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幻鑰K2102
阿飄聯絡簿系列《上流妖怪逼我嫁》
出版日期
2012/04/17
數量
NT. 200
優惠價: NT. 158
最近聞人玓總是口乾舌燥,可怎麼喝水都沒用,
直到夢見自己沉入墳場裡的湖泊,被冰冷的水包圍,
體內那幾近焚燒的燥熱似乎才稍稍解除……
但夢醒後擱在身上的那隻白骨手是哪來的?!
莫非,又有阿飄想來「假求救、真抓交替」!


泳池底,一叢濃密的黑髮,緊緊纏住她腳踝,
而頭髮另一端所接連的,是一張浮腫破爛的臉,
周遭原本清澈的水,也在這時變成血腥的紅!
她用力掙扎,一連嗆了好幾口水、幾乎窒息,
可那頸間插著一把生鏽刀子的浮屍,
竟然張開血盆大口朝她咬了過來──


人不撞鬼枉少年,靈感美少女的撞鬼血淚史
「阿飄聯絡簿」系列獨家書衣版新裝上市~~
安珀
子曰:小人閒居為不善。
本小人大概就是因為閒居太久,成天言不及義、滿口胡言亂語的…
竟然就莫名其妙的給他練肖喂練成了書來……

回想第一次求職寫履歷時,和朋友半開玩笑的在專長欄上寫了:畫虎爛!
想當然耳當時為了自己的飯碗著想,這份履歷表當然沒有送出見光,卻沒想到在幾年之後………
畫虎爛竟然真的成為我的專業?

嚴格說起來,本人大概就是個得了嚴重搞笑強迫症的患者吧!
明明是想寫驚悚文學的,卻完全壓抑不了滿腹想搞笑的衝動……是杯具啊!
但若能帶給各位些許的歡笑,本人充滿杯具和餐具的人生,也就值了!
(結果還是在胡言亂語……XD)

衰鬼恆衰的致命吸引力──

漫漫的農曆七月終於逼近尾聲,鬼門就要關啦!可千萬別高興得太早,因為隨著阿飄「自由行」截止日的迫在眉睫,各方鬼眾也把握最後出遊時間大鬧人間~~而在這樣百鬼嘉年華會的熱鬧日子裡,「靈」感少女聞人玓又不負眾望地再次撞、鬼、啦!但這回撞著撞著,竟教她撞出了朵朵桃花?!
先是出現一名神祕靈能美少年,左一次見面不小心用「尋魔網」網住她、右一次見面非自願性將她高高吊掛在樹上……這不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是什麼,分明心中有鬼!(迷之音:他的確是想網鬼啊,只是失手錯捉而已~~)但他們一個是謎樣的俊逸靈能者、一個是特殊體質的學生妹,套用羅曼史小說公式,這兩個人已被牽起了命、運、紅、線!(如果一直被當魚般用網子網住也算緣分的話……)
不過事情到這還沒了,因為就連妖怪與水鬼都加入搶人行列!其中又以妖怪最為積極,甚至還租了大紅花轎當道具,一路上鑼鼓喧天、熱熱鬧鬧的來迎娶聞人玓,只見對方身材高大威猛、氣勢驚人,再仔細一瞧……對方頸子上頂了顆癩蝦蟆頭啊啊啊──
媽媽咪呀~~她聞人玓活過十七個年頭,什麼該撞的、不該撞的,她通通撞到深處無怨尤,自認是個非常有鬼緣的人,可這並不代表她願意與妖怪結下情緣呀!親親月老大人可以不要這樣亂點鴛鴦譜嗎?!管他什麼祥獸凶獸的,答應嫁給對方她就真的金夭壽了啦 ToT
想知道衰尾少女聞人玓如何在鬼門關閉前躲過眾阿飄的重重追擊,又將如何快刀斬桃花切斷那命定(?)的姻緣線,請密切注意──霓幻鑰奇想新秀作家安珀為你帶來「阿飄聯絡簿」系列之二《上流妖怪逼我嫁》4/17 爆笑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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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活命筆記重點一:隨時隨地善待小妖,千萬別挑戰牠們的忍耐極限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為什麼她明明就是個正處於花樣年華的纖細少女,卻總是被普羅大眾理所當然的當作苦力來使用啊?!
左手提著一大箱祭拜用的乾貨、右手拎著一隻雞,連脖子上都還吊著兩大串冥紙,在大太陽底下行走的聞人玓實在很想哭。
那群沒天良的家族成員,究竟還記不記得她身分證上的性別欄,是標注著「女」性來著呀!
難得一個週休二日,本來想說終於能夠安心在家休息,不必出門面對那些農曆七月在外頭四處飄蕩的「好兄弟們」,沒想到卻被親愛的父母大人「快遞」回屏東老家當苦力⋯⋯她的人生,有沒有這麼勞碌命啊?
同樣雙手提滿了祭祀用品的阿牛,看到聞人玓哀怨的表情,忍不住莞爾。
「中元普渡在鄉下地方是非常重要的節日,為了舉辦祭祀大典,每年這時候家家戶戶都會非常忙碌,而家裡像我們這樣的『男丁』也沒幾個,所以這幾天妳就多擔待點了!」
聞人玓和阿牛兩兄妹依照姑姑聞人璿的指令採買完祭祀用品後,正走在回程的田間小路上。
「什麼叫作像我們這樣的男丁啊!」聞人玓惡狠狠地瞪了阿牛一眼,「你不要忘了,在戶口名簿上我的稱謂可是『長女』欸!我是弱女子、弱女子好咩?!」
可惡!現在竟然連阿牛都跟著其他人同個鼻孔出氣來揶揄她,當心她自暴自棄去當不良少女啊!
才想開口再抗議幾句,以捍衛自己的性別權益,一陣自腳邊傳來的尖銳交談聲忽然吸引了她和阿牛的注意力。
「嘖,明明就不男不女的,竟然還有臉說自己是個弱女子!」
「就是啊,她這副德行還能叫弱女子的話,那我根本就是林黛玉了吧!」
聞人玓瞠大眼,瞪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腳邊的兩隻田鼠⋯⋯不!正確點說,應該是兩隻穿著古代宮廷服的田鼠!
「現在正值七月半,妖魔鬼怪這時的氣焰格外增長,尤其是這種不成氣候的小妖,特別喜歡趁這期間出來作祟、擾亂人心,對付牠們最好的方法,就是當作沒看到、沒聽到。」似乎早就習以為常的阿牛,沉穩的向聞人玓解釋。
然而兩隻一胖一瘦的田鼠妖卻仍舊將矛頭對準聞人玓,繼續音調誇張的唱雙簧——
「欸!你說,這個不男不女的,會不會就是之前聽人說過的人妖啊?」
「怎麼可能!聽說人妖可是美得比女人還要妖嬌,拿這不男不女的跟人妖比⋯⋯根本就是污辱人妖嘛!」
「說得也是,哈哈哈哈!」
兩隻氣焰極度囂張的小妖自顧自的說完後,便大聲訕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明明以前看到這些妖魔鬼怪,無論是大是小,聞人玓一定會秉持著敬畏的心態避而遠之。
然而眼前這兩隻⋯⋯卻讓她心中猛然湧現一陣殺意!
