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日本文化之旅,不但意外帶回附在古鏡上的千年鏡靈,
還有一枚超日系花美男跟著她一路回到台灣?!
愛好古文物的她,無端得到古鏡還來不及欣喜就快被嚇昏了,
而花美男也不是什麼異國豔遇,居然是失竊古鏡的主人!
嗚,明明是古鏡跟著她回來的,不信?那只好秀給他看嘍……
嚇呆的她和他為了助鏡靈回到故土,兩人手牽手,呃,不……
有點心不甘情不願的一同踏上中國這片土地,
但突地一陣強風狂沙捲起,他們倆竟一同穿越時空捲回唐朝!
他無端成了製鏡作坊的主人,而她意外成了驅邪的鏡仙女,
但他真不愧是奸商,連在古代也能靠鏡靈驅邪賣護身鏡賺一筆,
人不但長得帥又聰明,難怪和他獨處時總不住心兒撲通跳。
可樹大招風,她的名聲太響亮,竟被傳召入宮去驅邪,
然而他卻一臉嚴肅的不准她去,只怕她一個不好會丟了小命,
還以為他滿腦子只有錢,原來在他心中她比錢還重要……
-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楔 子
二十一世紀 日本奈良
「哇……天哪,太美了,真是太美了!」
深秋十一月,正是日本楓紅最漂亮的時節,許多遊客會特定到日本賞楓,然而趙莞清這一次來到日本,最重要的目的不是賞楓,而是來看日本一年一度的「正倉院展覽」。
在展覽場內,她對罩在透明保護箱內的一把五弦琵琶讚嘆不已。
這把琵琶以紫檀木為身,鑲上數不清的銀白色螺鈿做為花紋,琵琶前後兩面都有精緻美麗的紋路,令人嘆為觀止。
它是唐朝時從中國渡海來日本的五弦琵琶,而它的珍貴之處除了年代久遠外,可能也是目前這世上僅存的一把五弦琵琶了。
一般琵琶是四弦,而古書中曾有過五弦琵琶的記載,只是現在中國大陸除了能在唐朝出土的墓室壁畫中看到五弦琵琶的蹤跡,也找不到出土實物能佐證五弦琵琶的存在。
趙莞清大學唸的是歷史系,現在則是歷史與文物管理研究所的碩士生,準備要開始寫畢業論文了。
她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對唐朝歷史特別感興趣,知道唐代有許多文物都隨著日本遣唐使被運來日本,並且妥善保存在奈良的「正倉院」裡,很多在中國大陸已經看不到的唐朝珍貴文物,現在只能來日本看了。
正倉院所擺放的文物是日本聖武天皇生前所使用的物品,當聖武天皇逝世後,光明皇后不忍再見到丈夫的遺物,就將它們全交給東大寺保管,收藏在東大寺內的正倉院裡,就這麼過了一千多年的時光。
每到深秋十一月,管理這些珍貴文物的日本宮內廳會從正倉院收藏的無數珍貴文物中取出一、兩百件文物在奈良博物館內舉辦展覽,只展出二十多天,每年都吸引大批來自世界各地的遊客看展。
趙莞清早就想看正倉院展了,今年好不容易能夠來一趟自助旅行,當然要挑正倉院展覽的時間來,好一圓自己多年來的心願。
當她終於看完展覽走出人潮洶湧的奈良博物館後,不由得很滿足的吐了一大口氣,臉上的笑意久久不絕,開心得不得了。
「奈良呀……」她看著湛藍天空喃喃自語,對奈良有著說不出的好感,只因奈良曾經是日本古代「平城京」所在,而平城京是仿照唐朝長安城規制建立的都城,她這個「唐朝控」當然對奈良萌生特殊的情感。
心滿意足後,她從大背包內拿出地圖來。
奈良還有一個地方是她非去不可的,接下來就趕緊到那裡去吧。
「我看看……『晉唐工藝』。」手指停在地圖上所標示的位置,趙莞清元氣十足的繼續自言自語,「好,出發吧!」
晉唐工藝是奈良一間私人工藝作坊,主人姓「鞍作」,這一家作坊專門製作手工精美的工藝品,價格高得嚇人,但非常受日本上流人士喜愛,大家都以能夠擁有「晉唐」出產的工藝品為財力與品味的象徵。
這一家工藝品標榜獨一無二,產量少且不固定,想要購買的人還得先登記排隊才行,沒排個半年到一年是買不到的,就算你再有錢、再有身分,也得照著他們的遊戲規則慢慢等,想插隊是不可能的事。
在晉唐工藝的作坊內有一座不小的私人展覽館,擺放的是鞍作家私人收藏的中國唐朝工藝品,趙莞清的目的正是那座私人展覽館,聽說那裡珍藏了幾面稀有的唐鏡,獨一無二,這世上再也難以找到類似的逸品了。
而她的畢業論文正是研究唐代銅鏡,來日本這一趟也是為了幫自己的畢業論文收集資料,希望能把晉唐工藝私人收藏的銅鏡也寫入論文裡。
然而當她好不容易找到晉唐工藝所在地,以為自己終於能見到那幾面唐鏡的真面目時,惡耗卻突然降臨——
「妳說什麼?休……休館?!」
「是的,我們附設的展覽館休館一個月,暫時不開放參觀。」
「怎麼會這樣……」
站在完完全全就是唐風濃厚的晉唐工藝入口大廳內,趙莞清傻眼的聽著接待小姐告知展覽館休館的事實,完全無心理會大廳內件件都講究的仿唐擺設。
她的論文資料呀!好不容易才能來日本一趟,她怎麼甘心就這樣無功而返?
趙莞清用著不太流利但還尚可溝通的日語拜託,「小姐,我是從台灣來的,要來一趟日本不容易,難道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嗎?」
「真的很抱歉,很遺憾。」接待小姐一臉歉意的回答。
「求求妳,我真的……」
我想歸鄉。
「呃?」一道清幽的女子嗓音突然迴盪在大廳內,嚇了趙莞清一跳。她轉過身來,下意識的開口,「誰要歸鄉?」
然而大廳內只有她和接待小姐,沒有第三人存在,所以剛才的聲音到底是……是從哪裡傳來的?
「小姐,怎麼了?」接待小姐困惑的看著她。
「妳沒聽到嗎?剛才有一個女人說,她要歸鄉。」
帶我回歸故里,可好?
「妳聽,又出現了!」趙莞清往四周看了一圈,還是找不到聲音來源,「她要人帶她回歸故里。」
接待小姐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勉強漾起一笑,「很抱歉,我什麼……都沒聽到。」
「嗄?」這下子就連趙莞清的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妳真的……什麼都沒聽到?」
接待小姐搖頭,非常篤定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趙莞清嘴角抽了抽。所以這意思是,不是她腦袋有問題出現幻聽,就是……她大白天見鬼了?
難道這裡不乾淨?趙莞清突然全身冒起一陣雞皮疙瘩,並且有一股想落跑的衝動,免得被不乾淨的東西給纏上。
「抱歉,打擾了!」論文雖重要,但性命也要顧呀!她當機立斷轉身離開晉唐工藝,忍痛放棄目睹珍貴唐鏡的機會。
直到離開晉唐工藝好一段路,全身都曝曬在陽光下好一陣子後,趙莞清才鬆下一口氣,終於安心下來,「這樣應該就沒事了吧!」
既然無法看展覽,她也只好回民宿休息,休息之後再做打算。
只不過……怪怪,她的背包怎麼似乎變得有點重?是因為累了嗎……
第1章
當趙莞清回到民宿之後,趕緊打開自己的大背包一看,不懂到底是什麼東西增加了她的背包重量。
但無論她東翻西翻,也找不到奇怪之處,沒多久就放棄了,心想大概是自己太累了,才會有背包突然變重的錯覺。
待她收拾行李準備回台灣,沒想到在機場辦理行李拖運時,又發生讓她納悶不解的事情——
「小姐,您的行李箱超重了。」
「嗄?怎麼可能?」趙莞清錯愕的瞪大眼,她明明記得自己的行李箱並沒有塞多少東西,怎麼可能會超重?「妳會不會是量錯了?」
「電子秤顯示超重了,而且超重滿多的,應該不會有錯。」機場小姐始終保持笑容回答。
「喔。」趙莞清默默的摸摸鼻子,算了,超重就超重吧。她懶得計較太多,趕緊將行李超重費繳一繳,然後就到登機室等待飛機起飛的時間。
好不容易從日本飛回台灣,一下飛機後,趙莞清就直接回到在台北學校附近租賃的小套房。
她老家在南部,家境還算富裕,所以家裡供給她的生活費加上她打工所賺的錢,自己租一間單身套房不是什麼大問題,也就沒有申請學校宿舍或是和同學一起分租住處了。
回到小套房,趙莞清打開行李箱後徹底傻眼,她終於明白行李為什麼會超重了!
只見一面陌生的圓形大銅鏡靜靜躺在行李箱正中央,鏡子的直徑大約有三十公分,鏡身約一點五公分厚,鏡背上用銀白色螺鈿與鮮紅琥珀鑲嵌成美麗的寶相花紋,一圈一圈又一圈,就這樣鑲滿整個鏡背,華麗到趙莞清根本找不出適合的詞彙來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震撼。
她從一剛開始的錯愕,即刻轉為欣喜,因為她一眼就看出來這面鏡子是難得一見的珍品,也就把鏡子為什麼憑空出現在她行李箱內的問題暫時拋到腦後,滿腦子全都是鏡子美麗的身影。
「天哪,這真是太美了!」
她輕輕撫摸鏡背上精美的紋路,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幸碰到如此漂亮的古銅鏡。「我不是在作夢吧?這鏡子怎麼看都是價值連……」
妳願意帶我回歸故里嗎?
「嗄?」
在晉唐工藝內曾經聽到的女子嗓音又在此時出現,迴盪在她的小套房內。
趙莞清心驚的左右張望,有種非常不祥的預感。難道她還是被不乾淨的東西給纏上,而且那不乾淨的東西還跟著她回台灣?
「這一定是作夢、一定是作夢……」她逃避的自我催眠,喃喃自語,「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看到……」
妳明明就聽到了,要看到,我也能如妳所願。
「什麼?!」
趙莞清嚇壞的趕緊收回手,只因銅鏡竟在此刻自己微微顫動起來,沒過多久,鏡身發出一道金光,一道身著白衣、黑髮飄飄的半透明女子身影瞬間從鏡子內冒出來,裙襬衣袖髮絲齊揚的現身在銅鏡之上,飄逸出塵,就像唐朝壁畫中曾經出現過的飛天仙女。
「不、不會吧……」趙莞清傻眼的看著眼前「奇景」,已經錯愕到再也吐不出任何一個字。
現在是在演卡通「棋靈王」嗎?進藤光不小心摸到有冤魂附身的棋盤,棋魂佐為就現身了,然後便開始進藤光被鬼魂纏著不放的麻煩日子?
在鏡子上現身的女鏡靈看起來非常年輕,大概只有二十出頭,一身清靈之氣,她睜開似水般柔和的雙眼,對趙莞清淡淡一笑,「這樣,妳總該瞧見了吧?」
「妳妳妳……」人家是被棋魂附身,難不成她要被鏡魂附身了嗎?「妳是……鬼……」
「鬼?」鏡靈輕皺眉想了一下,「我並非鬼,而是鏡靈。」
不一樣嗎?還不都是「非人類」?
趙莞清已經嚇出一身冷汗,她看到一旁的厚重窗簾,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力氣,趕緊衝到窗戶邊,「唰」的一聲將窗簾大開,讓外頭的陽光充分透進來,人家不都說鬼怕陽光,這樣應該可以把女鬼給趕跑吧?
然而窗外的斜陽照入卻對鏡靈沒有任何影響,她甚至還飄來窗邊,好奇的看著外頭景致,「原來妳住的地方長這個樣子,密密麻麻的高樓,好擁擠。」
趙莞清傻眼的看著就在自己身旁的鏡靈,到底是誰給她灌輸鬼會怕太陽這種狗屁觀念的?
鏡靈在看完外頭的景致後,偏頭對趙莞清再度漾起笑,「妳……」
「啊—— 鬼呀,妳別靠過來—— 」趙莞清終於放聲尖叫,跌跌撞撞的衝出自己的小套房,再也不敢繼續待下去了。
當她狼狽不已的衝到大馬路上才猛然一驚,她什麼東西都沒帶出來,手機沒帶、錢沒帶,就只有一個人,甚至連外套都沒穿,寒風吹來令她冷得直發抖,教她該往哪去呀?
她可以聯絡投靠的人都在手機裡,而現在已是夕陽西下,快要晚上了,等天色一暗,她一個女生又怎敢繼續在外流浪?
「哎唷……」她沮喪的一個人蹲在馬路邊,忍不住抱頭拚命嘆氣,「這該怎麼辦才好?為什麼會變得有家歸不得呢……」
她像是隻被主人遺棄的小狗,一臉哀怨的蹲在馬路邊掙扎再掙扎、猶豫再猶豫,不確定自己到底要不要鼓起勇氣再回到房裡對抗那什麼鬼鏡靈的,要鏡靈把她的家還給她?
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就這樣反反覆覆掙扎了整整一個小時,趙莞清終於抱著必死的決心,再度踏回自己的屋子,決定和鏡靈對抗到底!
深吸一口氣,她打算和鏡靈好好「溝通」一下,希望能順利找到擺脫鏡靈的方式。
鏡靈在趙莞清離開後就一直待在房內,等到好不容易見到趙莞清僵著一張臉出現了,她仍帶著一臉笑意,努力釋出最大的善意道:「妳回來啦。」
趙莞清重重的嘆了口氣,來到鏡靈面前,「那個……我們談談好嗎?」
至少她該慶幸遇到的不是什麼凶神惡煞般可怕的鬼,而且她看起來似乎脾氣還不錯,應該可以溝通。
「妳想談什麼?」
「想談的事情很多,我們一樣一樣慢慢來講吧。」趙莞清考慮了一下,才問出第一個問題,「妳叫什麼名字?」
「名字?」鏡靈嘴角原本的笑意突然頓住,神色也變得有些恍惚,「我……我不知道……」
「什麼?妳不知道?!」趙莞清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搞什麼鬼,別告訴她她遇到了一個失憶的女鬼!
「我真的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一直一直……都想不起來……」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知道自己似乎忘了許多重要的事,但她卻怎麼都找不回那些消失的記憶。
趙莞清嘆口氣,「那好吧,先不管妳的名字了,我該怎麼稱呼妳,總不能一直叫妳女鬼吧?」
「我並非鬼,而是鏡靈。」鏡靈再度堅持,「妳直接喚我『鏡靈』就好。」
好吧,趙莞清也不想再繼續和她爭吵鬼與靈之間的問題了,鏡靈就鏡靈。「妳為什麼會選上我?」
「因為從古至今,只有妳聽得到我的聲音,與我之間有著強力的感應,除了妳之外,我再也尋不到其他人幫忙了。」
從她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待在鞍作家,只可惜鞍作家之人與她緣淺,無法感應到她的存在,她只能一直等,直到趙莞清的出現,她才見到希望的曙光,相信趙莞清一定能夠幫她的忙。
所以她在晉唐工藝偷偷跟上趙莞清,一起來到台灣,然後才正式現身在趙莞清面前。
趙莞清直到此刻才發現,鏡靈所說的不是日文也不是中文,而是一種陌生語言,但那語言從鏡靈口中說出來,傳達到她的腦海後,卻主動轉化成中文的意思,彷彿她腦中有一台即時翻譯機,讓她從一開始就能懂得鏡靈所說的話。
好奇妙的感覺,是否不管使用哪一種語言,鏡靈都能讓聽的人聽懂她想說的話語?
「好吧,既然妳說我和妳之間有強力的感應才會纏上我,我只好認了,我想妳是有心願未了才會纏上我,是不是我幫妳完成心願,妳就不會再纏著我了?」
鏡靈點點頭,「我需要妳的幫助,只要完成心願,我就不會再叨擾妳了。」
趙莞清無奈的吐了口氣噘起嘴,只希望鏡靈的心願別太難達成,免得她不但一點忙都幫不上,還得被鏡靈纏上一輩子。「妳要我幫妳完成什麼心願?」
「帶我歸鄉。」鏡靈毫不猶豫的回答。
果然就是她在晉唐工藝時聽到的那些話。「妳的家鄉在哪裡?又為什麼要回去?」
「我不知道……」鏡靈的神色又開始變得恍惚,「我只記得……我一定要回去,無論如何都要回去……」
在這裡太過危險,他隨時都有可能找到咱們,還會將妳給毀了,所以我沒得選擇,一定得暫時將妳送走,送到連他也到不了的地方……
等妳有能力甦醒後,一定要回來,無論如何,想盡辦法都要回來……
她腦海中只剩下這斷斷續續的幾句話,那是個男人的嗓音,低沉悲痛。她不知自己從何而來,唯一知道的是她必須回去,在那個地方有很重要的事在等著她,也有很重要的人在等待她。
但可笑的是,她卻連自己的家鄉到底在哪也不記得了……
趙莞清真的不清楚自己今天到底嘆過幾次氣,鏡靈的要求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務,給她出難題嘛!
她回到行李箱邊蹲下,開始研究起還放在行李箱內的銅鏡,既然鏡靈是附身在這面銅鏡上,那她應該能在這面銅鏡找到線索。
鏡靈見趙莞清神色認真的一直瞧著自己的鏡子,好奇的問:「姑娘,這鏡子怎麼了嗎?」
趙莞清看了好一會才終於說:「妳是中國唐朝人吧?」
「中國唐朝?何以見得?」
「因為這一面鏡子如果不是仿品,而是真品,根據我的推斷它不是日本鏡子,而是中國鏡子,還是唐朝時製造的銅鏡。」
日本古代的製鏡技術是從中國傳過去的,然後再發展成日本自己的鏡子樣式,而這面鏡子趙莞清卻是只看一眼就有非常強烈的感覺,它是唐朝銅鏡。
一遇到自己的專業,趙莞清也不再散仙,整個人都認真起來,還拿出自己為了要寫論文而買的歷代銅鏡書籍翻閱對照。「每個朝代所製造的銅鏡都有它們不同的特色,要辨別鏡子是哪個朝代的,有幾種方式,不過最好辨認的方式就是看鏡背花紋,只要不是仿製品,看鏡背花紋大概就能抓個七、八成。」
而鏡靈的這面銅鏡正是唐朝的特殊工藝螺鈿鏡,還滿好認的;另外鏡子之所以會出現在日本,極有可能是經由日本遣唐使帶到日本去,正倉院所珍藏的幾面唐朝銅鏡就是這麼得來的,趙莞清才敢如此大膽推斷。
目前中國大陸所收藏的唐鏡,大都是墓地出土的陪葬品,因為經過長久埋藏,鏡子都變色生鏽,甚至是腐蝕,無法見到原始樣貌,只有日本珍藏的唐鏡不是陪葬品,並且保存良好,還保有當年剛製作出來的原始色澤。
「總之根據種種線索,我斷定妳這面銅鏡是唐朝出產的,而唐朝銅鏡工藝最發達的地方,就在揚州城,妳對揚州城這個地名有熟悉感嗎?」趙莞清將視線從書本移向鏡靈詢問。
「揚州城?」鏡靈心一突,有種說不出的激動,「有,我似乎……真的是從那裡來的。」
「那就暫時假設妳的故鄉是在揚州城吧,只不過唐朝時代的揚州城已經不在了,現在只剩少數遺址,我只能帶妳去現在的揚州看看,然後……可能妳所熟悉的東西都不在了,這樣行嗎?」
鏡靈欣喜的點點頭,「不打緊,或許到了那裡,我就會想起什麼也不一定。」
如果能這麼順利那就再好不過了!趙莞清暫時鬆了一口氣,解決了一個問題,倒是有另一個新問題產生了。
她從哪生出一筆錢帶著鏡靈來一趟中國大陸尋鄉之旅呀?
「唉,看來得想辦法多接一些臨時家教了。」
自從遇上鏡靈這個麻煩後已經過了兩天,趙莞清剛從學校要回自己的小套房,忍不住一邊走路,一邊喃喃自語。
她現在剩下的存款是以備不時之需用的,不可能全都拿出來,而且去一趟中國大陸不只機票要錢,吃住也要錢,得待上多久還不一定,她不好意思再向家裡要額外的花費,看來勢必得另外賺錢不可。
但臨時家教哪有這麼好找?如果不早點存到去中國大陸的錢,鏡靈還不知得纏著她多久。
雖然跟鏡靈相處了兩天,她確定鏡靈對她是無害的,但家中有個「不是人」的東西存在,怎麼想怎麼怪,她還是希望能早點將鏡靈給擺脫掉。
趙莞清一邊思考該如何快速賺錢,一邊走在人行道上,就快要回到小套房所在的大樓,渾然不覺就在人行道旁的停車格上,一輛黑色轎車外站了兩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還戴著黑色墨鏡,身上散發的氣勢很不尋常。
她一靠近,那兩名男子馬上站到人行道上擋住她的去路,她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兩個擋路的傢伙,錯愕的一愣,警戒心頓起,「你們是誰?幹麼擋我的路?」
「我們少爺想和妳談談。」其中一人用帶有日本腔調的生疏中文說著。
「什麼少爺?談什麼?你們找錯人了吧?」
「妳是趙莞清小姐?」
「是。」她反射性的應答。
「那就對了。」
「嗄?啊—— 」
其中一人陡地拉住趙莞清的手,另一人打開轎車的後門,不由分說的直接把她塞入後座,緊接著火速關上車門,過程迅速又俐落。
「哎呀!」趙莞清跌趴在後座椅子上,手忙腳亂的趕緊掙扎起身,才發現原來後座不只有她一人,已有另一名男子坐在旁邊的位子上。
他同樣身穿黑色西裝,但和外頭那兩個像是保鑣的男子所散發的氣質完全不一樣,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尊貴之氣,好像是什麼皇室貴族出身的大人物似的。
他看起來很年輕,應該還沒超過三十歲,英俊帥氣的臉蛋好看到讓趙莞清直發愣,腦袋只冒出三個字—— 花美男!
好美喔,就像是日本傑尼斯偶像團體專門出產的美型男,他如果演偶像劇男主角肯定爆紅,瞬間迷倒一票小女生。
只可惜這位花美男眼神冷酷,臉上沒有笑意,他雙腳交疊,雙手也環繞胸前,下巴抬得高高的,以一種睥睨人的眼神瞪著對他發花癡的趙莞清。
「趙莞清小姐?」
「是!」她這才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心臟卜通卜通狂跳,她已經很久沒有迷戀偶像了,也不是什麼「外貌協會」的成員,但眼前這位花美男就是莫名的電到她了。
男子對女人初次看到他的驚豔眼神早就習慣,甚至感到不屑,只認為她又是一個被外貌迷惑的膚淺女人。
他用著非常標準的中文說:「趙小姐,在下『鞍作俊彥』,是晉唐工藝目前的負責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和妳談談。」
鞍作家的成員從小就接受菁英教育,除了日文外,還一併學習中文、英文,聽說讀寫樣樣精通,所以和趙莞清的對談對他一點障礙也沒有。
「晉唐工藝……」趙莞清腦袋還有些迷糊,慢了好多拍才猛然驚覺他剛剛說了什麼,「日本晉唐工藝?」
她沒有聽錯吧,是那個晉唐工藝?晉唐工藝的負責人怎麼會突然找上她,而且還是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花美男?
「沒錯,就是日本晉唐工藝,我們家族珍藏的一面家傳唐鏡目前正在妳手裡,希望妳能夠無條件歸還。」鞍作俊彥不想多說廢話,直接表明來意。
這一面銅鏡珍貴無比,價值非凡,是他們鞍作家重要的傳家寶之一,鞍作俊彥才會慎重的從日本前來台灣親自處理,希望能順利的將鏡子帶回去。
「你怎麼知道我這裡有一面銅鏡?」趙莞清一頓,趕緊自清,「不過那銅鏡真的不是我偷的,你可不能把我當小偷看待!」
這下子她的腦袋終於全醒了,也沒再繼續被鞍作俊彥那可比傑尼斯偶像的美貌給迷惑,就怕他報警抓她。
「只要妳願意無條件歸還銅鏡,鏡子是如何到妳手上的,我不會繼續追究,就當沒這件事發生。」
鞍作俊彥話說得好聽,其實是因為他也不明白銅鏡為什麼會莫名其妙消失在晉唐工藝內的展覽館,然後出現在台灣?
