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權貴興武侯府有對雙生閨女,生得一模模一樣樣,但性子南轅北轍,
一個舌上長了花似,說出來的話很中聽,讓人心頭歡喜,
一個成天渾似瞪著眼睛睡覺,反應慢三拍,事事不在意,
人人都說妹妹是才女,姊姊不及她一根手指頭,殊不知有人扮豬玩穿越啊──
趙若瑾名言:「槍打出頭鳥。」她凡事低調,不跟同樣來自現代的妹妹搶鋒頭,
妹妹說要做生意,搶去大鋪面,她就挑個巷子內的小店鋪做內行人的買賣,
妹妹成天剽竊古人詩詞,參加花會攀附貴人,她在家練好女紅才要緊,
所謂傻人有傻福就是在說她,去自家莊子住幾天也能遇上當朝第一美男靜王,
這上官靜受傷落難,她小露醫手救治,他竟對她上了心,
從此她買溫泉莊子他要入股,送她兩個會武丫鬟監視保護她,
她泡溫泉時身子被他看光,他正好要她嫁給他,順道解了他被亂賜婚的危機,
平白得個貴婿,這下妹妹還不嫉妒得紅了眼,一心想巴上太子贏過她,
唉,妹妹怎麼看不清局勢,硬是捲入皇子爭鬥中給家裡招災?
甚至發現宮中是吃人的地方後,要求姊代妹嫁,
喂,她那未婚夫婿可是有造反的本事,她不想看他殺了太子全家搶回她啊!
寄秋
星座:愛恨分明的天蠍。
最愛的休閒活動:看鬼片,從中找樂子。
最愛的食物:牛肉麵。
最討厭的季節:寒冷的冬天。
個性:天不怕,地不怕。
高中三年所有老師的評語──「樂觀而不進取。」
(秋仔說:人生在世不爭不求,盡自我本分就好。)
寫作是一輩子的事業,秋仔自許要寫到不能寫為止,
而寫作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秋仔樂於接受一切挑戰!
不怕輸的人
我們家三姊弟至今仍有一個「慣例」,不管是玩撲克牌、打麻將甚至是玩大富翁,輸家一定是我妹妹。
每回遊戲結束,妹妹會邊收拾牌具邊說:「還沒開始玩,我就知道我會輸了,沒有玩遊戲贏的運氣啦!」
身為贏家喜孜孜的我在旁邊聽見她的話,不解的問:「既然知道會輸,妳幹麼還玩?」要我就退出了,去當銀行冷眼旁觀大家廝殺多輕鬆。
她說:「總是要有人當最後一名啊,沒關係,就我犧牲吧。」
我很震撼,原來,這世上竟有人會自願當輸家?!
除了我妹外,最近我又見識到另一個奇葩──寄秋新作《大智若愚妻》裡的女主角趙若瑾,她明明就有穿越金手指,上一世在現代是大學講師,人聰明、學問優、興趣廣,投資眼光和生意頭腦又超好,要不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意外將她帶來古代,她在現代的生活可說是無可挑剔。這麼厲害的人,在古代自出世後卻被人當成傻子?
原來,她還有個同樣來自現代的妹妹趙若瑜,這趙若瑜打小就愛現,九個月大就會走路,十個月大開口喊爹娘,一歲能唸詩,三歲能作詩,五歲不到成了別人口中的小才女,常洋洋得意的自我炫耀。趙若瑾卻不急著大展穿越人優勢,她觀察環境,知道自己所出生的家庭家世良好,不用為生活煩惱,她該想的是如何融入這世代,而不是翻天覆地的改變世界──既然都沒有所謂的苦中苦了,何必要去追求當什麼人上人。
我覺得能知道自己為何而「輸」,不隨波逐流去爭搶世人眼中的「第一」是個很棒的美德,打小我就是那種爭勝心很強的孩子,去日本神社買御守時不買幸守而會買個勝守,(所以老是被朋友笑:到底有多怕輸啊妳!)不怕輸的人,心胸很寬闊,她們的心底放得下旁人對失敗者的取笑,勇於挑戰別人說不可能達到的事,亦會珍惜比輸贏更重要的東西,比如我妹看重的友情,或是趙若瑾要守護的家族。
有句成語說:「大智若愚。」意思是具有極高智慧的人往往表面上看起來似乎很平庸,我想他們是參透了人生的幸福快樂不是透過比較得來的,而是對任何環境、處境處之泰然,不忮不求,不了解他們的人這才覺得他們平凡。寄秋這回塑造了一個很棒的角色,經由趙若瑾的故事,會發現愛情無關誰比較優秀,只問有沒有片刻的動心與真誠的付出。
不怕輸的人,才是最大的贏家,在故事最後,收穫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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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兩個穿越女
三月,桃紅李白的季節。
清湛的天空中時不時飄來片片千變萬幻的雲朵,似羊兒,似桃花,像繁華的十里揚州。先前剛下過一場雨,洗滌出這片雨後晴空。
迴廊下,掛著一盆盆垂瀑似的蘭花,有紅的、粉紫、淡藍……奼紫嫣紅,沾了雨水的花瓣兒更顯嬌嫩,彷彿那不禁碰觸的柳絮,風吹雨殘,輕輕一揚,隨風東西去。
很平靜地,一如往昔,在興武侯府裡,幾乎每一日都如今日般安靜平和,有點亮不太亮的昏暗中一抹淺淺的金色光芒從東邊躍出,一點一點地浸染,光照大地。
下人們開始忙碌了。
最先動起來的是廚房,燒熱水的燒熱水,淘米下鍋的淘米下鍋,切菜剁肉的雙手忙個不停,準備全府人的早膳,從簡單的棗熬粳米粥到做工繁複的雪片糕、鵝油酥捲,豬肉松花小捲、千層油糕、如意捲、香炸桂魚、溜肉段……
廚房的香氣飄得很遠,飄過年前新上漆的小樓,飄過初長蓮葉的湖面,飄過有著垂花門的院落,似有若無地喚醒守夜的小丫頭,伸直懶腰打哈欠。
「軟玉,妳又睡著了。」
一名紮著雙髻,年約十歲的小丫頭輕推榻上的綠衣丫頭,怕驚動睡房裡的小姐,特意壓低了聲音。
「沒……沒有,只是打個盹而已,沒睡。」明明一臉睏意的小丫頭十分驚慌的下榻,努力睜大一雙睡眼惺忪的眼睛。
「瞧瞧妳的眼屎都有豆子大了,還不快去淨淨面,一會兒夫人瞧見了又要數落了。」不是不能睡,而是不可以睡得太沉,免得聽不見睡房裡面的動靜,沒把小姐伺候好。
溫香是家生子,家中一連數代都在府裡為奴為僕,她有兩個性情純樸的兄長,一個老實本分的姊姊在西院,爹娘都是實在人,娘親在花房幹活,她爹則負責馬車的看顧。
他們一家人很平凡,沒什麼心眼,主子說幹啥他們就幹啥,從不說不。
最大的大同是主子。
興武侯府單看「興武」兩字,便知是馬上立下了戰功,福蔭子孫,三代以前是武將,漸漸轉為文官。
最為人津津樂道是他們的家規,年過四十未有子嗣方可納妾,妾生子由嫡母撫養,妾只是個擺設,生子用,一旦確定有孕便不再同房,有孕的侍妾交由嫡妻看管,直至生產。
不過人一相處久了豈會無情,難免衍生出許多不必要的紛擾,好在近兩代的興武侯府並無這方面的困擾,府中男丁所娶的妻室皆有所出,「侍妾」這玩意兒原則上不存在。
逢場作戲有,沾沾葷味,但引進府裡的絕無,家規甚嚴。
有鑑於此,所以興武侯府的人丁並不旺盛,嫡系的兒孫屈指可數,在傳承香火一事上便顯得有些心餘力絀。
上一代的老侯爺生有兩兒一女,仍健在的他早年立下不世功績,與先帝打出萬里江山,情同手足,同食同寢,在戰場裡拚搏出的交情是鐵桿的兄弟,得了五代襲爵不降等。
但是君臣之間最怕功高震主。
先帝一駕崩,曾經的深恩厚待也跟著煙消雲散,為了不讓新帝找上興武侯府麻煩,正值壯年的老侯爺毅然決然的交上兵權,並在令人錯愕的眼光下迅速分家,一分而二。