「哥,我可以踩爛這兩個傢伙吧?反正是妖怪,而且還是鼠輩,我這麼做也算是為民除害!」聞人玓咬牙道,將一身的負累甩落在地後,便捲起衣袖,摩拳擦掌的朝那兩隻不及她拳頭大的小妖逼近。
「呀!不男不女的要殺人啦!好可怕呀!」
「對啊!不男不女的發起火來⋯⋯更不男不女了耶!實在是好可怕呀!」
兩隻小妖雖然尖叫得淒厲,但表情態度卻仍舊欠扁至極。
「玓,妖言惑眾,不要輕易被牠們煽動!」
阿牛才想阻止,但手腳一向動得比腦筋快的聞人玓,早已氣到失去理智,拔腿猛追那四處亂竄的兩隻小妖。
當然,這場人妖追逐戰的結局,也如同阿牛所預料的那般——
小妖最後沒被踩爛,反倒是聞人玓跑沒幾步便被小妖早埋伏好的暗器——木條一根給絆倒,然後正面朝下的往軟泥坑裡摔了個狗吃屎。
其狀之慘烈,真是叫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連阿牛都下意識的掩目、不忍卒睹。
「哈哈哈,吃狗屎吃狗屎,不男不女的吃狗屎!」兩隻小妖手舞足蹈的在聞人玓身邊高聲吆喝著。
然而見到一旁的阿牛已經蓄勢待發的準備出手收拾牠們,兩隻小妖便非常有默契地躍至空中轉了一圈,化作青煙消散無蹤。
來不及出手⋯⋯其實是懶得出手對付這種低等小妖的阿牛,看著仍舊癱在地上裝死的妹妹,搖頭嘆了口氣,蹲下身將她從泥坑裡拉起。
「就說別理他們了,妳就是沉不住氣,難怪常常被這些低等小妖捉弄。」一把拉起聞人玓後,見她滿面爛泥的慘樣,阿牛自然地犧牲自己的衣袖來幫她擦臉。
「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不趁這些傢伙還小的時候,好好修理教訓牠們,等牠們壯大了,誰知道牠們又會怎麼整我!可惡,這兩隻破病鼠,下次就不要讓我逮到!」
看著自家小妹一身的狼狽樣,阿牛實在不想開口點破,到底是誰被修理教訓得比較慘⋯⋯
沒辦法,玓的個性就是這樣,照這情況看來,整個七月她還有得「忙」了。
阿牛忍不住嘆笑,「時候也不早了,再不回去,璿姑姑又要嘮叨了。」
也是!家裡還有尊比所有妖魔鬼怪都要可怕的母夜叉呀!
一想到璿姑姑暴怒時的面孔,聞人玓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嗯,還是趕快回家比較保險。」
才彎腰想拾起散落一地的祭品,突然感覺腳上一個緊箝,接著用力一扯,她便不受控制的跌趴在地,然而連給她喊疼的時間都沒有,下一秒,她整個人就被一道強勁的力量迅速向後拖去!
「啊——」
「玓!」阿牛連忙丟下手中的祭品,趕忙朝著她的方向追去。
就見拖行著聞人玓的不明生物型態似人,一身破爛的衣衫,然而露在衣料外頭的肌膚卻是乾癟灰黑得不像人間之物。
這是——
阿牛心一沉,立刻自懷裡取出幾張爆符向前擲去,不偏不倚的正中目標後,迅速爆裂產生一道道火花。
「吱!」不明生物慘叫了聲,但仍是不放棄的將聞人玓拖往田溝裡去。
落入田溝後,被拖行到暈頭轉向的聞人玓感覺行進速度停了下來,然而一抬眼,就見一張枯癟如乾屍般的面孔,暴凸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珠,滿是獠牙的大口一張,一條彷彿有意志般的血淋淋長舌,就這麼朝她的頸間探來,緊緊勒住她的脖子!
「咳,救、救命——」
「饕餮!」阿牛一聲令下,化為猛獸型態的饕餮,便迅速飛撲到不明生物身上,將牠從聞人玓身上扯離。
「玓!妳沒事吧?」阿牛連忙向前探看她的狀況。
「沒、沒事。」早已嚇白了一張臉的聞人玓,渾身上下抖個不停。
雖然她嘴裡說著沒事,阿牛卻看見她右腳被抓出好幾道血痕,全身上下也因為方才的拖行而傷痕累累,一片觸目驚心。
「該死!」阿牛連忙撕下自己的衣服,幫她做緊急包紮。
「吼——」前方不遠處的饕餮,正和不明生物展開激鬥,劇烈的纏鬥揚起了陣陣的黃沙,鬼哭神號般的嚎叫聲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只見沙塵中,幾個黑影交疊錯落,一時間竟分不出高下,戰鬥陷入僵局,突地一陣陰風襲來,一抹黑影發起猛攻,就見饕餮靠體型占了上風,總算將不明生物壓制在巨掌下,然而精力意外強盛的不明生物仍舊不死心,以血紅長舌緊緊勒住饕餮的頸部,尖銳的利爪也緊緊嵌入饕餮的皮肉之中,令饕餮吃痛,傷口處更滲出了藍色血液。
見狀,阿牛連忙再擲出幾張爆符,一陣爆裂後,不明生物的氣焰漸趨式微,發狂的饕餮巨口大張咬住牠頭部一扯——「喀」的一聲,就見不明生物頸椎應聲斷裂,一動也不動的癱死在地。
阿牛上前檢查了不明生物的死相,眉心不禁攏得更緊。
果然是「傲因」。
傲因是上古時代專攻擊落單旅人、食腦維生的怪物⋯⋯但這早該絕跡的怪物為何會出現在此?
忽地,一道黑影從傲因的天靈蓋上冒出,迅速朝田野的另一邊竄去。
阿牛一驚,才想追上,轉眼間卻已不見黑影蹤跡,而傲因的屍體也在黑影竄出的同時,有如被強酸腐蝕一般,瞬間消融為一灘死水。
突襲事件加上此刻的怪異現象,強烈的不安湧上阿牛心頭,感覺似乎有什麼大事即將要發生⋯⋯
「啊——」
聽到聞人玓的尖叫聲,他立刻朝她飛奔而去。
「怎麼了?」阿牛護在她身邊,戒備的四處張望著。
「哥⋯⋯怎麼辦⋯⋯」
低頭,就見她慘白著一張臉,渾身不住地顫抖。「別怕,有我在,發生什麼事慢慢說。」
聞人玓顫抖著伸出食指,指向遠方,「祭祀用的雞跑了啦!怎麼辦?這下回去一定會被璿姑姑扒皮的!」
嗚⋯⋯出門前璿姑姑還耳提面命的威脅她,說要是祭品有什麼三長兩短,就要直接把她扒皮當祭品用!這下完蛋了啦⋯⋯
「⋯⋯」沒料到在妹妹心中,璿姑姑比鬼還令她害怕⋯⋯阿牛頓時有些無言,接著忍不住笑嘆了聲,「放心,璿姑姑那邊我會處理的。」
有了哥哥的保證,聞人玓這才稍稍安心地將散落了一地的祭品收拾收拾,跟著阿牛回家。
幸好,看到她一身是傷的回來,璿姑姑沉眠已久的惻隱之心稍微被喚醒,再加上阿牛把搞丟雞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才讓她免除了被扒皮的悲慘命運。
然而因為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實在太慘不忍睹,被傲因利爪抓傷的部位似乎開始惡化,所以回到家沒多久,聞人玓就又被阿牛給領出門去找醫生看診了。
阿牛騎著腳踏車,載著她來到村子裡頗為偏僻的區域。
其實像他們這種標準的鄉下地方,藥局總開得比診所多,又因藥補盛行,其中不乏頗有年代的老字號中藥行,然而⋯⋯眼前這棟幾乎快被藤蔓吞噬的中藥行也未免陰森到太難得一見了點。
被阿牛扶著下了腳踏車後,看著這棟不知該說是建築物,還是根本就可歸類為叢林的民宅,聞人玓忍不住嚥了嚥口水。「哥,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醫生嗎?怎麼這裡⋯⋯這麼像鬼屋啊?」
爬滿藤蔓的日式木造建築,外圍是一片斷壁頹垣,加上前院有半人高的雜草叢生,更顯陰森,簡直就是靈異節目最佳外景的拍攝地點,彷彿隨時都會有像貞子還是什麼的惡鬼突然從裡頭衝出來!
阿牛輕笑了聲。這棟房子的確無論看過幾次,都是那麼令人嘆為觀止,要不是之前來過幾次,恐怕就連妖魔鬼怪都看慣的他路過,也會同樣抱持著避而遠之的心態。
「沒事的,妳跟在我後頭慢慢來就行了。」
阿牛停妥腳踏車後,花費了點力氣撥開阻擋去路的蔓生雜草,好不容易穿越了前院來到主屋門前,走在後頭的聞人玓放眼一望,看見門上歪掛著一塊以紅色墨水寫著「魍魎齋」三字的招牌,風一吹就搖晃得像是快掉下來。
而且招牌上的字也不知是否墨汁還沒乾就掛上,字體向下拖曳得細長歪斜,有如淌血一般,更顯驚悚可怖,而且好好一個中藥行,竟取了個「魍魎齋」如此不吉利的店名,擺明就是不想做生意來著!
