莫玥,隨便看了一下自己的院子就丟給小廝去整理,先到莫玥這裡查看。
莫玥趁著丫鬟們不注意,將從李妙那裡聽來的事情跟莫少恒說了,讓他打聽一下。畢竟外面的事情,沒有男人,她根本沒法子得知。
莫少恒聽了,臉上陡然升起一股戾氣,沉聲道:「我會注意的,妳不用擔心。」

安頓下來沒幾天,張氏的侄子就來拜訪,張氏派侍棋來叫莫玥去見。
春蘭氣得面紅耳赤,張氏的侄子和張氏是親戚,和莫玥卻沒有多大關係,竟然就這樣叫她家姑娘去見,簡直太過分了!
侍棋只當沒看見春蘭的臉色,雖然春蘭和夏荷是莫玥面前的大丫鬟,但平日裡連太太院裡的小丫鬟都不如,她連理都懶得理。
莫玥聽了,想了想,隨後命侍書和侍畫兩個跟上,一同去了正院,一般有侍書和侍畫的時候,跟著的小丫鬟也會多些。
莫玥進去的時候,就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子坐在張氏下首,長得一般,卻一副油頭粉面的樣子,眼神飄忽,在看到自己的時候,眼睛一亮,竟毫不避諱地盯著她直瞧,莫玥強壓下心中的不快,乖乖問了安。
張氏笑得一臉慈愛,拉著她在自己的左手邊坐下,指著那男子介紹道:「這算是妳表哥,叫張梁,長妳兩歲。」
莫玥朝著男子的方向福了福,之後便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張氏問一句,她答一句,張氏不問,她便沉默,過了一會兒,張氏就讓她回了院子。
一進屋,侍書便掩了嘴笑道:「小姐,妳看太太是不是打算為妳說親?表少爺看起來一表人才。」語氣中滿是幸災樂禍。
一向沉穩的夏荷聽了氣得不輕,哪家的丫鬟敢這樣欺辱主子?婚姻大事,稍有不慎便會壞了小姐的閨譽,忍不住怒道:「在小姐面前說什麼胡話!」
侍書不以為然地道:「奴婢又沒說錯……」
誰知一直沉默的莫玥卻忽然開口,「我聽人說,一般嫁人要四個陪嫁丫鬟以後給姑爺做通房,侍書和侍畫姊姊,妳們放心,我要是嫁了人,一定抬妳們做姨娘。」跟我比開放?妳們拍馬莫及,既然妳們敢胡亂說,我也就不客氣了!
兩人聽了,紛紛臉色一變,漲得通紅,侍畫急忙道:「小姐快別亂說話,親事是由父母作主的,小姐這種話若傳出去,小心壞了名聲。」
莫玥卻是一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天真地道:「侍書姊姊不是說沒錯嗎?妳們是母親給我的人,一定比我懂的多,既然侍書姊姊說沒錯,就是沒錯。」說罷,一手拉著一個人,「兩位姊姊放心,妳們跟了我這麼多年,我絕對不會虧待妳們的,母親一給我訂親,我就去跟母親說,嫁了人之後,一定讓妳們做姨娘。」
侍畫狠狠地瞪了侍書一眼,兩人只覺得被握住的那隻手像是放在火上烙一般,莫玥一鬆開,兩人立刻就把手藏在袖子裡,匆匆告退。
一旁被莫玥的話驚得目瞪口呆的春蘭和夏荷這才反應過來。
夏荷急道:「小姐說話怎麼這麼不知輕重,若被傳出去,名聲可就壞了。」
莫玥笑道:「我的名聲就算我如何努力也是保不住的,張氏絕對不會讓我有好名聲,我又何必謹小慎微?而且福禍相依,這件事情未必不是好事。」
能是什麼好事?春蘭和夏荷面面相覷,有些搞不懂。


隔天莫少恒就來到了莫玥的院子,在輕佻地調戲了門口一個小丫鬟後,其他丫鬟都躲得遠遠的,又在侍書上茶的時候,趁機摸了她的手,順便拋了一個媚眼,嚇得侍書、侍畫趕緊離開,整個內室,躲得連一個丫鬟都沒有。
莫玥被他那副輕佻樣逗得直笑,莫少恒卻臉色鐵青,「這個張氏!總有一天,我……」
莫玥見他臉色不對,急忙安撫道:「她心不好,手段卻算不上高明,你何必跟她一般見識,等你高中,那時脫離了她的掌控,她也被氣死了,還用得著你動手?」
莫少恒恨聲道:「妳不知道,那個張梁是京師有名的色鬼,最喜流連花街柳巷,偏偏家底不豐,把他娘的嫁妝花光之後,背著債務還到處風流。」
聽了張梁的來歷,莫玥也忍不住扶額,心道,這張氏真的是太歹毒了……
莫少恒見她臉色不好,連忙安慰道:「妳別擔心,我絕對不會讓他得逞的,這種人不學無術,對付他輕而易舉。」
莫玥想了想道:「在他們還沒有確定要訂親的苗頭時,你先不要動,我正好清一清我身邊的人。」說著,把自己的想法跟莫少恒說了。
莫少恒聽了忍不住笑道:「真是個促狹鬼,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莫玥道:「外面的事情我相信哥哥能辦好,內院的事情我還是應付得來的,你不要亂擔心。說起來,會試的事情怎麼樣了?你和她說了沒?」
莫少恒想起張氏的表情,心情就好了些,「妳不知道,我興高采烈地告訴她我中舉時,她那表情可真是精彩,我看她忍了好一陣子才將臉色壓下來,我就趁機提出要用五百兩買會試試題,她臉色就好了很多,痛快的應了,還囑咐我不要告訴父親我中舉的事情,害怕父親知道之後阻止我胡鬧。」
再次提起父親,莫玥有些擔心地道:「我真的擔心這件事情瞞不住,畢竟是解元,官場上的人都很關注吧?」
莫少恒也覺得有些疑惑,「不太清楚,很多人在討論鄉試,但是解元的名字卻沒人提及,說是橫空出世的天才,很是神祕。」
聽見這話,莫玥上下打量了莫少恒一番,不由點了點頭,一本正經地道:「他們說的倒也不錯。」
莫少恒被她的模樣逗笑了,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事情確實有點蹊蹺,但卻對我們有利。」
莫玥也覺得奇怪,然而卻沒什麼頭緒,也不再多想,囑咐莫少恒道:「離春闈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大哥還是好好讀書吧。」
「嗯。」莫少恒點頭道:「我準備置個小宅子,妳身邊要清人的話,我會想辦法給妳弄些人進來,妳也十四歲了,女紅、廚藝還有教養嬤嬤……」
莫玥聽得有些頭疼,「這些東西現在學也來不及了,大哥還是好好讀書吧。」
不料莫少恒卻嚴肅地道:「女紅、廚藝和規矩是必須學的,否則怎麼能找到好人家?以妳的聰慧,一年的功夫應該能學出點樣子,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妳不必再說。」
這嚴厲的模樣和小時候管教她時如出一轍,莫玥不禁感慨,也知道這件事情是無論如何也拗不過他的,也就不再勸了。

沒過幾天,春蘭和夏荷就明白莫玥所說的好事是什麼意思,侍書和侍畫兩人開始積極奔走,要調離莫玥身邊,那些安插在莫玥身邊的眼線也聽到了風聲,因為莫玥說,無論如何都捨不得她們,所以就算侍書和侍畫調走了,也要提身邊的小丫鬟上來。
如今整個莫宅都差不多知道張梁的事情,於是紛紛走門路,請求離開。
從禹城莫宅離開時,張氏就遣走不少下人,莫海揚根基較淺,家生子還不算多,所以帶來的人手並不是很夠,而且莫玥多年的裝傻賣呆讓侍書和侍畫很久沒有有用的訊息報告。
張梁的事情馬上就要成為定局,張氏對她便不再防範,因此輕易地將她身邊得用的人手調離,準備買新人進來。


靠近皇宮的御前街齊府,齊老夫人正在和一個年輕男子聊天,「這幾天和莫少恒在一起,覺得他怎麼樣?」
「確實是難得的人才。」孟正濤道:「為人風趣幽默,胸襟氣度極其不凡,難得的是才華橫溢,卻無一絲恃才傲物的心性,假以時日,定能成就一番事業。不知姑奶奶讓我去接觸他是何用意?」
齊老夫人笑咪咪的道:「你覺得意兒配他如何?」
孟正濤一愣,遲疑地道:「母親確實一直在為意兒的事情發愁,小時候慣得厲害,讓她同我們一起讀書,養壞了脾氣,書讀得多了,讓她屈居後院有些難,但我們這樣的人家,稍有不慎,難免落得個牝雞司晨名聲,恐被夫家不喜,而莫少恒的家世……」
「若他三元及第呢?」齊老夫人笑道:「三元及第可不算辱沒意兒,而且那個孩子並不反感女子論政。」說到這裡,似有感慨地道:「你們男人啊,不要小看女人,若一個女人有眼界的話,對夫家的幫助是極大的。意兒的性子,也是因為她胸中自有溝壑的緣故,以她的才華,配錯了人就可惜了。」
孟正濤聽著就有些動心,他實在想像不出自己那潑辣又極有主意的妹子被困後宅之中,對丈夫言聽計從,與後院小妾爭鬥的場面。
齊老夫人接著道:「莫少恒因為家中繼母的緣故,行走極為不便,但若他三元及第,皇上定會賜下狀元府,加上意兒的身分,他的繼母和父親都不足為慮,你回去同你母親好好商量一下,做好準備,否則等到他三元及第之時變故就多了。」
孟正濤聽了齊老夫人的分析,這幾天又和莫少恒多有接觸,心中已有幾分願意,當下就道:「我這就回去和母親商量,若是能行,到時候少不得要請姑奶奶去找皇后,請皇上賜婚。」
齊老夫人一聽就笑道:「皇上最愛給狀元郎賜婚了,他中了會元我就進宮去打招呼。」說著,她又問道:「他最近在忙什麼?」
「昨天央我打聽教養嬤嬤和繡娘,說是家中人手不夠,要買人,他母親對京城不是太熟,他也幫著打聽打聽。」說罷,孟正濤就疑惑了,「據說張氏是禮部尚書張大人的庶女,應該不會缺人脈吧?」
齊老夫人道:「後宅之事你們男人家不懂,這件事情你不用管了,過幾天我給你送個人去,你給他就是。」
「姑奶奶……」孟正濤有些疑惑,「您說和莫少恒有些淵源,到底是什麼事?您怎麼這麼照顧他?」
齊老夫人笑咪咪的道:「這是祕密,以後你就知道了。」
孟正濤看著像小孩子一般淘氣的齊老夫人,不由失笑,遂不再問。
等孟正濤走後,齊老夫人身邊的方嬤嬤道:「您這樣給她鋪路,那孩子真的那麼好嗎?聽您說,她還和哥哥討論時事政治,雖說胸襟豁達,但若嫁到侯府來,她小小年紀,難免會被迷了眼,女人家野心太大的話……」
齊老夫人歎了口氣,道:「皓兒的婚事,這次一定要慎重,之前因為他年紀大了,我有些心急,想著黃氏畢竟也是侯府出身,平日裡也聽人說精明強幹,應該差不了,沒多想就把婚事定了下來,誰知她終究心胸窄了些,皓兒雖不多話,但也受了不少累。
「齊家是外戚,後宅女人絕對不能對政事一無所知,至於那個孩子,我當然還是要考慮一番的,厚待莫少恒雖說是為那孩子鋪路,但他本身若真的三元及第,對威盛侯府來說也是一門好親,去請李嬤嬤來吧。」
第四章 驚馬是個好技倆
莫府最近在採買小丫鬟,莫玥這裡除了春蘭、夏荷還有幾個粗使丫鬟之外,全部都換掉了,撥給她的,還有一個叫做李嬤嬤的婦人。
李嬤嬤看起來四十來歲,穿著樸素,說話溫溫和和的,讓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莫玥六歲時,張氏尋了由頭,將她的奶娘趕了出去,自此,莫玥身邊就再也沒有有經驗的嬤嬤。也不知道莫少恒和張氏說了什麼,張氏竟然將李嬤嬤放在她身邊,說是要教她女紅規矩。
不過接下來的安排,莫玥多多少少知道了張氏的心思。李嬤嬤與其說是給她的,不如說是給李妙和莫珠的,然而莫珠畢竟是嫡次女、李妙不是莫家人,兩人身邊已經有了嬤嬤,若再將人撥給兩人,把她這個莫府嫡長女晾在一邊就太不像話了,而李嬤嬤又是宮裡出來的,張氏捨不得推了,所以李嬤嬤雖然撥給她,李妙和莫珠卻天天過來跟她一起學規矩。
一般情況,李嬤嬤只教一上午,因為莫玥比較「笨」,下午的時間多半是她在練習,因此李妙和莫珠就離開了。
如此學了將近一個月之後,莫玥發現李嬤嬤實在是個妙人,李嬤嬤似乎在這一個月內瞭解到她在家裡的處境,於是上午的教學就敷衍了點,讓李妙和莫珠都覺得十分容易,學完就立刻走人,下午時,莫玥卻是實實在在的苦練。
她那些藏拙的小伎倆根本瞞不了李嬤嬤,有一次,李嬤嬤甚至直言道:「老身是從宮裡出來的,別的不敢說,這雙眼睛可是看多了女人爭鬥。妳身在官宦之家,規矩是立身的根本,一定要好好學。」
莫玥被這話被狠狠的震驚了,她第一次見識到古代女人的本事,遂也不敢再掉以輕心。
好在李嬤嬤對她似乎沒有惡意,甚至有時頗多維護,讓莫玥心下十分感激,也知道李嬤嬤說得有理,因此開始苦練規矩。
李嬤嬤也發現,一改木訥面目的莫玥實在讓人不敢小看,雖然規矩學得晚了點,卻有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端莊大氣,若加以磨練,絕不遜色於公卿之家的小姐們。
半個月後,李嬤嬤開始偷偷教莫玥女紅。
莫玥前世時的愛好十分廣泛,尤其喜歡設計類的東西,服裝、髮型、小飾品,家裡也有條件讓她折騰,而除卻技巧之外,在配色和花樣的設計上莫玥也頗有天賦。
李嬤嬤對此讚不絕口,說京城第一繡娘是她的老姊妹,有機會一定要介紹給她認識。
此時已經到了冬天,張梁來得越發勤快,若不是李嬤嬤以規矩為由擋了張氏,莫玥估計會不停的被叫去應酬。
張氏的意圖很明顯,儘管莫玥知道莫少恒會幫她安排好,卻還是忍不住擔心。
直到這一天,張梁的母親馬氏,也就是張氏胞弟的弟媳上門大哭一場,說道張梁的婚事另有打算,不勞張氏操心,馬氏走後,據說張氏氣得砸了一套茶具。
後來小丫鬟春枝打聽到消息,原來是張梁被人打折了腿,他昏迷過去之前,隱約聽見對方說,是莫家惹了事,他既然要做莫家女婿,那就見一次打一次。
莫玥聽了之後心中暗笑,一顆心也終於放下心來。
張氏因為張梁的事情,暫時沒有辦法再對莫玥的婚事下手,又因為初到京城,她忙得分身乏術。而莫少恒雖然依然不著家,但想著他要買會試試題的事情,張氏也不打算在他身上多費功夫,因此後院暫時消停下來。
莫少恒在外面置的宅子裡安心苦讀,莫玥則規規矩矩的跟著李嬤嬤學規矩、學女紅,日子過的還算安寧,前提是,如果沒有李妙天天在耳邊聒噪的話。
自從見過安寧侯齊紫皓之後,李妙便春心萌動,到了京城,天天打聽有關安寧侯的消息。
莫府中和她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有三個,雖然她自恃聰慧美貌,對其他三人十分看不起,但莫玥的身分總是高些,加上木訥不多言,完全淪為了她的垃圾桶,讓莫玥苦不堪言。


這一天李妙要出門,不知出於什麼心理,跑來跟莫玥道:「今日我要去廟裡上香,妳要不要一起去?」
這件事情早幾天就在準備了,聽說今天安寧侯要帶著母親齊老夫人去聖雪廟,莫玥搖頭拒絕後看著打扮的如同嬌花一般的李妙,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半個月前,安寧侯在路上遇到甘肅指揮僉事秦大人的女眷,秦大人的嫡女秦溪所坐車駕的馬忽然受驚,秦溪沒抓穩被甩下來,當時安寧侯離得最近,情急之中拉了一把,之後滿京城都在議論說秦溪閨譽已毀,安寧侯肯定得為秦溪負責,李妙恨得撕爛了好幾塊帕子。
前幾天,聽說兩家已經定下來了,安寧侯要納秦溪為妾。李妙雖恨,卻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般,馬上就開始神神祕祕的準備著什麼,如今看來,李妙的打算顯而易見,她會跟李妙去才有鬼!張氏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她不信張氏看不出來李妙的不正常。
可一想到張氏讓李妙跟著李嬤嬤學規矩……難不成張氏也認為李妙能攀上安寧侯?這個想法忽閃而過,讓莫玥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李妙走後,莫玥難得有了空閒時間,坐在窗邊的大炕上和李嬤嬤學針線。
李嬤嬤看了半天,忽然道:「表小姐這次出去定然要出事。」
莫玥抬頭看了她一眼,好笑地道:「我這肉眼凡胎都看出來了,何況嬤嬤的火眼金睛。」
「小姐怎麼想的?」李嬤嬤問道:「最近齊老夫人四處宴請,聽說在為侯爺挑續弦。」
莫玥疑惑的看了李嬤嬤一眼,道:「什麼怎麼想的?安寧侯挑續弦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想那沒用的幹麼?至於李妙……」她歎了口氣,「只能說人各有志吧,自己選的路自己走。」
「其實也不算沒關係。」李嬤嬤分析道:「老爺雖是四品,卻有禮部尚書為岳家,若明年春闈大少爺高中狀元,肯定能攀上一門好親,娶個侯府嫡女也是可能的,小姐的身價也就起來了,以小姐的品貌才情,老身說句逾矩的話,做安寧侯夫人也完全不遜色。」
「安寧侯夫人?」莫玥被李嬤嬤的天馬行空給逗笑了,伸手摸了摸李嬤嬤的額頭道:「嬤嬤莫不是生病了?」
李嬤嬤拉下莫玥的手,繼續道:「姑娘若做了安寧侯夫人,對大少爺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行啦行啦。」莫玥覺得好笑,沒想到李嬤嬤挺有想像力的,「嬤嬤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就像妳說的,哥哥十六歲中狀元已是太年輕,之後還是順其自然的發展比較好,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並不是好事,人活一輩子,不能光顧著眼前,安寧侯夫人可不是好做的,我倒是寧願找個一般的人家過日子呢。」說到這裡,想了想,長歎一聲,「況且安寧侯府啊,它最大的危機在五年以後……」
聞言,李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再沒說話。

齊府後宅。
「她說安寧侯府最大的危機在五年以後?」齊老夫人的臉色很是嚴肅。
對面的婦人點點頭,「是這麼說的。」赫然正是李嬤嬤。
齊老夫人想了想,問道:「規矩學得怎麼樣了?」
李嬤嬤道:「確實十分聰慧,又肯學,已經學得差不多了。」
齊老夫人吩咐道:「聽說她身邊一直都沒有有經驗的嬤嬤,妳多盡心,下面的丫鬟們也好好調教調教。」
李嬤嬤聽了心中一喜,恭敬地道:「老奴明白。」看來安寧侯夫人是定下來了,那自己這個最早跟著莫玥的嬤嬤前途自是一片光明。
李嬤嬤走後,方嬤嬤疑惑的看著齊老夫人,「我們齊府做為外戚雖然要處處小心,但為什麼五年以後會有大危機?」
齊老夫人沒有說話,內心卻震驚無比,皇后生大公主時傷了身子,雖然皇上不想亂了嫡庶,一直不讓其他妃嬪懷孕,但皇后調養了四年仍不見起色,皇上頂不住太后和眾臣的壓力,讓皇貴妃生下了大皇子。
然而大皇子出生不久,皇后就有了身孕,有不少人說大皇子是大葉朝福星,給皇后帶來喜訊,這話說得別有深意,但畢竟是這麼多年來皇上第一個兒子,皇后又確實懷了孩子,因此皇上並沒有多加追究。
好在隔年皇后生下兒子後,皇上對二皇子極其寵愛,皇后恩寵不衰,隔了一年又有了身孕,又生下一個兒子,如今皇長子十歲,二皇子現年九歲、小皇子七歲。
皇貴妃是太后的親侄女,加上又是世家出身,勢力不小,這些年來兩家一直在鬥,但畢竟皇后這邊占了嫡字,只要小心謹慎,不會有太大的危機。但五年之後就不一樣了,那時皇子們都大了,明顯會涉及儲位之爭,那時齊府勢大會被皇上猜忌,勢小會讓皇貴妃鑽了空子,確實將面臨最大的危機。
沒想到這樣的事情竟被一個小小的姑娘看透,這已經不是簡單的有見識了,這種高瞻遠矚的眼界,可是擁有軍師之才的,這樣的女子才跟得上兒子的深謀遠慮,兩人若配合默契,他們齊府的勝算就更大了。


李妙出門上香那天確實出了事,但她卻沒如願以償,雖在安寧侯府的車駕前不慎摔下馬車,卻是被跟在安寧侯身邊的六品侍衛所救,眾目睽睽之下,為了李妙的閨譽、莫府的臉面,對方很快就來提親。
李妙雖不願意,但涉及到莫府的臉面,也由不得張氏亂來,莫海揚親自發了話,婚事就定了下來,張氏又開始忙李妙的婚事,前前後後又是兩個月,李妙的婚期則定在了四月。
事情塵埃落定,李妙閉門繡嫁妝,莫玥的耳朵總算是清靜下來,不過李嬤嬤卻對她更加嚴厲,莫玥終於體會到了大家閨秀的悲哀,衣食住行處處都是禮儀,古代中國禮儀之邦的稱號可真是名副其實。
而且李嬤嬤精力旺盛,那些才買來不久的小丫鬟們都被折磨得不輕,不過效果顯而易見,短短幾個月,在張氏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她的手已經伸不到莫玥的院子來了。
忙忙碌碌中過完正月,京城中聚集了越來越多前來趕考的學子,莫少恒來看莫玥的次數也越來越少,而且每次來都是拿了策論的命題過來和她討論。
莫少恒確實十分聰明,學問很不錯,莫玥寫不了文章,但總歸內芯不是古代人,能提出不少新的觀點和視角,莫少恒只稍加研究,寫出來的文章就十分出彩。
平靜充實的日子過得飛快,這一天,張氏在花廳處理瑣事,莫海揚恰逢休沐,正在書房考校莫少忪的功課。
突然間,劈里啪啦的鞭炮隨著報喜的衙役停在莫府門口,陶管家連滾帶爬的跑進書房,結結巴巴地道:「老、老爺……大少爺他、他……」
莫海揚一聽,蹭的一下站起來,怒道:「這個逆子又闖了什麼禍!」說著就疾步走了出去。
陶管家阻止不及,連忙跟了出去。
莫海揚的滿臉怒容,在看到前院中一群衣著華貴的公子時變成了震驚,那個穿著淺綠錦袍的公子竟是威盛侯的三公子,還有那個紫袍的公子,不是鎮北侯家的世子嗎?還有……什麼時候恒哥兒竟結交了這麼多貴胄公子?
陶管家見他家老爺驚住,總算找回了一點平衡,老爺都驚住了,他一個管家,失態也是情有可原。
衙役上前報喜,「恭喜莫大人,大少爺此次院試高中會元。」
莫海揚盯著莫少恒半天反應不過來,他家恒哥兒不是個紈褲嗎?這個身姿挺拔、笑容和煦的公子是誰?
那衙役見莫海揚愣住,也不氣惱,畢竟高中會元,父親高興到發愣也情有可原,這種事情他見多了。
還是陶管家反應快,急忙拿了銀子打點。
隔壁宅子的同僚聽見聲響也過來道賀,李大人拍著莫海揚的肩膀道:「莫大人真是太謙虛了,這麼優秀的兒子藏什麼呢?聽說大少爺鄉試便高中解元,如今又是會元,說不定會是咱們大葉朝第二個三元及第的狀元呢。」
莫海揚渾渾噩噩的看著周圍人的笑臉,他實在不明白,那個整天鬥雞走狗、不學無術的兒子怎麼就突然高中會元了呢?而且那和他站在一起的那一幫子公子看起來都非富即貴,平時應該連話都搭不上的。
與前院熱鬧的情形相反,後院前來恭賀的女眷們陷入一片尷尬,只見會元的繼母張氏捏著茶杯,臉色鐵青得很,面對著一群官夫人怎麼也笑不出來,還說了一句—— 
「我從沒見過他讀書,整天不著家,不是鬥雞走狗就是調戲丫鬟,怎麼可能考中會元?他說拿了五百兩銀子去買試題,皇上不會放過他的……」
在場的女眷們聽見這話不由得面面相覷,也都看出蹊蹺來,這位繼母竟然連面子功夫也不做,可見平時多麼刻薄,這樣的婆婆讓那些本來還想打探口風,看能不能說親的女眷都歇了心思,很快就告辭了。
前院的人終於散盡,莫海揚回到後院時覺得氣氛不對,進屋發現張氏躺在床上,臉色發黑,見了他就道:「老爺,恒哥兒不可能中會元,他之前找我要了兩百兩銀子買鄉試試題,中了舉人之後又要了五百兩銀子去買會試試題,如今竟然中了會元。老爺,你一定要阻止他考殿試,若是被皇上發現他不學無術,定是要定罪的!」說到這裡,張氏的臉上現出一絲喜色來,「對,他一定會連累老爺的,你一定要阻止他……」
莫海揚這才找到一絲真實感,覺得張氏口中膽大包天的莫少恒才是他的兒子,可他盯著張氏隱隱期盼的臉色,終於覺察到了什麼,問道:「他找妳要了兩百兩銀子買鄉試試題?」
張氏連忙點頭。
莫海揚深吸了口氣,一字一句的問,「中了解元之後,他又找妳要了五百兩銀子買會試試題?」
張氏繼續點頭,急忙道:「我不知道他中了解元,要是知道,我定不會讓他這樣胡鬧,他這麼大的膽子,遲早會給老爺惹來禍患的。」
莫海揚聽了只覺得胸口發悶,定定的盯著張氏,問道:「妳知道這樣會為我引來禍患,為什麼還要給他銀子?」
張氏看著莫海揚黑沉沉的眼睛,失去的理智稍稍回籠,就聽莫海揚繼續問道:「妳既然知道這樣會引來禍患,為何沒有告訴我?」
張氏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求助的眼神望向胡嬤嬤。
莫海揚猛地一甩袖子,轉身離開,他走到前院時,不禁惘然四顧,滿院的紅紙屑提醒著剛剛的喜慶,那個穿著一身藍色織錦,玉樹臨風、溫文如玉的年輕人是他的兒子,恒哥兒明明那麼出色,即使站在王孫公侯的公子哥兒裡也毫不遜色,這些年,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陶管家見自家老爺站在院中怔怔的出神,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老爺,大少爺去了大小姐的院子。」
莫海揚忽地回過神來,想去找人,卻發現他並不知道大女兒的院子在哪裡,一些被忽視的東西像是被碰觸了什麼機關,一幕幕的翻滾出來—— 大女兒小時候明明聰慧可愛,小小年紀口齒極其伶俐,他念一遍的詩,她就可以背出來,怎麼會變得木訥蠢笨呢?
「來人,帶我去大小姐的院子。」莫海揚指了一個小丫鬟,沉聲道。
明明是嫡長女,卻住在偏僻的院子,莫海揚越走越愧疚,剛剛踏進院門,就聽見一個清脆的笑聲,如銀鈴一般—— 
「大哥,你太棒了!」
莫海揚抬手阻止要通報的丫鬟,慢慢向門口走去,那個總是帶著輕浮的聲音,如今如朗朗清風一般,從容舒緩的從門後傳了出來—— 
「等大哥中了狀元,就沒人敢欺負妳了。」
「嘿嘿,現在已經沒有人敢欺負我了。」莫玥活潑的聲音傳來,語氣最後卻帶著哽咽,「大哥,這些年辛苦你了……」
「說什麼傻話,我就妳這一個妹妹,怎麼樣也不能讓妳受苦,我最近認識了不少人,以後給妳挑個好夫婿,現在再也沒有人能將妳胡亂配人了。」
「說什麼呢,你還是先管你自己吧,聽說今天後院來恭賀的女眷們很尷尬呢,唉……考試她已經阻止不了了,但是你的婚事怎麼辦?」莫玥本來有些哀傷的聲音說到這裡,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興奮地道:「聽說皇上一般會為狀元郎當場賜婚,要是那樣的話,誰也阻止不了了。對了,我有個東西送你,你等一下。」
莫海揚來不及躲避,猝然撞上挑簾子出來的莫玥,那一雙明亮的眼睛裡盛著滿滿的喜悅,那麼的靈動活潑,這樣的眼睛怎麼可能會是一個蠢笨的女子所有呢?
院子裡忽然安靜下來,落針可聞,莫玥看見莫海揚不由得呆了一下,趕緊行禮,「父親。」
莫少恒聽見動靜走了出來,也跟著行禮。
莫海揚點點頭,進了屋,兄妹倆也跟在後面,相繼落坐後卻是相對無言。
這麼多年來,彼此變得陌生無比,作為父親,對兒子非打即罵,對女兒不聞不問;作為兒女,都掩藏了真性情,小心翼翼地生活,連父親也要算計。
半晌後,莫海揚長歎一聲,緩聲道:「這些年你們受苦了,放心,你們的婚事我來作主。」
莫玥看著這個陌生的中年男人,覺得自己應該無動於衷,這些年來,他們只是偶爾打個照面、問個安,可是在看見他臉上的愧疚和聽到那一聲沉痛的長歎之後,眼睛莫名的發酸,抬頭一看,自己的哥哥也紅了眼眶。
莫海揚表示準備讓莫少忪移到內院,畢竟他還不到十歲,再將他的院子騰出來給莫少恒,讓他從外面的宅子搬回來。
但莫少恒拒絕了,他想等殿試過後再說,若能得中狀元,皇上興許會有賞賜,家中本來就不寬裕,目前這樣的安排最好。
莫海揚也知道他說的有理,只是心中越發愧疚,他的兒子竟委屈了這麼多年……
第五章 天大的餡餅砸莫家
沒有多久就是殿試,莫少恒的殿前對答十分出色,皇上龍心大悅,當場讚道:「莫郎之才,二十年未見。狀元之名,非卿莫屬!」
一般一甲前三的界定並不十分清楚,全靠皇上喜好,而長相最好的那個多半會點做探花郎,皇上這句讚譽,明顯是說他的學問比之另外兩人有明顯超出之勢。
皇上又見他年紀輕輕卻溫文如玉,心下更是歡喜,問明沒有婚約之後,竟當場賜了婚,女方是威盛侯的嫡孫女,並在七寶街賜了狀元府。
消息一傳出,讓一幫心存僥倖、等著跟莫海揚攀關係結親的同僚扼腕,這些王公貴族下手也太快了!
與此同時,張氏刻薄惡毒的名聲也快速地散播開來,莫少恒是大葉朝開國百年以來第二個三元及第的狀元,整個京師都在議論他,之前解元的神祕,再加上他中會元當日,張氏當著那麼多官宦女眷所說的話,很快被人聯繫起來並發展出多個版本,不過內容都大同小異,主線都是張氏惡毒,為了毀掉原配嫡子,不讓他讀書。
然而狀元郎小小年紀卻有大志向,為瞞過繼母,在各種簡陋的環境下刻苦攻讀,為了爭取讀書時間,甚至不惜犯錯,被罰跪祠堂,只因為祠堂有燈,可徹夜讀書……
沒過多久,張氏的嫡母,張尚書的夫人胡氏忽然來到莫宅,遣退眾人後不知說了什麼,據說胡氏走後,張氏又摔了不少東西,然後就病了。
莫海揚也被弄得不敢出門見同僚,誰都知道他治家不嚴,竟讓繼室欺辱髮妻子女。
莫少恒在和同科聚會時,有人為他打抱不平,莫少恒舉杯言道:「子不言父母過,繼母只是尋常婦人,為親子謀求利益也是人之常情,如今謠言紛紛,固然是繼母眼界狹窄之故,但卻累及我父,少恒中狀元卻讓父親難堪,不是我所願。況且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反倒是我還要感謝繼母對我的磨礪,否則在父母的愛護下,我未必能有如此成就。」
頓了頓又對眾人道:「我們學這一肚子學問是為了報效國家、惠及百姓,但凡能走到這一步的,沒有容易的,大家比起來應該都是半斤對八兩,甚至有更苦的,這些前塵往事咱們就略過不提,以後大家互相扶持,共同為皇上、為社稷、為百姓造福。」
眾人舉杯,有人笑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半斤對八兩可以這麼用。」
眾人哄笑,都言狀元郎不僅學問好,而且胸襟寬廣。
之後莫海揚再與同僚相見,無人再提張氏,只讚他有個好兒子,令莫海揚心中滿是驕傲、心酸、愧疚等等複雜的情緒。
到了三月初,莫海揚還未從對兒子的一番感慨中緩過來就又被一件事情給震暈了,他的準親家,威盛侯世子替安寧侯上門提親,求娶他的嫡長女莫玥!
莫海揚覺得這一個月他嘗盡了一輩子的酸甜苦辣,紈褲兒子突然成了三元及第的狀元,還順便撈了一個侯爺嫡孫女當媳婦,這就像是天上掉了一塊餡餅,還是肉餡的,才咬了兩口,天上忽然又掉下一大塊銀子來,砸得他頭暈眼花。
莫海揚被砸得腦子也不是很清楚了,急急忙忙取了女兒的庚帖遞給威盛侯世子,又恭恭敬敬的將人送出去。
這件事情給莫家帶來的震撼絕對不比莫少恒三元及第差,張氏剛剛緩過來的一口氣又狠狠的被堵上,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李妙因為莫少恒中狀元的事情,悔得腸子都青了,本來是她近水樓臺,可為了給安寧侯做妾卻錯過了,最後只撈了個六品侍衛,氣得將繡的嫁衣都揉皺了,更沒想到的是,那個呆呆笨笨的傻子竟莫名其妙的被安寧侯求娶,還是正妻!
李妙覺得自己要瘋掉了,不管不顧的衝到莫玥的院子,可惜莫玥的院子已經今非昔比,沒那麼容易就讓她撒野。
當聽到莫玥一臉不願意的說「是不是搞錯了?京城還有其他莫家嗎?安寧侯幹麼求娶我?」時,李妙終於受不了,也學著她的蓉姨,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還有什麼比自己求而不得,別人卻棄若敝屣更讓人受刺激呢!
而一向被父親視若珍寶的莫少忪忽然被哥哥奪了風頭,又因母親的緣故被貶到塵埃裡,脾氣突然變得無比暴躁。莫珠和莫少愉還小,不太懂,只知道母親被氣病了,整天哭,整個莫宅完全處於一片混亂之中……
莫海揚忙得焦頭爛額,李妙的婚事就在四月,莫少恒的婚事也要準備在五月下定,至於莫玥的婚事,因為安寧侯已經二十五歲了,也急著娶她進門。誰知道他一查帳目,卻發現髮妻的嫁妝已經空了,家中帳目有不少流進張氏自己的私房,大怒之下將張氏禁了足,壓根不讓她插手家中事物。
莫海揚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要準備聘禮還要準備嫁妝,偏他是個男人,對這些不太上手,被弄得暈頭轉向,李嬤嬤便趁機向莫海揚提出讓莫玥管家,說是通常女孩子最晚十二歲就會開始學著管家,大小姐已經十五歲了卻完全沒有摸過,她是要做侯爺夫人的,嫁過去之後肯定要主持中饋,可以趁現在好好學一學,而且自己是宮中出來的,一直在公卿之家做教養嬤嬤,這方面懂得也多,可以從旁協助。
這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莫海揚大喜,當下把管家權力交給莫玥。
莫少恒本在狀元府為莫玥準備了院子,想著莫府如今一團混亂,本來想接妹妹過去住,沒想到她接了管家任務,想著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也贊同她在莫府學習,又因不放心她,便乾脆搬回莫府。
莫玥還沒從安寧侯府求娶的事情中緩過來,就接了莫府後宅的一堆爛攤子。由主看奴,什麼樣的主子養出什麼樣的奴才,好在張氏被奪權禁足,莫海揚又全力支持,她也大刀闊斧的整治後院。
侍書和侍畫兩個現在雖然在張氏跟前伺候,但估計悔得腸子都青了,每每在莫玥面前晃悠、小意奉承,態度真是好得不得了。
春蘭倒是逮著了機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將兩人狠狠挑剔了一番,兩人緊緊捏著拳頭,卻半句不敢回嘴,還將張氏那邊的消息遞過來,很有叛變的傾向。
莫玥很是惡趣味的將兩人留在身邊,每天早晚都去張氏屋裡請安,在她面前將侍書、侍畫兩人指使得團團轉,看著張氏咬牙切齒的樣子,就會心情愉快一整天。
因為張氏喜歡被人奉承,一批下人都很會拍馬屁,但能力實在不敢恭維,於是莫玥將下人發賣了一批,又重新買進一批,交由李嬤嬤調教,順便將莫琪和莫琳兩個都提了出來,自己學習的時候也順便指點兩人。
花了半個月的時間,莫玥總算將事情理順,李嬤嬤對莫玥十分滿意,覺得她一點就通,而且還能舉一反三,所以在經過最初的指點之後,她就真的是協助了。


轉眼就到了四月,李妙出嫁,李妙是張氏的外甥女,嫁妝當然由張氏出,但因張氏氣不順,只出了五百兩銀子。
不過這也不關莫玥的事,莫玥拿了五百兩銀子就按著規矩,勉強置辦了十抬,加上男方過來下定的聘禮也原封不動的放進去,勉強湊夠了三十六抬,倒也不算寒酸。
不管李妙如何不滿,事情已成定局,好在她還算有腦子,沒有亂鬧,算是順利出嫁。
接下來就該準備五月時向威盛侯府下聘,因是皇上賜婚,對莫少恒多有賞賜,莫海揚咬了咬牙拿出一萬兩的家底,但對於侯府來說還是難免寒酸,莫海揚不由得有些頭疼。
莫玥勸道:「父親本來就是寒門出身,家底薄,威盛侯府也不是不知道,他們看中的是哥哥的人品才華,若父親拿出一大筆豐厚的聘禮來,人家還得懷疑您為官是否清廉呢。」
莫海揚聽後長歎一聲也只能作罷,莫少恒倒是對打罵了他近十年的父親如此大的手筆頗多感慨。
四月末,莫玥的二叔、三叔兩家從老家趕過來了。
莫家兩門進士,莫玥的祖父官至五品,可惜年紀輕輕就病逝了,留下莫老太太帶著三個孩子辛苦過活,好在三個孩子也爭氣,長子莫海揚從小聰敏好學,考上了進士,次子莫海亮頭腦靈活,開了鋪子經商,三子莫海池老實,在老家守著老宅種地。
莫海揚中進士不久,老太太多年操勞的心弦一下子鬆了,很快就一病不起,去世前給兄弟三人分了家,看著三個兒子都活得不錯,倒是安心的去了。
莫海揚剛剛為官的時候三兄弟還常常來往,但自從娶了張氏,張氏看不起商人,又嫌棄老三是鄉下人,莫海揚就和兩個兄弟漸行漸遠。
這次莫少恒三元及第,又與侯府結親,還有莫玥高嫁,都是大事,兩個兄弟乾脆就帶著家眷一起來了。
兄弟家眷來了,總得有女主人招待,於是莫海揚解了張氏的禁。
張氏這幾個月諸事不順,見誰都想發脾氣,總是冷著一張臉,但也知道機會難得,不敢胡亂造次,勉力接待眾人。
莫家兄弟三人從小跟著寡母生活、相依為命,其實感情很是不錯,雖多年沒有來往,但來的路上也聽了有關張氏的傳言,對哥哥多有同情,很快就沒了隔閡。而莫玥的兩位嬸嬸都出身不高,一位是秀才的女兒,一位是地主的女兒,對大房一家難免有些拘謹,小心翼翼地管束孩子們,倒也沒有半分逾矩。
莫宅不算寬敞,莫少恒的新房在狀元府,地又較寬敞,便打算接了眾人過去。按理,莫家並未分家,莫海揚跟著莫少恒一起去狀元府是理所當然,但莫海揚想到這些年對兒子的虧欠,若孩子娶了威盛侯的嫡孫女,依張氏那德行反而會惹麻煩,就沒有打算過去,到時候媳婦自己掌家,也少紛爭,況且那家業完全是莫少恒自己掙的,別人也沒什麼話好說。
不過新房總是要收拾的,一座狀元府什麼都沒有也不像話,於是莫玥就帶了兩個庶妹和老實的邱姨娘跟了過去。
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莫琪和莫琳被壓抑的性情也都漸漸顯露,露出些少女應有的活潑來。
邱姨娘是真老實,十分膽小怕事,莫琪也隨了她,雖被張氏壓迫多年,但現在更多的是有了希望後的歡喜,母女倆因為莫玥的照顧十分感激。
莫琳有些不同,她這些年應該是過得最慘的一個。不管如何,莫玥還有個哥哥暗中照顧,莫琪也還有個姨娘可以依靠,莫琳只有一個人苦苦捱著,對張氏有著強大的恨意,跟著莫玥管家、漸漸敢說話後,明裡暗裡對張氏的處境幸災樂禍,提醒著莫玥應該趁此落井下石、懲治張氏。
莫玥每每聽了只能暗中歎息,她的性子已經成型,自己能引導的畢竟有限,但總的來說,莫琳的心還不算壞,莫玥對她也是憐惜,管家方面都很認真的教了,只希望她嫁人之後,生活境遇的改善能讓她好起來。
不過這樣的念頭也是一閃而過,莫玥對兩個庶妹的關注並不是特別多,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準備莫少恒的婚事,粉刷新房、翻新院子、移栽花樹。
給院子起名也是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狀元府有莫宅的兩倍大,空間很是充足,莫少恒把離正院最近的院子給了莫玥,親自取名明珠院,看院名就知道這個哥哥對妹妹的疼愛。
莫玥看了看隔壁的正院,歪頭想了想,忽然問道:「聽說嫂嫂叫孟意?」
莫少恒的臉驀然一紅,敲了敲莫玥的腦袋道:「不許亂叫。」
這樣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滿臉羞澀,實在讓人心癢得想逗弄,真是萌啊……莫玥心中笑歎,忍不住開口揶揄道:「知道了、知道了,叫錯了,應該叫未來嫂嫂,我改口叫嫂嫂得等和哥哥拜堂以後呢。」
莫少恒臉色通紅,狠狠的瞪她,竟是說不出話來,莫玥不敢再逗他,心中卻是大歎,天吶,這樣的純情美少男竟然是我哥哥呢。
「叫如意院吧。」莫玥忽然指著正院道。
莫少恒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摸了摸鼻子喃喃道:「不用這麼明顯吧……幹麼要這樣討好她。」
莫玥知道,畢竟是侯爺的嫡孫女下嫁,莫少恒心中也沒譜,不曉得妻子會不會很高傲?他雖是狀元,但也是出身寒門,擔心妻子看不起他,所以他不由自主會裝得清高一些,表現出一副「妳家世好又怎樣?我才不在乎」的態度。
莫玥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現象,還未見面心中就有了隔閡,在男女關係之中,男人應該忍讓、主動一些,一個好的開頭很重要。
於是她板起臉,認真地道:「這怎麼能叫討好呢,這叫疼。疼媳婦,懂不懂?會疼媳婦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莫少恒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又是哪裡來的歪理?小心李嬤嬤聽見又念叨妳,以後可不能這樣口無遮攔了。」
雖然莫玥覺得莫少恒不好色,又一直因為防備張氏的緣故,身邊並沒有通房之類的貼身丫鬟,但這個世界的男子三妻四妾乃是正常,她覺得應該趁機提醒哥哥一番,遂正色道:「我說的並沒有錯,哥哥是只想要一個美麗的妻子為你打理後宅?還是要尋一個心靈相契的妻子,同喜同憂、同心同德,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莫少恒道:「當然是要找心靈相契的女子。」
「既要心靈相契,自然要多加愛護。」莫玥溫言道:「女孩子都是花朵,想要開得嬌豔就必須細心呵護,就像我,若沒有哥哥愛護,估計和五妹妹、六妹妹差不了多少。」
想像著莫玥謹小慎微、唯唯諾諾的模樣……莫少恒光想就覺得心痛,遂搖頭道:「怎麼樣也不能讓妳變成那副模樣。」
「哥哥將我養成這個樣子,有沒有覺得很驕傲?」莫玥一改剛才的嚴肅,調皮的笑道。
「那是自然!」莫少恒毫不謙虛,「誰也沒有我家玥兒棒。」
「同理,你一定要好好愛護嫂嫂。」莫玥笑得賊兮兮的,「到時候你也可以很驕傲的說,滿京城,誰也沒有你媳婦兒棒!她是活得最漂亮、最幸福的女子。」說到這裡,莫玥一臉嚴肅的握拳,「全京城的女子都要羨慕嫂嫂有個好丈夫,誰敢說你不是好男人,她們和誰急!」
莫少恒大笑,「妳乾脆改名叫歪理吧,莫歪理!」
莫玥也跟著笑,她畢竟是未嫁女子,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希望哥哥能懂。


莫少恒任翰林院修撰,每日都要去翰林院供職,莫玥繼續忙著整理狀元府,生活十分充實,兩位嬸嬸也都過來幫忙,後來莫玥覺得她們兩頭跑太麻煩,就一同把他們全家接了過來。有了兩家人的幫忙,莫玥和莫海揚都輕鬆了很多,聘禮很快置辦齊全,五月中去威盛侯府下了聘,之後又是成婚事宜要忙碌。
但這方面莫玥完全不懂,兩位嬸嬸也不清楚公侯之家的流程,更何況十里八鄉的風俗各不相同,好在有李嬤嬤指點,可即使這樣,三個人也是磕磕絆絆的,鬧了不少笑話。
到了八月的時候,威盛侯府派了有經驗的管家和嬤嬤來,眾人做事才順暢了許多。
忙忙碌碌到了九月,總算熱熱鬧鬧的把新娘子娶進了門。
莫少恒娶親,莫玥的心情還是挺複雜的,她前世也有個疼愛自己的哥哥,但她離開的時候哥哥還沒有結婚,所以沒有體會到哥哥被人搶走的心情,忍不住幼稚的想,以後哥哥不會光疼嫂嫂不疼她吧?雖然她告訴哥哥要好好對待嫂嫂,但萬一嫂嫂長得不好?或者性子不好怎麼辦?
她是看著莫少恒長大的,雖然這種說法有點窘,但卻是事實。在她眼裡,他是最優秀的男子,雖然是威盛侯的嫡孫女,但不一定能配的上他啊……
莫少恒的洞房花燭夜,莫玥也輾轉反側未能成眠,早晨更是迫不及待地收拾好,準備去見人,她感覺自己不像妹妹,倒像老娘。
見到新娘的時候,莫玥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孟意穿著大紅的刻絲褙子、梳了百合髮髻,帶著碗口大的點翠牡丹釵,個子不算高,瓜子臉、杏眼瓊鼻、櫻桃嘴,標準的古典美女,精緻的如同畫中女子一般,嬌羞的站在莫少恒身邊,就好像金童玉女。
莫玥看著莫少恒眉宇間的喜悅,放心的同時又有著淡淡的悵然。
新人開始敬茶,新娘子帶著世家女特有的矜持,雖然並不顯孤傲,但自有一股讓人不敢小覷的氣質。
張氏的臉色由難看轉為畏縮,莫玥注意到她伸入袖中的手掏了掏,最終還是猶猶豫豫的接了旁邊春蘭遞給她的匣子。
見狀,莫玥鬆了口氣,張氏這種女人,不明理又眼界窄,還真擔心她會給新人不痛快。
給長輩敬完茶後輪到認小輩,到了莫玥面前時,孟意周身那一層薄薄的隔閡忽然消失了,拉著她的手,笑得十分親切,遞給她匣子的時候,還悄悄的對她眨了眨眼睛。
莫玥看了,眼中就有了笑意,親熱的叫了一聲嫂嫂。
回到明珠院,莫玥打開匣子,嘴巴不由張成O字型,這是一支鑲寶石眾星捧月金簪,且不說旁邊點綴的珠子,最中間那顆珠子竟有雞蛋大小,玉光瑩瑩,內裡似有螢光流動,讓莫玥深刻的見識到「珠光寶氣」這個詞的意境。
春蘭倒吸一口氣,吶吶地道:「大少夫人好大的手筆。」
李嬤嬤見狀也是一愣,隨即鄭重地道:「這可不是一般的簪子,應該是宮中之物。老身沒記錯的話,它周圍的南珠有九九八十一顆,南珠對一般世家來說也算平常,顆粒這麼小又這麼圓潤的,集齊這麼多卻十分不易,至於中間那個是夜明珠。」李嬤嬤笑道:「看來大夫人很喜歡小姐呢,這明珠可不就應了小姐的名字嗎?寓意也很好。」玥,神珠也。
莫玥想到孟意給她匣子時調皮的神色,她心中一動,立刻差春蘭去打聽其他人的見面禮。果然不出所料,莫少忪、莫珠和莫少愉的見面禮雖然也很精緻,但卻普通,跟這支眾星捧月的簪子完全沒法比。
莫玥當即對身邊人下了封口令,別人問起,只說是一支玉簪。
孟意三朝回門後,莫海揚帶著張氏和邱姨娘、孩子們都回了莫宅,莫海亮、莫海池兩家則在這邊住下,開始為莫玥準備嫁妝。
孟意對莫玥十分好,甚至沒有一點陌生感,讓莫玥不得不感歎,人的緣分就是奇怪。
孟意聽她感歎,不由笑道:「妳哥哥時時把妳掛嘴上,我就是想陌生也陌生不了。」
莫玥聽了,面色一窘,「幹麼時時把我掛嘴上?」
孟意似是想起了什麼,噗哧一笑,「妳哥哥看著總是一派從容鎮定的樣子,新婚那天卻緊張的不得了,當時我也緊張著,結果他突然冒出一句『我會做個好男人』,我被嚇得不輕,心想,完了完了,狀元郎這樣孟浪,不會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吧?
「然後就聽他吭吭哧哧的道,妹妹說了,會疼媳婦兒的男人是好男人。我本來挺緊張的,聽他這樣一說,笑了大半天……」
莫玥想像著當時的情景,實在沒法想像自家哥哥的傻樣,也跟著大笑,「我還真沒見哥哥緊張過呢。」
孟意道:「妳不知道當時他有多傻,我笑得都坐不住了,他也覺得自己說了傻話,也跟著笑,之後就不怎麼緊張了,然後他就告訴我疼媳婦兒的話是妳教他的,後來又講了很多妳的事,當時我就十分羨慕,我怎麼沒有這樣可愛的妹妹呢……」
聽見這番話,莫玥有些汗顏,洞房花燭夜,她擔心得一夜未眠,哥哥嫂嫂兩個則聊她聊了半夜……
不過想想也是,兩個陌生人總得找點話題,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心中卻升起淡淡的喜悅,哥哥娶妻的悵然煙消雲散,也覺得自己的運氣似乎不錯,又多了一個疼自己的人了。
第六章 內定的兒媳婦
九月之後,莫玥正式進入了備嫁狀態,莫府的中饋全都交由孟意主持,她要做的就是閉門繡嫁妝。
某日,莫玥看著丫鬟們手中大紅的嫁衣,有片刻的茫然,此時此刻她仍然沒有一絲要嫁人的真實感,對於未來的丈夫安寧侯,莫玥對他的印象只是高大挺拔、氣勢迫人……
忽然間,她好似想到了什麼,定定的盯著李嬤嬤。
李嬤嬤被她盯得不自在,無奈地開口道:「小姐有什麼吩咐?」
莫玥揮退小丫鬟,緩緩的開口,「我記得李妙去聖雪廟時,嬤嬤對我說,若我哥哥中了狀元,皇上為他賜婚侯府嫡女也是有可能,我的身價就水漲船高,做安寧侯夫人也不遜色,嬤嬤知道些什麼嗎?」
李嬤嬤沒料到莫玥還記得這事,心中不由得一跳,面上卻是笑道:「什麼老身知道什麼?當時老身不過是按情勢分析罷了。」
莫玥搖頭,「以當時的情勢來看這可能很是牽強,像嬤嬤這種人應該不會隨便說那樣的話。說起來,來到京城之後,哥哥行事十分順暢,竟偶然就結交到威盛侯的孫子,沒人提及解元名字的事情,以及嬤嬤入府後無條件的幫助不受寵的我,教導規矩禮儀,還要調教小丫鬟,況且嬤嬤開始調教小丫鬟的時候,哥哥還沒有中狀元……」
莫玥邊說邊細細思量,心中跳出一個大膽的想法,盯著李嬤嬤道:「這一切,包括哥哥的婚事,莫不是在為我鋪路?」
聞言,李嬤嬤驚訝地瞪大眼睛,她覺得她有點低估眼前這個女孩子了……
李嬤嬤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莫玥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能告訴我為什麼嗎?」
李嬤嬤有些不安,以她這些日子以來對莫玥的瞭解,知道莫玥並不喜歡別人隨意左右她的生活,雖然這樁婚事看起來不錯,但她知道莫玥並不喜歡……
就在李嬤嬤以為莫玥會生氣時,莫玥卻道:「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畢竟對方為我做了這麼多,如果不知道原因,我無法安心。」
李嬤嬤不敢大意,想了想道:「老奴並不是故意欺瞞小姐,老奴所知有限,只知道齊老夫人看中了妳,又知妳在莫家處境艱難,所以派老奴來教妳規矩,其他的老奴一概不知。」
莫玥此刻的心境並不像她的表面一樣平靜,這是她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古代皇權的可怕,她是一個四品官的嫡長女,竟這樣不知不覺陷入一個侯府的設計,若對方不懷好意……
莫玥心中恐慌,安靜了半晌後,發覺脊背已濕,才淡淡的道:「妳應該和齊老夫人有聯繫吧?我想見見她老人家。」不論如何,至少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未知,才是最讓人恐懼的事情。
齊老夫人的動作很快,隔天就給孟意和她下了帖子,邀兩人三日後去京城外的紅葉山玩。
莫玥看著那個地點,不知怎麼的,眼前浮現出個老頑童的形象。這不能怪她,這個世界的女眷很少出門,出門地點一般都是寺廟,老太太們更是,這齊老夫人一出手就是去紅葉山遊玩,實在讓人出乎意料。
孟意捧著帖子就笑道:「姑奶奶還是這麼愛玩。」