雖然還住在一起,可是偌大的一座府邸已從中間分成兩半,東院屬於現任侯爺趙漢陽,院落多且大得多,方便招待來客,和人應酬往來,漆紅的大門朝東開。
西院小了約三分之一,住著二老爺一家人,他有二子一女,長子永慕,八歲,次子永項,五歲,女兒若瑩六歲。
「起來了、起來了,妳別嚇我,妳先去叫小姐起床,我洗個臉就過去。」面上還有睡時壓出的印痕,八、九歲大的軟玉慌慌張張的往外跑,就怕起晚的自己會被夫人責罵。
「好啦、好啦,妳去吧,小姐先由我伺候,妳快去快回,別耽擱了,小姐醒來找不到人妳就得挨罰。」她們為人奴婢的不可離主子左右,要隨傳隨到,不能馬虎。
尤其是她們家小姐,敷衍不得,外表看似遲鈍,傻裡傻氣的,其實精得很,比以聰慧著稱的二小姐還要聰明。
「小姐,妳醒了嗎?」溫香輕聲的低喚。
「沒醒,我還在睡,不要吵我,小孩子沒睡夠會長不大。」軟糯糯的聲音好似糯米糕,黏乎黏乎的。
「小姐,不能再睡了,今兒個是初十,得向老太君請安,妳不好再賴床。」一會兒夫人就會使人來催了。
每逢有五、十的日子,東、西兩院的子孫都得向住在兩院正中央的老太君請好問安,讓老人家瞧瞧兒孫好不好,增進感情,一家子和和樂樂的,不因分成兩家而生疏。
秋香色的軟被裡發出貓嗚似的呻吟,「又到了初十呀!溫香,我爬不起來,我想睡覺。」
睡眠很重要,她到底知不知道?沒睡足五個時辰有礙發育,七歲的她還在長身體,要多吃多睡,個頭才能長得高。
「小姐,等請完安再回來睡個回籠覺也不遲,奴婢哄妳睡。」溫香從黃花梨木櫃子取出一套淺紫帶粉的衣裙,搭配粉紫繡丹桂、鞋面上縫有兩顆金色鈴鐺的鞋子。
興武侯的大小姐很喜歡鈴鐺,金的、銀的、銅製的,她喜歡聽鈴鐺搖的聲響,哪裡有鈴鐺聲就有她。
「不要。」趙若瑾使起小性子,將團花錦被拉高蓋住頭,只露出一頭鴉黑髮絲,小人兒有很重的起床氣。
「小姐,妳再不起床,二小姐就要來鬧妳了。」一說起府裡的二小姐,溫香臉上露出無奈的神情。
興武侯府的大小姐、二小姐是雙生子,眾所皆知是府裡侯爺、夫人、少爺們捧在手心哄護的寶貝兒,是一對最最矜貴的明珠,凡有好的先往她們面前送,疼若眼珠子似。
可是明明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千金,個性卻是天差地別,大小姐趙若瑾看起來傻氣,人有些懶,做什麼都提不起勁,鬆鬆懶懶的不想動,學起東西比其他人慢,天生的牛步,叫人看了為她著急。
而二小姐趙若瑜卻是剛好相反,她活潑好動,見人就笑,小小年紀便反應靈敏,兩眼有神明亮,每一天都活得生動,有滋有味,風頭之健一時無二,嘴巴甜得讓人膩味。
只是奇怪,老侯爺很是偏愛常常走神的大孫女,對能言善道、口齒伶俐的二孫女反而不喜,他老人家一張冷臉有著沙場上嗜血慣的武將殺伐決斷的凌厲,見誰都是不苟言笑的冷視,唯獨趙若瑾能軟化他面上的冷硬線條,讓他露出一抹笑意。
這件事叫人猜不透,為什麼是這個呆傻的丫頭呢?而非嘴甜的小孫女,老人家喜歡笨小孩?
無解。
也許是緣分吧!天生有股濃得化不開的祖孫情,趙若瑾傻不愣登的模樣合老侯爺眼緣,一見她呆萌呆萌的樣子就想笑。
「妳們不會擋住趙若瑜呀!她一來就把她打出去。」那個要命的魔鬼,真是個陰魂不散的。
一聽到主子孩子氣的話語,溫香失笑,道:「小姐,二小姐是妳親妹妹,妳不能連名帶姓的喊她。」
小小的腦袋鑽出半顆,「我不能當自己是獨生女嗎?」
她討厭雙胞胎,尤其是打算禍害她的「穿越人」。
沒錯,是穿越者,興武侯府裡兩個從現代穿越的靈魂。
趙若瑾打小就曉得這個腦子有洞的雙胞胎妹妹是穿越的,她們從同一個時代來,趙若瑜是天津人,有點天津口音,她改了很多年才改過來,死時應該才二十出頭歲,剛入社會不久,在日商公司工作,專長口譯的美麗祕書。
為什麼自己會知情呢?
原因無他,因為趙若瑜面對「新生」很興奮,把同個娘胎出來的雙生姊姊當成一般孩童,有些事她不能告訴別人,便對著她這個姊姊說個沒完,偶爾還忘我的說兩句日語。
真不是她要嫌棄,但她這個妹妹真是近乎智障,趙若瑾真的很無言,妹妹說得越多她越沉默,最後乾脆裝睡,睡著睡著就真的睡著了。
同樣是穿越人士,表現出來的模樣卻大不相同。
趙若瑜很積極,積極著長大,好顛覆這個世界,她以為她是唯一的主角,正朝妖魔化演變。
別人六個月大還在學翻身,她已經能坐得穩當,笑得咯咯咯地鼓掌拍手,九個月就蹣跚走起路,十個月再大一點還不到十一個月大便會開口喊爹娘,雖然發音還不是很標準。
越長越大也越來越往神童發展,一歲能唸詩,三歲能作詩,五歲不到成了別人口中的小才女,名聲之響亮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她常洋洋得意的自我炫耀。
反之,嫡長女趙若瑾就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七個月大才會坐,一歲兩個月時要人家牽著慢慢學步,一歲半才張口喊爹娘,之後便是吃喝玩樂,盡情地當個孩子。
趙若瑾開始寫詩時她才學會握筆,一筆一捺地練習「永」字,五歲大時接觸第一本書—— 《千字文》,由簡而難地啟蒙。
如今趙若瑾七歲了,她還是反應比妹妹慢一步的大小姐,除了愛看書、喜愛習字外,她的日子過得枯燥乏味,宛若一泓靜止的水,默默的隱於妹妹的光彩之後,不與其爭輝。
沒人曉得她的上一世是金融系大學講師,靠著對數字的敏銳賺足上億身家,開名車、住豪宅、品嚐昂貴的紅酒,三十七歲的她高䠷貌美,擁有模特兒身材,還有小她十歲的助教男友,不婚不生子,過著半同居的美好日子。
不過一提起她的死因,還真叫人很想撞頭,那時她正備課,上網查一篇報告,好當隔日給學生上課的教材,誰知查著查著卻不知怎麼連上了色情網站,是兒童版,她一時氣結想報警,誰知手機剛一拿起,眼前突然一黑,她耳邊還停留小孩驚恐的尖叫聲,兩眼再睜開,居然在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水裡」。
之後她才知曉原來她是在娘胎裡,包圍著她的是羊水,因為有兩個人,所以空間有點窄,她沒法翻身或做其他事,每日就被脾氣不好的另一個人擠來擠去,有時還對她拳打腳踢。
好在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大概過了兩個月她就出生了,一滑出產道,她高興的手舞足蹈,終於能伸展手腳了,她大概是唯一沒有哭,笑著出世的孩子,把接生的穩婆嚇了一跳。
因此她的小名叫樂姊兒。
而晚她兩刻鐘生出來的妹妹卻哭聲震天,她哭是因為自己不是第一個出生的孩子—— 在娘胎裡時,她們已能聽見外界的聲音,知曉這個世界講究嫡庶之分,嫡長和嫡次雖只差一個字,將來議親是有很大的差別,儘管容貌相似,但高門娶媳通常以嫡長為主。
也就是說長媳要娶嫡長,而次子或幼子才娶嫡次,一個「長」字佔全了所有好處,長子長媳掌家,是為家主。
「不能,小姐,妳有個叫笑姊兒的妹妹。」她不是獨生女,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一妹。