望著聞人玓驚訝的神情,阿牛忍不住笑了聲。他拉開木質大門,走進意外窗明几淨的藥鋪。
滿滿整牆的藥櫃上,擺著的不是傳統的中藥材,而是一只只晶瑩剔透的圓身玻璃罐,分別盛裝著各種不同顏色、色彩絢麗的半透明液體,其中最奇妙的地方在於,這些液體彷彿有生命般,不斷的在玻璃罐中晃動、旋轉。
「哇!這些是什麼啊?」跟著進入屋內的聞人玓忍不住張大了口,看得目不轉睛。這麼奇異的東西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阿牛四處搜尋了下,果然如同預料中的,店鋪主人不知道上哪兒逍遙去了,這要不是對鄉下地方的良善民情太有自信,就是對自家店面堪比鬼屋、生人不敢靠近太有自知之明。
才這麼想著,忽聞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匆匆忙忙的奔來,然而根據他對這家店鋪主人的了解,對方是不太可能會有這樣匆忙的舉止⋯⋯
「啊,有客人來啦!歡迎、歡迎,歡迎光——」
照常理推論,這接下來說出口的該是個「臨」字,可眼前這名膚色白皙的男子在看到阿牛後,臉色倏地刷白,驚慌到忘了要說什麼。
發現男子驚恐的眼神並非對著自己,阿牛狐疑地循著他的視線轉向身後,這才恍然大悟——他忘了將饕餮斥退。
「退!」他大掌一揮,饕餮的形體便在瞬間如煙消散。
眼前男子離散的三魂七魄才終於歸了位。
「呵、呵,依兩位客人身上的氣味聞起來,應該是滕大夫的親戚吧?」像是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撫了撫胸口壓驚後,男子恭敬地向阿牛和聞人玓行了個禮。
男子身著白色的日式浴衣,白皙面容上有雙丹鳳眼,一笑起來就瞇成一直線,纖細的五官略偏女相,舉手投足間有種說不出的古典味,彷彿是從古代宮廷畫中走出來的人物。
阿牛微微點頭。
「滕大夫正在後院作畫,我領兩位過去吧。」男子指了個方向後,便轉身為他們帶路。
只不過在轉身的同時——
一條毛量豐厚的銀白色尾巴未經遮掩地落入兩人的視線中。
「嚇!這這這、這是什麼啊?這人怎麼會有尾巴?!」聞人玓嚇得立刻縮到阿牛身後。
阿牛忍不住笑了下。弱肉強食的準則在妖界同樣適用⋯⋯是剛才被饕餮嚇得露出原形了吧?
沒想到他竟然連妖狐這種稀有生物都弄來了⋯⋯只能說他家這位長輩還真是了得,十分神通廣大!
「沒事的,只是隻被馴化的妖狐,不會害人的。」阿牛拍了拍她的手安撫後,便邁步跟上。
「妖狐啊⋯⋯」聞人玓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先是饕餮,再來是上次在森林裡遇到的貍貓妖寶祿,現在又來了隻妖狐⋯⋯她最近也和妖怪太有緣了吧?
有別於外觀和前院的陰森可怖,穿越迂迴的長廊後,落入眼簾的是一座百花爭妍、景色宜人的日式庭園。
庭園的中央有個石砌的小涼亭,一名同樣身著日式浴衣的男子正架著畫板,閒散地側躺在石椅上作畫。
「滕大夫,有您的親戚來訪。」
男子聞聲抬頭,和阿牛打了個照面後,不滿地哼了聲,而後誇張的大聲嚷嚷著,「我還想說是哪個親戚家的小孩這麼沒禮貌,見了人也不會打招呼,可不就是咱家大姊的可愛小孫子嗎!」
他精雕細琢的五官倒是和阿牛有幾分相似,雖為阿牛口中的長輩,但膚質卻是令人猜不出年紀的緊實,唯一較為突兀的,是落在他左耳際處的一綹銀亮白髮。
「哪,時雨你倒是說說看,這麼多年來也沒聽我這小外甥孫喊過我一聲舅公,這孩子是不是真的挺沒禮貌的?」
被喚作時雨的妖狐倒是沒多做反應,只是笑瞇了一雙長眼,恭敬地幫他們端來茶水。
早習慣他家這長輩老以刁難他為樂的阿牛倒不以為意,可跟在他後方的聞人玓卻渾身一陣緊繃。感覺⋯⋯這位長輩似乎不太好惹啊!
「舅、舅公好。」她連忙喚人。
男子眉一挑,這才發現聞人玓的存在。「唷,今天還帶了個跟班來啊?」
她印象中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舅公一兩次,不確定人家是不是還記得自己,便先開口自我介紹,「舅公,我是玓,好久不見。」
他意味深長地緊瞅著她,看得她頭皮都開始發麻,他的薄唇才上揚,扯出一抹笑。「好,妳有禮貌多了。」
說完,卻完全沒有要起身搭理他們的意思,繼續專注在自己的畫作上,最後還是一旁的時雨招呼他們在石階上坐下來。
石階上放了好幾罐與藥鋪櫃上相同的玻璃罐,他拿起畫筆順手沾了沾其中的「顏料」後,只消輕輕在畫布上一點——
「顏料」彷彿有了生命般,竟瞬間在畫布上自動蔓生成一朵梅花!
聞人玓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這⋯⋯是怎麼辦到的啊?
「今天的畫作主題是梅嗎?今年庭園裡的梅花的確是開得特別好啊!」時雨忍不住讚嘆。
聞言,她和阿牛才發覺,明明是盛夏時節,庭園裡竟然盛開著不合時宜的淡粉色梅花。
相較於她的驚嚇,阿牛則揚起了唇角。
肯定又是他這位神通廣大的舅公,不知從哪兒搜刮回來的稀有種吧。
舅公名喚滕非,是他們阿嬤滕雲最小的弟弟,據說一出生就帶有讓整個家族為之震驚的強大靈力,然而他雖然資質異人,卻天生反骨、桀驁不馴,總是令眾多長輩為之頭疼,所以一直以來都不是家族「重點培訓」的對象,由著他任性妄為,自由發展。
他因為自小就醉心於蒐羅世界各地的奇珍異寶,所以成年後長年旅居海外,周遊列國,行蹤就如同他的性格一般難以掌控,直到幾年前因為阿嬤身體狀態大不如前,才不甘不願的被喚回臺灣定居,接掌家族事務⋯⋯雖然一年到頭有大部分的時間仍舊行蹤成謎就是。
「今天來找我做啥?」畫作總算完成後,滕非將畫筆擱置在一旁,卻仍是閒散的側躺在石椅上,一副提不起勁來搭理他們的模樣。
「呃,今天是要來麻煩舅公幫我治療一下傷口⋯⋯」聞人玓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並將自己腿上的傷口呈現在他面前。
先前被傲因抓傷的地方雖然阿牛已經幫她緊急處理了下,但傲因的利爪似乎有毒,她的傷口不斷冒出黑色膿液,整條腿也開始發黑。
見狀,滕非眉一挑,這才撐起了身子。「這傷口怎麼來的?」
「是傲因。」阿牛道。
「傲因?」滕非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咦,舅公你聽得到我哥說話啊?」聽到兩人的對談,聞人玓驚奇的看向滕非。
彷彿她問了什麼蠢問題般,滕非嘲笑似的哼了聲,卻沒要回答的意思。
一旁的阿牛則解釋道:「舅公他能夠以『通心竊』來竊聽別人的心聲,所以聽得到我說的話。」
滕非冷啐了聲,「說什麼竊聽這麼難聽,你舅公我為人一向光明正大,要不是你這小子老愛裝聾作啞,我才懶得聽你心聲。」
「舅公說得是。」阿牛苦笑了下。
兩人的對話讓聞人玓聽得一愣一愣的,她突然想起滕非剛才作畫的樣子,又看到現下他竟然能夠和阿牛對話⋯⋯他們家舅公好像真的挺神通廣大的耶!