三日後的清晨,孟意和莫玥早早打扮妥當,辰時初,齊府的小廝過來傳話,說齊老夫人出發了,兩家在七寶街口會合。
七寶街和御前街只隔了一條街,並不算遠,兩人也登車出發,走到街口的時候正好遇見齊府的馬車。因為在街上,雙方並沒有多言,齊老夫人只派了小廝來傳話,讓跟著走就行。
車隊往城外出發,如此行了一個多時辰,一行人到達紅葉山。
此時的紅葉山,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時候,漫山的楓葉深深淺淺的紅,猶如雲霞一般,美不勝收。
不過並沒有像莫玥想像的那樣要眾人下車爬山,紅葉山也有能通行馬車的車道,侯府的馬車載著眾人在一處平坦的樹林旁停下,眾人下了車,莫玥才發現他們停在一條小溪旁,樹林中已經鋪了厚厚的地毯,下人們有條不紊的擺放著各種吃食和器具,莫玥注意到竟然還有炭爐,心中不由默然,這架式,似乎是來吃燒烤的……
莫玥跟著孟意去了齊老夫人車前,挑開車簾的一剎那,莫玥不禁眨了眨眼,這位齊老夫人正是她在湧泉寺遇到的那位崴了腳的婦人,她記得他們當時只是隨便聊了幾句……
齊老夫人看上去並不老,四十幾歲的樣子,保養得十分好,但這個世界生育較早,四十幾歲當奶奶也很正常,這樣一來也只能叫老夫人了。
齊老夫人看著莫玥的樣子,也學著她眨了眨眼,臉上滿是調皮的神色。
莫玥不由一笑,心中暗暗鬆了口氣,還保留著這樣赤子之心的婦人,應該不是什麼壞人吧?
簡單的寒暄之後,眾人在山林間落坐,看樣子是清了場,這讓莫玥不由感歎,特權階級啊……
齊老夫人拉著莫玥坐在一起,孟意看著就挑了挑眉,故作不滿地道:「姑奶奶,您動作也太快了吧,玥兒現在還是我妹妹呢。」
莫玥聽著,不由紅了臉。
齊老夫人呵呵一笑,「不是我動作快,妳這個猴兒半天也坐不住,在我旁邊也是惹人煩,一會兒妳定要去釣魚,還得折騰我,我才不挨著妳呢。」
孟意聽了,眼睛一亮,「姑奶奶,您帶了漁具?在哪裡?燒烤怎麼能沒魚呢?」
齊老夫人笑道:「就知道妳坐不住,去找宋成家的要吧,她都準備好了。」
孟意興高采烈的去釣魚,下人們在旁邊生炭爐。
齊老夫人推了一碟點心到莫玥面前,和藹地道:「先墊點東西,一會兒就好。」
莫玥確實有些餓了,挑起一塊點心就吃,看了看周圍,見孟意遠遠的在釣魚,下人們都圍著炭爐忙碌,也不打算賣關子,開門見山就道:「老夫人為什麼選我?」
齊老夫人慢慢正了臉色,一本正經地道:「娶一個糟糕的妻子是一個家的災難,若是恨誰,就生一個女兒慣壞她,然後嫁到他們家,保證他們家雞犬不寧。所以,為了齊家安寧,我選了妳。」
隨著齊老夫人的話語,莫玥的眼睛越瞪越大,呆了半晌,終於反應過來,「湧泉寺那天果然有人!」
「嗯。」齊老夫人忍不住笑道:「那天老六陪我去湧泉寺,十五的河燈已經看膩了,所以想在山上清靜清靜,月圓之夜的山景挺不錯的。一開始並不是故意偷聽,後來也不好打斷……」
莫玥尷尬得很,那天他們說的都是莫家的糟心事,都屬於家醜,若忽然冒出個人來,估計他們倆要尷尬死了。
齊老夫人看著莫玥的臉色,呵呵笑道:「本打算你們聊完我們就走的,這樣也不用驚動你們,我們就當聽個故事,也沒什麼,但後來聽妳說話卻覺得妳是個胸有溝壑之人。我聽李嬤嬤說,妳並不喜歡齊府,我能明白,雖然身處高位,但提心吊膽、時刻謀算,有時候確實挺累。」
「您明知道我……」莫玥疑惑。
「算是我自私了。」齊老夫人道:「一開始,我只是把妳放入考慮範圍,老六的第一個妻子,我沒為他選好,累他受了苦,這次我要慎重挑選,李嬤嬤並不是為了設計妳而派去的,而是為了瞭解妳,這一點還請妳不要誤會。之後,妳確實給我帶來的驚喜,所以就定下妳了。」
聞言,莫玥沉默了,明明知道她不喜歡,只因為齊府需要,她就不得不嫁。
齊老夫人看出她的不滿,歎了一聲,「孩子,我並不想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如果我不插手,妳也許會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最好的結果是嫁給妳哥哥的同科。若是那樣,妳的才華再無法施展,這個世界對女子的要求十分苛刻,妳只能困於後宅之中,做一個賢妻。
「那天我聽妳和妳哥哥閒聊,配合默契,那種直抒胸臆又被人理解的暢快是美妙的,但妳哥哥那樣的人才並不多,跟一個無法跟上妳思路的人生活固然安穩,但總歸會厭倦。
「人生在世,總要活得精彩些,妳嫁到一般人家,若談論政治會被認為牝雞司晨,但齊家不同。齊家這樣的人家,光靠男子是撐不起來的,女子在我們的家族中也起著重要的作用,妳可以盡情發揮妳的才能。
「其實我本來就打算見見妳的,沒想到妳竟猜到了我頭上,所以就順水推舟來見妳。我說這些,是不想妳懷著怨憤之心嫁入我們家,老六是個好孩子,定然不會虧待妳的,妳這樣的人,在哪裡都能活得暢快吧。」
莫玥一聽,不由得笑道:「我是為暢快的生活而努力,不是到哪裡都能活得暢快,是到哪裡都想活得暢快,如此而已。」
齊老夫人聽了一愣,隨即微笑,「果然是個好孩子。我說的話,妳好好想想吧。」
莫玥沉思,齊老夫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根本不奢望愛情,像她這樣的官家嫡女,要嫁的男人怎麼樣都會有三妻四妾,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以她的身分,這實在太難,奢望得不到的只會讓自己痛苦而已,她自然不會幹這種傻事。
娘家就是一個培訓機構,她學知識、學規矩、學女紅,到了十五歲找個婆家開始「上班」,把自己當做一個後宅的管理者,只不過多一項陪主管上床的任務,嫁到一般人家也不是不好,但再高層的事情她就接觸不到了。
其實在這樣一個講究連坐的皇權社會,再費盡心機,跟錯了長官就是死路一條。
若像齊老夫人說的,她嫁到齊府,就不是單純的內宅管理者,而是Boss的祕書,他的動向、他的想法、他的生活,她全部都可以接觸到,並可以參與相應的大事。少了未知的因素總是讓人安心一些,這樣看來,無論是職位還是待遇都比一般的人家好太多。當然,高薪都伴隨著相應的壓力和風險,這很正常。
說到底,她的骨子裡還是有冒險因子的,況且事情已成定局,她與其怨憤,不如在未來的大Boss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給未來上司留下個好印象,正式上班之後也容易得到重用。
打定主意,莫玥微笑著開口,「不用想了,都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以您的經歷,定然錯不了。若真要算,我還得感謝您,若不是您暗中相助,我和哥哥不會走得這麼容易,就算哥哥三元及第,繼母那裡也是不小的阻礙,我的婚事更不知會多艱難。
「如今哥哥活得好,我也算高嫁,將來有銀子、有地位,還有您這樣通情達理的婆婆,未來的日子值得期待,至於要面臨的危機……我既然享受這一切,自然要有這個覺悟,世事總是相輔相成的。」
齊老夫人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想通了,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呵呵笑道:「妳這孩子真是通透。」
「您不就是喜歡我的通透嗎?」莫玥俏皮的眨了眨眼,「您費了這麼大力氣為我鋪路,可見您多麼喜歡我,以後我的日子肯定差不了。」
齊老夫人大笑,學著她的樣子眨眼道:「妳還沒見過老六吧?想不想見一見?」
莫玥剛含了一口茶,乍一聽這話,不禁被嗆住,猛烈地咳嗽起來。天吶,在這樣一個世界,竟然遇見了這麼一個開明的老太太,她的運氣實在不錯。
齊老夫人見她這樣子,以為她在害羞,不由大笑,認為這才像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該有的天真,「妳不可能不好奇吧?反正已經訂親了,見一面也不算逾矩,女孩子還是要帶著憧憬嫁人的。」
莫玥順了氣,緩緩的問道:「侯爺是不是長得很英俊?」
「嗯。」齊老夫人驕傲的點頭。
莫玥繼續道:「您是不是還不放心我?」
「嗯,這話怎麼講?」齊老夫人疑惑了。
「那幹麼還要用美男計?」莫玥一臉的嚴肅認真,眼底卻滿是笑意。
齊老夫人一愣,隨即大笑,「妳這孩子……」


肉已經烤好了,孟意也釣了條魚回來,交給下人去收拾。
三人圍著烤爐吃了些燒烤,不久,齊老夫人有些乏了,便要去山頂的院子休息。
莫玥和孟意跟著站起來,齊老夫人卻對莫玥道:「我還沒吃夠呢,妳在這裡照看著,我們休息一個時辰就下來了。」
莫玥動作一頓,這感覺怎麼像是相親呢?只不過男方還沒來,老娘就給騰地方了。
孟意意味深長的看了莫玥一眼,臉上滿是揶揄,笑嘻嘻的扶著齊老夫人走了。
莫玥盯著眼前的炭爐,心底有些緊張,不停的告誡自己,上班前見見長官很正常、很正常。
莫玥剛剛將一塊鹿肉放在鐵絲網上,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一扭頭就看見一個穿著淡紫色織錦的男子,英俊的臉龐卻面無表情,朝著莫玥點了點頭,徑直走到她的對面。
這個長官,看起來好有威嚴。這麼想著,莫玥站了起來,露出一個大方得體的微笑,朝著對方福了福身,「侯爺安。」
「嗯。」齊紫皓點頭道:「不必多禮。」他的聲音醇厚之中帶著金屬一般的質感,十分好聽。
莫玥等他落坐之後,也隨著在地毯上盤膝而坐,不著痕跡的打量他,上次遠遠的望了一眼,他還穿著盔甲,所以莫玥對他的長相並沒有什麼印象,雖然李妙無數次在她耳邊描述他的樣貌,但她把那歸於情人眼裡出西施,並沒有在意。
但此刻她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傢伙長得確實很好看。劍眉飛揚、鳳眼上挑、鼻若懸膽、薄唇緊抿,刀削般剛毅的輪廓,與其說是英俊,不如說很有男人味。
和莫少恒朗目舒眉、光風霽月的氣質不同,齊紫皓的長相因為軍隊的磨礪而帶了絲銳氣,反而沖淡了五官的印象,讓人覺得不好接近,可又很吸引人。
莫玥打量齊紫皓的同時,齊紫皓也在打量她,直到去年年底他才知道,那天母親在湧泉寺說的那一句「壁角聽得太值」是什麼意思,知道她將要成為他的妻子後,早就被他拋在腦後的記憶又被挖起,卻想不起細節,只記得一道清脆活潑的聲音,帶著絲絲俏皮,妙語連珠,讓人忍不住會心一笑,覺得這應該是個活潑的少女,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然而之後與她哥哥討論策論時又有些不同,侃侃而談、一針見血的見解和一個老練政客才擁有的視角,感覺很像一個歷經世事、看過滄桑的女子。
之後母親一直關注著她,並告訴自己,他的未來的妻子擁有軍師之才,會是他的福星,他眼前又浮現出一個英姿颯爽、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形象。
他忍不住想像她的模樣,卻怎麼也無法把這些矛盾的氣質糅合在一起,不禁有些後悔,當初母親堅持要去看她時,他不應該拒絕的,因此當母親提出要讓他見一見她,他雖然不耐煩和女人相處,還是順水推舟的答應了。
現在她就在他面前,穿著一件縹色繡滿了白色的折枝花的衣裙,可能是為了遊玩方便的緣故,窄袖束腰,頭髮只是簡單的挽了個髻,插著一支楓葉簪,耳上墜了一對珍珠耳墜,襯得她臉色如玉,整個打扮雖然簡單卻清麗可人。大大的杏眼望著他,眼裡帶著一絲好奇,靈動非常,像個純真的少女,但一想到剛剛那個大方得體的微笑,帶著些許客氣與疏離,不遠也不近,彷彿有一層薄薄的膜,竟然讓他看不透。
兩人互相打量卻沒人說話,齊紫皓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偏生他不太擅長跟女人聊天,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想了半天才問道:「妳的名字是什麼?」
女人的閨名,除了家人,別人是不知道的,然而作為即將成為她丈夫的男子,自然是可以問的。
「玥,神珠曰玥的玥。」這個世界女子的名字並不寫入族譜,多為單字。
「哦。」齊紫皓頓了一下,接著問道:「平時喜歡做些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莫玥突然想到了公司面試,一上來,面試官先問妳「叫什麼名字?哪裡畢業的,有什麼特長?」之類。
於是莫玥想了想,突然坐直身子,一臉肅穆地道:「喜歡做的事情很多。侯爺想知道哪一方面的?」一副下屬對上司的態度。
齊紫皓先是一愣,她的態度和他招的幕僚何其相似,待看見她眼底的狡黠時不禁有些意外,從來沒有女子敢跟他開玩笑。
齊紫皓心中一動,溫言道:「妳有什麼本事?能為我做什麼?」
莫玥又眨了眨眼,難道真的是在面試她?認真的看向他時,卻看見他眼底隱有笑意,不由得愣了一愣,這個人竟然也會開玩笑?但不管怎麼樣,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莫玥從來是個能抓住機會的人,想了想,恭敬地道:「天文地理、文治武功、古今史鑒,侯爺需要什麼?」
聽見這話,齊紫皓的嘴角不由翹起來,心想,反應還真是快!又道:「這些妳都懂?」
莫玥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斬釘截鐵地道:「都不懂。」
齊紫皓一愣,隨即失笑。
見狀,莫玥反問道:「侯爺平時喜歡做什麼?」
因為有了好的開頭,兩個人似乎找到了相處的方法,就這樣聊起來。
莫玥知道這個人並不像看起來那麼嚴肅,偶爾說些俏皮話活絡氣氛,倒是還算愉快。
兩人正聊著,齊紫皓忽然一皺眉頭,站起來對莫玥道:「戴上帷帽。」然後看向楓林深處。
莫玥看這架式似乎是有人來了,也不多說什麼,吩咐不遠處的春蘭拿來帷帽,剛剛戴上就見一匹馬猛衝過來,定睛一看,上面還伏著一個粉衫少女,少女緊緊抓著馬韁,面上滿是驚恐,遠處則傳來兩個男人焦急的叫聲。
那女子看到齊紫皓和莫玥,眼睛一亮,嬌聲叫道:「馬驚了,救救我!」
聽到馬驚兩個字,莫玥忍不住陰謀論了,眼看著那馬衝到了跟前,齊紫皓卻往後退了一步,莫玥眼尖的注意到那少女鬆了手,一時間來不及多想,才上前一步擋在齊紫皓面前,就感覺一個黑影罩過來。
莫玥閉上眼睛,心想這一砸也不知道多痛,忽然間卻感到手臂一暖,有一股力量將她往後一拉,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一聲女子的尖叫,然後就是撲通落水的聲音。
正巧他們站著地方是溪邊,莫玥反射性的望過去,就見那女子濕淋淋的,曲線畢露,不由暗自腹誹,明晃晃的連環計啊!接著連忙舉起雙手,擋在齊紫皓眼前,碎碎念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又見有兩個男人騎著馬往過奔,應該是之前在後面追趕的人,這個時代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就算親哥哥看到妹妹的身體也不好,急忙扭頭對一個婆子快速吩咐道:「快阻止他們兩個,別讓他們過來,那姑娘沒事。」轉而又吩咐春蘭,「帶幾個丫鬟把人扶上來,這邊正好有炭火,夏荷,妳去車上拿件衣服過來。」
一切都安排好了,才轉過頭來對著齊紫皓道:「侯爺,您也迴避一下吧。」
齊紫皓看了看依然擋在自己眼前的一雙小手,想到那一連串果斷快速的吩咐,眼中閃過一絲笑意,點頭道:「我在那邊等妳。」
莫玥點了點頭,見他走開,就摘了帷帽,轉身去詢問那女子的傷勢,那女子卻充滿敵意的狠狠瞪了她一眼。莫玥暗暗歎了口氣,果然不是她小人之心,反正這女子的陰謀也沒得逞,她也就沒那心情熱臉貼人家冷屁股,只讓丫鬟婆子生了火,拿了乾衣服給她換上。
大約過了一刻鐘,有七八個丫鬟婆子跑過來,莫玥將人交給她們,就轉身往齊紫皓的方向走去。
遠遠看見他和兩個人站在一起,似乎是剛剛追在那女子後面的兩個男子,就停住了腳步。
齊紫皓似有所覺地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朝那兩人說了什麼,兩人點點頭抱拳離開,齊紫皓這才朝莫玥的方向走過來。
莫玥忽然感到尷尬,他應該是知道的吧?那少女的法子是不錯,但畢竟有些沉不住氣,破綻很明顯,她是不是自作多情了呢?
齊紫皓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到她剛剛的狡黠,又覺得有趣,本來想安慰的話就換了,「她是威北將軍的嫡次女,有些身手。」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莫玥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齊紫皓看著她滿臉通紅、呆呆的樣子,不知為何,突然很想笑。
「那、那個……」莫玥不好意思地道:「對不起,當時時間緊迫,我沒來得及多想,那個……沒有誤您的事吧?」
齊紫皓一愣,沒想到她竟然會道歉,是以為自己做錯事了嗎?看到她小心翼翼帶著歉意的眼神,心下一軟,緩聲道:「不要多想,妳做的很好,這種事情我雖知道,但處理起來總歸不太好,由妳們女人家出面最好了。」
說到這裡,他的眼中不禁露出讚賞來,短短的一瞬間她就看出了破綻並立刻做出決定,事情的處理和善後都做得很好,就像是他的得力屬下一般,如此契合他的心意。
莫玥看到他眼底的讚賞,確認自己不是多管閒事辦錯事後,心下一鬆,然而看著齊紫皓時卻長長地歎了口氣。
齊紫皓疑惑的看向她,眼神帶著詢問。
莫玥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爺平均多長時間遇到一次驚馬?光我聽到的就有一次,今天又親眼見了一次,我覺得我任重而道遠啊……」說到這裡,她忽然焦急地問道:「那個威北將軍的嫡次女,我和她的梁子結下了吧?既然是嫡次女,她姊姊成婚了沒?她和她姊姊感情好不好?和嫂嫂的感情呢?」
齊紫皓看著她越來越苦的臉,忍不住勾起嘴角,果然和母親說的一樣,走一步看三步,高瞻遠矚,是軍師之才。
按理說,他應該告訴莫玥,威北將軍的嫡次女一向刁蠻任性,三天闖一小禍,五天闖一大禍,家裡人知道了只會罰自家女兒,絕對不會有人找她的麻煩,但是看著她苦惱的樣子,齊紫皓卻把話嚥了回去,似乎覺得這個樣子才比較有趣。
這時,他發現不遠處有個小廝正探頭探腦的。
齊紫皓讓莫玥戴上帷帽,招了小廝過來,「什麼事?」
「侯爺,時候不早了,該回了。」小廝道。
聞言,齊紫皓一愣,時間過得這麼快……居然沒他想像中的枯燥。
最終,齊老夫人和孟意並沒有回來吃燒烤,莫玥是跟著齊紫皓一同回到馬車旁的,上了車後,看到孟意別有深意的笑容,忽然有些不自在。
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跟一個陌生男人這樣聊起來了,相處得還挺融洽,除了一開始的緊張之外,兩人雖然不熟悉,也還算挺聊得來的。這個上司雖然冷了點,但總的來說,還是不錯的,這麼一想,莫玥總算安下心來,這一天,收穫頗豐。
第七章 待嫁兄長心
夜月看了一眼在車上閉目養神的主子,雖然他的表情和平時無二,但夜月知道,主子的心情很好,主子去幹什麼了他自然知道,因此心中不由得嘖嘖稱奇,一向不耐煩和女人待在一起的主子,竟然和對方一起聊了這麼長時間,而且心情愉悅!
「夜月。」齊紫皓忽然開口。
夜月躬身聽訓,齊紫皓卻頓住,似乎在想什麼。
夜月疑惑的抬頭,齊紫皓睜開眼睛,溫聲道:「今天起,改叫夜闌吧,去泡一壺茶。」
夜月一愣,隨即躬身應是,轉身到旁邊的格子裡取了紅泥小爐和茶壺開始煮茶,心中卻有一番思量。
奴才在兩種情況下會改名,一是換主子,二是沖了主子名諱。
他跟了主子將近五年,並沒有做錯任何事,而且新名字也該是由新主子來起的,所以主子突然給他換名字,並不是要換主子,那麼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他的名字衝了主子名諱,這些年來他一直叫夜月,今天卻突然衝了主子名諱,那這個主子是誰顯而易見……看來主子挺看重這位未來的新夫人,回去以後,要給幾個親近的人提個醒。
夜闌見主子盯著自己泡茶,嘴角竟然彎著弧度,大著膽子道:「未來的夫人很漂亮嗎?侯爺似乎很開心。」
齊紫皓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專心做你的事。」
夜闌沒有感覺到主子的不悅,嘿嘿笑了一下,開始專心泡茶。
齊紫皓卻發起了呆,他好像現在才發現自己的心情一直不錯,仔細想想,似乎兩人也沒有說什麼。至於她漂亮嗎?眼前忽地浮現出一雙小手來,十指纖纖,瑩白如玉,擋在自己的眼前,午後的陽光為它們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嗯,確實挺漂亮的。


從紅葉山回來,莫玥安心備嫁,和兩位大Boss相處不錯,安寧侯府待遇也好,莫玥心中再無茫然,並開始積極打聽安寧侯府的事情,既然要上班,自然準備充分些才好。
狀元府眾人已全都搬回莫宅,雖然狀元府更像莫玥的家,但莫海揚是她的父親,她要從莫宅出嫁。
莫少恒則是不放心她,寧可到莫宅擠著,也要在她身邊照看才行。
李嬤嬤在莫玥面前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自從那天她讓李嬤嬤傳話之後,李嬤嬤就變這樣了。
莫玥很不好意思,當初乍一聽被人算計,她驚恐之下難免遷怒,但現在想想,李嬤嬤也是聽命行事,而且真的助她良多,讓一個長者擔驚受怕,她實在不忍,遂找了個時間,跟李嬤嬤坦誠的談了。
李嬤嬤總算放下心結,並對莫玥的信任十分感激,表示她願意在莫玥身邊做事,而莫玥身邊正好也沒有嬤嬤,李嬤嬤又很有經驗,便答應了。
安寧侯府是八月下定的,莫海揚又拿了一萬兩出來給莫玥做嫁妝,拿出這些來,莫府的生活就有些困難了。
莫玥推辭了一番,莫海揚卻執意要給,莫玥終於知道當初莫少恒的感慨了。
除此之外,孟意也給了她五千兩,這讓莫玥有些過意不去。
孟意卻道:「我是我們家的獨生女兒,一直特別羨慕那些有姊妹的,我雖然嫁進來不過兩個月,但我是真心喜歡妳的,認真說來,我還要感謝妳,我如今活得這樣舒心,妳功不可沒。我做姑娘的時候,全京城的人都說我潑辣任性,家裡人發愁我書讀太多,我認識的姑娘們,性格好的、嫁得好的都有,但沒過幾天舒心日子,整天愁各種事,都是為面子活。
「那時我都對我的婚事沒有想法了,只想著是個有腦子的、別幹出寵妾滅妻的事情就行,還想著出生在這樣的人家,也許就是命。若不是妳教妳哥哥愛護我,我們開了個好頭,可能就是他怕我看不起他、我不願放下架子,最好也是個相敬如賓,就衝著這一點,我怎麼疼妳都不過分。」
莫玥聽她說得真誠,也不再矯情,經過這兩個月的相處,她確實挺喜歡孟意的,她們與其說是姑嫂,不如說是閨蜜,孟意可能因為是獨生女的緣故,跟著哥哥們讀了很多書,這個世界對女子的束縛在她身上要少很多。
而莫玥則算是跟著哥哥長大的,莫少恒一開始根本不知道該教她什麼,都是他學什麼就教她什麼,那些女子的規矩也沒在意,加上她內裡與這個世界的女子到底不同,兩人都覺得與對方相處親切又舒服,因此很是投緣。
莫少恒知道孟意給莫玥添了嫁妝後沒說什麼,不過第二天孟意病了。
莫玥去探望她,卻見她滿臉通紅,恨恨瞪向莫少恒的眼中水意瑩瑩,莫玥暗自偷笑。
而隨著婚期臨近,莫少恒卻比她還緊張,每天都要過來陪陪她。
有一天,莫少恒突然跑過來,傻兮兮地問道:「妳說現在退親還來得及嗎?」
莫玥聽得哭笑不得,孟意追過來,正好聽到莫少恒的問話,推了他一把,對莫玥道:「妳哥哥傻了,妳別理他,我就是跟他說一下侯府的情況,他就擔心得不得了。」
莫少恒道:「雖然我們家之前也不太好,但是比齊府簡單多了,而且其他三個妯娌出身都比玥兒高,玥兒年紀又最小,她要主持中饋……」
「好啦好啦。」莫玥打斷他,「別說傻話了,快和嫂嫂回去吧,不用擔心我。」
莫少恒是回去了,只是差點沒把狀元府的庫房搬空,除了孟意的嫁妝沒動,其他的幾乎都要給她了,弄得莫玥狠狠哭了一回,這才真實的感覺到自己要離開家、離開哥哥了。
莫玥出嫁在即,張氏又被放出來,同時她的三個子女對莫玥十分仇視,而且因為年紀小,面子功夫都不怎麼做,不過莫玥也不在乎,有些人無論你怎麼做都是改變不了,反正她有個了不起的哥哥,她爹現在也向著她,張氏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轉眼就到了莫玥出閣的日子,前一夜,孟意塞給她一個黃皮冊子,羞羞答答的講述了洞房知識,然後兩人躺在床上聊了一夜,都沒來得及入夢,莫玥就被人從床上挖起來沐浴更衣、開臉、梳妝打扮。
她如木頭娃娃一般任人擺布,裡三層外三層的穿上大紅嫁衣,不久就聽到有人喊,「新郎來了,新郎來了……」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笑道:「有個狀元舅兄壓力真不小,幸虧是侯爺,要是一般人,我看今天新郎都見不到新娘子了。」這話說得莫玥心裡酸脹。
又過了兩刻鐘,莫家請的全福人進來,替莫玥蓋上蓋頭,笑道:「新娘子上轎了。」
莫玥的世界全部變成了紅色,莫少恒背她出門,聽著外面的喧囂、趴在這個寬厚的背上,她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流。
莫少恒馬上就感覺到了她的異樣,動作頓了一下,又接著走,笑著哄道:「今天是妳大喜的日子,別哭。」雖然這樣說,聲音卻帶著哽咽。
這讓莫玥哭得更厲害,她從來沒有這樣清晰的意識到,她要嫁人了。
莫宅離御前街的齊府有一段距離,莫玥一夜沒睡,又哭過一場,腦子有些暈,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感覺到轎子停下來。
有人伸手將她扶住,她渾渾噩噩的跟著人走,讓邁步就邁步,讓跨馬鞍就跨馬鞍,讓跪拜就跪拜,一串儀式過後,總算被送入新房。
莫玥歇了口氣,才剛緩過來,就聽見有人笑道:「侯爺,快揭蓋頭,我們要看新娘子。」
沒人應聲,蓋頭卻被緩緩挑開,莫玥抬頭,對上了一雙帶著淡淡笑意的眸子,可能因為算是熟人的緣故,讓莫玥忐忑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一身紅色的新郎禮服讓齊紫皓身上那種清冷肅然的氣質淡去不少,雖然仍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似乎能感覺到他的心情不錯。
「新娘子真漂亮。」
「真白淨,看起來是個有福的。」
莫玥循聲望去,看見一堆衣著光鮮、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女眷,與她之前所見女眷的風格天差地別。
張氏喜歡被人奉承,來找她的女眷多是有求於她,所以大致上都是四品以下官員的女眷。莫玥只在莫府有事大肆宴請時見過一些,那些人跟眼前的這些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此刻莫玥無比清楚的意識到,她這一嫁,馬上就從普通官宦之家進入這個社會的上層貴族交際圈,好在莫玥做為新娘子不需要說話,只需要安靜聽著,做嬌羞狀就行。
齊家的全福人請齊紫皓在莫玥身邊坐了,兩個嬤嬤端了一個裝著紅棗、花生、桂圓等東西的簸箕,嘴裡念著吉祥話,一邊撒向兩人,嬤嬤們撒得很有技巧,並沒有砸到莫玥臉上。
然後就是合巹酒,喝完合巹酒,全福人將兩個杯子拋到床底,唱道:「一仰一俯,大吉!」至此,婚禮的儀式才算是完成。
新房中的女眷魚貫退出,屋裡只剩下莫玥和齊紫皓,齊紫皓起身道:「我去敬酒,我讓人準備了吃的,一會兒就送上來。」
莫玥起身行禮,「多謝侯爺,侯爺慢走。」
齊紫皓點點頭,轉身離開。
很快的,就有兩個丫鬟端著托盤進來,是一碗粥、一盤水餃和幾道小菜。
其中一個圓臉丫鬟朝著莫玥福了福,笑道:「侯爺怕夫人一天沒吃東西,胃口不好,特地吩咐準備了白粥和清淡小菜,您先墊墊肚子吧。」
還挺體貼的,莫玥朝那丫鬟笑了笑,問道:「妳叫什麼名字?」
「奴婢山茶,見過夫人。」山茶說完,又指著旁邊的瓜子臉的丫鬟道:「這是杜鵑。」
旁邊的杜鵑就對莫玥福了福,「奴婢杜鵑,見過夫人。」
莫玥笑著點了點頭,「辛苦妳們了。」
旁邊的李嬤嬤拿了兩個荷包遞給兩人,道:「夫人賞妳們的。」
兩人拿了荷包,齊齊福道:「奴婢謝過夫人。」
莫玥笑了笑,走到桌旁開始吃飯,這一天她實在餓壞了,吃了整整一碗粥,又吃了半盤水餃才作罷,這才讓山茶和杜鵑收拾了東西並退下。
莫玥覺得渾身散了架般的累,春蘭和夏荷已經準備了洗澡水,她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換了一身紅色的常服,坐在床上等齊紫皓。
丫鬟和嬤嬤們都退下了,新房裡靜悄悄的,只有龍鳳燭偶爾發出的劈啪聲,莫玥開始替自己做心理建設。她心道,這只是一項工作而已,是工作,反正女人也是有需要的,各取所需罷了。這麼想著,眼皮卻慢慢耷拉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莫玥覺得臉上熱熱的,還有粗糙的觸感,心下一驚,猛地睜開眼睛,卻對上一雙極其明亮的鳳眼,那眼中含著淡淡的笑意,接著就聽見一個醇厚的聲音道—— 
「累了?」
莫玥點點頭,看著他茫然片刻後才清醒過來,自己竟然睡著了!她急忙起身道:「侯爺。」
「嗯。」齊紫皓似乎覺得她的反應有趣,嘴角微微翹起,點頭道:「那就歇了吧。」
莫玥這才注意到他已經換了常服,似乎沐浴過了,身上還有淡淡的酒氣,自己竟然睡得這麼沉,連他什麼時候進屋都不知道。
齊紫皓張開雙臂,莫玥因為心虛的緣故,急忙起身為他寬衣,但她的動作有點僵硬,無論做了多少心理建設,跟一個只見過一面的陌生男人上床,實在是……
齊紫皓見她半天也沒解開他的腰帶,不耐煩的伸手一扯,腰帶就掉了下來,口中道:「以後多練練就好了。」
這是安慰還是調戲?莫玥疑惑地抬起頭,忽然注意到齊紫皓異常明亮的眼睛,這個傢伙是醉了吧?
有了這個認知,莫玥迅速地替他寬了外衣,扶著他上床躺下,又幫他蓋好被子,到桌上拿了一壺冷茶放到床邊的杌子上,見他緩緩的閉上眼睛,呼吸均勻了,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她不是個愛逃避的人,可這種事情她實在是沒法迎難而上,能緩一時是一時吧。
這麼想著,莫玥就小心地鑽進另一床被子,剛剛躺下就聽見一聲輕笑,一隻堅實有力的手臂伸過來攬住她的腰,緊接著就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還帶著淡淡的酒香。
莫玥覺得渾身僵硬,深吸了幾口氣還是沒能放鬆下來,期期艾艾的開口,「侯、侯爺,我、我能不能喝些酒……」
齊紫皓鬆開她一些,一隻手捏著她的手問道:「害怕?」
莫玥可憐兮兮的點點頭。
齊紫皓心下一軟,放開她道:「去吧。」
莫玥翻身下床,走到桌邊,拿起酒壺猛灌了幾杯,又深吸了一口氣,想著反正逃不掉了,早死早超生,轉身走了過來,脫鞋上床。
齊紫皓看她臉上一副視死如歸的神色,不由失笑,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頭髮道:「別怕……」
莫玥感覺到一雙帶著厚繭的手在她身上游走,一股溫熱的暖意在鎖骨處徘徊,她酒勁漸漸上來,正昏昏欲睡時卻有一陣撕裂的疼痛傳來,她不由得打了個激靈,眼角一陣濕熱,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也許是因為痛,也許是因為那今生註定無法擁有的遺憾……
紅燭搖曳,春宵帳暖,伏在身上的人終於停了下來,莫玥只覺得筋疲力盡,摸索著穿上中衣,這才沉沉睡去。


莫玥睜開眼睛,看著床頂的大紅喜帳有些茫然,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嫁人了!轉頭往旁邊看去,沒人?
「小……夫人,您醒了嗎?」春蘭聽見動靜,出聲道。
「嗯,醒了。」莫玥坐起來,不由皺了皺眉頭,下身疼得厲害。
等莫玥拿起枕邊的中衣穿好,春蘭才拉起帳子,服侍她更衣,口中忍不住笑道:「侯爺去練拳了,走的時候不讓吵醒您。」說話間,眉宇滿是喜色。
莫玥點了點頭,再一次確認她的上司挺人性化的。
莫玥剛穿好衣服,齊紫皓從外面進來,一身勁裝打扮,滿臉的汗,上衣的衣襟都濕透了,看見莫玥站在床前,問道:「醒了?」
「嗯。」莫玥應了一聲,接著準備上前服侍。
山茶遞給齊紫皓一個茶杯,齊紫皓喝了幾口,看著莫玥還披散著的頭髮,就道:「妳先梳妝吧,我去沐浴。」說罷往淨房走去,杜鵑跟去服侍。
莫玥想了想,就問山茶,「侯爺一般什麼時候起床?」
山茶道:「侯爺每天卯初起床,不上朝的話,就在演武場打一個時辰的拳,若上朝的話,打拳的時間改在戌時。」
莫玥點點頭,指了指山茶剛剛遞給齊紫皓的杯子,問道:「這是什麼?」
山茶道:「白水,侯爺打拳後喜歡喝一杯白水,平時喜歡喝銀針白毫。」
莫玥不由多看了山茶一眼,見山茶恭敬的笑了笑,她眼底泛出一絲暖意,點頭道:「謝謝,我對侯爺的習慣不熟悉,以後還請妳多提點我。」
山茶甜甜一笑,福身道:「不敢說提點,承蒙夫人看得起,奴婢自當盡力。」
莫玥笑著點點頭,轉身走向梳妝臺,不管出於什麼目的,這是她來到這個陌生的環境中,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丫鬟。
夏荷替莫玥挽了個百合髻,莫玥略施薄粉,挑了孟意送她的鑲寶石眾星捧月金簪,又挑了兩支翡翠的百合花鈿插在右側的髮髻上,耳上掛著一對紅寶石耳墜,整個人看起來華貴又不失俏麗。
春蘭歎道:「夫人真美。」
夏荷笑著點點頭。
莫玥看著鏡中的人也有些恍惚,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在莫宅時她沒條件打扮,而且首飾方面與現在也完全不是一個層次,如今她嫁入侯府,穿衣打扮自然也要注意起來。
齊紫皓從淨房出來,不由多看了莫玥兩眼,打扮起來的她端莊貴氣中透著俏皮,和之前那個清麗可人的小丫頭判若兩人。
山茶和杜鵑服侍齊紫皓換了衣服,齊紫皓才吩咐山茶道:「傳膳吧。」
聽見這話,莫玥一臉疑惑的看向他,今天好像是要認親的吧?認完親要服侍齊老夫人用飯,媳婦要開始立規矩了。
齊紫皓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巳時才開始認親,我們在屋裡用早膳吧。」
莫玥笑著應了,卻忽然聽外面的小丫鬟稟報,「方嬤嬤來了。」
莫玥急忙出了內室,在外間相迎,方嬤嬤是齊老夫人跟前的得力人,那次去紅葉山一直在齊老夫人身邊伺候,光聽齊老夫人跟她說話的語氣,就知道主僕關係十分深厚,因此莫玥不敢怠慢。
小丫鬟挑起簾子,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人進來,慈眉善目,身材微微發福,很是富態,方嬤嬤看見莫玥,笑著福了福道:「夫人安。」
莫玥側過身子受了她半禮,又朝她福身還禮道:「方嬤嬤好。」
看著方嬤嬤帶著兩個小丫鬟進了內室,莫玥才反應過來方嬤嬤是幹什麼來了,臉色不由漲得通紅,她實在是不習慣古人這種夫妻親密,外人查驗的習俗。
方嬤嬤收了元帕後,笑嘻嘻的走了。
莫玥深吸了一口氣,往飯桌邊走去,抬頭就看見齊紫皓微勾著唇角,眼中滿含笑意的望著她,她剛剛壓下的窘迫又升了上來。
即使接觸時間不長,莫玥也能感覺到齊紫皓是個極其內斂的人,現在這樣明顯的情緒外露,到底是什麼意思?絕對不能讓他看笑話!
莫玥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恢復正常,笑盈盈的望著齊紫皓道:「侯爺,傳膳嗎?」
齊紫皓看著很快鎮定下來的小妻子,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點點頭,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道:「坐吧。」
莫玥沒有錯過齊紫皓眼底的詫異,心情愉悅起來,哼,叫你小看我,叫你笑話我!
看著莫玥微微得意的表情,齊紫皓不禁覺得好笑,跟個小孩子似的。
飯菜不一會兒就送上來了,有一些清粥小菜,還有幾個油膩的肉菜。
莫玥看了很是疑惑,誰一大早吃這麼油膩的東西啊?緊接著莫玥就發現,齊紫皓十分不喜歡吃菜!桌上的菜最多吃了三筷子,肉倒是被他吃得差不多。隨後莫玥又被小小的震驚了一下,他的飯量好大……
第八章 認識新家人
吃完飯,時間還有些早,莫玥正想著幹點什麼打發時間,有小丫鬟匆匆跑進來道:「侯爺,聖旨到了,在榮武廳。」
聖旨?莫玥一愣,心跳的有些快,不會有什麼事吧?想著,下意識的向齊紫皓看去。
齊紫皓看見她眼底的擔憂,邊走邊道:「別擔心,應該是冊封誥命的聖旨。」
莫玥心下一鬆,跟著齊紫皓往外走,隨即冒出疑惑,她出嫁之前孟意跟她說過,她的誥命要齊紫皓上書請封,禮部還要走一套程序,誥封才能下來,算一算至少也得四五天的時間,怎麼婚後第二天就下來了?
齊紫皓似是看出她所想,解釋道:「前幾天母親去宮中求了皇后,我直接將請封遞上去,禮部那邊也就走個過場,所以誥封今天就下來了。」頓了一下道:「母親很喜歡妳。」
莫玥點點頭,一本正經的道:「嗯,我知道。」然後問齊紫皓,「侯爺呢?侯爺喜不喜歡我?」
聞言,齊紫皓一愣,腳步都頓了一下,低頭對上莫玥的眼睛,如皎皎明月般清澈,並沒有類似期盼、緊張、嬌羞等情緒,他直覺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上來,遲疑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心道,這種情況下,他總不能搖頭吧?
莫玥臉上的笑容如春花一般綻開,對著齊紫皓豎起大拇指,讚賞道:「母親和侯爺的眼光真不錯,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
齊紫皓先是一怔,隨即失笑,忍不住抬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怎麼這麼不謙虛?」
莫玥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這個時代的男女在外面是不能有任何親密動作的吧?如此想著,下意識的扭頭,見所有的丫鬟婆子都低著頭,彷彿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回頭見齊紫皓也有些不自然,摀著額頭不滿的嘟囔,「怎麼都喜歡點人家額頭。」
齊紫皓看著她如小孩子般抱怨的樣子,那一點不自然馬上散去,教訓般道:「誰叫妳調皮。」
莫玥嘟嘴道:「人家不是沒有接過聖旨,覺得緊張嘛……」
聽著她抱怨般坦誠她的心情,齊紫皓先是一愣,隨即才想到她不過才十五歲,在陌生的環境面對陌生的事情,難免會覺得緊張,他不由得失笑,連緩解情緒的方式都與眾不同。
想到這裡,齊紫皓忽然發現,他的小妻子似乎從來不會把不好的情緒傳遞給別人。昨天晚上也是,明明那樣害怕,做出的事情卻讓人忍俊不禁;在湧泉寺的那個晚上,明明是艱難辛苦的處境,連莫少恒都多有抱怨,但經她一番調侃,那些辛苦好像都沒有她爹的「遇人不淑」值得同情,可她真的沒有難過過嗎?
齊紫皓覺得心底有什麼被觸動了,再看向自己的小妻子時,眼底有了柔意,軟了聲音,安慰道:「別怕,等傳旨的公公念完聖旨,妳上前接了就行,況且,還有我在呢。」
又發現上司的一個優點,有擔當。
莫玥點了點頭,甜甜的朝著齊紫皓笑開,齊紫皓也微微一笑。
兩人走到榮武廳時,香案已經擺好,李公公見人到齊了,笑咪咪的對眾人道:「接旨吧。」
齊紫皓帶著齊府男子,齊老夫人帶領全體女眷下跪。
李公公宣旨,「奉天承運,皇帝制曰,厥唯聖人之治,德懋懋官,功懋懋賞。陰陽雖殊,莫非王臣。故文母治政,武王頌之。西母向化,穆王恩之。今安寧侯齊紫皓之繼妻莫氏,明德徽音,性秉恪慎,封一品夫人,欽此!」
李公公念完,對莫玥笑道:「夫人,接旨吧。」
「妾身謝主隆恩。」莫玥磕了頭,恭敬的接過將聖旨。
李公公笑道:「恭喜夫人了。」
莫玥對他福了福身,大方地道:「多謝公公。」
李公公朝身後揮了揮手,幾個小內侍端著皇上的賞賜出來,莫玥恭敬的接了,齊紫皓也親自上前和李公公寒暄。
說話間,皇后和太后的賞賜也到了,齊家眾人再次跪地謝恩,莫玥上前聽訓,恭敬的接了賞賜,其間進退有度,不見一絲侷促慌亂。
齊老夫人看了暗暗點頭,轉頭卻見齊紫皓的眼睛一直黏在莫玥身上,似乎在擔心莫玥的樣子,不禁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親自上前打點皇后和太后的內侍。
送走三位公公,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莫玥笑咪咪的看向齊紫皓。
齊紫皓看著她微微得意的模樣,語氣帶了笑意,「做的很不錯。」
說實話,他很驚訝,若不是她說了自己緊張,他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來,進退之間不見絲毫畏縮,行動間優雅端莊,一點都不像第一次接聖旨的樣子。
齊老夫人看著自己兒子臉上柔和的表情,不由露出個滿意的笑容來,「時辰差不多了,開始認親吧,下午還要進宮謝恩。」

齊府現在總共有四房,齊老夫人當年生大女兒,也就是現在的皇后娘娘時傷了身,調養了幾年,因此先後兩位庶子出生,大房的齊紫皊在族中排行老大,如今三十歲,二房的齊紫皎族中行四,如今二十七歲;然後就是齊紫皓,族中行六,今年二十五歲,最後也是一個庶子齊紫皚,族中行九,今年也二十歲了。
莫玥給齊老夫人敬了茶,齊老夫人賞了她一對鏤空雕刻的玉如意和一對羊脂玉的手鐲,玉鐲通體瑩白,其中玉光瑩瑩,一看就是好東西,莫玥也把自己做的鞋送上去。
老侯爺只有一個弟弟,二老爺很是富態,二嬸嬸卻乾瘦乾瘦的,兩人站在一起對比很是強烈,不過都笑得很和藹。
認完了長輩接著就是平輩,莫玥跟在齊紫皓身後乖乖認人,大爺齊紫皊感覺有些架子,大夫人何氏個子高高的,標準的鵝蛋臉,一雙吊稍三角眼頗有點王熙鳳的精明感,面對莫玥時帶著公式化的微笑,因為她是孟意重點介紹的對象,所以莫玥對她多了幾分關注。
何氏出身嶺南世家何家,是齊紫皊生母何姨娘的娘家人,何姨娘家世顯赫,根本就不用與人做妾,但何姨娘對老侯爺一腔癡心,要死要活的非君不嫁,家裡人無法,就將她送來與老侯爺做妾,並在齊老夫人傷了身體的情況下生了庶長子。
齊老夫人可以說是這個世界賢妻的典範,她深知齊府眾人必須緊緊團結才能屹立不倒的道理,因此對庶子們的教育很是上心,在不威脅齊紫皓地位的情況下,都儘量給他們謀了出路。
不過齊紫皊有些好大喜功,深覺自己懷才不遇,總會有不切實際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妻子必須要安守本分才行。但這樣的人選並不好找,齊紫皊雖出身高門卻是庶子,門當戶對的人家沒人願意嫁庶子,小門小戶的又害怕管不住齊紫皊,最後還是何姨娘心疼兒子,找了她娘家的侄女兒,以齊紫皊一介庶子的身分來說,他算是高攀了。
齊老夫人沒什麼不願意,就這樣把何氏娶進了門,而何氏確實安分守己,齊老夫人也挺滿意的,所以在黃氏去世後,侯府的中饋就暫時交給她來主持。
孟意認為,莫玥做為將來要主持中饋的宗婦,她們之間必定會有一場較量,可莫玥卻沒太在意,她在禮法上站住了腳,地位是動搖不了的,和何氏之間頂多是一些小利衝突,只要何氏不要太過分,她並不放在心上。
四爺齊紫皎看起來很有富貴閒人的意思,身體微微發福,四夫人趙氏是魏北伯府的庶女,對莫玥笑得很客氣。
九爺齊紫皚看起來一身書卷氣,九夫人吳氏是江南望族嫡女,因仰慕齊紫皚的才華而下嫁,長得嬌小玲瓏,眉宇間還有著少女的天真,甜甜的叫莫玥嫂嫂。
最後就是小輩,大爺有兩個嫡子、一個嫡女,沒有庶子;四爺有兩個嫡子、兩個庶子還有一個庶女,光看這數字就知道四爺的小妾不少了,九爺成親不過三年,現在有一個嫡女和一個嫡子,足見夫妻倆的感情。
認完親已經快到午時,莫玥又跟著眾人馬不停蹄的去了宗祠。
宗祠建在齊府後面,有段距離,眾人坐轎子過去,午時一刻正好趕到,祠堂外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齊紫皓開了祠堂,莫玥跪在青色的墊子上,聽著一個老者念念有詞半天,然後把她的姓氏寫在族譜上,才算完成最後一道程序,現在,她正式成為齊家的媳婦了,午時末,眾人才回到齊府,然後開始用飯。
莫玥因是新婚,不用立規矩,說實話,莫玥長長鬆了口氣,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要是光能看不能吃,真的會痛苦死了,這古代結婚真是太麻煩了!
用完飯,齊老夫人道:「你們趕緊回去準備一下吧,下午去宮中謝恩。」
莫玥很想哀嚎一聲,今天這一天的折騰比起昨天是絲毫不遜色!
回到玉曦院,齊紫皓見莫玥臉色不太好,關切的問道:「累了?」
莫玥實在有點撐不住,不客氣的點點頭。
齊紫皓看了看沙漏,說道:「去睡一會兒吧,到了時辰叫妳。」
莫玥心想,一會兒進宮謝恩,精神一定要好,也就不推辭,倒頭就睡。
齊紫皓拿了本書,倚在紅色的大靠枕上翻看,隨手翻幾頁,眼神卻不由自主地落到莫玥的臉上,她的臉小小的,他一隻手張開差不多能蓋住,長長的睫毛微翹,鼻子小巧,嘴也小小的,睡得那麼天真,感覺就像個小孩子。視線往下,就看到她交疊在小腹上的雙手,齊紫皓又想起那天它們擋在他眼前的樣子,十指纖纖,瑩白如玉……
伸手覆上去,莫玥沒有動,齊紫皓輕輕的把她的右手捏在手中,跟想像中的一樣,如絲綢一般柔滑,軟軟的,捏起來十分舒服。


「夫人,該起了。」一道帶著鏗鏘金屬質感的醇厚聲音響在耳側,十分好聽,莫玥緩緩的睜開眼睛,盯著眼前的人半晌沒反應。
齊紫皓發現他的小妻子剛睡醒的時候總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十分可愛,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快起來,我們要進宮謝恩。」
「進宮……」莫玥一下子清醒過來,猛地坐起來,急道:「什麼時辰了?」
齊紫皓看了看沙漏,道:「未時一刻,起來收拾吧,我們申時之前到就行。」
莫玥點頭應了,起身去了淨房,她出來的時候,山茶和杜鵑又服侍著齊紫皓進去。
春蘭將上午宮裡賜的誥命服取來,看著淨房的方向欲言又止。
莫玥沒有在意,雖然她跟李嬤嬤學了規矩,但她畢竟沒在公侯之家生活過,他們的一些習慣和生活方式她要慢慢適應,齊紫皓對山茶和杜鵑的表現自然至極,肯定是他生活習慣的一部分,她不會去隨意干涉。
品階大妝都是有規定的,莫玥並不需要費心打扮,只要按照規定穿戴起來就行。
莫玥將代表一品的九株蘭花華勝戴好,齊紫皓也換了一身暗紅色的緙絲袍子出來,兩人先去了齊老夫人那裡,再坐小轎到大門換馬車。
本來齊紫皓準備騎馬的,想了想又改了主意,和莫玥一同坐了馬車,慢慢駛向皇宮。
莫玥有些緊張,上午的接聖旨場面已經讓她看到這個社會皇權的冰山一角,一直以來模糊的皇權制度清晰的展現在眼前,不得不讓人畏懼。
齊紫皓見她這樣子,緩了聲音道:「妳不用怕,妳年紀小,即使出了錯也沒什麼。」
莫玥聽了,沉默一下,忽然開口問道:「皇后喜歡什麼樣的人?」
齊紫皓看了莫玥一眼,問道:「怎麼不問太后?」
一聽這話,莫玥覺得她有必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雖然長官對她的印象不錯,但都流於表面,要想獲得信任並得到倚重,能力才是最主要的。
這麼一想,莫玥便坐直身子,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的開口,「皇貴妃是太后的親侄女,聽說太后很喜歡大皇子,所以太后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我,我表現的越上不得檯面,她會越開心,最好能讓她完全不把我放在眼裡才好。但皇后不同,皇后平日與齊家就淡淡的,我要趁著為數不多的機會瞭解皇后才行,瞭解越充分,將來有事的時候才知道該如何做。」
齊紫皓聽著她的話,表情慢慢變得嚴肅,他一開始還以為她是因為皇后是他的姊姊才有這麼一問,卻沒想到她想得如此深遠。
太后和皇后的感情確實不好,當年太后是想讓她娘家侄女兒當皇后的,但先皇怕閆家連出兩位皇后,外戚坐大,就定了齊家的嫡長女。
先皇去世後,太后總是要為自己的娘家謀利,就將閆氏抬為貴妃。
皇上因皇后之事未能如母親的意,自然不會在這件事上與太后作對,只要嫡長子是皇后所出,規矩就亂不了,可誰想得到,造化弄人,皇后生嫡女時傷了身,在這個孝字壓頭、子嗣為重的時代,皇上也頂不住太后和朝臣的壓力,只得讓閆貴妃懷了孕,結果閆貴妃的肚子很爭氣,一舉得男,生了大皇子,不料第二年皇后就懷了孕,生下二皇子。
這個時代立嫡立長的界限既明顯又模糊,總是有空子可以鑽,普通的人家尚有家產紛爭,更別說那個誘人無比的位置了。
太后自然是和閆貴妃站在一起的,皇后只占了個嫡字,況且皇后自從生了嫡皇子之後,就慢慢和齊府淡下來了,沒事不會和齊府多有牽扯,這是為了保護皇子們,也是為了保護齊府。
在太后和閆貴妃兩大勢力的夾擊下,皇后還能穩坐中宮之位,這與她輕易不插手娘家事和從不過問政事有著莫大的關係,但不管表現得如何冷淡,他們的生死都是連在一起的,若有動搖皇后地位的大事,齊家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在齊紫皓的印象中,女人大多會被面前的情勢迷住眼,例如因為太后地位最高,必須要討好;與皇后關係最為直接,也要想辦法討好,以期獲得回報。就算聰慧一些的女子能夠看透形勢,卻不一定會損害自身的利益,就像即使明知道不會被太后喜歡,也要表現得最好才行,無論如何都不想被看輕。
而眼前這個女子卻完全不一樣,她將形勢看得十分透澈,然後選擇對大局最有利的方式來行事,並不在乎自己的名聲。果然像母親說的,她擁有一流軍師的素質,不僅高瞻遠矚,而且能屈能伸。
齊紫皓覺得自己有必要認真的瞭解一下自己的妻子,表情更加鄭重,「妳知道的挺清楚的,莫狀元跟妳說的嗎?」
生氣了嗎?是猜錯了,還是她表現太過了?莫玥瞧著他的臉色,有些摸不著他現在的心情,一邊暗惱自己沉不住氣,雖然齊老夫人說她可以參與政事的討論,但這畢竟是個男權的時代,和她以為的討論,標準是不是不一樣呢?
可事已至此,莫玥只能小心地回答道:「是因為我要嫁過來,嫂嫂才跟我講了一些宮中的情況,後來我住在狀元府,每天都有看邸報,自己猜測的……」
他的妻子竟如此聰慧!也許和母親說的一樣,娶了她,他會少很多後顧之憂。
再看向莫玥時,齊紫皓的眼中含著讚賞,可一對上她這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心下不由一軟,自己嚇著她了嗎?遂放軟語氣,「妳猜得很對。」說著,他忽然一頓,又道:「以後我會讓人把邸報給妳送去一份。」
這是通過了嗎?她沒有做錯?莫玥心下一鬆,不由得再次感歎自己運氣好,雖然不會有愛情,但總算還能體現自己的價值。價值越高,她以後就可以活得越舒心,想到這裡,莫玥不由躊躇滿志,她要為舒適的生活而奮鬥!