笑姊兒,很諷刺的小名,當初因為趙若瑜哭個不停才取個「笑」字逗她開懷大笑,沒想到她壓根不喜歡,誰叫她笑姊兒她就瞪人,逼人家只能喊她二小姐或瑜兒。
趙若瑾很悲摧的拉下錦被,一張面白如玉的小臉露了出來。「溫香,妳壞,就不能騙騙我嗎?」
她努力裝個小孩子,到目前為止還算成功。
溫香笑了笑,將擰乾的巾子往主子嬌貴的臉皮上輕擦。「是,奴婢壞,奴婢給小姐換下寢衣。」
「我還沒刷牙。」嘴臭。
取了青鹽來的溫香為她淨牙,她手指頭細長,動作很熟練,等她牙口乾淨了,又端來薄荷水讓她漱口。
「小姐,妳還沒好嗎?我看到二小姐到夫人屋裡請安了。」匆匆來到的軟玉換了一套衣服,是掐花藍布衣裙。
正在梳髮的趙若瑾一聽,兩道細細的月牙眉微微一顰。「軟玉,妳好吵,沒看見我正在梳頭髮嗎?」
她早晚各梳一次頭,每回由上而下的梳一百五十下,當她的雙胞胎妹妹上跳下躥的求發光發亮的機會時,她很低調、很隱密的調理自己的身子,從頭到腳,由裡而外,人有健康的身體才是保固,日後「逃命」也方便,沒有強健的腿骨哪跑得過敵人?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哪一天會發生什麼事,未雨綢繆才能有備無患,越是高位越容易遭殃,她爹和二叔父在朝廷上也有三、五個仇人,難保哪一個不會突然抽風了幹了蠢事,五代襲爵的勛貴也有一朝湮滅的可能。
就算沒有那些起起伏伏,也要把自個兒的身子養好,在這個缺醫少藥,醫學不發達的年代,一個小小的風寒就能要人命,所以她更要小心保重,強身健體,把底子打好。
且愛美是人的天性,還不到化妝年齡的她從頭髮保養做起,每天按摩頭皮幾百下,長出的髮絲油油發亮,彷彿是黑色的絲綢一般,柔亮滑手,黑如鴉羽,光可鑑人。
經過幾年的條理,她越發讓自己和雙胞妹妹不像,雖然五官上仍相似得如同一個樣子,但氣質上已經有了顯著的不同,讓人一眼就能認出誰是姊姊,誰是妹妹,不再搞混。
很不容易呀!姊妹面容相同卻氣質相異。
一回想起一歲以前的情景,那簡直是叫人半夜驚醒的惡趣味,她的爹娘一得到雙生女兒太高興了,鞋子、衣服、飾品等全是雙份,兩個女兒打扮得一模一樣,如出一轍。
她是認命了,由他們惡搞,因為「小孩子不懂得反抗」,她任人擺布,當作是女兒的孝心。
可趙若瑜不喜歡和別人一樣,她要當唯一,她要與眾不同,因此又哭又鬧的不做和姊姊相似的裝扮,這場惡夢方才結束。
「小姐,妳要是去晚了,夫人又要嘮叨上老半天,妳到時可別喊耳朵痛,叫奴婢給妳揉耳朵。」軟玉很無辜的說著實話,小姐最怕人唸了,夫人一唸她就走神得厲害,昏昏欲睡頻點頭,夫人恨鐵不成鋼的氣得快冒火。
是呀!她那個娘實在太閒了,閒得只能動舌頭。「好了、好了,用那條下頭有鈴鐺的紫紅色絲繩繫髮就好,妹妹都去了,咱們得趕緊走。唉!我明明還是小孩子,請什麼安。」不讓小孩子睡飽是虐童。
前一世除了當大學講師,又要忙著理財,錢是夠用了,可是她老嚷著時間不夠用,想去短期旅遊都抽不出空,十分羨慕那些說走就走的背包客,一只背包走遍天下。
可是等她穿越來到這個史書上沒有的大楚朝,她才真的想哭,上輩子是忙得足不沾地,似乎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情,而當了侯府千金以後,她是閒得快發慌,整日無所事事的只能發呆。
所以,其實高智商的趙若瑾在所有人眼中就是呆呆傻傻的樣子,她沒法真的裝小和她同年紀的孩子一起玩耍,一是孩童的遊戲對她而言太無聊,再者層次不同,溝通上困難,索性就大眼瞪小眼,裝傻蒙混過去就算了。
久而久之,人家就真的把她當傻子看待,「交遊廣闊」的趙若瑜有一群談得來的好姊妹,不時花蝴蝶似的應邀到各個府上作客,偶遇了姊妹們的兄弟,認識不少將來的青年才俊—— 現在大家都還小,要有成就須等八年後。
趙若瑜往來的皆是高門大戶、世族權貴,除非養成紈褲,否則這些小男童日後長大成就、出路必不會太差,她已經在重點撒網,想從中挑出可用的人為其所用。
她目前的目標是先從世家子弟下手,若有更好的人選再擇枝別棲,打小就相處的情分遠超過長大後的媒妁之言。
「小姐,走慢點,小心階梯。」一看到小姐從階梯上往下跳後,回過頭扮了個俏皮的鬼臉,心口一緊的溫香好笑又緊張,擔心小姐一個不慎扭傷了腳,她和軟玉可是吃罪不小。
「溫香、軟玉,跟緊點,要是跟丟了我可不要等妳們。」在沒人瞧見的私底下,趙若瑾也是很頑皮的。
「小姐……」兩人哭笑不得的跟著不走直路的主子,斜著走的小人兒忽東忽西,讓她們也走起彎路了。
興武侯府有一座長年不結冰的大湖,橫亙在東、西兩院之間,喜歡湖水的趙若瑾挑了個近湖的院子,她讓人在東院這邊的湖畔植滿綠柳和桃樹,每當春天一到,桃紅柳綠,美不勝收。
此時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近百株的桃樹一夕花開滿枝椏,青綠色的楊柳垂枝湖面上,桃紅中帶著青翠,翠綠中又有點點嫣綠,風一吹,湖面上蕩漾著紅紅綠綠的美景。
哇!真美。
看傻的趙若瑾又駐足了,久久不肯移步,她覺得自己太幸福了,能重獲新生在勛貴府邸,還是受寵的嫡女,老天爺太厚愛她了,她一定要勤拜佛,讓這般的好日子一直持續下去。
「唉!小姐又犯傻了。」軟玉一臉苦笑。
「別胡說了,小姐只是有一點點傻氣……」溫香也是一臉莫可奈何,無力的為自家小姐辯解一句。
所有人都覺得趙若瑾傻,這便正中她下懷,雖然是無心插柳之舉,不過效果非常令她滿意—— 所謂槍打出頭鳥,她絕不做那隻被打下來的傻鳥,傻一點有什麼關係,人傻事才少。
而那位木秀於林的秀木正用心的表現自己,有了才名在身的她還不滿足,她還要更上一層樓,讓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一個故事只能有一個主角,那就是她。
「姊,妳怎麼來得這麼慢,妳的腿又不比我的短,走著走著還能跌進湖裡去不成?」看到趙若瑾烏黑油亮的秀髮,髮尾枯乾的趙若瑜嫉妒得要命,忍不住就譏諷她兩句。
兩姊妹雖是容貌相似的雙胞胎,但不表示感情一定比別的姊妹好,就像瑜亮情結,有我無他,平日不冷不熱的處著,一點也看不出親姊妹的熱絡。
通常孿生子是睡同一屋裡,可是也不知是兩人天生不和,還是都為注重隱私權的穿越人士,三歲不到就分房住了,各有各的院落以及服侍的下人,彼此的居處相隔甚遠。
趙若瑾猜想趙若瑜生前是落水而亡,因此十分懼水,她說什麼也不肯搬到離水近的院子,寧可繞遠路也不從湖邊過,姊妹倆的院子正好是東院的兩端。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到父母的主屋是距離相同,沒有誰近誰遠,倒是侯府兩位少爺的居處離趙若瑾比較近,兄弟倆對自家這位傻姊妹特別關照,認為她傻,需要多點關愛,反之趙若瑜精怪多了,不用盯著她也能過得好。
很奇特的現象,明明是孿生妹妹聰慧,討人喜歡,沒人不想變成她,可是大家反而更疼惜姊姊,認為跟她在一起很放鬆,有種想拋開一切的解脫感,即使她不說一句話,煩躁的心情也會慢慢地沉澱下來。
「我在看魚。」魚兒游來游去真好看。
「看魚?」有個傻姊姊真可恨,為什麼自己不是嫡長,獨一無二,偏偏冒出個傻子跟她搶嫡姊的風光?