但這欽佩之情並未持續多久,看到滕非接下來的動作後,她三魂七魄差點沒給嚇飛——
他竟然拿著畫筆沾了顏料後,就往她的傷口塗!
「舅公,你做啥啊?!」聞人玓嚇得哇哇大叫。
她的傷口已經夠嚴重了,還用這些五顏六色的顏料亂抹,他是想讓她的腳廢了不成?!
「讓她閉嘴。」滕非不耐地瞪了她一眼,朝阿牛喊道。
阿牛連忙安撫,「沒事,舅公醫術非常高明的。」
「醫術高明?」但他現在的動作哪裡和醫術扯得上邊?根本就是胡搞瞎搞在亂畫一通!
才想繼續掙扎,卻在下一秒看到塗抹在腳上的顏料彷彿有了生命般,開始不斷吞噬著黑色的膿液,一陣清心的舒緩感沁入體內,原本發黑的部位漸漸散去,終於回復了她原本的膚色。
「好了,這樣明天應該就會好得差不多了。」大功告成,滕非俐落地放下畫筆。
完全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聞人玓,只能愣愣地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切。舅公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啊?
「妳!看完病就到旁邊和時雨玩去,我和妳哥還有男人的事要商量。」滕非擺擺手打發她。
「啊?」她表情古怪的瞥向一旁面帶微笑的時雨。是要她怎麼玩?
「快去。」滕非不耐地道。
最後在阿牛目光的安撫下,聞人玓才有些不甘願的移動,前去享用時雨早已準備好的糕點。
確定聞人玓走遠後,滕非正色盯著阿牛,「那個傲因是怎麼回事?」
阿牛表情跟著緊繃,「剛才和玓走在田邊小路,突然就遇到了一隻凶惡至極的傲因對玓展開攻擊,在擊斃了傲因之後,卻發現有道黑影從牠的天靈蓋上竄出,疑似⋯⋯受到其他更強大的力量控制。」
滕非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一會兒。連傲因都出現了,的確不尋常呀⋯⋯
「話說回來,『花』開了嗎?」
聞言,阿牛頓時臉色一沉。「已經開啟了兩瓣。」
「兩瓣啊⋯⋯」
沒想到才一晃眼,十七年這麼快就過了⋯⋯
他這一生總是過得任性妄為,從不曾為任何事掛心,也從沒有什麼事能阻撓他,就連歲月也未能在他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唯獨大姊當年交代的「那件事」,總是讓他一想到,白髮就又徒添了幾根。
但距離封印屆止之日也才不過幾天,竟然就已經開了兩瓣⋯⋯照這個速度繼續發展下去,若不再加把勁,恐怕真要趕不上了。
滕非突然從浴衣的衣袖裡翻出一把狀似匕首的金屬物交至阿牛手上。
「這是⋯⋯」阿牛有些不明所以。
「昆吾劍。」
滕非話一出口,阿牛立刻攢緊了眉。
「這次和你正賢師叔去了一趟山西帶回來的,雖然你阿嬤指名要的『夔聲鼓』沒找到,但有了這玩意,至少緊要關頭還能頂著用。雖然只是現代復刻版,卻也是用傳說中的昆吾赤銅精鑄而成,功效應該不會太差。」相較於阿牛臉上越顯凝重的神情,滕非卻是說得一派悠閒。
「用法就不用我多教了吧?」眼見阿牛眉頭深鎖,滕非腹黑的劣根性更是蠢蠢欲動,他宛若事不關己的拍了拍阿牛的肩,「套句你阿嬤常說的話,『能力越高,責任就越大』,我們的未來就寄託在你身上了!」
看著滕非明顯是在挖苦他的笑容,阿牛也只能暗自輕嘆,將昆吾劍小心收妥。「之後有勞舅公多幫忙了,情況發展至今,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要是繼續以目前的速度發展下去⋯⋯我也說不準還能夠阻擋多久。」
滕非這才稍微斂下臉色。「的確,依正常情況而言,這事情的發展不應該如此迅速,但最近風的味道變了⋯⋯雖然目前還不明白這些異變是怎麼來的,唯一能夠確定的是,有某種不好的力量正蠢蠢欲動。」
阿牛攢眉。其實不只玓常嚷嚷著今年的百鬼夜行聲特別吵,他也早就發現,今年在路上遊蕩的鬼魂的確比往年來得多,尤其是帶有惡意的怨靈,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遇到非人的機率實在高得太過離奇,彷彿⋯⋯有人在暗中操縱一般。
「算了,總之船到橋頭自然直,現在敵暗我明,一切也只能靜觀其變!」滕非不改他一貫閒散的態度。
阿牛望向不遠處正和時雨談天說笑的聞人玓,看著她臉上單純的笑容,胸口忍不住一緊。
無論如何,他一定會保護玓的!
 
轉開水龍頭,嘩啦啦的熱水自蓮蓬頭裡傾瀉而出,沖掉了聞人玓身上的髒污,也帶走了她一整天的勞累。
塗抹沐浴乳時,瞥見身上一些細微傷痕,她才想起自己是個負傷之人。
沒想到看似難纏的舅公醫術那麼厲害,被他用那些來歷不明的顏料塗塗抹抹後,不但被傲因所抓出的傷口迅速復原,就連其餘的一些小擦傷也都癒合得差不多了,她一開始還誤會舅公在胡搞瞎搞,想來實在是太失禮了。
一想到以後不但有阿牛在身邊保護她,又有舅公這個能力如此強大的靠山⋯⋯聞人玓開心到忍不住想哼歌,卻突然聽見一陣細碎的譏笑聲。
這麼討人厭的感覺似曾熟悉,該不會又是⋯⋯
雙眼瞟向傳出聲音的通風窗口,果然就見到兩隻獐頭鼠目的小妖正以曖昧的眼神猛盯著她瞧。
「啊——你們兩隻色鬼、骯髒鬼、不要臉的髒東西!竟敢偷看我洗澡?!」
聞人玓手忙腳亂的想遮住重點部位,卻覺得好像怎麼遮都不對,一時慌亂到不知該如何是好。
「何必這麼麻煩呢?反正妳又沒有什麼東西好遮的。」
「對耶,我看了那麼久,還真的完全沒看到任何東西耶!」
兩隻田鼠妖又是一陣小人得意的奸笑,接著轉身往窗外跳去。
聞人玓深吸一口氣,理智之弦在同時應聲斷裂,她匆匆穿了衣服,急奔至廚房拿了把掃把後,火速衝到浴室外頭的庭院,展開一陣地毯式的搜索,立刻就發現那兩隻田鼠妖藏匿在矮樹叢邊,仍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欠扁樣。
好啊,看拎鄒罵怎麼收拾你們!聞人玓揚起掃把,全速朝田鼠妖的方向衝去,但就在她即將揮下掃把的同一時間,田鼠妖竟然破天荒的向她認錯。
「好了,別氣了,我們鄭重跟妳道歉,之前不應該叫妳不男不女的。」
眼見兩隻無惡不作的田鼠妖,竟然乖乖屈服在她的威勢之下,聞人玓先是一愣,而後不禁得意起來。
然而緊接著,卻又聽見田鼠妖說道:「真的,我們之前叫妳不男不女的實在太不應該了,因為妳根本就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兒身哪!」語罷,兩隻田鼠妖又恢復欠扁至極的嘴臉,再度目中無人的大聲訕笑起來。
「⋯⋯」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次被愚弄的聞人玓,氣到一時語塞,揚起掃把想繼續發動攻擊,卻突然感覺褲腳被扯了下。
「玓姊姊,妳在跟誰講話呀?」
低頭一看,才發現來人是剛滿兩歲、走路還會搖搖晃晃的堂弟小璟。
「小璟,你怎麼自己跑出來了?」聞人玓蹲下,柔聲關心自家可愛的小堂弟,暫時不理會前方仍舊自顧自笑得開懷的兩隻小妖。
「小璟想噓噓,但找不到媽咪。玓姊姊可不可以帶我去?」
「噓噓啊⋯⋯」聞人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目光瞬間一亮,「好啊,小璟乖,你有沒有看到前面有兩隻髒兮兮的小老鼠呀?」
「有。」小璟點頭如搗蒜,「媽咪說老鼠壞壞,不可以靠近牠們。」
「對,老鼠壞壞,所以⋯⋯」聞人玓邊揉著他的小腦袋,邊露出狡黠的笑容,「小璟想尿尿的話,就直接對準那兩隻壞老鼠,把牠們趕走好不好?」
嘿嘿,兩隻嘴巴不乾淨的髒東西,看我現在就用童子尿來幫你們洗乾淨!