他們鞍作家一千多年前聖武天皇在位時,曾經出過一位遣唐使譯語鞍作真一,當年鞍作真一從中國回日本後,帶回了一位妻子李綺兒,展覽館內所展示的唐朝工藝品,有大部分都是隨著李綺兒過來的嫁妝,而現在在趙莞清手中的那面鏡子,也是那時候來到鞍作家的。
銅鏡消失的隔天他們就發現了,鞍作俊彥馬上要人調出展覽館的監視器,發現銅鏡是在無人的情況下憑空消失,幸好放在展覽館內的珍貴物品上都藏有微型衛星定位追蹤器,於是他們照著追蹤器的指示,一路追到台灣來。
他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是趙莞清偷走銅鏡,而趙莞清在銅鏡消失的那一天雖然出現過,卻不曾踏入展覽館半步,所以他決定只要趙莞清願意無條件歸還銅鏡,他也就不再追究這件事。
畢竟這感覺簡直就像是銅鏡自己長了腳跟著趙莞清「離家出走」,偷渡到台灣來一樣,雖然很荒謬,但他的確無法指證趙莞清是小偷。
聽到鞍作俊彥並沒有要追究的意思,趙莞清終於鬆了一口氣,「我很想把鏡子還給你,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鏡子裡有鏡靈,她死纏著我不放,非得要我幫她完成心願不可。」
趙莞清將鏡靈從銅鏡內出現,並且兩人間的交談協議全都一五一十告訴鞍作俊彥,雖然她知道自己說的話聽起來很荒謬,但她還是希望鞍作俊彥能相信,別把她當瘋子看。
只可惜鞍作俊彥很「正常」,一點都不相信她所說的話,還嘲諷的冷哼一聲,「很有趣的故事,我建議妳可以去寫鬼故事,說不定一不小心就大紅大紫了。」
「我說的全都是真的!」趙莞清焦急的再度強調。
「那面銅鏡擺在我們鞍作家一千多年,從沒出現過什麼奇怪的事情,要是真有什麼鏡靈,早在鞍作家鬧翻天了,憑什麼妳出現了它才開始作怪?」鞍作俊彥好看的眸微瞇,露出不屑的神色,「還是妳打算以此招搖撞騙,好從我身上撈些什麼好處?」
「喂,你少狗眼看人低!」趙莞清氣惱的拔高嗓音,非常不喜歡他輕蔑的眼神,「誰想從你身上撈什麼,我還恨不得能夠馬上擺脫鏡靈糾纏,落得清靜!」
「反正妳不願爽快歸還就是了?」他就是認定她意有所圖。
「不是不願意,而是……」趙莞清深呼吸好幾口氣,努力恢復冷靜,不想被他給氣死。「要不然你現在就和我上樓去看銅鏡,如果鏡靈願意跟著你回去那最好,你直接把鏡子帶走,省得我麻煩。」
鞍作俊彥挑了挑眉,「有何不可?」
他就等著看她還想搞什麼鬼!
說完,趙莞清下了車,鞍作俊彥也緊接著走下車,並吩咐保鑣在樓下等待,他一個人上樓就好。
趙莞清沒好氣的在前方領路,在打開大門時才赫然想起,她的房間平常不會有客人來,所以她也懶得整理,衣服書籍隨處放,那景象真的是……不太好意思見人哪!
鞍作俊彥見趙莞清門才開了一小縫就停下,沒有進一步動作,他雙眉蹙起,感到有些不耐煩,「還不進去?妳想讓我在外頭站多久?」
「那個……」趙莞清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家裡有些『小亂』,你進去之後就當作什麼都沒看到,別太介意。」
鞍作俊彥輕應一聲,算是答應了。趙莞清才硬著頭皮將門大開,帶著他進到她的小套房裡。
然而鞍作俊彥才踏入小套房一步,眉頭就忍不住挑了挑,臉色有些難看,只因小小的空間內隨處可見衣服散放在桌上、沙發上、衣架上,眾多書籍隨意疊放在地上,左一堆、右一堆,桌上甚至還有吃完還沒丟的便當盒、空飲料罐,唯一看起來還算乾淨的,應該就是她的床吧。
這哪裡叫「小亂」?簡直就是「狗窩」等級了!
這女人也太隨興了吧?鞍作俊彥真不敢相信,有一點潔癖的他馬上將這間套房視為「地雷區」,僵著一張臉,邁開的每一步都顯得小心翼翼,就怕碰到什麼不該碰的東西。
趙莞清來到床邊,將放在床底下的一個側背厚棉布大包包拿出來,因為銅鏡的體積不小,她沒有適合存放銅鏡的東西,只好暫時先委屈銅鏡住在大包包內。
她一將銅鏡放上床,原本一直在鏡子內休息的鏡靈馬上現出半透明身影跪坐在銅鏡上方,對她一笑,「趙姑娘,妳回來……呃?」
鏡靈一看到趙莞清背後慢慢靠近的鞍作俊彥,表情頓時僵住,顯然非常不想見到他。
「鏡靈,妳應該認得他吧,鞍作家的人。」趙莞清指指背後的冷臉花美男,「他要來帶妳回日本去了。」
「我不回日本,我要去揚州。」鏡靈斷然拒絕。
鞍作俊彥看著趙莞清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輕蔑一哼,「趙小姐,妳還想要演戲演到什麼時候?」
「鏡靈現在就在你面前,難道你看不到?」趙莞清訝異的睜大眼。
「妳的演技挺逼真的,只可惜騙不了我。」
鞍作俊彥不想繼續和她浪費時間,直接伸手要將銅鏡給拿起,但沒想到他才一碰到銅鏡,掌心瞬間被一股強力的電流給電到,痛得馬上縮回手,「嘖!」
趙莞清看著他一臉錯愕的拚命甩手,像是手很痛,「怎麼了?」
「妳什麼時候在鏡子上動了手腳?」鞍作俊彥不敢置信的瞪她。
「我在鏡子上動手腳?」趙莞清沒好氣的回道:「我吃飽沒事幹呀?」
「是我弄的,我不想和他回日本。」鏡靈板著一張臉說。
「鏡靈說是她做的,因為她不想和你回日本,她要去揚州。」既然鞍作俊彥看不到也聽不到,趙莞清只好當他們倆的傳聲筒了。
難道真有鏡靈存在?鞍作俊彥緊皺雙眉,還是認為趙莞清在裝神弄鬼的成分比較大,「除非我親眼看見,要不然我絕不相信。」
「唉,我告訴你,凡事不要太鐵齒。」趙莞清見鞍作俊彥冥頑不靈,難再溝通下去,乾脆轉頭問鏡靈,「鏡靈,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見到妳?」
鏡靈思考了一會兒才回答,「因為咱們倆氣息相合,所以妳才能見到我,若是妳分些氣息給他,他應該就能靠著妳見到我的身影。」
「那我該怎樣分些氣息給他?」
「妳只要和他有所『接觸』,兩人氣息就會短暫互相影響,他就能暫時見到我了。」
趙莞清點點頭,「了解。」
她隨即不由分說,立刻牽起他的手。
鞍作俊彥見趙莞清突然抓住他的手,毫不害臊,錯愕的瞪大雙眼惱怒質問:「妳抓著我的手幹什麼?」
深知有不少女人迷戀他,甚至大膽主動撲上來的也不少,所以他非常厭惡被女人吃豆腐,這可是犯了他的大忌!
趙莞清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讓他甩掉,「鏡靈說我是因為和她磁場頻率相合才能看到她,所以我現在是在分一些我的磁場給你,好讓你也能順利見到她。」
「荒謬!妳分明是想佔我便宜……」話還沒說完,鞍作俊彥訝異一頓,眼神突然直視前方,簡直不敢相信。
鏡子上方本來空盪盪的,就在趙莞清抓住他手的那一剎那開始,一道模糊的身影開始在銅鏡上方緩緩現身,然後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見到一名身著古裝的陌生女人正對他淺淺一笑,雖然處於半透明的狀態,五官卻非常清楚。
趙莞清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也見到鏡靈的樣貌了,她終於得意的笑著,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感。
「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第2章
「天哪天哪,是揚州耶……」
趙莞清坐在轎車內,手中拿著現代揚州地圖興奮的看著窗外景色,完全壓抑不了自己激動的情緒。
他們現在正在中國江蘇省揚州市內,正往「唐城遺址」前進。
車子內除了前頭駕駛座及副駕駛座的兩名保鑣外,後座還坐了趙莞清以及鞍作俊彥,兩人一左一右,中間空出的位置就讓鏡靈給佔去了。
自從鞍作俊彥看到鏡靈的模樣後,終於不得不相信那面鏡子真有鏡靈存在,鏡靈執意要去揚州看看才能一了心願,在這之前她是絕對不會回日本。
鞍作俊彥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跟著趙莞清和鏡靈走這麼一趟,只希望鏡靈在完成心願後能讓他順利將家傳銅鏡帶回日本。
這一趟旅行的所有花費全由他買單,畢竟這全是他們家銅鏡惹出來的麻煩,他不承擔誰承擔?
既然有「金主」贊助這一次旅行所有花費,趙莞清當然樂得收拾行李上路,這一趟也可以順便為論文搜集資料,並實地考察一番。
「鞍作先生。」趙莞清終於將臉從窗戶轉向鞍作俊彥,興奮得嘰嘰喳喳,「既然我們都來到揚州了,可不可以順便去附近的瘦西湖、大明寺,還有……」
鞍作俊彥始終不發一語,冷瞪了她一眼,像是很受不了她一路上的自High舉動,恨不得把她的嘴給縫起來似的,若非必要,他才不想和她多說上一句話。
接收到他不友善的警告眼神,趙莞清只能自認無趣的吐吐舌,閉上自己的嘴,繼續看窗外的風景。
這個花美男長得好看是好看,但脾氣太冷傲,真是讓人不敢領教。
接下來的路途車內的氣氛就是冷冷冷,冷到連鏡靈都有些受不了的頻頻皺眉。
好不容易他們終於來到「唐城遺址博物館」入口處的外頭,車子停下後,趙莞清和鞍作俊彥就從車上走下來,保鑣們則在車上待命。
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初了,怕冷的趙莞清全身上下都包得緊緊的,不只穿了長羽絨外套,連圍巾也不放過,而鞍作俊彥卻像是不知道冷為何物,依舊一套三件式的手工黑西裝,和她真的是差太多了。
而她肩上還有一個側背大包包,包包裡放的是銅鏡。
為免銅鏡受到撞傷損害,她在包包前後都加了一層厚厚泡棉,再自己做一個簡單的防水布袋將銅鏡給包起來,免得銅鏡遇水生鏽。
她之所以非得將如此貴重的銅鏡帶在身上不可,是因為鏡靈依附在銅鏡上,行動有所限制,靈體無法離開銅鏡太遠的距離。
唐城遺址坐落在蜀岡上,是目前中國保存完好的古城遺址之一,城牆、城門、城河、角樓到現在都還在。
而唐朝的揚州城是以蜀岡上下分成「子城」、「羅城」兩部分,子城較小,為官衙辦公的範圍,羅城較大,是百姓居所及工商業區,唐城遺址就是子城內遺留下來的遺跡。
他們來的時候正下著小雨,趙莞清和鞍作俊彥各撐一把傘,她帶著鏡靈走向護城河上古色古香的長橋,再走樓梯上到古城門,進到城門內,陪著鏡靈在裡頭繞了一圈,希望這麼做能勾起鏡靈的些許記憶,而鞍作俊彥則不多話的緊跟在趙莞清後頭走。
「鏡靈,有什麼特殊感受嗎?」趙莞清輕聲詢問身旁的鏡靈。
鏡靈前後左右都看了好一會,卻是沮喪的搖搖頭,「沒有,這裡對我來說……很陌生。」
趙莞清也跟著皺眉,一臉苦惱,「還是因為這裡是子城的原因?真要算起來,羅城才是當初百姓們活動的地方,而妳的鏡子應該也是羅城內的鑄鏡師做的。」
「那咱們可以去羅城看看嗎?」
「羅城啊……現在只剩下一點點的城門及城牆遺跡而已,這樣妳也要看嗎?」
「要。」鏡靈非常肯定的點頭,「趙姑娘,麻煩您了。」
「唔……好吧。」
他們再度上車,這次趙莞清要保鑣兼司機開去「東門遺址」,這是現今遺留下來的揚州城門其中一小部分,希望能對鏡靈有所幫助。
車子來到東門遺址旁,這一回鞍作俊彥就直接在車上等了,只有趙莞清繼續撐著傘帶鏡靈來到遺址邊。
只見殘存的城牆磚瓦豎立在小廣場上,不遠處有一座圓拱形的古城門,看起來像是新建的,缺少古樸氣息。今天天氣不太好,也不是假日,所以小廣場上除了趙莞清之外,就沒其他人了。
鏡靈摸著殘留下來的陳舊城牆磚瓦,神色也變得恍惚起來。
不對,還是不對,她要回的不是這一個揚州,而是……唐朝時的揚州。
「唐朝時的揚州……」她喃喃自語,似乎想起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起來,「趙姑娘,妳說我是唐朝人,那妳有辦法確定我是唐朝何時的人嗎?」
「啊?」又出難題給她?她有些苦惱的搔搔頭,「我曾經問過鞍作先生這面銅鏡的來歷,他說是他家聖武天皇時代的遣唐使先祖帶回來的,如果以那個時間點為基準的話,換算到中國朝代的時間點,應該就是唐玄宗開元年間後期了。」
「開元年間……」是了,她對開元這個年號有印象,她必須回到開元年間的揚州城!
她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耶?」
趙莞清錯愕的發現自己四周突然捲起一陣不尋常的狂風,風勢之大,幾乎要將她整個人吹離地面,簡直嚇壞她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是龍捲風嗎?她該不會真的要被吹走了吧?
原本在車上等待的鞍作俊彥也發現趙莞清四周出現不尋常的風勢,而她似乎快被吹起來,他驚覺不妙,馬上衝下車,朝她狂奔過去。
「趙小姐!」
「少爺?」保鑣們也發現異樣,緊接著也趕緊下車。
「啊—— 」趙莞清嚇壞的尖叫出聲,因為她真的被狂風給吹離地面,整個人飄起來了。
「趙姑娘……」鏡靈飄到趙莞清身邊,跟著她一同處於風暴中心,對她漾起一笑,「咱們去開元年間的揚州城吧。」
趙莞清傻眼的瞪向她,「不會吧!啊—— 」
身旁的風勢在這一刻瞬間加快,並直衝天際,趙莞清發現自己的身體一直被風勢往上拱起,已經嚇得閉上眼,腦袋一片空白。
「趙小姐—— 」
鞍作俊彥已經管不了這一陣狂風到底是怎麼來的,看到趙莞清已經越捲越高,他也一起衝入風暴中想要抓回她,卻沒想到自己也被狂風吹起,情況已然失控。
「少爺!」
保鑣們靠近時,狂風瞬間飆到最大,反倒將他們倆猛力往外吹。
他們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勉強站穩腳步,緊接著狂風快速退去,原本在風暴中心的趙莞清及鞍作俊彥卻不知在何時失去蹤影,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保鑣們錯愕的呆愣了好一陣子,之後才不敢置信的互相對望,甚至抬頭拚命往天空瞧。
人呢?到底跑哪去了?
趙莞清和鞍作俊彥被捲入狂風的漩渦當中,身體騰空,腳踩不到地,耳旁只有風聲不斷呼嘯而過,風勢颳得他們全身刺痛,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風勢轉小了,而他們騰起的身體也慢慢往下掉,除了風聲外,開始有不少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而來。
「怎會突然颳起強風了?」
「哎,風沙這麼大,我什麼都看不到啦……」
鞍作俊彥感覺到自己的雙腳終於踩到地,四周的風也完全平息下來了,他試著睜開眼,只見眼前黃茫茫一片,視線很模糊,呼吸也因為沙塵四起很不順暢。
直到風沙終於慢慢平息後,他才終於看清四周景象,頓時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有種自己正身處夢境的不真實感。
他站在一條人來人往的大路上,只不過兩旁的建築物不是高樓大廈,而是古色古香的瓦簷屋,人們穿著古樸的衣服,還有人乘著馬從他身旁而過。
他像是闖入一座正在拍古裝劇的影視城內,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全是古裝扮相,只有他一身突兀的黑西裝格格不入,怪異到了極點。
他不敢置信的瞪著他們,而他們也好奇十足的直盯著他瞧,只因他的打扮在他們眼裡太奇怪了,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人?
「啊—— 救命呀—— 」
突然間,趙莞清的尖叫聲劃破了寧靜,嚇到不少人,鞍作俊彥抬頭一望,臉色再度一變,真不敢相信趙莞清竟是這樣子出現的!
她一邊尖叫,一邊死命抓住手上的雨傘,從半空中往下急降,就在她還距地面大約一公尺高度時,雨傘終於開花了,她瞬間墜地,忍不住痛叫出聲,「哎呀!好痛……」
街道上的百姓們看到這一幕莫不傻眼愣住。有個奇裝異服的姑娘……從天上降下來了?
「哎唷,痛死我了……」趙莞清揉著屁股掙扎起身,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一個陌生環境,和所有盯著她一臉錯愕的人大眼瞪小眼。
趙姑娘,咱們去開元年間的揚州城吧。
她無言以對,難道她真的被鏡靈抓著一起……穿越時空了?還回到唐朝開元年間的揚州城?
他們再這樣繼續互相瞪下去也不是辦法,趙莞清只好非常僵硬的扯了扯笑,試著揮手打招呼示好,「嗨……」
「嗨妳個頭啦!」鞍作俊彥真是敗給她了,他抓住她的手,趕緊趁著眾人還沒回過神時從圍觀群眾中逃脫出去,「妳不怕他們把妳當成妖魔鬼怪追著打?還不快點逃命!」
「啊?」趙莞清被他拉著跑,一臉驚恐,「不會這麼嚴重吧?」
「誰知道?總而言之,我們的打扮太奇怪了,必須先找一個地方避開人群,才能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鞍作俊彥拉著她離開人來人往的大街,隨意闖進一旁的小巷道中,繼續東彎西拐的,直到拐入一個沒有人的暗巷後,才放開她的手停下腳步,兩人在暗巷內拚命大口喘息。
等喘氣喘得差不多後,趙莞清才問著身旁的鏡靈,「鏡靈,妳真的把我們帶到唐朝的揚州城了?」
「應該吧……」鏡靈此刻的模樣非常奇怪,身影淡到幾乎快看不到,就連講話的口氣也萬分虛弱。
天哪……趙莞清真不知道自己該開心還是該驚恐,穿越時空這種不可思議的事情真的發生在她身上了!
「妳說是鏡靈把我們給帶來的?」鞍作俊彥訝異的蹙起眉,雖然這種狀況非常不可思議,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他不相信都不行,「那就要她快點再把我們給送回原來的世界啊。」
除非和趙莞清有所接觸,要不然他是沒辦法看到鏡靈的,所以趙莞清和鏡靈的對話,他也只能聽到趙莞清說的。
「我恐怕……暫時沒辦法了。」鏡靈萬分虛弱道:「扭曲時空之事,用一回就幾乎耗盡我身上的靈力,在靈力回復之前,我無法帶你們回去。」
「她說她帶我們穿越一次時空已經幾乎耗盡身上的靈力,在靈力回復之前,她沒辦法帶我們回去。」趙莞清無奈的轉述。
「那她必須花多久時間才能養回靈力?」
趙莞清瞧了瞧鏡靈,聽到鏡靈的回答才又說:「短時間內,很難。」
意思就是他們必須暫時留在這裡,短時間內別想回到二十一世紀去了!
鞍作俊彥大嘆口氣。這下子他不認命都不行,在鏡靈能夠送他們回去之前,他勢必要想辦法在這裡生活不可。
他們已經管不了二十一世紀的時間點在他們消失之後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對他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在古代這個時間點活下去。
思考了一會之後,鞍作俊彥才一臉凝重的對趙莞清說:「趙小姐,我們倆得想辦法先在這裡生活,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解決吃跟住的問題。」
他看天色似乎有暗下來的感覺,要是他們不能在短時間內趕緊找到一個落腳處的話,恐怕就要露宿街頭了。
趙莞清也知道他們現在的狀況有些糟,但她完全沒有野外求生的能力,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我……」
「大哥!」
鞍作俊彥話還來不及說,卻突然有個青年衝入他們躲藏的暗巷,不由分說死死抱上鞍作俊彥的腰,萬分激動的連聲大喊。
「你終於回來了,大哥呀……」
鞍作俊彥臉色大變,他都不准女人隨意吃他豆腐了,更何況是男人對他「亂來」?他全身冒雞皮疙瘩的與這個男子拉扯起來,「該死!快放開我!」
「大哥……大哥……」
青年死抱住鞍作俊彥不放,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臉不斷被鞍作俊彥推開。
趙莞清覺得眼前兩個男人拉拉扯扯的情景非常荒謬好笑,但她還是努力忍住笑意,幫鞍作俊彥拉開這個纏錯人的傢伙。
「請你放手,你認錯人了,他並不是你大哥。」
「是,他就是我大哥,我等他回來已經等一年了!」
青年雖然終於被扯開了,但還是不死心的想繼續撲上前去。
他剛才見到大哥出現在風沙大起的街道上,幾乎都快喜極而泣了,然而他都還未與大哥相認,大哥卻抓著一個奇裝異服的女子跑走,害他急著一路在後頭猛追,就怕追丟他。
青年一甩開趙莞清的手,再度撲向鞍作俊彥,然而鞍作俊彥這次早有準備,雙眸一瞇,身手俐落又漂亮的使出一記擒拿手,將青年一隻手往背後扭,然後狠狠的將他整個人給壓趴在地上。
「啊……痛呀,救命呀……」
趙莞清訝異的睜大雙眼,沒想到鞍作俊彥斯文歸斯文,居然也會防身術,而且身手還非常了得。
「嗚嗚……大哥為何要這樣對我?咱們兄弟好不容易才又見面的呀……」
「這位小哥,他真的不是你大哥,你認錯人了。」
趙莞清見他哭得這麼慘,只能再次幫鞍作俊彥澄清。
鞍作俊彥皺著眉瞧瞧腳下的神經病,再瞧向趙莞清,終於問出自己從剛才就非常困惑的問題,「妳怎麼會說他們的語言?」
從剛才出現在街道上時,他對身旁所有人的嘀咕就沒有一句聽得懂的,但趙莞清不但聽得懂,還能非常流利的與這個神經病對談,完全沒有溝通障礙。
「呃?」趙莞清這時又用回鞍作俊彥聽得懂的語言,終於發現其中奇妙之處,「或許……是因為鏡靈的影響吧……」
她從一開始就察覺鏡靈用的不是她所知道的語言,現在想來,鏡靈說的應該就是唐朝時的語音。
雖說中國從統一文字之後各朝代所使用的官方文字大致相同,但語言發音不斷演變,二十一世紀的人聽不懂唐朝人說話,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趙莞清和鏡靈的磁場相合,因為鏡靈的影響,她也自然而然聽得懂這時的語言,甚至還能和他們自然溝通,變換自如,完全沒有隔閡與障礙。
這陣子鞍作俊彥遇到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經沒什麼東西能夠嚇得了他,也毫不困難的接受趙莞清的說法。
但如果他聽不懂這個時候的語言,對他來說是一種極大的困擾,如果能夠有解決辦法就好了。「鏡靈有辦法解決我語言不通的問題嗎?」
這下子換動彈不得的青年完全聽不懂他們在嘀咕些什麼。他的大哥什麼時候學會說番話了?