御前街離皇宮不是很遠,這就是特權階級的優勢,至少上朝不用很早就起床。
兩刻鐘後,馬車在宮門口停下,莫玥乘了軟轎,齊紫皓步行,兩人先去太后的慈甯宮。
太后看起來很有威嚴,帶著淡漠疏離的微笑,莫玥和齊紫皓跪地謝恩,其間莫玥雖然極力表現得端莊優雅,但臉一直繃得緊緊的,太后問話的時候,笑容也微微僵硬,太后看著眼底就有了笑意。
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兩人告退,出門時,莫玥的腿軟了一下,差點摔倒,還是齊紫皓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壓抑的嗤笑,莫玥低了頭,跟著齊紫皓快速離開慈甯宮。
兩人到了皇后的鳳儀宮,依舊跪地謝恩。
皇后的表情雖然淡淡的,但看向齊紫皓時,眼底泛著暖意。簡單的問候寒暄之後,齊紫皓去跟皇上謝恩,莫玥則留在鳳儀宮和皇后說話。
莫玥仗著年紀小,態度活潑,主動聊著自己到齊家看到的一切,還講了第一次見齊紫皓時他嚴肅的樣子,還有他的問話。
皇后聽著,臉上就漸漸顯出笑意來,還跟莫玥講齊紫皓小時候有多麼淘氣。
看得出來,姊弟兩人的感情很好。齊紫皓說得沒錯,皇后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只要不十分過分,輕易不會生氣。這樣的人一般很喜歡和人相處,卻偏偏坐在一個註定孤單的位置上……
不一會兒,有內侍來傳話,說安寧侯在宮門處等侯爺夫人。
莫玥站起來,跪地時,大膽的看著皇后,無比真誠地道:「妾身謝過皇后娘娘。」說完才深深的伏下身去。
皇后一怔,只覺得眼眶發熱,開口道:「免禮。」
莫玥起身,給了皇后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皇后怔怔看著莫玥離開的方向,想著那清澈的眼中滿含的感激和關切,忽然發現自己孤寂的心在這一刻得到了安慰。
旁邊的宮女笑道:「這位安寧侯夫人看著跟個孩子似的,膽子倒是挺大的,竟然不怕安寧侯。」
皇后聽了,忽地歪頭一笑,意味深長地道:「膽子確實不小。」

莫玥坐著小轎到了宮門,齊紫皓正在馬車旁等著。
兩人一上車,莫玥就對齊紫皓說了他走之後的事情。
齊紫皓聽著,臉上竟然露出笑意來,「看來我是白擔心了,妳倒是到哪裡都能跟人聊起來。」
莫玥想到皇后那一怔,心下不禁感慨萬分,語氣中就帶了淡淡的憐惜,「皇后已經夠難了,我們能讓她高興一些總是好的。」
聽見這話,齊紫皓驀地一愣,看著眼前女子臉上淡淡的憐惜,忽然想起黃氏不滿的抱怨來—— 
「這件事情對皇后娘娘來說輕而易舉,又不是什麼大事,為什麼不去求皇后娘娘?」
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暖意,她的確是不一樣的……
兩人回到齊府後,先去了齊老夫人那裡,正好趕上用晚飯,吃過飯後,齊紫皓把進宮的詳情跟齊老夫人說了。
齊老夫人聽到莫玥在慈甯宮門口腿軟了一下時,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然後對莫玥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來,慈愛地道:「難為妳了。」
這世界女子的名聲很重要,尤其作為安寧侯的夫人,若有什麼不當的舉動,傳出去就會被人笑話,但對莫玥來說,安全才是第一,扮豬吃老虎什麼的,關鍵時刻還是很是有效。
回到玉曦院時,莫玥繃了一整天的弦立刻放鬆,疲憊感從骨子裡透出來,匆匆洗漱過後,服侍齊紫皓上了床,自己也鑽入另一個被窩睡了。
齊紫皓看著一沾枕就傳出均勻呼吸的某人,不禁訝然失笑,吹了床頭的羊角燈就睡下了。
第九章 姨娘們的下馬威
第二天是莫玥三朝回門的日子,齊紫皓和莫玥兩人早早吃過早飯,收拾停當,去福壽堂辭了齊老夫人就往莫宅而來。
齊紫皓在大門處下了馬,跟著莫海揚和莫少恒往裡走;莫玥坐著馬車,一直駛到二門處才停下,一撩開車簾,就見孟意站在張氏身後,滿臉的關切。
莫玥穿了大紅的刻絲褙子,嫩黃色的裙子,頭上戴著酒盅大的紅寶石金釵和點翠的蝴蝶步搖,顯得貴氣逼人,還有兩個婆子上前服侍她下車。
見狀,張氏本就僵硬的表情更加難看,莫琪和莫琳兩個則羨慕的看著她,七歲的莫珠面上表現得十分不屑,眼睛卻忍不住往莫玥身上瞄,莫少忪的目光有些陰沉。
二叔和三叔兩家人都在,眾人象徵性的寒暄了幾句就一起去了花廳。
眾人落坐,莫海揚有些拘謹的對齊紫皓道:「玥姐兒還小,以後還請侯爺多包涵。」
齊紫皓還未說話,張氏就接過話頭,道:「是啊,玥姐兒一向憊懶,在家時連《女訓》和《烈女傳》都沒有看過,她一向最不喜規矩,這樣進了侯府,真讓人擔心,還請侯爺多多包涵,慢慢教她,切不可因她年紀小縱容……」
張氏說的話倒是挑不出理來,但完全是在揭莫玥的短處。
莫玥聽了只覺得哭笑不得,這個張氏真病得不輕,她攀上了這樣一門好親,對她三個兒女的幫助多大啊,張氏竟然為了讓她難堪,而在齊紫皓面前下她的面子,這人還好嗎?
張氏這話一出,在座眾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
齊紫皓更是皺了眉頭,直直盯著張氏,語氣平平的打斷她道:「太太多慮了,玥兒大方得體、進退有度,沒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況且母親寬厚,什麼都親自教她,玥兒學得很快,昨天接聖旨和進宮都沒有出任何岔子。」
不知是不是莫玥的錯覺,「母親寬厚」四個字,齊紫皓說得較慢,她有些驚訝地發現,沒想到齊紫皓還會用話刺人。
張氏被說得臉色一僵,在齊紫皓的目光下竟是再也說不出話來。
而聽見這話,莫海揚的神色尷尬,莫少恒倒是滿意的笑了。
很快就有小丫鬟過來傳話,說宴席已經準備好了,眾人便去吃飯。
吃過飯,孟意拉著她問東問西,還笑道:「妳出嫁的那天晚上,妳哥哥一夜沒睡,擔心得不得了。一會兒說『侯爺看起來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會不會對人好?』一會兒又道『侯爺行伍出身,力氣肯定很大,說不定一巴掌拍下去,玥兒就暈了……』或者『侯爺會不會打女人?』之類的傻話。」
莫玥聽了大笑起來,心裡卻暖暖的,笑道:「你們成婚的那天晚上我也一晚沒睡呢,想著侯府的嫡孫女漂不漂亮?能不能配上我哥哥?性格好不好、會不會很刁蠻,會不會很高傲,看不起哥哥?」
孟意聽了,羨慕道:「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聞言,莫玥皺了皺鼻子,道:「嫂嫂說這話,妳哥哥們可是要傷心了。」
「不一樣的。」孟意道:「我們感情再好,男女有別的規矩卻也大得不得了,七歲之後就沒怎麼在一起玩過了,哪像你們兄妹,一直玩在一塊。」
兩人正聊著,就聽小丫鬟道:「大少爺來了。」
孟意笑道:「這就等不及了,肯定是偷偷過來的。」
她話音一落,莫少恒就挑簾子進了屋,走到莫玥面前,上上下下將莫玥看了個仔細才問道:「侯爺對妳好不好?」
莫玥看著莫少恒關切的眼神,心中暖暖的,明明只是兩個晚上而已,卻好像已經很久沒見了。
「好,侯爺對我很好。」
「嗯,那就好。」莫少恒點了點頭,認真道:「要是侯府不好,妳就回來沒關係,哥哥養妳。」
「說什麼渾話呢!」孟意抬手打了莫少恒一下,對莫玥道:「妳哥哥真的恨不得把妳永遠養在身邊才好。」
莫少恒確實是偷空過來的,只說幾句就又去前面招待齊紫皓。
莫玥不禁感慨,古代的娘家和婆家界限真是分明,嫁了人,娘家人都不好隨便見了。

申時末,莫玥跟著齊紫皓回府,馬車上,春蘭很是得意地道:「今天總算是揚眉吐氣了,之前欺負過奴婢的丫鬟,見了奴婢都繞道走。」
夏荷笑罵了一句,「看妳那點出息。」
「我就這點出息,怎麼啦?就為了這一下,我之前受的那些苦,值了!」說到這裡,春蘭忽然興奮地道:「知道侍書和侍畫去哪裡了嗎?」
聽到這兩個人,沉穩的夏荷也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來。
春蘭續道:「哼,之前那樣欺負夫人,還想跟著夫人陪嫁,以為夫人傻了嗎?讓她們在漿洗房都便宜她們了。」
當初莫玥和齊紫皓訂親後,侍書和侍畫一改往日態度,對莫玥小意奉承,莫玥又惡趣味的將兩人留在身邊,時不時去張氏面前晃蕩,可莫玥卻在她出嫁的前幾天,又將侍書、侍畫兩人留給張氏。
以張氏那性子,她不會賣了她們兩個,只會狠狠的折磨。
莫玥並不同情她們,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何況那兩個人對張氏不忠,對她不義,實在不是什麼好人。
回到玉曦院後,莫玥狠狠地鬆了口氣,服侍齊紫皓上了床,也如前一天晚上一樣,倒頭就睡。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莫玥感覺到胸口覆上一隻粗糙的大掌,她緊緊閉著眼睛,腦中想,就當是一夜情好了,沒有任何感情,只是一場歡愛,況且這人技術不錯。
她腦袋放空,什麼都不想,完全任由思緒跟著身體的感覺走,慢慢軟成一灘水,隨著對方的動作沉浮,不知過了多久,緊緊抓著身下的床單抖做一團。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睜開眼睛,待身上的人粗喘著從她身上翻下去後,她起身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才又繼續沉沉睡去。


隱約間,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莫玥睜開眼睛,此刻天還黑著,床頭的羊角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齊紫皓注意到她的動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時間還早,再睡一會兒吧。」
聽見他的聲音,莫玥一下就清醒過來,怎麼能比長官起得晚呢?急忙起身道:「沒事,妾身也該起了。」說著,接過杜鵑手上的勁裝,服侍齊紫皓穿上。
齊紫皓離開之後,莫玥好好泡了個澡,剛剛坐到梳妝臺前梳頭的時候,齊紫皓的奶嬤嬤呂嬤嬤就進來對莫玥道:「夫人,今天姨娘們要給您敬茶。」
聞言,夏荷梳頭的手就頓了頓。
莫玥卻恍若未覺,回頭對呂嬤嬤笑道:「那就麻煩嬤嬤安排了,我收拾好就過去。」
呂嬤嬤道:「夫人不用急,讓她們多等會兒也沒關係。」
莫玥點點頭,呂嬤嬤隨即退了出去。
由教養嬤嬤變成陪嫁嬤嬤的李嬤嬤上前道:「侯爺有三位姨娘,白姨娘是侯爺從前的通房丫頭,之前的夫人後來給抬了姨娘,上個月生下四小姐,剛做完月子不久,白姨娘從小就跟著侯爺,最是本分;孫姨娘是之前夫人的陪嫁丫鬟,之前的夫人懷孕時給開臉、抬了姨娘,現在懷著六個月的身子。
「最後就是秦姨娘,是甘肅指揮僉事秦大人的嫡女,去年冬天因驚了馬車,被侯爺救下才進的門,她進門的時候老奴已經去了莫府,所以不太清楚。不過聽下人說,這半年來,侯爺一個月有十一二天歇在她屋裡,會過五六夜。」
秦姨娘的事莫玥倒是知道,李妙那會兒成天在她耳邊罵秦姨娘,快把她給煩死了。
莫玥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會過五六夜」是什麼意思,面色有些微窘,想著自己這祕書還兼敬事房的職責?然而她想了想,還是問道:「侯爺每月大概在家多少天?」
「侯爺沒事的時候一般都在府中。」李嬤嬤以為莫玥想到了別的地方,急忙道:「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侯爺最是端方規矩、不好女色,秦姨娘進門不久,孫姨娘就懷了孩子,兩位姨娘都身懷六甲,侯爺自然要在她房中歇息,況且侯爺也沒在她屋中歇息超過半個月,沒有違了規矩。」
聽見這話,莫玥不由沉思,如果按照李嬤嬤的說法,齊紫皓一個月的房事也就五六次,並不算多,不過看他練拳的樣子倒也能理解,他的精力大多花在練武上了。
雖然一般情況下,男子不可以在妾房中歇息超過十五天,但這並沒有明確的規定,大部分人家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她倒是沒想到齊紫皓在沒有妻子的情況下竟然會遵守著這個規矩,看來這位長官是一個很有責任心並律己極嚴的人。
體貼、有擔當、有責任心、嚴於律己、長得帥、家世又好……多麼好的男人啊,居然就給她走狗屎運,遇上了,可惜不能愛……想到這,莫玥覺得有些悵然,還不如不遇上呢。
莫玥並不是個喜歡傷春悲秋的人,這一念頭也就一閃而過,不再糾結。
等夏荷梳好頭,莫玥挑了一件紅色的家常小襖穿上,去了外間。
莫玥在八仙桌邊的椅子上坐好,三位姨娘魚貫而入,走在第一個的婦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身體有些發福,臉圓圓的,雙下巴,一臉的老實相,莫玥一看就知道,這是婢女出身的白姨娘,應該是產後發福,五官倒是端正,也許瘦下來會是個清秀佳人。
呂嬤嬤立刻上前對莫玥道:「這是白姨娘,咱們府四小姐的生母。」大爺的嫡女行一,四爺的庶女行二,九爺的嫡女行三,白姨娘生的女兒則是四小姐。
見狀,李嬤嬤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看向莫玥,就見莫玥笑盈盈的坐在那裡,看不出任何不快。
春蘭忍不住瞪了呂嬤嬤一眼,呂嬤嬤笑了笑,恭敬地垂下眼睛。
夏荷在莫玥面前放了墊子,白姨娘恭恭敬敬的跪下來磕頭。
呂嬤嬤遞給她一杯茶,她穩穩的舉到莫玥面前。
莫玥象徵性的啜了一口,點點頭,賞了她一對金丁香的耳墜。
白姨娘一站起來,呂嬤嬤就指著一個二十五六歲、大腹便便的女子道:「這位是孫姨娘。」
這位倒是沒有發福,臉色紅潤,五官挺漂亮,莫玥看著她那球一般的肚子心底不禁猶豫了起來,侍妾敬茶是規矩,但子嗣也很重要……
莫玥正想著,齊紫皓回來了,三個小妾急忙行禮。
齊紫皓疑惑的看了莫玥一眼,莫玥齊忙解釋道:「呂嬤嬤說,今天她們要給妾身敬茶。」
聞言,齊紫皓就看了呂嬤嬤一眼。
接收到自家主子的目光,呂嬤嬤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堆起笑臉道:「夫人剛進來,萬事不太懂,提醒夫人是老奴的本分。」
齊紫皓聽了並沒有說話,也沒看三個小妾,直接進了內室。
倒是跟在他後面的莫玥感覺到了背後幾束熱辣的目光,回頭吩咐道:「妳們先等等,春蘭,拿個杌子給孫姨娘坐。」說完快速掃了三個姨娘一眼。
孫姨娘眼神一閃,就垂下眼;白姨娘一直都恭敬地站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倒是最後站著的秦姨娘,嘴角閃過一絲不屑。
莫玥將這些反應暗暗看在眼中,隨即轉身跟著齊紫皓進了內室,並將準備好的鹽水遞給齊紫皓,他喝了一口後動作就是一頓,投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莫玥歪頭一笑,道:「妾身在一本古方上看過,大量發汗後喝點鹽水比較好,而且古方養生也講『早喝鹽水晚喝蜜』,從今天起,妾身就開始幫侯爺養生了。」說到這裡,收斂了笑意,一臉恭謹的福身道:「還請侯爺恩准。」
齊紫皓失笑,也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嗯,准了。」
是不是看起來越嚴肅的人開起玩笑來就越好笑?莫玥看著這張總是不苟言笑的臉,忍不住就笑了,齊紫皓的嘴角也緩緩勾了起來。
齊紫皓喝完水,莫玥問道:「雖然敬茶是規矩,但孫姨娘懷著身子,要不我把敬茶的時間推遲一下?」
齊紫皓想了想問道:「孫氏現在幾個月了?」
莫玥心中暗歎,這就是個播種機啊,播了就不管了,口中回道:「呂嬤嬤說六個月了。」
齊紫皓道:「前三個月和後兩個月比較危險,六個月沒事,讓她敬吧。」語氣很是堅定。
莫玥一愣,沒想到他一點遲疑都沒有,想到他剛剛看呂嬤嬤的那一眼,還有呂嬤嬤臉上的那一絲不自然,心念一轉,問道:「聽說侯爺十二歲就進軍營,呂嬤嬤一直管著侯爺的院子,您回來之後,她照顧得可還貼心?」
好敏銳!齊紫皓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莫玥立刻就捕捉到他這一絲神情,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由得皺了皺鼻子,道:「妾身不是故意要懷疑,只是她表現的太明顯了。妾身才鬆快下來,她就來給妾身下馬威,要是和您感情好的話,應該幫著您維護正統才對,她這種挑釁妾身權威的行為,肯定是利益驅使……」既是利益驅使,當然不可能貼心。
齊紫皓忍不住抬手刮了刮她皺起的鼻子,心想,跟個小狐狸似的,又聰明又可愛。他緩聲道:「我十二歲就去了軍營,這些年一直不在府裡,跟黃氏成婚那兩年,院子裡的事是由黃氏管,沒過兩年我又回了西北,院中的事情就暫時交給她管著。」
也就是說呂嬤嬤管院子已經將近四年了,而且四年都沒有主人,四年,改變一個人的心足夠了。
莫玥想了想道:「若是因為想管院中事撈銀子,她應該好好討好我,讓我繼續用她才是,她卻來挑釁我,這明擺著是別人給了她大好處,她這是與誰勾結了來與我作對?」說到這裡,她不由對著齊紫皓嘟嘴抱怨道:「現在齊府,除了母親和侯爺,應該就數妾身最有身分了吧,呂嬤嬤卻寧可勾結外人來對付我,我看起來很不中用嗎?」
齊紫皓第一次知道勾結還可以這麼用,看她嘟嘟囔囔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哄道:「夫人這麼聰明,哪裡不中用?那些人眼拙罷了。」
莫玥輕哼一聲,很是得意的笑了,齊紫皓見了,不禁失笑,心想,就跟個孩子似的。
「侯爺快去沐浴吧,妾身先出去了,姨娘們還等著呢。」莫玥說著,轉身就要往外走。
齊紫皓想了想卻道:「妳等我,讓她們再等一會兒。」說罷,由山茶和杜鵑服侍著進了淨房。
是要一起給她撐腰嗎?她作為一個橫空冒出、突然攀上侯府的四品官家嫡女,要在侯府立足並不容易,一個奶嬤嬤就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可見下人們並不怎麼把她放在眼裡,她自己倒也能擺平,但若是齊紫皓站在她身後,必定會事半功倍,想到這,莫玥的心底就升起一股暖意。
齊紫皓收拾得比前兩天快很多,不過半刻鐘就換了一件寶藍色的織錦袍子出來,和莫玥一起出了內室。
莫玥掃了在座的眾人一眼,呂嬤嬤眼中似有不安,白姨娘還是之前的樣子,孫姨娘看見齊紫皓時眼睛一亮,隨即又垂下來,秦姨娘可就沒那麼客氣了,眼睛緊緊黏在齊紫皓身上,滿臉嬌羞。
齊紫皓坐下後,莫玥也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對呂嬤嬤開口道:「該孫姨娘了,敬茶吧。」
孫姨娘不可置信地看了齊紫皓一眼,見齊紫皓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又看向了呂嬤嬤。
呂嬤嬤也是臉色一僵,可很快就反應過來,扶著孫姨娘道:「姨娘小心些。」
孫姨娘走到莫玥面前,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肚子,看著腳下的墊子面色有些遲疑。
莫玥溫聲道:「本來我想一個月過後再見姨娘們,孫姨娘的茶,產後再敬也不遲,但既然姨娘們都讓呂嬤嬤傳了話要敬茶,我若不見,就刻薄了。」說到這裡,目光定定的看著孫姨娘,似笑非笑地道:「孫姨娘既是要敬茶,自是明白自己的身子沒事吧,否則壞了侯爺的子嗣可是大罪。但現在又遲疑不定,是覺得我不配當妳的主母嗎?」
這話極是誅心,孫姨娘嚇出一身冷汗,很是俐落的跪下來。
孫姨娘這舉動倒把莫玥嚇了一跳,急忙對她身後的丫鬟道:「怎麼不扶住妳們姨娘!」見孫姨娘不管不顧的就要磕頭,莫玥有些惱怒,「孫姨娘,妳這是在向我表達不滿,還是想把壞了侯爺子嗣的帽子戴到我頭上?」
孫姨娘下意識的看了齊紫皓一眼,見齊紫皓眼神冰冷的看著她,頓時一個激靈,乖乖跪好,小心地向莫玥磕了頭,然後敬茶。
莫玥並不想為難這些姨娘,但她們都踩到頭上來了,總要敲打敲打,現在目的達到了,她也懶得跟她們計較,快速接了茶,象徵性的抿了一口,賞了孫姨娘一副赤金的石榴花耳墜,就讓丫鬟扶著她在杌子上坐了。
接著,呂嬤嬤就指著那個十五六歲的女子對莫玥笑道:「這是秦姨娘。」
秦姨娘上前,她的個子很高,一百七十公分左右的樣子,柳葉眉、丹鳳眼,穿著一身素色的衣裙,俏生生的立在那裡,俏麗中透著幾絲颯爽,一看就是武將家的女子。
若是光看外表的話,她和齊紫皓倒是般配,不像自己,只有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往齊紫皓面前一站,只能看到他的胸口,像個小孩子似的,而且齊紫皓行伍出身,跟秦姨娘應該也有些共同話題吧?想到這裡,莫玥不由扭頭看了齊紫皓一下,發現他眼底柔和了不少,心裡暗道,嗯,這個人長官喜歡,以後要多加注意。
秦姨娘走到莫玥面前,歡喜的看了齊紫皓一眼,又怕莫玥生氣似的,急忙垂下目光,作勢恭謹跪下,然而膝蓋還沒沾到墊子,身子就是一歪。
呂嬤嬤眼疾手快的扶住,這才對莫玥道:「秦姨娘這幾天身子有些不適。」
莫玥立刻就注意到秦姨娘的眼睛又瞟向齊紫皓,她不禁莞爾,還以為會是個俐落直接的女子,沒想到竟然走嬌柔路線,這一個兩個的在她面前示威,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這也讓莫玥在心底歎了口氣,果然小妾只是解決生理需要和生育孩子的工具嗎?要不然秦姨娘嫁進來大半年,齊紫皓每月都歇在她屋裡十幾天,竟還不如她瞭解齊紫皓。
齊紫皓這樣的人會為了妾而讓妻子難堪嗎?說來,孫姨娘的子嗣籌碼還重些,秦姨娘只憑寵愛,她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莫玥覺得,為了日後的安寧,有必要讓她們看清形勢。
於是莫玥看向齊紫皓,挑了挑眉,靈動的大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不知為什麼,齊紫皓一下就讀懂了她的想法,心中一笑,對著秦姨娘淡聲道:「既然如此,給夫人敬了茶就去歇著吧。」
秦姨娘一聽,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嬌羞的應了,乖乖的給莫玥磕頭敬茶。
莫玥賞了她一對赤金迎春花耳墜,秦姨娘隨即起身。
然而就聽見齊紫皓道:「一會兒去請張太醫來看看,就在院子裡歇上一個月,等徹底好了再出院子。」
這話讓秦姨娘臉色一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齊紫皓。
齊紫皓恍若未覺,扭頭對孫姨娘道:「妳的月分也不小了,乖乖待在院子裡吧,等生產過後再立規矩也不遲。」
聞言,孫姨娘也是臉色一白。
這相當於是將兩個人禁了足,呂嬤嬤下意識看向秦姨娘,卻沒看見一旁的白姨娘眼中閃過的嘲諷。
莫玥把一切看在眼裡,不由歎了口氣,一個一個的都不讓人省心,遂接了齊紫皓的話道:「既然孫姨娘和秦姨娘都不用來了,白姨娘也不用急,規矩等過了一個月再立起來。」
她要爭取在這一個月裡和長官培養默契,成為他信任倚重的助手,然而時間並不多,所以她要心無旁騖,這些有著不穩定因素的小妾還是暫且擱置吧。
三位姨娘臉色各異的退下去,莫玥對呂嬤嬤道:「下午我想見見院子裡的人,嬤嬤去安排一下吧。」
呂嬤嬤臉色微僵,躬身應是。
待呂嬤嬤退出去以後,莫玥對李嬤嬤使了個眼色,李嬤嬤點點頭,跟了出去。
等屋中只剩下兩人的時候,莫玥起身對齊紫皓福了一福,笑盈盈的道:「妾身謝過侯爺。」
齊紫皓看著她眼底滿滿的笑意,想到剛剛那一剎那的心意相通,心底生出一股說不出的感受來。
他和得力屬下或者多年的朋友之間也會有這樣的情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會知道對方的想法,配合得默契無比,事情解決時心情就會無比愉悅,沒想到他竟然和一個才相處幾天的人生出這樣的默契來。
暫時解決了小妾,莫玥的心情不錯,轉身吩咐丫鬟道:「傳膳吧,一會兒該去請安了。」
第十章 齊紫皓的心疼
齊老夫人有些小孩子心性,喜歡睡懶覺,所以莫玥她們一般在早飯後才去請安,今天眾人請完安,齊老夫人把莫玥和齊紫皓留了下來,然後莫玥就見到了傳說中的齊恪霄。
齊恪霄是齊紫皓的亡妻黃氏留下來的兒子,一直養在齊老夫人身邊,因是早產加難產生下的,身體有些瘦弱,明明已經五歲了,看起來卻只有四歲的樣子,皮膚白白的,一雙斜挑的鳳眼像極了齊紫皓,穿著嫩綠色的織錦小襖,如同竹筍一般瑩瑩可愛,可看向莫玥的目光中滿含戒備。
可能就是出於為孩子考慮,齊老夫人一直到今天才讓他來認識莫玥。
莫玥對他笑了笑,齊老夫人讓兩人坐下,摸著齊恪霄的頭緩緩的道:「今天想跟你們商量下霄哥兒的事,之前老六一直征戰在外,屋裡也沒人,霄哥兒就養在我這裡,如今你們成親了,把孩子接過去吧。」
聞言,莫玥就看向齊紫皓,一副由他作主的樣子,齊老夫人見了,滿意的點點頭。
齊紫皓對此自然沒有異議,開口道:「找個吉日搬過去吧。」
大宅後院的消息傳遞也是非常快的,不到一個時辰,大家就都知道齊老夫人把異常寶貝的嫡孫交給剛嫁進來的侯爺夫人,大家對此反應不一—— 
何氏眉頭緊皺,雖然只有三天,但任誰也能感覺出老夫人對莫氏的喜愛。當年黃氏進門時,老夫人可是觀察了好一段時間。聽說莫氏婚前和老夫人有段淵源,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老夫人對她這樣信任?照現在的情況看來,中饋恐怕很快就要交出去了,她應該怎麼做?
趙氏聽了,唇邊泛起一絲冷笑,養育嫡孫的大事,老夫人還真是敢,估計玉曦院以後要熱鬧了。
吳氏正在逗她的小女兒說話,聽了丫鬟的話,對坐在女兒身邊的丈夫道:「這位六嫂嫂定然不簡單。」
齊紫皚溫柔的看著女兒,笑道:「作為侯爺夫人,要和侯爺一起撐起這個家,簡單了可不行。六嫂畢竟剛進門,妳能幫襯就幫襯著些,但也不要得罪大嫂就是了。」
吳氏橫了丈夫一眼,嗔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玉曦院裡,也因為這個消息泛起一陣不小的漣漪。
呂嬤嬤匆匆的跑進秦姨娘的小院子,看見秦姨娘,有些六神無主地道:「老夫人要把五少爺送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姨娘不是說,侯爺只是因為怕功高震主,所以要和背景不厚的官宦人家聯姻,才娶莫氏的嗎?可看樣子,侯爺和老夫人都很信任莫氏的樣子。我、我今天得罪了夫人……」
秦姨娘想起早上齊紫皓冷冰冰的眼神,心中無比刺痛,呂嬤嬤的慌張讓她的心情更加煩躁,語氣不善地道:「侯爺成了親,嫡子還養在老夫人跟前,傳出去像什麼話?況且莫氏不過四品官的嫡女,能在侯爺和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翻出什麼大浪來?」
呂嬤嬤直覺不對,遲疑地道:「可是今天早上……那莫氏看起來也不像個好相與的,而且侯爺好像還頗多維護。」
「她是侯爺的妻子,侯爺最是端方規矩,就算是為了齊府,侯爺也要顧忌她的體面,那不是維護她,而是維護嫡妻的地位。」說著,秦姨娘覺得心頭扎了一根刺。
本來她還以為她爹的官位不算高,她還是很有機會的,這才有了街上的驚馬事件,只是沒想到齊府謹小慎微到如此地步,就因為她爹是西北的指揮僉事,或者只是因為他爹是西北的武官,她就和嫡妻之位失之交臂?
呂嬤嬤很想刺一句,那妳為什麼還要去挑釁?可現在不是起爭執的時候,便耐著性子問道:「下午夫人說是要見下人,今天姨娘惹了夫人……」
秦姨娘冷哼一聲,不屑地道:「今天侯爺只是維護她的體面罷了,侯爺對我有多好,這院子裡誰不知道,諒她也不敢動手腳。」
聽見這話,呂嬤嬤想到這半年來齊紫皓對她的獨房專寵,心下稍安。
而此刻,孫姨娘正躺在美人榻上對丫鬟小桃道:「如今看來,咱們這位夫人的手段了得,秦氏可能要失寵了。」
小桃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今天您得罪了夫人,聽說下午夫人要見院子裡的人……」
孫姨娘臉色一沉,咬牙切齒地道:「就不該聽秦氏那個狐狸精的!」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對小桃道:「以後我的吃食一定要弄清楚,藥妳要親自煎,不要經任何人的手,知道嗎?」
小桃點頭。
另一頭,白姨娘逗弄著搖籃裡的孩子,聽著小丫鬟小湖說著剛得來的消息
小湖道:「聽說夫人要把五少爺接回來,您說大小姐會不會……」
白姨娘聽了,逗弄孩子的手一頓,微微笑道:「不管怎麼樣,聽夫人的就是了。」
小湖有些著急,「夫人還不知道是什麼性情,若貿然把大小姐抱過去……」
白姨娘笑了笑,並不是很擔心,「有侯爺在,沒關係的。」
小湖道:「可是今天大家都看到了,侯爺對夫人很是維護,夫人要是使什麼手段……」侯爺也不可能知道。這話她沒說出口。
然而白姨娘一聽就知道小湖想說什麼,腦海中不知怎麼就想起那會兒黃氏對付她後,被侯爺冷落的事情來,依然笑道:「不會,妳想多了。」
這個院子裡,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侯爺了,白姨娘想到秦氏和孫氏,心中不由冷笑,那兩個傻瓜,不過各服侍了侯爺半年,連侯爺的性子都沒弄清楚,一個仗著寵愛、一個仗著子嗣就敢一起給夫人下馬威。
最後的結局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侯爺最重規矩,律己極嚴,就是再寵愛小妾也不會讓夫人失了體面,侯爺維護的不是莫氏,而是「妻子」。
況且,寵愛秦氏?那完全是個笑話!要真寵愛她,進門大半年,為什麼沒有趁妻子還沒進門的時候讓她懷一個孩子?要知道,在有了嫡長子的情況下,姨娘們是可以生孩子的,有了孩子,姨娘們也才有依靠。
以為侯爺半年都宿在她房裡就會喜歡她?白姨娘有些同情地笑了。
侯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個十分冷情的人,但他又是個十分重情的人,要不然她和孫氏也不會過了二十歲還能生孩子,所以她只要規規矩矩的,就能在齊府終老。
至於秦姨娘,她若規矩,過了二十歲,侯爺也會讓她懷一個孩子,否則的話……當年黃氏作為嫡妻對她用了不好的手段都被侯爺冷落,更不用說她秦氏只不過是區區一個妾了。
正因為瞭解侯爺,白姨娘對孩子的事情沒什麼好擔心的,十二歲跟著侯爺去了西北,她比這院中的任何女人都知道他的強大,他會保護他羽翼下的所有人。
別人的想法莫玥不得而知,她現在非常忙,當天下午,她就見了玉曦院所有管事媳婦,也許管理整個齊府莫玥還差得遠,但在有人主持中饋的情況下,管理玉曦院還不成問題,當初李嬤嬤調教丫鬟時可是下了大功夫,此時都派上了用場,加上齊紫皓的支持,整理起來都還順利。
說到底,也就是各個姨娘各有自己的心腹罷了,莫玥並沒有大動,一般的下人都是見風使舵,只要讓他們看清形勢,他們自然是要來討好莫玥。
至於三個姨娘之間是如何情形,莫玥還不是很清楚,在一個懷孕,一個剛生完孩子,還有一個頗受寵愛的情況下,她覺得還是不要隨意插手打破她們的平衡比較好,只是慢慢的在比較關鍵的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隨時知道她們動向即可。


五天後,齊紫皓的婚假結束開始上朝,莫玥的生活也漸漸規律起來。
卯初起床服侍齊紫皓上朝,然後處理一些玉曦院的瑣事,吃過飯後就去福壽堂請安,妯娌幾個相處還不錯,何氏精明強幹八面玲瓏,趙氏一直客客氣氣的,倒是吳氏對莫玥很是親熱,等到妯娌幾個走後,莫玥會留下來去找齊恪霄。
齊恪霄搬遷的日子定在十二月中旬,小孩子很是敏感,五歲也是比較關鍵的時期,莫玥並不想給孩子帶來任何傷害,於是每天瞭解他的飲食起居和生活習慣,也不刻意親近他,只是像平常人一樣,問候兩句。
如此十幾天後,齊恪霄也習慣她每天的到來,偶爾也會和她說一兩句話。
莫玥就適時的拿出一些小玩具或者跟他講個小故事,可想而知,孩子對這些完全沒有抵抗力,沒幾天,齊恪霄就和莫玥親近起來了。
另一邊,莫玥也把玉曦院的暖閣布置的和福壽堂的一模一樣,打算以後讓齊恪霄偶爾過來玩一會兒,適應適應,之後搬過來也不會覺得陌生。
十二月初的時候,莫玥的小日子快來了,李嬤嬤就提醒莫玥給齊紫皓準備通房,因為新婚第一個月都要在正房,所以通房是必要的。
這事婚前李嬤嬤就說過,莫玥覺得鬧心,就全權交給李嬤嬤負責。
於是李嬤嬤挑了兩個十分漂亮的丫鬟算在莫玥的四個大丫鬟裡,莫玥卻沒怎麼用過,並且無法理解這種將心腹丫鬟弄做通房固寵的方式,那明明是把心腹丫鬟推遠了,她才不做這種事。
現在莫玥讓李嬤嬤那兩個漂亮丫鬟叫到跟前,她盯著兩個前凸後翹的美女看了半晌,有些苦惱,長官有三個小三,她作為他的貼身祕書,管一管也算正常,但是在小三都不方便的時候,她還得替他另外挑小三備選,那她得有多變態啊!
最後,她實在過不了這個坎,決定不管這事,反正就幾天,齊紫皓又不沉迷女色,以後就可以去姨娘那裡了。
至於那兩個漂亮丫鬟,莫玥放她們出來當值,看齊紫皓的意思,他想要,她就給,不用收房,直接抬姨娘,反正她絕不放小三在自己跟前晃悠,太鬧心。

第二天下午,莫玥的小日子來了,莫玥疼得兩眼發花,喝了薑糖水,抱著暖爐上了床。
晚上齊紫皓回來,李嬤嬤把莫玥小日子來了的事告訴他,齊紫皓點了點頭,說聲知道了,就去東次間休息。
山茶和杜鵑服侍齊紫皓沐浴更衣,鋪了床後就退下。
齊紫皓躺在床上,安靜下來後隱約聽見一陣呻吟,他認真的聽了聽,才發現聲音是從正房傳過來的,他想了想,有的女人小日子會疼,莫玥應該也是。
只是他躺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雖然他們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但確認沒有危險之後入睡也很容易,可他卻有點焦躁,腦海中一直想著,很疼嗎?怎麼聽起來那麼痛苦?
最終,齊紫皓披衣起床,去了正房,並無視丫鬟們驚訝的臉,直接進了內室。
一進到屋內,就看見他向來俏皮活潑的妻子一張小臉白得幾乎透明,粉嫩的唇也沒有絲毫血色,額上和鬢邊的頭髮被汗水濕透了,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無意識的呻吟著,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正常!
正立在旁邊伺候的春蘭、夏荷,還有正坐在床邊的腳踏上替莫玥揉肚子的李嬤嬤見他進來,急忙行禮,「侯爺。」
莫玥因為李嬤嬤的手離開而痛苦的弓起了身子。
竟然已經疼得沒有意識了嗎?齊紫皓皺起眉頭,大跨兩步坐在床邊上,手覆在莫玥的肚子上緩緩揉起來,對著李嬤嬤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不請大夫?」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多麼冰冷。
李嬤嬤見狀,急忙遞了個暖爐給他,「手要熱才行,夫人不能再著涼了。」
齊紫皓聽了,捧住手爐,讓李嬤嬤繼續揉,一邊問道:「怎麼不去請大夫?」
李嬤嬤道:「這是夫人之前受寒傷了身,已經配藥在調養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齊紫皓看著滿頭大汗的的莫玥,目光直直的盯著春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曾經落過水?」
「沒、沒有。」春蘭覺得一股壓力撲面而來,有些喘不上氣來,「夫人小時候總是、總是被太太罰跪在陰冷潮濕的小、小屋子裡抄經,夫人初癸來後就、就落下腹痛的毛病,太太知道後……」說到這裡,氣憤代替了懼怕,春蘭說話也流利起來,「就故意在大冬天、夫人小日子來的時候罰她抄經,夫人就疼得更厲害了,有一次直接疼暈了,直到我和夏荷偷偷跑去看她才發現……」
齊紫皓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將手中的暖爐放到一邊,坐到床邊接替李嬤嬤替莫玥揉肚子。
李嬤嬤三人嚇得大氣不敢出,半晌後才聽齊紫皓開口道:「只能這樣疼著嗎?怎麼才能好點?」
李嬤嬤急忙道:「暖和些會好點。」
齊紫皓將手伸進被窩想摸摸暖爐是否熱乎,卻發現莫玥手腳冰冷,全身都是冷汗,想了想,對李嬤嬤等人揮手道:「妳們去外面候著,派一個人去外面找魏總管,讓他天一亮就去請張太醫。」
李嬤嬤躬身應是,帶著春蘭和夏荷去了外面。
齊紫皓脫了衣服鑽進被窩,緊緊將莫玥抱在懷裡,一隻手放在她小腹上慢慢的揉,這才發現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看著她皺成一團的蒼白小臉,齊紫皓覺得心口像是被針刺了一般,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
他知道她被張氏欺負、處境艱難,卻因為她那總是俏皮笑著的臉而對此感覺模糊,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她所受的苦,如果這只是冰山一角的話,那她到底承受了多少痛苦,又是如何活得那樣豁達呢?齊紫皓想起了莫少恒,沒有她,或許就沒有今天的莫少恒吧?
齊紫皓拿毛巾擦了擦莫玥額上的汗,憐惜的撫摸著她的長髮,這個總是帶給人愉悅的女子,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咀嚼了嗎?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莫玥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呻吟聲漸漸小了,也慢慢睡了過去。
天剛濛濛亮時,張太醫就來了。
齊紫皓輕手輕腳的起身穿衣,讓張太醫診了脈,隨後跟去了外間。
「怎麼樣?」齊紫皓問道。
「是宮寒,情況有點嚴重,應該是以前受過寒,只能慢慢調養。我開些調養的方子,再輔以藥膳效果會比較好,平常注意保暖。」
齊紫皓眉頭微皺,「大概要調養多久?可有止痛的法子?」
張太醫道:「調養得當的話,半年就能好。止痛的法子倒是有,但是對夫人身體不好,最好還是別用。」
齊紫皓道:「那還是不用了,以後還要麻煩你每十天來給夫人診一次。」
「老夫自當盡力。」張太醫應道,說著忽地頓了一下,半晌後才說:「在症狀沒有緩解之前,最好不要受孕,對大人和孩子都不好。」
齊紫皓點頭表示知道,讓春蘭送太醫出去,回到內室發現莫玥又小聲的呻吟起來,急忙上前,發現她暖過來的手腳又冰冷起來,連忙吩咐李嬤嬤,「去老夫人那裡說一聲,就說夫人病了,其他人也是,今天不要來打擾。」
李嬤嬤急忙應了,退出內間,齊紫皓脫衣上床,重新將莫玥摟在懷裡,看著她漸漸舒展的眉頭才鬆了口氣。
莫玥感覺自己泡在一汪暖暖的溫泉裡,渾身暖烘烘的,十分舒服,緩緩睜開眼睛,意外地對上一雙帶著淡淡憐惜的眼睛。
「好點了嗎?」醇厚的聲音比往常要溫軟許多。
莫玥覺得自己像生過一場大病一般,渾身無力,連動都不想動,話也不想說。
齊紫皓坐起來,將莫玥撈起來抱在懷裡,「睡了這麼久,餓了吧?先喝點粥,然後喝藥。」對著門口站著的小丫鬟道:「去把夫人的粥和藥端過來。」
莫玥茫然的看了看外面,又看著眼前這張英俊的臉,忽然清醒過來,「侯爺,上朝要遲了!」她的聲音完全沒有平日的活力,軟綿綿的,透著一股虛弱。
齊紫皓撫了撫她的長髮道:「今天休沐,不上朝,妳躺了快一天了,先吃點東西。」
春蘭端著粥進來,有些遲疑地看著齊紫皓。
齊紫皓低頭看了看莫玥依然蒼白的臉色,猶豫了一下後道:「就這樣餵吧。」
春蘭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高高興興的端了粥上前。
倒是弄得莫玥有些不好意思,掙扎了一下,「我還是自己吃吧。」
齊紫皓將手臂緊了緊,溫聲道:「乖,剛剛好了些,不要亂動,不然又疼。」
莫玥想到疼痛的滋味,乖乖窩在齊紫皓懷中,一口一口的喝粥。
喝完粥,夏荷又端了藥進來,莫玥捏著鼻子仰頭灌。
齊紫皓被她豪邁的喝藥模樣給逗笑了,拿了顆蜜餞塞進她嘴裡,「怎麼跟喝毒藥似的。」
莫玥皺了皺鼻子道:「很苦嘛。」中藥就是這點不好,無論喝多少次都覺得受不了。
喝完藥後,齊紫皓又抱著莫玥躺下。
莫玥有些過意不去,「難得休沐,侯爺還是忙您的吧。」
齊紫皓輕笑一聲,「一天都過去一大半了,現在也沒什麼可忙的了。」
聽見這話,莫玥吃了一驚,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齊紫皓看了沙漏一眼,道:「未時一刻。」
莫玥一愣,似乎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齊紫皓歎了口氣,將她按在懷裡,「快睡吧,要趕快養好身體。」
聞言,莫玥順從地閉上眼睛,疼痛讓她失去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很快就睡著了。
而齊紫皓陪了莫玥一天的消息也很快傳進三個姨娘耳中—— 
「侯爺一天都待在上房沒出來?」秦姨娘緊緊皺著眉頭,盯著翠兒問道。
翠兒見她臉色不好,急忙道:「是夫人病了,聽說一大早張太醫就來過。」
「什麼病?」秦姨娘的臉色馬上就舒展開來。
「這個不太清楚,好像挺嚴重的。」翠兒道。
秦姨娘歪頭想了想,笑道:「說起來,我一向身體康健,從來沒有病過呢,如果我病了,妳說侯爺會不會也……」
翠兒急忙打斷她,「馬上就過年了,您可別亂來,過年家中有病人可是不吉利。」
「知道了。」秦姨娘失望的歎了口氣,「那就再等幾個月……」
孫姨娘摸著肚子,臉色不是很好,心想這位新夫人的手段還真是了得。
白姨娘逗著孩子,也是一臉若有所思,不會是那兩位沉不住不氣,對夫人下手了吧?