「好。」雖然完全不明白現在究竟是什麼狀況,但在聞人玓的鼓舞下,小璟非常興奮的躍躍欲試。
「那我們就衝吧!」
她幫小璟拉下小褲褲後,玩心大起的小璟便一邊噓噓、一邊搖搖晃晃地追著兩隻田鼠妖跑。
「呀——妳這不男不女的好陰險,竟然想出這種骯髒的奧步!」
雖然童子尿並不是萬能的辟邪物,但用來對付這種不入流的低等小妖倒是綽綽有餘,兩隻田鼠妖被嚇得四處逃竄,一路被小璟追到田間小路上。
終於等到風水輪流轉的聞人玓慢步跟在後頭笑到忘我,不一會兒,就見嚐到苦頭的兩隻田鼠妖已逃逸無蹤。
「爽快!」
眼看宿怨已報,渾身暢快的聞人玓正想領著小璟打道回府,然而這回神一看才發現——小璟不見了!
第二章 活命筆記重點二:關鍵時刻登場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惡魔
田間小路上,空盪盪的全然不見人影,而且四周氣溫驟降,感受不到一絲生氣。
小璟人呢?
怎麼才一個閃神,小璟就跟兩隻田鼠妖一塊消失不見了?
「小璟,回家嘍,姊姊等等買糖給你吃,你趕快出來跟姊姊回家呀!」
被嚇得頭皮開始嚴重發麻的聞人玓急著四處找人,然而無論她如何呼喊,就是不見小璟嬌小的身軀。
完了,這下完了,要是小璟真的被她搞丟的話,她可能真的得去變性來掩人耳目,躲過家族的獵殺了⋯⋯
眼看前方盡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田野,一陣寒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小時候阿嬤常常告誡她,鄉下地方人煙稀少,陽氣也較薄弱,相對的,妖魔鬼怪的氣焰自然會特別高漲,尤其是農曆七月的夜晚,盡量不要單獨走在田野間,不然很有可能會被不好的東西帶走⋯⋯
想到這,聞人玓忍不住嚥了嚥口水,連忙加緊腳步尋找小堂弟。
好一會兒,她總算在前方不遠處的田溝中發現了一道嬌小身影。
「小璟!」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她可以不用去變性啦!
聞人玓連忙疾奔過去,「我的小祖宗呀,你怎麼這麼淘氣的躲在這裡跟姊姊玩躲貓貓,你都不知道姊姊找你找得好苦呀!」
噙著淚的聞人玓奔至小璟身後,才想來個感人肺腑的愛的重逢,然而就在此時,「小璟」突然緩緩轉頭⋯⋯
不是小璟!
聞人玓驚恐的瞪大眼睛⋯⋯這到底是什麼生物啊?
眼前這個古怪生物型態似人,卻詭異的長了四隻眼睛,額頭如鐵般閃著金屬光澤,且四肢皆有蹄,正不斷將地上的砂石往嘴裡送,發出「喀啦喀啦」的咀嚼聲。
驚覺不妙的聞人玓下意識就想逃,卻更惶恐的發覺⋯⋯在這不明生物的四眼注視下,自己竟然完全動彈不了!
當不明生物察覺到她的存在,便停下吃砂石的動作,緩緩向她靠近,並用四隻閃爍著詭異精光的大眼上下審視了她好一會兒後,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道:「妳為什麼要這麼害怕?我們明明就是一樣的呀⋯⋯」
一樣?哪裡一樣?
看著妖怪詭異的面貌,她渾身上下不斷冒著冷汗,心臟已經狂跳到幾乎快蹦出胸口,然而無法動彈的她卻只能僵在原地,等著眼前妖怪來料理自己。
四眼妖怪又開始從地上鏟起砂石⋯⋯只是,這妖怪雖然生了四隻眼睛,卻非常不長眼的鏟到砂石旁的一坨螺旋狀物⋯⋯
「來,不要怕,我們一起吃。」四眼妖怪緩緩將鏟起的物體送往聞人玓嘴邊。
不是吧?!
聞人玓瞠大眼,死命盯著那坨離她越來越近的東西⋯⋯從形狀和顏色來看,很明顯的,那根本是一坨新鮮的牛糞啊!
剛才不是還說是自己人來著?沒道理你吃泥土我吃屎啊?
眼看牛糞離她的臉越來越近,聞人玓努力的閉緊嘴唇,但就在四眼妖怪觸碰到她臉頰的瞬間,突然感到腦袋一陣劇痛,痛到幾乎讓她昏厥!
腦海中也同時排山倒海的湧入大量畫面——
 
黃沙、赤土、煙硝瀰漫。
倒臥在烽火連天的沙場上,僅剩一息尚存的他只見周遭屍骨成山,一條血河蜿蜒,而血河的源頭,正是與他共患難一輩子的兄弟們的屍身。
自額上不斷湧出的鮮血模糊了他的雙眼,就連無垠的蒼穹看起來都是一片怵目驚心的赤紅。
「若你肯就此俯首稱臣,我能夠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對戰了大半輩子的敵手持握著一柄長劍抵住他的咽喉,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眼前的紅日。
即便逆光下看不清樣貌,他也絕對忘不了那張令他恨入心髓的面孔。
他不以為意的放聲大笑,「公孫老賊!你就這麼畏懼我的存在?今日剿滅我族,最好也確定能夠就此令我魂魄俱滅,否則他日待我輪迴重返,就是爾輩血祭之時!哈哈哈哈——」
不再與他廢話,敵手俐落的揮動長劍,讓他頸間飛濺而出的熱血,如同絕豔妖嬈的紅花綻放,同時化盡了他最後一絲生命力。
然而,那如雷聲般震耳欲聾的慷慨笑聲,仍舊迴盪不已——
 
「啊——」撕心裂肺的痛楚,讓聞人玓終於忍不住放聲嘶吼。
她的頭、身體、四肢,全都處於如同高溫燒灼的煉獄之中。
就在她痛到幾乎要失去意識時,突然聽到有道熟悉的聲音在距離她不遠處急促的唸了一段咒語。
模糊的視線中,隱約看見有道頎長的身影,手持利刃在手掌上劃出一道口子,鮮血立即湧出。
緊接著,來者將鮮血揮灑至空中,口中咒語再起,瞬間,飛濺在空中的血滴竟彷彿有了生命般,迅速凝聚成一道如綻開蓮花般的圖騰,且散發著耀眼的紅光。
「封!」來者咒印一下,空中的蓮形血印立刻飛射向前,團團圍住四眼妖怪。
四眼妖怪憤怒的邊發出嘶吼邊掙扎著,但隨著來者口中的咒文越唸越完整,包圍住四眼妖怪的蓮形血印由綻放的型態逐漸縮闔成花苞狀,妖怪反抗的力量也越來越式微,最終,不敵咒印壓制的四眼妖怪精力全失,被包覆埋沒在已完整收闔成花苞狀態的血咒之中。
令聞人玓渾身痛苦不堪的灼熱感也在同時消除,而一從束縛中解脫,她便立刻暈了過去——
 
沁涼如水的晚風,攜著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拉回了聞人玓遠颺的意志,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阿牛溫潤的微笑。
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躺在阿牛的大腿上,由著他幫自己搧風散熱。
「哥⋯⋯」她有些恍然的四處張望,古色古香的日式建築落入眼中,她隱約記得這裡是舅公藥鋪後的庭園。
她怎麼會在這裡?她應該在⋯⋯額際一陣強烈的抽痛讓她忍不住皺緊了臉,卻怎麼都想不起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頭還疼嗎?」阿牛柔聲問道:「聽小璟說,妳洗完澡後就追著兩隻田鼠跑到田野裡去了,大概是妳不小心跌倒撞傷了腦袋,才暈了過去,還好舅公路過發現,才把妳帶回藥鋪來。」
他指了指前方,「妳看,那兩隻田鼠妖我幫妳抓來了,妳等會兒再看看要怎麼處置牠們吧。」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就見那兩隻欠扁的田鼠妖氣焰全失的被關在一只貼了符的鐵籠中,正不斷哀號著要人放牠們出去。
沒錯,她的確是追那兩隻田鼠妖到了田裡去⋯⋯但接下來呢?