趙莞清瞧向身旁的鏡靈,鏡靈在思考了一會兒之後才回答,「我試著渡一點我的氣給他,應該會對他有所幫助。」
「但憑妳現在的身子狀況,還分氣給他不會有問題嗎?」趙莞清擔心的問。
「只是極少量的氣,不會有大礙,我會量力而為的。」
「那就好。」
鏡靈朝鞍作俊彥的臉吹了一小口氣,他只覺得有一道涼風吹來,然後雙耳奇怪的嗡嗡作響,像是收音機收不到頻率時所發生的雜訊一樣。
等到雜音消失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他怎樣都聽不懂青年到底在講什麼,在這一瞬間都一清二楚,完全沒有障礙。
真是太不可思議了!若非親身體驗,說出去恐怕沒人相信。
「大哥,你怎麼就是不認我呢?嗚嗚嗚……」青年繼續哀號。
「誰是你大哥?」直到現在鞍作俊彥終於明白這個神經病為什麼撲向他了,既然沒有惡意,他也就放開他,不再將他當犯人看待,「你認錯人了,我沒有弟弟,根本不可能是你大哥。」
其實他是有兄弟姊妹的,只不過那是在二十一世紀,在這個什麼鬼時代當然不可能有兄弟。
青年在沒了箝制之後,終於掙扎起身,一臉困惑不解的瞧著鞍作俊彥,「你真的不是我大哥?但是……」
明明就很像呀!雖然眼前的大哥衣服是怪了些,像西域裝扮,頭髮也短得有些……奇怪,但聲音和樣貌都很像。
「這位小哥,你叫什麼名?你原本的大哥呢?」趙莞清好奇的問。怎麼他們才一來到這陌生的世界就發生認錯人的烏龍事,也太巧了點吧?
見鞍作俊彥始終不承認是自己的大哥,青年萬分沮喪的嘆了口氣才回答,「我叫『王峋』,本來與大哥一同在這兒做生意……」
經由他的解釋他們才明白,這個叫王峋的青年今年十八,原本與大哥王岱一同做生意,但王岱在一年多前外出洽商後就再也沒回來過,而王峋原本就不擅經商,在大哥行蹤未明的這一年內生意一落千丈,原本在他們底下工作的師傅們也跑光了,即將關門大吉。
而從王峋的口中終於能夠確認,他們的確是在揚州城內,甚至剛才出現的地點就在東門旁,而他們現在是在開元二十五年,剛入秋沒多久,當年鞍作真一隨著日本遣唐使船將銅鏡帶回日本去時是開元二十二年,也就是三年前的事情。
王峋不死心的繼續瞧向鞍作俊彥,「那請問你……如何稱呼?」
鞍作俊彥斟酌了一會兒才回答,「司馬俊彥。」
趙莞清訝異的瞧了鞍作俊彥一眼,不懂他為什麼把自己的姓氏給改了?
其實鞍作家的先祖姓「司馬」,是東晉司馬皇族其中一條支脈,在東晉滅亡後輾轉流亡到日本,才由日本天皇改賜「鞍作」之姓。但「鞍作」這個姓太過特殊,為免其他人好奇他的來歷,他乾脆暫時改為司馬比較省事一些。
果然王峋在聽到鞍作俊彥的名字之後沮喪的嘆了口氣,多麼希望這個人真的是他大哥。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鞍作俊彥此刻真的沒心情同情其他人,因為他都已經快自身難保了,「我們還得趕緊去找今晚的棲身之所,就此告……」
「你們從外地來,尚未找到地方住嗎?」王峋突然振奮起來,非常熱心的提議,「如果不嫌棄,可以到我那兒暫且落腳,我保證分毫不取。」
這個可能有「戀兄情節」的少年郎對他還不死心?鞍作俊彥眉心蹙了蹙,但此刻如果有人願意無償收留他們,對他們來說當然是再好不過。
考慮了好一會兒,鞍作俊彥還是選擇妥協,況且他們現在的確沒有裝硬骨頭的本錢,「那就打擾了。」
「一點都不打擾!」王峋開心的回應,「請二位跟我來吧。」
王峋帶著他們穿過大街小巷,途中免不了會遇到其他人,但他人只是好奇的瞧著趙莞清及鞍作俊彥,並沒有其他較激烈的反應。
揚州城是個商賈往來的大城,常見到奇裝異服或是模樣奇特的外國商旅,這裡的人也見怪不怪,只當他們又是不知從哪來的外地人。
他們倆跟著王峋走了好長一段路程,直到天剛暗時,一行人才終於來到一座宅子面前,王峋欣喜的指著門對他們說:「就是這兒了。」
趙莞清看著大門上的門匾,輕唸出聲,「王記鏡作坊……這似乎是一個做鏡子的工坊。」
鏡坊耶!她的雙眼都亮了起來。沒想到她居然有機會親自看到唐朝的鏡作坊是什麼樣子,這肯定對她寫畢業論文有極大的幫助!
相較於趙莞清的興奮,鞍作俊彥倒是沒什麼感覺,反正只要能讓他們暫時住下,什麼坊對他來說都沒差。
王峋推開大門,他們倆也跟著走進門內的跨院,只見屋宇內沒有半點光亮,而跨院雜草叢生,恐怕已經很久沒有整理了。
這裡真的有住人嗎?鞍作俊彥又蹙起眉頭,該不會這王峋是個騙子,故意將他們騙來沒人住的地方,好做什麼壞事吧?
越過跨院後,王峋推開前廳大門,趕緊點起廳內的燈火。
當燈一亮,隨後進來的鞍作俊彥終於看清屋內的樣貌時,眼皮忍不住抽了又抽,嘴唇抿得死緊,覺得他在踏入趙莞清那間「狗窩」時的惡寒感再度重現了!
前廳明顯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使用,甚至就放著沒打理,桌面積了一層灰,抬頭望向上頭的屋樑,蜘蛛網結了一個又一個,不少不明黑色小生物在燈一亮時瞬間逃竄,讓他渾身不舒服的隱隱發毛。
「啊哈哈……」王峋尷尬的笑笑,「因為我已經一個人住久了,真的無法時時整理這麼大一間宅子,幾乎用不到的地方也就不太理會,請別太介意,我馬上去整理出兩間客房來,保證乾乾淨淨,絕不會像這前廳一樣。」
趙莞清倒是頗能適應,親切的回以一笑,「不打緊的,能有一個棲身之所就要偷笑了,這點小髒亂又算得了什麼?」
鞍作俊彥無言的瞪了她一眼。他有種預感,趙莞清應該能和這個王峋處得很好,因為他在這兩個人身上嗅到類似的味道—— 大而化之,少根筋的味道。
他無奈的猛翻了一記白眼,內心暗自糾結。
天哪,為什麼會遇到和他個性如此截然不同的人?而且還是一次兩個!
第3章
熱心又開心的王峋先準備了些簡單的吃食給鞍作俊彥及趙莞清填填肚子,就趕緊整理兩間客房出來。
由於他們倆的穿著真的太奇怪,他就拿出自己大哥的衣裳給鞍作俊彥換上,不過他們家沒女裝,也只能先請趙莞清同樣穿男裝,等明日他再出門去買幾套女裝回來。
折騰了大半天他們也累了,就算這個時代的食物滋味還真不是普通的……粗糙、不合胃口,他們還是努力填飽肚子。
等到王峋終於整理出兩間客房後,他們倆倒頭就睡,對今天所發生的所有荒謬事都不想了,有任何問題,都留到明天再解決吧。
「司馬大哥,你怎麼這麼早就起身了?」
隔日一早,王峋一看到鞍作俊彥出現,一雙眼睛亮得跟什麼一樣。鞍作俊彥再度無言以對,只覺得這位少年郎「病」得還真是有點嚴重。
「我一向習慣早起。」他客氣的回答。
「和我大哥一樣呢。」王峋更是對他有種濃厚的親切感,「剛好我已經快準備好早膳了,趙姑娘呢?」
「她恐怕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肯下床。」鞍作俊彥有些不以為然的輕哼了聲。
和她一同從台灣到中國的旅途中,就已經領教過她的散漫個性,每天早上定好的出發時間,他是提早十分鐘就準備好,她卻得別人三催四請才姍姍來遲,還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
今天早上果然還是鞍作俊彥親自出馬才把趙莞清從床上給挖起來,直到坐上桌吃早膳時,她還是一臉無神,像是隨時都有可能直接趴在飯桌上睡著似的。
「為什麼我一定得這麼早起……」她一邊用膳,一邊忍不住碎唸,「今天又不用趕飛機、趕行程,難道就不能讓我一覺睡到自然醒嗎?」
「什麼是趕飛機?」王峋好奇的問。
「嗄?」趙莞清心一驚,真糟糕,一不小心就說漏嘴了。
倒是鞍作俊彥老神在在的回答,「王公子不必管她說了什麼,她還沒睡醒,腦袋犯糊塗才會胡言亂語。」
趙莞清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他講話一定非得這麼惡毒不可嗎?他到底是有多討厭她?
「司馬大哥,叫王公子太生疏了,你可以直接喚我『阿峋』,我大哥都是如此喚我的。」王峋再度朝鞍作俊彥露出一雙晶亮的眼。
「……」他直接直視王峋那「仰慕」到令他不太舒服的眼神。
「司馬大哥,不論你們要在揚州城待多久,盡量住下來不打緊,反正這座宅子只有我一人住也浪費,多你們兩位也熱鬧些。」王峋興致高昂的提議。
看來這位少年郎一個人住到太寂寞了,才會對他們倆這麼熱心吧?趙莞清默默的吃飯,倒是有點可憐他了。
鞍作俊彥則滿腦子想的都是住在這裡的利害關係,他們不知道會在這裡待上多久,如果有人免費供應他們吃住那是再好不過,更重要的是,他們連一丁點能在這個朝代使用的錢都沒有,要是現在踏出這道大門,肯定沒多久就餓死街頭了。
他們暫時沒任何本錢自力更生,雖然依附著別人生活有點窩囊,卻不得不妥協,大不了之後他再想辦法賺錢回報王峋,不就得了?
雖然他還必須忍耐王峋對他可能有些「不良意圖」……
「王公子……」
「是『阿峋』。」王峋笑笑的堅持。
「噗!」趙莞清忍住笑,埋頭吃自己的早膳。看來這位花美男已經在唐朝收服他的第一位「粉絲」了,雖然是個有戀兄癖的傢伙。
「……阿峋。」鞍作俊彥要非常忍耐才不致額上青筋暴跳,「很感謝你能暫時收留我們,但如果你能再答應在下一件事情,咱們會更加感激你的。」
「有什麼事情儘管說。」他毫不猶豫的承諾。
鞍作俊彥眸中銳光一閃,勾起一抹得意之色,「那用完早膳之後,咱們就開始大掃除吧。」
「嗄?」大……大掃除?
在王峋的一陣呆愣之下,鞍作俊彥突然開始主導一切,將整座宅子劃分成幾個區塊,以使用頻繁排出先後打掃的順序,開始三人的大掃除計劃。
忍耐一個晚上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既然他要在這裡久留,就非得讓這裡改頭換面,至少也要有最基本的乾淨整潔不可!
王峋明明是主人,但頓時間好像鞍作俊彥才是這裡真正的主子一樣,強勢的開始主導一切。王峋卻被鞍作俊彥指使得很快樂,鞍作俊彥要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沒有第二句話。
「那個傢伙肯定有潔癖!」也被鞍作俊彥指使的趙莞清一邊哀怨的擦窗櫺,一邊抱怨出聲。
他是指使人指使習慣了嗎?連到了唐朝也不改本性,毫不客氣把她和王峋當成自己員工一樣操下去,讓人連說不的機會都沒有。
他命令人的口氣非常專斷,而且還有一種不容否決的強大氣勢,甚至他只要佔著身高優勢由上往下睨她一眼,她就只能摸摸鼻子默默工作去,然後在他的背後腹誹他洩恨。
他們打掃了整整三天,才終於讓鞍作俊彥點頭收工。
天知道收工那一刻趙莞清差點痛哭流涕,她之前從沒被這麼「虐待」過,一雙纖纖玉手都被磨粗了,要不是她現在身處唐朝的揚州城,無處可逃,否則她早就逃離開他逃得遠遠的。
第四天一早,她一用完早膳,馬上帶著大包包離開鏡作坊,溜到外頭去避難,免得鞍作俊彥又要找什麼名目來操她。
而鞍作俊彥要王峋帶他去工作坊看看,如果可以的話,他想試著幫王峋整頓王記鏡作坊,順便賺錢,算是報答王峋對他們的收留之恩。
於是她和鞍作俊彥暫且分道揚鑣,也終於讓她鬆了口大氣。
趙莞清帶著鏡靈出門,在揚州城內到處走走,看鏡靈能不能想起什麼事情。
「哇……是揚州城,真的是唐朝揚州城耶……」
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趙莞清興奮的左瞧右看,每一樣事物對她來說都好新鮮,她甚至看到許多後來只在文獻記載出現的歷史實物近在眼前,恨不得能偷渡幾個帶回二十一世紀。
她一邊往前走,一邊問身旁的鏡靈,「鏡靈,妳有想起什麼來嗎?」
「是很熟悉,但再多的感覺……還是沒有。」鏡靈無奈一嘆,她的身形已經比前幾天要清楚多了,但還是很淡。
「別著急,慢慢來吧,至少這裡對妳已經有熟悉感,我相信會越來越好的。」趙莞清笑著鼓勵。
「趙姑娘,謝謝妳。」鏡靈感激一笑。
「許爺,您慢走呀……」
就在前頭,趙莞清她們瞧見一個肚子圓滾滾,身穿錦緞的中年胖大叔從某間玉店走出來,玉店老闆親自送到門外,還拚命鞠躬哈腰,諂媚得很。
這個人一定是大金主!趙莞清忍不住搖頭惋惜,果然年輕又帥又有錢的大總裁只會出現在小說內,現實世界始終是殘酷的。
但鏡靈卻突然蹙起眉頭來,「這個人身上有鬼氣纏身。」
「妳說什麼?」趙莞清訝異的睜大眼。
「我瞧見他身上有股黑氣纏繞,那股黑氣還帶有極大怨念,肯定是做了什麼缺德事,長久下去,他不但運勢衰弱,還會病痛纏身。」鏡靈非常篤定的回答。
趙莞清想了想,既然都有鏡靈出現了,那有鬼呀怪呀這些非人類存在似乎也就不是什麼太訝異的事情。
眼看著那位胖大叔即將走上馬車,趙莞清突然衝上前去,好心提醒他,「這位大爺,請等一等。」
許大貴瞥了一眼趙莞清,態度高傲,「小丫頭,本大爺日理萬機,可沒時間浪費在妳身上,快走。」
「我說完短短幾句話就走。」趙莞清沒好氣的暗哼一聲,這人的眼睛簡直就是長在頭頂上。「大爺若是有機會,還是多做些好事,幫自己積積德吧,肯定對你有好無壞。」
許大貴臉色一變,勃然大怒,「妳這是什麼意思?妳是暗指我做了不少缺德事嗎?」
「唉,我可什麼都沒說,我只是提醒你要多做善事而已。」哦喔,這人惱羞成怒,不打自招了。
「住嘴!」許大貴憤怒的命令馬車邊的壯漢隨從,「將這個滿嘴胡言的小丫頭好好教訓一頓,看她還敢不敢亂說話!」
「是!」
趙莞清狠狠倒抽一口氣,終於知道什麼叫禍從口出,動作飛快的轉身就跑,一路逃回王記鏡作坊。
鞍作俊彥此刻正隨著王峋來到工作坊一探究竟。
工作坊就在他們所住院落的後頭,因許久未動工,裡頭也積了一層灰,讓鞍作俊彥看了又忍不住直皺眉頭。
他來到角落已是成品的鏡子堆內,隨手拿起一面六瓣菱花鏡瞧了一眼,發現鏡背的花紋粗糙,一看就知道做工隨便,再拿起一面旁邊的圓形海獸葡萄鏡,花紋同樣粗糙,完全就是劣質品。
揚州城可是唐朝製鏡最有名的地方,各家鏡坊林立,在這個一級戰區,這種程度的鏡子難怪賣不出去,只能堆在工作坊內生灰塵。
「其實咱們鏡坊的鏡子,一開始品質不是這樣的。」王峋有些無奈的笑,「但自從大哥消失後,我也不知該如何一個人打理鏡坊,那些師傅們就開始怠慢起來,鏡子越做越差,賣不出去,我發不出工錢,他們也就走了。」
「意思是若我想重新招攬一批師傅,你也請不起?」
他善於經營,要他將一座鏡坊起死回生並不是件難事,只要有經費及工藝人才,再加上他的經商腦袋,沒什麼事情是他辦不到的。
「是呀,其實我現在身上所剩的家當也勉強只夠咱們三人吃食一段日子,再多就沒有了。」王峋大而化之的笑了笑。
「你……」鞍作俊彥再度無言以對。這個人都快自身難保了,還不自量力又多收了兩個白吃白喝的人,他到底有沒有腦袋呀?
鞍作俊彥的個性要求完美,晉唐工藝出產的工藝品要是過不了他這一關,是要銷毀重做的,但現在可沒有本錢及時間將這些鏡子銷毀重做,也只能忍著不讓自己的完美主義發作,先想辦法將這些劣質品順利銷出去再說。
但這種糟糕東西能換幾個錢?他忍不住冷哼一聲,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現在最重要的經費沒著落,倒是讓他有些苦惱。
「啊—— 俊彥,司馬俊彥!」
一早就離開鏡坊不知跑哪去的趙莞清,此刻居然急急忙忙的衝回來,前頭找不到人,就找到後頭工作坊這裡來,一臉的驚慌失措,像是遇到了什麼大麻煩。
鞍作俊彥眉一蹙,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闖禍了?」
「我才不是闖禍了!」她激動的反駁,「我只是好心『叮嚀』對方幾句,誰知道那人肚子那麼大,肚量卻比眼屎還要小,居然沒品到要他的手下教訓我一頓!」
鞍作俊彥在聽完趙莞清講述剛才的事發經過後,忍不住翻了一記白眼。
她倒厲害,來這裡才沒幾天就惹禍上身,可真是有本事!
鏡靈?王峋納悶的挑了挑眉,有些不太懂趙莞清在講什麼,不過倒是很識相的沒在這時插話詢問。
砰砰砰——
就在這時,前門那頭突然傳來有人猛拍門板的聲音,那力道之大,連在後頭的工作坊都聽得一清二楚。
「天哪,他們竟然還追到這兒來了!」趙莞清嚇得臉色都發白了。
「趙莞清,妳給我記著。」鞍作俊彥咬牙切齒的又瞪了她一眼,三人裡他的年紀最長,而她又是和他一起來的,她惹出禍事,他不處理誰處理?
他沒好氣的離開工作坊,來到前頭打開大門,一眼就見到三個大漢子堵在大門口,一臉兇惡,大門前還停了一輛馬車,裡頭坐的人大概就是趙莞清剛才說的那個肚量比眼屎還要小的傢伙了。
鞍作俊彥一站出來,冷肅的表情及高又挺的身子,不知為何,突然讓大漢們冷不防後退一步,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好像鞍作俊彥的身分有多麼高貴似的。
「有事?」鞍作俊彥態度冷傲的睨著他們。
「把……把那不知死活的丫頭交出來。」其中一人勉強鼓起勇氣咆哮,「她冒犯了咱們爺兒,理應受點教訓!」
「她只不過好心提醒你們大爺多做些功德,如果你們大爺真的覺得冒犯,那咱們走趟官衙好了,讓官爺評評理,真要受罰,也該由官爺定罪,怎輪得到你們幾個來動用私刑?」
「呃?」大漢們面面相覷,他們揍人可以,腦袋可不行,要辯是辯不贏鞍作俊彥的。
趙莞清和王峋偷偷溜到大門後頭觀看戰況,王峋雙眼再度冒出閃爍光芒,只因鞍作俊彥這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真是令人崇拜不已呀!
「你們這群飯桶,不必與他多費唇舌!」許大貴從馬車內探出上半身,氣呼呼的指示,「那丫頭就躲在門後,給本大爺打得她再也說不出話來!」
大漢們一得到指令,三人同時一撲,兩人朝鞍作俊彥抓過去,箝制住鞍作俊彥的行動,第三人就朝趙莞清撲過去。
鞍作俊彥眸光一凜,才不允許這兩個大漢有機會碰到他半根寒毛,先抓住其中一名大漢,借力使力將這名大漢推往另一名大漢身上,兩人頓時猛烈的撞在一起,慘叫出聲,萬分狼狽的往後仰倒在地。
「啊—— 救命—— 」
「趙姑娘—— 」
鞍作俊彥一回頭,就見第三名大漢趁機抓住趙莞清的手,王峋也死抓住她,兩方開始拉拉扯扯,他馬上回來一掌劈上大漢的手腕,大漢吃痛的一放手,瞬間一記過肩就被鞍作俊彥給甩飛出去,倒在地上哀號出聲。
鞍作俊彥抓住趙莞清的手,將她往自己的身後一護,聲勢驚人的吼道:「誰敢再向前一步,就是不要命了,接下來我可不會手下留情!」
「俊彥……」趙莞清的呼吸一窒,有些傻愣的瞧著他嚴肅的側臉,心神蕩漾,在這一刻他就像一座高山那樣強大,替她擋風遮雨,讓她突然覺得他……好Man呀!
就只是緊緊靠著他的背而已,她卻感到萬分安心,好像天塌下來都有他會幫她頂著,她只要乖乖被他保護就好,什麼都不必擔心。
她摸著自己越跳越快的心房,覺得真是糟糕,她居然再次被他給電到了,而且這一次電得更慘,一整顆心瞬間淪陷,想停都停不下來。
許大貴見自己的三個僕從沒三兩下就被鞍作俊彥給解決,又驚又怒,卻又拉不下臉逃跑,只好氣急敗壞的罵道:「別以為本大爺會放過你們,在這個地方,我就是皇帝老子,我一定要整得你們哭爹喊娘,跪在我的面前向我磕頭認錯!」
「糟糕,是許大貴。」王峋這時才看清他的模樣,「他在揚州城是出了名的囂張跋扈,不但家財萬貫,連官府都得賣他的面子。」
難怪他說話這麼囂張。但趙莞清還是氣不過,仗著鞍作俊彥當靠山,也隔空對許大貴咆哮,「你本來就該多做善事積陰德,鬼氣都已經纏上身了,再這樣下去,不但運勢衰弱,還會有病痛纏身!」
「什……什麼鬼氣?什麼病痛纏身?」許大貴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驚惶,「妳別再繼續胡言亂語了!」
「趙姑娘。」始終沒機會開口的鏡靈終於在此刻發話,「將我的鏡子拿出來,讓他照照,可以照出他身上的鬼氣。」
趙莞清心一喜,「我這裡有面鏡子,可以照出你的鬼氣,你敢不敢照?只要一照鏡子,就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在胡言亂語了。」
「怎……怎麼可能會有這種鏡子?」他語氣有些不確定的辯駁。
趙莞清離開鞍作俊彥的羽翼保護,來到馬車邊,將一直放在大包包內的銅鏡拿出來,當許大貴一看到那花紋漂亮的螺鈿鏡時,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即刻斷定這面鏡子絕對價值連城。
趙莞清將銅鏡一轉,亮晃晃的鏡面朝許大貴一照,他的身子馬上軟了下來,臉色也跟著刷白。
只見鏡子內的自己被一條像是蛇的黑氣纏繞,脖子、手臂、肚腹各一圈,而被纏繞之處,正是他最近覺得隱隱疼痛的部位,大夫卻怎麼看也看不出病因來。
這下子他不僅氣勢沒了,更是誠惶誠恐的從馬車上走下來,就在馬路上對著趙莞清下跪磕頭,「仙女請救命,請救救小的呀……」
「嗄?」趙莞清嚇得後退一步。這位大爺態度也變得太快了吧,她從一個小丫頭瞬間變成仙女了,果然越有錢的人就越貪生怕死。
這該怎麼辦才好?趙莞清有些苦惱的瞧向鞍作俊彥,詢問他的意見。
「妳自己看著辦。」她自己惹出來的事自己收尾,鞍作俊彥已經懶得再繼續干涉下去了。
「仙女……請大發慈悲救救我呀……」許大貴乾脆直接抱著趙莞清的腳,痛哭出聲,怕死的他什麼臉面都不顧了,只求趙莞清能夠答應他。
趙莞清嘴角抽了抽,很想移開自己的腳,但許大貴死巴著不放,纏功了得,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唉……」趙莞清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真搞不懂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趙莞清還是跟著許大貴走一趟解決事情,而鞍作俊彥不放心她一個人前往,最後還是一併跟了過去。
靠著鏡靈的幫助,趙莞清見到許府內有一個徘徊不去的女怨鬼。
原來這個女鬼是許府內的一個丫鬟,因為犯了些過錯,被許大貴命人活活打死,之後暗中找個地方給隨便埋了。
丫鬟不甘心自己死得如此冤枉,因此纏上許大貴,趙莞清問鏡靈該怎麼辦,鏡靈因為靈力依舊虛弱,只能搖搖頭,無能為力。
但看著許大貴哭得死去活來的,似乎真的有心懺悔,趙莞清乾脆出面和丫鬟談判,看要怎麼做才能消除丫鬟心中怨氣,不再纏著許大貴。
之後許大貴答應替丫鬟造一座墳,隆重安葬,並給丫鬟父母一筆能夠安享晚年的豐厚補償金,答應不再苛待府內下人,丫鬟的怨氣才消散開來,許大貴身上的鬼氣也跟著消失無蹤。
本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結束了,卻沒想到還有後續——
「俊彥,救命啦……」
鞍作俊彥原本待在工作坊內,看著角落那堆劣質銅鏡苦惱著,還沒想出好辦法將鏡子給賣出去,就又聽到趙莞清鬼叫。
他沒好氣的翻白眼。怎麼她這個人這麼會惹事,這次又是什麼問題?