「娘,湖裡的魚又肥又大,我們可不可以撈幾隻來煮魚湯、炸魚片,弄個醋溜什麼的來嚐嚐,樂姊兒想吃。」她真想拿根釣竿,優哉游哉的坐在桃樹下等傻魚上鉤。
趙若瑾滿腦子想著清蒸魚頭這道菜,用豆腐熬成乳白色湯汁,再煮上一大鍋水煮魚,紅得刺眼的辣椒撒在魚肉上,整鍋通紅的辣湯,最後淋上酸甜味的魚肚,滋味軟嫩,入口即化。
她腦中有八大名菜的食譜,可一樣也拿不出來,她不想趙若瑜發現她也是「同路人」,因此這位有大才的妹妹做了什麼她都不會跟風,反而將自身藏得更深。
趙若瑜行事太張狂了,還不到十歲就想把自己一切所知展現在世人面前,以張揚她確實有實才,可是她卻未想過十年後她還能拿出什麼本事令人信服,屆時江郎才盡反倒落得受人恥笑的下場。
一聽大女兒只想著吃,愣了一下的侯爺夫人徐氏掩唇輕笑,「樂姊兒想吃魚?」
「想,超想!」趙若瑾呆萌呆萌地重重點頭,一說到「吃」,兩眼就發亮的眸子好似湖水粼粼的反光,特別光彩照人。
「好,一會兒我讓人拐幾條上來,晚上讓妳喝魚湯。」女兒想吃是福氣,滿足她又有何妨?她就這點傻氣惹人憐愛。
「嗯,娘真好,有娘疼愛的孩子像個寶。」她呵呵地笑著,不撒嬌也不靠近,明亮的雙眸澄澈如湖。
「傻丫頭……」哪有不疼孩子的娘親,這可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
「娘,妳就不疼我了,我才是妳最愛最愛的小女兒。」無時無刻不在爭寵的趙若瑜一下子鑽入母親的懷中,仗著人小又得寵,在母親的胸前蹭了又蹭,一副這裡歸我的霸道樣。
「疼,都疼,妳們都是我的女兒,哪有不疼的道理。」徐氏一手抱著小女兒,一手拉拉大女兒軟綿綿小手,笑得心滿意足。
有子萬事足,有兒有女湊了個好字,再不知足真要遭天打雷劈了,她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
「娘要比較疼我,我最小。」趙若瑜心地不壞,就是喜歡搶第一,凡事以她為先,她不要了別人才能撿。
徐氏笑著輕點她鼻頭,「我以為真哥兒才是最小的。」
趙永真四歲,是興武侯府裡的小么兒。
「不一樣,他是咱們家裡最小的,我是姊妹當中最小的。」對於自家弟弟,她還是有幾分憐愛。
「呵呵,咱們家裡也就妳和妳姊姊兩個閨女,妳好意思喊小。」兩人出生相差不到兩刻,小小的襁褓放在一塊根本分不出誰是誰,她常認得一個頭兩個大,暈頭轉向。
看向女兒細白手腕上寶石串起的鍊子,一個粉黃,一個粉紫,那是兩娃兒小時候為了分辨她們,侯爺特地讓人打的,隨著兩姊妹年紀漸長,金絲鍊子增長了,寶石也多了數顆,戴在白皙嫩亮的腕間更顯光華潤澤。
「我臉皮厚嘛!不像姊姊傻裡傻氣的,人家走了三步她還慢吞吞的走一步,讓人看得著急。」有個腦子不靈光的姊姊,帶出去都丟臉,好在她們各走各的路,交友圈不在同一個。
「啐!怎麼能說自己姊姊傻,她是老實,不像妳古靈精怪的,不知上哪學來的油滑,讓我時時擔心不知妳什麼時候會闖出禍事。」她太蹦躂了,老是不肯安分地學些姑娘家該做的女紅、刺繡,一天到晚只想往外跑。
趙若瑜朝姊姊一吐舌頭,表示姊姊真的很傻,但她度量大,會包容姊姊。「娘,我跟姊姊都不小了,可以管事了,妳給我們幾間鋪子讓我們學做生意,我們自個兒攢嫁妝。」
果然還是太生嫩了,隨便撩撥幾句就坐不住了。趙若瑾暗笑在心,放空的眼神看向窗外。
因為當千金小姐真的太無聊了,除了習字,她還跟著花嬤嬤學打絡子,裁布做鞋縫衣,繡個花鳥什麼的,還藉著裝傻賣萌,慫恿自以為聰明的妹妹讓父親請了先生教琴棋書畫,以及禮儀和進退規矩。
除了琴她真的不行外,其他還學得不錯,尚可拿出手見人。
拜多活了一世的福氣,她學得很快,不過要小小掩飾一下,不能表現太好,讓人發覺她不是「古代土著」。
而當一切都學上手了之後,她又覺得無聊了,憂患意識又開始冒出頭,雖然侯府不窮,當年分家時爹分了不少銀兩、土地和鋪子,娘的陪嫁也很多,但那是他們的,不在自己手中就不是自己的,何況家裡不是只有她一個孩子。
現在還看不出將來的變化,可大哥若娶了一個和她們不和的嫂子呢?或者愚昧,貪心護財,等她們要出嫁時,能有多少陪嫁是未知數,她不想把自己的未來賭在別人手上。
別人有不如自己有,那是誰也搶不走。
以她上輩子在金融業混得風生水起的頭腦,要賺飽荷包並不困難,前提是得光明正大納為私產,不必上繳公中,要不然賺的全是別人的,那還有什麼意思?
趙若瑜真的很單純,毫無半點宅鬥的功力,她不過說了一句「要是能用自己賺的銀子買衣服首飾,以後就不用向娘伸手要錢了」,立刻啟動她現代人思維,充滿高人一等優越感的發脹腦子,二話不說地想發揮別人沒有的金手指。
「妳要管鋪子?」徐氏猶豫的看著女兒,她不想女兒太辛苦,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學人理事。
她心疼。
「是我和姊姊,妳一人給我們兩間鋪子玩玩,反正賠也賠不了多少,就當讓我們練手。」她不忘多拖一人下水,表示不是她一個人,姊妹們到了年紀都要試著管事。
「這……」她倆才幾歲呀!管得來嗎?
徐氏名下的嫁妝就有十來間鋪子,拿幾間給女兒玩玩也不算什麼,她還不在乎那幾千兩的損失,唯一放不下心的是擔心她們被騙,受了打擊,日後灰了心不敢再接手府中庶務。
「娘,妳就當提前給我們嫁妝嘛!是賠是賺由我們自理,趁我們還小時多接觸,多跌幾次以後我們就學聰明了,不會在同一個坑裡跌兩次。」趙若瑜眼中閃著亮光,彷彿已看到銀子滾滾而來的榮景,叫人覺得好笑,她想得也太遠。
看著小女兒發光的小臉,徐氏不忍心毀掉她的「雄心壯志」,轉頭問道:「樂姊兒,妳呢?妳也想學做生意?」
「啊,什麼?」那隻鳥兒真好看,藍羽白腹,尾長一尺。
看到大女兒一臉無知的回過神,徐氏哭笑不得,「笑姊兒想打理娘的鋪子,那妳要不要呢?」
哦!是這件事呀!趙若瑾正想著要討要哪幾間鋪子,哪知她這一停頓看在母親眼裡,以為她又犯傻了,一陣不安地想給她最好的,省得傻女兒費心。
「娘,我先挑,我要東街的兩間鋪子,一間開酒樓,一間做綢緞莊,兼賣成衣。」怕好的鋪子先被姊姊挑走了,趙若瑜一開口就挑走母親嫁妝中最好的兩間。
「哎呀!妳這孩子真貪心,好的鋪子妳先挑了,讓娘要給姊姊什麼。」京城裡什麼都貴,那兩間鋪子沒三、五萬兩是買不下,她原本打算給兩個女兒一人留一間,以後嫁了人才有底氣。
「姊,妳不會跟我爭對不對?我比妳小,妳要讓我。」趙若瑜眼裡閃過一絲得意和狡猾,稚氣的臉龐上有著恍如成年女子的清傲,在她的想法裡,凡是好的都是她的,她賺了錢再分給吃虧的姊姊就是。
看她已是把鋪子當囊中物的神情,趙若瑾暗自好笑,睜大一雙眼表示無所謂的道:「沒關係,妹妹想要就給她,我只要小小的鋪子就好,娘在福樂街不是有兩間鋪子?我腦子不靈光,開不了大鋪子。」
「可是那兩間鋪子真的不大,加起來還不如東街一間鋪子大。」六、七千兩就買得到,而且地段不甚繁榮。
「娘,要不妳再給一處附莊子的兩百畝田地,我以後開米鋪,賣自家種的米糧,那就不必去操心貨源,也不怕被人騙,賣多少賺多少,不會虧本。」
這是最保本的做法,她要先有進項才能圖謀其他,畢竟以她的年紀還不足以懾服人,拋頭露面與人洽談生意是不會有人理會她,總得要先做出一番成績才能令人信服,不因她年幼而心存蔑視,在貨物的價格上多加刁難,欺她無知。
「啊!這樣好,娘手上剛好有處兩百五十畝地的小莊子,每年的稻作產量可不少,若無遇洪水乾旱,收的稻米夠妳賣的了。」覺得大女兒吃虧了,徐氏主動送上最不發愁的土地,米糧最不虧本了,賣了都是銀子。
「娘,我也要地。」看姊姊有,最討厭種地的趙若瑜也嚷著討要,她這人看別人有自己也一定要有。
徐氏看向小女兒的眼神有些微妙了,臉上的笑容也變淡了。「那就拿妳一間鋪子跟姊姊換,娘也給妳莊子。」