當莫玥再次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人了。
春蘭捧著藥過來,笑嘻嘻的對莫玥道:「侯爺去上朝了,這次多虧了侯爺,您的症狀比以前好多了,昨天侯爺抱著您睡了一整天呢。」
「嗯。」莫玥淡淡的應了聲,起身用藥,人有些沉默。
倒是春蘭以為莫玥是因為不舒服、精神不好,也沒多在意。
莫玥感覺已經好了很多,但為了以防萬一,依舊臥床休息,可是連著睡了兩天兩夜,她現在根本就睡不著,於是拿了本書倚在靠枕上看。
早飯後,齊老夫人和何氏、趙氏、吳氏一起來了。
莫玥有些不好意思,對齊老夫人道:「您怎麼來了?」
「妳快躺著吧。」齊老夫人按住要起身的莫玥道:「本來昨天就該來看妳的,聽說妳睡得沉,就沒過來打擾妳,好些了吧?」
莫玥點點頭,「已經好多了,」抬頭對著三個妯娌道:「還勞動大家來看我。」眾人客氣了幾句,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從人後走出來,莫玥驚訝的看著他,「霄哥兒。」
齊老夫人笑道:「妳昨天沒去看他,一直向我問起妳,剛剛知道我們要來看妳,主動說要跟著來。」
何氏笑道:「看來六弟妹和霄哥兒有緣,霄哥兒可不是和誰都容易親近的。」
吳氏接口道:「小孩子其實很敏感,誰對他好,他都知道。」
莫玥彎腰把齊恪霄抱上床,摸了摸他的腦袋,柔聲問道:「霄哥兒是擔心我嗎?」
齊恪霄點點頭,忽然伸手摸了摸莫玥的額頭,奶聲奶氣地道:「您要乖乖喝藥,喝了藥病就好了。」
眾人被他逗得大笑,莫玥忍不住親了親他的臉頰,他被齊老夫人養的很好,雖然寡言,卻是個善良的孩子。
被眾人笑得不明所以的齊恪霄,忽然被莫玥親了下,先是一愣,隨即眼睛一亮,就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來。
莫玥看得很是心酸,不管祖母再如何疼愛,也是無法代替母親的吧?這麼一想,她遂對齊老夫人道:「今天讓霄哥兒在我這裡玩一會兒吧,等侯爺回來再送他回去。」
齊恪霄聽了,看向齊老夫人的眼中就帶了期盼。
齊老夫人心下感慨,自然不會阻止兩個人培養感情,就留了齊恪霄的奶嬤嬤和大丫鬟,帶著眾人離開。
齊老夫人走後,莫玥給齊恪霄脫了鞋子和外衣,一同蓋了被子,並道:「今天我們講個什麼故事呢?」
齊恪霄一開始還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乖乖地伏在了莫玥懷裡。
第十一章 心裡的傷
齊紫皓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床上一大一小的兩張臉,齊恪霄的小腦袋枕在莫玥胳膊上睡得香甜,眼前的情景讓他的心頭微微發熱。
剛在床邊坐下,莫玥就醒了,眼神迷濛,聲音軟糯地道:「侯爺……」
「嗯。」齊紫皓將她鬢邊的長髮挽到耳後,柔聲道:「好些了嗎?還痛不痛?」
過了好一會兒,莫玥清醒過來,小心翼翼的將胳膊從齊恪霄腦袋下抽出來,撐著身子坐起來,「好多了,還要多謝侯爺。」
齊紫皓點點頭,轉頭看向齊恪霄,「他怎麼在這裡?」
莫玥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柔聲道:「聽說我病了,跟著母親來探望我。」說到這裡,她不由對齊紫皓笑道:「還告誡我,讓我好好吃藥呢。」
齊紫皓一聽,眼神就溫柔起來,「是嗎?妳比我強,他現在都不怎麼和我親近。」語氣中有著微微的悵然。
齊恪霄剛出生齊紫皓就去了西北,直到齊恪霄三四歲才回來,父子倆又不溝通,怎麼能親近起來?莫玥腹誹著,一邊想像了一下父子倆相處的情景,忽然就摀著嘴笑了起來。
齊紫皓看著她眼睛一閃一閃的,滿臉的疑惑。
莫玥止住笑,解釋道:「只是想侯爺話少,霄哥兒也寡言……」說著,她學起齊恪霄的樣子,恭敬的拱了拱手道了一句父親,又學著齊紫皓的樣子,繃著臉,點頭應了一聲嗯。
見狀,齊紫皓也跟著失笑。
這時,齊恪霄忽然醒了,猛一看見齊紫皓在床邊,立刻撐著身子坐起來,道了一句,「父親。」
齊紫皓見了,下意識地點點頭,「嗯。」
莫玥大笑出聲,齊紫皓也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更露出一排白牙,看得莫玥不禁走了神,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笑。
瞧見齊恪霄不明所以地看著兩人,莫玥很快收斂情緒,低頭親了親齊恪霄的臉頰,「午睡該起了,一會兒讓父親送你回祖母那裡去。」
莫玥並沒有叫奶娘,而是親自替齊恪霄穿好衣服,穿鞋子時,她將齊恪霄放在齊紫皓懷裡,齊紫皓一愣,齊恪霄更是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莫玥對齊紫皓道:「幫我扶好霄哥兒,鞋子不好穿。」
齊紫皓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不由得莞爾,伸手環住齊恪霄的腰,另一隻手緩緩的撫著他的頭髮,半晌後明顯感覺到齊恪霄的身體柔軟下來,他的眼神也跟著軟下來。
一雙鹿皮小靴,莫玥穿了小半刻鐘才穿好,口中還嘟囔著,「怎麼這麼難穿。」
這話說得齊紫皓哭笑不得,屈指彈了彈莫玥的額頭,這才把齊恪霄放在地上。
莫玥摀著額頭,對齊紫皓皺鼻道:「麻煩侯爺把霄哥兒送回去吧。」
齊紫皓站起來,對齊恪霄道:「走吧。」
齊恪霄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現出猶豫,扭頭看了莫玥一眼,忽然就伸手拉住齊紫皓垂在身側的手。
齊紫皓忽地一愣,低頭看到小傢伙眼中的忐忑時,心中一軟,溫柔地將他小小的手包在掌心,柔聲道:「走吧。」
那一瞬間,齊恪霄的笑容就如燦爛的春花一樣綻放開來。
齊紫皓也勾起嘴角,另一手伸過來摸摸他的頭,牽著他往外走去。
在外間等著的奶娘和丫鬟看了都驚訝地瞪大眼睛,一時間都忘了上前,直到齊紫皓牽著齊恪霄的手走到門外才反應過來,急忙追上去。
齊老夫人看到齊紫皓牽著齊恪霄進屋時先是一怔,眼中隨即一熱,嘴角卻不受控制的彎起來,一連說了三個好,卻再沒後話。
齊紫皓走後,方嬤嬤看著一臉歡快的齊恪霄道:「到底是父子天性,即使四歲才認識父親,侯爺稍一親近,就這樣開心。」
齊老夫人滿意地道,「這恐怕又是那個孩子的功勞,這個媳婦可是娶對了。」
涉及主子,方嬤嬤不好接話,只是跟著笑。

晚上,齊紫皓的心情很不錯,見莫玥鑽到另一床被子裡,不贊同地道:「妳還沒好俐落吧?過來。」
莫玥有些尷尬,「我連著兩天沒沐浴,又出了一身汗……」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齊紫皓一把拖進懷裡,「現在說這個,妳不覺得有些晚嗎?」
莫玥雙手撐著他的胸口,身子有些僵硬。
齊紫皓以為她不舒服,一隻手覆在她的肚子上,關切問道:「還疼?」
莫玥對上那雙含著關切的眸子,只覺一陣心慌,將頭埋進他的胸口,悶聲道:「已經不疼了。」
被這溫熱的氣息包圍,莫玥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於是抬頭看著齊紫皓道:「後天我們新婚就滿一個月了,姨娘們的規矩也要立起來。我聽呂嬤嬤說,姊姊在的那會兒,每個姨娘每個月最多五天,現在孫姨娘身子不便,把她的日子勻一勻,每個姨娘最多八天,怎麼樣?」
齊紫皓道:「妳這裡的日子不能少於半個月,每個人五天就行。」
「好,就按侯爺說的吧。」莫玥笑道,心底升起的慶幸壓下了那淡淡的失落。幸好,幸好給了她拒絕的理由……
而之後幾天,齊恪霄每天都在莫玥向齊老夫人請完安後跟著回玉曦院。
莫玥陪著他在暖閣裡,有時候講故事、有時候解九連環,莫玥有事忙的時候他就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後面,從不吵鬧。


新婚滿一月後,莫玥的日子又變得忙碌起來,把屋中大紅的帳子和床單全都撤下來,換上一套桔黃色的,大冬天裡看起來暖暖的。
緊接著就是齊恪霄的搬遷,齊恪霄雖然對齊老夫人多有不捨,但更多的是歡喜,弄得齊老夫人有些悵然。
因為之前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齊恪霄很自然的融入了玉曦院的生活,反而是齊老夫人有些不適應,於是情況反了過來,莫玥每天帶著齊恪霄去請安,在齊老夫人那裡玩半天,下午再回玉曦院。
再接著就是過年了,下人們剪窗花、寫對聯、做吃食,雖然忙碌,倒也喜慶。
齊紫皓放了年假後反而更加忙碌,西北有不少官員回京述職,齊紫皓的少年時期基本上都在西北,同僚朋友不少,每天都出去應酬。
這天齊紫皓很晚才回來,也帶回滿身的酒氣。
幾天下來莫玥已經習慣了,於是將早就準備好的醒酒湯給他喝了。
齊紫皓一言不發的沐浴更衣,然後躺在床上,怔怔的盯著床頂發呆。
認識他這麼久以來,莫玥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情緒這麼明顯地不快,想了想,微微俯身,對上他的眼睛,問道:「侯爺,發生什麼事了嗎?」
齊紫皓語氣有點低沉,「沒事。」說完,竟直接閉上了眼睛。
莫玥一愣,轉身去沐浴,身體泡在浴桶裡,腦子也飛快地轉起來。他這幾天出去應酬心情一直都不錯,今天心情這麼糟糕,情緒中沒有焦慮,那麼肯定不是政事,如果是私事……
莫玥想到那個低沉的語氣,應該是悲傷,而悲傷的話,結合他之前的經歷,十有八九是朋友或戰友吧?不論是現代還是古代,軍人之間的感情都是極其深厚的,若真的是這樣的話,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沐浴完後,穿了一件青色的家常小襖出來,一頭烏髮如瀑布般披在身後,見齊紫皓仍怔怔的盯著床頂發呆,就輕手輕腳地鑽進被窩。
過了很久,發現齊紫皓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莫玥猶豫了一下,伸手在齊紫皓眼前晃了晃,見齊紫皓扭頭看向她,才微笑道:「要不要妾身安慰一下侯爺?」
齊紫皓實在沒有心情跟她玩笑,冷冷的勾了勾嘴角,「怎麼安慰?」人死不能復生,她要如何安慰?
不料莫玥竟忽然張開雙臂將齊紫皓抱住,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語氣中是淡淡的關心,「肩膀借你靠。」
齊紫皓一愣,只覺得胸腔中那亂成一團的情緒狠狠撞上心口,眼眶不由發熱。她就這樣靜靜的抱著他,懷抱軟軟的,因為剛剛沐浴完,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茉莉香氣,她的手一下一下輕輕撫著他的脊背。
沒有任何言語,齊紫皓的心卻奇異地安寧下來,緩緩的伸手將面前的身子抱住,那一剎那,那些情緒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從眼眶中洶湧而出。
莫玥感受到頸間的濕潤,心中暗驚,看這個樣子,是很重要的人出事了吧……
齊紫皓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感覺像幼時躺在母親的懷抱裡,溫暖、柔軟,可以包容他的一切,等他猛然睜開眼睛時天色已經大亮,身邊卻沒有人。
在他還沒回過神來時,帳子忽然被撩起,一張笑盈盈的臉望著他,「侯爺,醒了?」
從齊紫皓的角度看去,妻子精緻的臉沐浴在晨光中,鍍著一層淡淡的光暈,十分漂亮,他心中莫名一跳,隨即想到昨晚的事,微微有些不自在。
莫玥卻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笑道:「霄哥兒快過來了,妾身服侍侯爺更衣吧。」
她的態度讓齊紫皓舒服了不少,心底也鬆了口氣,起身洗漱更衣。
剛收拾好,齊恪霄也過來請安了,只不過往日安靜的齊恪霄今天卻有些不同,飯菜上桌後,竟然親自替齊紫皓布箸,還拿著湯勺,顫巍巍地替齊紫皓舀了碗湯,奶聲奶氣地道:「飯前喝湯有助於養生,父親要保重身體。」
齊紫皓看著他認真的小臉,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乖。」
齊恪霄眼睛一亮,臉上的笑容就止不住的蕩漾開來,乖乖坐到下首去吃飯。
一旁的齊紫皓就看見齊恪霄偷偷看向莫玥,而莫玥悄悄地對齊恪霄豎起大拇指,齊紫皓的嘴角就輕輕的翹起來。
吃過飯後,一家三口去福壽堂請了安,齊恪霄留在那邊玩,莫玥回來收拾箱籠,齊紫皓則換了一身勁裝去了演武廳,整整一天都待在那邊。
莫玥心裡鬆了口氣,能發洩出來總是好的。
到了下午,下人來報,甘肅指揮僉事夫人過來看秦姨娘。
李嬤嬤皺了皺眉,道:「這位指揮僉事夫人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真把自己當侯府的岳家了?」
莫玥聽了就笑一笑,對那下人吩咐道:「那就直接帶去秦姨娘那裡吧。」既然她是以秦姨娘娘家人的身分來的,她也沒必要給人面子,按姨娘娘家人的身分對待就好。
傍晚的時候,莫玥正在收拾箱籠,春蘭氣呼呼的進來,「那個秦姨娘這就按捺不住了!」
莫玥收拾的手一頓,漫不經心地問道:「怎麼了?」
「她身邊的翠兒半路將侯爺截去了迎春院。」春蘭氣道。
「哦。」莫玥應了一聲,「每個姨娘每個月都有五天,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妳氣呼呼的幹麼?這副樣子若讓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善妒呢。」
聽見這話,春蘭心頭一驚,急忙道:「奴婢不是……」
莫玥覺得春蘭要在侯府生活下去,有必要改改性子,於是將手中的衣服放下,認真的看著她道:「我知道妳沒別的意思,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妳是我的大丫鬟,妳的行為在一定程度上會代表我的態度。在莫府的時候,李嬤嬤就教了妳不少規矩,妳雖學了,卻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我嫁進來後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妳心直口快些也沒什麼,但侯府畢竟不比莫府,妳以後一定要注意,像今天的事情,妳這樣一路衝進來,讓別人怎麼看?我希望妳以後做事之前多想一想,這是為妳好,更是為我好,知道了嗎?」
春蘭急忙應是。
另一邊,迎春院裡,齊紫皓一進門,就被撞了個滿懷。
秦姨娘抱著他的腰,悲傷的抽泣著,「侯爺,武伯伯……武伯伯他去世了……」
聞言,齊紫皓眼神一黯,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子,忽然想到昨天那個溫暖的懷抱,眼神放軟,抬手扶住她的肩膀,低聲道:「嗯,我知道了。」
聽見這不同以往的聲調,秦姨娘心中一陣狂喜,娘說的果然是對的,男人難過的時候最容易接近,今天的侯爺竟然如此溫柔!
秦姨娘抬起頭,有些驚慌,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顯得楚楚動人,她哽咽道:「婢妾該死,武伯伯和侯爺出生入死,侯爺應該比婢妾更難過,婢妾本應該勸慰侯爺,可是、可是……」
秦姨娘說到這裡,淚珠也一顆一顆的掉了下來。
齊紫皓想到那個大嗓門的大漢,稍稍平復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抬手擦掉她的眼淚,緩聲道:「妳和武大感情很好?」
「小時候武伯伯……」秦姨娘將頭埋在齊紫皓懷裡,輕輕的敘述起來……

第二天卯時,莫玥醒了,摸著身邊空蕩蕩的位子有片刻的失神,想著今天不用服侍齊紫皓,她還可以偷一會兒小懶,就又閉著眼睛睡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發亮。
莫玥起床洗漱,剛收拾好,小丫鬟就來稟報,「姨娘們來了。」
新婚一月後的第四天,秦姨娘就解了禁,莫玥雖不太喜歡和姨娘們接觸,但無規矩不成方圓,她們畢竟都歸她管,這是維護她地位的一種必要手段,於是莫玥就將請安的時間定在卯時三刻,姨娘們過來點個卯、問兩句話,像是每天的例行小會議,有事說事,沒事就回去,該幹麼就去幹麼。
孫姨娘還在禁足中,來的只有白姨娘和秦姨娘。秦姨娘臉上帶著一絲紅暈,眉宇間的嫵媚似乎還未退去,請安時,一雙眼睛嬌羞的偷瞄莫玥,那樣子倒像是在勾引她似的。
難不成她其實是蕾絲邊?那天敬茶時對她一見鍾情,勾引齊紫皓是因為不想他和她在一起?這想法讓莫玥惡寒了一下,她急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亂想,淡淡的應了,給了杌子讓她坐。
秦姨娘的示威沒有收到預想中的效果,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白姨娘話不多,總是一副恭敬的樣子,是一個十分合格的小妾,象徵性的說了兩句話,莫玥端了茶,兩位姨娘也識相地走了。
姨娘們走後不久,齊紫皓打拳回來,莫玥笑盈盈的上前福了福,「侯爺。」然後將茶杯遞給他。
齊紫皓立刻就感覺到不同,不由仔細看了莫玥一眼,可她的表情看不出一絲異樣,說話時卻帶了客氣,讓他感到一種淡淡的疏離,想到今天早晨秦姨娘說的話,難道是因為吃醋?
遲疑了一下,齊紫皓還是開口問道:「聽說,昨天下午甘肅指揮僉事夫人來了,妳為什麼沒見?」看著莫玥漸漸冷凝的神色,他也微微皺起眉頭,語氣不禁嚴肅起來,「秦大人是我在西北的同僚……」
莫玥的心像是被什麼刺了一下,不由輕聲打斷齊紫皓的話,「侯爺。」
齊紫皓看見她眼底的受傷,當下就有些後悔,應該好好和她說的,她畢竟還小。
「侯爺認為妾身不懂這些嗎?」莫玥輕聲問道。
齊紫皓沉默的看著她,她有多聰慧他深有體會,這點道理她當然不會不懂,可她既然懂,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莫玥看見他的眼神,自嘲地笑了笑,她似乎也犯了和那些女人同樣的毛病,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不過生活了一個月,他憑什麼要無條件的信任她?
莫玥向來是個果斷的人,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後,迅速重新擺放自己的位置,收拾好心情,微微一笑道:「妾身本來今天也要和侯爺說這件事情的,昨天下午秦夫人上門,給下人傳的話卻是要來看秦姨娘,妾身也是一愣,想了半天,覺得若秦夫人是以指揮僉事夫人的身分來,妾身自當以禮相待,之後她順便去看一看秦姨娘也是理所當然,然而秦夫人傳的話卻是要來看秦姨娘。
「侯爺是做過大將軍的人,應該知道上位者的權威不容挑釁吧?也許秦夫人只是口誤,但下人一路傳話過來,我若把秦夫人迎進來,以後我在侯府如何立足?一個妾室的娘家將侯府當做親家一般,侯爺又當如何自處?」
齊紫皓看著她一眨眼就沒有了任何情緒,認真的和自己解釋這件事,他本應該欣慰,可不知為什麼,心底忽覺一陣不舒服,好似她與他拉開了距離,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莫玥垂下眼眸,語氣中帶著些許黯然,繼續道:「妾身以四品官宦嫡女的身分入府,成為侯府宗婦,幾個妯娌的身分都比妾身高,要不是侯爺幫我,妾身不可能這麼快在侯府有一方立足之地,所以妾身暗下決心,要好好經營,儘快成為侯爺的左膀右臂,絕對不能一直依靠侯爺,所以行事總是思前想後,有時候可能反應過度……」
說到這裡,莫玥抬眼望著齊紫皓,「妾身不知道秦姨娘跟侯爺說了什麼,也可能是有什麼誤會,所以妾身就想著今天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侯爺,待侯爺見到秦大人時解釋一二,在那樣的情況下,妾身想不到第二種方法,希望秦大人能理解。這樣既維護了侯府的體面,又可以解開誤會,不會影響侯爺和秦大人的關係。」
耳邊聽著莫玥的說法,齊紫皓一想到自己對她的懷疑,心底就生出一絲尷尬來,她明明什麼都想好了……
莫玥對著齊紫皓福了福身,真誠的望著他道:「這件事情是妾身的錯,這一個月來,侯爺一直支持妾身行事,妾身就托大了,在不完全瞭解情勢的情況下擅自做了決斷,還請侯爺原諒,以後妾身一定自省。」
齊紫皓望著她清澈的大眼,那裡沒有一絲諷刺,滿滿的都是誠懇,可真誠的背後似乎有一層薄薄的膜,讓他看不到她的眼底,這讓齊紫皓莫名的感到不安,安慰的話就脫口而出,「妳做的很好,是我沒問清楚。」
果然是大男子主義啊,錯怪了也沒有道歉,反而是安慰,看來她對眼前的人,還要再多多瞭解才是。心中如是想著,莫玥面上卻是一笑,說道:「以後妾身做事之前會和侯爺商量的。」說完走到外間,吩咐丫鬟,「時間不早了,傳膳吧。」
很快的,齊紫皓發現他的妻子有些不同了,雖然依舊笑意盈盈,但兩人之間彷彿隔了一層膜,再無之前的親近。
齊紫皓想到她那一瞬間的冷然和傷感,本來沒做錯卻反被自己質問,應該是生氣了吧?他猶豫了一下,正想說什麼,魏管家突然來報,安王找他,只好起身去了外院。
一直到晚飯後,齊紫皓才回了玉曦院,一進屋,他就看見莫玥坐在桌前,托著下巴發呆,半邊臉隱在昏黃的燭光中,看不清神色。
春蘭和夏荷看見齊紫皓,急忙行禮,「侯爺。」
聽見聲音,莫玥轉過頭來,已是與平時完全相同的笑意,「侯爺,您回來了?」
看著她的模樣,齊紫皓莫名地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後就去了淨房,再出來時,莫玥已經把床鋪好了。
看著床上的兩床被子,齊紫皓先是訝然,隨即又感到一陣好笑,明明莫玥小日子後兩人一直蓋一床被子的,這是在賭氣嗎?跟小孩子一樣。
齊紫皓上前從背後將莫玥抱在懷裡,隨即就感覺到懷中的人身體一僵,輕笑一聲,低頭含住了她的耳垂……
然而莫玥的身體卻越來越僵,甚至覺得委屈,為什麼連調整的時間也不給她?明明他平時不會連著兩天行房的,這是在哄她嗎?她並不喜歡這樣的方式!在抱過一個女人之後又來抱她,她覺得難受,可偏偏她沒有權力拒絕……
被齊紫皓抱上床的時候,莫玥心底有些悲傷,儘管他耐心地吻著她的身體,她卻怎樣都軟不下來,他的動作也不由得變得急切。
莫玥也急了,暗暗告訴自己,這是她必須要面對的事情,她必須要過這個坎,妾不過是男人的泄欲工具,就是個充氣娃娃的功能罷了……好像也不是,妾是活的,會撒嬌、邀寵,或許說寵物更恰當一些,可是和寵物發生關係……
莫玥被腦中突然冒出的「獸交」兩個字雷得不輕,不由睜開眼睛看著齊紫皓,他額上已經冒出細細的汗珠來,除了不是個好愛人,他其實是個很優秀的男人,即使是義務,也極盡溫柔體貼……想到這,她忽然翻身將齊紫皓推開。
齊紫皓眉頭剛皺起來,就感覺自己的火熱被一隻微涼的小手握住,心中升起的不快立刻被那銷魂的感覺沖得煙消雲散,隨著她快速的頻率,他也顧不得多想,只是伸手將懷中的人緊緊抱住,埋頭輕吻著她的鎖骨和肩膀,不知過了多久,他覺得脊背上升起一股酥麻,緊接著腦中一片空白……
莫玥用溫水幫齊紫皓和自己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見齊紫皓已經傳出均勻的呼吸聲,心中也鬆了口氣,她實在需要一點時間。
莫玥閉上眼睛,很快就睡過去,卻不知黑暗中,那個早已睡著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第十二章 齊紫皓的示好
第二天是小年夜,兩人都看不出任何異樣,但齊紫皓發現他無法接近莫玥,她的表現沒有任何不妥,不是生氣也沒有賭氣,他挑不出一絲毛病,卻總有一種淡淡的疏離感橫亙在兩人之間,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
請過安,齊紫皓匆匆辦完了外院的事回到玉曦院,下人們都在忙碌,唯獨不見莫玥的身影,李嬤嬤見他白天回到後院,以為他有什麼要緊事,對他道:「夫人在西梢間。」
玉曦院的正房有五間,正中一間是兩人的臥室,西次間和臥室相連,是外間,也是莫玥他們吃早飯或者接見姨娘和管事媳婦的房間;東次間算是齊紫皓的房間,東梢間做了暖閣,現在齊恪霄住著,莫玥就準備把西梢間收拾出來,做自己的書房。
齊紫皓想了想,抬腳往西梢間走去,進門的瞬間他就愣住了,就見對面的牆邊放滿了書架,但並不是一般的那種規規矩矩的書架,而是做成波浪一般彎曲的架子,上面除了書,還錯落擺放著幾盆綠植,書架漆成和牆體一樣的青色,若不仔細看,彷彿上面所有的東西都浮在空中一般,讓人忍不住想要讚歎,整個房間簡潔大方又透著靈氣,若不是窗前擺的大繡架,誰也不會想到這是一個女子的閨閣。
然而令齊紫皓感到最不可思議的並不是這些,而是莫玥。
她此刻正站在書案前畫著什麼,嘴邊噙著一絲溫柔的笑意,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周身都散發著一股柔和的氣息。
在齊紫皓的印象中,她的妻子膽大俏皮又異常聰慧,嘴邊常常掛著笑,更多時候像個小孩子,但他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莫玥,彷彿是一個看盡人間百態的女子,可以理解、包容世間萬物,而這樣的她,有點遙遠……
不知為何,齊紫皓心頭覺得不安,於是輕咳一聲。
聽見聲響,莫玥抬頭,午後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眼底折射出異常溫柔的光芒。
看著眼前的人終於清晰起來,齊紫皓的心不受控制的一跳,下意識地別開眼睛。
「侯爺?」莫玥放下筆,轉過書案迎上來,「您怎麼來了?可有什麼事?」
齊紫皓看向她,剛剛那一瞬間的遙遠彷彿錯覺,眼前這個女子沒有任何不同。這個認知讓他暗暗皺眉,心底忽覺有點不自在……
「沒事。」齊紫皓快速將那點彆扭壓下去,走到書桌前,看著莫玥剛剛的畫,問道:「在做什麼……咦,這是子遠?」子遠是莫少恒的字。
「嗯。」莫玥小心的將畫晾起來,「三月是哥哥的生辰,打算畫了送他。」
「這是什麼手法?」齊紫皓很是驚訝,畫上的莫少恒站在一座高峰頂上,寬袍廣袖、迎風而立,恍若真人一般,十分帥氣,好像隨時都可以從畫中走出來。
她穿越前喜歡玩,很多東西都有涉獵,一般設計類的東西都要有繪畫功底,所以她的畫工還不錯。當然,這個緣由她不能對任何人說,畫這個的時候也早就想好了藉口,就聽莫玥道:「我自己畫著玩的,結合了繡工的手法,其實我本來想繡一幅的,但我女紅不行,就畫著玩,沒想到效果還不錯,試了好多次,這幅總算是成功了。」
好的繡娘確實能將景物繡的活靈活現,齊紫皓沒有懷疑,只是覺得自己這個妻子實在是蕙質蘭心,不由歎道:「若妳是男子,不知有多少人要甘拜下風。」
莫玥笑道:「若我是男子,就騎一匹馬、背一把劍,看遍這個世界的奇景。」
餘光瞟見她看著畫時溫暖的笑意,齊紫皓心中一動,走到她身後,環住她的腰,感覺懷中的身子突然僵硬,他心下歎息,放緩了聲音道:「妳喜歡外面的風景?」
莫玥盡力忽視腰上的大手,點頭道:「除了從禹城到京城,我從來沒有出過門。聽說有的地方山高萬丈、水深千尺,廣袤草原一望無垠……」
齊紫皓道:「等過了年,我辭官後就帶著妳去西北小住一段日子。」
「侯爺要辭官?」莫玥並不覺得驚訝,只是覺得突然。
齊紫皓見她的注意力被轉移,不著痕跡地將她拉在椅子上坐下,捏著她的手道:「成婚前我已經請辭過兩次了,皇上一直不准,年後再辭一次,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以什麼理由辭?」莫玥問道:「皇上之所以一直不准侯爺辭官,一方面是不想寒了臣子的心,一方面應該也對侯爺有所懷疑吧。所以一定要有好理由才行,不然很可能讓皇上以為您是以退為進。」
竟然全都想到了!齊紫皓看著她,讚賞的點頭道:「我曾經中過毒,每年冬天都會發作,過了年也差不多就到發作的時間了。」
莫玥一驚,急忙道:「侯爺中過毒?什麼毒、嚴不嚴重、我怎麼沒有聽說過?」
齊紫皓聽著她一連串的問話,暗暗鬆了一口氣,果然選對了話題。他徐徐道:「前年裝成普通士兵去探敵營的時候被發現,因為當時我們掌握了很重要的消息,敵方用了毒箭……」說到這裡,他的聲音黯下去,語氣帶著悲傷,「我們一行十五個人全部中箭,對方以為我們都活不成,就把我們堆在一起就不管了,武大胳膊上中了一箭,立刻就揮刀砍掉了整隻胳膊,然後裝死躺在地上,等對方走後,把我從死人堆裡挖出來,背回軍營。」
雖然只是一番輕描淡寫,但並莫玥猶能想像出當時的驚心動魄,她心下一緊,「您的傷在哪裡?」
齊紫皓指著肩膀上的一個位置道:「在這裡。因為當時救治不及時,餘毒未清乾淨,只能慢慢調養,每年冬天都會發作。」不過每次症狀都會減輕。可他看著莫玥臉上濃濃的擔憂,竟莫名的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隨即忍不住疑惑,自己幹麼要對她用苦肉計?
「讓我看看。」莫玥的話脫口而出,話出口後又覺得不妥,大白天的讓這個封建士大夫脫衣服可是不行的,而且這種大男子主義的男人,不太會關心女人的心情吧?正要說些什麼來補救,卻驚奇的看見齊紫皓將肩膀上的衣服拉下來,露出一個猙獰的傷疤。
莫玥沒有過多猜測齊紫皓詭異的行為,她的注意力被另一條從肩膀蜿蜒著隱入胸口的傷疤吸引,他的身上應該有不少這樣的傷疤吧?
說起來,兩人同床共枕一個多月,她卻一點都不瞭解他的身體,平時睡覺他都穿著中衣,兩人親密時,她從來都沒有睜開過眼睛,也從未主動碰觸過他的身體……
齊紫皓看著莫玥眼底的心疼,心下微暖,就在他以為她會伸手摸一摸的時候,她卻是將他的衣襟整理好,心底不由閃過一絲失望,卻不知道自己在失望什麼。
「那個武大真是個人物。」莫玥一邊整理齊紫皓的衣襟,一邊感歎,揮刀斷臂,雖然那種情況下沒有選擇,但要一瞬間做出決斷,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齊紫皓垂下眼眸,聲音又低下來,「是啊,他就是個兵油子,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嗓門奇大,我剛入軍營的那會兒,就跟他在一個隊裡,因為我只有十二歲,很多人都看不起我,軍隊裡是個靠拳頭說話的地方,很少人會在意我的身分,常被人下絆子,吃了不少苦頭,他雖然嘴裡也不乾不淨的,卻總是暗中照顧我,我跟著他學了不少東西,他甚至兩次把我從死人堆裡挖出來……」
莫玥聽著他的語氣不對,忽然想到前天他的失態,心下一歎,伸手握住他的手,給予無言的安慰。
齊紫皓反手將她的手包在掌心,繼續道:「後來他沒了胳膊,也不能再當兵,我想買座小宅子讓他養老,他卻執意回去甘肅的鄉下老家,前幾天有人從那邊回來,說他重病去了……」
兩人聊了一下午,傍晚祭了灶神,莫玥對齊紫皓道:「今天我答應和霄哥兒一起睡,就歇在暖閣了。」
聞言,齊紫皓一愣,下午的時候,兩人的氣氛明明很好,可他又仔細地看了看莫玥,卻看不出任何異樣,不禁猜測,難道只是偶然?但不管是什麼,齊紫皓都不能反駁這件事情,猶豫了一下,起身道:「我今天去白姨娘那裡。」
莫玥一聽,不由得在心中感歎,果然挺公平,每個姨娘不偏不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齊紫皓也挺不容易的。
齊紫皓走後,夏荷值夜,看著坐在梳妝臺前的莫玥,遲疑半晌後還是開口道:「夫人,您這是何苦,為什麼把侯爺往外推?」
何苦?正因為怕苦才往外推。她看過以前姨娘們服侍的記錄,發現齊紫皓相當公平,除了姨娘懷孕不方便的時候,在每個姨娘那裡留宿的日子都一樣。
齊紫皓的後院這麼平靜,跟他這種行事方式有很大的關係,這種方式很有效,畢竟沒有希望就沒有鬥志,但能做到這樣不容易,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後宅不寧、妻妾相爭的戲碼了。然而同樣的,這對女人來說也很殘酷,她們會在千百次的期待之後,漸漸認清自己的愛戀是多麼可笑和多餘,然後等待著男人給她一條出路。
莫玥多活一世,有著足夠的理智能看清形勢,她不會走那些多餘的彎路讓自己痛苦,可有時候理智和感情是兩回事,所以她需要一些時間來調整心情。
這些她沒辦法對夏荷說,揮了揮手道:「不是往外推,只是今天答應了霄哥兒而已。」
之後幾天,莫玥果然恢復了正常,齊紫皓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轉眼就到了除夕,熱鬧喜慶的氣氛讓莫玥的情緒也高漲起來,前一世她離開時,那個世界已經沒有這麼濃重的年味了。
除了孩子們,齊府所有的主子都聚在福壽堂守歲,幾個媳婦陪著齊老夫人打牌,男人們也在外面下棋,一直到子夜,齊老夫人臉上露出倦意才各自散了。
莫玥落後齊紫皓半步,慢慢的往玉曦院走,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火藥味,遠處也傳來鞭炮的聲音。
莫玥忽然想起了那個鋼筋水泥的世界,雖然沒什麼年味,但每到這個時候,街上也是華燈璀璨,她會跟一幫朋友去酒吧喝酒,興致來時就在舞池裡亂扭一通,或者背著吉他跑到臺上去高歌一曲,那樣酣暢淋漓的快意生活,這輩子不會再有了吧……
「夫人。」齊紫皓忽然出聲。
莫玥才發現他們並不是走在回玉曦院的路上,而是在一個花園的一個假山背後,燈籠照不到,四周有點黑,身邊的丫鬟婆子也都不見了。
齊紫皓看著莫玥茫然的樣子,解釋道:「我讓她們先回去了。」
莫玥縮了縮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剛剛在想事情,沒注意。」
齊紫皓沒說話,而是從懷中掏出一個流光溢彩的東西來。
「哇,真漂亮!」莫玥忍不住驚歎,「這是什麼?」
齊紫皓看著她晶亮的眼神,心中的一點不自在散去,嘴角微微翹起來,「夜明珠。」
前天安王說他的聚寶齋有好東西,叫他和孟正濤去看。當安王拿出這顆珠子時,他忽然就想到她,她就像這一顆神奇的夜明珠,平時看起來只是一顆漂亮的珠子,但瞭解她的人就會發現她蘊藏的光華,那時他餘光瞟見孟正濤看得眼睛發亮,十分意動的模樣,也沒多細想就搶先開口買了下來。
孟正濤跟他爭,還問他,「你又不喜歡這些東西,要了幹麼?」
不知怎麼的,他就想到她帶著那支眾星捧月簪在月光下盈盈漫步的情景,順便又挑了十幾顆貓眼石,待抬起頭,看到安王和孟正濤目瞪口呆的樣子時就覺得尷尬,不過看到此時她臉上的笑容又覺得慶幸,自己似乎做對了一件事情。
守歲時,她的情緒不是很高,想著這是她嫁入齊府的第一個年,難免會想家,本打算偷偷放在她枕頭底下的,但看到她眼中的落寞就忍不住拿了出來。
想到這裡,齊紫皓乾脆把懷中的十幾個小匣子也拿出來,遞給她。
莫玥疑惑的看他,「給我的?」
「不要就算了。」齊紫皓手往回縮。
「誰說我不要!」莫玥急忙搶過來,口中嘟囔道:「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出爾反爾。」
齊紫皓失笑,不一會兒就聽見莫玥叫起來,「哇,好漂亮!」
十幾顆貓眼石靜靜躺在黑色的天鵝絨上,在靜謐的月光下螢光流轉,齊紫皓把手中的夜明珠也放到匣子裡,剎那間,一匣子珠寶流光溢彩、交相輝映十分壯觀。
莫玥的嘴巴不由張成了O字型,不敢置信地問道:「這個也是給我的?」這一看就是個寶貝,難道不是拿出來跟她一起鑒賞一下?
齊紫皓被她杏眼圓睜的樣子給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傻瓜。」
莫玥臉上的笑容也止不住地漾開,大大的杏眼瞇起,眼底亮晶晶的,像是月光下綻開的曇花,美得讓人驚豔,令齊紫皓有一瞬間的失神。
說到底,女人都愛珠寶,莫玥雖然見過的珠寶不少,也有幾件不錯的,但這樣大手筆,還是自己的,這種感覺……真是太爽了!
莫玥正抱著匣子開心,忽聽一聲低喝,「誰在那裡?」
兩人均是一愣,莫玥看了下周圍,一個丫鬟婆子也沒有,在這種情況下被下人發現,可傳不出什麼好話來。
聽著腳步聲漸漸靠近,莫玥來不及多想,急忙拽著齊紫皓往前面的竹林跑去,後面已經有燈籠的光照過來,她心中暗叫不妙,不禁後悔,此時逃跑被發現還不如剛剛現身呢!
這樣想著,忽然覺得腰上一緊,眼前一陣眩暈,緊接著就跌入一個寬厚的懷抱裡,她不禁低呼出聲,卻被人及時的摀住了嘴,她抬頭看著齊紫皓,才發現兩人已經躲進竹林裡了,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剛才的地方,這怎樣也有五六尺的距離吧,自己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齊紫皓看著她一臉驚奇的模樣,不由覺得好笑。
「沒人啊,是妳聽錯了吧?」一個婆子的聲音從剛剛他們站的假山邊傳過來。
莫玥急忙躲好。
「咦,奇怪,我明明聽見有人說話……」另一個婆子說著,提著燈籠在假山周圍照了個遍,連裡面的角落都不放過。
「應該是聽錯了吧?」最先說話的那婆子道:「大過年的,誰在這裡啊?」
「那可不一定,說不定是偷情的小鴛鴦呢。」第二個婆子笑道,提著燈籠往莫玥他們所藏的竹林走過來。
莫玥急忙趴進齊紫皓懷中,又往竹子後面躲了躲,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眼看著兩個婆子就要走到他們藏身的地方,莫玥不由屏住呼吸,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行了,趕緊走吧。」第一個婆子在後面叫道:「誰能跑那麼快,藏到那裡去?」
「也是。」第二個婆子也笑著說,提著燈籠轉身離開。
見兩個婆子走了,莫玥鬆了口氣,才發覺耳邊傳來怦怦的心跳聲,那頻率並不比她的慢,愣了一下,抬頭就看見齊紫皓怔怔地盯著她,不由笑開了,即便是這個傢伙,也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情吧?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到這個地步的?莫玥怎麼想都覺得荒唐,忍不住摀著嘴強忍笑意,整個身體都在輕顫。
齊紫皓環著她腰肢的手不自覺得又緊了緊,看著她眼底的笑意,彷彿倒映了整個夜空的星辰,折射著璀璨的光華,心底忽然生出一種陌生的衝動……
「侯爺?」莫玥抬頭看他,語氣中還有殘留的笑意。
齊紫皓忽然驚醒,拉著她快步往玉曦院走去。
莫玥猝不及防,被拽了一個趔趄,抬頭看著他的背影,心想這是惱羞成怒嗎?也是,這麼嚴肅的人卻幹了一件蠢事,她一想起來,又忍不住想笑了。
待兩人走到有燈火的地方,齊紫皓就放開她的手,一本正經的往前走,莫玥也壓下笑意,一臉的端莊嚴肅。

一回到玉曦院,齊紫皓立刻去淨房洗漱,莫玥揮退屋裡的下人,坐在床上無聲的大笑。
齊紫皓轉了個身出來,就看見自己的妻子咬著唇、摀著肚子,靠在床邊笑的花枝亂顫,臉上跟著掛起笑臉,開口道:「想笑就笑出來吧,忍什麼。」
「啊?」莫玥似乎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出來,還愣了一下,見他眼中含著笑意,沒有任何不快的意思,還是很客氣的憋著笑,問了一句,「可以嗎?」一說完,也不等齊紫皓說話,就放聲大笑。
齊紫皓也忍不住笑了出來,上前將人攬在懷裡,沒好氣地道:「有那麼好笑?」
今晚的齊紫皓有些不一樣,也許是因為剛剛的事情,莫玥覺得他不像往常那麼清冷,於是很不客氣的點頭,「嗯,很好笑,呵呵……」
聽著那銀鈴一般的笑聲,剛剛壓下去的熱意又被翻出來,這可不是在外面,齊紫皓不客氣的將人壓在床上,口中道:「妳膽子不小,既然想笑,就讓妳笑個夠。」說著去撓莫玥的胳肢窩。
莫玥驚慌的大笑著往他懷裡鑽,想要躲開他的手,口中討饒道:「我錯了、我錯了,侯爺,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我吧……哈哈……」
貼在懷中扭動的身體讓齊紫皓的眼神深沉起來,低頭含住她的耳垂,一雙大手也從腋下移至胸前,往衣襟裡探去。
莫玥的笑聲戛然而止,因為大笑而喘息著,她握住齊紫皓的大手,扭頭對他道:「侯爺,時候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
她的氣息噴在齊紫皓的耳朵裡,讓他渾身一顫,身體快速熱了起來,手上飛快的解了莫玥的衣服,唇舌在她身上四處點火,幾乎是莫玥剛有濕意他就迫不及待的衝進她的身體。
莫玥不由皺緊眉頭,有點容納不了他的碩大。
齊紫皓倒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動起來,只是慢慢抵著她在內裡研磨,一隻手也伸下去撚著溪澗的那顆珍珠。
莫玥身子一震,就感覺一股熱流沖出。
齊紫皓在她耳邊輕笑,「真快……」
莫玥還沒來得及惱怒,就感覺他迅速的抽出又重重地撞進去,急忙緊緊咬住唇,抑制著逸到嘴邊的呻吟。
齊紫皓溫柔的吻著她的唇角,呢喃道:「別咬著。」下面的動作也變得異常溫柔,一下一下、深深淺淺。
莫玥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張開嘴大口的呼吸,卻被齊紫皓趁虛而入,喉間的呻吟沒了阻擋,斷斷續續地逸出來。
齊紫皓輕笑一聲,速度忽然又快起來,那嬌媚的呻吟被撞得更加支離破碎。
齊紫皓的時間持續了前所未有的長,莫玥已經不需要想些什麼來說服自己了,因為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有眼前白晃晃的一片……
第十三章 探尋妻子的生活
莫玥再睜開眼睛時,天色已經大亮,心裡一驚,急忙翻身坐起,就看見齊紫皓穿著一身汗濕的勁裝進來。
看見她坐在床上,齊紫皓笑道:「小懶蟲,快起吧,祭祖的時間要到了。」
莫玥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今天有得忙,昨天還那樣折騰她。
齊紫皓彷彿沒看到她的惱怒,只覺得她像一隻被惹毛的小貓,很是可愛,忍不住走到床前,摸了摸她的腦袋,「乖,快穿衣服,讓母親知道妳現在還在床上賴著,會被笑話的。」
莫玥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強忍著想將他一腳踢開的衝動,刷的一下將床帳放下,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
齊紫皓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大笑起來,原來自己的妻子逗弄起來也很有趣。
聽見笑聲,候在外間的山茶和杜鵑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侯爺今天的心情好像異常好。
莫玥快速的起床收拾,早飯匆匆喝了碗粥,也不管還坐在桌前的齊紫皓,就帶著齊恪霄往福壽堂去了,齊紫皓帶著一臉笑意,隨後跟上去。
到福壽堂的時候,兩人已經走在一起了,莫玥臉上的微笑與平時並無二致,倒是齊紫皓的表情十分柔和,齊老夫人不由多看莫玥兩眼,眼中帶上淺淺的笑意,搞得莫玥有點鬱悶。
人很快就到齊了,齊紫皓領著眾人去了祠堂,不久,二老爺一家也到了。
齊紫皓開了祠堂開始祭祖,有老者念禱文,二老爺先上前拜了,緊接著是齊紫皓這一輩,再下來是小輩,女人最後跟著齊老夫人一起,一套禮儀冗長枯燥,一直到午時才結束。
之後就是家宴,眾人分男女坐了,在榮武廳用了飯,小輩們開始拜年,莫玥分發了不少壓歲錢,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鬧至傍晚才散。
莫玥回到玉曦院後也不理齊紫皓,自顧自的沐浴之後倒頭就睡,剛睡著就感覺一個帶著涼氣的身子鑽進她的被窩,一雙手竟又覆在她的胸前慢慢揉捏。
昨夜折騰了大半夜,今天又馬不停蹄的忙碌一整天,莫玥睡得昏昏沉沉的,一把握住胸前的手眼睛也未睜,惱怒道:「齊紫皓!」
齊紫皓的手一頓,心上像是被一支羽毛拂過,酥酥癢癢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翹了起來,把頭埋在她散在枕上的青絲裡,輕輕應聲,「嗯,怎麼了?」可他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回答,抬頭一看,就見某人已經睡了過去。
齊紫皓訝然失笑,把她往懷裡攬了攬,也閉了眼睛。

第二天卯時,身邊一有動靜莫玥就醒了,好好休息了一夜,精神恢復得很好,所以心情也不錯。
莫玥起身服侍齊紫皓穿衣,卻發現對方的臉色有點陰沉,她心頭一驚,難道是因為昨天一天她沒理他,生氣了?他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啊。
「侯爺。」莫玥像往常一樣叫了他一聲。
齊紫皓理都沒理她,徑直去了淨房,莫玥一愣,心底有些不安起來,不過一晚上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因為昨天賭氣沒服侍他上床,還是因為慾求不滿?不至於啊,前天折騰了她那麼久,昨晚應該沒事才對啊?
莫玥想不通,急忙搶在山茶和杜鵑前面跟著他進了淨房,舀了水,上前給他挽袖子,笑道:「侯爺作惡夢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作惡夢了?虧她想得出來!齊紫皓心中暗笑,面上卻皺起眉頭道:「妳不記得妳昨晚做了什麼?」
昨晚?莫玥努力回想,她昨晚累壞了,倒頭就睡……等等,貌似這位大爺跟她求歡來著,但後來她卻沒有印象,難道……莫玥心下一驚!下意識就看向齊紫皓的腿間。
她上一世的時候有挺嚴重的起床氣,但這一世一直努力克制了,難道昨晚因為太累,導致這個毛病爆發,一氣之下使用了撩陰腿?
除了命根子受傷,莫玥實在想不出,她一個女子能讓這位爺的臉陰成這樣的原因了。
齊紫皓看著她的眼神,不由瞪了她一眼,「想什麼呢?」
「沒、沒什麼。」莫玥急忙心虛的別開眼,殷勤的服侍齊紫皓洗漱,並一路將他送到門口,卻沒看見背對著她的齊紫皓緩緩勾起唇角,眼中滿含笑意。
大年初二開始就十分清閒了,上午去齊老夫人那裡請安。
齊老夫人畢竟有些年紀,連著鬧了兩天也有些吃不消,中午吃過飯,就遣了眾人回去。
齊恪霄依然陪著齊老夫人,莫玥和齊紫皓一起回了玉曦堂。
一回屋,齊紫皓就拿了本書,坐在外間臨窗的大炕上隨意翻看。
莫玥揮退所有的丫鬟,也拿了本書坐在炕桌的對面。
齊紫皓咳嗽了一聲,莫玥就急忙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侯爺潤潤喉。」
齊紫皓漫不經心的接了,喝了一口就繼續看書,不一會兒,眼神落在水晶盤裡的水果。
莫玥瞧見了,馬上起身,親自削了一個蘋果遞過去。
齊紫皓沒接,只是看向蘋果時皺了皺眉。
莫玥恍然大悟,急忙拿了個小盤子過來,切成小塊,又插上牙籤才遞過去,「侯爺請用。」
齊紫皓看著盤子裡被切成小兔子樣的蘋果有些訝然,抬頭就看見莫玥諂媚表情中那一閃而過的狡黠,眼中就有了淡淡的笑意。
仔細觀察著他的莫玥立刻抓住機會,狗腿的叉了塊蘋果遞到齊紫皓嘴邊,嘿嘿笑道:「侯爺,妾身錯了,還請侯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妾身吧。」
齊紫皓就著她的手咬了蘋果,慢條斯理的嚼著,又慢條斯理的嚥下去,這才睨了莫玥一眼,「哦,妳知道妳哪裡錯了?」
莫玥下意識就瞟向齊紫皓的腿間。
見狀,齊紫皓剛剛緩和的臉色就是一黑,「怎麼了,不知道?」
莫玥哪裡敢說,那是男人的尊嚴啊,急忙湊上去,諂媚道:「知道知道,惹侯爺不高興就是妾身的錯,以後一定改!」說著又狗腿的遞了塊蘋果到齊紫皓嘴邊,「侯爺吃,蘋果可是個好東西,您貴體要緊,犯不著為妾身氣壞身子。」
齊紫皓終於繃不住,笑了,「我倒沒發現妳還有做佞臣的潛質。」
莫玥做受寵若驚狀,「能得侯爺青眼,是妾身的福氣。」
聞言,齊紫皓屈指彈了彈莫玥的額頭,哈哈大笑起來。


初三,莫玥帶著禮物回了娘家,她和張氏就是面上過得去,和莫海揚也沒什麼話說,倒是邱姨娘和兩個庶妹對她極是熱情。
自從莫玥做了安寧侯夫人後,兩個庶妹的身價也水漲船高,加上張氏已經不能為她們的婚事作主,兩個人應該能找到不錯的人家,這一切都是托莫玥的福,不過熱情也不光是因為攀上她有好處,說到底,莫玥對她們都很不錯。
莫玥倒也對兩個庶妹上了心,莫海揚畢竟是個男人,後宅之事完全不通,這從他被張氏蒙蔽十幾年來看就知道,這兩個庶妹的事,可能還得交給嫂子孟意來做。
至於她這麼在意倒不是因為這是她的妹妹,她們畢竟沒多少感情,會這樣做只是出於對這個世界女人的同情,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希望幸福的人多一點。
從莫府出來時間還早,於是莫玥就去了狀元府。
孟意也回了威盛侯府,府中只有莫少恒在,莫少恒看見莫玥就笑起來,「就知道妳要來,正等著呢。」
「哥哥。」莫玥笑得很開心,兄妹好不容易相見,免不了一番暢談。
而在齊府的齊紫皓依舊倚在外間的臨窗大炕上看書,但大半天也不見他翻過一頁,只聽見他又一次問山茶,「現在什麼時辰了?」
雖然齊紫皓看起來與往常一樣,但山茶隱約覺得,自己的主子似乎有點焦躁,按下心中的疑惑,又看了一眼沙漏,說道:「午時剛過。」
齊紫皓一聽就抬起頭來,心道,怎麼才過去半個時辰?他拿著書翻了翻,最終覺得無趣,轉頭看了看,就見門口值守的小丫鬟有兩個,伺候茶水的有兩個,外間當值的也兩個,人也沒少,可他為什麼會覺得冷清?
齊紫皓穿鞋下炕,走了出去,站在正房門口放眼望了一圈,院子裡丫鬟婆子們各自當值,井然有序,和平時並沒什麼不同,但他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麼。
不能出門又沒事做的日子實在有點無聊,不知怎麼的,齊紫皓的視線就落在西梢間的門上,他猶豫了一下,走到門前,推開門進去。
莫玥的習慣有些奇怪,比如內室不喜歡有丫鬟伺候,她自己的書房除了必要的打掃,就連她自己在裡面的時候都不太喜歡有丫鬟在,因此她的書房現在並沒有人。
這裡和他上次來時沒有多大變化,齊紫皓看了看書架上的書,書不多卻雜得很,有傳記、遊記、傳奇話本、經濟兵法、棋譜、曲譜、畫本,最中間還擺著一遝邸報。
齊紫皓隨便抽了一本傳記,翻開一頁,不由失笑。
這是本朝十分有名的傳記《廖飛傳》,講述的是一個名叫廖飛的人,小時候學文不成,學武不成,做生意也不成,眾人都笑他是傻子,但他並不氣餒,母親教導他,勤能補拙,他開始頭懸梁、錐刺股,聞雞即起舞。兩年後,他的刻苦被一位大人物感動,帶他離開了家,這個傳記並沒有後面的結局,但教育人勤奮的寓意卻夠了。
看到後面,底下卻有一行朱批的小字:缺少目標的結果就是笨鳥先飛,然後不知所蹤。
很顯然,這是出自莫玥之手。
齊紫皓繼續翻下去,《凌科傳》講的是一個叫做凌科的人很謙遜,一有錯就道歉,深得眾人敬佩,然而底下的朱批小字是:道歉是為了再次冒犯而打下伏筆。
齊紫皓輕笑出聲,莫玥好像不太會寫文章,但她的腦袋裡總有一堆古靈精怪的念頭,他津津有味的往下看,下個故事說的是一個背叛的朋友的人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境遇悲慘時想到了朋友,想悔過但已經晚了,心中痛悔去世。下面的朱批是:一失足成了大瘸子,一回頭又閃了腰。
這本傳記並不厚,齊紫皓很快就翻完,又在書架上尋找,然後發現中間的架子上散落放著幾頁紙,上面塗塗畫畫,但能看出來是莫玥的筆跡。
齊紫皓拿起來,見是支簫曲,看了半天,發現並不是他熟知的曲子,抬起頭,左右看了看,走到書架邊上,拿起擱置的一支竹簫照著吹了吹,不禁感到驚豔,他幾乎可以肯定這首曲子恐怕是出於他的妻子之手,畢竟也只有她有這樣的靈氣和胸襟。
齊紫皓又翻了翻,想找剩下的一半,卻發現好像這曲子是首琴簫合奏,琴的部分是全的,他看了半天,轉頭找了找卻沒有看到琴,低頭看著手中這支普通的竹簫,將它掛回原處,自己則出了西梢間,往他的小庫房走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忽聽一陣琴音傳來,齊紫皓的腳步頓了頓,看了迎春院一眼繼續往前走。
山茶和杜鵑也往迎春院的方向望了望,兩人對視一眼,嘴角都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秦姨娘還真是無孔不入啊,剛聽見侯爺吹簫,她就把琴拿出來了。
到了庫房,齊紫皓讓兩人找了半天,挑出一支綠凍玉的簫,看著並排擺放著的三把琴,問山茶和杜鵑道:「哪一把比較好?」
山茶其實很想說,您庫裡的哪一把都不差,但看了齊紫皓一眼終是沒膽子,老實的搖了搖頭,「奴婢不懂。」
杜鵑也搖了搖頭,雖然世家子弟們都會學一些樂理和樂器的鑒賞修身養性,侯爺在樂理上還行,卻對樂器從來不感興趣,她們自然也不擅長這些。
齊紫皓的庫房一向是夜闌在打理,偏夜闌今日不在,想了想就對山茶道:「妳去把秦姨娘叫來。」
秦姨娘來得很快,她進門的時候,臉上洋溢著無法掩飾的歡喜,曲膝對齊紫皓行禮,「侯爺。」
齊紫皓點了點頭,問道:「剛剛聽妳彈琴,妳在這方面造詣怎麼樣?」
秦姨娘眼睛一亮,謙遜地道:「妾身不太聰明,但苦練數年,比不得大家,應能入耳。」
齊紫皓問道:「可識琴?」說著指向旁邊並排放著的三把琴,「這些琴哪個比較好?」
秦姨娘覺得自己的歡喜都要破胸而出了,夫人一出門,侯爺聽了她的琴音就要送她一把琴,侯爺果然還是最寵愛她的!
這樣想著,秦姨娘的視線落在那三把琴上,驚呼一聲,指著其中一把道:「妾身可以試試音嗎?」
聞言,齊紫皓點了點頭。
秦姨娘撥了幾下,驚喜地道:「沒錯,這是大聖遺音。」
齊紫皓了然地點頭,雖然他不認識琴的好壞,但還是知道大聖遺音是世傳名琴,而且聽她這麼一說,他也想起來了,這好像是前幾年,下頭的人抄家得來獻給他的。
山茶和杜鵑聽了則在心中歎息,這麼好的琴放在這庫房裡都好幾年了。
秦姨娘摸了摸另一把,又撥了兩下,隨即讚歎道:「這把是飛泉。」又看了最後一把,「這把應該是玉冰壺。」說完,看著齊紫皓眼睛亮亮的,「這兩把雖不及大聖遺音,但也是難得的好琴,千金難求。」
齊紫皓依然點點頭,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除了大聖遺音外,其他兩把琴他都沒聽過,心中沒什麼概念。
於是齊紫皓對山茶指了指那把大聖遺音,山茶上前抱起,秦姨娘看了,整張臉上都散發出光彩來。
齊紫皓覺察到她的神色,看了她一眼,指著另外兩把琴對杜鵑道:「看秦姨娘喜歡哪一把。」
秦姨娘聽了,臉色驀地一僵,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很快又歡快起來。
不久,山茶和杜鵑兩人各抱了一把琴跟在齊紫皓和秦姨娘身後。
秦姨娘臉上散發著淡淡的紅暈,走到迎春院附近時開口道:「侯爺贈妾寶琴,妾心感念,願為侯爺奏一曲。」
齊紫皓看了看日頭,心想時間還早,莫玥估計還得一會兒才能回來,他待在屋中也實在無聊,猶豫了一下,就點頭對山茶道:「妳先把琴送去玉曦院。」說完就轉身往迎春院走去。
山茶曲膝行禮,往玉曦院走,可沒走兩步就看到春蘭急匆匆往玉曦院的方向走,山茶咦了一聲,問道:「春蘭,妳怎麼在這裡?夫人回來了嗎?」
春蘭蹲了蹲身子,語氣有些喘,「山茶姊姊,夫人在二門,我先回去準備些東西。」
山茶正要點頭,就聽到齊紫皓的聲音從後面傳來,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愉悅,「夫人回來了?」
「侯爺。」春蘭曲膝行禮。
齊紫皓看了春蘭一眼,聲音冷下來,「發生了什麼事?」
聽見這話,春蘭看了山茶和齊紫皓身後的秦姨娘一眼,面色有些猶豫。
齊紫皓看著她的樣子,隨即揮了揮手,道:「去忙吧。」
春蘭一聽,立刻就鬆了口氣,匆匆離開,而山茶則抱著琴跟了上去。
齊紫皓抬腳往二門走去,秦姨娘想了想,又看了看身後杜鵑抱著的琴,臉上浮出一個笑容來,也抬腳跟在齊紫皓身後,讓杜鵑看了不禁暗暗搖頭。
到了二門處,就見莫玥正要下車,她眉頭緊蹙、臉色慘白,十分痛苦的樣子。
齊紫皓隨即想到了什麼,快走兩步上前。
一群丫鬟婆子見到他,急忙行禮,「侯爺。」
莫玥疼得已經有些恍惚,慢半拍的看向齊紫皓的方向,這才回神,作勢要行禮。
齊紫皓阻住她,湊在她耳邊,低聲問道:「小日子來了?」
「嗯。」一直壓抑的痛苦逸出唇邊,像是呻吟。
齊紫皓對她身後的兩個丫鬟道:「扶夫人上轎。」
莫玥上了轎,齊紫皓又吩咐兩個婆子快走,一行人飛快的離開。
秦姨娘攔住一個落在後面的小丫鬟,關切問道:「夫人病了?」
小丫鬟道:「奴婢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秦姨娘扭頭看了看杜鵑懷中的琴,臉上閃過失望,但很快又釋懷,扭頭對杜鵑道:「本來打算給夫人請個安的,看來時機不太對,我們走吧。」
杜鵑依然一言不發的跟在秦姨娘身後。
「那個大聖遺音,妳知道侯爺是要送給誰嗎?」秦姨娘問道。
杜鵑搖了搖頭,「不清楚。」侯爺從夫人的書房出來就去挑琴,又沒說是要送夫人,作為下人怎麼能妄自揣測上意呢?所以杜鵑搖頭。
秦姨娘聽後,笑道:「也是,大聖遺音可是世傳名琴,能配得上的沒幾個,妳們待在內院怎麼可能知道,夜闌的話也許還清楚些。」說到這裡,秦姨娘忽然啊了一聲,「最近是不是哪個府有壽宴?還是……大皇子的生辰好像在正月?」
秦姨娘自顧自的猜測著,杜鵑跟在她身後,投以同情的目光。