趙莞清進到工作坊內,看到鞍作俊彥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樣,趕緊蹭到他的身邊,「那個許大貴又來了,我快被他給煩死了啦……」
或許是許大貴做了太多虧心事,心裡還是覺得毛毛的,所以已經接連好幾日來纏著趙莞清,希望趙莞清能夠到他們許府「久住」,簡直把她當成鎮府之寶了。
大家都以為是趙莞清有力量靠著因為鏡子除妖驅邪,並不知道是因為鏡子有鏡靈存在的關係。
鏡靈才是真正的力量來源一事本來只有鞍作俊彥知道的,不過因為趙莞清一開始說漏了嘴,連王峋也知道,不過王峋非常有義氣的幫他們保密,保證絕不洩露半分。
「仙女……鏡仙女,請您別跑呀……」
聽到許大貴的聲音逐漸靠近,趙莞清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趕緊躲到工作坊內其中一間隔間裡,就是不想與許大貴見到面。
許大貴拖著臃腫的身子氣喘吁吁的追到工作坊內,一看到鞍作俊彥,表情立刻一僵,現在的他對鞍作俊彥頗有忌憚,「司……司馬公子,請問您有沒有見到鏡仙女呀?」
鏡仙女?這傢伙居然擅自幫趙莞清取了一個這麼好笑的稱呼,鞍作俊彥雖然很想笑,但還是忍住,表情故意裝得非常冷淡,「她不愛你如此纏著她,請你回去吧。」
「司馬公子,我……我是真的很有誠意請鏡仙女到府上作客,我對她的崇敬有如滔滔江水奔流不……」
「你只是怕再被惡鬼纏身,才會死纏住她這個護身符不放手罷了。」鞍作俊彥毫不客氣的戳破他的謊言。
許大貴一時之間語塞,不好意思的僵笑了笑,但還是不願離去。
鞍作俊彥本來雙臂環胸的與許大貴對峙,突然之間靈機一動,終於想到一個絕妙的方法把那角落的滯銷貨給銷出去,而且還可以大大撈上一筆。
「許爺,你稍等我一會兒,我有方法替你向鏡仙女求一個『護身符』過來。」
「此話當真?」許大貴雙眼一亮。
鞍作俊彥從角落拿出一面菱花鏡,暗暗冷笑,然後走出工作坊,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又從外頭走回許大貴的面前,手上拿的還是那面菱花鏡,只不過鏡面上卻用紅色硃砂寫下一排凌亂卻不知到底在寫什麼的字,硃砂的筆跡都還沒乾呢。
鞍作俊彥將鏡子遞到許大貴面前,一臉笑意,眸光隱含算計,「這一面是鏡仙女用靈力加持過的鏡子,掛在屋子上方,能夠驅邪避凶又鎮煞,你……打算付出多少『誠意』來買下這一面護身符?」
許大貴如獲至寶的雙手捧著鏡子,隱隱激動,喜不自勝,「我……可以一次買十面嗎?」
結果許大貴以比普通銅鏡高一百倍的價格買下有鏡仙女「加持」過的鏡子,終於心滿意足的抱了十面銅鏡回家,不再苦苦糾纏,心想自己今晚終於能夠安安穩穩的睡上一場好覺了。
直到許大貴離開後,趙莞清才從隔間內走出來,忍不住笑出聲,「俊彥原來是個奸商呀。」
許大貴被鞍作俊彥當成肥羊給狠狠削了一頓,還被削得很開心,甚至主動多被削個九層皮,不過他身上肥油多,被削的這些根本只是九牛一毛,他不在意,趙莞清當然也就欣然出售了。
花這些錢就能買個心安,對做多了虧心事的他來說,算是便宜他了。
「這對我來說,是稱讚的話。」鞍作俊彥得意一笑,「妳看著吧,不出一個月的時間,角落那些銅鏡就能全都賣出去,所得絕對是暴利。」
他的笑意俊朗又有自信,害得趙莞清內心小鹿亂撞。她相信他所說的話,因為她知道他的確有這種能耐,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如此優秀的男人,不知會對什麼樣的女人動心?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和他一同「落難」到此,要不然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沒這種機會相處在一起,甚至是萌生共患難的情誼。
果然一如鞍作俊彥所預料的,許大貴簡直將趙莞清當神仙降世崇拜,將那十面鬼畫符的銅鏡當成珍寶,再加上趙莞清幫許大貴解決女怨鬼的事迅速傳遍揚州城,眾人聞風而至,搶著以高價買下傳說中有鏡仙女靈力加持的銅鏡,就怕買不到,只花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銅鏡就全賣完了。
第4章
靠著許大貴,鞍作俊彥幫王峋狠狠大賺一筆。
那些錢夠王峋再多開幾間鏡作坊了,甚至混吃等死過一輩子都還有剩,王峋對鞍作俊彥的崇拜更是無邊無際。
而趙莞清的鏡仙女名號也不脛而走,揚州城百姓對她又敬仰又好奇,總想找機會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
有了寬裕的資金後,鞍作俊彥重新招來一批鑄鏡師。
他重新規劃王記鏡作坊的製鏡方向和特色,才能和其他鏡坊互別苗頭,在揚州城佔得一席之地。
為此,他帶著王峋到揚州城內各個鏡坊「刺探敵情」,接連好幾日幾乎將整座揚州城都踏遍。
不但城內有多少鏡坊他都瞭若指掌,也聽到不少從帝都長安傳來的市井流言——
「對了,武惠妃那件事現在京裡有何進展?」
「進展可玄、可妙了……」
鞍作俊彥與王峋路經一處賣雜貨的攤販,就聽到攤販與客人說起武惠妃的事。
武惠妃是當今天子李隆基的寵妃,雖無皇后封號,但她所受的待遇卻堪比一朝之后。
而現今李隆基的後宮尚無人被封后,武惠妃自然而然成為後宮之首。
這些傳言他最近聽了不少,所以沒有停下腳步,與王峋結束今日的探訪後,就回去王記鏡作坊了。
「俊彥,你又和阿峋到哪裡去了?你們倆的感情還真是好呀。」趙莞清一見他們倆同時回來,忍不住嘟囔著,聽起來像是調侃,但若仔細體會,還是感覺得出一點酸意。
鞍作俊彥一手包辦王記鏡作坊復業的事,還把王峋抓在身邊,要他亦步亦趨的學習。
就算王峋不是塊創業的料,至少也要讓他知道該怎麼守成,畢竟鞍作俊彥不可能永遠待在這裡,王峋在大哥回來之前終究還是得自己一肩挑起這個擔子。
但趙莞清卻因此徹底被冷落了。
她不禁感到有些哀怨,也忍不住嫉妒起王峋。
「我才想說妳總是一個人跑出去不見人影,到了該用膳時辰才知道要回來。」
鞍作俊彥沒好氣的回瞪她。
王峋倒是笑得挺開心,讓趙莞清看了更不是滋味。
「我出去也是有事好嗎?要不,你以為我真的很想一天到晚往外跑?」趙莞清不平的咕噥。
他忙得沒時間理她,她當然得自己去找事情做嘍!
除了帶鏡靈繼續尋找她的身世線索,偶爾遇到在她能力內能夠幫助的人,她也得出手相助,誰教她現在可是揚州城內小有名氣的鏡仙女,她真要忙起來,可是不會輸給他的。
鞍作俊彥頗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忙著當妳的鏡仙女是吧?沽名釣譽。」
「怎麼,你嫉妒我嗎?」她氣呼呼的反問,他這張嘴還真是從來就說不出好聽的話來。
「我是怕妳惹禍上身。」
「喂,你少詛咒我呀!」
他才不認為這是詛咒,而是在陳述一件有可能發生的事實,「我有話想問妳,妳跟我過來一趟。」
為什麼他叫她過去她就一定得過去?
雖然心裡抱怨,但趙莞清還是一臉不甘願的跟了過去,畢竟鞍作俊彥終於和王峋暫時分開,她有機會和他單獨相處了。
天哪,為什麼就這麼一點甜頭她也能開心成這樣?有沒有這麼悲慘,她不是和別的女人搶男人,而是和別的男人搶男人……
趙莞清跟著鞍作俊彥進到他房裡,在確定除了他們倆之外沒人會聽到他們的談話,他才開口詢問:「妳對武惠妃認識多少?」
「武惠妃?」一提到她,趙莞清一雙眼睛都亮了起來,瞬間忘記剛才的哀怨,「我對她超有興趣的!」
「為什麼?」
「因為她活著的時候很有戲,就連死後也非常有戲。」
鞍作俊彥不解的皺起眉頭,「怎麼說?」
「她是武則天的小翻版,她身上有諸多和武則天相似之處,就連際遇也是,更妙的地方在於她是武則天的姪孫女,兩人骨子裡流著同一道血脈。」
武則天鬥垮唐高宗原本的王皇后,自己成為後宮之主,迷得唐高宗神魂顛倒,最後自立為史上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女皇帝;雖然武惠妃沒有武則天的高超手段,但她同樣迷得李隆基神魂顛倒,集後宮專寵於一身。
而且李隆基原本的王皇后也是被武惠妃給鬥下皇后之位的,這兩任皇帝被鬥下的皇后都姓王,亦無留下子嗣,種種不可思議的巧合,都讓趙莞清在研究武惠妃時嘖嘖稱奇。
不過她也一直搞不懂李隆基在想什麼,他明明費了好一番勁才讓武則天垮台,可之後卻又栽在武則天的姪孫女手上,朝中眾臣對將再出現第二個武則天皆怕極了,難道他就一點顧慮都沒有?
至於爭權奪勢,武惠妃同樣也免不了,她時時刻刻都在盤算,希望能讓自己所生的兒子壽王李瑁登上太子之位,要不是朝臣極力阻擋,或許真會讓李瑁當上太子也不一定。
「但後來的人提到李隆基的情史,幾乎都是說他和楊貴妃之間的事,她真有妳說的這麼受寵?」鞍作俊彥還是有所困惑。
「李隆基專寵楊貴妃,是在武惠妃死後多年的事;有多方證據顯示,李隆基真的很愛武惠妃,像是不顧眾臣反對硬要立她為惠妃,她幫李隆基一連生了七個孩子也表示她極受寵幸,甚至在她死後追諡她為『貞順皇后』……喔,還有不得不提一點,她的『石槨』之美、之精緻,若不是愛她至深,李隆基又怎會命人打造如此華美的東西陪她入土?」
「石槨?那是什麼?」鞍作俊彥一臉不解。
「就是用石頭做的棺木,一般人的棺木是用木頭做的,但唐代的帝、后以及太子會在木棺外再加上一層石頭刻製的石槨,身分地位不夠崇高的人是沒資格這麼下葬的。」
然而二十一世紀出土的唐代石槨大多是簡單的黑色石刻槨,沒什麼特別裝飾,唯獨武惠妃的石槨外部是花卉、野獸、胡人馴獸圖等華麗圖案,石槨內部更是用淺雕、線描等多種手法,畫出二十多名姿態各異的仕女,華麗萬分,是讓人一見就驚豔的絕世珍品。
趙莞清之所以說武惠妃就連死後也很有戲,正是因為這個石槨在西元二○○四年時被人從武惠妃的墓中盜走,賣到外國去,大陸公安花了好多年時間與外國買家交涉談判,石槨才在二○一○年六月回歸中國。
也因為這次盜墓事件,考古界終於確定武惠妃的墳墓所在地,也第一次發現有如此驚人美麗的石槨存在。
一遇到自己的興趣專長,趙莞清就控制不了的說個不停,直到被鞍作俊彥出言打斷。
「想不到妳那看似散漫的小腦袋,懂得還真不少,看來我之前是小看妳了。」他雖然語帶譏誚,其實打從內心對她的學識之豐感到激賞。
「嗄?啊哈哈……其實也沒什麼啦,我本來就是學歷史的,又剛好對唐朝比較有研究罷了…」沒想到會被他稱讚,她一臉熱燙,趕忙轉移話題,「對了,你怎會突然問起武惠妃的事?」
「最近外頭都在提武惠妃的事,所以我有點好奇。」鞍作俊彥將這個問題簡單帶過。
而他沒說的是,他們家先祖鞍作真一當年所娶回日本的唐朝女子李綺兒,就是武惠妃所生的「上仙公主」,李綺兒的身世曲折,在唐朝歷史被記載為早夭,但她其實暗中被好好養育,之後才隨著鞍作真一回日本。
「喔,你指的是武惠妃被冤魂纏身的事情嗎?」趙莞清沒想多久,很快就脫口而出。
「妳也聽說了?」
「不必聽說,這是重要的歷史事件,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武惠妃為了拉下原本的太子李瑛讓自己兒子李瑁登上太子之位,所做的骯髒事可多了。
就在趙莞清他們現在所處的開元二十五年四月,武惠妃要人假傳消息,說宮中有亂事,請太子李瑛以及其同黨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帶兵入宮幫忙,太子與二王信以為真,就中了武惠妃的計。
武惠妃再向李隆基供稱太子與二王造反,即將殺進宮來了,李隆基派人一探,果然誤會他們三人意圖不軌,一怒之下將三位皇子貶為庶人,緊接著沒多久三位皇子就身亡了。
武惠妃本以為只要除掉他們就勝利了,卻沒想到過沒多久,她就見到李瑛、李瑤、李琚三人的冤魂現身,纏得她不得安寧,甚至被嚇得病倒。
武惠妃病倒是真,但她是否真的見到三位皇子的冤魂也無從證明,但大家都這麼傳,歷史也就這麼寫了。
「那妳知道這事之後是怎麼解決的嗎?」
「解決?沒得解決,武惠妃就是因此而死的,有可能是病死,也有可能是被活活嚇死,死的時候還不到四十歲,李隆基超難過的。」趙莞清非常篤定的回答。
怎麼說武惠妃和他們鞍作家之間也是有關係的,鞍作俊彥難免會特別在意武惠妃的事。
他輕蹙著眉,開始有種不安的預感縈繞在心頭,「那武惠妃還能再撐多久?」
「撐不了多久,根據歷史記載,就是今年十二月底了。」
鞍作俊彥的心一沉,不好的預感更加強烈。
京城方面李隆基已經下旨,只要誰能讓武惠妃不受鬼魂侵擾,不但重重有賞,還有可能加官晉爵,但過了這麼長一段時間,也不見有任何人能夠順利替武惠妃驅除冤魂。
雖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總有人不怕死的去碰碰運氣,但那些勇夫們失敗的下場可沒好到哪去,被驅出長安城已是最輕微的,聽說被治罪的也不在少數。
而趙莞清被揚州城百姓奉為鏡仙女,總覺得她極有可能因此事受到牽連,最好的辦法是要她從現在開始沉寂下來,別再多事,才有可能順利避開災禍。
「答應我,從現在開始,別再拿妳鏡仙女的名號出去招搖了。」他把她當成坐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不希望她惹禍上身,表情嚴肅的叮嚀著,「我怕妳會因此惹禍上身。」
「啊?有這麼嚴重嗎?」她總覺得他似乎小題大作了些。
「這叫未雨綢繆。」他眉一擰,再次提醒。
「好嘛好嘛,我盡量收斂一些就是了。」
趙莞清嘴上是這麼說,但心裡還是不覺得事情會有鞍作俊彥想的這麼糟糕。
天高皇帝遠,遠在京城的皇帝,又怎會那麼容易聽到揚州城有一個小小的鏡仙女,並且將主意打到她的頭上?她該說鞍作俊彥太看得起她了嗎?
應該沒事的,根本就不必自己嚇自己,徒增不必要的煩惱……
因為不甚在意鞍作俊彥的警告,趙莞清繼續陽奉陰違,該出的門還是照出,遇到她能夠幫忙的事情還是照幫,反正都是一些小事,她想應該不會怎麼樣。
但趙莞清所做的「小事」還是陸陸續續傳入鞍作俊彥的耳裡,甚至有越來越多人直接到王記鏡作坊求見趙莞清,希望趙莞清能幫忙解決各種疑難雜症,次數一多,鞍作俊彥的不滿也跟著越積越多,累積到頂點後終於爆發出來——
「趙莞清,這就是妳答應過我的『收斂』?見鬼的收斂,我還真看不出妳到底收到哪去!」
王峋躲在前廳門外擔心的看著裡頭正在吵架的鞍作俊彥和趙莞清,一個他當大哥看待,一個他當大姊看待,心底其實挺不希望他們吵架的。
但總有人來鏡作坊吵著要見趙莞清,還說什麼見不到就不肯離去,對他們來說的確造成影響及困擾,鞍作俊彥會生氣也是情有可原。
「我是真的收斂不少,都只挑小事幫忙,棘手的大事情都不碰了,這樣還不行嗎?」
「我要妳不管大事小事都別碰,只有這麼做,麻煩才不會不請自來。」
「喂,我不是你的員工,請你不要用這種口氣命令我,我也沒有必要一定得照著你的話做!」趙莞清同樣氣得口不擇言,什麼話都說出來了。
他就是這樣習慣性的命令人,真的是住海邊的,管真寬!
鞍作俊彥更是火了。她是這麼看待他的?「我這是為了妳好!」
「不要以為一句為我好就能夠多事到這種地步,也不管我到底願不願意。」
「妳嫌我多事?」鞍作俊彥非常失望的冷笑出聲,「是,我的確多事,才會自找罪受的擔心妳,妳卻根本就不領情!」
他憤而轉身離去走出前廳,越過跨院,打開大門離開鏡作坊,關起門的聲音大又響,充滿濃濃的怒火。
「俊彥—— 」趙莞清傻眼的看著他衝出去,難道是「離家出走」?「算了,這樣也好,我樂得清靜。」
雖然內心有些不安,她還是賭氣的怒吼出聲,轉身回房休息去。
鞍作俊彥在負氣離開王記鏡作坊後,就在揚州城內隨意亂走,腦袋一片空白,什麼事情都不想去想,沒有目的地的只想藉著走路發洩滿腔怒火。
他不斷的走,走過一條又一條的長街,汗水也跟著冒出,等到走累之後才在路旁的樹下暫時休息,情緒也平靜不少,不再像剛才一樣煩躁憤怒。
等到停下來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無處可去,甚至是無家可歸,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瞬間襲上心頭。
心突然覺得好空洞,對自己的前途也是一片茫然,他孤獨一人在異鄉,沒有任何依靠,什麼時候能回去也不曉得,目前唯一能夠讓他遮風蔽雨的,也只剩下王記鏡作坊了。
一邊走,他一邊忍不住自嘲的笑著,他竟會被趙莞清給激得失去理智,甚至和她大吵大鬧,連該有的修養都給拋開了。
要是從前,她做什麼事情根本都不關他的事,他也不想理會,但現在他們倆在同一條船上,只有她知道他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他才會分神關心她,沒想到這反倒被她認為是多事。
她以為他真是那麼愛多管閒事的人嗎?要不是將她看在眼裡,把她當成自己人看待,他才不屑——
「哎呀!」
鞍作俊彥背後突然出現一名女子驚呼聲,緊接著他的手臂被人給抓住,陌生女子一臉難受的直往他身上倒過來,逼得他不得不伸手趕緊扶住她。
「妳還好嗎?」他雖然討厭被人隨意觸碰,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遇到他人有難,他只能忍住心頭的厭惡感,禮貌的詢問。
只見靠著他的是一名美豔少婦,身材婀娜多姿,憑她的美貌絕對能夠輕易迷倒一大票男子,只可惜美人鞍作俊彥見太多了,對她的美貌也就沒有太大的反應。
「真……真是對不住。」少婦一臉虛弱的勉強想站穩身體,但還是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或許是日頭太大,照得奴家頭昏眼花,不慎冒犯公子,請公子見諒。」
「不礙事,我扶妳到一旁暫時休息吧。」
「多謝公子。」
鞍作俊彥將少婦扶到路旁,尋了一處能遮蔽陽光的屋簷下之後,見少婦原本難過的臉色似乎舒緩不少,就打算轉身離去。
「公子請留步。」少婦再度抓住鞍作俊彥的手,還對他漾起嬌媚一笑,「多謝公子相助,不知公子貴姓大名,奴家日後必登門致謝。」
鞍作俊彥不為所動,堅定的收回手,「小事一樁,何足掛齒,登門致謝也就不必了,夫人請保重。」
「呃,公子……」
鞍作俊彥不再看她,繼續邁開步伐前行。女人的把戲他見多了,他一眼就看穿那名少婦想藉機與他有所交集。
只可惜他不吃這一套,不再給她有繼續糾纏的機會。
「妳說說看,他是不是很多事、是不是沒事自己嚇自己?」趙莞清在回到自己房裡後,就氣呼呼的開始對鏡靈大吐苦水。
鏡靈明白趙莞清只是需要一個發洩的管道,非常配合的默默聽著她大發牢騷,反正等牢騷發完之後,她自然就會停下來。
果然大概半個時辰後,趙莞清就口乾舌燥,感到累了,也就不再批評下去。
氣發完之後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甚至感到屋子安安靜靜的,有一點不太習慣,開始坐立難安起來。
他離開王記鏡作坊後到底會去哪裡?在揚州城內除了王記鏡作坊外,他沒有其他地方可去,連可以投靠的人也沒有。
「他會不會真的一去不回呀……」趙莞清突然有些擔心,「鏡靈,如果鞍作俊彥真的不回來了,我該怎麼辦?」
她會擔心不是沒道理,在這座揚州城內,知道她不是這個時空的人只有他,如果他真的放她一個人不管,她該何去何從?
這個朝代對他們來說是陌生的,兩個有家歸不得的人,自然而然萌生互相依賴的心理,只有他們倆是同一國人,其他人對他們來說格格不入,而唯一的同伴離去,只剩她孤伶伶的一人繼續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掙扎,她當然感到不安害怕。
她現在突然有些後悔剛才為什麼一定要和他起衝突不可,如果她再忍耐一點,或許情況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糟糕了。
「他不會不回來的,或許再過一會兒,他就會回到鏡作坊了。」鏡靈只能如此安慰。
況且鞍作俊彥若想回到二十一世紀,就得需要她的力量不可,所以他遲早都會回來的。
「好吧……」她只好有些不安的靜靜等待。
「趙姑娘,等鞍作公子回來後,妳就和他和好吧,兩人都別再使性子了。」
「為什麼要我先向他低頭?」趙莞清頗不甘願的皺起眉頭,「一個巴掌是拍不響的,我就算有什麼不對,兩人會吵起來,他也得負一半責任。」
鏡靈無奈的抿了抿唇,也就不再多管他們倆的問題了。
然而都已經過中午了,鞍作俊彥卻還沒有半點消息,這讓趙莞清越等越擔心,不知他是真的打算不回來了,還是在路上出了什麼意外?