「不要,我不換。」一想到東街的鋪子有多值錢,她馬上護得緊緊地,唯恐人家來搶。
這孩子,有點被寵壞了。「笑姊兒,做人不可太貪心、急功近利,咱們府裡就妳和妳姊姊兩個閨女,妳們以後嫁了人也要相互扶持,不要為了小利而壞了姊妹情,這世上再親也親不過父母手足,只有爹娘和兄弟姊妹才是真心對妳好。」
趙若瑜在心裡想著:才怪,一旦有了利益衝突,再親近的人也會反目成仇,我誰也不信,只信自己。「是的,娘,我不要莊子了,光是兩間鋪子就夠我忙了,唉!好累。」
她口服心不服,裝出乖順的模樣,逗得母親開懷大笑。
「呿!還沒做就嫌累,要不要娘把鋪子收回來,省得累壞我的寶貝女兒。」她還真捨不得心頭肉受累。
「別別別,娘,我不怕累,我還要賺大錢給妳打十二副金頭面,讓妳戴著出門風光風光。」尚未賺到錢的她先誇下海口,好像銀子是地上的石頭,掃一掃就有了。
「好,娘等著妳的金頭面,讓妳孝敬。樂姊兒,妳鋪子小,要不要娘貼補貼補……欸!怎麼又發呆了,娘的話聽進去了沒?」擔心完小的,又來操心大的,兩個來討債的丫頭。
正在想另一間鋪子賣什麼的趙若瑾在妹妹的輕扯下回過神,傻氣地笑道:「不用娘貼補,小鋪子而已,而且我這幾年也攢了不少銀錁子,我有錢。」
她的小金庫裡還真堆了不少財寶,從她的滿月禮到每年的生辰,以及長輩們給的壓歲錢,宮裡也有賞賜,還有娘帶她和妹妹到各府走動,粉妝玉琢的孿生子誰不愛,眾家夫人看得歡喜便送金送銀,長生鎖、玉鐲髮簪什麼的,沒幾百兩人家還送不出手。
畢竟門戶擺在那裡,興武侯府可不是一般小老百姓家,聖寵仍在,家眷常被皇后、太后宣進宮伴駕,禮送得輕了是送禮的人丟臉。
因此她收得盆滿缽滿,七年下來已經累積不小的財富。
再說她用錢的地方並不多,她不像妹妹大手大腳的亂花銀子,見到什麼都想買,愛與人比這比那的,說起來趙若瑜的私房並不多,約是她的零頭而已,想來就算給了趙若瑜賺錢的大鋪子,只怕她也撐不起來。
果不其然——
「娘,我銀子不夠,妳給我。」整修鋪子要銀子,她要做全京城最大的酒樓,讓賓客盈門。
「不行,只能借給妳。」她不是只有一個孩子,好東西和錢都給了小女兒,那對其他孩子並不公平。
「借?」趙若瑜一臉困惑,不過萬兩銀子罷了,娘又不是沒有,那對娘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對,還要寫借據,我不收妳利息,但妳要按月還我本金,頭半年可以先不還,第七個月起要開始還錢,超過四個月沒還,我便要把鋪子收回抵債。」不能讓她越賠越多。
她驚喊道:「娘,沒有銀子怎麼開鋪子?」
徐氏氣定神閒地撫撫無皺痕的裙襬。「那就是妳要解決的事,做生意沒那麼簡單,妳要想著如何開起來,而不是能賺到多少銀子,一步步踏實走,不要好高騖遠……」
第二章 誰才是攢錢高手
娘偏心,明明說姊姊銀錢上有困難,她可以貼補一二,換成她卻什麼也沒有,銀子不白給還要寫借據?
這是什麼世道呀?親母女也要算得這麼清楚,不過手指頭縫間漏下些碎渣而已,計較那麼多幹什麼,娘的銀子最後還不是要給她和姊姊當壓箱銀,早給晚給不都一樣,還怕她虧了不成?
她趙若瑜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滿腦子是賺錢的手段,隨便把現代的經營法搬來照本宣科,還能不賺上幾座金山銀山嗎?
娘真是太短視了,不曉得投資她這個來自未來的金手指,等她賺大錢了,她用金磚銀塊把娘的金庫砸爛。
沉浸在發財夢中的趙若瑜,壓根沒想過要怎麼弄銀子來,裝點她夢想中的大酒樓門面,一心只埋怨娘親的厚此薄彼,寧可資助肯定賠錢的姊姊也不願拿錢幫她—— 用借的不叫幫,還說什麼錢還不出來要把鋪子收回去,這也太小看她了,她是穿越女,做生意怎麼可能會賠錢?
她從沒想過東街的一間鋪子就足以抵母親給姊姊的鋪子和莊子,自己還一次得了兩間,到底誰吃虧了、誰佔便宜一目了然,她只顧著不滿母親只給鋪子不給銀子,全無想過鋪子要如何管理,掌勺的大廚和掌櫃要上哪裡找。
趙若瑜把一切想得太美好了,前一世活了二十三年的她是典型的哈日族,她腦子裡所知的菜譜以日式居多,芥末、咖哩、味噌、番茄醬等調味料在大楚這裡根本沒有,百姓們也不習慣吃生食,她的東洋料理等同無用。
而中式菜系,說實在的她吃過不多,吃習慣外食的她一畢業就進入日商公司工作,跟著日本人老闆四處應酬,她知道的料亭比中餐廳多,嚐過的壽司多不可數,再高級的套餐也習以為常,反正老闆買單。
可是真要她說出幾道中菜的做法,身為廚房白痴的她只會搖頭,穿越小說裡的金手指並非人人適用,先決條件要先擁有某樣得天獨厚的技藝,否則別說讓人驚豔,恐怕只會淪為一場笑話。
「二小姐,老夫人在看妳了。」
比趙若瑜個頭略高一點的丫頭,朝自家主子身後的衣衫輕輕一扯,把走神的主子給喚回神。
趙若瑜甜甜朝祖母一笑,見祖母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移開後,她忍不住跟自個兒的丫鬟抱怨起來。「初春,妳說我娘為什麼不給我銀子?我有哪一點不如姊姊,就因為她傻不愣登的嗎?」她越說越氣憤,不甘心才智過人的自己,居然輸給一個一整天不說話的傻子。
「夫人也沒給大小姐銀子,一碗水端平。」二小姐太容易鑽牛角尖了,一不如意便會胡思亂想。
初春和初夏是趙若瑜身邊的一等丫頭,她院子裡另有二等丫頭四名,粗使丫頭和婆子若干。
原本兩姊妹身旁也各有一個管事嬤嬤,可是其中一個白天吃酒連累了另一個,所以兩人各罰二十大板,目前都臥床養傷,兩姊妹只好帶著丫頭進進出出,自個兒管自個兒。
「那是姊姊不要,要不然……」趙若瑜輕哼了一聲,心裡很不平,覺得娘親的心偏向一邊。
「二小姐,妳也不想想大小姐那個傻的,真給她銀子她也守不住鋪子,大小姐有自知之明,索性不要,省得賠得太多無法交代。」初春把聲音壓得很低,怕被人聽見。
聽了丫鬟的話,趙若瑜想想也對,姊姊跟她相像的是面容,而非腦子,她一個擁有五千年知識的高材生會比不上古代土著?「居然要開米鋪,太好笑了,她怕吃不飽嗎?」
她此時嘲笑米鋪不起眼,是賺不了錢的行業,殊不知在若干年後,趙若瑾的米行將開遍大楚每一個角落,它成了大楚最大的米倉。
「二小姐,妳先別說大小姐傻,夫人給了妳兩間鋪子,咱們手頭上的銀兩根本連裝修費也付不起。」管銀匣子的初夏比較務實,她知道自家小姐手上存銀不多,小聲地提醒她要賺錢前得先找到銀子當資本,否則一切都淪為空談。
「我連五百兩也沒有?」趙若瑜後知後覺地想到手頭上的銀錢花得差不多了,一個月二十兩的月銀實在不夠她花用。
她和雙生姊姊的性情截然不同,她非常愛花錢,看到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買下,即使她今年才七歲,可是她兩世的年紀加起來也有三十歲了,看到好看的首飾珠釵,很難不心動。
在銀子上沒節制的她就宛如現代的購物狂,不管用不用得上,先買了再說,若是錢不夠用就向爹娘撒撒嬌,或是跟祖母要,在這短短的幾年間她真的被寵壞了,養成予取予求的個性,才女的名頭蒙蔽了她雙眼,她真以為靠著剽竊別人的詩句能混一輩子,低估了古代原住民的智慧。
「二小姐,妳只剩下五十七兩又三十五個銅板。」在平常人家可以吃三年,但對二小姐而言只夠買半根簪子。
「什麼,這麼少?」她大驚,不敢相信自己是窮光蛋。
「二小姐,要不跟大小姐借?」如果二小姐像大小姐一樣只喜歡看書,就能省下不少銀子。
趙若瑜不屑地一哼,「她有銀子?」她是完全看不起自家的傻姊姊,她那麼聰明都留不住銀子,一個只會發呆的傻子,哪有可能比她有錢。
以己度人,她認為趙若瑾的銀子早被底下的丫頭、婆子給挖光了,主子腦子有病,做下人的還不趁機混水摸魚,說不定趙若瑾連自己的月銀有多少都不曉得,還沒到她手裡就被分光了。