怪了?為何她怎樣都想不起來?
「聞人姑娘頭疼的症狀應該是撞傷的後遺症,來,把藥喝了,症狀很快就會減輕許多。」笑瞇著眼的時雨端來了一碗澄澈透明的淡橘色湯藥。
阿牛扶起聞人玓,自他手中接過藥碗,端到她面前,「喝吧,舅公的藥一向很有效的。」
她依言一小口一小口的輕啜著。這碗藥不似一般中藥有著難聞的藥味,反倒飄散著陣陣菊花清香,入口後也有種回甘的清爽感,給人一股沁入心肺的舒緩。
「好了,妳再躺一會吧,等妳頭疼的狀況減輕了,我們再回去。」
「嗯。」她再度躺回阿牛的腿上。
果然,喝了藥之後,她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睏意也一古腦湧了上來,不一會兒便沉沉睡去。
這時,滕非才緩緩的從和室內走出,來到緣廊上的聞人兄妹身邊。
「吃完藥後,剛才發生的一切,她會完全忘記。」
他手上拿著一條繃帶,一圈圈的綑在自己的左手掌上,在阿牛身邊坐下後,便將左手交由時雨包紮打結。
「舅公的手沒事吧?」阿牛問。
「不過是小傷,明天就好了。」他不以為意地哼了聲,「比起我,你家妹子的症狀倒是嚴重些。」
阿牛臉色一沉,「舅公,玓剛才⋯⋯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接獲通知趕到藥鋪後,見著的就是玓在昏厥的狀態中仍不斷痙攣的模樣⋯⋯而她左肩上的血蓮咒印竟又開啟了一瓣!
「她中了幻術。」
「幻術?」
滕非點頭,「我感覺今晚風的味道特別不尋常,便循著瘴氣的來源趕去,就發現她蜷臥在地上,而肩上的血蓮咒印則不斷散發著驚人的紅光。我猜想應該是有『人』刻意利用幻術,想喚起她腦海深處的記憶,進而解除血蓮咒的封印⋯⋯
「幸好我和你阿嬤的血緣相近,才有辦法用我的血強化咒印,將那股蠢蠢欲動的力量壓制住,否則,現在已經是一片血海狼藉了。」滕非哼笑了聲。
完全能夠體會事態嚴重的阿牛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我剛才施咒的同時,應該多少有傷到那人的元神,照理說,在他復原之前應該是逃不遠的,況且也只有在我們這種人煙稀少、陽氣薄弱的鄉下地方,他的氣焰才有辦法如此高漲。」滕非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聞人玓,「明天先讓她自己回台北,你留下來幫忙找人。」
「但放玓一個人⋯⋯」阿牛有些顧忌。
「放心吧,有那隻饕餮陪著她,一般妖魔鬼怪傷不了她的。」
「也是⋯⋯」
低頭看著聞人玓安穩的睡容,阿牛一顆心卻緊揪著。
千萬⋯⋯千萬不能讓玓發生什麼事才好!
忽地,一陣涼風襲來,將滿庭園的梅花撩動得如浪潮般,一波接著一波搖曳,如同風中所夾帶著的詭譎氣息,正暗濤洶湧⋯⋯
 
「呵啊——」沒勁地打了個大哈欠後,聞人玓有如喪屍一般,頹然的行進著。
同樣的馬路、同樣的街景、同樣令人心情浮躁的農曆七月天,走在再熟悉不過的上學途中,加上一路的傾盆大雨相伴,她的心情就有如此刻的天空一般,陰鬱得怎麼樣也明朗不起來。
怎麼這七月還不趕緊過完哪!
尤其這幾天阿牛又被舅公扣留在屏東,不知道在處理什麼事,只剩她一個人⋯⋯想來就覺得實在好討厭啊!
忽然背後遭到猛烈一拍——聞人均被嚇了一跳,轉過身,就見艾可一張神采奕奕的笑臉。
「玓,早啊,怎麼一大早就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有點精神嘛!」
唉,如果她也像艾可一樣,只是個生活單純的女高中生,她當然也會每天蹦蹦跳跳的來上學呀,無奈她接觸的對象就是複雜到還真的連牛鬼蛇神都有⋯⋯
她的人生,何時才能夠平凡一點?
「咦?今天阿牛哥怎麼沒跟妳一起來呀?」
自從阿牛哥搬來臺北之後,即便沒有參加暑期輔導,仍幾乎天天陪著玓上下學,但今天竟然沒看到阿牛哥這個讓她朝思暮想的身影,她的失落之情全表現在臉上。
「喔,我哥這幾天待在屏東幫我舅公處理一些事,可能還要一陣子才會回來。」所以負責護送她上下學的任務,就全落在阿牛的跟班——饕餮身上。
瞥了一眼跟在她身邊,正呈現河馬般渾圓肥滿狀態的饕餮,她不禁翻了個白眼。雖然被阿牛派來當她保鑣,但除了陪她上下學外,這隻臭河馬根本完全不聽她使喚,也很少搭理她,壓根沒把她當作一回事。
根本就是狗眼看人低!
忍不住伸腳踢了饕餮一記,想當然耳,皮粗肉厚的饕餮當然是不痛不癢,反而重創了她脆弱的腳拇趾。
「噢!」聞人玓吃痛地抱著腳在原地跳。
「玓,妳幹麼突然踢空氣啊?而且踢空氣也會痛嗎?」艾可一臉古怪的看著她。
「呵,沒啦,我突然腳抽筋了。」聞人玓努力擠出笑容。
死河馬、臭河馬,等阿牛回來就有你瞧的!她眼神凶狠的瞪著旁人看不到的饕餮。
「玓,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趕快走吧,不然到時候遲到,又要被鐵血女教官罰跑操場了!」艾可邊催促著她,邊快步向前走去。
「說的也是。」眼下還有個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難纏的鐵血女教官啊!
一想到之前才歷經過的地獄操場無限循環,聞人玓就沒來由的一陣腿軟⋯⋯不行,再怎樣都不能夠遲到!
她連忙準備小跑步跟上,卻在起步後沒多久,被前方地面上一閃而過的亮點吸引了目光。
「那是什麼啊?」聞人玓忍不住好奇的趨前,蹲下查看。
她下意識將地上反光的金屬物拾起,仔細一瞧才發現是枚銅幣,然而這並非現代通用的貨幣,而是枚外圓內方的古代錢幣,依稀可見上頭以篆體刻著「天賜良緣」四個幾乎快被磨平的大字,顯示出錢幣的歷史久遠。
這好像是一般風水法器店裡會賣的五帝錢耶!
因為以前阿嬤還挺講究風水的,所以她也看過不少,但一般常見的五帝錢上頭,不外乎都是刻著順治、康熙、雍正、乾隆、嘉慶清朝五帝通寶的字樣,不然就是現代商人為了討吉利,復刻製造的「招財進寶」字樣,這「天賜良緣」版本的,她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正疑惑著,突然有片東西鋪天蓋地往她襲來,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被網住了!
什麼?!瞪著身上突然出現的網子,聞人玓嚴重怔愣住。
這大都市的,又不是漁港,哪來這麼大張網子?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怎麼會被網子給網住?
沒讓她有時間多加思索,下一秒,身上的網子一緊,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就被一道強大的力量拖行而去——
「玓,快來不及了,妳怎麼還不快點?」前方的艾可回頭喚人。
但一轉身才發現,眼前哪裡還有什麼聞人玓,只留下一把白花花的大傘在地上晃動。
「玓?」奇怪?人呢?