這種掛記人的感覺真是難受,真可恨在這個時代不能用手機,如果有手機的話就好辦事了,直接一通電話打過去她就能馬上知道他的情況。
她越來越坐立不安,後來乾脆背著幾不離身的大包包親自出門找他去,她不想繼續待在屋裡坐困愁城,不知何時才能從等待的苦刑中解脫。
但揚州城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到底該去哪裡找他?她不知道,只能憑著感覺盲目亂闖,在一條又一條的街道上尋找鞍作俊彥的身影。
茫茫人海中,她找不到她想見的那一個,只能繼續一條一條的走,走到腿痠也不願意停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走過多少街道,趙莞清終於在前方的人群中見到一個異常熟悉的人影,瞬間激動的趕緊往前衝,就怕那個身影會不見,「俊彥!」
走在人群中的鞍作俊彥見她竟出現在外頭,並朝自己狂奔而來,先是一愣,之後倒是感到有些彆扭,不知該如何開口說第一句話。
她停在他面前約兩步的距離,拚命喘氣,一直盯著他瞧,沒再說半句話,他也就跟著沉默起來。
看她的表情,她是在擔心他嗎?但兩人不是才大吵一架,她氣他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擔心他?
趙莞清看了他好久好久,好不容易終於張開嘴,卻是出人意料的當街大哭,「嗚哇……」
一見到他,她原本緊張的心一鬆,就控制不了自己突然湧上的莫名情緒,哭得無法自己。第一滴淚落下後,後面的就再也止不住的狂洩。
鞍作俊彥嚇了一大跳,經過的路人也被嚇著,所有目光全都往他們倆身上投過來,逼得鞍作俊彥不得不趕緊將她拉進旁邊的小巷子內,免得繼續在眾人面前丟臉。
直到進到小巷深處離人群夠遠了,他才一臉無奈的問:「妳哭什麼?是誰欺負妳了?」
「嗚……俊彥……」她不顧一切的突然撲入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淚流滿面的嗚咽,「不要走啦,不要拋下我不管……」
她一撞入他的懷裡,他的心也跟著猛然一跳,心生一股不捨之情,原本厭惡任何人隨意碰觸的身體此時也任由她緊緊抱著,沒有任何排斥。
或許是習慣了吧,習慣她的存在,習慣有她的生活,心裡接受了她,自然而然的,身體也就接受了。
她在擔心他拋下她?他忍不住失笑,他怎會拋下她?他們倆同是天涯淪落人,相依為命,誰要是拋下誰,都不會感到好過的。
「我沒有要拋下妳,我只是出來暫時透透氣。」他放柔嗓音,好聲好氣的安撫著。
「哪有人出來透氣是一聲不響甩門就走的?」
「在那種狀況下,我很難保持理智的先告訴你們一聲我要出去透透氣。」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說那麼重的話。」她急急的說著,「我答應你,不再管外頭大大小小的事情了,你可以不要生氣了嗎?可以和我回家了嗎?」
和他吵架並非她所願,想到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她的心好怕、好痛,為了討好他、挽回他,她只能先低頭,放軟姿態,只求他能回心轉意。
「我也該向妳說抱歉,我的口氣的確太強硬,也是有不對的地方。」他明知她就是個靜不下來的人,卻強逼她別再繼續管閒事,雖然的確是為了她好,但他的態度確實不該如此直接,這一點他剛才已經反省過了。
「那我們和好了好不好?」她終於從他的懷裡抬起頭來,抹掉臉上的淚,「我不想再和你吵架了,那種感覺真的好難受。」
「說真的,我也不想再和妳吵了,這種事情根本就是傷人又傷己。」他感同身受的說。
兩人又對望了好一會,頗有默契的同時輕笑出聲,頓時兩人之間的尷尬生硬也跟著化解開來,雨過天青。
鏡靈在一旁看著他們倆的氣氛由壞轉好,輕勾起一笑,樂見兩人關係的改善,不再始終處於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態。
接下來兩人的相處情況會越來越好的,她如此深信著……
不經意間,她發現這個小巷道非常熟悉,一種極強烈的感應也隨之而來,她不由自主的往巷道的盡頭處靠過去,而趙莞清也在同一時間感到身子被拉扯,發現鏡靈的異樣。
「鏡靈,妳怎麼了?」
鏡靈沒有回話,只是一直往巷道盡頭過去,納悶的趙莞清與鞍作俊彥也只好跟著走過去,看鏡靈到底想去哪裡。
出了巷道,他們來到另一條馬路上,鏡靈最後停在一間大門深鎖的宅院前,神色迷茫的瞧著,幾乎像是失了魂似的。
沉默了許久,鏡靈終於回過神來,指著這間大宅,「我……似乎是從這兒出來的。」
「真的?」趙莞清開心的漾起笑,她這陣子帶著鏡靈到處走,可是第一次見到鏡靈有如此強烈的反應,趕緊抬起頭來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靈鏡作坊?」
靈鏡作坊?鞍作俊彥納悶的輕蹙眉頭,對這名字有種奇怪的熟悉感,他似乎曾經在哪裡聽過或看過這個鏡作坊的名字……
第5章
「靈鏡作坊?我想想……喔,我想起來了,那是幾年前揚州城數一數二的鏡作坊,他要說自己是第二,可沒人敢稱自己第一。」王峋拍掌回答。
因為靈鏡作坊大門深鎖,似是久無人居,所以趙莞清他們還是決定先回到王記鏡作坊,先搞清楚靈鏡作坊的來歷再說。
鏡靈在見到靈鏡作坊後一直處於恍惚的狀態,她只記得自己似乎和靈鏡作坊有非常深的淵源,但其他的她還是想不起來。
「那靈鏡作坊怎麼看起來像是荒廢了?」鞍作俊彥又問。
「好幾年前他們的坊主好像出了什麼事,靈鏡作坊突然關門,裡頭的人全都跑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
趙莞清和鞍作俊彥對望了一眼,好不容易終於有了一點線索,卻卡在靈鏡作坊早已人去樓空,想要詢問鏡子的來歷也無從問起。
真是令人喪氣的發展,再這樣下去,他們該如何查明鏡靈的身世?
王峋見他們倆已經不再劍拔弩張,突然揚起有些曖昧的笑,「司馬大哥,你和趙姑娘……和好了?」
鞍作俊彥和趙莞清突然一陣尷尬,鞍作俊彥不想回答這種問題,直接拍了王峋額頭一記,「小孩子別多嘴。」
「哎唷!」他哪裡小?他都已經十八了!
接下來的數日,鞍作俊彥又出門幾趟,去靈鏡作坊附近的商家問問,看能不能多問出一些線索來,結果同樣所得不多。
問不到想知道的事情,他又回到王記鏡作坊,才一回到鏡作坊的大門前,一輛停在門牆邊的馬車馬上有所動靜,看來已等待他多時。
「司馬公子,請留步。」
鏡作坊的大門才剛被他開了一小縫,他回頭朝馬車的方向望過去。
緊接著坐在馬車內的美豔少婦下了車,笑著對鞍作俊彥行禮,「司馬公子,咱們可終於又見面了。」
她是誰?鞍作俊彥對她沒什麼印象,只當她也是求見鏡仙女的人。「夫人是想求見鏡仙女吧?鏡仙女近日不堪負荷,正閉關休養,夫人請回吧。」
「奴家並不是來見鏡仙女,而是來見司馬公子的。」
「咱們素不相識,夫人為何要見在下?」
美豔少婦一愣,她對自己的美貌可是極有自信,只要是男人,見過她一次,就絕不會忘了她,鞍作俊彥對她全無反應對她來說可是一種恥辱。
不過她還是漾著笑,努力挽回劣勢,「司馬公子,多日前奴家在路上因日烈頭暈,幸得公子幫助,公子可回想起來了?」
經她這麼一說,鞍作俊彥才想起有這麼一回事,不過當時那名少婦到底長什麼樣子,早就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原來是當時的夫人。不知夫人此次前來,有何要事?」
「當時奴家已經說過,事後會好好答謝公子一番,只不過公子並未留下大名,奴家可是花了好一番心力才打聽出來,原來是司馬公子救了奴家。」
鞍作俊彥記得自己當時也說過並不需要什麼答謝,所以美豔少婦的再度出現,對他來說反倒是一種困擾。
「夫人不必多禮,小事一件,根本不必夫人大費周章前來道謝,在下承受不起。」
「不,商人首重信諾,只要說出口,就一定要做到。」美豔少婦頓了下,才笑著解釋,「奴家的丈夫是做生意的,自然也沾染自家丈夫做生意的習性,請公子別覺得奇怪。」
「不會。」
「奴家夫君姓朱,那日奴家回去之後,向夫君提了司馬公子相助之事,便交代非得好好擺一桌酒席謝過司馬公子不可,為了表示誠意,便由奴家親自送請帖來了。」話說完,朱夫人就將一封請帖從袖中抽出,遞到鞍作俊彥的面前。
鞍作俊彥微蹙眉頭。只是順手把她扶到路旁,需要如此大費周章擺酒席道謝?
這肯定有問題,沒這麼簡單!
「司馬公子,請別誤會咱們對你有任何意圖,夫君是個豪氣之人,又愛五湖四海廣結友人,才會如此小題大作。」朱夫人見他戒心十足,遲遲沒有把請帖接過手的打算,繼續說道:「僅此一次,擺過酒席謝過之後,奴家便不會再來叨擾公子,請公子放寬心。」
鞍作俊彥考慮一會,最後還是收下朱夫人的請帖,朱夫人才心滿意足的打道回府,在上馬車之前,她還特地對著鞍作俊彥回眸一笑,那媚眼勾呀勾的,要不是鞍作俊彥對美女早已免疫,恐怕很難不動搖。
等馬車離開之後,鞍作俊彥轉身入屋,沒想到他才一踏入門,門後頓時出現一張臭臉,嚇了他好大一跳。
「你千萬不要去。」
鞍作俊彥愣了一下,表情不變的反問:「妳偷聽我們說話?」
「我沒有偷聽,我是光明正大的在門後聽。」正在「閉關休養」的趙莞清繼續臭著一張臉,才不承認偷聽這種事情。
她只是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就來到前院,有事迫不及待的想告訴他,不料會聽到他和朱夫人的談話。
「你真要去赴那個朱夫人設的酒宴?」她靠著微開的門縫見到朱夫人的樣貌,不但年輕又美豔,還不時朝鞍作俊彥拋媚眼,她心中馬上生起一把沒來由的火,燒得她非常悶,感到很不是滋味。
「都收了人家的請帖,不去就是失禮了。」鞍作俊彥將門關妥,往屋內走進去。
趙莞清也趕緊跟到他後頭,「但那個女人分明就不懷好意,想引你過去肯定沒那麼簡單。」
不是她愛亂想,而是這麼美豔又拚命拋媚眼的女人邀他赴宴,十之八九是覬覦他的男色啊!
說什麼擺桌酒席請客,肯定是把鞍作俊彥騙過去之後,把他「吃乾抹淨」。
她都已經要和男人搶男人了,現在又多了一個美豔的女人來攪局,她有沒有這麼命苦?
「與其拒絕她這一次,反倒引來她之後無數次的騷擾,我寧願一次就把這個問題解決。」
「所以你就寧願讓她吃豆腐?」
鞍作俊彥終於停下腳步,以一種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瞧著她,「妳現在是在吃醋?」
「我……我吃什麼醋?」她心一慌,馬上反駁,沒臉承認。
「吃我答應赴朱夫人的約的醋。」女人為他爭風吃醋的事情,他見多了,甚至到無感、不屑一顧的程度,但此刻他卻感到莫名得意,甚至覺得趙莞清那氣呼呼到像是快跳起來的模樣挺可愛的,逗得他很樂。
她越是緊張,他內心深處那股愉悅感就越是暢快,潛藏在體內的惡劣因子也想趁機欺負她一番,故意讓她繼續提心弔膽下去。
所以他也不打算告訴她,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他見多了,他也不是那種會被美色迷惑的人,他有自信無論朱夫人想耍什麼花招,都應付得來。
而她又怎能肯定朱夫人看中的真是他的人,而不是他背後所附帶的其他價值,例如……他的經商才能?
「誰要吃你的醋?」她一邊羞紅著臉辯解,一邊快步「逃」進屋,暫時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屋簷下,免得尷尬,「自戀狂,你要去就去吧,我不想理你了。」
她一逃跑,屋內就傳出鞍作俊彥難得朗笑的聲音,害她更感到丟臉,急急跑回自己的房裡,暫時不想出房見人了。
「可惡,我的心跳得這麼快幹什麼?」她努力壓著悸動狂跳的心房,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臉蛋泛起紅豔之色,又氣又惱。
要承認喜歡一個人這麼困難?如果她大大方方的倒追他,將他手到擒來,或許現在就不必只能在一旁猛吃醋,可恨的沒立場阻止他去見其他女人。
懊惱呀……不甘呀……怨恨呀……
「司馬公子願意賞臉大駕光臨,奴家真是感到萬般榮幸。」
幾天之後,鞍作俊彥照著請帖上頭所寫的時間赴約,當他來到請帖所寫的朱府門前時,朱夫人便親自來到大門迎接,特別妝扮過的她更是豔如絕色牡丹。
但對於她的特別打扮他依舊無感,一如平常的對她行禮,「打擾了。」
「快別這麼說,請公子隨奴家入內吧。」
鞍作俊彥跟著朱夫人進屋的同時,也暗暗打量朱府情況,朱府的宅邸看起來很正常,沒什麼異樣,有異樣的是府內的下人似乎少得可疑?
依照朱夫人身上衣裳的布料,就算不是頂好,也非平常人穿得起,所以他一路走來只見到一個守門的男僕,卻沒見到其他丫鬟走動,讓他開始有所警戒。
這朱夫人果然有問題,而且恐怕問題還不小。
明知有問題,鞍作俊彥依舊保持萬分鎮定,提高警覺,隨時準備見招拆招,務求全身而退。
他隨著朱夫人進到屋裡,屋內已經擺好一桌酒席,同樣沒有任何丫鬟在場,好似整座朱府現在只有朱夫人和剛才那個門僕。
桌上的酒菜色香味俱全,一進屋就聞到了,還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薰香,那味道一多,反倒顯得雜亂。
朱夫人領著鞍作俊彥來到桌邊,「司馬公子,請坐。」
鞍作俊彥沒有遲疑的坐下,而朱夫人緊接著在他身旁入座,逕自替他倒起酒來。
「這場酒席怎會只有夫人一人?似乎和當初夫人對在下所說的不太一樣。」他不禁猜想,難道還真讓趙莞清給猜中,朱夫人真是如此膚淺的女人,就只為了他的臉皮?
「奴家丈夫因為忙生意有所耽擱,慢一會兒才會回府,就先由奴家招呼公子吧。」
對於朱夫人替他倒的酒,他可沒有碰的打算,甚至連眼前這一桌菜也在他的戒備範圍內,就怕對方在裡頭動什麼手腳。
「主人尚未歸來,客人又怎好先入酒席,不如咱們就一起等待朱大爺從外歸來吧。」鞍作俊彥打算先使出拖延大法。
「行。」朱夫人笑意盎然的回答,沒有任何遲疑。
見她如此爽快答應,鞍作俊彥倒是感到納悶了,猜不透她到底想做些什麼?
難道他猜錯了什麼?還是……
突然之間,他感到全身無力,像是所有力氣在一瞬間被人從身上抽走一樣,頓時臉色有異的扶住桌角,甚至還有些頭昏腦脹,意識也逐漸模糊。
該死,他中計了!但他並沒有碰桌上任何一樣東西……
是他大意了,飄散在空氣中的薰香才是真正有問題的東西!
「看來迷藥已開始在你身上起效用了。」朱夫人勾起一抹媚笑,食指輕佻的在鞍作俊彥的臉皮上刮了一下,「饒你防心再如何重,想不中我的計都難。」
他努力保持清醒,咬緊牙關,冷瞪著她,「妳到底是什麼身分?圖的又是什麼?」
「告訴你也不打緊,反正你即將成為我的奴隸,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朱夫人得意的笑道:「咱們根本不是什麼商家,而是隱身在揚州城內的賊子,專搶珍貴之物轉手賣出,趙莞清手上的大銅鏡,就是咱們的目標。」
而朱夫人正是盜賊集團的首腦,因為一次偶然讓她見到銅鏡一眼,憑她銳利的眼光,一眼就看出那鏡子價值連城,只要能夠搶到手,找到買主,他們好幾年不做「生意」都能高枕無憂。
而他們這些做強盜的膽子大,不信鬼神,對鏡仙女的傳聞嗤之以鼻,認定他們根本就是在裝神弄鬼。
就因為那面鏡子,她才開始找機會接近鞍作俊彥,展開奪鏡計劃。
知道朱夫人的目標是鏡子後,鞍作俊彥既震驚又訝異,才知道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而這座宅第之所以空空如也,肯定是因為其他盜賊此時正往王記鏡作坊的路上。
現在只有趙莞清與王峋在王記鏡作坊內,他們如何抵擋得了來意不善的盜匪?不行,他必須盡快趕回去!
「其實我本來不必把你引來的,就讓你和鏡仙女一同被我的手下們處理掉,只不過嘛……」她神色貪婪的直盯著鞍作俊彥瞧,「你這張皮相實在是難得一見的極品,我真捨不得,當然得留下來好好伺候伺候我不可,呵呵呵……」
她狂妄的笑著,伸手又要摸向他的臉,沒想到原本虛弱萬分的鞍作俊彥卻在此刻神色一凜,瞬間發難,「把妳的髒手拿開!」
「啊—— 」
朱夫人還來不及明白發生什麼事,她的手反被箝制,一陣天旋地轉後,她就摔向一旁的屏風,跟著屏風重重倒落在地,徹底昏死過去。
鞍作俊彥微喘著氣,來到倒掉的屏風邊,狠狠瞪著朱夫人,「想碰我,妳再投胎十輩子都不夠格!」
他的確是中了迷藥,但藥效發揮得沒那麼快,根本就還沒到朱夫人想像中的萬分虛弱,他是故意做做樣子讓她放鬆警戒,才好一招就將她給解決掉。
「發生什麼事了?」
原本守門的男僕聽到屋內的尖叫聲趕緊衝進來,鞍作俊彥不讓男僕有時間做出任何反應,馬上衝過去一掌劈昏他,務求速戰速決。
真是想不到,他從小開始學的防身術在二十一世紀都沒派上用場,倒在這裡連連幫上幾次忙。
他搖搖頭努力保持清醒,發現藥效對他的影響似乎越來越強烈了,他不能在這裡昏倒,他必須趕緊回去救趙莞清他們,絕不能讓這些賊子得逞!
他走回桌邊,將碗給猛力砸碎,挑塊最銳利的碎片握在左手掌心。
「嗚!」他吃痛的悶哼一聲,用痛覺逼自己繼續保持清醒。
一定要回去,一定得撐到他回去不可!
趙莞清因為一直在鬧彆扭,這幾天都刻意不理鞍作俊彥,而他執意赴朱夫人的約,她也不想管了,要去就讓他去吧。
男人果然都是色胚,只要見到美女就什麼都不管了,心甘情願栽到牡丹花叢裡,做鬼也爽快風流!
但在鞍作俊彥踏出大門的同時,趙莞清的心情更加低劣了,始終噘著一張嘴,平常不愛打掃的她這時倒是開始在自己的房內東抹抹、西擦擦,擦過一樣又一樣,難得勤快。要是讓他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以為她是被什麼東西給附身了,怎麼突然這麼愛乾淨起來?
哎呀,幹麼又想起他了?她才不是突然變得愛乾淨,只是因為心裡有氣,不做些事情消消氣她受不了,而抹抹擦擦的動作剛好可以讓她發洩,把房內的桌子椅子都當成鞍作俊彥的皮給狠狠磨下去,才能暫消她心頭之氣。
鏡靈雖然急著知道靈鏡作坊的狀況,但現在沒任何進展,她也只能繼續按捺著性子等待,她見趙莞清一個人悶不吭聲的整整「洩憤」一個小時,不由得笑著搖搖頭,她明明對鞍作俊彥在意得很,卻逃避不面對,還以此折磨自己,何苦呢?
不知不覺間,鏡靈居然感到有些酸澀,不知在悵然些什麼,她似乎也有在意的人,只不過那人是誰,她想不起來……
「唉,累死我了!」自找罪受一個小時後,趙莞清終於停止折磨自己,坐在椅子上休息,大大的吐了口氣。
他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她雖然氣他,卻還是忍不住開始掛念起他來。這下子她倒開始氣自己,幹麼自己找罪受,她是有自虐傾向嗎?
不想了不想了,他就算今晚不回來也不關她的事,她才不要為他那種沒節操的男人心煩生氣!
鏡靈看她在停下來之後就一直咳聲嘆氣的,本想出聲安慰她,卻在這時猛然感應到好幾道來者不善的氣息闖入王記鏡作坊,危機感頓現!
「趙姑娘,小心—— 」
「什麼?啊—— 」
三名蒙著面的黑衣人突然破窗而入,嚇了趙莞清好大一跳,完全反應不過來,倒是鏡靈非常機警,伸手朝衣箱一指,衣箱上的蓋子自動掀起,一條紅色長披帛馬上翻飛而起,來到鏡靈手裡。
除了趙莞清之外,其他三名黑衣人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一條披帛自動飛在半空中,頓時愣了好大一會,幾乎沒了反應。
鏡靈在披帛上灌注自己的靈力,開始像甩鞭一樣猛力甩向黑衣人,頓時哀號聲四起,黑衣人一個個被甩飛到牆上去,全無招架之力。
「嗚哇—— 」
「啊—— 」
其中一名黑衣人撞向牆邊架子,架子頓時搖晃起來,架子上放著包在布包內的古鏡,趙莞清擔心古鏡會從上頭掉下來,趕緊衝上前去,「鏡子!」
趙莞清一撐住架子,摔到旁邊的黑衣人馬上意會到他們的目標正在架子上的大布包裡,忍著疼痛起身就要搶,趙莞清見他的手已經抓上布包,毫不猶豫的撲過去咬上他手背,逼他放手。
「啊—— 該死的娘兒們!」
黑衣人奮力甩開她死咬不放的嘴,緊接著猛力甩了她一巴掌,那力道之強,讓她馬上跌倒在地,腦袋一片空白,還眼冒金星,差點被打昏過去。
「趙姑娘!」鏡靈甩起披帛再度打向架邊黑衣人,黑衣人慘叫一聲,同樣倒在地上,痛苦掙扎。
「莞清—— 趙莞清!」
鞍作俊彥在此時焦急的衝入房內,就見三名黑衣人倒在地上不斷哀號,似乎已經被修理過一頓,但趙莞清同樣也倒在地上,摀住臉蛋低聲呻吟,無可倖免的也受了傷。
他的心狠狠揪緊,擔心的衝到她身邊,蹲下身將她扶起,關心她的傷勢,「妳怎麼樣了?還好嗎?」
趙莞清的臉被打得紅起來,就連嘴角也流血了,看得鞍作俊彥心中頓時燃起一把怒火。誰把她給打成這個樣子,他也要好好回敬一頓!