同胞妹妹都看不起血濃於水的親姊姊,可見趙若瑾把自己隱藏得有多深,但她只是閒得發慌不想理人罷了,有時托著腮幫子望天發呆,不說話也能被當成傻子?真是無言以對。
「奴婢聽軟玉說過,大小姐的銀子很少花出去,她都存下來了,少說有好幾千兩。」保守的估算。
趙若瑜一聽,一雙杏眼忽地瞠大。「怎麼可能?!」
怕主子責罵的初春避重就輕道:「大小姐很少出門,她不是在練字便是看書,閒暇時做做女紅、刺繡,哪有機會花到錢,管銀錢的溫香又是個忠心的,聽說大小姐的銀子只進不出,一年一年的積累,只多不少。」
「大姊居然比我還有錢……」一想到自己攬錢的本事不如人,自以為事事高人一等的趙若瑜傷了自尊,她臉色有些臭。
在老侯爺、老太君所居住的承恩堂裡,兩房的媳婦和孫輩都來了,大房坐在右手邊,分別是徐氏,長子趙永湛、次子趙永真,孫女兒坐下首,嫡長為前,次女在後。
二房則在左手邊,二媳婦周氏坐首位,其次是長子趙永慕、次子趙永項,小女兒趙若瑩坐在最後頭。
此時的承恩堂只有老太君笑呵呵的和孫輩相對望,很喜歡孩子的老太君每個月總要見上幾回,一個個當心肝來疼,可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沒法養一個在身邊。
不過這並不妨礙她對孫子、孫女的寵愛,只要見到面就很開心了,手邊有好的東西從不藏私,看誰適合就給誰。
只是,人還是有偏愛,三個孫女當中不難看出她最寵的是三歲能吟詩、五歲出口成章的小才女趙若瑜,她也是文人世家出身,對有文才天分的孫女特別喜愛。
而老侯爺正好相反,馬上建功的他對幾個只會死讀書的孫子皆不喜,反而對別人口中的「傻子」看入眼,常常見到一老一少不發一言的在庭中來回走動,即使不說話也能看懂彼此的眼神,然後莫名地笑出聲,讓人感到詭異。
「二丫頭,妳窸窸窣窣地在說什麼?說來讓祖母聽聽。」這丫頭生得好,眉眼酷似她爹,文雅中帶著雋秀。
人一偏心就會偏到沒邊,明明大丫頭和二丫頭是同日生的雙生子,可她眼中只瞧得見嘴巴抹蜜似的妹妹。
說閒話被逮個正著的趙若瑜不見慌色,她笑盈盈地從座位上起身,小短腿咚咚地跑到祖母身側,一張嘴比吃了蜜還甜,甜糯甜糯地喊起祖母——
「祖母呀!您一定是妖精。」
「笑姊兒,不許胡說……」見女兒沒大沒小的造次,徐氏冷臉一喝。
「嗟!老大媳婦,別嚇著孩子了,聽聽這丫頭怎麼說,我這把年紀了還沒當過妖精。」老太君摟著小孫女,護得緊。
「娘,妳先別罵我嘛!妳看祖母越來越年輕了,笑起來像王母娘娘,她要不是妖精變的,為什麼會有仙術,唸兩句咒語就能青春永駐?」好聽話不用錢,她盡量倒。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但不包括又在發呆的趙若瑾。隨即一陣哄笑,啐她一口罵聲「賊猴兒」。
「你們看看這丫頭,連神仙都給請下凡。祖母若是王母娘娘,妳就是王母娘娘座前的小金蓮,經千年渡化幻化成人了,把祖母哄得百病全消,笑口常開。」老太君拍著小孫女的手,笑得見牙不見眼,緊緊拉住不放手。
由於老太君喜歡二丫頭,所以在她身前加了一張春凳,讓小女娃坐在她腳旁。
這般的殊榮只有趙若瑜才有,她又得意忘形的揚高下顎,朝兩房的姊妹一瞟眼,有幾分炫耀意味。
「也難怪老夫人疼她,這猴精猴精的,連我看了也喜歡,我們二房的瑩姊兒和她一比就是根木頭,能把話說齊整我就感謝菩薩了,不敢指望她語出蓮花。」周氏看向坐得端正的大丫頭,暗暗慶幸比上不足,比下有餘,要是生了個啞巴女兒,她哭都來不及。
說起來大房的兩個女兒也未免太極端,一個舌上長了花似,說出來的話就是中聽,讓人心頭歡喜,一個成天渾似瞪著眼睛睡覺,也不知在想什麼。
「呵呵,都是好孩子,祖母的乖孫女,一個個乖巧懂事,不給咱們老趙家丟臉。」她一眼掃過在座的孫子、孫女,雖然人丁少了些,小有遺憾,不過不納妾的家規在那裡,能看到兒孫繞膝便心滿意足了。
「是呀!孩子還小,目前在族學中讀書,等哪一天大了,要到學院去,才有我們煩惱的,我都不曉得這兩小子是不是讀書的料。」生性多慮的周氏開始為自家兩個兒子憂心。
「娘,我要進金吾衛,跟祖父一樣當個保家衛國的大將軍。」二房長子口出豪語,小小年紀已立定志向。
「咦,你要當武官,不考科舉了?」周氏是有些失望,她不希望兒子走老侯爺走過的路,軍旅生涯太苦了。
趙永慕摸頭訕笑。「娘,我不是讀書的料,四書五經在我手中像無字天書,我根本看不進去。」
他只喜歡和小夥伴打打鬧鬧,練武強身。
「你呀你,沒試試怎知成不成,就是愛胡鬧,不肯靜下心,一個人頑皮別把弟弟給帶壞了……」小的一定要讓他走科舉這條路,一屋子武將戾氣太重。
「老二媳婦,別唸孩子了,學什麼都好,只要別學壞就行,咱們這等人家,再封賞就到底了,盛極則衰,還是平平凡凡穩當些。」那一位疑心病太重,不太容得下人,能用時當你是功臣,一旦功成身退了就卸磨殺驢,誰也不信任。
「是,老夫人說得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擔不了他們的一輩子。」才幾歲就自有主張,以後還管得住嗎?
問了二房孩子日後的前途,老太君沒忘記大房的長孫,今年九歲的趙永湛回答得條理分明。
「孫兒想多讀點書,一方面跟祖父習武,不求多有長進,只求有祖父的一二,文武雙修,看日後朝廷怎麼用我,孫兒只願我大楚永保安康,胡狼不犯境。」他是興武侯府世子,朝廷不會放過重用他的機會。
「說得好,有志氣,文武雙修,祖母就看你表現了。」這一代的孩子都很不錯,沒被養廢了。
「祖母、祖母,妳怎麼不問我?」不想被冷落在一旁的趙若瑜搖著祖母的手,語氣裡有著小女兒的嬌氣。
「問妳什麼?」老太君笑著輕揉她的頭。
「問我有什麼遠大的志向。」她挺挺還扁平的胸膛,一副「一覽眾山小,心比志氣高」的神情。
老太君笑了笑,看看小孫女柔美的小臉,問道:「妳要做什麼?」
趙若瑜很神氣的仰起鼻孔,驕傲道:「我要開鋪子,開全京城最大的酒樓,讓人聞名而來,賓客雲集。」
老太君一聽卻面有不喜,侯府又不是敗落了,得讓自家的閨女流為商賈之流。但她不想掃最寵愛的小孫女的興,只淡淡道:「喔!倒是好出路。」
趙若瑜聽不出祖母話中的不快,以為得到支持,暗自樂著,倒是執掌中饋多年的徐氏面上一抖,聽出婆婆的話中話,她在怪當媳婦的沒教好女兒,養出俗氣的性子。
「是先讓她們姊妹練練手,曉得掌家的艱辛,女兒養大了終究要嫁人,總不能讓她們什麼都不懂,一無所知的到了婆家還不被欺負死。」徐氏及時補救,把婆婆的怒氣安撫好。
「這樣說也對……」想起小孫女再過幾年也要議親了,老太君心口瞬間一軟,把此事放過。
「祖母,妳要不要入股我的酒樓,一萬兩……不,五千兩就好,我算妳一股,等酒樓分紅了,我捧著銀子來孝敬妳。」腦筋轉得快的趙若瑜不忘順勢爬上竿,在祖母這兒挖些開鋪子的資金。
聽到女兒向老太君要銀子,眼皮子一顫的徐氏默不作聲,她們祖孫倆的事她不參與,免得兩面不是人。
倒是趙若瑾耳朵一動,看了好像祖母只是她一個人似的孿生妹妹一眼,有些佩服趙若瑜的膽大,連老人家的棺材本也敢伸手討。
「五千兩……」老太君還真的考慮了。
「祖母,妳最疼我了,一定捨不得讓我失望,母親把東街的鋪子給我了,我保證不會讓妳賠本,生意蒸蒸日上,日進斗金,我給妳買座溫泉莊子好治治妳的老腿骨。」沒有銀子她什麼也做不了,定要哄得祖母心甘情願地掏錢。
老太君心裡暗驚,略有不快的看向長媳。「老大媳婦,妳真的給她鋪子了,不怕她把妳的嫁妝玩沒了?」
「這丫頭鬧著呢!不給她整日在我耳邊吵,索性給她學點教訓,有些事是錢財買不到,全靠她自個兒體會。」