小轎停在玉曦院的正房門口,莫玥一進房就有些撐不住了,齊紫皓俯身將她攔腰抱起,直往內室而去。
春蘭已經把被子鋪好,放了湯婆子進去,夏荷端了一碗濃濃的薑糖水進來,扶著莫玥喝了。
莫玥躺下去,不一會兒,額頭上的冷汗就將頭髮打濕了。
齊紫皓看她咬唇忍耐的樣子,回頭對春蘭吩咐道:「去請張太醫來。」
莫玥急忙拉住他,「不用了,大過年的請太醫不吉利,再說了,我這毛病太醫來了也沒用,況且張太醫年前剛替我看過診,有留藥的,喝了就好了。」
齊紫皓想了想也沒別的法,只能吩咐夏荷繼續去煎藥,自己脫了衣服上床,將莫玥摟在懷裡,一隻手伸下去,放在她肚子上緩緩的揉,好讓她舒服一點。
暖烘烘的感覺確實讓莫玥舒服了很多,乖乖的靠在齊紫皓懷裡不想動。
齊紫皓看著她微微舒展的眉頭道:「似乎比上次好些了。」上次疼得幾乎沒有意識了。
「嗯。」莫玥道:「張太醫的藥不錯。對了,要去跟母親打聲招呼。」
齊紫皓道:「知道了,別操那麼多心,好好調養好身體才是正經。」
而在迎春院裡,翠兒挑簾子進了屋,秦姨娘坐在床上,有些急切地問道:「打聽到了嗎?到底是怎麼回事,莫氏得了什麼病?」
翠兒奇怪的道:「不太清楚,正房並沒有請太醫。」
「沒有請太醫?」秦姨娘疑惑道:「妳確實打聽清楚了嗎?我看夫人的臉色很不好。」
「打聽清楚了,確實沒請。」翠兒道:「不過聽小香說,好像是因為大過年的請太醫不吉利,但夫人的病卻打聽不出來。」
秦姨娘眼前一亮,「很有這個可能,除非病得很重,否則初五之前都忌諱請太醫的,想來莫氏的病興許不是很重……」可是她的臉色看起來很不舒服,這麼說來,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侯爺對她的病並不是很在意……
思及此,秦姨娘的視線落在一旁的冰玉壺上,她想了想,嘴角慢慢勾了起來,她要讓所有的人都看清楚,她秦溪在侯爺心中的位置!
「翠兒,舀盆冷水來……」
第十四章 突生意外
儘管已經比上次的症狀好了許多,莫玥還是疼了一夜,半夜最厲害的時候幾乎暈厥。
齊紫皓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只能緊緊地抱著她,憐惜的吻著她的鬢角,後悔著不應該聽她的話,不管怎麼樣,太醫在總會好些。
天快亮的時候,莫玥才剛剛睡著,外面就傳來一陣響動,齊紫皓低頭看了莫玥一眼,見她並沒有驚醒的跡象,微微鬆了口氣。
這時,春蘭忽然挑簾子進來,齊紫皓皺了皺眉,小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春蘭曲膝回道:「秦姨娘身邊的翠兒跑來,說秦姨娘昨夜似乎著了涼,燒得厲害,求侯爺給請太醫。」
齊紫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妳去告訴魏管家,讓他拿我的帖子去請張太醫來。」
翠兒滿臉喜色的回來了,秦姨娘蒼白著一張臉無力的躺在床上,明明看出了結果還是忍不住問道:「怎麼樣?」
翠兒眉飛色舞地道:「春蘭進去一說,侯爺立刻就讓去請張太醫了。」
秦姨娘就笑了起來,嘲諷道:「正妻又如何?只要抓住了侯爺的心,她不過是個擺設罷了,等我再替侯爺生個兒子……」說到這裡,她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眉宇間閃過一絲鬱色。
翠兒知她心病,急忙道:「姨娘進門還不到一年,千萬別著急。」
「也是,我的身子一向不錯。」秦姨娘道:「等張太醫來了,一起幫我看一下。」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就有小丫鬟跑進來道:「張太醫來了。」
秦姨娘臉上現出一絲喜色,急忙躺好,翠兒替她掖好被子,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來,一副十分惹人憐惜的樣子。
可一刻鐘過去了,外面卻沒有任何動靜,秦姨娘皺起眉頭,問那小丫鬟,「妳是不是看錯了?」
小丫鬟急忙道:「沒有,我親眼看見張太醫去了玉曦院的上房。」就算要替她看病,也要先去玉曦院見侯爺才行。
聞言,秦姨娘想了半天只想到一種可能,她對翠兒道:「多半是莫氏把張太醫拖住了,妳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翠兒一進玉曦院的門,就被一名丫鬟領到旁邊的廂房,那丫鬟道:「夏荷姊姊說妳可能會來,讓我們等著妳,妳先在這裡等會兒,張太醫正在替夫人看診,一會兒看完了,再去看秦姨娘。」
果然被姨娘猜中了!翠兒心中暗恨,說話的語氣中就帶了一絲嘲諷,「侯爺聽說姨娘不適才請的太醫,怎麼,夫人也不舒服嗎?」
「侯爺給秦姨娘請的太醫?」一個溫溫和和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聽不出任何不悅,卻讓翠兒不自覺的一縮脖子。這個夏荷平日一副少言寡語的模樣,但不知為何,總讓她有些怯。
翠兒急忙道:「姨娘昨天半夜燒起來,本來不打算告訴侯爺的,可天快亮的時候燒得更厲害了,我才報給侯爺,聽說侯爺請了張太醫來……」這難道不是侯爺給秦姨娘請的太醫?嘴上說著,心下漸漸有了些底氣,直視著夏荷的眼睛。
夏荷依舊溫和一笑,臉上沒有一絲不悅,轉身道:「走吧,跟我去見侯爺。」
翠兒見夏荷沒敢為難她,心下閃過一絲嘲弄,挺直脊背跟著她往上房去。
剛到門口,翠兒就看見侯爺正在送太醫出去,「大過年的,麻煩張太醫了,夫人的事還請多上心。」
張太醫道:「侯爺留步,老夫自當盡力。」
「春蘭,送張太醫出門。」齊紫皓吩咐道。
翠兒有些傻眼,這是怎麼回事?事情怎麼好像和姨娘說的有點不一樣。
「侯爺。」夏荷上前。
齊紫皓轉過頭來,看到翠兒時表情一怔,這才想起秦姨娘有點發燒,便又對張太醫道:「家裡的姨娘也有些不好,太醫既然來了,就勞煩您再順便看一看吧。」
張太醫自然無二話,跟著夏荷和翠兒去了迎春院。
張太醫離開後,翠兒長長噓了一口氣,發現自己背後都是冷汗。夏荷到底想幹什麼?在她的認知裡,她在玉曦院的那番話可是算得上冒犯,若是姨娘得寵,她自然沒什麼可怕,但看侯爺剛剛的樣子……她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可夏荷自始至終都一副溫和的模樣。
夏荷看向翠兒的時候,翠兒總是會不自覺的屏住呼吸,但夏荷的神色卻沒有一絲變化,翠兒寧願夏荷冷嘲熱諷或者乾脆找個由頭罰她一頓,夏荷卻沒有一點要找她麻煩的意思,甚至沒有在秦姨娘漏任何口風,彷彿張太醫就是特地來替她看病的一樣。
「翠兒!」秦姨娘的聲音傳來。
翠兒回過神來,急忙轉身進了內室,就看見秦姨娘滿臉歡喜,慢悠悠的開口道:「侯爺為什麼沒來,是不是也被莫氏絆住了?」
翠兒看著她嘴角那嘲弄的弧度,「侯爺完全不記得您,姨娘才是順便」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可若自家姨娘一直有這種錯覺的話,以後一定會被侯爺不喜。翠兒想到這裡,心底忽然升出一股涼意……


秦姨娘生病的事,莫玥還是在身體好了之後才知道的。
張太醫的藥確實不錯,這次莫玥臥床一天就好多了,初五一早就起了床。
齊紫皓因為擔心她,也早早結束了練拳,因此姨娘們來請安的時候他也在。
白姨娘還是老樣子,規規矩矩的低頭問安,又問了問莫玥的身體就不再開口。
秦姨娘的目光則肆無忌憚的黏在齊紫皓身上,一副柔柔弱弱、大病初癒的樣子,眼中滿是款款深情。
她一請完安,莫玥就賞了兩位姨娘杌子坐,期間偷瞄了齊紫皓一眼,見他依然面無表情,心下不由感慨,是習慣了這種情形還是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呢?不得不說,愛上他的女人太可憐了。
一坐下,秦姨娘就虛弱的咳嗽了兩聲,莫玥開口問道:「怎麼了,可是身子不適?要不要請太醫來看看?」
就在侯爺面前裝吧!秦姨娘在心中冷笑,面上卻是恭敬地道:「多謝夫人關心,昨天張太醫給開了藥,已經好多了。」
聞言,莫玥疑惑的看向齊紫皓,管理小妾是她的職責,可是小妾生病請太醫她竟然不知道。
齊紫皓道:「昨天妳身體不適,我就沒讓她打擾妳,正好張太醫來了,就順便過去看看。」說罷,也沒關心秦姨娘多問幾句。
秦姨娘一聽,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
莫玥疑惑了一下就隨即釋然,也是,像秦姨娘這種戀愛中的女人,總會有自己很重要的錯覺,被嫌棄她病了、打擾人,而且太醫還是順便看她,估計會很受傷吧。
雖然可憐,但莫玥並不同情她,秦姨娘必須儘早認清自己的位置,安分下來,這樣對誰都好,為了維護自己在這後宅的地位和權力,她會是那個打破秦姨娘的天真、讓她認清殘酷現實的劊子手。
「既然病了,就多休息幾天吧。」莫玥道。
「婢妾身子已經好多了。」秦姨娘不知想起了什麼,臉上僵硬的表情忽然變成了笑意,「昨天還試了侯爺給婢妾的玉冰壺呢。」說到這裡,她優雅地站起來,對著齊紫皓曲膝道:「那把玉冰壺的音色果然十分好,婢妾很喜歡,前天因為夫人身體不適,婢妾也沒有謝過侯爺。哪天侯爺和夫人得空,婢妾願撫琴一曲,謝侯爺贈琴之恩。」
莫玥看著她含情脈脈的眼神,很想歎氣,這位天真的少女還真是固執,就這麼不願認清現實嗎?
聽見齊紫皓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莫玥更想歎氣了,她心道,爺啊,你要是不喜歡,就別給秦姨娘容易產生幻想的希望,好好的送什麼玉冰壺啊,這不是替我找麻煩嗎?
儘管內心腹誹個不停,不過莫玥倒是對她最後一句話表現出了興趣,「妳琴彈的不錯?」
她前世其實挺喜歡音樂的,大學的時候還和朋友們弄了個小樂隊玩,可來這邊之後一直沒條件,嫁入侯府後,除了最初的適應期,她的事情不多。那天無意間翻到一個曲譜,忽然就想念起來,想著琴和簫都是世家子弟修身養性的東西,她玩玩應該沒什麼問題。
現代樂理她倒是懂,但宮商角徵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她特地研究了一下,說到底,樂理還是相通的,她正在把自己所熟知的樂理知識轉變過來,還練習著把《笑傲江湖》的曲子用宮商角徵羽寫出來。
莫玥當然不可能讓秦姨娘替她彈琴,只是最近正在研究這個,有點好奇罷了。
秦姨娘大概沒想到莫玥的關注點如此詭異,愣了一下才笑盈盈的回道:「曾苦練幾年,還可入耳,昨日用玉冰壺彈了一曲,倒是比平日裡好聽許多。」
「玉冰壺?」莫玥有些茫然,從剛才起,秦姨娘就在炫耀齊紫皓賞給她一個玉冰壺,可齊紫皓送她一把壺,她幹麼一直扯到琴?
「夫人不知道玉冰壺?」秦姨娘的聲音微微提高,彷彿驚訝於她的孤陋寡聞,隨即似乎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妥,急忙道:「玉冰壺是一把名琴。」
莫玥大大的杏眼眨了眨,驚訝地道:「竟然是把琴?我還以為是把壺呢。怪不得秦姨娘一直說音色不錯,我還以為是什麼能幫助琴改善音質的東西呢,這名字起得挺奇怪。」
秦姨娘沒想到莫玥竟然這麼坦率的承認自己無知,忽然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正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輕笑,猛然抬頭,就看見齊紫皓嘴角的笑意,不由一怔,隨即心下一喜,哼!無知竟然還不知遮掩,這下連侯爺都嘲笑妳了吧。
莫玥顯然對齊紫皓的嘲笑不滿,睜大眼睛,淡淡地道:「沒想到侯爺也是風雅之人,倒是妾身淺薄了,玉冰壺是什麼來歷?」
齊紫皓慢條斯理的放下茶杯,說道:「不知道,我以前也沒聽說過。」
莫玥立刻認為是他在跟她開玩笑,都送人了,怎麼會沒聽說過?然而眼角餘光一瞟見秦姨娘突然僵硬的臉色,她心底閃過一個念頭,難道他是在維護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畢竟秦姨娘的目的明晃晃的。
齊紫皓說了這樣的話,場面忽然就冷下來,秦姨娘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
莫玥道:「雖然已經沒有大礙,但病去如抽絲,妳還是休息幾天吧。」說著就端起了茶。
姨娘們走後,兩人吃過早飯、請了安,莫玥就去了西梢間,一進門就看見書案上擺著兩個匣子,扭頭想問春蘭是怎麼回事,就見齊紫皓跟在她身後進來,徑直走到書案前打開兩個匣子,道:「來看看喜歡嗎?」
送她的?莫玥有些驚訝,視線先落在那綠凍玉的簫上,不由發出讚歎的聲音,「好漂亮!」這支簫通體呈現一種嫩綠的顏色,帶著碧玉的光澤,十分漂亮。
齊紫皓看著她的樣子,嘴角就微微翹起來,指著旁邊的匣子道:「這個是大聖遺音,是世傳名琴。」
莫玥一聽,立刻將目光從凍玉簫上移過來,眼底閃閃發亮,「這得值幾萬兩銀子吧?」光聽名字就是好琴。
齊紫皓一聽,不由屈指敲了敲她的額頭,輕笑道:「財迷!」
過了一會兒,莫玥忽然想起秦姨娘也得了一把琴,疑惑地看向齊紫皓,「侯爺怎麼突然想起送我們琴了?」
我們?一聽見這詞,齊紫皓就是一愣,這才想起秦姨娘也得了一把玉冰壺,淡淡地道:「我看妳正在譜曲子,又沒有好的簫和琴,就去庫房找了找,我對琴不太瞭解,夜闌又不在,就找了秦姨娘,見她喜歡,順便也賞了她一把。」
這個人真是……莫玥的心情有點複雜,明明知道他只是習慣性的對周圍的人體貼,對她不同是因為她是「妻子」而已,但心中還是不可抑制地升起一絲竊喜,卻又不由暗恨,這個人真是太討厭了,既然不愛,幹麼對人這麼好啊!
齊紫皓見她神色變幻,問道:「不喜歡?」
「不是。」莫玥心中歎了口氣,面上笑道:「我只是在想,剛剛才學琴就用大聖遺音,有點下不了手。」
齊紫皓這話被逗笑了,「琴都是用來彈的,有什麼下不了手的?不會彈琴的話,吹簫吧。」
莫玥拿起那把簫,入手微涼,很是愛不釋手,「雖然我也不會簫,但這個還能下得了口,看起來秀色可餐吶。」
齊紫皓聽見這話,先是一笑,隨即道:「我見妳譜了曲,怎麼會不懂琴和簫?」
莫玥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個人竟看了她練習寫的曲譜!雖然有點不習慣別人隨便看自己的隱私,但誰讓人家是長官呢?這個家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好在她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麼一想,莫玥釋然地笑道,「之前在莫府的時候哥哥教了我一些樂理,但是沒有樂器來練習,那曲子是有一次哥哥在外面聽了好聽,哼給我聽的,前幾天我突然想起來,覺得好聽,就記下來了。」
「那曲子不是妳寫的?」齊紫皓疑惑道,那麼好的曲子怎麼可能默默無聞。
「侯爺也太高看我了。」莫玥笑道:「我只學了區區幾天樂理,簫都吹不好,怎麼可能會譜曲。」見齊紫皓面上還有疑惑,心想這人還真是不好糊弄,急忙轉移話題,「之前我一直想學簫,但總是沒機會,現在也不好找師父教,就一個人慢慢學。」
齊紫皓看著她微黯的眼神,想起她在娘家的處境,心中升起淡淡的憐惜,拿了莫玥書房那支普通的竹簫道:「現在學得怎麼樣了?」
成功的轉移了話題,莫玥心下一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年前才準備的簫,還沒開始學。」
「過來。」齊紫皓對莫玥招招手,莫玥疑惑的走過去,就見齊紫皓對著那支竹簫吹了一下,而後道:「這樣是宮。」
這是要教她嗎?莫玥的心情雀躍起來,這還真是意外地收穫,有人教可比她自己摸索強多了。
一整天,兩人都待在西梢間裡,一個教一個學。
有一定的樂理知識做基礎,莫玥學得很快,到傍晚的時候,莫玥已經能吹一首簡單的曲子了,這不僅莫玥開心,作為師父的齊紫皓也很有成就感。


初六,莫玥已經徹底好了,大家開始走親訪友。
齊紫皓一早就出了門,何氏、趙氏和吳氏先後來探望她,下午,大家一齊聚在齊老夫人那裡玩葉子牌,可到了傍晚,齊紫皓回來時,就見他臉色不太好,幾乎所有的人都感到他的不快,何氏幾人很快告辭,等所有人走了,齊老夫人就招呼齊紫皓和莫玥進了裡間。
三人落坐後,齊老夫人揮退所有的丫鬟,開口問道:「怎麼了?」
齊紫皓的臉色更加陰沉,「前幾天,武二也去世了,和武大去的情況很像,這件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
莫玥聽見這話,心想,武二應該是武大的兄弟,當下,她的腦袋飛快地轉起來。武大對齊紫皓很重要,齊紫皓說他們的死不簡單,那麼很有可能是政敵做的。
而齊紫皓現在最大的政敵應該就是閆家無疑,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武大雖然對齊紫皓很重要,但只是一個老兵罷了,對他們沒有任何威脅才對啊。
正想著,這時就聽見齊紫皓道:「我打算去金城一趟,明天就起程。」
齊老夫人點點頭道:「知道了,你去吧。」說完,也對莫玥道:「妳也早點回去吧,替老六收拾收拾。」
兩人從福壽堂出來時神色都有些凝重,齊紫皓直接去了清草軒,清草軒是他的書房,一般他都在那裡和幕僚們商量事情。
莫玥心裡很不安,這是她嫁進來後遇到的第一件大事,而這件事情引發的結果她有點不敢想像,雖然齊府不那麼容易倒,可若傷了元氣,相信敵人絕對不會給他們喘息的機會,皇子們都已經不小了,他們的下場顯而易見。
莫玥從來沒有這麼深刻的體會到官場上的步步為營、小心翼翼,尤其像齊府這樣的人家,一步踏錯就可能萬劫不復。思及此,她不禁在心裡暗罵了一句—— 該死的皇權!
齊紫皓一直到很晚才回來,莫玥一直在等他,見他進來,急忙迎上去,服侍他沐浴更衣,完全沒讓山茶和杜鵑插手,期間齊紫皓似乎一直在思考什麼,莫玥也沒敢打擾。
待齊紫皓換上中衣、從淨房出來,這才發現身邊的人是莫玥,見她嘴唇抿得緊緊的,大大的杏眼中滿是忐忑,心下不由一軟,伸手摟住她的肩膀,道:「沒事,不用擔心。」
你說的好聽!莫玥心中腹誹,卻是開口問道:「這件事情和閆家有關吧?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不管怎麼樣,先打聽一下他打算怎麼做,她心裡也好有個底。
齊紫皓現在已經習慣了妻子的敏銳,倒也沒多驚訝,答道:「多半是引我去西北吧。」
「那您還去?」莫玥脫口問道,問完又覺得自己有點傻。
既然知道了對方的目的,齊紫皓就一定是有了對策,危險和機遇是並存的,而齊府和閆家必然要有一番較量,不是穩穩經營就能扳倒對方。
齊紫皓把莫玥塞進被窩,自己也跟著躺下來,將她摟進懷裡道:「不用擔心,沒事的。」
莫玥很想問一句到底怎麼個沒事法,但她也知道,古代女人參與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齊紫皓會讓她參與家中的大事,並向她分析形勢已經是很大度了,但心中還是忍不住暗恨這該死的男權主義,竟連一點點消息都不透漏給她。
齊紫皓自然感受到妻子的不安,可他的反應只是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將人摟得更緊了一些。
第十五章 齊紫皓受重傷了
第二天,齊紫皓早早起身離開,他走後,莫玥越發煩躁,這種明知有危機卻只能坐著等消息的感覺實在不好。
就連齊恪霄都感覺到她的不快,上午也不留在齊老夫人那邊,而是跟著她回來,什麼事也不做,只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她坐下來的時候,他顫顫巍巍地給她倒一杯茶,奶聲奶氣地道:「母親,喝口茶潤潤喉。」
這話一出,春蘭立刻驚喜地道:「呀,少爺叫母親了。」
齊恪霄有點羞澀,但還是望著莫玥。
莫玥看著他關切的表情,心軟得能滴出水來,這個孩子特別敏感,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卻會以他的方式來安慰她了。俯身將他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親了親他的臉頰,「霄哥兒真乖,母親做好吃的給你吃,好不好?」
齊恪霄點點頭,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莫玥一看,心情也跟著好起來,這麼可愛的兒子,還有齊老夫人在,齊紫皓怎麼會出錯?他年紀輕輕就撐起整個侯府,行為處事肯定不會那麼簡單的,她要相信他。
想開後,莫玥就安下心忙碌起來,準備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嫁妝。
她的嫁妝除了銀子首飾,最多的自然是莊子和鋪子,雖然莫海揚很慷慨的替她籌備嫁妝,但張氏畢竟經營了十年,好的鋪子和莊子自然不會給她。
手上的一座莊子的面積雖然比較大,出產卻不多,勉強維持收支平衡;一間雜糧鋪子,不知道的收益以前怎麼樣,反正她嫁過來後兩個月,每月都貼二十兩銀子。另一個莊子是莫少恒給她置辦的,雖然面積比莫海揚給的略小,不過收入貌似挺可觀,至於胭脂鋪子和綢緞莊,這兩間都是孟意幫她置辦的,收入也不錯,只是收入不錯的莊子和鋪子剛新置辦不久,她對莊頭、掌櫃的完全不熟悉,需要磨合。
她嫁入侯府的時候正是年底,她要忙著適應,所以嫁妝暫時沒管,如今她正好有時間,就把所有的莊頭、管事都見一見,問問出產和收入的情況,想做個詳細的規劃。
正月初十,何氏提出要將中饋的事情交給莫玥,被莫玥給推掉了,她可不是真正十五六歲的小女孩,偌大的齊府,哪裡是說管就管得了的。
她嫁進來兩個月,也就瞭解主子、丫鬟的月例銀子,四季衣裳和最重要的廚房採買方面只摸到一點皮毛,何氏也一直防著她,現在卻一反常態要將所有的權力都交給她,連點過渡期都沒有,絕對不安好心。
面對這個狀況,莫玥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何氏想趁她剛接手、正手忙腳亂的時候撈些好處,反正齊府的中饋最後還是會交給她,何氏自然想趁著自己多年經營的根基還在,在她什麼都不懂的時候撈銀子,這可比何氏自己管家時要容易撈得多了。這做法眼看著是賣她一個人情,但實際上卻是想害她,看她狼狽摸索家務,自己則趁機得些好處,然後把過失全部都算在她頭上,不可謂不精明。
只不過莫玥卻不接招,何氏提了兩次,莫玥每次都以年紀小、不懂,推辭掉了。
這次何氏再提起的時候,莫玥很誠懇地道:「我什麼都不懂,要不從今天開始,我跟著大嫂學習吧,」說完也不等何氏拒絕,徑直說著,「大嫂每天什麼時候見管事?我明天準時過來。」
何氏被將了一軍,面色有些不快,但她也不能拒絕,只好帶上莫玥。
何氏當然不可能認真教莫玥,莫玥也表現出一副天真、不諳世事的模樣,何氏說什麼都點頭,即使一點點小事也露出極認真的模樣,何氏看著,臉上的笑容就真誠起來,莫玥拿著帳本翻的時候她也沒有阻止,還指著無關緊要的地方講解給她聽,莫玥聽得很認真,然後更加津津有味的翻帳本。
正月十七晚上,莫玥看到邸報上出現「閆嘉雁任九門提督」的消息時,眉頭緊緊皺起,然後把自己關在西梢間書房兩個時辰,這才漸漸理出一個輪廓來。
閆嘉雁是閆貴妃的哥哥,九門提督是負責京城內城九座城門內外的守衛和門禁、巡夜、救火、編查保甲、禁令、緝捕、斷獄等禁軍統領,地位十分重要。相比於西北的重兵,若要行事的話,九門提督顯然方便許多,不說別的,到了關鍵時刻,西北精兵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武大、武二的事情無疑是調虎離山計,皇上猜忌齊家,對閆家而言又何嘗不是?
設計齊紫皓離京,一方面是減少來自他對閆家阻撓,另一方面,則是把皇上拉到閆家那方陣營中。
皇上一向多疑,齊紫皓一直請辭皇上卻不准,其中自然是懷疑齊紫皓有以退為進的原因,若齊紫皓找到合適的理由堅定請辭,皇上自然會放心。
而齊紫皓一過年就因一個微不足道的老兵去了西北辦案,辭官之事看上去像是不了了之,他以退為進的嫌疑也就得到了證實。
在沒有好的辦法削弱齊府的勢力之前,皇上自然要扶持閆家來牽制齊家,因此閆家不需要多花心思就順利的得到九門提督之位,要是她的話,說不定還要趁機推辭,表一番忠心,來獲得皇上更多的信任。
想清楚其中的關節之後,莫玥的心反而安定下來,閆家這條計策雖妙,但並不是沒有破解之法,只要不是未知的危險,她其實很想得開,而且看齊紫皓走之前就想到閆家的目的,這不就說明了他已經有應對之法嗎?
莫玥這下不是憑藉著毫無根據的信任,而是有準確的理論依據,心下稍安,繼續規劃她的鋪子,和跟著何氏學管家。


正月二十,莫玥正在福壽堂給齊老夫人請安,何氏、趙氏、吳氏都在。
魏管家忽然間闖進來,聲音略帶焦急,「老夫人,侯爺在甘肅遇到土匪,受了重傷!」
眾人一驚,隨即慌亂起來,何氏驚道:「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氏沒說話。
吳氏握住莫玥的手,道:「六嫂別擔心,侯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莫玥當下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心中亂成一團,還是齊老夫人皺起眉頭,咳嗽一聲,沉聲道:「安靜點,事情還不明瞭,亂吵什麼?」
眾人安靜下來,但幾位夫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莫玥,莫玥則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齊老夫人看著魏總管,緩緩問道:「侯爺傷得怎麼樣?」
魏總管眉頭緊皺,聲音也低了下來,「送信來的人說,侯爺心口被刺了一刀,已經昏迷了三天,他走的時候還沒醒。另外,侯爺本身還有餘毒未清,需要天山雪蓮入藥。」
齊老夫人聽後,皺了皺眉頭,對魏總管道:「行了,你去準備藥材,明天就啟程給侯爺送去。」又扭頭對其他幾個媳婦道:「老六媳婦留下,妳們都下去吧。」
齊老夫人的鎮定感染了莫玥,莫玥也冷靜下來,思前想後,覺得這件事情發生得很巧,腦中隨即想到閆嘉雁任九門提督的事情,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眾人走後,齊老夫人問莫玥道:「這件事妳是怎麼想的?」
齊老夫人這樣問,也就是說肯定不是簡單的土匪。
莫玥將想到的可能性說了出來,「這應該是侯爺對閆家的對策吧?這件事情是閆家做的。」不論真假,這件事情必須是閆家做的。
齊老夫人沒想到莫玥竟不需要引導就能一針見血的點出關鍵,讚賞的點點頭,笑問道:「知道該怎麼做嗎?」
莫玥看著齊老夫人,「母親氣急攻心,身體不適,還是在家躺著吧,我馬上進宮去求天山雪蓮。」
齊老夫人點了點頭,道:「去吧。」

安寧侯受重傷可不是小事,齊府得到消息的同時,宮裡也知道了,所以當聽到安寧侯夫人來找皇后的時候,皇上先一步去了鳳儀宮。
莫玥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到了鳳儀宮,看到端坐在上面的皇后,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掉了下來,也顧不得禮儀,只跪在地上哭,「皇后娘娘,您一定要救救侯爺。」
皇后溫聲道:「本宮聽說了,安寧侯一定會沒事的,妳先起來吧。」
莫玥試了兩次,卻腿軟得站不起來,在第三次摔倒後,她再抑制不住心中的悲傷,稀里嘩啦的哭道:「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年前臣妾身子不好,侯爺還說過了年就辭官,陪臣妾去莊子上養病……」莫玥彷彿受了打擊般,哭得語無倫次,「怎麼會遇上土匪?要早知道這樣,年前就應該讓侯爺去甘肅的……」
皇后問道:「侯爺到底去甘肅幹什麼?」
莫玥哽咽道:「去看武師父……年前武師父去世,侯爺傷心了好多天,剛聽說武師父去世的那天,侯爺睜著眼睛躺了一夜,早上起來滿眼的血絲,臣妾收拾床鋪時發現枕頭都是濕的。臣妾一開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後來還是侯爺喝醉了酒,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話,說武師父教會他很多東西,還曾兩次把他從死人堆裡拖出來、背回軍營……
「臣妾見侯爺實在難過,就勸侯爺去甘肅祭拜一下,侯爺卻說等年後辭了官,再帶著臣妾一起去,順便去散散心……可那天不知道為什麼,侯爺急匆匆的回來,臉色特別難看,就讓臣妾收拾了一個包袱,第二天就急忙去了西北,也不知道是幹什麼去了……」說著,莫玥的眼淚又掉下來。
「傳信的人說,心口被刺了一刀,一直昏迷,直到他走的時候還沒醒,再加上餘毒未清……」莫玥哽咽得說不下去了,一臉急切地看著皇后,「皇后娘娘,大夫說需要天山雪蓮入藥,求皇后娘娘賜藥。」說完又俯身磕頭。
皇后臉色一變,聲音忽地高了起來,「侯爺還中了毒?」
莫玥急忙回道:「說是有一次打仗中了毒箭,差點就沒命了,就是武師父斷了自己中箭的左臂,又把侯爺背回營地,但因救治不及時,落下了病根,每年冬天總是疼得肩膀都抬不起來,所以侯爺才要辭官的。」
皇后皺眉道:「本宮怎麼不知道……」
莫玥又哭起來,「侯爺那個人,從來只會照顧別人,自己受傷的事情卻是隻字不提,這件事還是侯爺醉了酒,說起武師父的事情來,臣妾才知道的……」
莫玥哭了半個時辰才止住,皇后答應為她求藥後,她才抽泣著謝恩出宮。莫玥並不擔心皇上不會知道她的話,畢竟齊紫皓遇刺這種大事,皇上不可能不關注。
正如莫玥所料的,她一出鳳儀宮,屏風後面就走出一個穿著明黃服色、一臉凝重的男人來。
皇后眼眶發紅,哽咽地道:「求皇上賜藥。」
皇上攬住皇后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裡,「朕馬上就讓人把天山雪蓮送去,妳也別難過,廷玉會沒事的。」廷玉是齊紫皓的字。
皇后點點頭,眼淚卻掉得更厲害。
皇上見她明明一副心痛難過的樣子,卻對著疑點重重的事情一句不提,忽然有些心軟,「妳也不用這麼小心,這件事情確實有些蹊蹺。」
皇后因為皇上這句話啜泣出聲,將頭埋在皇上懷裡,哭道:「臣妾是皇后,自然要懂事,臣妾相信皇上……」
皇上一聽,收緊雙臂,歎息了一聲,「難為妳了,涵兒。」
此時,有宮女進來稟報道:「閆貴妃求見皇后娘娘。」
聞言,皇后急忙擦乾眼淚,坐直身子正要說話,卻被皇上搶了先,「皇后身子不適,讓她改天再來。」
皇后道:「臣妾沒事了,讓妹妹進來吧,這個時候來,萬一有事呢?」
皇上的聲音冷下來,「她就這麼巧有事?妳別管了,讓御膳房給妳熬點燕窩粥喝了,好好休息,朕晚上再來。」
皇后起身福了福,「皇上正事要緊,臣妾沒事。」
皇上點了點頭,起身離開。
到了御書房,皇上對海公公道:「去查查今天誰去看閆貴妃了。」
海公公立刻派了小公公去查,皇上坐在龍椅上,眉頭皺成一團,忽然歎道:「這安寧侯夫人看起來就跟個孩子似的,遇事哭哭啼啼的,以後怎麼撐得起齊府?」
海公公知道皇上這是懷疑莫氏,小心道:「安寧侯夫人畢竟年紀還小,況且之前只是個四品官的嫡女,哪裡能和公卿之家的小姐們比。才新婚三個月就遇到這種事,聽剛剛去齊府的李公公說,老夫人氣急攻心,已經倒下了,其他人也亂成一團,現在全侯府就剩下她一個新媳婦撐著,慌神也是在所難免。」
「這倒也是。」皇上繼續感歎道:「到底出身低,撐不起場面,聽今天那話,廷玉倒是把她當孩子哄。」
「可不是嗎?」海公公不知想起了什麼,忽然笑道:「前陣子聽安王說,年前侯爺竟然在他鋪子裡買了首飾。」
「哦?」一聽見這話,皇上凝重的臉上露出個笑容來,「廷玉竟然會買首飾?這事是真的?」
海公公笑道:「奴才哪裡敢騙皇上,這事是聽安王說的。」
皇上失笑的搖了搖頭,「沒想到廷玉竟然也會哄女人了,這麼說來,單純一點也未必不好,至少沒有那麼多心機,之前黃氏出身倒是不錯,卻沒少折騰廷玉,估計回到家也總是端著個臉。」
說到這裡,皇上的疑心大致上已經全去了,仔細想想,年前的時候齊紫皓的表情可是比以前柔和許多,在外面也這樣,說明在家過得輕鬆,將心比心,他在心思單純的嬪妃面前心思也不會過多掩飾,那麼齊紫皓是真的準備辭官了……
如此想著,皇上臉色又陰沉下來,而這時就聽小公公來報,「九門提督夫人巳時來探望過閆貴妃。」
剛好是莫氏進宮的時間,他們的消息倒是快!皇上瞇起眼睛,嘴角扯出一個似嘲似怒的笑容來。

莫玥前腳進齊府,後腳皇上就賜了藥來,還有許多賞賜。
儘管事情一切順利,莫玥卻忍不住又胡思亂想起來,這到底是齊紫皓的將計就計,抑或是這同為閆家計策中的一環?畢竟殺了齊紫皓,齊家再無人能支撐,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一想到齊紫皓真的有可能重傷昏迷,莫玥就有點坐不住,心慌得厲害,最後她做了一個決定—— 去甘肅找齊紫皓。
馬車明天就要啟程,於是莫玥馬上去找了齊老夫人。
此刻,齊老夫人躺在床上,看起來很虛弱,齊紫皊、齊紫皎和齊紫皚都在一旁,有的關心齊老夫人的身體,有的則是打聽齊紫皓受傷的事情。
待眾人走後,莫玥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正好齊老夫人也有點不放心,莫玥的提議正合心意,莫玥便與齊老夫人約定,若是齊紫皓沒事,她就隨便寫封信給齊老夫人,若是真出了事,她就不寫信了。
到了下午,宮裡傳出閆貴妃被皇上禁足的消息,據說是閆貴妃去見皇上,期間不知說了什麼,皇上怒斥閆貴妃牝雞司晨,摔了一個杯子,就禁了閆貴妃的足。
在宮裡,牝雞司晨可是很嚴重的事情,但莫玥聽後就鬆了口氣,這盆髒水可是完完全全的潑到閆家身上了,這樣就算齊紫皓辭了官,皇上也會壓制閆家,閆家暫時翻不出大浪來。
而得知閆貴妃被禁足的消息,閆嘉雁這才知道自己的夫人擅自進了宮,氣得摔了一個茶杯,「誰讓妳進宮了?」
提督夫人李氏雖然不是世家女,但跟著丈夫在官場沉浮近十年,知道齊府是閆家的對頭,當時閆嘉雁因為太開心,不小心說了齊紫皓重傷的消息,李氏就有些按耐不住。
李氏剛剛因為丈夫的緣故,從三品誥命升為從一品,很想去宮裡享受下從一品誥命的待遇,順便打聽更多的消息,回家後,說不定丈夫會更高興,就能連著幾晚留在她房裡,這樣想著,等丈夫去外書房和幕僚商量事情時,李氏就自作主張地跑去宮裡打探消息,卻沒想到反而把事情給辦砸了。
閆嘉雁和幕僚們商量了一天的對策全部作廢,而且害得他剛當上九門提督,還沒來得及揚眉吐氣就得夾緊尾巴,比以前更低調的做人,實在是想吐血,氣得幾個月不理李氏,然而,這已經是後話了。


第二天,莫玥直接跟著送藥的車隊一起啟程去西北,出發前卻碰到了張氏的馬車,看樣子是聽到消息來看她的,不過一看她那滿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就知道沒安什麼好心,莫玥懶得理她,徑直吩咐車夫啟程。
而莫玥倒楣讓張氏心情不錯,一點都不計較莫玥的失禮,「慈愛」地目送莫玥離開。
古代出遠門實在是件痛苦的事情,此時又是正月,路上光禿禿的一片,而且越往西北走天氣越冷,莫玥每天把車窗關得嚴嚴實實的,可待在馬車裡,要睡睡不著,看書也看不進去,呆坐著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腦子裡總轉著萬一那傢伙真的中了人家的計,重傷了怎麼辦?胸口被刺了一刀,三天昏迷不醒,怎麼看都活不了的樣子……
莫玥越想越心慌,越想越生氣,要是走之前稍微給她漏點口風,至於讓她這樣心焦嗎?
這樣走了十二天,莫玥的小日子來了,因為急著趕路,她的藥都沒按時吃,更別說食補了,因此這次小日子的疼痛感又比上次厲害了些。
春蘭忙前忙後的照顧她,因為離蘭州府就剩下三天的車程,莫玥囑咐車隊先走,雖然天山雪蓮已經快馬加鞭的帶過去了,但車上都是比較珍貴的藥材,還是越早送到越好。
莫玥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才下地,疼痛中卻總是想齊紫皓的懷抱,想起他每次都抱著她,還幫她揉肚子,讓她整個身體都暖烘烘的……
也許是病中的人比較脆弱,想著想著,莫玥就落下淚來,心中暗暗祈禱,齊紫皓,你千萬不能有事。
小日子過去之後,莫玥每每想起自己那沒出息的想法就很想撞牆,越發覺得齊紫皓可恨,於是莫玥做了一個決定,她要報復!讓他也嘗嘗擔驚受怕的滋味。所以,莫玥病危了……
莫玥利用高超的化妝技術把臉化得蒼白無比,眼眶周圍和兩頰用額黃刷了陰影,造成雙眼和兩頰深陷的效果,一看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
春蘭去請了個大夫來。
大夫診完脈也不開方子,只搖頭歎息地道:「夫人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說完就走掉了。
剩下的護衛們嚇了一跳,急忙派人前去報信,一群人則在客棧等著,但莫玥不願意,非要上路,彷彿趕著死前要看齊紫皓一眼的樣子,態度十分強硬。
眾人沒有辦法,誰叫大夫囑咐了,讓她想幹麼就幹麼呢,一行人只能上路,不過為了照顧她的病情,速度要比往常慢很多。
第十六章 裝病夫妻檔
這樣走了兩天,第二天傍晚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下,有護衛道:「夫人,金城府派了大夫來,您看一下吧。」
莫玥還沒回答,車簾子就被撩開,一個穿著青色粗布的人跳上來。
春蘭被嚇了一跳,「大膽……」
那人搶白道:「下官是奉命來為夫人看診的。」
春蘭自動消音,雖然因為背光而看不清臉,但這個醇厚中帶著金屬質感的聲音是屬於齊紫皓無疑。
莫玥心底倏地生出一股不可抑制的喜悅,他沒事、他沒事!這個念頭充斥著她的整個腦海,她這時才發現自己原來這樣害怕。
「玥兒……玥兒……」齊紫皓看著她形容枯槁的臉,聲音都帶了慌亂。
莫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熟悉的懷抱讓她的胸口熱起來,心底所有的不安和恐懼衝擊著她的內心,把連日來的委屈都化作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齊紫皓感覺到頸間的濕潤,只覺得心鈍鈍的疼,心道,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將她拉開一些,正想好好看看她,動作卻是一頓,臉上的表情漸漸收起來,眼眸漸沉,聲音冰冷的對春蘭道:「拿毛巾給我。」
莫玥不知道他的怒意從何而來,不過這並不影響她喜悅的心情,只咧著嘴朝他笑。
春蘭戰戰兢兢的遞上一方溫熱的白帕子,齊紫皓接過手,一把按在莫玥臉上,粗魯的擦擦拭。
末了,莫玥看著那塊黑黃相間的白帕子突然就明白了。古代化妝品就是這點不好,不防水哇……
齊紫皓看著某人紅潤的臉頰,薄唇緊抿,拳頭捏緊又鬆開,鬆開又捏緊,半晌才對外面沉聲道:「夜可,去安排院子。」
之後,齊紫皓再沒說一句話,整個車廂裡都彌漫著一股低氣壓。
春蘭嚇得大氣不敢出,規規矩矩的縮在角落裡。
莫玥坐在齊紫皓對面,也是繃著臉,一言不發。
齊紫皓定定的盯著她,臉色沉得可怕,而不知為什麼,莫玥報復的快感沒嘗到,心虛倒是滿滿的。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一行人在一個兩進的院子落腳,莫玥戴著帷帽,「虛弱」地靠在春蘭身上往內院走,齊紫皓緊跟其後。
一進門,齊紫皓就揮退春蘭,轉身關上門後就向莫玥走去。
莫玥直覺不妙,忍不住往內室退去,可她剛走兩步就覺得手臂一緊,隨即就感到一股拉力,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被齊紫皓緊緊按在懷裡。
一道帶著壓抑怒氣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妳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好像挺生氣的……莫玥不由得心虛起來,但一想到自己也因為他的隱瞞而擔驚受怕,又有了底氣,便嚴肅地道:「我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出遠門,一路急趕加上擔驚受怕,得了重病,這樣更逼真一點,也能多博取皇上一點同情。」
齊紫皓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胸中的怒氣騰騰的往上冒,想起自己知道她要來時的期待,等到了車隊後卻同時等到她病危的消息,他心急如焚,趕緊喬裝打扮趕過去,卻撲了個空,當時的驚懼他再也不想體驗一次。
得知她又啟程,他一路快馬加鞭地追趕,在看見她形容枯槁的樣子時是多麼心慌,他怎樣都沒想到,自己俏皮聰慧的妻子竟然成了這副模樣……結果一切竟然都是假的!
齊紫皓越想越氣,心中的怒火壓也壓不住,大步流星的走到床邊坐下,用力將莫玥按在自己腿上,手掌朝著她的屁股打了一下。
莫玥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一瞬間氣血上湧,理智頓失,氣得哇哇叫,「齊紫皓,你敢打我!」
「病危!病危是能隨便拿來開玩笑的嗎?」齊紫皓見她不知悔改,怒火更甚,緊接著又是一巴掌。
兩世為人,還沒人打過她的屁股!這下莫玥也怒了,用力一掙就從齊紫皓的腿上爬起來,衝著他吼道:「你不也重傷昏迷了嗎,怎麼會在這裡?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憑什麼打我?!」
齊紫皓臉色一沉,「那能一樣嗎?這明顯是個局。妳不是一向聰慧嗎,怎麼會猜不到?」
莫玥暴怒,「我在京城,太醫常常看診,身體健康得很,不就坐車、走個路,怎麼可能會病危?你統領過千軍萬馬,怎麼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猜不到?」
齊紫皓被她氣得胸腔起伏,「妳還強詞奪理!」
「到底誰強詞奪理?」莫玥毫不示弱,「你說這是個計策。是,是計策,到底是你的將計就計,還是閆家的連環計?你半句口風沒透給我,我怎麼知道是哪個計?」說著,她忽然覺得委屈萬分,多日來積在胸中的不安、驚懼全都化成淚水,撲簌簌的往下掉,「我想著兩種可能性都要想瘋了!要是你真的中了閆家的連環計怎麼辦,你知道我又多擔心多害怕嗎?」
齊紫皓看著淚眼婆娑的妻子,一腔怒火瞬間再發不出來,憋了半天,無奈地歎了口氣,伸手將她往懷裡拉。
莫玥掙扎著往後退,哽咽道:「幹什麼,放開!」
齊紫皓當然不可能讓她掙脫,稍微一用勁就將她抱在懷裡,沒好氣地道:「那妳一見我哭什麼?」還以為她真的病危了,差點把他嚇死了。
莫玥哼了一聲,「那你一見我就抱我幹什麼?」
齊紫皓想到自己傻兮兮的樣子,怒氣又升騰起來,恨不得再抽她屁股一巴掌,怒道:「誰讓妳亂開玩笑的?我以為妳真病危了。」
莫玥不甘示弱的仰頭道:「誰說是開玩笑了,你的是計策,我的就是開玩笑?我不也以為你真的受傷病危了嗎?」
齊紫皓深吸幾口氣,還是壓不住一腔怒火,一低頭,狠狠的在莫玥唇上咬了一口,氣道:「說來說去,妳就是在報復我。」
莫玥痛呼一聲,整個人被齊紫皓箍在懷中動彈不得,氣得頂嘴,「你這樣說,就是承認你欺負我了。」
齊紫皓額角突突地跳,他以前怎麼沒發現,他的妻子有氣死人不償命的本事。
「牙尖嘴利!」齊紫皓恨聲道,說罷,一低頭就堵住莫玥的唇,一隻手則牢牢按住她的後腦,狠狠的吻起來。
莫玥除了「嗚嗚」的聲音再說不出話來,她被堵得喘不上氣來,牙齒很快就被撬開,讓齊紫皓靈活的舌頭迅速鑽進去攻城掠地。
莫玥恨得不行,狠狠一口咬下去,卻是上牙碰下牙,撞得牙根疼,不由怒視齊紫皓。
齊紫皓見她吃癟,心情終於好起來,笑道:「咬的真狠!幸虧我早有準備。」
莫玥看著眼前這張笑臉,氣得想哭,這個人真的是壞透了!明明不愛,為什麼要給她錯覺?她也恨自己,明明什麼都清楚,心卻要自作主張……
齊紫皓見妻子眼中漸漸升起水霧,無奈地歎了口氣,將手鬆開,有些頭疼地道:「怎麼又哭了?以前可沒發現妳這一點虧都吃不得的脾氣。」說著,抬手將她眼角的淚水抹去,輕聲哄道:「別哭了。」
不料莫玥的雙臂卻是環上齊紫皓的脖子,對著他的唇狠狠吻上去。
有些路也許會繞遠,但不走卻會後悔,現在就他們兩個,就讓她放縱一回吧。
齊紫皓怔愣了好一會兒,直到那條帶著香甜的靈活小舌鑽進來舔舐時才反應過來,緊接著,一種陌生的愉悅將滿腔的怒火趕出胸膛。他很快便反客為主,唇齒糾纏間漸漸點燃了身體的慾望,他翻身將人壓在床上,手也探入莫玥的衣襟……
齊紫皓發覺他的妻子今天很不一樣,以前要準備很久才能軟下來的身體一下就柔若無骨的貼在他的身上,他進入她的時候,她緊緊環著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吟著他的名字,「齊紫皓……」
他從來不知道這種感覺這麼美妙,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理智被拋到九霄雲外,只想著狠狠的占有,尤其嬌媚的呻吟響在耳側,彷彿在催促著什麼,讓他的速度越來越快。
「齊紫皓……你、你慢點……」莫玥有些受不住。
「好。」齊紫皓輕笑,速度慢下來,雙臂撐起從她身上起來,就看見一雙水氣氤氳的杏眼,可憐又嫵媚,讓人獸性大發。
這無疑是一場酣暢淋漓的盛宴,齊紫皓享用了很久,直到莫玥哭泣著抖成一團才停下來。

卯時,齊紫皓準時醒過來,懷中蜷縮著一個溫香軟玉的身子,手下的肌膚如絲綢般細膩絲滑。
齊紫皓有一瞬間的失神,這是他第一次和她肌膚相貼的醒來。以前不論她累成怎樣,都會摸索著穿上中衣。這讓他又想起昨天的莫玥來,熱情如火,能真切的感受到她心底的快樂,是他為她帶來的快樂,讓他也感受到無比歡愉,忍不住細細摩挲起掌下的肌膚。
睡覺被打擾,懷中的人動了動,將埋在他懷中的臉露了出來。
齊紫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眼睛上,昨天,這雙眼睛第一次在他占有她的時候睜開,水氣氤氳、嫵媚多情,眼底清楚地倒映著他汗濕的臉……
思及此,齊紫皓的身體忽然熱起來,他覺得口乾舌燥,昨晚那場盛宴在腦中重播,不斷的提醒著懷中人的美好。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在她耳邊輕喚,「玥兒……」這兩個字彷彿帶有魔力,在舌尖上打轉時帶著淡淡的甜意,吐出後又有著不能讓人欲罷不能的歡愉,「玥兒、玥兒。」
莫玥皺起眉頭,翻身將臉埋入他的懷中,彷彿想驅趕這惱人的吵鬧。
齊紫皓輕笑一聲,不客氣的將人摟住,一隻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軟慢慢揉捏起來。
莫玥累得睜不開眼睛,惱怒地想將胸前的手撥開,卻被對方反手握住、扭至身後,胸前的一對柔軟自動送上了門,然後被某人毫不客氣的含在嘴裡……
莫玥忍無可忍的睜開眼睛,「齊紫皓!」
「嗯,怎麼了?」說話間,同時進入了她的身體。
莫玥軟軟的哼了一聲,有些抓狂的想,這到底是第幾次了?她以前怎麼不知道這個人精力這麼旺盛!