 
「啊——」
被緊緊束縛住的聞人玓,只能任由網子以極為驚人的速度將自己朝不明目的拖行前進。
「救人、救人哪!」
一路上的學生雖然不少,但無論她如何放聲呼喊求救,就是沒有半個人搭理她。
嗚⋯⋯這是什麼世道啊?光天化日下也敢公然網人就算了,可她都快喊破喉嚨了,竟然沒半個人願意對她伸出援手!
就算不想救她,至少也投以同情的眼神來安慰她,那她心裡會好過一點⋯⋯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是怎樣?彷彿就像——
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嗯?!
聞人玓這才意識到,或許路人並非昧著良心袖手旁觀,而是根本就沒看到她。
「怎麼會這樣?」
疑惑之餘,她注意到這張網子並不是一般繩索製成的,材質竟然是一種半透明、有如黏膜般的物質,無色、無味,亦無任何溫度,且韌性極佳,看似線條纖細,卻任她如何用力拉扯都無法扯斷。
甚至自己在崎嶇不平的馬路上被拖行了這麼長一段路,身上卻完全沒有任何傷口,就連雨水都淋不到她。
這⋯⋯難道是結界?
記得以前聽阿牛說過,某些道行高深的人能夠自由轉換結界的型態,像是變換成防禦用的盾或是攻擊用的刀劍⋯⋯
所以她是被人用結界網住了,路人才完全看不到她?
才剛恍然大悟,然而一抬眼就見一整面牆放大出現在眼前,眼看就要撞上了——
「啊——」
聞人玓放聲尖叫,下意識閉緊了眼睛,不敢看自己即將面臨的悲慘命運。然而過了好一會兒⋯⋯又再過了好一會兒,預料中的痛感不但沒有發生,一路拖行她的網子也停了下來。
她緩緩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竟然穿過了那道牆,來到一條隱密的死巷裡。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雖然總算停了下來,但在看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之後,聞人玓一張臉立刻垮了下來。
他們學校本就地處偏遠,又因為位於工業區,除了分布不算密集的工廠、修車廠之外,真正住在當地的居民實在不多。
她被拖到的這條死巷,剛好就在破舊的廢棄空屋旁,而讓她害怕的是⋯⋯據說這屋子會廢棄的原因,是曾經發生過凶殺案,有名無辜婦人被突然闖入的匪徒亂刀砍死,死狀十分淒慘,從此就不時傳出有冤魂出來作祟,要找替死鬼的消息。
嗚⋯⋯到底是哪個吃飽太閒的,把她拖到這個鬼地方來呀?
「叩叩、叩叩⋯⋯」
就像要呼應她內心的恐懼般,遠方突然傳來一陣緩慢的腳步聲。
儘管聞人玓有一雙視力二點零的陰陽眼,閱鬼無數,但她從來沒有這麼驚恐過,因為隨著那腳步聲逼近,她發現自己竟然完全看不見來人,但緊迫盯人的灼熱視線逼得她無法默視⋯⋯
完了,這次她遇上的該不會是什麼道行高深的鬼王吧
才正要為自己乖舛的命運擰出一滴淚來,突然,眼前出現一張顛倒的臉孔,過分放大的與她對視,讓她的眼淚瞬間全倒縮回去。
「啊——鬼、鬼鬼鬼!」聞人玓慌亂的大叫。
而那張顛倒臉孔的主人其實只是一個站在她後方彎腰俯視她的少年,這時,他從她身後緩緩繞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專注的盯著她瞧。
幾乎快喊破喉嚨的聞人玓,好一會兒後才總算稍微冷靜了下來。
回神之後正眼一瞧,才發現蹲在前方的竟是有張正常人面孔的少年⋯⋯不對,是比一般人好看幾百倍的超級精緻俊俏面孔!
高挺的鼻梁、深邃如鷹目的雙眸,五官輪廓略比一般亞洲人來得立體,加上細緻偏白的膚色,像是個混血兒,年紀感覺似乎和她差不多大,穿著一身輕便的夾克及牛仔褲,左手上不知為何纏滿了繃帶。
唯一顯得突兀的是這精緻的面容上有雙一金一黑的眼瞳!
聞人玓嚥了嚥口水。長這麼大都還沒聽說過或看過有人的眸色是這樣的⋯⋯他到底是不是人?
五官精緻的少年並未有其他的動作,只是以一金一黑的深邃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直直盯著她瞧。
從未被除了阿牛以外的男孩如此盯著看,聞人玓沒來由的一陣心慌意亂,心跳急遽加速。
完全感受不到她內心正澎湃激昂的少年,突然又朝她靠近、再靠近,就在她為此屏息到幾乎快要斷氣時,少年終於開口了——
「妳究竟是何方妖孽?為什麼會被我的『尋魔網』給網住?」
「啊?」
沒料到對方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如此「跳痛」到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問題⋯⋯聞人玓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坦白從寬,要是妳肯乖乖從實招來,或許我可以考慮放妳一馬。」
「⋯⋯」看著少年堅定且認真的神情,聞人玓頭皮不禁一陣發麻。
糟糕,這人該不會是腦袋有問題吧?照這個情況看來,這個人應該是個有妄想症的靈能者⋯⋯
她聞人玓從小到大雖然無鬼不撞、無妖不遇,但神經病倒還真的是第一次遇上,這回要怎麼辦啊?阿牛給她的護身符會有用嗎?
冷靜,冷靜!之前在社教節目上有看過,對付這種有攻擊性的神經病,最好的方法就是笑容可掬,以溫柔、關懷感化他,千萬不可以刺激到他。
嚥了嚥口水後,聞人玓小心翼翼的道:「這位大俠,明明就是你『不小心』撒網撒到我身上,怎麼反倒問我為什麼會被你的網子捕住呢?」
少年只是更狐疑的審視著她,甚至傾身向前在她的肩頸間嗅了嗅,惹得聞人玓又是一陣躁熱,心跳再度跟著急速狂奔。
「三魂七魄都齊全,陽氣的濃度也正常,一般人類的組成條件的確都齊全沒錯⋯⋯」少年突然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起來。
雖然不知道他一連串沒頭沒腦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照他平靜的態度看來,現在病情還算穩定,應該不會隨便攻擊人吧?
那接下來她得趕緊想想該怎麼從這個鬼網子裡逃出去了⋯⋯
「妳真的不是妖怪?」少年還是一臉狐疑。
「真——的不是!我絕對只是一個普通到比你家隔壁老王還普通的普通人,絕——對不是什麼會躲在馬桶裡嚇人,或者半夜壓人家床的妖魔鬼怪,請大俠千萬要明察呀!」聞人玓陳述得慷慨激昂又如泣如訴,就希望眼前這個有妄想症的傢伙,除了精神狀態不正常之外,千萬別還瞎了眼。
少年望著她又看了半晌,似是認可的點了點頭,這才解除緊迫盯人的狀態,緩緩起身。「也是,從來沒聽過有哪隻妖怪會對著人叫大俠,妳肯定是個沉迷武俠Online Game沉迷到脫離現實的御宅族,腦袋出了點問題。」
「⋯⋯」竟然被個神經病罵腦袋有問題⋯⋯這究竟是什麼世道呀?
「只是奇怪了⋯⋯這尋魔網一般人不但看不到、摸不著、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更別說是被它網住了,但妳一個普通人卻⋯⋯除非⋯⋯」少年瞇起眼,再度彎腰向她欺近。
「除、除非什麼?」
「除非妳身上有『長東西』。」
「呸呸呸呸!你胯下才長香菇咧!」
然而沉浸在口舌之快的快感中沒多久,聞人玓立刻回想起自己還落在人家的魔爪中啊,她剛才的反應簡直就是在自掘墳墓。
只見少年性感的薄唇突然勾勒出一抹懾人心魂的完美弧度,並緩緩的朝她耳邊靠近,接著,她感覺到少年在耳邊吐了溫熱的氣息——
聞人玓整張臉瞬間漲紅到幾乎快要爆炸。
媽呀,這神經病該不會是想劫色報復吧?!