趙莞清的腦袋暈了好一會才慢慢回過神來,「我沒事,幸好有鏡靈對付這些人,我只是被打了一巴掌,先不必管我,這些人突然闖進來,似乎是想搶走鏡子。」
「這群人和朱夫人是一夥的,他們是盜賊集團,一開始接近我的目的就是想來搶鏡子。」
「什麼?」趙莞清訝異的瞪大雙眼,真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
在確定她的確沒什麼大礙後,鞍作俊彥才起身來到甩趙莞清巴掌的黑衣人身邊,居高臨下的冷瞪著他,「是你甩她巴掌的?」
黑衣人被他全身散發的寒氣嚇到冷不防抖了一下,但他還是不甘示弱,語氣嗆得很,「老子的確甩了她一巴掌,那又如何?」
「你用哪隻手甩的?」
他馬上舉起右手,「就這隻手,怎樣啊?你……啊—— 」
鞍作俊彥在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時,突然伸手捏了黑衣人右肩一下,動作快狠準,喀啦一聲,肩膀立時脫臼,力道剛剛好,也害得黑衣人像被殺的豬一樣瞬間慘叫出聲。
該報的仇報完了,鞍作俊彥冷冷一笑,語氣平淡的說:「不怎麼樣。」
這又快又狠的一幕,讓趙莞清看傻了眼,也讓鏡靈看傻了眼,但是……爽呀!看著黑衣人哀號,趙莞清也出了口怨氣,臉頰似乎也沒剛才那麼痛了,突然覺得好有安全感,好像只要鞍作俊彥在,就再也沒人敢欺負她了。
「啊啊啊……發生什麼事了?」住得較遠廂房的王峋聽到奇怪的聲響,慢了好多拍才終於趕過來,看到趙莞清房裡一片狼藉,瞬間一呆,完全反應不過來。
「阿峋,你來得正好。」鞍作俊彥即刻命令,「快去拿繩子過來,越粗越多越好!」
第6章
在王峋取來麻繩後,鞍作俊彥和他便合力將這三名已被打得起不了身的黑衣人給綑綁起來,確定他們跑不了後,鞍作俊彥才出門報官,讓官差來把這些人給押走,而王峋則留在趙莞清房裡坐鎮,代鞍作俊彥看顧這些盜賊。
除了王記鏡作坊的黑衣人外,鞍作俊彥要官差也將朱夫人給一併押走,並告訴官差他們是藏身在揚州城內的盜賊集團,恰巧最近有幾件竊盜案找不到頭緒,官差們就將這群盜賊全帶回去,打算好好審問一番。
這樣一番折騰,等鞍作俊彥完全處理好回到王記鏡作坊時,也已是夜深時分了。
而從他離去善後時,趙莞清和王峋就一直在作坊內等待他回來,明明已經很晚了,她的身體也很疲累,但她還是不肯休息。
好不容易終於聽到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她馬上衝出來,難掩開心與激動,「俊彥!」
「司馬大哥!」王峋也開心的湊上來。
「你們怎麼不先睡?」鞍作俊彥訝異的問。
「沒等到你回來,我們怎麼睡得著?」趙莞清說道,王峋也跟著猛點頭。
她馬上拉起鞍作俊彥的左手,他沒料到她會出現這樣的舉動,忍不住悶哼一聲,雙眉微微蹙起,拚命忍著痛。
「你的手果然受傷了。」趙莞清擔心得眼眶微紅,「怎麼都不說?」
鞍作俊彥緊握成拳的左手,指縫間透著已經乾掉的血跡,這分明已經傷了好一陣子了。
要不是剛才鏡靈特地告訴她鞍作俊彥的左手有異,似乎受了傷,她也沒注意到這件事情。
而王峋也是在這時才知道這件事,同樣擔心不已。
「沒事,只是小傷而已。」他淡淡的回答,盡量表現得沒什麼。
「就算只是小傷,疏忽也可能變成大傷。」
趙莞清不管他說什麼,執意拉著他往內走,進到他的房內,王峋則趕緊去把包紮傷口的東西拿過來,好讓趙莞清幫忙處理。
「阿峋,你也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來就好。」趙莞清貼心提醒著。
王峋雖然還是不太放心,但他的確累了,明日一早鏡坊內還有不少事要忙,再說鞍作俊彥的傷似乎也不嚴重,他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回去休息。
忙了一整晚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一股深深的疲倦感馬上襲向鞍作俊彥,所以他也不想抵抗了,就由著趙莞清幫她處理傷口。
兩人面對面坐著,趙莞清小心翼翼的扳開他的指頭,一根一根慢慢來,只見他的掌心有塊不規則的東西,早已被血染紅,完全看不出原本的色澤了。
「這是什麼東西?」她不解的問。
「碗的碎片。」
「為什麼要刻意扎傷自己?」
「沒什麼,只是想保持清醒。」他不想把自己中迷藥的事情說出來,一方面是怕她擔心,另一方面也是覺得丟臉,只好含糊帶過。
而趙莞清也沒有心思再多問下去,她看到碎片的尖角有些還扎在他的肉裡,明明就不是她自己受傷,卻疼得心也跟著隱隱刺痛,甚至忍不住眼眶含淚,想哭卻又只能拚命忍著。
她先把碎片拿起,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好怕又弄疼他,笨手笨腳的好一會才終於幫他把碎片拿起來,接著就是處理染滿整個掌心的血跡。
她拿了一塊沾水的乾淨布條很慢很輕的幫他擦拭血跡,生怕太用力,會壓到他掌心滿佈的割傷,害他受折磨。
然而鞍作俊彥卻輕笑一聲,故意笑她,「妳動作這麼慢,是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包紮好傷口,該不會要等到天亮吧?」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都這種時候了,他還有心情損她?「我是怕你痛,才刻意放慢速度的。」
「明明就是妳自己笨手笨腳。」
「是啦是啦,我就是笨手笨腳才這麼慢,存心整死你。」她嘴上氣呼呼,但動作還是不改小心輕柔。
鞍作俊彥感到自己的意識渙散得非常快,想來是心情一放鬆,原本被強力意志壓下的迷藥效力開始發作了。
不行,在她面前昏過去太丟臉了,他繼續強逼自己講話,保持清醒,一邊催促她,「快一點,我很累了,我想休息。」
「再忍耐一下,我已經盡量快了。」
「不夠,再快一點。」說不定他自己動手來,一隻手都比她的兩隻手還快。
「就只差這麼一點時間,你哪時變得這麼沒耐性了?」趙莞清鼓起兩頰瞪他,「真這麼累?那我的肩膀先借你靠一靠。」
鞍作俊彥冷下臉,「趙莞清,別在這個節骨眼上惹我。」
「我說真的,我的肩膀真的可以借給你靠。」她勾起一笑,那分明就是在調侃他。
她以為他不敢?在理智漸弱的這一刻,鞍作俊彥也幼稚的和她賭氣。
他俯身一趴,就將自己的額頭抵在趙莞清的肩膀上,無法馬上躺床休息,他也只能勉強先靠著她閉眼小歇,等慢吞吞的她終於把他手上的傷給處理好。
「呃?」趙莞清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心一驚,整個人開始慌亂起來,控制不了的心跳加速,就連臉蛋也紅起來了,難以掩飾自己害羞的情緒。
她承認她是故意逗他的,但她真沒想到他居然照做,不過,她非但沒有被冒犯的感覺,反而有些……暗自竊喜。
「妳還發什麼愣?」他閉著眼睛說,嗓音啞啞的,語氣也比剛才更虛弱些。
「喔,好啦好啦。」她嘴角含著笑,繼續幫他包紮傷口。
但沒多久後她就感到有點不對勁了,因為一剛開始他原本只是額頭輕靠在她肩上,沒放多少力氣,之後一點一點慢慢加重力道,害她必須一邊使力頂回去,免得自己被他的重量給壓倒,還得一邊分神處理他手上的傷口。
難道他根本就是趁機反過來刻意整她?真是氣死人了,就只是動作慢一點,他就這樣小心眼的整她,他到底還是不是男人呀?
好不容易終於將鞍作俊彥的手傷包紮完畢,趙莞清終於結束兩人間幼稚的「暗中角力」,「好了,要休息就快回床上去睡吧,我要把我的肩膀給收回來了。」
然而鞍作俊彥卻沒有任何反應,繼續靠著她的肩膀,幾乎把大半身體重量都壓在她身上,連吭都沒吭一聲。
「鞍作俊彥?」他還是沒反應,這下子趙莞清更感到不對勁,輕拍他的臉蛋,「喂,別再耍我了,你該不會真的睡著了吧?」
一室寂靜,鞍作俊彥是真的沒有反應,不是刻意不回話,趙莞清錯愕了好一會之後,才敢肯定他是真的在她的肩膀上睡著了!
有沒有這麼好睡?又沒多久時間,他怎麼有辦法睡著?他到底是有多累,居然「飢不擇食」到連在她的肩膀上也睡得下去?
難怪剛才他的重量一直壓下來,原來不是他在整她,而是他真的抵擋不住疲累,糊裡糊塗靠著她睡著了。
在搞清楚怎麼一回事後,她感到又好氣又好笑,某種不知從何處冒出的愉悅得意感也充滿心房,之前的火全都熄了,反倒忍不住開心起來。
這表示在她身邊,他很放心吧?要不然憑他高傲的個性,又怎會隨便在別人面前露出這最無防備的一面?
為免他倒下,她只好伸手輕抱住他的身子,在開心又羞澀之下,她也不得不開始苦惱起來,憑她一個人,是要怎樣將他給帶回床上去躺好,難道要他們倆就這樣互相偎靠著一夜?
「噗……」
鏡靈的悶笑聲在此刻響起,趙莞清才發現鏡靈不知從何時就出現在房內,想必她和鞍作俊彥剛才的互動都被鏡靈給看光光了。
她羞紅著臉蛋,嬌嚷出聲,「鏡靈,妳別再看熱鬧了,快過來幫我把他給扶到床上去啦……」
混亂的一夜終於過去,然而鞍作俊彥就算前一晚再如何疲累,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一早就主動醒過來,完全不賴床。
但當他一睜開眼卻發現趙莞清靠坐在他的床邊,迷迷糊糊的不斷點頭打瞌睡,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倒是嚇了他一跳,趕緊坐起身,卻也因此不小心撞到她剛好點下來的頭,痛得兩人都忍不住低呼一聲。
「喔!」
「哎呀!」
趙莞清痛得摀住額頭,在半睡半醒下似乎要從床邊栽下地板去,鞍作俊彥趕緊伸手將她給撈回來,她卻一古腦撲到他的懷裡,臉頰撞上他厚實的胸膛,昨天被甩巴掌的地方傳來強烈刺痛,害她忍不住在他懷裡哀號出聲,「好痛!」
「怎麼了?」鞍作俊彥只好又拉開兩人的距離,終於發現她臉上的傷勢,「妳昨天沒幫自己的臉頰上藥嗎?怎麼讓自己的臉糟成這副德行?」
她臉上的紅腫是退去不少,但卻漸漸轉成一片青紫,就連嘴角的裂傷也沒有處理,只顧著他的手傷,倒是把自己的傷給忘得一乾二淨。
趙莞清才剛醒,腦袋還沒完全恢復運作,再加上她還是非常睏倦,所以反應也慢了非常多拍,「我……忘了……」
「這種事妳也能忘?我可真是服了妳了!」他嘴上氣歸氣,但掐住她下巴的力道卻很輕柔,就怕又弄疼她,他一邊仔細檢查她臉上的傷勢。
趙莞清由著他檢查,看他眉頭蹙得死緊,才擔心的問:「真的很糟嗎?」
「妳現在就像被家暴一樣,妳說糟不糟?」
「喔……那的確挺糟的。」趙莞清倒是頗樂天的笑了笑,「不過幸好我可以不必出門,慢慢等臉消腫。」
「妳還笑得出來?」他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要不然要哭嗎?我哭了你會安慰我嗎?那我幹麼還要浪費眼淚……你要知道,哭也是會累的。」她一臉正經的和他分析。
「妳……」他倒是被她的話給堵得暫時回不了嘴,轉而忍不住一笑,故意在嘴上欺負她,「醜八怪。」
「怎麼,礙到你的眼了嗎?」
「妳沒變成醜八怪之前就已經是路人甲的姿色,很傷我的眼了,現在又變成這個樣子,真不知要折磨我的眼睛到什麼時候?」他毫不客氣的批評。
「你……」這下子倒換趙莞清被氣到說不出話來了,她早該認清這個男人嘴巴之毒,想要從他口中聽到什麼好話,下輩子投胎看有沒有可能吧,「你活該,我就是要荼毒你,最好能把你的眼睛給毒瞎了—— 哎唷!」
她太氣了,氣到不顧一切大罵出聲,卻因為嘴巴張太大扯開嘴角的裂傷,傷上加傷,痛上加痛,忍不住要飆出淚來了。
「怎麼了?」鞍作俊彥趕緊收回神,認真起來,有些懊惱自己剛才的玩笑開得太過火,才會將她給氣成這樣,「別動,我看看。」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她痛得眼角泛淚,氣得忍不住在他胸口招呼了幾拳,好洩她心中怨氣。
鞍作俊彥由著她發脾氣,見她嘴角微泛血珠,內心隱隱泛疼,再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一顆心都軟了,再也掩飾不了自己對她的憐惜。
她的確長得普通,就是清湯掛麵的清秀學生樣,要不是因為銅鏡的關係,他也不會正眼看她,甚至將她的樣貌給記到腦海裡。
而她現在青紫著半邊臉,看起來更是悲慘,他卻捨不得移開眼,貪看著她每一個自然生動的神情,有種被迷惑的感覺。
他也弄不明白到底被什麼給迷住了,就只是突然覺得不想放開她,真想就這麼一直看著她……
趙莞清發現他一直抓著她的下巴看臉蛋,然後遲遲沒了下文,她納悶的和他對上眼,卻察覺他凝視她的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樣,瞬間渾身一顫,有種……被他的眼神給電到的感覺。
他……他幹麼用這種像是被迷惑,又像在放電的眼神看著她?害她被電得心跳亂成一團,既緊張卻又忍不住期待,期待他……或許還會對她做些什麼?
她微掀了掀唇,卻什麼話都沒說出來,那輕顫的唇瓣反倒變成另一種誘惑,將他的注意力引到她唇上。
他的眼神微黯,被她不經意散發出的誘惑給吸引,甚至有些不受控制的輕俯下身,想更靠近她的唇一些,再靠近一些……
他的氣息逼近,她的心跳也跟著加速,明知道他可能要做什麼事情,她卻一點阻止的念頭都沒有,任由他越靠越近,兩人的唇幾乎就要……
一陣微微的抽氣聲瞬間驚醒他們倆,同時偏頭一望,就見鏡靈不知何時出現在房裡,還一臉驚慌失措,像是沒有料到會不小心撞見不該見的一幕。
她簡直比他們更害羞,馬上背過身去尷尬的說道:「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請繼續。」
繼續?哪裡還繼續得了呀!
兩個「作賊心虛」的人馬上分開,趙莞清更是立刻衝出鞍作俊彥的房間,不敢再多待下去,簡直羞到了極點。
直到衝出房好一段距離後,她才停下腳步喘氣,一顆心激烈的狂跳著,內心的震盪久久無法平靜,就連臉蛋也紅得像蘋果,根本不能見人。
如果剛才鏡靈沒有出現的話,或許他們倆就真的……真的吻在一起了!
「討厭,怎麼會被鏡靈看到,真是丟臉死了……」她摀著自己發燙的臉頰,趕緊衝回自己的房內當縮頭烏龜去。
而鞍作俊彥在趙莞清落跑後也陷入震驚當中,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就吻了她,這……
他居然對她動了心?要是在正常的情況下,他根本從一開始就不會將她看進眼裡,更不用說動心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發展徹底亂了他的思緒,他對最不可能的女人動了心是事實,但他不得不懷疑,此刻的動心到底是真是假,還是只是一時的錯覺?
他們倆因為不得已而暫時生活在一起,相依為命,如果沒有這個前提,他根本不會對她萌生任何異樣情愫,這真的算是喜歡嗎?還是只是同病相憐的錯覺而已?
無論到底是不是錯覺,他現在心裡一團混亂是真的,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趙莞清……
鏡仙女一事鞍作俊彥本來有意低調,但被關入牢內的盜賊卻驚恐的說著自己被漫天飛舞的紅披帛給打得落花流水的恐怖經歷,傳說中的鏡仙女倒是又多了一項以無邊法力退敵的「神蹟」。
盜賊一落網,揚州城內幾件竊盜懸案也跟著破案,果然全是這幫人所作所為,這下子不只官府感謝鏡仙女幫助,就連百姓們也嘖嘖稱奇,鏡仙女的威名更加遠播。
但在王記鏡作坊內,趙莞清和鞍作俊彥彼此見面倒開始顯得尷尬不自在。
趙莞清礙於不知道鞍作俊彥有什麼想法,所以總是害羞彆扭;鞍作俊彥則是困惑自己的動心到底是真是假,對她始終保持距離,甚至轉而有些疏離。
面對他有些疏離的態度,趙莞清忍不住沮喪,但他又沒把話講明,她也不確定他到底在想些什麼,一顆心被吊得七上八下的,非常不好受,卻也拿這樣的狀況無可奈何。
「趙姑娘,你們倆再這樣子下去也不是辦法,何不直接去找他把話給問個清楚?」入夜回了房時,鏡靈就挑明了說。
「妳的意思是要我主動去問他,那天他是不是想吻我?是不是喜歡我?」趙莞清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饒了我吧,我才不做這麼丟臉的事情。」
「但你們沒人要先說個明白,尷尬來彆扭去的,到底要蹉跎到什麼時候?與其再這樣耗下去兩人都不好過,為何不趁早把話給講明白呢?」
「就算真要講明白,也不該是由我主動吧,我可是女孩子耶。」趙莞清終於羞紅著臉說出最重要的癥結所在。
好吧,她承認她臉皮薄,做不出逼問鞍作俊彥到底喜不喜歡她這種事情,如果他當面回答她不喜歡,那她哪裡還有臉活下去呀,肯定恨不得馬上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雖然現在一切不明瞭的狀況讓她很不好過,她也沒有勇氣跨出第一步,去弄明白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兩人乾脆互相裝傻裝到底。
皇帝不急,倒是快急死鏡靈這個太監了,她覺得鞍作俊彥也是喜歡趙莞清的,只是不知道有什麼事想不透,兩人才會僵在這裡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她對上一次不小心打斷他們倆之間的「好事」其實有些愧疚,才想從旁推他們倆一把,別讓他們繼續蹉跎下去。
「趙姑娘,現在已經不是考慮面子問題的時候,要是鞍作公子不打算把話給講明,難道妳也就這麼和他一直耗下去?」
「……或許吧。」她有些沮喪的微噘著嘴,低聲喃喃。
「唉,虧妳還是二十一世紀的女性,該大膽、該主動時就該有所行動,怎又變得像古代的小媳婦般呢?」
「我就是沒那個勇氣大膽嘛,只好當起小媳婦了。」她這下子頭垂得更低了。
「不要緊,我幫妳。」鏡靈一口氣豪爽答應。
「嗄?」趙莞清不解的看向鏡靈,她要幫,要怎麼幫呀?
大約半個小時後,鞍作俊彥的房外出現敲門聲,而且還是接連敲個不停,一下快、一下慢,亂無章法的,像是打定主意非敲到他開門不可。
到底趙莞清和王峋哪一個來了?鞍作俊彥雖然猜不透,還是來到門前。
然而他才一打開門,趙莞清就像一團爛泥般瞬間栽入他的懷裡,嚇了他好大一跳,趕緊伸手抱住,「趙莞清,妳到底在搞什麼鬼?」
「呵呵呵……俊彥,你好慢喔……怎麼這麼慢才來開……嗝!」她趕緊摀住自己的嘴,打了一個大酒嗝。
她喝酒了?鞍作俊彥訝異的瞪著懷中的爛泥,這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她會喝酒,沒想到一喝就喝成這副德行。
因為抱著趙莞清,鞍作俊彥隨即發現就站在門外的鏡靈身影,她剛才似乎有推了趙莞清一把的嫌疑,唯恐天下不亂。
鏡靈見到鞍作俊彥瞪視自己的眼神,冷不防心虛,漾起有些生硬的笑,「趙姑娘她喝多了,又笑又鬧的,我一個弱女子沒法子照顧,只好勞煩鞍作公子今晚多費心了。」
然而實際情況是,為了幫趙莞清壯膽,鏡靈找來酒逼她喝下。沒想到趙莞清酒量奇差,沒幾杯就醉得東倒西歪,鏡靈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趙莞清帶到鞍作俊彥房裡,讓他照顧她,之後他們倆發生什麼事情,就都不關她的事了。
鏡靈說她自己是弱女子?鞍作俊彥一臉不苟同,能將三名來搶銅鏡的盜賊打得落花流水的她最好是個弱女子。
鞍作俊彥那雙眼像是早已看透一切,看得鏡靈越來越心虛,乾脆雙臂的衣袖一甩,帶上他的房門,「晚安嘍。」
砰的一聲房門關起,將鏡靈與鞍作俊彥他們給徹底隔絕開來。鞍作俊彥雖然不懂鏡靈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但要他現在將醉得一塌糊塗的趙莞清拋下,他又做不到。
掙扎了一會,他還是輕嘆口氣,認命的處理懷中這一個大麻煩。
他半扶半拉的將連路都走不穩的趙莞清帶到床邊,讓她躺上自己的床,還不忘惡狠狠的威脅,「不准吐,要是敢把我房間弄得髒兮兮的,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把妳給丟出去,讓妳這個小醉鬼在外頭自生自滅。」
「呵呵……人家好怕喔……」她笑得樂不可支,可一點都看不出來到底是哪裡怕了。
鞍作俊彥忍不住猛翻白眼,真想乾脆掐死她了事,或是直接一掌劈昏她,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
但他想歸想、氣歸氣,還是沒有這麼做,在好不容易逼得她乖乖躺上床後,就趕緊打了盆水將布巾沾水擰乾,幫她擦擦臉看能不能醒醒腦。
鞍作俊彥一回到床邊坐下,趙莞清終於趁著酒意起身撲入他的懷裡,大膽抱住他,臉蛋還在他胸前蹭呀蹭的,「俊彥……俊彥……」
她現在又是在玩哪招?他想不為所動,甚至將她給拉開,但此刻他的身體根本就不受腦袋控制,她越蹭,他的心就越軟,原本的火氣也變得軟綿綿的,該有的力道都沒了。
真是該死!面對她,他的自制力似乎越來越薄弱,再這樣下去還得了,他早晚會被她給吃得死死的。
明知道現在的情況對自己很不利,鞍作俊彥還是輕嘆一聲,由著她在他懷裡耍賴兼撒嬌,不再想著將她給推開。
她將臉蛋埋在他的胸膛裡,不敢正眼看他,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肯定是一片通紅,或許喝了酒讓她意識有些渙散,但她清楚知道自己有多害羞。
鏡靈要她喝酒壯膽,她也不知自己的膽到底大了沒,只知道這個難以啟齒的問題,她是絕不可能當著他的面問,只敢藉酒裝瘋的問:「你……到底有沒有喜歡我……」
他的身子微微一顫,內心也跟著震盪起來,雖然她的話小聲又含糊,他還是聽到了,卻想裝作沒聽到,因為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他還是分不清自己對她萌生的情感到底算什麼,但兩人要是再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下去,對彼此都不是好事,還是該趁早把話說明白,不管那話到底好聽或難聽。
猶豫了好長一會,鞍作俊彥終於還是開了口,「我們只是因為沒得選擇,必須互相依賴,才會誤以為依賴就是喜歡,如果沒有這一層互相依存的關係,或許妳我都不會誤會什麼了。」
他已經盡可能以最不傷人的方式說出他的看法,要她同樣也認清他們倆之間互相萌生的情意,或許只是一場誤會。
當他們回到二十一世紀後,各自回歸原本的生活,這樣的誤會也就該結束了,那倒不如趁現在先認清誤會,早點解決,免得拖得越久,對彼此傷害只會越大。
然而聽到他這麼回答,趙莞清瞬間抬起頭來不服氣的說:「為什麼一定要把這說成是誤會,難道承認喜歡上了,對你真有那麼難嗎?」
「我不是不承認,而是在這種狀況下,我真的很難……」
「每個人喜歡上一個人的原因本就不同,或許我們倆就是在患難中培養感情才會彼此喜歡上,你為什麼就不這麼想?」
鞍作俊彥一愣,為她所說的話大感震撼,內心的迷霧也像突然間被一陣強風給吹散了,頓時從迷茫中見到清明。
是這樣嗎?在患難中培養出的情感才是真情感,說誤會不誤會的,一切都只是他逃避的藉口?