莫玥這次是真的十分虛弱地被扶上車,在顛簸的馬車上始終無法好眠的莫玥這次睡得極沉,也不知過了多久,莫玥只覺得周身暖烘烘的,四肢自然而然的舒展開來,這是半個月以來她睡得最舒服的一覺了,滿足的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又往熱源處靠了靠,就是不太想睜眼。
頭頂傳來一陣輕笑,「懶貓……」隨即環著她腰的手臂又緊了緊。
莫玥有些不舒服,挪了挪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又滿足的歎了口氣,嘴角綻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
身邊的人卻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一隻粗糙的大手探入她的衣襟。
莫玥下意識伸手握住,不料另一隻手又探進來,她將兩隻手都握住,耳垂卻被含住,逼得她終於惱怒地睜開眼睛,怒嗔道:「齊紫皓!」
「嗯?」齊紫皓輕笑,「不裝睡了?」
莫玥撩開帳子看了看外面,就見一片漆黑,問道:「什麼時辰了?」
「大概子時吧。」齊紫皓從她身上翻下來,一隻手臂搭在她的腰上輕輕撫摸。
莫玥有些驚訝,「我睡了這麼久?這是哪裡?」
齊紫皓道:「已經到金城府了,真能睡,叫都叫不醒。」說到這裡,想起金城知府以為她病危,準備了一群大夫的事情,他就在她腰間捏了一把,沒好氣地道:「倒真是一副病危的樣子。」
莫玥吃痛,也反手捏了他一把,怒道:「這難道是我的錯?」
齊紫皓看著她粉臉含煞的模樣,想起昨天那一整晚的歡愉,又有些意動,放在腰間的手悄悄地往上移,口中沒什麼誠意的道歉,「是我的錯。」
莫玥翻了個身,俯臥在床上,閉上眼睛道:「好累,再睡一會兒。」
齊紫皓翻身壓在她背上,笑道:「嗯,妳睡吧。」嘴上這麼說,雙手卻在莫玥身上四處點火。
「齊紫皓!」覺察到他的動作,莫玥怒了,想翻身將人弄下去。
「嗯?」齊紫皓卻緊緊壓住,讓她動彈不得,堅定的進行著動作。
很快的,木床就又搖晃起來,期間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和細碎的呻吟……

天濛濛亮的時候,莫玥醒過來,稍微一動,身邊的人就睜開眼睛,「怎麼了?累的話就多睡一會兒。」
莫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問道:「你不起床嗎?」
「我現在『重傷昏迷』,沒人會一早來看我。」說完,齊紫皓又閉上眼睛,摟著莫玥準備繼續睡,連著幾天的奔波加上兩晚的「勞累」,他身體也有點吃不消。
「那我呢?」既然都已經在她面前現身了,怎麼也得告訴她一部分計畫,好讓她配合吧?況且她是以病危的樣子進來的,一會兒不也得有大夫來嗎?而且最重要的是……
「這是哪裡?你住哪裡?」怎麼想,兩個人都不可能住一個房間吧?
「這是齊府在金城的別院,我就住在隔壁,妳好好休息就行,什麼都不用管。」齊紫皓已經知道她這次「病危」的原因是什麼了,沒好氣地道:「就算是在路上也不耽誤吃藥,怎麼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知道愛護?竟然痛了三天,才剛剛調養得好些的。」
聽見這話,莫玥心中暗暗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一片委屈,「你重傷昏迷,我哪裡有心情喝藥。」
齊紫皓無奈地歎了口氣,緩和了語氣,「以後無論如何,要先照顧好自己。」
你都活不了了,我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用?莫玥腹誹著,但她並不想就這個問題跟他爭論,於是乖乖的點頭,然後問道:「我病危的事情打算怎麼辦?我要怎麼好起來?」
「我都安排好了,妳不用擔心。」齊紫皓道:「最近半個月都不會有什麼事,妳就專心調養身體就行。」
說了半天,還是相當於什麼都沒說,莫玥暗恨,該死的大男子主義!
不過,莫玥很快就知道齊紫皓所說的安排是什麼了,天色大亮後,齊紫皓起身走到屏風後,推開書架,裡面竟然有一個暗門,他直接從那裡回了隔壁。
在齊紫皓離開沒多久,春蘭帶著一個三十多歲、一臉精明的婦人和一個白鬍子老頭進來。
莫玥見狀後要起身,被那婦人急急阻止,「夫人千萬別動,先讓鄭大夫給您把把脈。」
莫玥卻焦急地問道:「侯爺怎麼樣了?」
那婦人急忙道:「夫人不用擔心,侯爺已經醒了,鄭大夫的醫術在整個西北可是赫赫有名,有他在,侯爺會沒事的。」
莫玥就看向婦人口中的鄭大夫,就見他鬚髮皆白,但臉頰十分紅潤,年紀應該在六旬左右,一臉笑呵呵的模樣,瞧見莫玥在看他的時候,還偷偷眨了眨眼。
莫玥當下就明白過來了,齊紫皓要裝重傷,隨身的大夫是必須拉下水的,如此,她終於放下心來,對那婦人「虛弱」的笑了笑,「有勞了,不知妳如何稱呼?」
那婦人笑道:「奴婢是這溫蘊別院的管事娘子,您叫我吳賀家的就行。」
「吳賀家的。」莫玥點點頭,再次問道:「侯爺現在怎麼樣了?我可以過去看看他嗎?」
鄭大夫呵呵笑道,「多虧京城的藥送的及時,已經沒有大礙了,靜養半個月就能恢復,倒是夫人的身體看起來更差些,先讓老夫診診吧。」
說實話,莫玥不太會演戲,上次進宮求藥,是因為事關重大,危急時刻潛能發揮,現在面對一個知情人、一個管事娘子,她要掛心一個剛剛生龍活虎折騰她一番的人還真是一項挺大的挑戰,不過鄭大夫既然這樣說了,她也就順勢裝著鬆了口氣,再次躺下,將胳膊伸了出來。
春蘭在她腕上蓋了一方絲帕,把她的手放在脈枕上。
鄭大夫坐下來細細的診脈,左右手都診過之後,摸著鬍鬚沉吟起來。
吳賀家的有些沉不住氣,急問道:「我們夫人怎麼樣?」
莫玥也很好奇,不知道鄭大夫會怎麼說。
沒想到鄭大夫卻是轉頭問春蘭,「妳在哪裡請的大夫?那大夫怎麼說的?」
莫玥演技不好,春蘭更是個直腸子,當時替莫玥看診的大夫根本是個遊醫,是莫玥讓她花錢買通的,讓那遊醫按照莫玥的話去說。
現在被人問到頭上,春蘭的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的地道:「當、當時夫人病得厲害,我、我去請大夫,剛、剛出門沒多久,就碰到一個大夫,他說自己醫術高超,我就急忙帶了回去,診……診過脈之後,什麼、什麼都沒說,就搖頭說,讓夫人想幹什麼幹什麼……」
鄭大夫搖頭道,「唉,妳是碰上騙子了!夫人只是宮寒引起的暈厥,哪裡是病危。」
春蘭的臉色通紅地看向莫玥,莫玥也覺得有點窘,鄭大夫倒是個演技派,一番說詞合情合理。
倒是旁邊吳賀家的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罵道:「這些人真是沒良心,什麼都敢說!」
一個以為要死的人,忽然間發現只是暈厥,應該怎麼表現?莫玥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合適的表情來,只是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道:「虛驚一場,倒是嚇著大家了。」
吳賀家急忙笑道:「夫人說的是哪裡話,只要您身體沒事就好。」
鄭大夫則說:「夫人的宮寒比較嚴重,還需要好好調養。之前是請哪個太醫看診?」
春蘭回道:「張太醫。」
鄭大夫點頭道:「張太醫的婦科確實不錯,您按時吃藥再輔以藥膳,應該會有效果,正好這溫蘊別院有一池溫泉,夫人每日去泡一泡,對您的身體也大有好處。」
莫玥謝過鄭大夫後,由春蘭送鄭大夫出去,春枝和春葉跟著吳賀家的出去張羅熬藥,莫玥吃過早飯、喝過藥,就去隔壁看望齊紫皓。
隔壁外間站著幾個丫鬟,莫玥一進門,丫鬟們齊齊行禮,「見過夫人。」
莫玥點點頭,內室門口站著兩個丫鬟,卻沒有替她挑簾子的意思,正疑惑著,就見簾子從裡面挑開。
夜闌對莫玥恭敬地道:「夫人,侯爺讓您進去。」
聞言,那兩個丫鬟這才往邊上讓了讓。
莫玥看著,偏頭想了想,讓春蘭留在外面,自己一個人走進去。
內室只有鄭大夫和夜闌兩個人伺候,齊紫皓躺在床上,倒是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莫玥看了覺得有點好笑,這人平時總擺出一副清冷模樣,沒想到演技比她還強。
因為屋子裡都是知情人,莫玥想著,臉上就露出笑意來。
齊紫皓瞪了她一眼,嘴角卻隨著她的笑意而勾起來。
一旁的鄭大夫看了,呵呵笑著,站起來道:「侯爺和夫人先聊聊,老夫去看看藥好了沒。」說罷,轉身離開。
「有勞鄭大夫了。」莫玥謝過鄭大夫,在床尾坐下來。
齊紫皓也坐起來,靠在靠枕上,看著莫玥皺眉道:「怎麼穿這麼少?鄭大夫說讓妳注意保暖。」
莫玥低頭看了看身上,薄棉襖外面罩著一件厚實的暗紅色繡梅花的褙子,勉強不顯臃腫,況且這屋裡還燒著兩個炭盆,倒也不算太冷。
倒是夜闌很有眼色,聽見這話就立刻遞了一件狐裘過來。
莫玥看著那件明顯是齊紫皓的衣服,忽然有些無語。
齊紫皓見莫玥遲疑,也不說話,只淡淡的看著她,看得莫玥無法拒絕,只能接過狐裘套在身上。
只是衣服一穿上,莫玥忽然就有一種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錯覺,這件狐裘,足以裝下兩個她,若不是她坐在床上,下襬都要拖在地上了,現在倒是全堆在她身後。
齊紫皓看見她嬌小的縮在他的狐裘裡,從毛茸茸的領子裡露出一個小腦袋來,將一張小臉襯得白玉無瑕,左右扭著頭,一邊伸手撥弄著身後的衣襬,十分像一隻玩尾巴的小狐狸,非常可愛。
齊紫皓對夜闌使了個眼色,夜闌有些驚訝,隨即垂下眼眸,退了出去。
第十七章 心痛的莫玥
齊紫皓拍了拍身旁的位子,對莫玥道:「坐到這裡來。」
莫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順從的拎著後襬坐過去。
不料齊紫皓卻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並笑道:「小狐狸。」
莫玥一聽,不滿地將他的手拍開,齊紫皓忽地一愣,就見她伸手整理著頭髮,口中抱怨道:「人家又不是小孩子,頭髮都弄亂了。」
齊紫皓聽了就是一笑,一把將人拉在懷裡,又將她的頭髮揉了揉。
莫玥氣得掙扎起來,「喂,你是小孩子嗎,頭髮亂了,一會兒我怎麼出去?」
齊紫皓卻是氣定神閒地伸手指著一旁的梳妝臺道:「那邊有梳子。」
莫玥大恨,她發現齊紫皓變得有些不一樣,不知道是因為她的病危把他氣破了功,還是因為遠離京城,在他自己的地盤上比較放鬆的緣故,他在她面前的表情豐富起來,一點也沒有在京城時那種略帶清冷的感覺,就像現在,反倒像個孩子。
這麼一想,莫玥就趁著齊紫皓不備,快速的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跳起來道:「我去拿梳子!」
齊紫皓訝然,十五歲之後,再沒人敢對他動手動腳了。這樣想來,他的妻子好像不只一次對他不敬了,來西北之後,她比以前更加活潑,彷彿是掙脫了規矩的束縛,自由灑脫,即使面對他也絕不吃虧。
可他卻喜歡這樣的莫玥,突然間待他多了一份親暱和信賴,在他面前露出她真實的模樣。
莫玥拿了梳子後卻不太敢回去,偷眼瞟見齊紫皓臉上沒有不快的情緒,暗暗鬆了口氣,心道,她竟一時忘形,在太歲頭上動土。沒想到她才剛想完,就聽到齊紫皓語氣冷淡地道:「回來!」
聞言,莫玥乖乖地走回去,並自發自動的為他整理頭髮。
然而此舉卻引起齊紫皓的疑惑,他看著她,問道:「怎麼這麼乖?」
莫玥縮了縮脖子,小聲道:「乖乖的,能不挨打嗎?」
齊紫皓被她這樣子給逗笑了,一把拉過她,將她按在自己腿上,笑道:「妳還挺記仇。」
莫玥閉上眼睛,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口中卻道:「侯爺也知道我記仇,動手之前請考慮清楚,俗話說最毒婦人心……」
不等她說完,齊紫皓放聲大笑,揉著她的頭髮道:「還威脅起我來了,膽子不小。」
聽見這話,莫玥抬手摀著頭,不滿的嘟嘴。
齊紫皓覺得十分有趣,現在這個不吃虧又愛記仇的性子,哪裡有一點平時豁達、俏皮的模樣。伸手將人拉起來,從她手中拿過梳子,哄道:「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幫妳整理還不行嗎?」
莫玥一聽,臉上立刻就綻出笑容來,「真的?那真是妾身的榮幸。」
真好哄……齊紫皓失笑,將梳子插入她的髮間時,那一瞬間他卻感到一陣困惑,自己怎麼會為了哄女人而這樣低聲下氣?
不過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齊紫皓的注意力很快被手中的青絲吸引。
莫玥不喜歡用頭油,所以她的頭髮猶如黑緞一樣乾燥絲滑,摸起來十分舒服,他忽然想起它們散在大紅色的枕頭上,隨著他的動作而迎展的風情來……
思及此,齊紫皓的喉結滾了滾,暗暗驚訝,他在女色方面一向克己,怎麼突然間這樣慾求不滿起來了?就算小別勝新婚,但一見面就想未免……難道是躺了半個多月,精力太旺、無處發洩的緣故?
齊紫皓覺得自己需要做些什麼來轉移一下注意力,於是放開莫玥的頭髮,將梳子遞給她,問道:「聽說妳在鳳儀宮哭得傷心欲絕?」
莫玥拿著梳子的手就是一頓,如果有可能,她十分不願意回憶起那一幕,真的太丟臉了,兩世為人她從來沒有那樣哭過。
齊紫皓見她一臉拒絕回答的模樣就特別想笑,記得他當時收到消息時,也沒法想像自己堅強俏皮的妻子軟弱哭泣的模樣,可那時他的心情卻異常愉悅,即使遠隔千里,即使他什麼都沒說,她卻給了他這麼好的回應。
他知道她的聰慧,也知道有母親在,不會出什麼岔子,卻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快、做的這麼好,消息上說,她當下就進了宮,在鳳儀宮哭得語無倫次,雖然很失態,但該說的全都說了。
之後,閆嘉雁的嫡妻也緊跟著進了宮,齊紫皓想到因貪慕虛榮而害了閆家的李氏,又想到為了他而不顧儀態的莫玥,胸口的喜悅就止不住的翻騰,恨不得人就在眼前,可以將她緊緊攬入懷中,所以當聽到她跟著車隊來西北時,他心中有著隱隱的期待。
現在她就在他面前,齊紫皓的心中突然充滿柔意,將人攬進懷中,吻了吻她的額角溫柔地道:「做得很好,難為妳了。」
莫玥被他突如其來的溫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皺了皺鼻子道:「侯爺怎麼客氣起來了,我們夫妻一體,只要是為了齊家好,這些不算什麼的。」她一輩子都被綁在齊家了,齊家好她才能好,這點厲害關係她還是知道的。
齊紫皓不知道莫玥心中所想,只覺得自己的妻子這樣識大體,自己真是幸運。
「閆家這次被李氏害慘了,皇上已經徹底站到我們這邊來了,暫時翻不起大浪來,以後也不會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
莫玥心中暗自慶幸,雖然這次她和齊紫皓配合,對閆家做了反擊,這一切只是在皇上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而已,只要閆家謹慎,未必沒有翻身的機會,這一次的交鋒中齊家只是暫時勝出,但李氏的行為無疑是給皇上遞上了證據,因此讓閆家慘敗。雖然還有幾年的時間,不過只要齊家小心,閆家勢必很難翻身。
兩個人聊著京城的情況,齊紫皓為她分析各大氏族之間的關聯。
莫玥聽了一會兒就覺得頭痛,怪不得皇上會忌憚世族,各種姻親關係互相滲透,簡直是根深葉茂的大樹,若不是本身犯了大錯,皇上根本動搖不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有個穿著縹色褙子的姑娘端了藥進來。
齊紫皓對她道:「把藥放下,妳去忙吧。」
那姑娘頓了一下,看了莫玥一眼,笑著應了,隨即把藥放下,對著齊紫皓和莫玥福了福後就轉身離開。
待那姑娘離去,莫玥疑惑的看向齊紫皓。
齊紫皓解釋道:「她是吳賀的女兒,吳賀是我手底下的兵,六年前受了傷,不能再上戰場,我就安排他來幫我看別院。說是管家,但並不是奴籍。」
「哦。」莫玥點點頭,怪不得穿的不是丫鬟的衣裳,不過她還是有疑惑,「怎麼不是丫鬟送藥?」關鍵是,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怎麼能隨便見男人?
齊紫皓彷彿知道她的言外之意,笑道:「可能是順便搭把手吧,這裡畢竟是西北,沒有京城那麼多規矩。」
莫玥一聽,立刻將姑娘見男人什麼的拋諸腦後,十分有興趣地問道:「聽說這邊的女子可以騎馬打獵,也可以隨便上街,是嗎?」
齊紫皓看著她陡然亮起來的眼睛,眉毛一挑,看向桌上的藥碗。
莫玥一看,急忙將藥碗端過來,殷勤的用勺子舀了送到齊紫皓嘴邊,「先喝藥、先喝藥。」
齊紫皓舒服的倚在靠枕上,一口一口的喝著,那享受的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喝的是糖水呢。
好不容易喝完了藥,午飯又上來了,莫玥看著齊紫皓又把丫鬟們揮退了,靠在床上完全不打算動的樣子,繼續認命的餵起來。
因為他算是大病初癒,只能吃粥,但吃粥不是關鍵,關鍵是胃口要不要這麼大?莫玥強忍著將碗扣在某人腦袋上的衝動,指尖泛白的捏著湯勺,舀了第五碗粥。
就在莫玥考慮著要不要繼續討好這個傢伙的時候,齊紫皓忽然開口,「飽了。」
本以為齊紫皓這是答應要帶她出門了,然而莫玥等了半天卻沒有等到下文,不由得心想,難道是她會錯意了?他那意思是笑她癡心妄想?想到有這種可能,莫玥大為失望,卻沒看見某人悄悄勾起的唇角。
整整一天,莫玥都待在齊紫皓身邊服侍,在傍晚三個丫鬟進來準備伺候時,某人金口一開,「還是夫人服侍的貼心。」
於是莫玥不得不給面子,搬進了齊紫皓的房間,誰叫他是大Boss呢?
不過與莫玥的鬱悶不同,齊紫皓的心情十分好,原來躺在床上的枯燥日子,在莫玥到來後變得歡快起來,他彷彿找到樂趣一般,樂此不疲地逗著莫玥,看著她敢怒不敢言或者逼急了、跟他頂嘴的模樣,就覺得心情無比愉悅。


五日後,齊紫皓的傷勢大好的消息已經傳出來,開始往京城遞信。
甘肅指揮僉事秦大人府上,夫人孔氏雙手合十地拜了拜,「老天保佑,幸虧侯爺沒事了,要不然我們溪姐兒這一輩子可就要毀了。」
秦大人對孔氏道:「聽說侯爺夫人也來了西北,妳改天遞個帖子去拜見一下。」
孔氏一聽就有些不情願,「拜見她做什麼?我才不去自討沒趣。」
聞言,秦大人想到上次的事情,立刻瞪了她一眼,說道:「人家是侯爺夫人,一品誥命,想見妳妳該高興,不想見妳那也是應該。」
這話戳中了孔氏的痛處,她氣道:「一品誥命?侯爺不過是看中她那三元及第的哥哥罷了,要是你有能耐些,侯爺夫人的位置就是我們溪姐兒的,我就是一品誥命夫人的娘!」
「妳給我住口。」秦大人啪的一聲,摔了一個茶盅,對孔氏怒目而視,「妳再敢胡言亂語,小心我禁妳的足。」
孔氏被嚇住,但還是不服氣地道:「我說的又沒錯,溪姐兒說,那莫氏不過是個擺設,侯爺最是喜歡我們溪姐兒,老爺和侯爺關係不錯,溪姐兒又抓住了侯爺的心,我去拜見她有什麼意思?她要是發落我一頓,丟的可是老爺的臉。」
秦大人看她執迷不悟的樣子,想起年前侯爺特地找他解釋自己妻子去侯府的所作所為時,那冷淡的語氣與其說是解釋,感覺上更像是責備,不由氣道:「妳給我乖乖的遞帖子上門求見,對侯爺夫人放尊重些!」
想起自己的嫡女,秦大人臉漲得通紅,「溪姐兒怎麼了?慣得她無法無天,好好的正室夫人不做,偏偏跑去給人家做妾,侯爺就是再喜歡她,她也是個妾!」
孔氏聽自家丈夫往她的心窩上捅刀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那是老爺的親生女兒,我捧在手心裡疼了十五年,你就為了個外人踩踏她!妾怎麼了?侯爺的妾和普通的妾能一樣嗎?你沒看到溪姐兒穿的綾羅綢緞,戴的珍珠寶石,比家裡過得好多了,只要侯爺喜歡她,嫡妻也不敢將她怎麼樣!」
秦大人被妻子的這番話氣得眼前發黑。秦大人名叫秦元寶,原本是個鄉下小子,跟著齊紫皓一步一步爬到現在的位置,在他到甘肅上任之前,孔氏則帶著一雙兒女在老家奉養他的雙親。
秦大人雖然高升,但始終帶著鄉下人的忠厚,並沒有因為出息了就納小,因此家中只有孔氏一個嫡妻和一雙兒女,孔氏出身不高,一開始鬧過不少笑話,好在他的官職也沒高到她鬧個笑話就壞事的地步,他便慢慢的教她,這樣過了幾年,孔氏也開始有了官夫人的架子。
再到後來,秦大人從千戶升到指揮僉事,甘肅沒有幾個比他高的官,別人礙於他的身分也不會對孔氏怎樣,但侯府這種公卿之家是可以隨便挑釁的嗎?要不是他曾跟著侯爺出生入死,上次的事情能那樣草草揭過?
秦大人突然意識到,嫡女和侯府有了聯繫,自己這個夫人若還是這個樣子,定會闖下大禍!想到這裡,他狠下心道:「是我踩踏她嗎?要不是妳慣壞她,她敢瞞著我做出那樣無恥的事情來?那馬好好的為什麼會驚?別以為別人都是傻子。不過是被侯爺攬了一下腰,那也是情急之下的權宜之計,根本就不算什麼,在西北照樣嫁戶好人家,她卻鐵了心要去做妾!
「妾?侯爺的妾就不同了?不是照樣要在嫡妻面前立規矩?難道以後生的孩子會是她的?而侯爺一個月又能在她屋裡待幾天?侯爺是多麼端方規矩的人,就算侯爺夫人只是個擺設,溪姐兒照樣越不過她去!妳要真為了溪姐兒好,就給我好好的討好侯爺夫人,也許她開心了,會讓溪姐兒好過些。」
抓住侯爺的心?這話聽得秦大人心中一陣酸楚。
他跟侯爺打交道多年,能不知道侯爺是怎樣的人嗎?侯爺豈會允許一個妾抓住他的心?簡直是癡心妄想!可是這些不管他說了多少次,他的女兒就是不聽,他的夫人還瞞著他做了決定……
想到她們膽大包天瞞著他做下的事,秦大人放了狠話,「妳給我乖乖的遞帖子去拜見侯爺夫人,若是被我知道妳沒有去,或者對侯爺夫人有任何不敬,休怪我休妻。」
孔氏完全被這話嚇住了,這麼多年,即使她剛從鄉下來鬧了笑話,讓他被人恥笑,他都不曾說過休妻的話!
秦大人為了增加可信度,繼續道:「妳冒犯侯爺夫人就等於冒犯侯府,安寧侯府是什麼?那是皇后的娘家、當今皇上的岳家,況且安寧侯還有老夫人,妳覺得皇后能容得下看不起她娘家的人?還是妳覺得皇上會容忍有人冒犯他的岳家?還是妳認為侯爺會為了一個妾,忤逆老夫人還是忤逆皇上?
「侯爺但凡敢替溪姐兒說一句話,御史立刻就會彈劾侯爺寵妾滅妻,削官降爵都是輕的!侯爺因為溪姐兒犯了錯,溪姐兒一頂狐媚的帽子能跑得掉?不用夫人動手,老夫人就得打死她,而且死了也白死,到時候不用皇上來治我,我自己辭官回家種田去!」
孔氏完全嚇呆了,在她心裡,皇上和皇后就是天上的人,神聖無比,正因為安寧侯是皇后的弟弟,她才覺得即使伏低做小,做安寧侯的妾也比一般的正室夫人體面,可要是皇上和皇后不放過她……她絕對不要回去過過去那種苦日子。
「可是、可是溪姐兒不是那樣說的……」孔氏喃喃著不願相信。
秦大人冷聲道:「妳到底是怎麼教她的?她成天跟哪些人在一起,怎麼會學會那些下作的手段?再說了,她這輩子見過幾個世家子弟,她懂什麼?我跟著侯爺這麼多年,是我瞭解侯爺,還是她瞭解侯爺?」
秦大人的話雖然有些誇大,但總算將孔氏嚇住,孔氏已經後怕起來,幸虧上次去侯府的時候侯爺夫人沒見她,要是接見了,她肯定會被冷嘲熱諷一番。
秦大人見她臉色蒼白,緩了聲音道:「要想溪姐兒好,就乖乖的去討好侯爺夫人,少說話,侯爺夫人說什麼妳聽著就是。還有,以後再去侯府見溪姐兒,別聽她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勸著她規矩些,別自作聰明!」


自從齊紫皓身體大好之後,陸陸續續開始有人遞帖子探望,其中大部分是武官,男人全都被夜闌領著去見齊紫皓,莫玥則負責在花廳接待女眷。
武官的女眷大部分出身不高,不過卻都透著爽快,莫玥倒是挺喜歡聽她們說話,一開始,她們礙於莫玥的身分,還有些拘謹,待發現莫玥時不時會插一兩句話,一點侯爺夫人的架子都沒有的時候就漸漸放開,於是莫玥聽到了不少八卦,其中以指揮僉事夫人孔氏為最。
聽了孔氏的事情,莫玥倒是對秦大人有了些好感,多了些同情,攤上這樣不明事理的妻子真是一場災難,別說幫他了,不給他找麻煩就不錯了。
而且她有點能理解秦姨娘的固執,從一個鄉下土妞忽然間變成官家小姐,一般會有兩種轉變,一種是變得自卑,一種是變得自信,高傲不可一世。秦姨娘顯然是後者,因為她長得漂亮,又有些小聰明,以為自己以前只是差個身分,如今有了身分,就沒人能比得上了。
從那種環境成長起來,聽多了小門小戶的妻妾爭鬥,認為只要有機會,即使做妾也可以奪得一切,殊不知,公卿世家對於男子的教育也是極嚴格的,規矩不只女人要遵守,在男人心中也同樣根深蒂固,寵妾滅妻只有特別不靠譜的男人才做得出來,而一旦做出這樣的事情,男人名譽就大大的毀掉了,名譽毀掉了,前程自然也會斷掉,所以沒人會冒這樣的險。
但很顯然的,秦姨娘根本不懂這些,她的見識註定她無法看清形勢,一味的沉浸在自己幻想的美好中,自以為是的耍著小聰明,可正因為無知,所以無畏,這樣的人也許會做出膽大包天的事情來……
想到這,莫玥突然感到一陣頭疼,覺得自己以後需要多多關注一下秦姨娘了。
而孔氏這次是抱著一顆敬畏的心來巴結莫玥的,莫玥卻覺得異常堵心,她分析秦姨娘不過是一閃而過的念頭,現在的她並不想去探究那些糟心事,但孔氏的到來,清清楚楚地提醒著她,京城齊府裡那一院子合法小三。
莫玥面露苦笑,心想,她的愛情還真是短命呢……
孔氏走後,莫玥去了溫泉,她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心情。
泡在熱熱的水裡,莫玥閉著眼睛靠在池邊上,讓自己的身體舒展開來,眼眶卻不由發熱,她摀著胸口苦笑,沒想到會這麼痛,她是不是應該慶幸這個提醒來得及時呢,否則再任由自己深陷,會更痛吧?
心都是在不斷的受傷中變得堅硬,這是她的必經之路,莫玥這樣告訴自己。
前世的時候聽人說,男人可以把愛情和肉慾分開,而女人會因為肉體而產生愛情,她以前覺得自己看得清,所以絕對不會變成那樣的女人,不料理智和感情是兩回事,即使她努力不看他的樣子,努力將那些歡愛想像成慾望的放縱,可是這個男人不經意間露出的體貼和憐愛,還是讓她不可抑制的怦然心動。
既然避免不了,就愛一場吧。
於是她放縱自己愛了,也做好了受傷的準備,畢竟只有疼過才能徹底放下,不是嗎?記住這疼,才能不愛,只有不愛,才能不迷失自己,做好一個侯爺夫人。
「在想什麼?」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一具溫熱的身體隨後靠過來。
因為溫泉對齊紫皓的餘毒有好處,因此他常常來泡,在聽鄭大夫說,溫泉對莫玥的身體也有益之後,兩個人一起泡溫泉也成了每天一件固定的事情。
莫玥睜開眼睛,笑道:「沒想什麼,就是感覺很舒服,想睡一覺。」
齊紫皓立刻就感覺到莫玥的語氣不對勁,將人摟在懷裡,語氣有些冷,「怎麼了,是不是孔氏說了什麼?」
莫玥心中苦笑,從一開始的懷疑,到現在毫不猶豫的信任她,這算不算是進步呢?看來她的努力還是很值得的。
「沒說什麼,就上次的事情跟我道了歉,」莫玥道:「說她不懂規矩,並無意冒犯。態度很好,說秦姨娘不懂事,讓我多教她規矩。」
齊紫皓點了點頭,道:「嗯,還算識趣。」
莫玥心中自嘲,接受封建士大夫教育的男人都會覺得理所當然吧,只是她卻覺得胸口像被針刺一般,細細密密地痛了起來,然而她卻無力改變他,只能改變自己……
第十八章 莫玥的表白
一連幾天,儘管莫玥想得很清楚,但她還是提不起精神。
齊紫皓馬上就發現她的心情不好,也不再逗她,反而溫柔體貼的照顧她的情緒,可他越這樣,莫玥就越難過,還不如他渣一點,她也能放手得痛快些。
這天早上吃過飯,齊紫皓拿了一個包袱遞給莫玥。
莫玥展開一看,裡面是一身簡單的布衣,不由抬頭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齊紫皓摸了摸她的頭道:「去換上,我們出門。」
一聽見這話,莫玥的眼睛倏地一亮。
齊紫皓瞧見了,臉上就有了淡淡的笑意,「快去,今天有集市,很熱鬧。」
莫玥不再猶豫,轉身去更衣,她也知道她狀態不好,希望出去散散心,心情會好起來。
這是一身看起來簡單的布衣,但並不粗糙,穿著挺舒服,莫玥迅速著裝,又挽了個簡單的髻,頭上只插了一支銀釵。
等她整理好出來的時候,就見齊紫皓也穿了一身布衣,身上沒有任何裝飾,髻上也插著一支銀簪,看見她出來,露出微微一笑。
見狀,不知道為什麼,莫玥覺得眼睛又熱起來,急忙裝作低頭整理衣服。
齊紫皓沒有發現她的異樣,從夜闌手裡接過一件狐皮披風,替莫玥繫上,「好了,走吧。」
莫玥迅速收拾好情緒,跟著齊紫皓出了門。這還是莫玥來到西北後第一次出門,坐在馬車上,莫玥看著車窗的簾子就有些手癢,但她卻不敢亂動,畢竟在京城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也不知道今天她的規矩可以放寬到什麼地步。
齊紫皓看到她的眼神,輕笑一聲就將簾子撩開,並道:「我們的別莊離集市還有一段距離,這段路上人也不多。」
莫玥開心往外望去,果然沒什麼人,只有兩旁剛剛抽芽的柳樹,但她的心情還是好起來。大約行了一刻鐘,隱約聽到了人聲,馬車便在一旁停了下來,齊紫皓和莫玥兩人下了車,往前面走去。
莫玥注意到,路上的女子很少有戴帷帽的,也有穿著不凡的少女結伴遊玩,看著人聲鼎沸的人群,她心中躍躍欲試,也脫下帷帽,抬頭看了齊紫皓一眼。
齊紫皓衝她微微一笑,將帷帽拿過去,遞給身後的小廝。
古代的集市並沒有如現代一樣有那麼多人,但攤位卻是千奇百怪,木頭雕刻、糖人、布料、農具、廚具、胭脂水粉、頭面首飾還有各種小吃,看得莫玥胸口發熱。
她有多少年不曾置身在這種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了?前世對這樣的場合,她總覺得又擠又煩,現在卻發現好幸福,果然,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曾經擁有的有多珍貴。
跟這個比起來,她那點小小的煩惱實在不算什麼,於是莫玥決定,要趁著在西北的時候好好開心一下,畢竟以後恐怕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煩惱什麼的,等以後有空再想吧!
如此一想,莫玥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興致勃勃的拉著齊紫皓在一個首飾攤前停下,一會兒挑個簪子在齊紫皓頭上比一比,一會兒又挑個耳墜比劃著,問齊紫皓,「好看嗎?」
其實這種攤子上的首飾比起她平時戴的首飾粗糙多了,但看見莫玥興高采烈挑選的樣子,齊紫皓也來了興趣,低頭在攤子上掃了一眼,挑出一支鍍金的蝴蝶簪插在莫玥頭上,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漂亮。」
攤主是位四十多歲的婦人,立刻開口誇道:「還是這位公子有眼光,這個很適合小娘子。」
「是嗎?」莫玥歪頭摸了摸那支簪子,對著齊紫皓粲然一笑,「真的好看?」
齊紫皓看著她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突然一陣心悸,一顆心毫無預兆的在胸腔中怦怦亂跳。
莫玥見他不動,疑惑地道:「怎麼了?」
「沒什麼。」齊紫皓回過神來,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說道:「很好看。」語氣有著微微的不自在。
莫玥沒有注意到他的不正常,此時一對玉石戒指映入了她的眼中。說實話,那並不是好玉,翠綠的顏色中摻雜著絲狀的雜質,但不考慮質地的話,倒是是別有一番風味。
在這個世界,戒指只是一種首飾,男人也戴,卻沒有男女一對這種概念,可這一對戒指明顯一大一小。
莫玥伸手拿了起來,將小的那個玉戒套在無名指上,剛剛好,便拽了拽齊紫皓的袖子,說道:「夫君,手。」
齊紫皓伸出手來,莫玥將那只大的套在他無名指上,也剛剛好。
見狀,莫玥把她帶著戒指的手和齊紫皓的手擺在一起,抬頭看著他笑,「一對呢,我們要這個好不好?」
齊紫皓看著陽光下和自己並排比在一起的小手,無名指上一對翠綠的指環彷彿套住了什麼,心頭止不住熱了起來,一時間湧出一股衝動,伸手就將那瑩白如玉的小手握在手中。
莫玥一愣,齊紫皓很快也反應過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倒是那攤主婦人笑道:「小倆口感情真好。」
一聽見這話,莫玥臉頰發燙,不由瞪了齊紫皓一眼,到底是誰說齊紫皓端方了?在這個世界上,在這種情況下握手,就和前世在公共場合接吻的性質一樣了,幸虧這裡不是京城,否則她一頂狐媚淫亂的帽子是跑不掉了……
齊紫皓訕訕的放開她的手,給了攤主一小塊銀子,「這些都要了。」說完就匆匆離開。
莫玥看著他有些狼狽的背影,心底的陰霾徹底散去,眼底露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情。
齊紫皓走了兩步,見莫玥沒有跟上來,又停下來等她,看著他微微發紅的臉色,莫玥一笑,如小鳥一樣歡快的趕上去,緊緊跟著他,在寬大袖子的掩護下,伸手握住了那隻粗糙的大掌。
齊紫皓一愣,低頭看了莫玥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反手將她的手包在掌中,待看見莫玥咧開的嘴角時,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兩人就這樣擠在人群中慢慢往前走,相握的掌心中,無名指上的一對玉石戒指散發著微微的涼意,讓人心情無比愉悅。

中午時,莫玥忽然心血來潮想要體驗一把小吃攤的滋味,拒絕了齊紫皓去酒樓的提議,到路邊的一個餛飩攤用膳。
莫玥兩人對面的桌子上坐著一對小夫妻,妻子吃不下了,丈夫就接過去,莫玥看了看自己碗中剩了一大半的餛飩,就抬起頭,幽幽地盯著旁邊的齊紫皓。
齊紫皓無奈的歎了口氣,將她的碗端過來,三下五除二的吃下去。
莫玥看著,甜甜的笑開,支著下巴對他甜言蜜語,「夫君,你真好,我喜歡你。」
齊紫皓沒料到她會突然說出這種直白的話來,一口餛飩卡在喉嚨裡,猛地咳嗽起來。
莫玥急忙拍著他的背,將碗遞到他嘴邊,「沒事吧?快喝口湯。」
如果不是她的語氣中帶著笑意的話,齊紫皓還以為她是真的在關心他。他撫著胸口停下來,認真打量自己的妻子,見她笑盈盈地看著他,眼底全是狡黠,不由怒瞪了她一眼,然而心底卻莫名感到悵然,明知道她可能是在耍他,他的心卻偏偏在聽到那句話的瞬間,驟然悸動了起來……
莫玥現在根本不怕他的瞪眼,只笑嘻嘻的看著他。
齊紫皓無奈的斥道:「嬉皮笑臉,輕佻!」
「嘿嘿,是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說了。」莫玥笑道。
齊紫皓聽了卻是一怔,覺得她說這句話的語氣有點不對,似乎別有深意,待仔細看她的表情時,卻看不出什麼不對勁來。
莫玥已經將銅板放在桌上,興致勃勃的站起來,指著對面的燒餅攤道:「我們去吃那個吧。」
是錯覺吧?齊紫皓沒有多想,跟在莫玥身後往對面走去。
他們逛了十幾個小吃攤,基本上都只買一份,莫玥吃了一兩口,剩下的全都進了齊紫皓的肚子。
說實話,齊紫皓從來沒有吃過別人的剩飯,一開始他只是想讓莫玥開心,到後面,他順其自然的接過她遞過來的吃食時,心裡卻有著淡淡的溫情,彷彿他們已經在一起很多年一樣。
她那樣理所當然的對他撒嬌,背後是全然的信賴,而他理所當然的照顧她,是因為只有他有權利這樣照顧她!
兩人一路慢悠悠的逛到集市盡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莫玥抬頭看齊紫皓,「逛完了,回去嗎?」
齊紫皓袖下的大拇指摩挲著掌中柔滑的手背,臉上現出一絲猶豫來,想了想道:「這邊的皮貨不錯,帶妳去皮貨鋪子挑些好東西?」
「嗯!」莫玥笑咪咪的點點頭。
齊紫皓又拉著她往回走,走了大約兩刻鐘才穿過集市,出了集市,莫玥就將手從齊紫皓手裡抽出來。
齊紫皓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笑道:「我還以為妳膽子有多大。」
莫玥橫了他一眼,「只要侯爺膽子夠,妾身不敢反抗。」說著,將手往齊紫皓的方向伸了伸,一副你敢牽就牽的模樣。
說的他好像惡霸一樣,齊紫皓笑罵一句,「妳就是隻小狐狸!」說罷,率先向馬車走去。
莫玥得意的彎起眼睛跟在後面,就知道他不敢!
可大庭廣眾之下不敢,不代表在馬車裡不敢,莫玥一上車,剛放下車簾子,就覺得手腕一緊,緊接著一股拉力讓她失去重心,跌入一個寬厚的胸膛中,一隻健壯的手臂環上她的腰,耳邊傳來某人的調笑聲,「真的不敢反抗?」
莫玥索性跟他耍花槍,不客氣的坐在他腿上,雙手主動環上他的脖子,還順便拋了個媚眼給他,嬌滴滴地道:「侯爺威嚴,妾身確實不敢。」
她媚眼如絲的看過來,眼中波光粼粼、如含春水,齊紫皓心跳加快,一隻大手就覆上她的胸口。
莫玥一驚,急忙抓住他的手道:「侯爺。」
齊紫皓動作一頓,慢慢的將手環在她的腰間,對外面的車夫道:「回別院。」
莫玥不由睜大眼睛,齊紫皓懲罰性的緊了緊環著她的手臂,將頭埋在她頸間,輕咬了一口,「壞東西,跟誰學的?」
莫玥僵著身子,頂在腿上那蓄勢待發的東西告訴她,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等齊紫皓的身體平息下來的時候,馬車已經駛到別院門口了。
到了二門,兩人從馬車上下來,就見齊紫皓徑直往前走,莫玥遲疑了一下,還是跟上去。這時代白日宣淫是相當荒唐的事情,齊紫皓這種人無論怎樣都不會這麼做的,況且他也已經平息下來了。
這樣一想,莫玥心下微定,腳步也堅定起來,但她很快就發現不對勁,不由快走兩步追上齊紫皓,「侯爺,您去哪裡?」
齊紫皓斜了她一眼,「今天該泡溫泉了。」
莫玥腳步一滯,嘿嘿笑道:「我今天就不泡了,有點累,想回房間休息。」說著就要往另一條岔路上走。
齊紫皓眼疾手快的提住她的披風後領,嚴肅地道:「身體剛好了些,不要任性。」
相信你才有鬼!莫玥用眼神提出她的質疑,齊紫皓就露出個大灰狼般的微笑來。
莫玥咬牙,可是……看了看身後低眉斂目的丫鬟婆子們,她能拒絕嗎?當然不能!這可是萬惡的男權社會!於是莫玥就隨著大灰狼去了溫泉。
揮退丫鬟婆子們,齊紫皓親自來給莫玥寬衣解帶,一副十分無奈的模樣,「這麼大的人了還這麼任性,快點脫,小心著涼。」
「脫快了才容易著涼。」莫玥抓著衣帶,義正詞嚴地道:「侯爺,白日宣淫是不對的!」
聞言,齊紫皓的手就是一頓,驚訝道:「原來夫人妳在想那種事!」隨即臉上就現出糾結的表情來,「但是如夫人所言,白日宣淫是不行的。」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安撫道:「晚上為夫一定滿足妳。來,乖,現在我們泡溫泉。」
莫玥瞪大眼睛,這個人竟然會如此顛倒黑白!
齊紫皓見她氣得杏眼圓睜,心情大好,三兩下褪了她的衣服,將她推到溫泉裡。
沒多久,莫玥就被抵在池壁上,下巴放在緊繃堅實的肩膀上,望著水中一圈圈激蕩的漣漪,不禁失了神……是她讓他這麼興奮嗎?
「玥兒……」一聲帶著粗喘的輕喚中飽含無比的憐愛。
這十幾天來他或溫柔、或惱怒、或愉悅,毫不掩飾情緒的臉在腦中閃過,莫玥心中一悸,驟然情動,柔柔地抬起雙臂,環上他的脖子,雙腿環上他的腰,方便他的採擷。
「玥兒?」齊紫皓動作一頓,語氣中帶著驚訝。
莫玥張開嘴,一口含住他的耳垂,齊紫皓身體一僵,緊接著動作忽然激烈起來,她漸漸失去思考能力,腦中一片空白,隱約間聽見有人在她耳邊輕喘,「小壞蛋……」
一直到天黑透了,兩人才從溫泉池出來,莫玥強忍著腰痠腿軟走回房間,連理也不理齊紫皓,倒頭就睡。
齊紫皓一副饜足的神色,一點也不介意莫玥的小脾氣,還體貼地幫她脫衣服、蓋被子,這才跟著躺下去,摟著她道:「累死了,趕緊睡吧。」
莫玥氣得在他腰上擰了一把,翻身背對他,惹來齊紫皓一聲輕笑。


第二天,莫玥依然不理齊紫皓,齊紫皓卻不介意,照舊拿了個小包袱遞給她。
莫玥不理,他自己將包袱解開,露出裡面一身精緻的騎馬裝,「今天去騎馬。」
莫玥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抵住誘惑,恨恨的瞪了齊紫皓一眼,一把搶過包袱去換衣服。
齊紫皓先是一愣,隨即大笑,直到莫玥出來的時候,臉上還帶著笑意,看著依然繃著臉的莫玥,逗弄道:「笑一笑,笑一笑才帶妳出門。」
莫玥白了他一眼,沒理他,逕自走到梳妝臺前,學著他的樣子,高高紮了個馬尾。
齊紫皓伸手順了順她的馬尾,滿意的點頭道:「夫人這樣也很漂亮。」
剎那間,莫玥突然有點懷念剛成婚時那個惜字如金、不苟言笑的安寧侯。
莫玥前世學過騎馬,因此學得挺快的,下午的時候已經能駕著馬小跑了。
齊紫皓覺得,當妻子的師父是一件相當有成就感的事情,不論什麼東西,她一學就會。
一直到傍晚,兩人才意猶未盡的回別莊。
然而剛進門,管家吳賀就遞給齊紫皓一封信。
齊紫皓看完,將信遞給莫玥,愉悅地道:「孫氏生了個兒子。」
聞言,莫玥接信的動作一頓,不由苦笑,孫姨娘的產期是二月初,當時齊紫皓正「重傷昏迷」,齊府一片混亂,她也顧不上孫姨娘,如今都快把這事給忘了。現在,她應該怎麼表現?莫玥想了想,對齊紫皓福了福道:「恭喜侯爺。」
齊紫皓抬手扶住她,笑道:「同喜同喜。」
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孫姨娘生的孩子相當於是她的孩子,自然是應該同喜的,可莫玥目前還沒有適應這件事情,實在沒辦法把這當成自己的孩子。
不過齊紫皓確實應該高興,在這時代,子嗣是大事,不是單純的享受做父親的樂趣,更多的時候是一種家族的責任,像他這年紀的人,一般都會有好幾個孩子了,他算是子嗣單薄的,如今第二個兒子降生,怎能不開心?
莫玥抬頭看著齊紫皓臉上淡淡的喜悅,明明很清楚,但心頭還是微微發苦,為什麼總是在她剛剛覺得和他貼近的時候就忽然劈下一道閃電,讓她看清和他之間橫跨千年的鴻溝?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莫玥暗暗告誡自己。
齊老夫人的信中多是關心莫玥和齊紫皓,還說霄哥兒很想念他們,然後就是家中的簡單情況,包括孫姨娘生兒子,讓齊紫皓起個名字。
鑒於齊紫皓已經「靜養」夠了十五天,兩人開始準備啟程回京城,莫玥來的時候是輕車從簡,但回去就比較麻煩了,除了帶給狀元府、莫府還有齊府眾人的土儀,齊紫皓還給她買了不少皮毛,加上兩人路上要喝的藥和日常用品,足足裝了三大車。
三日後,兩人踏上回京的路,莫玥撩開車簾望著漸漸遠去的金城,心中有些不捨,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麼放縱的時候了吧?
齊紫皓摸了摸她的頭,他完全能理解莫玥的心情,他少年到青年時期都在這裡生活,比起京城的錦衣玉食,他更喜歡這裡的自由自在。
因齊紫皓是「重傷初癒」,一行人走得並不快,到第十天的時候,莫玥的小日子又來了,許是這一個月來過得比較舒心又天天泡溫泉的關係,這次莫玥好了很多,只疼了一夜,也不像原來那樣疼得厲害。
齊紫皓將她攬在懷裡,揉著她的肚子道:「這次好多了,看來溫泉挺有效果,咱們府在雁城的一處莊子上也有溫泉,離京城就一天的路程,妳回京以後繼續在那裡調養吧,這樣堅持一兩個月說不定就徹底好了。」
「嗯。」莫玥靠在他懷裡軟軟地應了一聲,提不起精神。
齊紫皓以為她不舒服,也沒多在意,憐惜地吻吻她的鬢角,可他很快就發現事情好像並非他猜測的一般,越靠近京城,莫玥的情緒越低落,但晚間在客棧休息的時候,她又總是纏著他,甚至熱情非常,一遍遍在他耳邊輕吟著他的名字,彷彿是不捨,又彷彿是訣別,語氣中帶著悲傷的味道。
在客棧的最後一晚,事後,齊紫皓輕撫著她的長髮,柔聲道:「以後要是有空的話,我再帶妳去西北。」
聞言,莫玥看著他,眼中卻沒有喜悅。
猜錯了嗎?齊紫皓疑惑,這一個月的時間他們總是膩在一起,他自然知道她有多活潑,膽子大又不太守規矩,有的時候他真的懷疑,京城時那個俏皮又不失端莊的大家閨秀,跟眼前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齊紫皓正在猜測她不開心的原因時卻忽然被抱住。
莫玥翻身伏在他身上,把頭擱在他肩膀上,在他耳邊輕喃,「齊紫皓,你真好。」我喜歡你。可這句話她已經下決定再也不說了……
如蘭的氣息拂過耳朵,齊紫皓的身體又熱起來,翻身將人壓在身下,抓著她的手往自己身下探去,口中輕笑,「哪裡好?是這裡嗎?」
莫玥羞得滿臉通紅,這個人真是……到底是誰說他端方的?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知道他最喜歡看她羞怯的模樣,決定不如他的意,狠了狠心,一把抓住手邊的灼熱,滿意的聽到頭頂傳來的抽氣聲,不由嬌笑起來,「侯爺,怎麼了,這裡不好?」
「小壞蛋,膽大包天!」說罷,齊紫皓狠狠的將人吻住。
當身體再次被溫潤包裹的時候,齊紫皓的腦海中卻閃過一絲困惑,他什麼時候這麼禁不起挑逗了?
第十九章 再次辭官
待看到京城城門的時候,莫玥已經完全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標準的高門宗婦,根本看不出她曾經那樣恣意任性過。
齊紫皓取笑她,「變得真快。」
要是往常,她定然會橫一眼過來,跟他頂嘴,「跟侯爺學的,彼此彼此。」
可現在的莫玥只是端莊的整了整衣襟,笑容帶著一點點俏皮,「謝侯爺誇獎。」
齊紫皓不由得一愣,隨即輕笑出聲,心道,這個女子怎麼可以如此百變,但她不管怎樣變,都是這麼有趣。
一行人終於在這天下午到達了齊府,因為齊紫皓的身體「不好」,和莫玥一樣,在二門處才下車,齊紫皊、齊紫皎、齊紫皚三家已經等在那裡,見齊紫皓沒有大礙,大家都是一副開心的樣子,然而莫玥卻沒錯過齊紫皊眼中閃過的失望。
眾人簇擁著兩人往福壽堂走去,齊老夫人已經等不及迎出來,一看到齊紫皓就紅了眼眶,「老六……」
齊紫皓急忙上前將人扶住,「母親。」
一行人進了福壽堂正房,一進門,齊紫皓就跪在齊老夫人腳邊道:「兒子不孝,讓母親擔心了。」莫玥也趕忙跟著跪下。
齊老夫人急忙將齊紫皓扶起來,又伸手拉了莫玥一把,紅著眼眶笑道:「好,回來就好。」見狀,眾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勸慰。
齊紫皓和莫玥站起來,齊恪霄也從人群中走出來,站到兩人面前恭敬的行禮,「父親、母親。」
聽見這話,齊紫皓驚訝的看著他,他從來沒聽過齊恪霄叫母親。
莫玥低頭看著齊恪霄濕漉漉的眼眶,如小鹿一樣純淨又帶著一絲膽怯猶豫,不由得心酸,心想齊紫皓出了事,整個齊府都一片混亂,這個敏感的孩子怎麼能不擔心、不害怕,可她卻丟下他遠行。
思及此,莫玥蹲下身子,拉著他的手笑道:「霄哥兒。」
齊恪霄整個身子都有些僵,望著莫玥,一副想靠近卻好像又害怕什麼的模樣,緊緊的抿著小嘴。
莫玥看得心裡越發酸楚,伸手將人攬在懷裡,問道:「母親不在,霄哥兒乖不乖?」
「乖,霄哥兒很乖,還有跟祖母學認字。」齊恪霄小心翼翼的開口,「母親……母親有沒有想霄哥兒?」
聽見這話,她丟下他匆匆離開,是害怕她忘記他?莫玥覺得心疼,將他緊緊抱住,笑道:「想,當然想,我們霄哥兒這麼懂事,母親天天都想呢。」
溫暖的懷抱和輕軟的語氣終於讓齊恪霄有了真實感,母親沒有忘記他、沒有不要他,那些沒有故事的日子裡所積累的惶恐忽然被驅散,彷彿有什麼從身體深處奔湧上來,已經很久沒哭過的齊恪霄忽然大哭出聲,「母親……」
莫玥有些驚訝,齊恪霄是個羞澀而內斂的孩子,雖然只有六歲,卻很少哭,她大多數時候會因為他的懂事而心疼,如今一看才知道,原來他不是不會哭,而是沒有對象哭。
齊老夫人雖然疼愛他,但教育很嚴格,畢竟齊恪霄是將來要挑起齊府重擔的人。
第一次被一個孩子這樣全然信賴著,莫玥的心變得柔軟又有些愧疚,相夫教子是妻子的職責,一開始她只是想和他搞好關係,方便教育他成長,將來他承爵,她能活得更舒心。
不過莫玥也知道,相處久了必定會產生感情,尤其齊恪霄還是這樣一個惹人喜愛的孩子,只是她不知道這個孩子竟如此依賴她,偏偏她在齊府混亂的時候只想著齊紫皓……
當然,驚訝的並不只是莫玥,屋子裡的人幾乎都瞪大了眼睛,看著伏在莫玥懷中哭泣的小小身影。
莫玥抱著他,一手在他背上撫著輕聲安慰,「霄哥兒乖,不哭了。」
齊老夫人剛剛壓下的情緒又被勾起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道:「這孩子……」
齊紫皓看了,只覺得心頭發熱,伸手摸著齊恪霄的頭,柔聲道:「別哭了。」
過了半晌,齊恪霄才停止哭泣,卻緊緊的抱著莫玥的脖子,埋在她懷中不肯起來。
莫玥摸著他的頭輕笑,「我們霄哥兒害羞了呢。」
齊恪霄一聽,將頭埋得更深,惹得眾人大笑出來。
齊老夫人也笑著道:「你們倆風塵僕僕的,先回去收拾收拾,晚上給你們接風,霄哥兒也跟著去吧。」
齊恪霄一聽,這才放開莫玥,但依然是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莫玥看到齊恪霄通紅的耳朵,只覺得他可愛極了,她親了親他的髮頂,站起來,牽著他的手對齊老夫人道:「娘,那我們就先回去了。」
「去吧,去吧。」齊老夫人很是感慨。
齊紫皓先對齊老夫人行了禮轉身離開,莫玥牽著齊恪霄,落後半步出了門。
一家三口走後,其他人自然也散了,為晚上的接風宴做準備。
齊老夫人對方嬤嬤歎了口氣,道:「這人和人真是得講緣分,霄哥兒才跟著她兩個多月,就這麼親近了。」
方嬤嬤笑道:「何止是五少爺,您沒看見侯爺也不太一樣嗎?要老奴說,還是咱們六夫人性子好。」
齊老夫人想到兒子看向媳婦時的柔和神色,微微一笑,「也是,老六可是比霄哥兒還難親近,這樣想來,好像我一開始見玥兒時也沒覺得陌生。」說著,齊老夫人顯然想起了齊紫皓成婚之前的事情,笑道:「那性子聰慧又俏皮,還有心胸,跟她在一起很舒服,確實容易讓人生出親近之心。」
方嬤嬤聽到齊老夫人像是誇獎自己的孩子般自豪的語氣,笑著奉承道:「還是老夫人有眼光,下手快。」
齊老夫人一聽,眼底就露出些得意之色來,很不客氣的點頭道:「那是,這孩子給別人可就糟蹋了。」說到這裡,又是長長一歎,「整個齊府就老六活得最辛苦,把他交給她,我總算可以放心了。」