徐氏反倒看好話少的大女兒,樂姊兒行事不急躁,循序漸進,不求表現先守成,開米行雖說不顯眼,但她一開始便穩紮穩打的穩固糧食的來源,自家產的米糧不怕遭人哄抬價錢,賣貴賣賤自行決定,不用經人一手便是賺,運送米糧來的又是自家莊子上的,節省了一筆運費,即使價格低於市價一成也大有賺頭,且在品質上也不必發愁良莠不齊,沒人會在自己種的白米上動手腳,這些都是要賣錢的,農人們的辛苦所得。
「哎呀!大嫂,妳也是個膽肥的,居然敢給孩子們這樣玩,大丫頭有沒有呀?可別秤頭一邊斜。」大房可真有錢,東街的鋪子一間上萬兩都買不到,她當石頭一樣的丟出去。
「有嘞!二嬸娘,我娘給了我兩間鋪子,和帶了莊子的兩百多畝田地,我好怕賠光了。」趙若瑾笑嘻嘻的伸出兩根白胖手指,好似得了多大的便宜,絕口不提她所拿的遠不及雙生妹妹。
難得聽見大侄女開口,周氏冷不防被嚇了一跳。「喲!大嫂真看得開,幾間鋪子說甩手就甩手,沒花到侯府的家產吧!要是把侯爺的身家給了女兒,來日大侄子就少了不少錢財,他可要怨妳這個當娘的偏心眼,只顧女兒不顧兒子了。」
這話絕對有挑撥之意,得了紅眼症的人總見不得人好,東撩一句,西挑一句,讓人跟著不痛快。
被點名的嫡長孫趙永湛往前一站,朝祖母和二嬸娘拱手一揖,看著妹妹們的眼神滿是寵溺。「男兒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自己的身家我自己去搏,祖父和父親一生的打拚所累積的財富他們想給誰就給誰,我無二話。」他的意思是讓給妹妹也無妨,他有雙手能博取不世功名。
周氏訕然,對大房的手足情深有些膩味。
「哥哥,你真好。」趙若瑜諂媚的送上一句討好。
「嗯。」他點了點頭,但清冷的雙眼卻看向對他笑得意味不明的大妹妹,他感覺好像看到手持大刀的祖父。
「咳咳!二弟妹不必擔心,我沒動到侯府的鋪子,全是我自個兒的陪嫁,這事禁不起人查。」不想旁生枝節的徐氏特意澄清,有些事一旦被潑了汙水就麻煩了。
「是啦!二嬸娘,我娘最實在了,不會做出有損侯府利益的事,妳別懷疑她。」她娘的品格比二嬸娘高尚多了,他們自家的東西遭別人家惦記真討厭,這二嬸娘也不想想,只要她和姊姊開口要,爹他還不是笑得傻兮兮的送上,說這種話真是別有居心。
興武侯爺疼女兒是出了名的,連兩個兒子也比不上,他可以為女兒傾家蕩產,連命也不要,就是不許人欺辱她們一絲一毫,趙若瑜便是在侯爺的寵愛下變得益發張狂。
「我……呵呵,哪有懷疑,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大嫂的為人我還信不過嗎?」財大氣粗。
「祖母,我要開酒樓了,妳要拿銀子入股,在行動上給我支持好不好?」趙若瑜使勁的裝可愛,拉著祖母的手輕晃。
看著小孫女未脫稚氣的小臉,早就心軟如泥的老太君幽然地嘆了口氣。「妳都快把祖母的手搖斷了,我要是再不點頭,恐怕明日就多了一名斷臂老婦,手臂底下空蕩蕩。」
「哇!祖母,妳真是我的貴人,天上聖母特意來為我化災解厄,我要給妳立個長生牌位,早晚三炷香膜拜。」資金到位,她的酒樓能開了。
「胡鬧。」徐氏不悅的沉目。
「孩子有大福分就別攔著,我給二丫頭多少銀子就給大丫頭同樣數目,絕不偏袒。」見二媳婦張口欲言,老太君目光柔和地道:「老二媳婦,哪天瑩姊兒要開鋪子,儘管來我這兒拿銀子,三個丫頭一樣的數,當是我給她們的嫁妝……」
「姊姊、姊姊,我尿急。」
四歲大的趙永真捂著褲襠,憋足了氣,一張端正的小臉漲紅了來回走動,要坐下又站起,原地轉圈。
最後實在忍不下去了,只好靦著臉去拉拉大姊姊的衣襟,小聲地湊在她耳邊說著自己快憋不住啦。
春日裡,最多的是宴會,和老太君是姊妹淘的定國公老夫人正是六十歲壽辰,正想帶孫子、孫女見見世面的老太君遂帶了幾名小輩前來賀壽,同時也讓他們多結交些同輩,對於日後多少有些助益。
天子腳下,多得是世家間錯綜複雜的親屬關係,今日是姻親,明日是連襟,日後是翁婿,勛貴、皇親國戚之間難免有些牽連,形成一張巨大的網,將所有人攏在裡頭。
人口簡單的興武侯府也免不了有幾家走得近的親戚至交,昔日一同並肩作戰的老定國公便是其一。
而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兩家的老夫人,她們自幼便是感情甚篤的手帕交,打小玩到大的伴,及長後各自婚嫁,因夫婿駐防地不同而分隔了十數年,而後因皇恩浩蕩又重聚。
再一次見面,兩人都有兒有女,好不圓滿,原本想藉著昔日交情結成兒女親事,可是皇上的賜婚旨意打壞了她們的如意算盤,只好退其次的當世交往來。
當今聖上疑心重,對那張龍椅寶座十分看重,他最忌諱文官結黨,武將抱成團,能防且防,以免他們對他的位置感興趣,有所圖謀,藉由筆伐或兵權逼他退位。
因此興武侯府和定國公府表面上並不親香,還有點疏遠,兩位掌家的侯爺和公爺極少在公開場面碰頭,有得只是女人家的閒話家常,偶爾藉各種宴會名目來話兩句過往。
倒是卸了權的老侯爺和無事一身輕的老公爺常相約上山聽老和尚說禪,在景色宜人的亭子裡下兩盤棋,喝喝寺裡自產的猴兒茶,吃兩道素菜,一道緬懷昔日的馬上風光。
幾個大的孫兒要到族學中讀書,老太君便帶著三個水靈靈的小孫女,和最小的淘氣孫子過府祝壽,四個個頭參差不一的小蘿蔔頭圍在她身後,看了叫人會心一笑,不免羨慕她兒孫滿堂。
誰知才坐下不久,尚未和主家打過招呼,憋尿憋得急的小孫子已經坐不住了,肉肉的小臉紅得似快爆開。
「叫你少喝點水偏是不聽,硬是要鬧,這會兒知道什麼叫丟臉了,要是尿在褲子上……」他們興武侯府也別做人了,準備被人取笑一整年,然後這件事成為某人終生揮之不去的惡夢。
一聽要尿褲子,趙永真都快哭了。「大姊,幫我……」
「嗯哼,不幫你還能幫誰,誰叫我是你姊姊。」
一臉無奈的趙若瑾找了個藉口離席,帶著幼弟往無人的後園子走去。
「快點、快點,我要尿出來了……」好急好急,再不讓他尿,真要濕著褲子回家了。
「好啦!再急也要形色不露於外,不讓人看出你有內急,咱們在人家府裡要裝模作樣,假裝教養很好,寵辱不驚,心裡即使很慌也要表現出一臉鎮定……」
奇怪了,茅房在哪裡?她記得是在這個方位。
趙若瑾來過定國公府幾回,對後園子的亭閣樓臺的布置還算熟悉,但她不曉得年前定國公府因長孫要娶媳而格局做了變動,她照以往的路線走越走越偏,錯過正確的小徑。
如果她喊定國公府裡的丫頭或婆子帶路,還不至於走得偏差,偏她有成年女子的思維,太過自信,不相信自己會走錯,一路錯到底走到偏僻的小院,看到四周陌生的景致時,她也傻了眼。
「大姊……」他都快尿出來了她還唸個不停。
「別催,我在找……算了、算了,就在那棵樹後吧!我不看你,你自己解決。」就當給樹澆點阿摩尼亞肥。
「大姊,我不會脫褲子。」趙永真哭喪著臉,他忘了把比他大三歲的小廝帶出來,人一急,什麼都忘光了。
「你呀你,太好命了,什麼事都不會,哪天流落荒郊野外要怎麼辦?你得學著自個穿衣穿鞋,不要事事依賴別人,這人是靠不住的,往往最先倒戈的是最親近的人……」
突地,風中似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表情一變的趙若瑾停下嘴邊的嘮叨,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她確定了是她的錯覺才繼續為幼弟脫褲子,褲腰帶一解開,趙永真立刻雙腳如風地往樹後奔去。
解放的淅瀝嘩啦聲響起,一會兒,趙永真整個人大放鬆的拉著褲頭走出樹後,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笑容,小臉蛋兒紅彤彤,粉嫩可愛。
「大姊,我好了。」真是好舒服。
「瞧你,衣服都皺了,灑泡尿而已,你當上戰場殺敵呀!敵人沒殺死一個倒是自己先丟兵棄甲,你羞不羞呀!」教育要趁早,她忍不住擺出大學講師的姿態。