「要是我們沒有這種互相依賴的經歷,或許也就不會互相喜歡了,既然這就是我們的緣分,而你也心動了,為什麼不給彼此一個機會?」趙莞清膽子一大,什麼都不顧了,一古腦把想說的話全說出來。
一見鍾情是情,日久生情也是情,那為什麼他們共患難的革命情感就不算數?
她好不甘心,他怎能把兩人間的情感說得如此不堪,好像只有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空煩惱一樣?
越想越委屈,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直接當著他的面落下淚來,想忍都忍不住,甚至越哭越淒慘,哇啦啦的什麼形象都沒了。
「妳……妳哭什麼?」一見她落淚,他的心也跟著慌了起來,趕緊拍她的肩膀安慰,「別哭,我為剛才的話向妳道歉,好嗎?」
他已經想通了,與其逃避不如大膽面對,順著自己的心。
她說的對,或許他們倆之間的緣分就是要在共患難的情況下萌生,既已萌生,那就是真的情感,沒有什麼誤不誤會存在。
他是真的為她動了心,他就是喜歡上她這個問題多多卻個性率直的女人,就算得為了她傷透腦筋、氣壞身體,也是他心甘情願,怪不了別人。
「嗚……你這個沒良心的傢伙……」對於他難得的疼哄她才不領情,憑著酒意對他發起脾氣來。
「好,我之前是很沒良心,但妳也該給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他乾脆緊緊摟著她,繼續哄著,「我承認我是喜歡上妳了,不然我們倆重新開始,以男女朋友的身分,好嗎?」
「你說……什麼?」趙莞清本來還在他懷中不依的掙扎著,瞬間一愣,簡直不敢相信。
「我說我是真的喜歡上妳了,這一次我不會再逃避,我們好好重新開始吧。」他的脖子出現可疑的淡紅,天知道要他這一向高高在上的男人坦承自己心有所屬,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但為了親口對她保證,再丟臉他還是說了。
唉,她肯定生來就是剋星,不剋別人,專門剋他!
她訝異的瞧著他,手還摀住嘴巴,雙頰本就有紅潤之色,在這一刻似乎又更熱燙了些。
兩個人都沒再說半句話,就這樣不斷互相凝視,像是要瞧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最後還是鞍作俊彥率先開口,尷尬又難為情,「好或不好,就一句話而已,這麼難回答嗎?」
他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她要是沒有半點反應,他肯定不饒她!
「我……」趙莞清繼續摀著嘴,害羞的欲言又止,她真的沒想到他居然坦蕩蕩的要求正式交往,她在之前根本都不敢多想。
趙莞清「我」了老半天,就是遲遲沒有下文,這讓原本有些緊張的鞍作俊彥轉而有點不耐煩,「妳什麼?快說呀。」
「……我想吐了。」她的臉色一垮,翻滾的胃好難過呀。
「妳……」瞬間一桶大冰水當頭澆下,鞍作俊彥的滿腔柔情頓時變成滿腔怒火,恨不得馬上將眼前的女人給碎屍萬段,丟到海裡餵鯊魚去。
氣死人了,這個破壞情調的天兵女!
第7章
隔日一早迎接趙莞清的不是美麗的一天,而是悲慘的宿醉頭痛——
「哎唷……好痛……我的頭好像快裂開了……」
趙莞清一醒來就在床上虛弱的哀號,無心理會自己現在躺的是鞍作俊彥的床。
她昨晚雖然沒弄髒鞍作俊彥的床,還是吐得萬分淒慘,吐到最後整張臉慘白一片,虛弱無力,倒在鞍作俊彥床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幸好王峋住得遠,他們客房這邊要是發生什麼事情,只要聲音不大,王峋那邊是聽不到的。
面對這個天兵至極的女人,鞍作俊彥除了認命還能怎麼辦?只好在床邊照顧她一整夜,免得她夜裡又有什麼突發狀況。
今天一早他就去幫她張羅醒酒茶,等到趙莞清甦醒後,他把醒酒茶拿到房裡,扶起全身軟趴趴的她,幫她把醒酒茶給喝下去。
那又濃又苦的茶一入喉,趙莞清整張臉都皺了起來,但鞍作俊彥不但不同情她,還厲聲警告,「妳要是敢吐出來,我就放著妳頭痛到死,懶得理妳。」
明知道他肯定只是嚇唬她,她還是苦著一張臉乖乖把醒酒茶喝完,省得再惹他生氣。
喝完茶後,鞍作俊彥將空的茶杯放到一旁後,便伸手幫她揉著頭上的穴道,希望多多少少能減緩她的疼痛,讓她別再那麼難受。
雖然她會痛成這樣是她自作自受,但他就是見不得她受苦,只好繼續當她的專屬男傭。
喝了醒酒茶,又被鞍作俊彥輕揉著頭,過了一會之後,趙莞清終於覺得舒服一點了,沒再像剛醒來時那樣難受。
「呼,終於好過一些了……」她的臉色和緩下來,就連精神也好了不少。
直到此刻鞍作俊彥才停下手,問出他已經想問很久的問題,「趙莞清小姐,昨晚的事情,妳還記得多少?」
他們倆昨晚就只差她最後一句回答,兩人的男女朋友關係就可以定下,為此他悶了一整個晚上,今天非得要把這件事情給解決不可。
「呃?」趙莞清困惑的眨了眨眼,對他的問題她腦袋是一片空白,「什麼事情?」
鞍作俊彥額上青筋微挑,她敢醉後不認帳?「妳還敢問我什麼事情?」
「好好好,你讓我想一想、讓我想一想。」她努力動著還不太靈光的腦袋,回想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
先是鏡靈猛灌她酒,然後把醉醺醺的她推到鞍作俊彥的房裡,最後她躺上他的床,而他……
趙莞清終於想起他昨晚對她的告白,想必他還在等著她的回應,她的臉蛋一紅,又開心又羞澀,但過了一個晚上氣氛都跑掉了,她喜歡他,當然想和他成為男女朋友,但她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開口給他答覆。
猶豫了好一會,她終於鼓起勇氣主動攀上他的肩,在他的唇上淡淡親了一下,這樣的「回答」,應該夠明顯了吧?
果然鞍作俊彥原本的冷臉微微動搖了,積了一個晚上的怨氣就因為她現在給的「甜頭」消了不少,不過他可不想這麼快就給她好臉色,免得讓她覺得他被吃得死死的,「就這樣?」
「不然還要怎樣?」她用嬌柔的嗓音撒嬌。
「這樣也叫吻?妳以為我們倆是小孩子在玩辦家家酒?」
「這樣不算吻?要不然怎樣才算吻?」她故意反嗆回去,非常期待他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
他的眸一瞇,眼神一黯,開始醞釀情潮,她給了他大好機會,要是不好好「調教」她一番,他就不叫鞍作俊彥。
他毫不猶豫的低下頭牢牢吻住她嫣紅的唇瓣,給了她一記結結實實的火辣之吻,吻得她頭暈目眩,心魂顫動,腦袋也跟著一片空白,所有知覺只剩下與他親密交纏在一塊的唇舌,激情又迷醉。
不知吻了多久,鞍作俊彥才難捨的暫時停止調教,唇抵著她的唇,低啞著嗓音說:「這樣才叫吻,懂了沒?」
她嬌紅著臉蛋,拚命喘氣,「你……你欺負我。」
「那也得要妳願意讓我欺負才行,不老實的女人。」他輕笑出聲,兩人的關係一定下來,他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原來大方承認喜歡她也不是那麼糟糕的事情,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所有事情豁然開朗,一切也變得美好起來。
「我就是不老實,怎樣?」她又喜又羞的輕靠在他的懷裡,享受著兩人之間新生的甜蜜滋味,什麼宿醉頭痛的,全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真沒想到他們倆居然可以從一剛開始的完全不對盤,進展到現在的互相喜愛,應該會跌破眾人眼鏡吧?
他們以為在這裡天高皇帝遠,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王峋都不知道,其實王峋已經站在鞍作俊彥房門外好一會的時間了,臉也早已通紅一片,摸摸鼻子,默不作聲的往原路走回去,當作自己沒來過。
他替他們感到開心,又感到失落,鞍作俊彥終究不是他大哥,終究會離去,那他的大哥到底又在哪裡呢?
「唉……」
趙莞清發現自己似乎是和鏡靈相處久了,沾染不少鏡靈的靈氣,開始會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而那些「東西」是她原本看不見的。
她會發現這一點其實是因為王峋,一剛開始她總覺得自己有時會在王峋身旁看到奇怪的淡影,一直認為是自己眼花,沒想到那淡影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她要說自己眼花都沒辦法了。
王峋身旁有一個男鬼纏著呀!而且這個男鬼和鞍作俊彥有七成相似度。
一發現這件事,她趕緊把鞍作俊彥拉到自己房裡和鏡靈一起密商,根本不敢讓王峋知道這件事。
「鏡靈,妳明明早就看到王岱的魂魄跟在阿峋身邊,為什麼始終都沒講?」趙莞清不敢置信的問。
看到那個男鬼和鞍作俊彥有七成的相似度,趙莞清就猜出他的身分了,連問都不必問。
「呃?」既然趙莞清已經看到了,鏡靈也就不再隱瞞,「因為他並無惡意,只是想在弟弟身邊守護他,而他也不希望弟弟知道他的死訊,要我替他保密,我也就省事不說了。」
「那妳有問過他是怎麼死的嗎?」鞍作俊彥蹙起眉頭,他現在正抓著趙莞清的手,所以可以順利的和鏡靈溝通。
「他是從外地回來的半路遇上搶劫,就這樣……回不來了。」
趙莞清和鞍作俊彥臉色沉重的互相對望,和王峋相處久了,他們也把王峋當成同伴,很不忍他哥哥有這樣的遭遇。
他永遠等不到他大哥「活著」歸來了,這是多麼殘酷的一件事。
「對了,其實他很感激鞍作公子重新振興王記鏡作坊,但他同樣擔心鞍作公子一離開後,鏡作坊又會沒落。」鏡靈補充道。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鞍作俊彥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裡幫王峋撐起王記鏡作坊,王峋終究要一肩扛起這個重責大任。
「我只能在我還在的時候盡量幫助阿峋,助他早日上軌道,站穩腳步,再多的我也無能為力。」鞍作俊彥表情凝重的回答。
鏡靈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咱們能幫到這種程度,王岱也不會再有更多奢求了。」
「那我怎麼辦?該不會從此都會看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吧?」趙莞清一臉悲苦,她一點都不想要有陰陽眼啊。
「這影響只是暫時的,只要咱們分開一段時間,影響漸小之後,妳也會恢復正常的。」鏡靈一臉抱歉的說道。
「呼……那就好。」趙莞清頓時鬆了一口氣,她這一陣子還是不要亂看比較好。
但一想到要和鏡靈分開,她又感到有些不捨,還真是矛盾呀!
不知不覺間,深秋過去,寒冬也到了。
一入了冬,趙莞清三不五時就在喊冷,因為她最怕冷了,白天時還好,只要一入夜,沒有二十一世紀的各種保暖設備,更讓她覺得痛苦萬分。
鞍作俊彥對冷則沒什麼太大感覺,可能因為她住在副熱帶,而他住在溫帶,天生上對耐寒的程度就有差,再加上她的體質較冷,他的體質偏熱,才會有這樣的差別。
「哎唷,好冷喔,越來越冷了啦……」
夜已深,但趙莞清還在自己的房內哀哀叫,一點睡意都沒有。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她真的被冷到一點睏意都沒有,尤其雙腳的冰冷最為嚴重,這是她每年冬天都會遇到的困擾。
鞍作俊彥已經在她的房內加了一個暖爐,暖爐正持續散發著熱度,將房內烘得暖暖的,他都覺得有點熱了,真不懂她還在叫什麼冷?
「都已經加了暖爐,妳還不滿意?」
「暖爐的效用有限,只暖了室內溫度,又暖不了我的床和被。」趙莞清一臉哀怨的回答。
以前每年冬天睡覺她可是電毯不離身,現在來到古代別說電毯了,連想洗個熱水澡都是一件麻煩事,害她這個冬天真的過得很痛苦。
「妳的意思是要我幫妳烘被子嗎?」鞍作俊彥狠瞪著她,「趙莞清小姐,妳的皮可以再癢一點,當心我直接把妳丟到門外,冷死妳也不關我的事。」
「我才沒這麼想呢……」她馬上挽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身旁磨蹭兼撒嬌,「俊彥,我是不是有點恃寵而驕?」
她發現,男人果然還是吃女人撒嬌這一套,只要看他似乎快發火了,適時的降低姿態撒嬌討好一番,滅火效果都不錯。
「不是有點,是非常。」鞍作俊彥甜頭吃了是吃了,但還是毫不客氣的總結。
「……」他就是這點很可惡,嘴上從來不饒人!
「既然暖爐都幫妳弄了,被子也不必幫妳烘,那我回房去睡了。」雖有暖玉溫香在懷,但他還是非常君子的轉身要走。
「等等!俊彥,再等等啦。」她趕緊伸手再度拉住他。
「妳又想給我添什麼麻煩?」
「那個……才不是麻煩。」趙莞清突然紅起臉蛋,那對他來說根本就不是麻煩,反倒還算是福利呢。
她有事沒事害羞什麼?鞍作俊彥完全猜不透她的心,忍不住納悶,「那到底是什麼事情?」
趙莞清猶豫又害羞了好一會,才在他耳旁小小聲的講,並且解釋要他這樣子做的原因,只見他先是錯愕一愣,之後沒好氣的大翻起白眼,還真是服了這個麻煩精。
搞了老半天,原來她是要他當「人體暖爐」,替她暖腳暖被窩去!
「好不好嘛!俊彥……」趙莞清可憐兮兮的懇求著,反正撒嬌不用錢,裝可憐也不用錢,只要能讓他心軟,她多掉幾滴眼淚也行。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他肯定是被雷打壞腦子才會喜歡上她這個賊頭賊腦的女人,原本的高傲自尊在她面前都不知道拋到哪去了,天知道在這之前,沒有任何女人能夠支使他做任何事,就她這個不知死活的女人敢一再探他的底線!
趙莞清見他沒有氣得掉頭就走,而是停在原地掙扎,膽子也更大了,輕勾起笑意,抓住他的手將他往床邊拉,「俊彥,你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我這個小女子計較了,好嗎?」
話都是她在說!他雖然心中有氣,但還是半推半就順了她的意,當她的人體暖爐去,心想只要早一點起來回到隔壁房內,就不會讓王峋發現,也就不會尷尬了。
趙莞清先躺上床,睡在內側,鞍作俊彥才緊接著上床,躺在外側,一邊幫兩人蓋好被,一邊忍不住沒好氣的低唸,「真是麻煩的女人。」
他真覺得自己要是再繼續順著她的意,總有一天她會變得無法無天,被他徹底給慣壞了。
雖然他們倆只是單純的共睡一床,沒有做什麼十八限的事,但鞍作俊彥的視線還是不由得往後瞥,很不想什麼事情都被鏡靈給看光光。
沒想到趙莞清和鏡靈相處久了出現「副作用」,而他和趙莞清相處久了,也跟著產生「副作用」,她的磁場在不知不覺間與他互有影響,他最近就算沒碰觸到趙莞清,也能隱隱約約看到鏡靈的身影,甚至聽得到鏡靈在說話的聲音,只不過身影很淡,聲音也不大就是。
趙莞清看出他的想法,隨即說著,「鏡靈早就回到鏡子裡了,你可以放心,不會有人偷窺的。」
最近鏡靈挺識相的,只要見他們倆黏在一起就自動避回鏡子裡,不妨礙他們甜甜蜜蜜,少去不少尷尬的狀況。
兩人躺平後,趙莞清就鑽入他的懷裡輕靠他的胸膛,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果然還是人體暖爐最舒服,只要有他在,她這一晚肯定能舒舒服服一覺到天亮,不怕再被冷得睡不著了。
事已至此,鞍作俊彥也只能認命的輕擁住她,原本滿肚子怨氣在嚐到「甜頭」之後,倒是慢慢消去,嘴角也勾起淡淡笑意。
沒想到她瘦歸瘦,該有肉的地方也沒少長,至少在身材這一點上頭他是沒什麼好挑剔的。
只不過男人是感官動物呀,要他純粹抱著她而不動任何歪念頭,實在是太難了,況且她還是他的女友,可以碰卻不能吃,對他來說再好的福利到最後也會變成折磨。
但他又能如何?他可不屑當禽獸,在兩人關係還沒到達進一步程度時,他也只能忍住想要她的慾望,陪她繼續慢慢磨,直到她願意將自己的全部交付給他的那一天。
只不過今晚恐怕他得準備失眠一整夜了……
有了人體暖爐的照料下,趙莞清終於睡了這入冬以來最好的一覺,既舒服又滿足,整個人也神清氣爽許多。
然而卻有個睡不好的男人整天擺張冷臉,任憑她如何討好撒嬌,也不改冷臉本色。
但一到夜晚他還是爬上她的床,繼續做著折磨自己的事情,他開始懷疑自己恐怕有自虐的潛藏基因。
這甜蜜又痛苦的掙扎每晚在鞍作俊彥內心上演拉鋸戰,除非他體內的野獸終於戰勝強大的自制力,再也不顧一切的將趙莞清吃乾抹淨,要不恐怕短時間內都不會停止的。
他現在只希望冬天能趕快過去,免得她整天縮得像一團雪球,不斷哀號好冷好冷,讓他感到既好氣又好笑。
「請問有人在嗎?」
一大清早,外頭只有幾家商家開門營業,其他還慢吞吞的開始打理門面,然而已有一輛馬車停在王記鏡作坊門前,一名侍從打扮的男子正揚高嗓音叫門,等待裡頭回應。
此時鞍作俊彥恰巧在前廳,聽到叫門的聲音,乾脆親自打開大門,「請問有何要事?」
「咱們主子想求見鏡仙女。」
「鏡仙女已經許久不管事了,你們請回吧。」鞍作俊彥淡淡打斷他們的意圖,就要關上門。
「公子請留步!」見狀,侍從趕緊擋住門,面有難色,「可是咱們有很重要之事……」
「很抱歉,請另尋高明吧。」鞍作俊彥決心無情到底,替趙莞清堅守這一道防線,不讓任何人打擾她。
然而坐在馬車內的男子此刻卻突然親自下馬,來到鞍作俊彥面前,凝著一張臉,打算親自交涉,「你是司馬公子吧,能否給在下一些時間,讓在下與司馬公子好好談談?」
他來這裡之前已經打聽過,鏡仙女是與一位姓司馬的公子一同出現的,而司馬公子對鏡仙女有極大的影響力。
出現在鞍作俊彥面前的男子年約十八、九歲,相貌堂堂,渾身散發一股自然而然的尊貴之氣,雖然年輕,卻已有氣壓群雄的氣勢,肯定不是普通人物。
鞍作俊彥在商場上見多識廣,當然一眼就看出這位公子來歷不凡,與他硬碰硬只會給自己添麻煩,只好暫時賣他一個面子,「那麼,請公子隨我入前廳一坐,外頭天冷,在下奉上一杯熱茶給公子暖暖身子,如果公子不介意咱們這兒只有勉強能入喉的粗茶。」
「多謝司馬公子。」年輕男子原本凝重的神色稍緩,即刻跟著鞍作俊彥進到王記鏡作坊內。
鞍作俊彥讓年輕男子在前廳坐下後,也不急著和男子談話,過了好一會才送上一杯熱茶,而年輕男子此次前來有求於人,當然只能按捺著性子等。
他與年輕男子隔著一個茶几坐下,終於開口問:「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李瑁。」
鞍作俊彥心一突,表面卻依舊不動聲色,「壽王李瑁?」
李瑁僅是一個頷首,就當應了他的話。
李瑁本名李清,在開元二十三年改名李瑁,是武惠妃的親生兒子。身為皇子,難怪他的氣勢不同於常人,想遮都遮不住。
在確定他真是壽王本人後,鞍作俊彥心中一股不好的預感急速竄升,接下來肯定有麻煩了。「不知王爺光臨寒舍,所求何事?」
「在下希望鏡仙女能上京一趟,救在下母親於危難當中。」李瑁姿態擺得極低,不以王爺的身分壓人,希望能以自身的誠心請動他們。
他的母親武惠妃為了太子之位,不擇手段將他的三位皇兄李瑛、李瑤、李琚給害死,自此深受三人冤魂所擾,糾纏多月,幾近崩潰。
他雖然身為皇子之一,卻不願強求早已屬於別人的太子之位,但他阻止不了自己母親執意為之,只能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無法挽回。
對於三位冤死的皇兄他心中是有愧欠的,但他也不能讓皇兄再繼續折磨自己的娘親,一聽到揚州城出了一名厲害的鏡仙女,便向父皇請示,在父皇同意之下從長安城來到揚州城,打算親自請鏡仙女上京。
雖然在這之前已有不少根本沒任何能力的神棍出現,令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然而無計可施之下,也只能一試再試,希望真能找到一個有能力阻止冤魂繼續作怪的人。
在這之前曾遇過一個有能力的道士「緣塵子」,他的皇姊李綺兒曾經兩度徘徊鬼門關,都是緣塵子使計幫助而救回的,只可惜他們不知緣塵子此刻到底在哪,想找也找不到,只好另尋他人,希望真能讓他們找到第二個緣塵子。
他果然是為這件事而來的!鞍作俊彥眉頭輕蹙,沒想到鏡仙女的名聲居然已經傳到長安城去,連皇上都知道了,這件事是萬萬不能答應。
「王爺所求之事在下明白了,待在下請示鏡仙女之後,再給予王爺答覆。」雖然這請求肯定是要拒絕的,但鞍作俊彥也得做足戲,免得讓李瑁覺得被怠慢輕忽,同樣惹來禍事。
「麻煩司馬公子了。」李瑁語氣懇切。
鞍作俊彥起身離開前廳,趕緊到趙莞清房內,趙莞清在聽到前廳所發生的事情後,先是訝異的睜大眼,隨即轉成擔心與不安。
「俊彥,你打算怎麼拒絕他?」她小聲低問,雖然一剛開始聽到對方是壽王李瑁時很興奮,但一聽到他所提出的請求,她的興奮頓時消失無蹤,只感到萬分棘手。
武惠妃是肯定要死的,這件事他們絕對不能碰,要是擾得歷史改寫,她可真不敢想像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很懊惱自己當初怎麼不早早聽鞍作俊彥的話別管太多閒事,現在果然引來一個超級大麻煩。
「他現在有求於人,是他要看我們臉色,不是我們要看他臉色,所以妳別太擔心,無論我們用什麼原因拒絕他,他也只能將這口氣給忍下。」
「你真有把握讓他放棄?」
「不試試看,又怎知結果如何?」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人家都親自找上門來,他們除了正面應戰,也別無他法了。
鞍作俊彥刻意讓李瑁等了十五分鐘,才又出現在前廳內,臉色故意表現得有些凝重,「王爺。」
「司馬公子,不知鏡仙女意願為何?」李瑁心急的從椅上站起身,主動來到他面前。
鞍作俊彥無奈的輕嘆口氣,「鏡仙女說,惠妃娘娘之事自有天意定數,不是她該插手之事。」
「請讓我當面與鏡仙女談談!」李瑁難掩激動,「情況危急,咱們真的需要鏡仙女的幫助,請鏡仙女大發善心,救救我的母親吧!」
「王爺,真的很抱歉,咱們也是無能為力。」鞍作俊彥還是一臉遺憾。
「司馬公子……」
「王爺與其繼續耗在這兒,倒不如趕緊尋找其他能人異士,或許王爺的孝心真能感動上天,助王爺找到幫助惠妃娘娘之人。」
眼見鏡仙女這一條路走不通,李瑁是既失望又不甘,但他哪這麼容易就放棄,父皇還等著他帶好消息回去呀!
努力按捺激動的情緒,李瑁再度冷靜下來,「請司馬公子轉告鏡仙女,在下會再來拜訪。」
他決定,要是一次不行,那他就多來幾次、多求幾次,要是鏡仙女真是濟世助人活菩薩,沒道理對他的誠心視而不見。
話畢,李瑁隨即離開前廳,不再多留。
鞍作俊彥見李瑁離開後,不由得暗暗鬆了一口氣。今日這一關是勉強過了,那下一回呢?