「不要啊!我要胸部沒胸部、要屁股沒屁股,身材又乾又扁還有凸肚臍,全身上下又全是骨頭,硬邦邦的不好抱啦!」狗急跳牆的聞人玓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將自己的缺點赤裸裸地暴露出來。
慌亂中,她感覺到有一陣強大的氣流從身邊掠過,接著全身上下的束縛一鬆,整個人赫然跌坐在濕濘的柏油路上,傾盆大雨瞬間淋得她一身濕!她這才驚覺原本在她身上的網子已全然消失無蹤。
原來⋯⋯他是在幫她解開結界?聞人玓恍然起身。
只見少年揚起一抹無害的笑,以極富磁性的嗓音緩道:「原來妳有凸肚臍啊?」
聞言,聞人玓深吸了一口氣,想起剛才自己究竟都說了什麼,「你、你你你——」
完了,她該說的、不該說的竟然全都說了!這下要是傳出去的話,她還要不要混哪?
她正苦惱思忖著該如何挽救自己的名節時,突然感覺周圍的光線一暗,空氣也變得沉重,落在她身上的雨滴更是莫名轉為濕黏,甚至夾帶著難聞的腥味。
「噁,這是什麼味道啊?」落在鼻子下的腥臭雨滴令她嚴重反胃,下意識就伸手抹去,卻發現——
自己竟然是滿手血?!
是血雨!天空居然下起了血雨!
「怎麼會這樣?!」
就在她嚇得渾身發顫之際,有股強大的力量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將她往後拽。
「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死得這麼慘?」
再度跌坐在地的聞人玓,聽見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淒厲叫聲自身後傳來,被用力緊抓著的左肩處,也同時產生一股痛徹心腑的燒灼感。
她緩緩轉頭,只見一隻血淋淋的骨爪緊攀著她的肩膀,而骨爪的主人貨真價實是個整臉血肉模糊、皮開肉綻,且不斷有白蛆在其中鑽竄的長髮女鬼!
「啊——」一時間,腎上腺素狂飆的聞人玓,用力掙脫女鬼的箝制之後,竟直往前方少年的身上跳,並緊巴住他不下來。
少年對她這突來的投懷送抱也沒多做反應,由著她抱。
然而亟欲找替死鬼而殺紅了眼的女鬼,不肯罷手的朝他們衝來。
「死,我要妳陪我一起死!」女鬼淒厲的喊叫道。
「不要啦,妳去找別人啦!」
嗚⋯⋯怎麼每次都是她啊?偶爾也該換個人玩吧?
猶如溺水人看到浮木般,聞人玓不由得更使勁抱住少年,卻發現他在面對面目猙獰的女鬼時,態度卻是過分平靜⋯⋯他該不會是被嚇傻了吧?
可下一秒聞人玓就發現自己白擔心了,他非但沒傻,還悠閒的說風涼話——
「但她就是指名要妳耶。」少年不疾不徐的道,儼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好整以暇的等著看聞人玓會如何處理眼前的狀況。
就他的觀察,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這女孩身上肯定藏了什麼力量非常強大的東西,才會被他的尋魔網捕獲⋯⋯所以這女孩究竟是故意裝傻呢,還是真的對自己的能力渾然不知,他得探探她的底才行。
「都什麼時候了,你就快別說風涼話了吧,你不是有那個什麼尋魔網嗎?快使出來救人啦!」
只見女鬼利爪左右開弓的攻擊聞人玓,而早就嚇得三魂七魄都要飛了的她,則像隻無尾熊般緊攀在少年身上,俐落的左閃右躲,從原本的正面熊抱轉變成攀附在少年背後躲避女鬼的攻擊。
少年忍不住挑眉。
瞧她一副嚇破膽的模樣,他可以肯定這女孩真的對自己的能力全然不覺⋯⋯可惜了她擁有那麼力量強大的東西。
下一秒,少年一伸手就輕鬆擒住了女鬼的右手。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奉勸妳還是趕緊放下執念,投胎轉世去,不然妳繼續這樣在人間作亂,也只會徒增妳自身的業障罷了,害人害己,得不償失啊!」
他不疾不徐地好言勸說,卻惹來聞人玓的白眼。
不是吧?都什麼時候了還在那邊長篇大論的講道理?要是和女鬼講道理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麼?不對,這種情況就算是警察來也是完全沒轍吧?還沒聽過哪個人民保母兼做收妖的。
「我要你們陪我一起死!死——」完全把少年的曉之以理當作耳邊風的女鬼,持續淒厲的叫囂,接著伸出另一隻利爪向少年襲來。
「既然妳執迷不悟,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只聽見他以日文唸了一段她聽不懂的咒語後,右手掌突然升竄出一團黑色火焰,接著向外一甩,火焰便纏繞住女鬼,熊熊燃燒了起來!
黑色的烈焰如有生命一般,迅速蠶食鯨吞女鬼的靈體,而女鬼被火焰燒到之處,開始一點一滴的消失,絲毫未留下半點灰燼。
最後女鬼就在淒厲的慘叫聲中,被狂猛的黑色烈焰全然吞噬,而所有怪異現象也隨之消逝。
從頭到尾看得一幕不漏的聞人玓,頓時呈現傻眼狀態,久久無法回神。
剛才⋯⋯是不是發生什麼很了不得的事情啊?
「妳這樣一直抱著我不放,難道就不怕我胯下的香菇長到妳身上?」少年口氣略帶戲謔。
聞人玓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很不知廉恥的一直攀在人家身上,臉一紅,連忙彈離他的懷抱。
站穩後她才發現,這少年不但相貌堂堂,就連體格都可媲美麻豆身材,她身高好歹也逼近一百七十五公分,他竟然還比她高出一個頭,是怎樣?
「還好嘛,沒有妳形容的那樣乾扁。」
少年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她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然而順著他曖昧的視線往下看去——她的白色制服竟然被雨淋成半透明的了!
她連忙遮住胸口的一片春光,「啊——你這變態!色鬼!」
嗚⋯⋯怎麼就這樣給個變態看光了,虧她剛才還有一瞬間對他好生欽佩。
少年對她所言恍若未聞,只是逕自伸手將她拉入懷裡,一低頭,看見她衣服被女鬼撕裂的左肩處,除了女鬼留下的爪痕外,尚有著一抹紅色印記⋯⋯少年唇角忍不住上揚。「果然有長東西嘛。」
「什、什麼?」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得渾身僵硬、腦袋當機的聞人玓,一時間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少年只是笑了下,手上突然又竄出了一團火焰,但有別於方才那團噬人的黑色火焰,這次燃起的是有如琉璃般清透的青色之火。
接著,就見少年將火焰掃向她的左肩處,聞人玓先是一驚,隨即就發現火焰撫過之處,非但沒有料想中的燒灼感,反倒傳來一陣陣沁入心脾的清涼,被女鬼利爪所傷之處的不適也在同時獲得舒緩。
少年收手後,便脫下自己身上的夾克往她身上覆去。
「我想,我們應該還有機會再見的。」
在給了聞人玓一個奪人心魂的完美笑容後,他身手矯健的翻過一旁的圍牆,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還反應不過來的她呆愣在原地,良久才吶吶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這時,她腳邊突然傳來一陣毛茸茸的觸感——原來是姍姍來遲的饕餮。
「臭河馬,你怎麼現在才來啊!」
她都被整成這樣了,現在才出現有什麼用?這保鑣到底怎麼當的啊?到底懂不懂「敬業」兩個字怎麼寫?
看饕餮一副若無其事的懶散樣,聞人玓大為光火,然而她這次不敢再跟自己的腳趾過不去⋯⋯只有忍下手癢腳癢的衝動,惡狠狠的瞪了牠一眼。
「等阿牛回來我一定會跟他告狀,到時候走著瞧!」
饕餮卻只是一臉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大哈欠,完全沒當一回事。
聞人玓氣結地望著牠,一瞥眼,這才突然意識到身上披了一件夾克,她的思緒不禁又拉回了方才少年以青色火焰減輕她肩上痛楚的情景。
「他⋯⋯剛才是在幫我療傷嗎?」聞人玓有些恍忽地望向少年離去的方向。
所以⋯⋯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啊?
此時,遠方突然傳來的一陣斷魂鈴聲回答了她的問題——
「完了,遲到啦!」聞人玓心一驚,瞬間有種毀天滅地的絕望感,可此刻她只能含淚拔腿往學校奔去。
嗚⋯⋯惡魔,那人肯定是惡魔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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