殊不知她此時的模樣相當逗趣,明明是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娃,卻滿臉嚴肅的教化什麼也聽不懂的幼弟,一個很用心的講,一個無心的聽著,兩小無猜的畫面叫人莞爾。
「大姊姊,妳今天怎麼變得好囉唆,要是換成二姊姊才不管我……」被唸煩的趙永真起了小小的反抗,嘟囔道。
「那你怎麼不找你二姊姊,幹麼拉我衣服,我肯說你是為你好,少不知好歹了。」若是隔房的趙永項,她才懶得多費口舌。
小屁孩……呃,她是說她家大哥,他大致上已經定型了,行事作風一板一眼,嚴謹自律,將來不論走文官或武將都是剛正不阿,她祖父是個石頭,親爹也是石頭,連帶著長子長孫也成了一顆石頭,一門三代全是食古不化的石頭。
不過當石頭也有石頭的好處,起碼懂得忠心,皇帝便會看在這份死忠上,對興武侯府多有恩寵,不時賜下宮中物事以示看重,聖恩正濃。
自家大哥趙若瑾管不了,人格品性已經養成,能改變的地方並不多,但是弟弟還小,可琢磨的空間還很大,多點時間雕琢雕琢,磨去跳脫的性子,這孩子該是大有可為。
她喜歡教書,才會當上大學講師,否則以她年投資的報酬率來看,她大可不必工作也有高品質的生活享受。
穿越之後她再也沒有機會作育英才,好不容易逮到正要開蒙的小永真,她藏起來的教師魂又熱血沸騰了,因此有別以往的木訥寡言而多說了幾句,盼幼弟能聽進去一二。
趙永真噘起嘴道:「二姊姊才不會理我,她最小氣了,只管自己好,她對我和大哥都要理不理的樣子。」
小孩子的感覺最直接,他們能敏銳地察覺到這個人是真心還是假意,依照本能去親近或疏遠。
趙永真雖然才四歲,打小在爹娘、兄姊的呵護下成長,可是他還是能感受出誰是真心對他好的人,誰又是態度敷衍、漫不經心,他有雙眼能看得出來,好壞立現。
趙若瑜也不是不好,她在某些方面也是好姊姊,只是太過自我,凡事先考慮自己,自個過得好了才想到身邊的人,順便照顧,別人的死活鮮少放在她心上。
這個幼弟於她只是個親人,而非最重要、缺他不可的那個人,所以在用心上就顯得馬虎,能不管就不去插手,維持不遠不近的姊弟關係,偶爾施捨點剩餘不多的親情。
一個連同日出生的親姊姊都厭煩的人,哪能指望她心中有幾分家人情感,不落井下石已經很不錯了,那股執拗的自私打娘胎裡帶來,早就成形了,想改也改不掉。
「不可以說你二姊姊小氣,她不過是想做的事太多,顧及不到旁人。我們是一家人,血脈相連,你要學會體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名聲這玩意足以搞垮百年世家。
趙若瑜她能無情無義,他們卻不能冷眼旁觀,只要她一天是興武侯府的小姐,興武侯府便要護住她一天,不論她做得是對是錯,侯府都有責任,她代表的不是她個人,而是整個家族。
再說若有不好的流言流出,府裡大房、二房的幾位嫡出小姐同樣會受到牽連,外人看的並非是這個人的品性,而是家族的教育。
一人有瑕,全府遭疑。
「大姊姊說的是二姊姊想開酒樓的事嗎?」他聽說了,祖母拿出很多銀子入股,笑說府裡要出天下第一商了。
她笑擰弟弟的鼻頭。「不只是酒樓,你二姊姊的心大得很,怕她要的東西她永遠也拿不到。」
她不看好趙若瑜。
而她也沒看錯,之後的發展,的確證明趙若瑜沒有經商的本事。
所謂三歲看老,趙若瑜雖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但對做生意她是門外漢,她有心要做好卻力有未逮,除了酒樓收支還能打平外,一開始熱鬧得鑼鼓喧天的綢緞鋪子,開不到一年就倒了。
原因無他,趙若瑜不知道要到哪裡進貨,其他商家看主事者年幼,擔當不了大責,不願將布賣給她,她也拿不出令人懾服的手段,開業半年便不行了,她不服輸,一拖再拖,差點把酒樓給賠進去。
是趙若瑾看不下去,自製一本老菜譜偷偷塞給掌櫃,讓他改善廚房的菜色,原本快要倒閉的酒樓才略有起色,不賺不賠的開門做生意,而誇下海口想賺大錢的趙若瑜受了不小的打擊,她因此安分了幾年,不再蹦躂。
這些都是後話了。
「二姊姊貪心,連祖母的銀子也拿……」那是祖母的體己,二姊姊不該覬覦,她缺錢應該向爹娘伸手。
連四歲孩子都懂得的道理,重活一世的趙若瑜卻從未想過,她滿腦子是穿越人的優越感,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她需要銀子,誰給的不都一樣,她只要拿在手裡便是她的。
「噓!小聲點,不要讓旁人聽見,不然人家會說我們興武侯府不會教小姐。」女人呀!一輩子被「名聲」兩字桎梏住,稍有差池便萬劫不復,別人的錯也能粉身碎骨。
好在她才七歲,還有幾年能任性,一過了十二歲,恐怕連門檻都很難邁出吧!只能循規蹈矩的等人上門提親。
趙永真調皮的扳開大姊捂住他嘴的手,朝她一吐舌,「二姊姊太討厭了,我不喜歡她。」
一說完,他轉身向來時路跑去,邊跑還回頭扮鬼臉,讓人好笑又好氣,偏又拿他沒轍。
「小心走,別跑,要摔跤了……溫香,妳追上去顧好真少爺,別讓他衝撞了人。」這個皮到不行的弟弟,真該抽他幾鞭子,讓他學學乖,這是在別人府裡可不是在自個兒家中。
「那小姐妳呢?」溫香不放心。
「我走得慢,一會兒就趕上你們。快去,不要讓真少爺走岔了路。」身為女兒家就這點不方便,不能在人前奔跑,有礙閨儀。
「是,奴婢先走了,小姐別耽擱了。」看了前方快消失的小身影,溫香長裙一提,快步疾行。
這一回出門,除了老太君身邊多了個嬤嬤外,其餘的主子最多帶一名小廝和丫頭,因為定國公老夫人喜靜,怕吵,人一多了耳根就不清靜,識趣的賓客便不多帶人,由定國公府的下人服侍就是。
溫香這一走,趙若瑾身側就無人伺候了,走得慢的她還不時停下來看看園子裡的花草,嗅嗅濃郁的花香味。
走著、走著,她忽然覺得有一絲不對勁。
咦,好像少了什麼?
她想了一下,想不出所以然,於是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幾步,她驀然停下腳步,一臉錯愕的看向繫在腰間的繡蓮枝荷包,荷包還在,但荷包下垂吊的兩只金鈴不見了,那是她最喜歡的鈴鐺,純金鑄造,鈴鐺上面還過過香火,刻上護佑平安的梵文,梵文字體只有她認得。
說是重要,但也不頂重要,就是丟失了一對小金鈴,再打就有,可那是小姑娘的貼身物事,鈴鐺內側刻著「瑾」字,不找回來不行,現在她還小不打緊,若過了幾年有人持此物上門誣衊她的清白、名聲,那她就真的有口說不清了,白布染黑。
想來該是在小徑掉的,她不疾不徐的往回走,定國公老夫人的壽宴已不在她考量的範圍內,先拿回鈴鐺再說。
一邊走,一邊找,細額上微微冒出汗,濃烈的花香味不再清新可人,而是膩人了,叫人不由得心浮氣躁。
突地,她聽見鈴鐺聲——
啊!她的金鈴,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她不會錯認。
快步地走了幾步,她忽覺不對,掉落地面的鈴鐺怎麼會響,除非有人踢它或搖它……
正當她這麼想,眼前出現一雙雲裡青繡雲龍短靴,靴子上方有一圈勾絲金線錯針繡出雲紋圖樣。
鈴鈴鈴……悅耳的金鈴聲從修長白皙的指尖發出。
手指?
「那是我的鈴鐺。」
「妳的?」清雅若雲霧中透出的清冷嗓音如玉箏在雲端間彈奏,似遠,似縹緲,透著霧茫茫。
「是我的。」抬起頭一看,趙若瑾躍入心頭的第一個念頭是—— 哇!這個人好高,她踮起腳尖也只到人家腰際。
沒辦法,她只有七歲,還是偏瘦略矮的那一種,身高約一百二十公分而已,她娘也不高,才一百五十七公分。
而這人起碼有一百七十五公分吧,說不定還更高。
再定睛一看,她不禁有些驚豔了,眸似點墨,面如冠玉,面前的……少年,美得不像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