快到玉曦院的時候,莫玥遠遠就看見三位姨娘都立在門口,微微垂下目光。
待兩人到了跟前,三位姨娘齊齊蹲身行禮,「侯爺、夫人、五少爺。」
齊紫皓淡淡的點了點頭,道:「起來吧。」
三位姨娘基本上還是老樣子,白姨娘依然規規矩矩的站著,一句話也不多說;孫姨娘的肚子已經沒有了,身子倒是比生產前稍稍豐腴了些,不過臉色十分紅潤,眉宇間滿是喜色,看得出來,生了兒子讓她很開心;秦姨娘臉色不是太好,看向齊紫皓時仍如旁若無人一般,癡癡的望著他,眼中透著無限的情意。
可惜齊紫皓只是掃了三人一眼,沒在誰身上多做停留。
莫玥對孫姨娘道:「妳還沒出月子,怎麼出來了?趕緊回去歇著吧,一會兒我再過去看孩子。」
聽見這話,齊紫皓的目光就落在孫姨娘身上,溫和地道:「聽夫人的,先回去吧。」
孫姨娘聽了,眼睛倏地一亮,臉上的笑意散開,福了福道:「婢妾謝過侯爺、夫人。」
齊紫皓點了點頭,徑直往裡走去,並沒多看另外兩位姨娘一眼。
莫玥看著秦姨娘絞著手帕、指節泛白的手,微微地歎了口氣,「這裡也不用妳們伺候,妳們也先回去吧。」
白姨娘曲膝應是,秦姨娘看著齊紫皓的背影,不甘心的福了福身,跟在白姨娘身後離開。
山茶和杜鵑伺候著齊紫皓去了東梢間的淨房,李嬤嬤和夏荷則在內室的淨房裡準備了熱水,服侍莫玥好好的泡了個澡。
莫玥泡在浴桶裡,四肢舒展,滿足的歎了口氣,問李嬤嬤道:「這段日子家中可有什麼事?」
李嬤嬤回道:「自從侯爺平安的信傳回來,府裡就沒什麼事了,四爺和九爺兩房都是老樣子,各自打理自己分管的庶務,但大爺那邊,您離開後就常在外走動,大夫人也改了不少府裡的規矩,倒不是壞事,聽說省了不少花用。至於咱們玉曦院,侯爺和您都不在,姨娘們倒也安分,除了孫姨娘生產之外,秦姨娘去過一次聖雪廟為侯爺祈福,白姨娘則一直都規規矩矩的。」
「嗯。」莫玥閉上眼靠在浴桶上,腦中閃過剛進門時齊紫皊眼中閃過的失望,她倒是多少能知道些他的心思。
若齊紫皓有事,齊恪霄還小,他身為齊府的長子,自然是可以挑起重任,況且齊紫皊那個人一向好大喜功,多番奔走為自己謀劃是肯定的,何氏存的心思應該差不多,以前反正不是花她的銀子,也不費心思整治,但若齊紫皓出事,齊府至少有十年的中饋得由她來把持,她自然會多費心思,不過這一切在齊紫皓平安回來後全都泡湯了。
她知道大房奔走了這麼久肯定會不甘心,但這個時候齊家是不能起嫌隙的。這次齊府雖然勝了閆家一回,但閆家好歹是淮陽世家,又有太后撐腰,皇上又沒有十分明確的把柄,閆家並不是沒有翻身的機會,所以齊府必須齊心協力,若是齊紫皊這邊讓對方鑽了空子……
但莫玥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去思考這件事,畢竟她都能想得到,齊紫皓肯定也早有安排了,反倒是家裡的姨娘們才是她的職責所在。
思及此,莫玥睜開眼睛,望著水面上倒映的自己發呆。說實話,她的日子比大多數公卿之家的媳婦們好太多了,有個開明的婆婆,齊紫皓又尊重、體貼她,就連小妾們,他都不偏不倚,讓她們生不出波瀾來,就算是心思十分活泛的秦姨娘,那些小聰明也顯而易見,並不足為懼,現在只要她儘快把心態擺正,她的日子就能過得極舒心了……
莫玥深吸了口氣,一頭紮進水裡,好半晌才冒出來。
當莫玥出淨房的時候,齊紫皓已經穿了一件青色的袍子,整個人斜倚在西梢間臨床的大炕上,杜鵑正在為他烘頭髮。
春蘭也搬一個炭盆來,莫玥倚在另一邊,夏荷拿著毛巾,細細的替她擦乾頭髮。
連著趕了大半個月的路,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莫玥覺得身體都懶洋洋的,齊紫皓沒說話,莫玥也沒有說話的慾望,沒多久眼皮就耷拉下來……


「夫人,該起了。」不知過了多久,莫玥被人推醒,睜開眼睛,天色已經擦黑,她嚇了一跳,猛然坐起來,「現在什麼時辰了?」
齊紫皓道:「酉時了,母親那邊已經差人來問了,我們收拾一下過去吧。」
莫玥急道:「怎麼不早點叫醒我?還沒去看孫姨娘呢。」
齊紫皓道:「我看妳睡得香,孫姨娘那裡明天再去也不遲,先去福壽堂吧。」
莫玥看了看時間,快速的起身,叫了夏荷進來服侍她梳妝打扮,對齊紫皓道:「侯爺先去母親那裡吧,孫姨娘那裡,妾身都答應了,不好食言,去轉一圈就過去。」
齊紫皓隨著她站起來,道:「打發個人過去說一聲就是了,幹麼那麼麻煩。」
一聽見這話,莫玥就橫了他一眼,「人無信不立,侯爺不會不懂這個吧?若因為急事也就罷了,可我卻因為睡過頭就讓孫姨娘白等一場,那麼以後我說話,誰還肯信?」
「沒想到夫人雖是女子,卻有君子之風。」齊紫皓笑道,也叫了山茶來服侍。
莫玥聽出他的調侃,輕哼了一聲,「就會小看我們女人!」
這話惹得齊紫皓輕笑出聲。
兩人快速的整理完畢,一齊去了孫姨娘的石榴院,看得出孫姨娘精心準備了一番,即使坐在床上也上了淡淡的妝。
孩子就躺在孫姨娘身邊,一張小臉白白胖胖的,十分可愛,因為正在睡覺,看不出眼睛長什麼樣,不過眉宇間倒是有幾分齊紫皓的影子,而耳朵和嘴巴卻像極了孫姨娘。
齊紫皓看著孩子時,表情十分柔和,問孫姨娘,「奶娘找好了嗎?」
孫姨娘臉上滿是做了母親的喜悅,「找好了,老夫人準備的。」
聞言,齊紫皓點了點頭。
孫姨娘看著他,明顯是等著他再說些什麼,齊紫皓卻是低頭看了看孩子,然後把目光投向了莫玥。
不知道為什麼,莫玥有些想笑,她發現這個人在姨娘們面前話極少,孫姨娘好歹跟了他好幾年,還生了孩子,可這兩人卻好像完全無話可說的樣子,這讓莫玥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努力找話題的模樣。
若不是自己有些膽子,一番試探找到了方法,他們會不會也總是這樣相對無言?莫玥胡亂想著,口中也接過了問話,「妳身體怎麼樣?產後需要好好調養,不可馬虎。」
孫姨娘看了齊紫皓一眼,恭敬的對莫玥道:「太醫開了藥,每天都按時喝著。」
莫玥點頭道:「那就好。有什麼需要就打發人來找我。我和侯爺還有事,先走了。」
孫姨娘掙扎著要起來,被莫玥按住,「妳好好休息,照顧好九少爺。」這個孩子在齊家孫子輩裡行九。
兩人從石榴院出來,往福壽堂走,路上齊紫皓跟莫玥商量道:「這個孩子叫霑,怎麼樣?」
霑,有依靠依附的意思,這就是對庶子的要求吧。莫玥心下暗歎,點了點頭道:「嗯,不錯,霑哥兒。」
齊紫皓察覺到莫玥的語氣有些低落,扭頭仔細看了她一眼,剎那間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回京城的路上情緒那麼不好,晚間又那麼急切,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孩子的關係?
她因為宮寒的緣故暫時不能生孩子,每天吃的調養藥中都有避孕的成分,雖然她從來沒有表現過不安,但作為一個女人,沒有孩子就不算站穩腳跟,那她是不是害怕這個孩子的出生威脅到她的地位?想到耳邊那一聲聲不安的輕喚,齊紫皓忽然有些自責,他應該早想到這一點的。
剛出石榴院不久,莫玥就看見了秦姨娘,不過她也毫不意外,畢竟姨娘們的院子全聚在一起,知道齊紫皓要來,她怎麼可能不抓住機會?
但秦姨娘只屈膝福了福,齊紫皓就揮手道:「起來吧。」說完徑直往前走去,沒有一句多餘的詢問,腳步也不曾有一點停頓。
莫玥看著秦姨娘受傷的眼神,心中歎息,在沒有瞭解她的背景以前,莫玥還覺得自己將會是那個打破她天真的劊子手,但現在看來,能打破她繼續天真的人只有齊紫皓,若齊紫皓不明確的敲打她,她永遠不會從自己美好的幻想中醒過來。

接風宴一直吃到很晚,除了大房有些小心思外,齊紫皓的安全歸來無疑是令人開心的事情,齊恪霄已經睏得睜不開眼了,齊老夫人見狀,就宣布散席,各自回院子。
莫玥哄著齊恪霄睡下後,一回到內室就看到齊紫皓正等著她,見她進來,就笑著撩開被窩,說道:「快進來,爺都給妳暖好被窩了。」
見狀,莫玥心中有些疑惑,怎麼突然這麼熱情?
確實很熱情,莫玥可是打算今天好好睡一覺的,但齊紫皓卻一直挑逗她,直弄得她渾身發熱才衝進她的身體,然後很用心的取悅她。
莫玥腦袋昏昏沉沉的,在被撞擊得最密集的時候,聽到耳邊堅定的低喃,彷彿誓言一般,「莫玥,妳是我齊紫皓的妻子。」
莫玥感到一股熱流沖進身體深處,小腹緊縮,低頭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恨恨的想—— 
齊紫皓,你這個混蛋,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你的祕書!
事畢,齊紫皓為兩人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才又抱著莫玥躺下,輕輕的撫著她的長髮道:「過兩天妳就去景泉莊上住兩個月吧,把身體徹底調養好了再回來。」
「這不太好吧?」莫玥有些遲疑,「我去西北找您已經很不合適了。」
「不要想太多,母親那裡我去幫妳說。」齊紫皓道:「反正家裡現在也沒事,辭官的摺子半個月前我就已經遞上去了,明天我進宮去,當面再跟皇上辭一次官,正好以養病為由,我也能去那裡住一段日子。」
「可是我這病只要好好調養就行,沒有溫泉不過是多調養幾個月。」莫玥還是有些猶豫。這個時代的媳婦除了相夫教子之外,最大的職責就是孝敬婆婆,有很多官員上任都要把媳婦留在家裡伺候母親,可見這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自己成婚還不到半年,就總是扔下婆婆往外跑,怎麼看都不合適。
「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了。」齊紫皓做了決定,並不讓莫玥反駁,「疼起來那麼難受,能少疼一個月就少疼一個月。」
莫玥無法,反正他是大Boss,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倒是他提起的辭官之事讓她有些興趣,「侯爺辭官後打算怎麼辦?還有大爺的事情……」
齊紫皊雖然自認有些本事,但並沒有真正在官場上走過,他的心思,稍有腦子的人就能猜到,所以對於莫玥提出齊紫皊的事情,齊紫皓並不覺得奇怪,反而是聽她問起後他忽然來了興致,想聽一聽妻子的意見。
他用一副商量的口氣問道:「妳覺得我該怎麼辦?」
莫玥看著他一臉期待的神情不禁莞爾,這是想要考一考她嗎?嗯,這也不是壞事,能讓他更瞭解她,也可以讓她學到更多的東西。
默契和信任這種東西絕對需要能力和溝通,她雖然知道幾千年歷史積澱下來的一些經驗,但畢竟多是紙上談兵,要和現實結合才行。
於是莫玥想了想就道:「您辭了官,皇上定會再給您一個虛銜,官場上行走也不會十分不方便。閆家那邊,至少這半年之內是不敢輕舉妄動的,但是我們也不能隨便動,被皇上懷疑的話就前功盡棄了,目前,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齊家上下一心,讓閆家沒空子可鑽,四爺和九爺應該不用擔心,
「大爺那裡,既然他不喜歡閒著,就給他謀個外放的官吧,連做兩任再回來,中饋也能順利從大嫂手裡接過來,既能把衝突減少到最低也不至於生了嫌隙,等大爺回來的時候,估計京城這邊的事情也塵埃落定,大爺再有點小動作,也不會對齊府造成太大的影響。我們這邊占著理,只要我們穩穩的守著,應該就沒有問題,您覺得呢?」
現在妻子的聰慧已經不會讓齊紫皓感到太多的意外了,雖然因為見識少的緣故,想法稍嫌稚嫩,但重點幾乎全部都抓住了,齊紫皓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笑道:「說的不錯。」
莫玥因為得到誇獎而有些開心。
齊紫皓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神,撫了撫她的長髮道:「這些年來,因為我掌西北兵權,大哥、四哥和九弟只能閒賦在家,若我交出兵權,皇上對齊家不會有太多的忌憚,大哥我想讓他去嶺南。」
莫玥恍然大悟,接過他的話道:「大嫂的娘家是嶺南世家,大嫂肯定是願意去的,大哥去了那邊也有個照應。」
齊紫皓笑道:「嗯,就先做個六品的知縣,若大哥真有才幹,以他的背景,升遷起來也快,若是……嶺南的何家是世家,他們要比大哥看得清形勢,即使大哥有什麼不妥,他們也能照應得到。」
也就是說,何家既可以輔助齊紫皊,也可以監視並牽制他,況且何家作為地頭蛇,齊紫皊在那裡,也可說是萬無一失。
「四哥看著懶散,其實很聰明,很多事情看得很清楚,我會再為他求個從四品的步軍校,他肯定能做好。」齊紫皓道。
「可大哥和四哥都求官職,這能行嗎?」莫玥有些不解,這樣能行得通嗎?他辭一個官,卻要換兩個官,雖然官職不大,但總感覺他的辭官反而好像還要換取些利益似的。
齊紫皓緩緩的分析道:「大哥就不必說了,這次我出事,皇上怎麼能不關注齊家,大哥的動作皇上自然是知道的,我將他打發到嶺南去,情有可原。至於四哥,閆家這次做了這樣的事,我已經『沒能力』動他們了,求個一官半職好瞭解他們的行動以求安心,皇上應該很高興我提這樣的要求。」
是啊,把自己的弱點全都暴露出來,皇上當然會高興,而且一個有所求的臣子才更好掌握,不是嗎?
莫玥正想著,就聽齊紫皓繼續道:「九弟學問很好,雖然沒走仕途,但他在士林中頗有名氣,而且他也不是當官的料,現在這樣就很好,至於閆家……」齊紫皓看著莫玥輕笑,眼底沉不見底,「我們雖然不能動他們,但若他們自己亂了呢?」
聞言,莫玥猶如醍醐灌頂,忍不住興奮的接口道:「閆家也是大族,參與立儲之事只要有一個不慎,就會把九族全搭進去,在皇上沒有猜忌之前,閆家也許覺得勝算大些,但現在情勢明顯對他們不利,事情就變得兇險許多,若他們安分些,做一個皇子外家也未必不好,只是如今看來,閆家家族內部肯定會分裂成兩派……」
齊紫皓見她一點就通,眼底泛起笑意,點頭道:「在京城的閆家人基本上是主張擁立大皇子的一派,所以他們被皇上猜忌這件事情,未必會透漏給淮陽本家。」
聽著這話,莫玥心想,也就是說,他準備在其中推波助瀾了。
莫玥忽然認識到齊紫皓的強大,她剛剛還為自己能想到的事情而沾沾自喜,可齊紫皓幾句話就將所有事情完善得既是守又是攻,幾乎無懈可擊。
她完全可以相信,閆家很難再爬起來了,而應該在五年後出現的大兇險,也因為閆嘉雁的夫人一個不慎,被他抓住了機會,效果大打折扣。
莫玥心中那點因為多活一世而帶來的優越感消失殆盡,看來她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而且有齊紫皓在,齊家一定會渡過難關,這麼想著,莫玥覺得無比安心。
齊紫皓見她望著他的神色由肅然轉為安詳,知道她懂自己的意思了,心情就愉悅起來,顯然妻子的崇拜和信任讓他很受用。


第二天,齊紫皓一早就去了宮裡,莫玥吃過早飯,帶著齊恪霄去了福壽堂,剛請完安,就有人來報,「孟夫人來了。」
「意姐兒來了?」齊老夫人對莫玥笑道:「定是聽說妳回來了,來看妳的。妳去金城這些日子,她沒少來府裡陪我。」
莫玥也開心地道:「我走得急,都沒跟嫂嫂打招呼,嫂嫂肯定得怪我。」
莫玥話音剛落,孟意的聲音就從門口傳來,「妳這死丫頭,知道還不告訴我一聲,妳哥哥都擔心死了。」
一聽見這話,齊老夫人就呵呵一笑,「莫狀元疼妹妹,在咱們京城都成了人盡皆知的事情了。我聽人家說,姑娘們羨慕玥兒,不是羨慕她嫁入我們齊府,而是羨慕她有個這麼好的狀元哥哥。」
「母親……」莫玥聽見齊老夫人的調侃,不好意思了起來。
孟意也道:「誰說不是呢,我就是最羨慕她的那一個。」
「哦?」不料齊老夫人又轉而打趣起孟意,「我可是聽說,人家第一個羨慕的是莫狀元的妹妹,第二個羨慕的可就是莫狀元的夫人,無論去哪裡,都要親自接送才行。」
孟意一聽,立刻紅了臉,對著齊老夫人嗔道:「姑奶奶,哪有您這樣欺負晚輩的?」
齊老夫人倒是很得意的笑著。
莫玥則問道:「哥哥呢?」
孟意道:「去上朝了,下了朝就過來看妳。」
齊老夫人笑道:「嗯,再順便去接妳回去。」
「姑奶奶。」孟意紅著臉不依,惹得齊老夫人和莫玥大笑。
兩人和齊老夫人說笑了一會兒,就被打發回了玉曦院。
孟意問了莫玥在西北時的情況,莫玥揀能說的說了,無非就是齊紫皓被刺重傷,然後送了藥去終於救過來,靜養了半個月,她則是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身邊伺候著。
孟意聽了也沒多問,就跟她簡單說了莫府的情況,但主要還是因為莫琪和莫琳的婚事。
莫海揚也曾囑託過孟意,讓她幫著給兩個庶女尋門婚事,孟意對兩個庶女的瞭解實在不深,便想徵求一下莫玥的意見。
莫琪和莫琳比莫玥小半歲,是該議婚了。莫玥倒也一直惦記著她們的事,聽孟意說了,就把她瞭解的說了,「莫琪倒是個知足的性子,給她找個老實規矩的就行。莫琳有些麻煩,給她找個高門,她畢竟不識禮數,恐怕過不好;低嫁又怕她仗勢欺人,日子照樣過不好。」
孟意聽後,說道:「那就找個富商好了,商人家裡沒什麼規矩,莫琳的嫁妝不夠豐厚,也不能挺直腰桿,而她雖是庶女,但總歸是官家小姐,這樣各取所需,她不會被欺負,也欺負不了人;至於莫琪的性子要真是妳說的這樣的話,應該也不難找,我讓人去訪訪。」
第二十章 接掌中饋
莫玥和孟意將近兩個月沒見面,聊完正事又嘰嘰喳喳的聊起其他的來,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快到午時的時候,莫少恒來了齊府,先去福壽堂給齊老夫人問了安,才到玉曦院見莫玥,見到莫玥後自然免不了一番詢問。
莫玥又把對孟意的說詞對莫少恒說了一遍,將近一年的官場歷練,加上對莫玥的瞭解,莫少恒知道她這番話說得不真實,但他也知道齊府情況特殊,遂不多問,只是關心她的身體和生活。
午膳時間一到,莫玥讓廚房做了莫少恒和孟意愛吃的菜,直接在玉曦院用飯。
一道魚湯端上來時,孟意忽然摀著嘴嘔起來,莫少恒嚇了一跳,急忙上前幫她拍背,「怎麼了?還是胃不好?」
莫玥正想叫小丫鬟端漱口水過來,聽到莫少恒的話就問道:「嫂嫂最近胃不好?」
莫少恒有些焦急地道:「也不知怎麼了,這兩天總是吃不下東西,我說讓找大夫來看看,她偏不讓。」
此時孟意已經漱完了口,聽到這話,臉色有些不自然。
莫玥心中一動,眼睛看著孟意的肚子道:「莫不是……」
孟意看見莫玥的目光,臉色微微發紅,「還不確定,只前幾天小日子沒來,我想再等幾天再看看。」
莫少恒畢竟年紀輕,在孟意之前也不曾有過女人,因此對女人的事情完全不懂,這會兒順著莫玥的目光看去才明白過來,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拉著孟意的手,結結巴巴地道:「意、意兒,是、是、是孩子?」
孟意的臉更紅了,羞怯地道:「還不確定,所以想等兩天確認一下再說,免得大家空歡喜。」
莫少恒根本沒聽孟意後面的話,只像個傻子一樣呵呵直笑,「意兒,我是要做爹了是嗎?」說著,又扭頭對莫玥道:「玥兒,哥哥要做爹了,呵呵……」
莫玥見他傻乎乎的樣子也覺得好笑,將他拉到一邊,拉著孟意坐下,莫少恒這才反應過來,急忙護在她身後,感覺像護著個瓷器似的,弄得莫玥哭笑不得,孟意倒是笑得嬌羞又幸福。
莫玥對孟意道:「我知道嫂嫂是怕空歡喜一場,不過還是要讓大夫看一看,若真是有了孩子,你們年輕,萬一有什麼不懂,傷了孩子怎麼辦?」
孟意還沒說話,莫少恒急忙點頭,「玥兒說得對,聽玥兒的,我這就去找大夫。」說著竟是要親自去的模樣。
「哥哥。」莫玥急忙叫住他,「我叫人拿侯爺的帖子去請張太醫吧。」
孟意明顯因為莫少恒喜悅的模樣而開心,莫玥也替他們高興。
不過半個時辰,張太醫就來了,診脈之後說可能是喜脈,只是日子還短,不能確定,等半個月再診一次,那個時候就可以肯定了。
齊老夫人聽到消息後也過來了,笑咪咪的道:「這方面太醫沒我懂得多,肯定是的。」
張太醫笑呵呵的,並不否認,其實大致上能看得出來了,但大夫本身需要謹慎,不能百分之百確定自然不能胡亂說。
張太醫說了一堆懷孕注意事項,莫少恒問莫玥要了紙筆,細細的記下來。
齊老夫人見狀,就笑道:「這下京城姑娘們第一羨慕的要變成意兒了。」
莫玥掩嘴偷笑,孟意雖是滿臉通紅,眼角眉梢卻清楚的告知著眾人她的幸福。
下午,莫少恒小心翼翼的扶著孟意回了狀元府,莫玥很為他們高興,想著自己要做姑姑了,就想著畫幾個適合寶寶的花樣子,雖然她女紅不行,但花樣和設計還不錯,這樣想著,手就癢了起來,想著下午也沒什麼事,就去了西梢間的書房。

齊紫皓回來的時候,見西梢間的燈亮著,直接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看見莫玥正低著頭畫著什麼,眉宇間都是喜悅,他的表情不自覺的柔和起來,不禁想著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嗎?她這麼開心。
莫玥聽見動靜,抬起頭來,見是齊紫皓,就放下筆迎了上來,「侯爺。」歪頭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笑咪咪的道:「恭喜侯爺。」
齊紫皓眼底滲出點點笑意,「恭喜什麼?」
莫玥微微一笑,表現出一副神棍的模樣,「妾身觀侯爺眉頭舒展、眼神清亮、臉色柔和、唇角微微上揚,乃是順心之相,想必侯爺定是心想事成。」
齊紫皓聽了不由得失笑,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道:「調皮!發生了什麼事,這麼開心?」
莫玥的眼中立刻就盛滿了笑意,「我嫂嫂懷孕了。」
「是嗎?」齊紫皓道:「子遠很開心吧?」說著,往書案走去。
莫玥跟在他身後,聽到他的話就笑了,「您沒看到他那副傻兮兮的樣子,若不是剛剛跟我聊完天,我還真不敢相信那是我哥哥。」子遠是哥哥的字。
齊紫皓一邊聽著,一邊伸手拿起鋪在書案上的宣紙,只見上面畫著好幾個憨態可掬的小娃娃,穿著各種各樣的衣裳。
莫玥見他打量得仔細,就笑道:「想送他們一套嬰兒衣裳就畫了一些,結果畫多了,覺得哪個都好,有些拿不定主意。」
「嗯,都不錯。」齊紫皓看著她笑道:「都做出來吧。」
「這太多了。」莫玥失笑,伸手指著其中一張道:「我覺得這個紅色的好,用棉布的料子,孩子穿起來會比較舒服,對襟穿起來也方便,加上這個小襪子,這樣子一定很可愛。」
齊紫皓聽著她滔滔不絕地講解給他聽,嘴角不由揚了起來。心想只是哥哥的孩子就這麼高興,若自己有了孩子,不知道會怎樣,會不會也和他一起商量孩子的衣服?她這有主意的樣子,想來名字也得跟她商量,若不好聽的話,肯定得跟他頂嘴。
想到這裡,齊紫皓的思緒就有些不受控制了,以後他倆的孩子生出來,若是個女孩兒的話……齊紫皓的腦海中就浮現出一個小小的莫玥模樣的娃娃來,躺在他懷中,睜著大大的杏眼望著他,再大一些,軟軟的坐在他的膝頭,若有不如意,就委屈的撇嘴,膽子很大,敢抱著他的脖子撒嬌……
莫玥發現齊紫皓走神,不滿的拽著他的袖子道:「侯爺。」
齊紫皓回過神來,微微扭頭就看見莫玥大大的杏眼裡透著不滿,心頭就熱起來,伸手攬了她的腰上下摩挲,口中道:「沒關係,都做吧,肯定浪費不了。」
莫玥一手拍上在她腰間不安分移動的手,憤憤地道:「侯爺,我跟您說正事呢。」
齊紫皓不為所動,反而在她腰間捏了一把,低頭湊近她的臉,假意威脅道:「敢打爺,膽子不小!」
莫玥見他做出一副惡霸狀,不由失笑。
齊紫皓也跟著笑了起來,輕輕咬了咬她的耳垂道:「時候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聽他這麼一說,莫玥也因他曖昧的語氣而紅了臉。
第二天,齊紫皓中午從福壽堂接齊恪霄回來,就讓莫玥開始準備去景泉莊休養。
莫玥很是猶豫,「現在雖說沒事了,可您剛辭了官,還有大爺和四爺的事情,母親那裡我也一直沒怎麼服侍,剛回來就走,不太好吧?要不再等一段時間?」
齊紫皓卻揮了揮手道,「放心,母親那裡我已經說過了,母親說妳的身體重要,先儘快養好身子,其他的不著急。」
莫玥還是有些惴惴不安,打算隔天請安的時候親自跟齊老夫人說一說。
結果隔天請安的時候,莫玥還沒來得及開口,齊老夫人就笑咪咪的拉著她的手道:「其實妳不用著急,你們成婚才不到半年,有的媳婦一兩年才能懷上,不過早點調養好身子是應該的。」
雖然嘴上說不要急,但是您的表情很急切好嗎?莫玥聽得臉頰發熱,其實她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現在不能懷孩子正合她的心意,一方面她年紀還小,另一方面,她身體的底子確實被張氏折騰得有點薄。
古代女人生產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她還想好好養一養,現在看著齊老夫人開心並期待的神情,心中不禁暗罵齊紫皓。
但無論莫玥在心裡怎麼罵,該準備的還是要準備,誰叫人家是長官呢?於是三天後,莫玥帶著齊恪霄啟程去了景泉莊。


景泉莊除了有一口溫泉,景色還十分漂亮,此時正是百花綻放的時節,莫玥每天出去散散步、泡泡溫泉,大多時候都陪著齊恪霄。
自從她從西北回來之後,齊恪霄明顯更黏她,莫玥知道他是害怕再被丟下,心裡愧疚不已。齊恪霄從小就沒有母親,莫玥是第一個給他母愛的人,儘管一開始的母愛並不單純,但他卻是那麼渴望。
莫玥知道齊恪霄的奶娘對她還有戒備,但這個孩子卻對她托以全部的信賴,讓她每次看到他小鹿般純潔的眼神就心軟得不行。
齊恪霄已經到了啟蒙的年齡,本來年後就應該給他找先生的,但因為齊紫皓出事,一直拖到現在。
齊紫皓正在替齊恪霄找啟蒙先生,在那之前,莫玥開始教他一些簡單的文字,陪著他描紅,一大一小兩個人的日子過得倒是充實又愜意,齊恪霄也漸漸露出些符合年齡的活潑來。
過沒幾天就聽京城傳出消息,齊紫皓被封為太子太傅,莫玥知道後就更加安心了,皇上封他為太子太傅就是在表明一種態度,無論如何,皇上都不會讓對太子有威脅的人來當太子太傅。這樣不管閆家在京城的人怎麼隱瞞,閆家本家都會知道,而且大皇子想上位的機會也就更加渺茫,閆家內部的分裂也只會越來越嚴重。
思及此,莫玥不禁感歎,這種長官真是讓人安心啊。

五月初的時候,齊紫皓也來了景泉莊,齊恪霄問過安後就被奶娘帶走。
一等屋內沒人了,齊紫皓就問莫玥,「小日子來了嗎?疼不疼?」
莫玥一愣,猶豫了一下後還是問道:「侯爺難道是因為這個來的?」
「倒也不是,正好這幾天有空,就過來看看。」齊紫皓道,實際上是今天出門的時候正好看見小桃抱著被褥去洗,想起莫玥的小日子就在這兩天,想到她每次疼得臉色蒼白、冷汗涔涔的模樣就有些坐不住,想著他每次抱著她的時候會好很多,當下就過來了。
莫玥一聽,眼神就複雜了起來,據她所知,這個人雖然現在只有一個虛銜,但是並不閒,齊紫皊和齊紫皎的事情都要安排,還有閆家,如此隨意行動,真的好嗎?
齊紫皓來的第二天,莫玥的小日子就來了,這次果真比上次又好了許多,只疼了兩三個時辰,並且疼痛的症狀也減輕了許多。
但齊紫皓依然將莫玥抱在懷裡,陪著她臥床一天,隔天見莫玥完全沒事,才又騎馬離開。
不久,莫玥就聽到齊紫皊謀了個清遠知縣的差事,但據說齊紫皊多有不滿,想再打通關節、謀個大些的官職,但何氏十分不願意。一來,清遠離她娘家很近,二來,她瞭解自己的丈夫,這個知縣能做好就不錯了。後來也不知道何氏對他說了什麼,齊紫皊就歇了心思,高高興興地準備上任。
莫玥很快就收到何氏的來信,她告訴莫玥自己要跟著齊紫皊上任的事情,信中含蓄的暗示中饋之事要由她來接管,催她快點回去。
莫玥若是個眼皮子淺的,自然急著回去搶權,可惜她不是。
何氏算盤打得極精,雖然中饋之事最後都要交到莫玥手上,但莫玥迫不及待的回去「搶」可就難看了,這就營造出何氏會是弱勢的一方,讓何氏能藉此從中換取到一些利益。
總之,何氏臨走之前還想坑莫玥一把,完全符合她精明強悍、不吃虧的性子。
莫玥倒不是在乎那點利益,只是不喜歡她把別人當傻子的態度,因此壓根就沒有理會,又優哉遊哉的過了半個月才收拾東西回京城。
馬車到齊府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莫玥先帶著齊恪霄到福壽堂給齊老夫人請安。
齊老夫人抱著齊恪霄,心肝肉的叫著不撒手,齊恪霄也笑嘻嘻的窩在齊老夫人懷中和齊老夫人說話,性子比以前要活潑些,看得出來齊老夫人十分高興。
齊恪霄畢竟年紀小,坐了一天的車就有些吃不消,很快就露出疲態,莫玥看見了,就讓人先送齊恪霄回去休息,自己留下來和齊老夫人說話。
兩人正說著,何氏挑了簾子進來,見到莫玥就笑道:「可把弟妹盼回來了。」
「大嫂。」莫玥起身福了福,笑道:「聽說大哥七月就要上任,我先恭喜大嫂了。」
何氏的嘴角眉梢都洋溢著喜悅,看得出來是真開心,她對著莫玥嗔道:「妳說妳也不急,都跟妳說了,母親讓我跟著大爺去上任,我在府裡也就只能再待一個月,想趁著這段時間把家裡的事情交給妳,沒想到妳卻這麼悠閒。」
莫玥笑道:「之前不是已經跟大嫂學過了嗎,有什麼好急的?況且還有母親在呢。」
聞言,何氏搖頭,吃醋般地歎道:「說到底,妳就是仗著母親疼妳。」
「大嫂這話說的,母親不疼妳嗎?」趙氏說著,笑呵呵的進來。
跟在趙氏身後的吳氏也接口道:「母親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好婆婆呢。」
齊老夫人被逗笑了,笑罵道:「妳們幾個猴兒,真是慣得無法無天,竟然敢妄議婆婆。」
齊紫皊、齊紫皎、齊紫皚也隨後進來,規規矩矩的向齊老夫人請了安,跟莫玥簡單打了個招呼,寒暄的事情又交給各自的妻子。
趙氏、吳氏和莫玥互相問候過,何氏見時機正好,便對齊老夫人開口道:「之前母親讓我跟著大爺去上任,我想家裡的事情正好交給六弟妹,六弟妹進門也有半年了,中饋的事情也該接手了。一方面我要準備打點行裝,另一方面,弟妹自己親自來做,上手更快些,趁我還在府裡,弟妹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我也還能搭把手。」
這是準備把事情交接了就要完全撒手了,一點要教莫玥的意思都沒有。齊老夫人想著,目光就看向莫玥。
熟料,莫玥竟笑道:「嫂嫂這是迫不及待要走,怕我笨,到時候手裡的事情接不過來,母親到時候改變主意把妳留下吧?看這架式,恐怕帳本也早就準備好了,打算一股腦丟給我呢。」
「之前不是都教過妳了嗎?」何氏一聽,嘴角僵了一下又迅速恢復正常,笑道:「弟妹這麼聰慧,一定能很快上手的。」
莫玥並不打算把事情鬧僵,只是想告訴何氏別把別人當傻子,此時見她懂了,也不打算深究,繼續笑道:「看把大嫂嚇的,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和大嫂對帳本,一定讓您能跟著大爺離開。」說到這裡,她扭頭挽著齊老夫人的胳膊撒嬌道:「就拿到母親這裡吧,我不懂的地方就辛苦母親了。」
齊老夫人笑著點了點她的額頭,「妳還真是好意思開口。」
莫玥笑嘻嘻地道:「還不是您慣的嗎?」
何氏看著宛如親生母女般的兩人,心中頗不是滋味,想當年她接過中饋的時候,可是自己小心翼翼、一點一滴的摸索,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過來,老夫人從沒說過要指點的話,而且……
何氏想到莫玥剛剛那略顯清冷的一瞥,似乎能看穿人心一般,心中嚇得打鼓,她是不是有點低估了這個小弟妹?從本來就屬於她的權力一點都不急著收回,十分沉得住氣這一點來看,就能知道她不簡單。
只不過莫玥不搶,她只好將自己辛苦經營的事物放低姿態送上去,這樣任何人都會說她寬和厚道,齊老夫人若不給她點補償就有點說不過去,但此刻被莫玥一挑,反而成了她在解自己的急。
想到這裡何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好,趙氏倒是不著痕跡的仔細打量了莫玥一眼,吳氏則一直笑嘻嘻的,並沒有多餘的反應。
齊老夫人開口和大家商量齊府中饋的事情,不可避免的就聊到齊紫皊的上任,齊紫皎和齊紫皚自然要問他需要什麼。
大家正說得熱鬧,齊紫皓忽然從外面進來,莫玥扭頭看去,恰好碰上他望過來的目光,看著似乎比往常要清亮一些。
屋內頓時響起一片問候聲,齊紫皓點點頭,大家跟他寒暄了幾句就又接著商量起來。
齊紫皓漫不經心的聽著,眼神不由自主的又落在莫玥身上,見她笑盈盈的靠在齊老夫人身邊和何氏說話。她今日穿著天藍色的束腰裙,外罩繡著白色祥雲的淺黃色小襖,映得她臉龐更加白皙,整個人亭亭玉立,如山間清泉般清爽純淨。
莫玥察覺到他的視線,以為自己有哪裡不妥,不著痕跡的伸手摸了摸臉,又低頭檢查了一下衣服,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便一臉疑惑的看向他,卻發現齊紫皓的目光已經移開,困惑的眨了眨眼,繼續轉頭和吳氏說話,卻沒發覺齊紫皓的目光又瞟過來,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齊老夫人忽然笑咪咪的望過去,齊紫皓神色一僵,彷彿像正在做壞事被抓住一樣,窘迫得急忙移開視線,齊老夫人見狀,嘴角咧得更大,齊紫皓依然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臉上卻升起可疑的紅暈。
大家一起在齊老夫人那裡吃了晚飯才散去,莫玥看著走在前面一言不發的齊紫皓,有些不解,這是怎麼了?明明剛進門那會兒看起來心情還很好的樣子。
莫玥快走兩步,小心打量他的神色,齊紫皓卻又走得更快,馬上與她拉開了些距離。
莫玥有些傻眼,這是怎麼了?他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對周圍人也體貼,很少會因為自己生氣而遷怒別人,況且她剛剛匆匆一瞥,看他也不像在生氣的樣子。
莫玥思來想去沒想通,但前後左右都是丫鬟婆子,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只好跟在他身後慢慢往玉曦院走。
不料剛走到門口,一旁就衝出個人影來,把莫玥嚇了一跳。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齊紫皓冷冷的斥道:「這是做什麼?有沒有規矩了?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那丫鬟急忙跪下磕頭,口中喊道:「侯爺饒命、侯爺饒命。奴婢不是故意衝撞主子,實在是有急事……」原來是孫姨娘的貼身丫鬟小桃。
莫玥這才發現,白姨娘和秦姨娘都站在正房門口迎接她,獨獨少了孫姨娘。
「什麼事?」齊紫皓冷冷地道,他這副樣子實在有些嚇人。
小桃被嚇的縮起脖子,話都有些說不利索,「是、是九少爺,九少爺有些不舒服。」
聞言,莫玥挑了挑眉,是真不舒服還是假不舒服?這是衝著她來的嗎,想用子嗣來壓她?看來她兩個月不在,這些小妾們就開始不安分了,不過……
想到這,莫玥轉頭看向齊紫皓,她現在也想知道,對於他來說,到底什麼更重要,這樣以後也方便開展工作。
齊紫皓看著跪在地上的小桃,淡聲問道:「怎麼個不舒服法?」
小桃結結巴巴地道:「有些發熱。」
「前幾天剛發過熱,今天又發熱了?」齊紫皓聽了,語氣微沉。
小桃急忙道:「腸胃、腸胃也有些不好。」
聽到這,莫玥有些想笑,看來孫姨娘不是第一次用這一招,只是可惜了,她不可能知道哪個更重要了,孩子的事情是她的職責所在,本來還想觀望一下齊紫皓的態度,現在目的達不到,就開口道:「拿了帖子去請太醫來看看吧。」
「不必了。」齊紫皓開口阻止,然後扭頭對一旁的春枝道:「妳去石榴院一趟,告訴孫姨娘,九少爺三天兩頭不舒服,她到底會不會照顧?如果九少爺再有不舒服,就馬上抱過來,以後都不用她照顧了。」
這話把小桃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抬起頭來,見春枝領命離開,齊紫皓冰冷的目光看過來,讓她身上一陣陣發涼。
隨即就聽見齊紫皓對身後兩個婆子道:「拖下去,杖責二十。」
兩個婆子領命上前,小桃嚇得渾身發抖,急忙求饒,「侯爺饒命、侯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齊紫皓絲毫不理,繼續往前走,小桃又掙扎著往莫玥身邊撲,「夫人,夫人饒命,奴婢不是有意的。」
莫玥掃了一眼幸災樂禍的秦姨娘和依然規矩的白姨娘,俯身對小桃柔聲道:「我知道妳不是有意的。」小桃一喜,以為自己有救了,不料下一句就打破她的妄想。
就聽見莫玥笑咪咪地道:「妳要是有意的,直接就杖斃了。」
小桃聽得臉色一白,脊背上迅速竄上一股冷意,驚恐的看著莫玥。
莫玥對兩個婆子淡淡的吩咐道:「把嘴堵上,免得吵人。」說罷,款款的往正房走去。
別說是小桃了,周圍站著的丫鬟婆子也嚇到了,侯爺夫人雖然一副笑咪咪的樣子,卻比侯爺更加可怕。
莫玥的聲音並沒有壓低,站在不遠處的兩位姨娘自然也聽到了。
秦姨娘神色一變,一副被驚嚇到的樣子,慌張的望向齊紫皓,似乎又害怕莫玥會找她麻煩一般,匆匆移開視線,一雙妙目慌張閃爍、想看又不敢看的模樣,把一個倍受惡毒嫡妻壓迫的小妾形象詮釋得淋漓盡致。
若是被莫玥看見,定要感歎這女人雖然看不清形勢,但演技確實是不賴的,只可惜秦姨娘最希望被看到的觀眾,連一個眼神都沒瞟過來。
白姨娘聽見後,則下意識的抬頭看向齊紫皓,似乎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她心中一驚,想再仔細看時,齊紫皓已經進了屋子。
應該是錯覺吧?白姨娘垂下眼眸,心想雖然侯爺會支持自己的妻子,但應該不會喜歡這種惡毒的嘴臉。夫人一向溫和,今天的事情侯爺又為她作了主,她完全不必要這樣。難道傳聞是真的?夫人被侯爺罰去了莊子上,如今又擅自回來,這是自暴自棄了嗎?
白姨娘思索間,莫玥已經走到門口,看見兩個杵在門口的姨娘,說道:「時候不早了,妳們也回去吧,明早再過來請安。」
兩位姨娘規規矩矩的行了禮,連一向不安分的秦姨娘都一副膽怯的模樣,乖乖的跟在白姨娘身後走了。
莫玥看得直想笑,秦姨娘真是能抓住任何打擊她的機會,難道以為表現出一副受欺負的模樣,齊紫皓就會認為她惡毒了嗎?
想到這裡,莫玥邁步進了屋子,正看見齊紫皓站在內室的門口,似乎是在等她,臉色柔和,並沒有類似厭惡或者是不贊同的神色,見她進門,就問道:「在笑什麼?」
莫玥一邊往內室走,一邊摸了摸自己翹起的嘴角,笑道:「只是在想我平時是不是看起來太好欺負了,今天不過放了一句狠話就把她們嚇得半點不敢造次。」
齊紫皓聽了不禁失笑,「難道平時有人造次了?」
「那倒沒有,不過看著心裡不服罷了。」莫玥皺了皺鼻子道,做出惡狠狠的模樣,「欺負我年紀小,哼!以後就當個厲害的主母,定要讓她們後悔之前沒有好好的尊敬我。」
有時候真像個孩子。齊紫皓內心腹誹了一句,面上鳳眼微彎,眼底全是笑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已經備好水了,去沐浴吧。」
「嗯。」莫玥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抬頭仔細的打量齊紫皓的神色,
大大的杏眼看過來,在柔和的燭光中如春水粼粼,把齊紫皓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股躁動又勾了起來,撫摸她頭髮的手就順著她的臉頰滑下來,捏著她的耳垂道:「怎麼了?」
這麼明顯的暗示性動作讓莫玥紅了臉,讓她不由瞪了齊紫皓一眼。
齊紫皓心口一跳,揮了揮手道:「妳們都下去了吧。」
丫鬟們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屈膝福身,魚貫而出。
可能是因為心虛的緣故,莫玥總覺得丫鬟們都知道是為什麼,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張了張嘴想要阻止,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能說,尷尬得可以,急忙掙脫齊紫皓的手往淨房走去,「我去沐浴。」
齊紫皓沒說話,待最後一個丫鬟退出內室時,大跨兩步就跟著莫玥進了淨房,雙手攬住她的腰,開始解她的腰帶,「我也還沒洗呢,一起吧。」
莫玥驚得掙扎了起來,「侯爺。」
「叫我名字……」齊紫皓俯身含住她圓潤的耳垂,誘哄的語氣中充滿了曖昧。
莫玥臉頰一熱,覺得一陣酥麻傳來,還來不及說什麼,身上的小襖就已經被褪下了。
齊紫皓的手伸入她的衣襟裡,一邊含著她的耳垂,繼續哄道:「叫一聲。」
莫玥伸手拽住他的手腕,想阻止他的動作,齊紫皓卻放開她的耳珠,低頭看向她的胸口,一隻手更覆在其中一隻柔軟上,丈量般道:「兩個月沒見,好像變大了。」
莫玥覺得自己的臉紅得能燒起來了,心道這個人怎麼越來越不正經了。她恨恨的抓住他的手,卻被他抓住機會,一把扯開衣襟,嫩黃色肚兜包裹的柔軟就顫巍巍的暴露在空氣中。
「齊紫皓!」莫玥羞得大叫,下意識的雙手抱胸。
「嗯,我在。」齊紫皓輕笑一聲,手下不停的褪掉她的衣裙,一隻手熟練的解開肚兜背後的帶子,一隻手從她腰上攀上來,口中哄道:「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大了。」
莫玥徒勞的用雙臂摀著肚兜,很快就被齊紫皓得逞了。
肚兜被扔在地上,他粗糙的大手覆上去,緩緩的揉捏,口中繼續胡說,「嗯,確實大了,也軟了。」
莫玥羞得滿臉通紅,急得抬手去阻止他,卻反被壓住,而且正好壓在自己柔軟上,這副彷彿自己撫摸自己的模樣讓莫玥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不由惱怒的瞪向齊紫皓,卻不知此刻的自己臉如朝霞,一雙眼中水意氤氳,再加上這樣一副姿勢,簡直就異常的撩人。
齊紫皓覺得自己體內的火有失控的跡象,他俯身將赤裸的莫玥抱起來,放入浴桶中,自己也迅速脫了衣服,跟了進去……當他終於埋入她體內時,滿足的歎了口氣,卻想不清這股滿足感從何而來。
第二十一章 主母的威嚴
迎春院裡,翠兒一邊替秦姨娘鋪床,一邊興高采烈的道:「真想馬上到明天,好看看孫姨娘會是什麼臉色。哼,還真以為自己生了個哥兒就了不起了嗎?」
從這話可以聽得出來,這兩個月,孫姨娘沒少利用九少爺跟秦姨娘爭寵。
秦姨娘臉上也帶著笑意,「侯爺看起來氣得挺厲害。」
翠兒遲疑地道:「夫人真的是惹怒了侯爺被送到莊子上去的嗎?我怎麼聽說,是因為夫人去西北看侯爺的時候病了一場、傷了身,所以這次回來,侯爺才送夫人去莊子上調養。」
秦姨娘面上滿是嘲諷,「這不過是侯爺給她體面罷了,有什麼病要到莊子上調養的?她定是沒聽侯爺的話,擅自回來,要不然侯爺能這麼生氣?妳沒看見嗎?今天侯爺一個人走在前面,理都不理她。」
翠兒想到小桃,疑惑地道:「可是今天孫姨娘明顯是想打夫人的臉,侯爺不也護著夫人嗎?連九少爺也不好用了呢。」
秦姨娘歎了口氣道:「侯爺太重規矩了,這樣也還維護著嫡妻的體面。」說到這裡,嘴角又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可說到底,侯爺維護的不過是『妻』罷了,莫氏不過是運氣好,正好占了那個位置,侯爺在人前定會維護她的體面,但私下怎麼對她就說不定了。」
這話不知讓翠兒想到了什麼,也高興地道:「姨娘說得有理。奴婢聽說,以前的黃夫人因為無緣無故給白姨娘下絆子,就算懷著孕,侯爺也冷落她有小半年呢,姨娘們那裡每個月都會各待五六天,卻一天都沒在正房待過,總是睡書房。」
秦姨娘聽著就笑了起來,「侯爺為人端方,治家也極嚴,該有的體面會給她,但她也別想胡來,若是失了寵,正妻之位就真是個位置而已了。」說到這裡,她彷彿已經看到莫玥萬事作不得主,如木偶一般的生活,不禁微微笑起來,一隻手按在小腹上,低聲道:「到時候我再為侯爺生個兒子,這後院,誰也越不過我去。」
聽到她的呢喃,翠兒眉頭微皺,遲疑地道:「您擅自停了藥,侯爺真的不會怪罪嗎?」
秦姨娘抬起頭來看著翠兒,眼神十分認真,像是想要說服誰,「侯爺不過是念我年紀小,怕我生孩子危險罷了。先前的黃氏不就是十六歲就生五少爺,結果難產去了嗎?但我身體一向健壯,肯定沒有問題,我要給侯爺一個驚喜。妳想想,若侯爺突然知道我懷了孩子,會有多高興,那時候孫氏算什麼?」說到這裡,臉上已現出憧憬之色來。
「可是……」翠兒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奴婢打聽過了,沒聽說夫人那裡事後要沐浴,照您說的,侯爺肯定也不想夫人有事,不然侯爺可要背上剋妻的罪名了。」
秦姨娘眉頭皺起,又忽然鬆開,笑道:「她雖然沒有沐浴,但妳怎麼知道侯爺沒給她用藥?侯爺每次事後都要我沐浴,我本來還以為侯爺愛乾淨,若不是呂嬤嬤偶然得知,我也不會知道文貴媳婦要在水裡滴藥嗎?一般人家不想讓小妾生孩子,每次都是事後一碗避子湯,侯爺卻這樣費周折,還不是因為體貼我,不想讓我心裡不舒服?」
說到這裡,秦姨娘聲音有些冷,顯然十分不願意面對齊紫皓同樣更體貼嫡妻的現實,「侯爺為人體貼,當然也會照顧她的情緒,避孕自然也不會讓她知曉,否則這大半年來,侯爺總和她在一起,幾乎一個月全都歇在她那裡,她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本來還有些不確定,秦姨娘說到這裡就越發堅定起來,是了,侯爺一定給她用了藥,否則她怎麼還沒動靜?
聞言,翠兒忽然想起上次自家姨娘生病去請太醫時的情景,姨娘是不是也像上次一樣想錯了?若侯爺真的體貼,為何不明說,而是暗中用藥?若姨娘連著幾年未孕,以為是自己的問題,她心裡不會不舒服嗎?那可比直接給她喝避子湯更殘酷,那個至少知道是在喝藥。
翠兒從小就跟著秦姨娘,秦姨娘未嫁之前,也跟著聽了不少宅門之中的妻妾爭鬥,此時腦中不由冒出一個想法,那些人家的避子湯透過買通或者換藥等一些小手段,都是可以躲開的,但這樣悄無聲息的方法,若不是她們偶然得知,恐怕永遠也避不開吧……翠兒心底陡然升起一絲涼意,侯爺真是個很可怕的人。
只不過自家姨娘一向聰明,連她都能想到,為什麼姨娘想不到呢?
翠兒看著秦姨娘笑得開心的模樣,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若姨娘一味的這樣自欺欺人,光往好的地方想,以後很可能會釀出大禍,她作為陪嫁丫鬟……
想到自己可能會有的下場,翠兒覺得還是需要提醒一下秦姨娘,侯爺也許沒有她想像中那樣寵愛她,於是道:「可是這兩個月夫人也不在,侯爺卻只來了三次……」
聞言,秦姨娘瞪了她一眼道:「這兩個月侯爺哪一天不是天黑透了才到家?況且又不是只有我這裡來得少,白氏那裡只去了兩次,孫氏仗著兒子,不也只去了三次?」
想到這裡,秦姨娘不禁又得意起來,孫氏用子嗣才勉強跟她打了個平手,果然侯爺最喜歡的還是她……
見自家主子仍舊執迷不悟,翠兒暗暗歎息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


玉曦院裡,莫玥坐在梳妝臺前,臉色有些不自然,淨房裡幾個婆子的動靜正無聲訴說著昨晚的激烈戰況。
夏荷在替她梳頭,春蘭在收拾同樣慘烈的床單。
齊紫皓則坐在桌邊,看著忙碌的丫鬟婆子,聽著外間小丫鬟們忙碌的腳步聲,嘴角微翹,妻子回來的感覺真好,家裡立刻就有了生氣。
莫玥從鏡中看到齊紫皓那副滿足的表情,又看到自己脖子上穿著高領衣服都遮不住的痕跡,氣得對著鏡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今天一天是不能出門了,否則以後真的會被人笑死!
一直注意她的齊紫皓立刻就看到了她的怒目,眼中笑意更甚,面上卻是一本正經地道:「怎麼了,可是為夫哪裡做的不好,讓夫人不滿?」
怎麼聽都是話中有話,莫玥的臉上立刻染了一層胭脂色,惱怒道:「今天我就不去母親那裡了,麻煩侯爺跟母親說一聲,就說我不舒服。」
「嗯,我知道。」齊紫皓點點頭,視線就落在她頸間的紅痕上,微微挑了挑眉道:「畢竟昨天累得不輕,是該好好休息一天。」
莫玥氣結,兩個月不見,這個人怎麼就變這麼壞了?瞟了一眼從淨房出來的婆子,仍強忍著怒意,狀似不經意地道:「嗯,昨天坐了一天車,路也不太好走。」
齊紫皓看著她明明惱怒卻又極力粉飾並試圖澄清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結果立刻換來狠狠的一瞪,見她要真惱了,他見好就收,站起來道:「我知道,我去看看霄哥兒。」說著,轉身走了出去,但他語氣裡的笑意卻沒有掩飾。
笑屁啊!莫玥忍不住在心裡爆粗口。
李嬤嬤從外面進來,對莫玥笑道:「您一回來,侯爺的笑容也多了起來。」
莫玥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這兩個月我不在,姨娘們怎麼樣?」
說到這個,李嬤嬤眉宇間就掩不住喜色,「您這兩個月不在,侯爺白天都不怎麼在家待著,每天都到了很晚才回來,兩個月內也就秦姨娘和孫姨娘那裡去了三次,白姨娘那裡兩次,每人只過了一夜。」
莫玥點點頭,除了去的次數有點少外,倒沒有太大的意外,畢竟齊紫皓一向律己甚嚴,小妾那裡從來都公平得很,這也是玉曦院後院安寧的原因。當然,整個齊府似乎都是這種風氣,齊紫皎有五個小妾,也不曾聽過有多少是非。
但莫玥看著李嬤嬤、夏荷看向她的疑惑神情,忽然有點茫然,她的堅持到底有什麼意義?要是能完完整整的融入這個社會就好了,這樣一來,她兩個月不在,丈夫只去了姨娘那裡這麼幾次,想來會是一件十分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莫玥正沉默著,突然聽到春枝從外面進來,福身後說道:「張太醫來了。」
莫玥急忙站起來,卻見齊紫皓領著張太醫從外面進來,後面還跟著小小的齊恪霄。
「母親。」齊恪霄給莫玥行過禮就站在她旁邊。
莫玥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疑惑的看向齊紫皓。
齊紫皓道:「調養了兩個月,讓太醫診一診,看恢復的怎麼樣了。」
莫玥對張太醫福了福身,道:「有勞張太醫了。」
張太醫口稱不敢,側了身子未受她的禮,指著旁邊的桌子道:「夫人請坐。」
莫玥坐下,張太醫在她手腕下放了脈枕,兩隻手都診過,又細細看了看她的面色,這才點頭道:「恢復得不錯,大致上已經無礙了,還是鄭大夫厲害,沒想到溫泉的效果這麼好。」
齊紫皓問道:「這麼說來,已經好了?」
「嗯。」張太醫道:「雖然底子薄了些,但再喝幾副藥鞏固一下,燕窩繼續補著,平時多休息,注意保暖就行了。」
齊紫皓謝過張太醫,讓夏荷把人送出去,對莫玥道:「一會兒把燕窩喝了妳就歇著吧,我帶霄哥兒去母親那裡。」
莫玥點頭道:「知道了。」
聽見這話,齊紫皓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怎麼去暖閣轉了一圈回來,就感覺她的心情似乎低落了些,難道是他逗得過火了?
正想著,就聽李嬤嬤道:「姨娘們來了。」
莫玥點了點頭,看向齊紫皓。
齊紫皓站起來,道:「我帶著霄哥兒去給母親請安,早飯也在那邊用了。」
齊恪霄向莫玥行了禮就跟著齊紫皓出了門,莫玥隨即聽到外面三個姨娘齊齊的問候聲,「侯爺、五少爺。」
齊紫皓淡淡應了一聲就離開了。
莫玥對著鏡子又整了整衣領才出了內室,就見三個姨娘站成一排。
孫姨娘一臉焦慮,看起來很不安,一見到莫玥就立刻跪下,驚慌道:「夫人,婢妾知錯了,以後一定好好照顧九少爺,求夫人不要把九少爺抱走。」
莫玥沒理她,徑直在椅子上坐下,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才緩聲道:「誰告訴妳說我要把九少爺抱走了?」
孫姨娘立刻把頭磕得砰砰作響,「謝夫人、謝夫人。」這架式,彷彿莫玥要對她做什麼惡毒的事,又終於放過了她一般。
莫玥沒說話,只淡淡地看著孫姨娘在她腳邊磕頭。
因為前世的緣故,莫玥很不喜歡這種動不動就下跪磕頭的舉動,因此對姨娘們的規矩要求上是能省則省,她們一有這種舉動就會馬上制止,只要要求不過分,她也願意滿足她們。
說到底,莫玥心底還是憐憫著這些人,做小妾的,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就是一個生理發泄和生育孩子的工具,上了年紀之後,更是一輩子就此完了。所以在不妨礙她的前提下,她願意讓她們過得高興一些,可如今看來,是她錯了。
做姨娘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做出選擇自然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而且做出這種選擇的人,恐怕不會理解她的想法吧?她們只是會把別人的寬和、容忍當成好欺負!
既然如此,莫玥打算完全按照規矩來,無規矩不成方圓,對這種貪心不足,不安分、不自覺的人,就只有用規矩讓她們聽話。不然一個生了兒子的姨娘就敢叫丫鬟來衝撞她,以後還得了了?老虎不發威,還真當她是病貓!
孫姨娘磕了半天,見莫玥沒像往常一樣阻止,心中直打鼓,可她已經開了頭,又不能不磕下去。想到石榴院的孩子,她的心又微微一定,她是九少爺的生母,就算是夫人,也不能隨便找她麻煩。
莫玥也不說話,只閒適的捧著茶慢慢喝,孫姨娘的額頭已經磕得通紅,動作也慢下來,最後實在忍不住,遲疑地抬頭看了莫玥一眼。
莫玥看著她,淡淡問道:「怎麼不磕了?」
孫姨娘被那清冷的眼睛一盯,心中微驚,急忙伏地道:「婢妾不敢。」
「不敢?」莫玥的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用腳尖挑起孫姨娘的下巴讓她看向自己,問道:「我問妳,是誰說我要把九少爺抱走的?妳磕頭在謝什麼?」
不只孫姨娘,整個屋子的人都被莫玥這粗魯的動作給驚呆了,眾人全都屏氣凝神,大氣不敢出,深怕觸了霉頭。
莫玥腳尖稍微用力一掃,孫姨娘就被踢歪,愣了一會兒後又急忙爬起來跪好。
莫玥繼續笑問道:「是誰告訴妳我要抱走九少爺的?」
孫姨娘心中驚慌,看這架式夫人是不打算放過她了……當下急忙磕頭認錯,「沒有人說,是婢妾聽侯爺說,婢妾若再照顧不好九少爺,就不讓婢妾照顧了,所以口不擇言,求夫人恕罪。」
「口不擇言?」莫玥冷哼一聲,「好個口不擇言!不是做給別人看的?看我是個多麼惡毒的主母,生了孩子的小妾都容不下?妳又是多麼委屈,被逼到在我面前這樣苦苦求饒?」說到這裡,她抬頭掃了另外兩個姨娘一眼,冷聲道:「妳們最好給我搞清楚,無論誰生的孩子,都是我的孩子。別說把他抱過來,就是想怎麼養他,養好養壞都是我說了算!」
孫姨娘一聽,臉色頓時蒼白,恭敬的伏在地上求饒,「婢妾錯了,婢妾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
秦姨娘雖然一副恭敬樣子,但眼底卻閃過一絲輕蔑。
莫玥瞧見了,笑望著她,「怎麼,侯爺不在,就連裝都懶得裝嗎?是覺得我不敢,還是覺得我做不到?」
聞言,秦姨娘急忙低下頭,卻也只是個姿態而已。
莫玥挑了挑眉,看來她今天光放狠話有點不行,便道:「秦姨娘似乎對我這個主母很不服呢,回去把《女誡》抄一百遍,抄完了再出院子。」
秦姨娘聽見後,猛然抬起頭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莫玥緩緩笑了,「怎麼,有問題?」
秦姨娘反應過來,語氣中不由帶了惱怒,「婢妾不知犯了什麼錯,請夫人明示。」
「犯了什麼錯?」莫玥略一沉吟,想了半天似乎無果,便看著她笑道:「一時想不起來了,只是覺得看妳不順眼。」
這話讓秦姨娘瞪大了眼睛,倔強道:「婢妾不服!」她從小到大可從沒挨過罰。
「不服?」莫玥掃了她一眼,對一旁的白姨娘道:「妳也回去抄十遍《女誡》,抄完了再出院子。」
白姨娘立刻屈膝道:「是。」
見狀,莫玥點點頭,扭過頭來看向秦姨娘,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冷下來,「看到沒?這才是姨娘該有的規矩。妳是什麼東西,敢質疑主母、頂撞主母?」說到這裡,莫玥臉上就露出一個大大的嘲諷來,「不服?不服就別做妾啊,不是我要騎在妳脖子上,是妳自己選擇要彎下腰的,所以這一輩子就安分的在我面前卑躬屈膝,我心情好了,就讓妳日子好過些!」
這話說得秦姨娘氣到渾身發抖,緊緊的捏著拳頭,瞪了莫玥半天才慢慢躬身道:「婢妾知錯。」
莫玥看她那態度,搖了搖頭,提醒道:「別想著請侯爺給妳作主,侯爺替不替妳作主是另外一回事,但抄完一百遍《女誡》之前,我敢保證,妳絕對見不到侯爺。妳若陰奉陽違,可就不只是抄《女誡》這麼簡單了。」
「莫氏,妳別欺人太甚!」秦姨娘終於被激怒了,私下的稱呼脫口而出。
屋裡眾人齊齊變色,莫玥倒是笑了起來,「這裡這麼多人都聽到了哦,秦姨娘,妳這可是大不敬,就算侯爺知道了也是要罰妳的,而且絕對罰得比我重。」
秦姨娘氣得臉色鐵青,面目猙獰得很。
莫玥淡淡的吩咐屋中的兩個婆子道:「押秦姨娘回迎春院,《女誡》沒抄完之前不許她出院子。」
兩個婆子領命上前,秦姨娘卻掙扎著大叫,「我不服、我不服,我要見侯爺!」
莫玥見狀,淡淡吩咐道:「堵了她的嘴,免得吵人。」
秦姨娘被拖下去,莫玥看到門口端著托盤的夏荷,開口問道:「是燕窩粥好了嗎?」
夏荷應是。
莫玥看了兩個姨娘一眼,雖然還是有點不習慣,但還是將人叫了進來,雖然沒讓兩位姨娘服侍,但也站在一旁立規矩。昨天小桃的事情之後她就在想,她必須要把威信立起來,務必要讓這些姨娘們安分下來,否則以後隔三差五弄個么蛾子,她哪還有精力做正事。
白姨娘悄悄移了移腳上的重心,忍不住微微抬眼看向莫玥,今天的夫人實在和往常大不相同,似乎孫姨娘昨天的行為徹底激怒了夫人,今天不僅反而用九少爺拿捏了孫姨娘,還毫不猶豫的處置了秦姨娘。
以往秦姨娘一直對夫人不敬,雖然大面上也說得過去,但眾人都心知肚明,以前夫人只是一直按兵不動,今天卻這麼強硬處置,連從來沒有服侍過夫人吃飯的她們現在也開始在旁邊立規矩了,到底是如傳言般被侯爺所厭棄、無所顧忌了呢?還是終於在侯府站穩腳跟,有底氣了呢?
莫玥舀了一勺燕窩,微微仰頭吞下,白姨娘的視線落在她頸間的紅痕上,不由變了臉色,她急忙低下頭,半晌後又忍不住抬頭,這才注意到莫玥穿的是一件高領褙子,心中不由翻起驚濤駭浪。
孫氏和秦氏也許不知道那是什麼,因為侯爺從來不會在她們身上留下痕跡,但她卻十分清楚,她十六歲剛剛開臉那會兒,侯爺十五歲,初嘗情慾滋味,有些不知輕重,每次都在她和另一個通房丫頭身上留下這樣的痕跡,但不久之後侯爺就開始控制自己,雖然待她們還算溫柔,但絕對不會對她們多親密,這樣的痕跡就再也沒有過了。
她一開始還以為因為自己是通房丫頭的緣故,但後來黃氏嫁進來,曾對她百般刁難,立規矩是常事,事後更常常讓她伺候沐浴,她卻從沒看到過黃氏身上有半點痕跡……
夫人得寵了!白姨娘似乎找到莫玥如此強硬的原因了,但她心中卻無法安寧,夫人得寵並站穩了腳跟,還能容下她們嗎?她就算規規矩矩的,以後的日子會不會好過?
不可否認,莫氏絕對是個聰明人,而且沉得住氣,當年黃氏還未站穩腳跟就對她們下手,這才惹了侯爺厭棄,莫氏卻是得了侯爺的寵愛才開始對付她們,她自己是無所謂,可她還有四小姐……
白姨娘心中亂糟糟的,忽聽莫玥的聲音傳來,「白姨娘?」
白姨娘猛地抬起頭來,對上一雙像往常一樣淡淡的眸子,「是不舒服嗎?看起來臉色不太好。」語氣中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不知怎麼,一聽見這話,白姨娘心裡就稍稍安定下來,夫人應該和先前的黃氏不一樣,前提是只要她規規矩矩的。想到這裡,白姨娘越發恭敬,「婢妾沒事,謝夫人關心。」
莫玥又仔細看了她一眼,雖然她對姨娘們都淡淡的,但是相比起來,她對白姨娘還比較有好感,白姨娘是齊家的家生子,在整個齊府家風的薰陶下,深知為人妾的規矩,十分安分,對她的工作從來都很配合,省心得很,倒是個不錯的下屬。
如今看她臉色不好,定然是真的不舒服,對於識趣的人,莫玥願意讓她們活得輕鬆些,因此就道:「回去休息吧,若不舒服,打發丫頭過來說一聲就行。」隨後又轉頭對孫姨娘淡聲道:「妳也回去吧。」
兩位姨娘都乖乖退下後,莫玥長長的舒了口氣,覺得有些累,不僅身體累,心也累。
吃過早飯後,莫玥拿了她嫁妝中張氏給的那兩個嫁妝鋪子和莊子的帳本靠在床頭查看,看著賠錢更多的雜糧鋪子和歉收要買種子的莊子,莫玥心中冷笑,張氏到底蠢到了什麼地步?她沒去找張氏的麻煩,居然還敢反過來招惹她,往她的嫁妝上動手腳?
剛過年那會兒,莫玥見過了掌櫃和莊頭,她覺得能做掌櫃和莊頭的人,再蠢也蠢不到哪裡去,跟著她這個一品誥命的侯爺夫人還是跟著一個四品的官太太,選擇顯而易見,只是她低估了張氏的愚蠢和無恥。
上個月雜糧鋪的錢掌櫃將帳本送來給夏荷的時候,苦著臉暗示他身不由己。
莫玥這才想到兩人是被張氏捏住了短處,這才從這兩個地方替張氏往回撈銀子。
對這樣的人,不讓她狠狠痛上一回是記不住教訓的!
莫玥緩緩勾起嘴角,當初她初管莫家的時候就聽父親氣急敗壞的提過,張氏把莫家不少的財產吞進她的嫁妝當中,這次就新帳舊帳一起算好了,非讓她全乖乖的吐出來不可!
莫玥想著,眼皮漸漸耷拉下來,昨天坐了一天的車,本來就有點累,晚上又被齊紫皓狠狠折騰了一番,因此不一會兒的功夫,莫玥就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十二章 女人們的心結
齊紫皓在齊老夫人那裡用了早飯,把齊恪霄留在那裡玩,自己去前院和齊紫皊交接庶務。
因為齊紫皊要上任,他負責的那部分庶務要交給齊紫皓,因此一直忙到中午才回後院準備吃午飯,可齊紫皓一踏進玉曦院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下人們都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見狀,齊紫皓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莫玥信誓旦旦的說要當一個厲害的主母,難不成真的發威了?想到這裡,他不禁好奇了起來,他還沒見過她發作下人的模樣,畢竟他的妻子一直都很寬和,無論跟誰說話都和顏悅色的,偶爾下面的人做錯了事,只要認錯態度好,她都不怎麼追究。
他一度覺得她的手段有點太軟,即使在齊府,也避免不了奴大欺主,剛開始想著她剛嫁進來,先慢慢適應了再教她,後來在西北相處兩個月才發現,她雖心善,卻不是什麼任人宰割的主,就是他惹了她,她都得找個機會還回來,想起那會兒她張牙舞爪的小模樣,齊紫皓眼底又有了笑意。
正房裡十分安靜,丫鬟們的動作都很小心,似乎都沒想到齊紫皓中午會回來,急忙齊齊行禮,「侯爺。」
齊紫皓點頭,問夏荷,「夫人呢?」
「夫人正在睡覺。」夏荷說道,害怕齊紫皓生氣,急忙解釋道:「夫人不知道您中午要回來,說午飯不想吃,不讓我們叫她。」
齊紫皓點點頭道:「知道了。」說著往內室走去。
莫玥躺在床上睡得正香,蓋著深紅色的錦被,只露著紅撲撲的小臉,正午的陽光灑進來,為她的臉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
看著,齊紫皓的眼神就溫柔起來,走到床邊坐下,望著她安詳的表情,均勻起伏的胸口,不知為什麼竟也有點犯睏了,雖然他沒有午休的習慣,但想了想,還是跟著躺下來。
莫玥是被熱醒的,睜開眼睛不由一愣,齊紫皓正躺在她身側,睡顏安詳,胳膊搭在她身上,隔著被子摟著她。
怪不得會熱,莫玥歎了口氣,輕輕的動了動,齊紫皓立刻就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她道:「醒了?妳可真能睡。」
您這睡眼惺忪的模樣可真沒說服力,莫玥腹誹了一句,盯著他道:「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齊紫皓將頭埋在她髮間,慵懶地道:「午時初那會兒,現在什麼時辰了?」
莫玥扭頭看向床頭放著的小沙漏道:「午時末了。」剛說完,就聽見「咕嚕」的一聲。
莫玥默默看著齊紫皓,齊紫皓摸摸肚子,坐了起來道:「有點餓了。」
「您沒吃午飯?」莫玥問道。
齊紫皓淡淡地道:「妳又沒準備。」說著,語氣中竟還有點無辜的感覺。
莫玥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怎麼越來越像孩子了。
齊紫皓見她瞪他,立刻俯身將她壓住,手伸進被窩撓她的腋下,口中惡狠狠的道:「妳不幫我準備午飯,我還沒說妳,妳倒來瞪我。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莫玥癢得不行,趕緊求饒,「知道了、知道了,我錯了,這就給您做飯去!」
「我要吃拉麵。」齊紫皓提要求,「不放菜。」
莫玥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在金城的時候,她常常親自下廚給他做吃的,他最愛吃的其中一種就是拉麵,因為他挑食得很厲害,她就往裡面放不少青菜,尤其是他惹她生氣的時候,她會報復性的全部放青菜,一點肉都不放,尤其那時候他還是「重傷」,她餵什麼,他都得乖乖吃下去,每每看著他苦著臉吃菜的時候,心中無比的快意。
齊紫皓見她瞪眼,立刻又撓起來,「不放菜,聽見沒有?」
莫玥癢得不行,邊笑邊阻止他的手,口中道:「聽到了、聽到了。」
齊紫皓這才放過她,心滿意足的坐起來,莫玥也跟著起身,整著衣襟,氣道:「侯爺您多大了?再說了,都說了,光吃肉對身體不好,您這樣子的飲食,再過兩年生病怎麼辦?」說到這裡,跟他商量道:「少放青菜行不行?不能不放,不然您腸胃會不舒服。」
齊紫皓聽著她喋喋不休的嘮叨,心裡暖暖的,小時候母親也經常這樣說他,但自從他去了西北後,就再沒有人敢這樣嘮叨他了,他喜歡什麼就給什麼,從來不會想對他的身體好不好……
「那就少放點吧。」齊紫皓笑道,其實他雖然不喜歡吃青菜,但並沒有到特別討厭的地步,只不過在金城的時候,喜歡看她因為他不情願而偷偷得意的模樣。
莫玥一聽就鬆了口氣,突然感覺自己像個老媽子。思及此,她認真地想了想,要不然就往這個角色上靠?不做祕書做老媽子,不把他當長官,把他當孩子……然而半晌後又想到老媽子跟孩子上床生孩子……
莫玥惡寒的打了個顫,還是祕書更靠譜,她沒那麼重口味哇!
莫玥做了一大鍋麵,齊紫皓連吃三大碗,飯後,莫玥把今天早上孫姨娘和秦姨娘的事情跟他說了,然後跟他商量,「霑哥兒那裡,我覺得還是找個可靠的人照顧吧,我怕孫姨娘安分不下來,畢竟她見識有限,加上那種性子,讓她照顧著,反而把九少爺教壞了。倒也不是抱過來不讓她養,就是找個明事理的人擋著,防止孫姨娘亂教。」
齊紫皓點頭道:「這些事妳作主就行。」想了想又道:「其實不用那麼麻煩,直接把孩子抱過來,找個合適的嬤嬤就行。」
莫玥歎道:「她好歹生霑哥兒一回,我要抱走,她肯定受不了,這樣把霑哥兒放她身邊,我找人照顧著,一來不會讓她太難過,二來為了霑哥兒,她總能安分些。我只希望日子久了,她能明白我的心思,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別總找我麻煩。」
齊紫皓心中暗歎,還是心太軟了,不過這些都是莫玥的事,她有她的方法,他不會隨便置喙。
莫玥又說秦姨娘,「她那性子挺執拗的,我罰了她,肯定要想辦法見您,您無論如何都不能去,我可是放了話,她抄不完就別想見您的。」說到這裡,彷彿託付什麼重大任務般笑道:「我威信的建立就全看您了。」
齊紫皓聽到秦姨娘對莫玥不敬,心中就有些不喜,本來也就沒打算見她,此刻被莫玥這樣正經八百的拜託,覺得好笑不已,抬手點點她的額頭,調侃道:「知道了,可真是個厲害的主母,不敢不從。」
莫玥嘿嘿笑了。

秦姨娘果然按耐不住,下午就派翠兒去找齊紫皓。
莫玥並沒有阻止,只是等翠兒無精打采的回來的時候攔下她,讓她給秦姨娘稍過話去,「我警告過了,竟然還敢明目張膽的挑釁,看來光抄《女誡》不行,以後迎春院的飯菜都用齋菜,好好修身養性,什麼時候抄完了一百遍《女誡》,什麼時候停。」
翠兒回去之後,聽說迎春院裡鬧騰了許久,莫玥沒有理會,她最近有點忙,何氏果然抱了一疊帳本通通丟給她,詳細的交代一句沒有,莫玥問的時候她也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
幾次之後,莫玥也看明白了,不再問什麼,在管理和帳務方面,還真難不倒她這個前世跟著哥哥在集團高層混過的人,況且出嫁前李嬤嬤也幫她做了嚴格的培訓,雖然齊府更大,人和事也多,但不過就是部門多一些,程序稍微複雜一點,只要理順也沒什麼不懂的。
帳務方面,她去西北前那會兒,已經藉著「懵懂無知」的形象把帳本看得七七八八,現在不過是想瞭解一些細節,但何氏這麼小心眼,她也沒辦法了,乾脆直接找來各個管事問清楚,雖然工作量變大,但省得去受那份閒氣。
齊恪霄的啟蒙師父也已經找好了,莫玥要把靜書院收拾出來給他上學用,還要給啟蒙師父收拾一個小院子。
想著齊恪霄馬上要上學了,除了替他準備筆墨紙硯等文具,莫玥又想起前世的小朋友們背的小書包,就打算替他做一個。
同時莫玥也計畫著要給張氏一個教訓,對於孟意準備給她的那兩間鋪子,她也有了想法,正好缺銀子,坑了張氏剛好做本錢。


這天,莫玥終於把齊府花草照料上的人事理順,靜書院和啟蒙先生的院子也已經安排人收拾得差不多了,稍稍緩了口氣,就想著正幫齊恪霄做著書包,那書包沒繡花,而是用了各色碎布拼一個小小的Q版的齊恪霄,雖然麻煩一點,但卻是女紅基礎的縫補,莫玥覺得自己的女紅有必要鍛煉一下,就親自做了,而今差不多到了收尾階段,齊恪霄再過幾天就要上學,便想趁今天有空就把它做完。
莫玥正做著針線,忽然聽丫鬟稟報,「孟夫人來了。」
莫玥一聽,急忙站起來迎出去,彼時孟意已經從門口進來了。
莫玥急忙扶住她,「嫂嫂怎麼突然來了?也不打發個人來說一聲。」她去莊子上半個月後,孟意就確定是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這樣算一算,現在已經有三個多月了。
孟意由她扶著往內室走,口中笑道:「哪有那麼嬌貴?我又不是瓷人兒。」
莫玥扶著她在椅子上坐下,想起上次莫少恒知道她懷孕時的態度,不由笑道:「在我哥哥眼裡,嫂嫂現在可不是個瓷人兒了嗎?」
孟意笑了笑卻沒說什麼,莫玥仔細觀察她的表情,確定她有心事,就對春蘭使了個眼色,春蘭立刻帶著屋內的丫鬟退了出去。
待屋內僅剩孟意和莫玥時,莫玥握住她的手,關切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孟意笑道:「什麼什麼事?能有什麼事?」雖然這樣說,但笑容還是掩不住的僵硬。
莫玥沒有辦法,歎了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不想說就算了,今天就住我這裡吧,我們好好聊聊,用不用打發人回去說一聲?」
孟意點點頭,眼淚卻突然落下來,把莫玥嚇了一跳,急忙掏出帕子幫她擦眼淚,口中勸道:「快別哭,對孩子不好。」
像是打開了一道閘門,孟意再也忍不住,緊緊握住莫玥的手哭道:「玥兒,我怎麼辦?我沒辦法幫妳哥哥納妾……」
聞言,莫玥心中一緊,皺起眉頭道:「我哥哥要納妾?他親口跟嫂嫂說的?」
「不是……」孟意哭著搖頭。
莫玥眉頭鬆開,拉了把椅子在孟意對面坐下,鄭重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妳說清楚。」
「前幾天張氏、張氏送了兩個丫頭過來。」孟意斷斷續續的說道:「說我懷孕不能服侍大爺……」
這個張氏還真是不消停,莫玥暗暗皺眉,面上卻笑道:「妳就為這個?哥哥沒成親前都沒碰過張氏送的丫頭,現在怎麼可能……」
孟意搖頭,「不是、不是……不只張氏,我聽說外面也有人送良家女子給他。」說到這裡,孟意哭得越發傷心,「我娘也說,大爺對我這麼好,成婚前連個通房丫頭也沒有,成婚後又只有我一個,對我也是百般體貼,現在我懷孕,不能任性、不能妒忌,早點安排個知根知底的丫頭也好拿捏……可是、可是我一想到要把他往別的女人那裡推,我的心就跟刀絞一樣疼……」
原來不是莫少恒的要求,而是這個社會對孟意的要求,或者說,是這個社會對所有女子的要求……
她早該想到的,莫玥心中暗歎,雖然她的丈夫現在有三個小妾,但一夫一妻的制度在她腦中根深蒂固,她和莫少恒又是一起長大,潛意識中認為他和她受的是一樣的教育,所以孟意懷孕之後,她根本就沒往這方面想。
說到底,這種事情的根源還是在男人身上,於是莫玥決定要找自己的哥哥談一談,但現在她也不能跟孟意說什麼不要納妾的話,她不能教孟意去違背這個社會的規則,不過……莫玥看了看她的肚子,決定現在還是要讓她開心才行。
於是她靠在椅子上笑道:「妳還是別胡思亂想了,哥哥想不想納還是問題呢,萬一哥哥不想納妾,妳在這裡瞎忙活……」
「會嗎?」孟意的眼中升起希望,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大約覺得這是天方夜譚吧?他們這樣的人家,哪有男子不納妾的,不過是遲早、多少罷了。
莫玥笑道:「怎麼不會?妳想想,有多少人家妻妾爭鬥,弄得後院雞犬不寧?誰不想自己家裡清清靜靜、開開心心的過日子?一有了妾,糟心事一大堆,不說別的,就說我們莫家,我和哥哥可是深有體會,他會願意過那種日子才怪!」
孟意終於止住淚,歎道:「也有妻妾和美的人家。」
「妻妾和美?」莫玥往椅子上一靠,失笑道:「開玩笑嗎?誰家可能妻妾和美?」
「我就從來沒聽說過齊府有妻妾爭鬥的事情。」孟意看著莫玥,擔心地道:「難道她們不安分?」
「怎麼可能安分,妻妾的矛盾本來就不可調和。」莫玥歪了歪頭,笑道:「不過我也能理解她們,四隻狼霸著後院,只侯爺一塊肉,瞅準機會自然就撲上來咬一口,有什麼錯?」
「別亂說!」孟意拍了她一下,嗔道:「有妳這麼說侯爺的嗎?」
莫玥笑道:「我只是打個比方,又不是專指侯爺。那些妻妾成群的後院,可不就是狼多肉少嗎,怎麼可能不爭?不爭就餓死了。我們家看著和美,那是我們侯爺分肉平均,不過我這一來,一下子就霸去一半的肉,其他人自然會有意見。」
孟意雖然笑了,但還是告誡她,「妾就是妾,妳不能讓她們騎到妳頭上來。」
莫玥長歎,表現出一副憂鬱的模樣,「唉,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孟意被她逗笑了,「妳啊……就是太心軟了。」
莫玥笑道:「放心吧,只要她們不來招惹我,我也願意讓她們活得舒坦些,若有不知好歹的,自然得按著規矩來,我沒什麼好怕的,只是覺得把精力浪費在她們身上不值得。」
「照妳這麼說,像我和妳哥哥這樣的一匹狼配一塊肉,就完美了?」孟意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不是一匹狼配一塊肉,而是兩匹狼。」莫玥的語氣忽然認真了起來,「狼的終身只有一個伴侶,所以一夫一妻的自然是一對狼,那是齊心協力一起搶別人肉吃的。」
孟意聽了,哈哈大笑,「照妳這樣說,我給妳哥哥納妾,反而把他從狼變成肉了。」
莫玥見孟意的心情終於好起來,心中鬆了口氣,看時間也已經不早了,就吩咐丫鬟們準備晚飯,並差人去外院跟齊紫皓說了一聲。
把在福壽堂的齊恪霄接回來時,晚飯剛好準備好,三人一起吃過晚飯,莫玥將孟意安排在客房,和她說了一會兒話才回來。
齊紫皓坐在桌邊等她,見莫玥進來就問道:「可是妳娘家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莫玥淡淡的道,想到莫少恒有可能納妾,她的心情有點不好,就算說出來,眼前這個人也無法理解吧?在他眼裡,傳宗接代、延續香火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看見他,莫玥更堵心了。
齊紫皓當然敢肯定一定有事,狀元府離這裡又不遠,孟意幹麼要在這裡住?可莫玥不願意說,也知道這是她娘家的事,不好多問,就問了一下她接手中饋的事情。
莫玥每天做的事情都會向齊紫皓報告進度,一來是想培養信任,二來是想讓齊紫皓也培養一下這樣的習慣,每天也講講他自己的事情,她覺得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他在外面的工作的話,遲早會跟不上他的思路,並開始會產生隔閡,那可不是好事。
事實證明,莫玥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她把每天的事情說完之後,齊紫皓也開始說一些他的事情,雖然不多,但比以前完全閉口不談的態度已經有了不小的進步,兩人聊了一會兒就上床休息。

第二天,莫玥和孟意去福壽堂剛請完安回來,就聽丫鬟稟報道:「大舅爺來了。」
莫玥看著孟意,笑道:「這應該是一下朝就跑過來了吧?」
孟意的眼神卻黯淡下去,莫玥本來也想跟莫少恒談一談,見狀就道:「我去問問哥哥吧。」
「別!」孟意急忙阻止,臉上露出些猶豫來。
莫玥知道這個時候她反而會害怕知道真相,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些話嫂嫂不方便問,我問應該沒關係,難道嫂嫂準備就這樣一個人來苦惱嗎?」
孟意也知道他們兄妹感情極好,有時候無話不談,面上的表情就鬆動了,她也不想這樣折磨自己,趕緊知道到底莫少恒是怎麼想的,也好給她一個痛快!這樣一想,就堅定的點了點頭,道:「我正好有點累,就先回客房去休息了。」
正說著,莫少恒挑了簾子進來,身上還穿著官服、腳步匆匆,眼睛首先就落在孟意身上,有些焦急地道:「意兒。」
「大爺。」孟意福了福。
莫少恒似乎要說什麼,但礙於莫玥和丫鬟在場而不好開口,求救的望向莫玥。
莫玥笑道:「嫂嫂有些累,讓她先去歇一會兒,咱們兄妹很久沒見了,我想跟哥哥聊聊。」
「怎麼累了?」莫少恒根本就沒抓住重點,看著孟意,關切地道:「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看大夫?」
他在意的態度讓孟意眼睛裡有了暖意,不由嗔道:「是玥兒想跟你說說話,我迴避一下,在這裡,我還能受累不成?」
莫少恒見她笑了就鬆了口氣,像是在解釋什麼般道:「昨天王大人請我們去吃酒,回來得太晚,想著齊府估計也要落鎖了,不太方便過來,所以今天才來。」
「我知道。」孟意笑道:「你們兄妹聊聊吧,我去歇一會兒。」
「那妳小心點。」莫少恒囑咐了一聲,又對莫玥道:「有糖蒜嗎?妳嫂嫂最近愛吃那個,而且也容易餓,再多送些點心過去吧。」
「知道啦。」莫玥失笑道,看來孟意懷孕讓莫少恒開始往老媽子的方向發展了,不過他的態度讓倒是讓莫玥鬆了口氣,很明顯的,她哥哥還是很在乎孟意。
第二十三章 開解兄長洩心事
孟意走後,兄妹兩人在臨窗的大炕上坐下,莫玥揮退了所有的丫鬟婆子,還沒開口,就聽莫少恒迫不及待地問道:「妳嫂嫂是為什麼心情不好?」
這話讓莫玥愣住了,敢情他完全不知道孟意的掙扎。她無奈地歎了口氣,「嫂嫂最近一直心情不好?」
莫少恒也有些無奈,「嗯,都半個月了,一直提不起精神,大夫說懷孕的女人情緒不定很正常,但我越哄她反而越不開心。」
那是當然啊,丈夫越體貼,她就越不能任性,心裡又不想把他推出去,當然會不開心。
他們兄妹感情好,莫玥也不打算和莫少恒賣關子,直接問道:「哥哥可準備納妾?」
莫少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我什麼時候說要納妾了?前段時間張氏送了兩個丫頭來……」說著,他急道:「她是為了這個不開心?我已經跟她解釋過了,不會要她們的。」
「聽說有人給你送良家女?」莫玥又問。
莫少恒一愣,隨即無奈地道:「同僚知道妳嫂嫂懷孕後是有送女人給我的,但我不都沒要嗎?意兒懷孕,我怎麼可能做那種事?」說到這裡,他語氣有些鬱悶,「到底是哪個人告訴她的?我又沒跟她說……」
「那要是嫂嫂給你納妾呢?」莫玥又問:「而且她母親也讓她給你準備通房。」
莫少恒驚訝了一下,隨即笑道:「她那霸道性子哪裡能容下人?我要是敢要,她立刻就不理我了。」雖然聽起來不是好話,但他語氣中滿含寵溺。
莫玥聽見這話,心中的大石完全放了下來,但該說的還是要說。他們新婚不到一年,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對方所有的缺點在自己眼裡都是可愛的,可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之中,莫少恒又處在這樣的位置上,將來升官進爵,同僚之間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時間久了,難免不會有想法。
「哥哥還記得,你成婚前我問你的話嗎?」莫玥問道。
莫少恒不知道她怎麼突然說起以前的事情來,偏頭想了想,問道:「成婚前妳跟我說了不少話,妳是指哪一句?」
「你是想要一個端莊賢良的妻子為你打理後宅,還是要尋一個心靈相契的妻子,同喜同憂、同心同德,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聽說莫少恒來了而返回來的齊紫皓在聽到莫玥問出這句話後忽然停住腳步,並立刻阻止要行禮通報的丫鬟們。
其實房間的隔音效果不錯,莫玥他們的聲音也不高,但架不住練武之人耳力好,把裡面的談話內容聽了個全。
莫少恒笑道:「當然是心靈相契的妻子,這還用問嗎?」
「那你可知道,要想心靈相契,兩人中間再容不下第三個人?」這些話莫玥婚前的時候不方便說,現在再無顧忌,就打算一次說個清楚,「這世上總有人說什麼妒婦,男人總想著妻賢妾美,但他可曾想過,誰會願意把自己珍愛的寶貝與人分享?會妒忌的妻子才是真正愛著丈夫的妻子,因為她把他當做珍寶,掏心掏肺的對他好;也是因為愛,所以會撒嬌、會任性、會無理取鬧,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信賴,相信她的丈夫,相信他不會置她於不顧。」
莫少恒想起平日孟意總會記得他的任何事情,也是會淘氣的跟他撒嬌,心裡就暖暖甜甜的,點頭道:「我明白。」
「但當她面對眾人指責,還被丈夫埋怨,心累了、傷透了,再也沒有力氣去愛、去生氣、去任性的時候,她就可以做一個真正的賢妻了。
「那個時候她不再在乎了,她冷了心也清醒了頭腦,她會權衡怎樣讓自己能活得更好,她會變得懂事,迎合丈夫、迎合輿論來換取自己的利益,再不是滿心滿腦都是自己的丈夫,再也不會不顧一切,即使自己受傷也想讓他過得好。
「那個時候,美妾環繞的男人也許會覺得很舒坦,但那也僅僅是肉體上的愉悅而已,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失去了多麼珍貴的東西,再也體會不到那種見到對方就心生歡喜,見不到就幽幽思念,即使生活艱難,只要她在身邊就不會覺得痛苦和害怕,只要有她在,就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做得到,兩個人在一處,即使什麼都不做,即使她對著你耍無賴,你都覺得無比快活。」
說到最後,莫玥的聲音漸漸低下來,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悲傷,「那種對方就是自己的另一半的滿足和快樂,那種心靈的契合,他再也不會有了……」
「玥兒……」莫少恒漸漸聽出不對勁來,遲疑地問道:「妳喜歡侯爺?」
莫玥搖了搖頭,笑得有些傷感,「我不是說了嗎?想要喜歡的話,中間是容不下第三個人的,而我們中間夾了那麼多。也許我嫁過來的時候,我們就都失去資格了……」說到這裡,她認真的看著莫少恒,「所以,哥哥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你嗎?這世上,有這樣資格的人本來就不多,就算有資格,能找到和自己心靈相契的另一半的人更少,而哥哥你兩樣都擁有了,你這麼幸運,一定要珍惜。」
「玥兒,妳是不是有點太悲觀了?」莫少恒覺得自己的妹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她值得擁有最好的東西,「妳這麼聰慧懂事,侯爺也很看重妳……」
「不一樣的。」莫玥打斷他,彷彿在告誡自己一般,認真地道:「要與人分享的珍寶,再珍貴也不是我的,而不獨屬於我的,再珍貴的寶貝我也不要!」
聞言,莫少恒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聽莫玥繼續道:「在納妾這件事情上,你要想清楚到底納還是不納,然後你要清楚的做出姿態,若想要納,就直接說,讓嫂嫂早點解脫,她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定不會掙扎很久;若不納,就對所有人說清楚,不要讓她一個人去背負那些指責和壓力。」
「我知道了。」莫少恒急忙表態,「我從來就沒想過納妾,和意兒在一起我很開心,我喜歡看她笑,莫家後宅那些糟心事我從小看到大,絕對不會讓她受那樣的苦,妳放心吧。」
一聽見這話,莫玥就笑了起來,「那就好,趕緊接了人回去吧,把事情說清楚,情緒總是低落對胎兒也不好。」
莫少恒看著她還想要說什麼,可最終卻是歎了口氣,站起來道:「那我們就回去了。」


莫玥帶著莫少恒和孟意去福壽堂向齊老夫人辭行。
齊老夫人見了莫少恒,滿意的直點頭,孟意昨天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齊老夫人當然知道她有心事,現在見她臉色好了,就放下心來。
送走莫少恒兩口子,莫玥就開始處理府中事物,齊老夫人在一旁旁聽,十分滿意,莫玥算帳很快,根本不用算盤,拿個筆在紙上畫兩下就算出來了,也把所有分工都梳理清楚。
這幾天主要是考察各個管事的能力,那些欺負她年幼的人都沒討了好,而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何氏的人,雖然他們想刁難莫玥,但莫玥思路清晰,根本糊弄不了,而且何氏只是庶媳,又要跟著齊紫皊上任,莫玥又占了理,根本就不用講情面,能力不行就換人,幾番下來,沒人再敢小看她,一上午就把事情處理完畢。
齊老夫人笑道:「以後就在妳院子裡處理吧,我看著也沒什麼不妥的地方。」
莫玥笑道:「這幾天辛苦母親了,那以後小事就不勞煩您了,大事還得您幫我把關。」
齊老夫人笑呵呵的應了。
莫玥就抱著帳本回了玉曦院,見時間不早了,吩咐人開始準備午飯,可一直等到午時正也沒等到齊紫皓,她覺得有些奇怪,齊紫皓每天都回來吃午飯的,今天是有事嗎?
正想著,就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廝進了玉曦院,見了莫玥就道:「侯爺說今天事情多,午飯就不回來吃了,讓夫人不用等。」
「哦,知道了。」莫玥應了,心中卻滿是疑惑,這幾天他們一直有聊到各自的事情,他最近除了齊府的庶務,手頭上似乎沒有什麼大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此刻,齊紫皓躺在醉翁椅上,說不出心裡是憤怒還是生氣,抑或是難過,當聽見她那句「不獨屬於我的,再珍貴的寶貝我也不要」時,他忽然想起剛成婚的那幾個月—— 
每次躺在他身下時,她總是緊閉的雙眼,從來不碰觸他的身體,無論怎樣挑逗,都不發出聲音,那個時候他以為那是害羞;每次他從姨娘那裡回來時,她的身體總是僵硬無比,要花好多耐心才能摀軟,他以為她是在吃醋賭氣;而事後不管多累,她都會把中衣穿好,還有明明氣氛很好的時候,她卻忽然變得客氣疏離,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句話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似的,成婚以來許多違和的片段紛紛湧現,然後全部都有了答案。
為什麼羞澀的她在西北時熱情如火,為什麼聽到孫姨娘生了孩子後她的心情會不好,為什麼回西北的路上她那樣熱情的糾纏,卻在他耳邊悲傷呢喃,為什麼越靠近京城,她的情緒越低落……
她在拒絕喜歡他!但她在西北時卻全心全意的愛過他,這個認知讓他心中的惱怒散去一些,升起小小的竊喜。
那個時候,兩人每天都是肌膚相親的醒來,她敢頂撞他、經常跟他撒嬌,逗得她惱了的時候,還敢張牙舞爪的撲上來,但奇怪的是,他一點都不生氣,甚至很開心。
他喜歡那樣跟他親暱的莫玥,雖然常常惡作劇,但生活上卻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洗漱擦身、梳頭更衣,從不假他人之手,變著花樣給他做好吃的,原本躺在床上裝病的枯燥日子開始有趣起來。
他開始明白她說的那種滿足和快樂,看見她就想微笑,不見她時就會想她在做什麼?處理閆家的事情時也總會想到她,那個時候心中就會生出一股豪氣來,他想讓她永遠過這樣安寧無憂的日子。
兩個人去逛集市,看著她燦爛的笑顏,心情也會好起來,當她把那一對玉石戒指套在兩人手上時,他胸中湧起不可抑制的悸動……
想到這,齊紫皓伸出手,無名指上什麼都沒有,那只玉石戒指在回京城的前一晚被她摘走了,那時候他還以為她是嫌成色不好,怕被人笑話,現在想來,其實是一種訣別吧,不打算繼續愛他,並開始拒絕他……
回到齊府的莫玥再也沒有主動過,可他卻上了癮,喜歡看她笑、喜歡鬧她,尤其喜歡埋入她身體時的那種快樂,不是一種責任,也不是片刻的歡愉,而是一種滿足,一種心被她填得滿滿的、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的滿足。
種種跡象都在訴說著某個事實,齊紫皓頓時覺得既生氣又無力,這個女人怎麼能這麼無情?但心裡又立刻替她給出了答案,她不是無情,只是心中自有錚骨,她禁得起誘惑,看得清前路,她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即使再艱難的路她都可以不改初衷的往下走,而這點正是他最欣賞的錚骨……
正如她說,他生在公卿世家,如今也有三個姨娘,他需要對這些跟了他的姨娘們負責,他們早已失去了心靈相契的資格,他要不要也像她一樣不去奢望?
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她幫他打理後宅,他給她應有的地位,兩人各取所需,互相扶持著往前走,她一個女人都可以做到,他當然也能做到!

天色漸漸暗下來,夜闌點了燈,偷偷的看了沙漏一眼,又看了依然躺在醉翁椅上、一動也不動的侯爺,心中有些打鼓。侯爺到底在想什麼事情,怎麼想這麼久?最近好像也沒什麼大事啊?而且那副冷硬的表情,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了……
正想著,就見齊紫皓猛然睜開眼睛,夜闌急忙上前道:「侯爺,回去嗎?」
齊紫皓頓了一下,「不回去。」
夜闌道:「那我叫人把晚膳送過來。」
「不用,去迎春院吧。」齊紫皓道。
夜闌有些驚訝,侯爺今天好奇怪,從前都很少在姨娘們院子裡用飯,和夫人成婚後更是從來沒有過,況且……夜闌想了想,還是提醒道:「秦姨娘被夫人禁了足。」
聞言,齊紫皓愣了一下,道:「那就去丁香院吧。」她是個好妻子,該有的尊重還是要給的。
夜闌壓下疑惑,點了燈籠,跟著齊紫皓出了門,可沒走兩步,齊紫皓就忽然停住腳步。
夜闌疑惑的看了一眼,就見他家主子的表情有些僵硬,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就看見春枝打著燈籠走過來,旁邊那個人,看身形好像是夫人。
齊紫皓不禁心跳加快,轉念又覺得自己犯了傻,她又不打算喜歡他,他去見姨娘天經地義,又沒有對不起她,幹麼要心慌?打定主意,等一會兒她走過來,就跟她說,他要去丁香院,今晚也歇在那裡!
莫玥見了齊紫皓,笑道:「侯爺忙完了?我剛聽說您還沒傳晚飯,所以送些吃食過來。」說著,走在他身側道:「既然忙完了就回去吃吧,您也真是的,再忙也要注意身體。」
她略帶埋怨的語氣裡帶著關切,她笑盈盈的眼睛裡有他的影子,她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他嗎?這念頭一閃,齊紫皓剛剛憋足的勁頭瞬間一瀉千里,要去丁香院的話在舌尖打了個轉,改口道:「準備了什麼吃的?」
「水餃,還有些青菜。」莫玥道:「以後您早晚要少吃肉,您以前在西北要打仗,油膩耐飽,但現在賦閒在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真的對身體不好。」
「嗯,知道了。」
夜闌提著燈籠,看著乖乖跟著夫人往玉曦院走的侯爺不禁目瞪口呆,侯爺看著怎麼像是跟夫人鬧彆扭的樣子?可就算是鬧彆扭,這也太好哄了吧……


莫玥服侍齊紫皓吃過晚飯,見時間還早就去了西梢間,想把下午沒寫完的規劃寫一寫。
齊紫皓從淨房出來,聽丫鬟說莫玥去了她自己的書房,想了想,也拿了本書跟過去。
他進去的時候,莫玥好像正看著什麼發呆,見他進來時似乎嚇了一跳,急忙的把書案底下的抽屜推了進去。
莫玥的書案是後來特地畫圖紙訂做的,和一般的有些不一樣,兩側都安了抽屜,最近還上了鎖,他一直以為是最近主持中饋,裡頭放著帳冊之類的東西,現在看來像有些蹊蹺。
齊紫皓裝作沒看見,走到她旁邊道:「在做什麼?」
莫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見齊紫皓問,急忙拿起桌上的幾頁紙,彷彿想掩飾什麼,「嗯,整理我的嫁妝鋪子,我爹給我的一個莊子和鋪子都不怎麼賺錢,我想把它們盤出去,我大嫂給我的兩間鋪子雖然地段不錯,但是有點小,我想弄大一點。」
竟然要賣鋪子?齊紫皓聽了很是驚訝,但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繼母肯定不會給她什麼好東西,莫家家底又不豐,她的嫁妝也不太多,現在她剛接手中饋,沒開始交際還好一些,以後應酬起來,恐怕手頭就緊得厲害了,難為她從來沒向他開過口。
想到這,齊紫皓在心中歎息,當年黃氏要開鋪子,雖沒跟他要銀子,但卻沒少用他的帖子去找人……
「在八寶街那裡,要擴建不太容易吧?怕也要花不少銀子。」齊紫皓道,八寶街是比較高級的街區,去的都是達官貴人,東西好但也貴,在那裡開鋪子的人多多少少有些背景。
「嘿嘿。」莫玥狡黠一笑,「擴建又不是往兩邊擴,我準備把兩間鋪子打通,再往上加蓋兩層,至於銀子嘛……」她嘴角一勾,眼睛微微瞇起,露出一副小狐狸樣,「到時候就不缺了。」
見狀,齊紫皓的嘴角跟著翹起來,在西北那會兒,每當她算計他的時候,總會擺出這副壞模樣,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道:「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妳這一肚子壞水?打算算計誰?」
莫玥歪頭一笑,神祕兮兮地道:「天機不可洩露。」
齊紫皓摸了摸她的頭髮,指著她寫的密密麻麻的東西道:「說了半天,打算做什麼?」
「想蓋一個商樓。」莫玥的眼睛忽然亮起來,「全部賣女人的東西,二樓賣女人的成衣,我準備訂製一些木頭人模型來展示。」
說到自己的規劃,莫玥很是興奮,指著紙上畫出的模型道:「臨街的窗子弄成大塊玻璃,讓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到,然後這邊是衣架,這邊是試衣間,給模型穿衣服時再搭配一些首飾。
「這樣,那些小姐夫人們喜歡的話就可以到一層來買,一層這邊是首飾,這邊是胭脂水粉,女人都喜歡買東西,她們在這邊買完首飾,往外走的時候又會經過胭脂水粉的櫃檯,胭脂水粉我打算用這樣的展示櫃,客人試用起來方便,如果東西好,自然會買……」
都說認真的女人最美,莫玥沒有意識到此刻自己有多認真,讓齊紫皓著迷得無法移開目光。
她一邊說一邊比劃著,在暖黃的燭光下,她整張臉都散發著光彩,眼中像嵌了明珠,璀璨奪目,她滔滔不絕的說著,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也處處充斥著與眾不同,即使他不太懂商鋪,卻覺得她所說的這個商樓若是建成,定會在京城掀起一陣熱潮。
她總是在他認為足夠瞭解她的時候,又展現出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一面,好似她的心中裝著一個綺麗的世界,讓他欲罷不能的想去探索,想到這,齊紫皓不由俯身環住她的腰,將她攬在懷裡。
莫玥被打擾,有些不滿,「侯爺!」
「嗯?」齊紫皓看著她微微嘟起的紅唇,沒有猶豫的覆上去,這樣的女子他有幸遇到了,憑什麼要放開?憑什麼都她說了算?他不放手,她就休想逃開!
齊紫皓吻得十分霸道,莫玥被堵得喘不上氣來,嗚嗚的叫著,在她覺得自己快窒息時他才稍稍放開她,起身拉她出了西梢間,進了正房。
莫玥因缺氧,腦袋昏昏沉沉的,反應過來時已經被壓在床上了,齊紫皓那布滿厚繭的手正探入她的衣襟,急切的摩挲,不同於往日的溫柔,而是帶著點占有的味道。
莫玥心中微微不安,今天中午他沒回來,晚上也很晚才出書房,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侯爺……」莫玥推了推他的胸膛。
齊紫皓挑著她衣襟的帶子,低頭含住她的耳垂,霸道的命令,「叫我的名字。」
真的有些不一樣,莫玥轉頭,想要看清他的表情,齊紫皓卻因為等不到她的回答而懲罰性的在她胸口捏了一把。
莫玥不由驚呼,「疼!」
齊紫皓動作一頓,飛快地扯開她的衣服,她一對傲然的柔軟就暴露在燭光下。
莫玥立刻紅了臉,知道拗不過他,只期期艾艾地道:「吹、吹燈。」
齊紫皓沒聽她的,俯身吻上他剛剛捏痛她的地方,極盡溫柔,但這溫柔很快就變了味。
莫玥看著自己胸前的櫻桃在他口中漸漸挺立、被吞吐的模樣,羞得手足無措,他們從來沒有在這種明亮的環境下做過……
「侯、侯爺……」莫玥無力的推拒,羞得閉上眼睛。
齊紫皓卻將她摟得更緊,薄唇移至她的眼睛,來回摩挲,一隻手則伸向她的溪澗,找到那顆嫩芽,輕輕揉撚起來,口中命令道:「睜開眼睛……」
見莫玥依然緊閉雙眼,下身那隻手就加重力道,嘴上哄著,「睜開眼睛,叫我名字。」
莫玥被撩撥得泫然欲泣,腳趾都蜷起來,抬起腰臀想要主動迎合,然而齊紫皓卻後退了些,乾脆將她抱進懷中並坐起來,兩隻手指緩緩擠入她的身體,慢慢的研磨。
莫玥被折磨得受不了,睜開眼睛,泣道:「齊紫皓,你欺負我……」
齊紫皓輕笑一聲,將她的雙腿擺在自己兩側,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望著她水氣氤氳的雙眼,扶著自己的昂揚慢慢進入她的身體,滿足的在她耳邊輕喚,「玥兒,玥兒……」
莫玥摟著他的脖子,等著他的疼愛。
齊紫皓卻彷彿有無限的耐心,只抵著她輕輕的磨蹭,口中哄道:「乖,叫我一聲。」
莫玥突然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讓齊紫皓倒抽一口冷氣,狠狠地頂進去,「真是個壞蛋!」隨即又突然停下來,閒適的靠在床頭,把莫玥的頭移到他面前,笑道:「差點就上了妳的當。玥兒,聽話,叫我一聲。」
莫玥咬著唇不動,只睜著一雙水盈盈的眼睛委屈的看他。
齊紫皓覺得下面漲得發疼,就想不顧一切的衝鋒陷陣,但是不行,他捧著她的臉,咬了咬她的唇,呢喃道:「真倔!」下面依然沒有動作,他仍耐心的吻著她,時而輕柔、時而霸道,包含著誘惑和愛憐,一隻手握住她胸前的柔軟,另一隻手撩撥下面的珍珠。
莫玥被折磨得幾乎要崩潰,不由哭了出來,「齊紫皓、齊紫皓……齊紫皓你這個混蛋!」
「嗯,我是混蛋。」齊紫皓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隨即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狠狠的占有。
「慢、慢點……」莫玥求饒。
身上的人卻不為所動,速度反而更快。
「齊、齊紫皓,慢、點……」莫玥的呻吟已經破碎得不像樣子。
「嗯,好。」齊紫皓輕笑一聲,吻了吻她的眼睛,速度慢下來。
「齊紫皓,輕、輕點……」
「好。」齊紫皓順從著她的要求,進出的動作變得溫柔。
「齊紫皓……我不、不行了……」
「嗯,知道了。」齊紫皓把抖做一團的她抱在懷中,輕柔的撫著她的背,過了一會兒才又繼續。
「齊紫皓……」莫玥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彷彿自己正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在驚濤駭浪沉浮,只有叫這個名字,她才可以得到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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