「真是棘手啊……」
第8章
幾日之後,趙莞清在宅內悶得慌,很想出去逛一逛,再加上鏡靈一直很想再去靈鏡作坊看看,或許能再多回想起什麼,於是她帶著鏡靈準備出門,這一回要試看看能不能進到大門深鎖的靈鏡作坊內。
她們倆這樣根本就是要去「闖空門」嘛!鞍作俊彥知道後頗不贊同,要是被人發現,不就被當成小偷?但這兩個女人都執意前往,他又擔心那久無人居的大宅子不知會暗藏什麼危險,只好硬著頭皮一起跟去。
然而當他們倆才剛踏出王記鏡作坊大門,連路都沒走上幾步,一名男子突然從暗處衝出來,出乎意料的高喊出聲,「鏡仙女,請留步!」
「呃?」趙莞清停下腳步,轉頭瞧向突然衝過來的男子,不懂他是哪位人物。
而鞍作俊彥見他出現,眉一擰,暗叫了聲糟。
是李瑁,他沉寂多日後果然還是出現了!
「莞清,妳先回屋裡去。」鞍作俊彥趕緊催促。
趙莞清都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李瑁頓時一掀下襬,就在大馬路上雙膝跪地,大聲懇求,「請鏡仙女憐憫,救救在下的母親武惠妃,李瑁誠心懇求鏡仙女大發慈悲。」
話一說完,他還彎腰磕頭至地,向趙莞清行大禮,不再起身,這下子趙莞清才知道原來他就是曾經來過的李瑁,瞬間頭皮發麻。
「發生什麼事了……」
李瑁剛才的大喊陸陸續續引來附近路人圍觀,再加上他當街跪地的舉動,很快的人們就往這兒聚集而來,大看熱鬧,也熱烈的互相討論著,而這正是李瑁想要的結果。
「我剛才聽到他提起武惠妃,難道他是壽王爺?」
「壽王爺親自來求鏡仙女?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呀!」
「原來是為了惠妃娘娘的事情而來,鏡仙女的名聲已經傳到京城去了……」
武惠妃為了李瑁搶太子大位的事情早已人盡皆知,就連揚州城的百姓也知道李瑁的大名,要不然李隆基有幾十個兒女,他們怎麼可能每個都記得。
鞍作俊彥對李瑁打的這個主意非常不齒,刻意在大庭廣眾下請求,想逼他們不答應都不行,不過他很快就想到回絕的理由。「王爺,您這麼做,對咱們來說非常困擾,要是您一跪,開了這個先例,往後大概每日都有人跪在王記鏡作坊前,這要咱們鏡仙女如何是好?」
「是呀是呀,司馬公子這麼說也沒錯……」人群中有人附和著。
「我也來求過,卻無緣讓鏡仙女答應見我,解決我的難題,若是開了這個先例,雙膝一跪就什麼都好談,我肯定不服的!」又有一人說道。
緊接著也有越來越多人附和,甚至還說此風不可長、此例不能開,就算來的人是皇親國戚也是一樣。
李瑁沒有再多說一句話,靜靜的磕跪在趙莞清面前,一動也不動,似乎是打定主意趙莞清要是不答應他就不起身,這讓趙莞清非常緊張,頻頻瞧向鞍作俊彥,希望他真能順利解決這個麻煩。
鞍作俊彥見百姓的輿論倒向他們這一邊,心安了不少。現在可不是他們答不答應的問題,而是大家都不答應,李瑁要是繼續強求他們,那就是李瑁的問題,並非他們的問題。
本以為大勢底定,李瑁也該知難而退,卻沒想到此刻人群中卻有人道:「可壽王爺所遇之事可是生死交關,攸關國家社稷呀!」
「是呀,惠妃娘娘可是後宮之主,若鏡仙女不幫這個忙,壽王爺也因此長跪不起,這大寒天的,恐怕跪不到一日就會被凍死,折損皇室血脈,這個責任誰又擔待得起?」又有一人開口。
「這……這個……」
圍觀的眾人這下倒開始面面相覷,雖然有人覺得武惠妃死有餘辜,被冤魂纏身是自找的,但也不可能明目張膽說出來,而李瑁沒做錯什麼事,有這樣一個母親也不是自己能選擇的,要是因此連累李瑁,讓李瑁這條命也給賠了進去,的確有點說不太過去。
鞍作俊彥暗暗一驚,沒想到情況在一瞬間徹底翻盤,再繼續這樣下去,反倒會轉而對他們不利。
李瑁隱藏在下的臉微勾起一抹笑,雖然他非常不願,但他生長的環境,就是一個處處勾心鬥角的無情之地,要比心機,他也不會輸人。
剛才替他說話的人,就是他事先擺在人群內的暗樁,鞍作俊彥可以影響百姓的想法,他當然也可以,而他只要繼續扮演苦情角色,讓暗樁努力在一旁敲邊鼓,他就不信局勢不會轉而對他有利。
「這天大的事鏡仙女若是有能力卻不幫忙,是否說不過去了些?人家壽王爺都跪在這兒苦苦哀求了,難道鏡仙女內心連半點憐憫之意都沒有,心腸比石頭還硬?」
「既被稱為仙女,那就該有悲天憫人之心,痛民所痛才對,不該是這樣嗎?」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要是趙莞清硬是不答應幫助李瑁,恐怕大家都要反過來懷疑鏡仙女的鐵石心腸。
趙莞清見大家盯著她的眼神慢慢出現困惑之色,情急之下,也只能不顧一切的站出來開口說話,「壽王爺,請起身吧。」
「李瑁已有覺悟,若是請不回鏡仙女,李瑁也無顏回京。」李瑁繼續跪著不起。
「得了得了,我答應隨你走這一趟便是。」
李瑁一聽,欣喜的馬上抬起頭來,「您是說真的?」
鞍作俊彥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這根本就是把自己給推入火坑呀!
笨蛋,她真是蠢到無藥可救了!
「趙莞清,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些什麼?」
在李瑁暫時離去,人群也散開後,鞍作俊彥他們也不必出門了,他馬上將趙莞清給拉回鏡作坊裡,氣得真想直接把她給掐死算了。
她居然沒和他討論,就自己一個人答應李瑁的要求,那他之前幫她擋李瑁是擋心酸的嗎?他真的快吐血了!
「你也看到了,剛才的情況已經演變到我不得不答應的地步,明知道這是趕鴨子上架,我不答應又能怎麼辦?況且百姓們也有人站在他那邊……」趙莞清替自己辯解。
「妳又怎麼知道,幫他說話的人不是他自己佈下的暗樁?」
「呃?應該……不會吧,他有那麼陰險嗎?」她突然感到有些心慌慌。
「妳這個女人,我真不知該說妳是『單純』還是『單蠢』。」鞍作俊彥沒好氣的頻蹙眉,「職場險惡妳不懂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妳不懂嗎?有時候看起來越無害的人,或許就是在背後捅妳最多刀的人。」
這種事情他在商場上看太多了,在社會上打滾多年,他更是無法輕易信任他人,也就只有她這個還在唸書的女人會什麼事情都傻傻的信,對人完全沒有防心。
直到此刻趙莞清才感到有些糟糕,但她都已經答應人家了,騎虎難下,根本就無法反悔呀。
「大家都看到我已經答應李瑁要隨他上京,要是反悔的話,該不會李瑁一怒之下就命人將我們給抓起來吧?」她越想越糟糕,可不想變成階下囚。
就因為趙莞清的一時衝動,鞍作俊彥也跟著苦惱起來,李瑁剛才離去時表示明日就會接趙莞清上京,這表示他已經剩下不到一天的時間想辦法。
趙莞清知道自己替鞍作俊彥添了一個非常大的麻煩,她思考了一會,最後還是說:「我決定還是要隨李瑁上京一趟。」
「妳不要命了?」鞍作俊彥訝異的瞪向她。
武惠妃是非死不可,他們絕對不能插手管這件事,否則則有可能惹禍上身。
「我當然要命。」趙莞清開始說自己的打算,「反正我只答應跟李瑁上長安城一趟,可沒有承諾他一定會救武惠妃,到時候我就說些天命難違等等的話拒絕,這樣也就不算失信了。」
「妳真以為他會如此輕易放過妳?妳要是去了卻沒有任何做為,肯定無法全身而退。」
「我還有鏡靈,如果真有什麼意外,或是他們真的不講理到遷怒於我,鏡靈可以護我周全,保我全身而退。」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那麼一點點私心,想親眼見見名動歷史的李隆基與武惠妃到底長什麼樣子,而武惠妃到底是不是如後世史書所寫是被李瑛他們三人的冤魂糾纏至死,她也想親眼見證。
要她這個歷史系出身的人不受這種事情誘惑實在太困難了,所以明知山有虎,她偏向虎山行,況且她也不是沒有任何靠山,還有鏡靈可以保護她。
「不行,妳絕對不能上京!」鞍作俊彥強力制止,內心曾出現過的不安感覺在此刻驟升,好像趙莞清只要一到長安城就會有什麼大變故,讓他們無法招架。
面對鞍作俊彥接二連三的阻止,不顧她的意願,她終於忍不住有些惱了,「都已經到這種地步,你還能阻止多久?李瑁明天就要來接人了。」
見趙莞清似乎去意堅決,鞍作俊彥也惱火了,和她賭起氣來,「好呀,妳要跟著李瑁走就走呀,但別想我會隨妳一同上京。」
他這是在威脅她,以為她沒他就活不了了?她同樣賭氣的回他,「我也沒要你一同過去,沒有你,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但願如此。」他的口氣盡是嘲諷。
趙莞清氣得不再和鞍作俊彥多說一句話,馬上轉身衝回自己的房內,開始打包行李,這一趟京城之旅她是去定了!
鏡靈見他們倆為這個問題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開始賭起氣來,不免有些擔心,「趙姑娘,這樣好嗎?」
趙莞清一邊整理衣裳,一邊氣呼呼的不回半句。她想,他們倆也是時候該分開一段時間,互相冷靜冷靜了。
情侶吵架,鏡靈也沒什麼立場好干預的,只能輕嘆一聲,不再多說,陪著趙莞清走這一趟。
這一晚,鞍作俊彥當然沒有過來她房裡,而她正在氣頭上,也不想見到他的面,早早收拾完行李後就自己上床休息,就算氣到整夜失眠也沒有向他低頭認輸的打算。
隔日一早,李瑁與他的隨行侍從依約前來王記鏡作坊,他們打算今日馬上動身,不再浪費太多時間。
「趙姑娘,妳真的要去?」在前廳內,王峋擔心的試著慰留她,「司馬大哥是為了妳好,我相信……」
「阿峋,你不必再替他說話了。」趙莞清拍拍他的肩膀,「沒事的,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眼見慰留不成,王峋無奈的輕嘆口氣,也就不再阻止。
趙莞清一個人抱著包袱、背著銅鏡出現在李瑁面前,還臭著一張臉,讓李瑁有些訝異,「鏡仙女,只有您一人?」
「沒錯,我一個人和你們上京。」經過一晚的沉澱,趙莞清的氣消了些,反倒開始悶了起來。
想不到離行前鞍作俊彥連現身都不願,存心和她賭氣賭到底,讓她胸中快速聚集好大一口怨氣沒得發。
他還真是狠,狠到連試圖挽留都不肯,完全不管她死活,就像是他人生中不曾有過她出現一樣。
李瑁感覺得出來他們倆似乎出了什麼問題,但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是鏡仙女,那個姓司馬的男子如何倒是不關他的事,就算不一同跟上也不要緊。
「鏡仙女請上馬車吧,要委屈鏡仙女與在下共乘一車了。」李瑁客氣有禮的說道。
氣歸氣,但趙莞清在離去的最後一刻,還是很不爭氣的回頭一望,希望能夠見到鞍作俊彥的身影,只要一眼就好。
但她什麼都沒看到,大門前的跨院冷冷清清,只有她一人。
她沮喪的眼神微黯,忍不住難過起來。她真的要和他分開一段日子了,難道他一點猶豫掙扎都沒有?
真不公平,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在依依不捨,而他卻無動於衷,簡直沒良心到了極點……
「鏡仙女?」
李瑁的叫喚瞬間抓回趙莞清的神智,她終於轉回頭,痛下決心,不再有任何遲疑,「咱們走吧。」
鞍作俊彥在和趙莞清賭氣的頭一晚,同樣整夜沒能好睡,在自己床上翻來覆去,胸中的悶氣怎樣都消不下去。
她要去長安城吃苦頭就讓她去吧,反正他不是沒有警告過她,到時候要是吃了虧,也是她自找的,就別怪他沒有試圖阻止她。
她真是不知好歹,他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是為她好,然而她卻不領情,將他的一番好意全丟在地上踐踏,不知珍惜。
既然如此,他就放手讓她去,等她吃過苦頭,就知道誰對誰錯,到時候看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隔天一早,聽到趙莞清出門的聲音,鞍作俊彥也沒有露面的打算,他不想和她再為李瑁的事情爭執,反正她已經做出決定,再吵也只是浪費時間與力氣。
之後趙莞清離開了,身邊沒了她不時來煩他,好久沒有這麼安靜,突然讓他感到非常的……不習慣。
「呵,我到底在不習慣什麼?」他自嘲的笑著。沒了趙莞清,難道他就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生活了?
不,他還是可以和從前一樣生活,有她沒她,對他來說都沒有任何差別!
但從趙莞清一踏出門開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寧,內心又慌又悶的,非常難受,但他依舊強逼自己不去理會、不去在意,繼續帶著王峋在鏡坊內處理事情,想要證明她的存在與否都影響不了他。
只不過趙莞清離開的頭一晚,他還是失眠,懷中沒了一個又麻煩又誘人的可惡小東西,他反倒失魂落魄,輾轉反側多時,就是找不到睏意,甚至越來越擔心趙莞清的情況。
「煩死了!」既然怎麼睡都睡不著,鞍作俊彥也放棄入睡了,乾脆從床上坐起身來,沮喪無奈的用掌心抹著自己的臉蛋。
他內心的不安似乎隨著趙莞清離他越遠越濃烈,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杞人憂天,他就是覺得在長安城肯定有大事發生!
明明心中這麼不安,他為什麼還要因為賭氣而放她自己一人去涉險?他為何偏偏在這重要的節骨眼上和她耍性子,做出如此不智的決定?
「該死!」鞍作俊彥掀被下床,點亮燈,開始準備行李。
賭氣賭到最後他還是認了,他必須到長安城去,不能放趙莞清一個人落單。
就算是他杞人憂天也罷,反正他就是放不下她,非得要追上去不可!
整理完行李後,鞍作俊彥就趴在桌子上暫時閉眼休息,等待天亮城門一開,他就要馬上啟程上路。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他主動到王峋房內說要上長安城一趟,並且叮嚀不少鏡作坊該注意的事情,要王峋好好盯著。
王峋本來還一臉沒睡醒的模樣,一聽到鞍作俊彥也要去長安城,頓時嚇醒,慌亂不安,「司馬大哥,連你也要去長安,那我該怎麼辦?」
他又要再度被拋下了嗎?好不容易才找到依靠,他不想再自己一個人了!
「阿峋,你要振作!」鞍作俊彥神色凝重的拍拍他的肩,「這剛好是考驗你的機會,這一陣子鏡坊的工作你都已經上手了,只要照著我教的方式做,你一個人也能管好鏡坊的。」
「不,我不行的,是因為有司馬大哥在我才能做好,要是司馬大哥不在,我又會把鏡坊搞得一團糟……」
「相信我,你一定可以!你不能事事都依賴別人,要學著獨立自主,不能永遠都長不大,要不然我會很失望,你大哥知道了肯定也會很失望的。」
他不想讓司馬大哥失望!雖然心中還是非常不安,但王峋還是鼓起勇氣,眼眶含淚的點頭承諾,「我……我會努力顧好鏡坊,等司馬大哥帶趙姑娘回來的!」
「很好,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鞍作俊彥終於揚起笑意。
在和王峋話別後,鞍作俊彥終於可以啟程了,然而他才剛打開鏡作坊大門,迎面就撞見一名男子。
那名男子正要伸手敲門,沒想到鞍作俊彥同時打開門,兩人差點就這樣硬生生的撞上。
鞍作俊彥趕緊止住腳步,嚇了一跳。這麼早,其他商家也還沒開始營業,怎麼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男子大約三十多歲,披著一個大披風,一身風塵僕僕,像是在這之前已經趕了好長一段路,都沒有休息似的。
男子一見鞍作俊彥出現,欣喜不已,「這位公子,在下想要求見鏡仙女。」
「鏡仙女已經不在這裡了。」鞍作俊彥急著離開,一邊關門一邊趕人,「在下還有事情,你請回吧。」
「等等!」男子突然抓住鞍作俊彥的手,制止他離去,顯得有些焦急,「鏡仙女不在這兒,那她去哪裡了?公子能否告知?」
被人給擋下鞍作俊彥已經很不爽了,這下子又被不認識的陌生人給抓住,他更是厭惡及不耐煩,「她到哪裡去,似乎還輪不到你來管吧?」
「公子,抱歉冒犯了。」男子察覺到鞍作俊彥不悅的臉色,趕緊鬆開手,「在下有要緊事必須見鏡仙女一面,請公子大發慈悲,好心告知在下吧,在下只要見她一面就好。」
「恕難從命。」現在的他可沒耐心和其他人周旋,直接不客氣的回絕,又要邁步離去。
「公子,再請等等!」男子一個大跨步,不死心的繼續擋在鞍作俊彥面前。
離開的腳步再次受阻,鞍作俊彥這下子整張臉都沉下來了,非常惱火,「你到底想怎樣?」
「公子,在下並非有意冒犯,而是真有事必須搞清楚不可,不見鏡仙女也不要緊,公子可見過鏡仙女身上所帶的那面鏡子?能否讓在下詢問一下那面鏡子的樣貌?」
他輕蹙起眉頭。這男人問鏡子的樣貌做什麼?「你到底是為何而來?」
「在下是為了確定鏡仙女手中的鏡子是否為在下所等待的那面鏡子,才千里迢迢趕來確認的。」男子語氣誠懇的回答。
他在外地偶然間聽到揚州城出了一位鏡仙女的傳聞,而她之所以會被喚為鏡仙女,是因為手中有一面神奇的寶鏡;一聽到神奇寶鏡,他就懷疑是不是他所等待的那面鏡子回來了,所以才會急著趕回揚州城,今日一早城門大開他就進到城內,連喘口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就只為盡快確認鏡子的模樣。
鞍作俊彥這下子眉蹙得更緊了。這男子說的話很奇怪,什麼叫「他在等待的那面鏡子」?到底是這男子的文法有誤,還是他聽錯了什麼?
男子見鞍作俊彥遲遲沒有接話,乾脆逕自說道:「請問鏡仙女所擁有的鏡子鏡身長度是否為一尺五寸長?」
「是又如何?」雖說這麼大的鏡子的確十分罕見,但也無法代表什麼。
「那鏡背是否是用螺鈿及瑪瑙鑲嵌而成寶相花紋的圖案?」男子再問。
能精確說出鏡背花紋及用料的確不簡單,但趙莞清手中的鏡子曾經在眾人面前出現過幾次,所以男子能說出這些特徵對鞍作俊彥來說,也代表不了什麼。
「就算是,那又如何?」
「真的是?」男子面露喜色,隱隱激動著,終於問出他最想知道的問題,「那面鏡子……有『鏡靈』存在嗎?」
鞍作俊彥的心瞬間狠狠一震,錯愕不已。鏡子內有鏡靈的事情只有他和趙莞清及王峋知道,這男人如何得知?
雖然震驚,但他表面上仍冷靜道:「什麼鏡靈?我聽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
男子相信那面鏡子肯定有鏡靈存在,只不過鞍作俊彥不信任他才會否認。他思考了一會,從懷中拿出一面銅鏡,遞到鞍作俊彥面前,「這一面銅鏡和鏡仙女手中那一面是同一批製作出來的,就連背面的鏡紋也類似,你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它們是系出同源吧?」
男子手中的銅鏡只比掌心再大一些,直徑約十多公分,因為鏡子小,上頭的寶相花紋也簡單不少,但的確看得出來兩面鏡子的風格是一致的。
鞍作俊彥眸中閃過一抹猶豫之色。這人到底是什麼身分,為什麼拿得出如此類似的鏡子來?難道這人的鏡子也會出現鏡靈,所以才篤定他們的鏡子也有鏡靈?
他掙扎了好一會,最後終於將男子拉入鏡作坊,在關上大門後,才一臉嚴肅詢問,「你到底是誰?為何來問這些奇怪的問題?」
「在下『鞍作淳郎』,是鏡子原本的主人。」他老實答道。
「鞍作?」鞍作俊彥訝異又震驚,終於在此刻猛然想起他為什麼會在看到靈鏡作坊這個名字時,覺得很有熟悉感了,「你是鞍作真一的大哥?」
當年鞍作真一到大唐除了擔任遣唐使譯語外,還身兼尋找以「鑄生」身分居留在大唐多年的大哥鞍作淳郎,要將大哥帶回日本,但不知是何原因,到最後回到日本的還是只有鞍作真一,而鞍作淳郎的學藝之處,正是靈鏡作坊!
鞍作淳郎同樣面露訝異,「你認識我三弟?」
鞍作俊彥突然詞窮了,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向鞍作淳郎解釋鞍作真一是他的先祖,而他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時空回到唐朝的鞍作家後世子孫。
猶豫了好一會兒,他最後還是決定照實說來,不管鞍作淳郎相不相信,「實不相瞞,其實晚輩也姓鞍作,而晚輩是從……」
鞍作俊彥將自己與趙莞清跟著失憶鏡靈一同從二十一世紀回到唐朝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聽得鞍作淳郎同樣不敢置信,花了好一會時間才完全消化鞍作俊彥所說的故事,終於明白,鞍作俊彥是從一千多年後回來的鞍作家子孫。
他本在靈鏡作坊學習鑄鏡技術,卻因為重大變故,靈鏡作坊內的人全都散去,已無人居留,而三年前他為防鏡子被追趕他的敵人惡意破壞,將鏡子交由恰巧以遣唐使譯語身分來大唐的三弟,由三弟帶回日本藏起來,等待鏡靈在鏡子內甦醒之後回來,結果沒想到,鏡子回來的方式卻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原來她失憶了,難怪她回來之後沒有進一步尋找他,要不是他懷疑鏡仙女的傳聞與她有關,兩人不知還得浪費多久日子才能再見到面。
在知道了所有前因後果,鞍作淳郎擔心的問:「所以鏡靈現在到底上哪兒去了?」
「長安城,鏡靈和莞清被壽王李瑁請去解決武惠妃之事,而我正打算追到長安城去。」
「那我也隨著你一同上長安城。」他想要盡快見到鏡靈的面,或許兩人再次相見,鏡靈就能想起過往的所有記憶。
鞍作俊彥沒有遲疑的點頭,「好,咱們一塊上路吧。」
第9章
李瑁心繫母親的狀況,帶著趙莞清一路趕路,除去必要的休息之外,一路上幾乎沒停,務必以最快時間趕回長安城。
而趙莞清一路上鬱鬱寡歡,在離開揚州城後就開始後悔,想回頭找鞍作俊彥,但她都已經上了李瑁的車,沒得反悔,只能強壓下思念他的心,希望趕緊處理完武惠妃的事回揚州城去。
她的低落心情,終於在馬車進到長安城時暫時被拋諸腦後,看著熱鬧繁華的長安城大街,她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激動,她何其有幸竟能穿越時空回到唐朝,親眼目睹這些在她那個時代早已不存在的古典風華。
雖然他們一行人已經趕了好長一段路,李瑁卻不想再耽擱太多時間,希望能趕緊把事情辦完。「鏡仙女,雖然在下知道旅途勞累,但母親的狀況真的很危急,希望鏡仙女能即刻跟著在下進興慶宮一趟。」
興慶宮為李隆基登基之後所建的皇室居處,而武惠妃自然也跟著李隆基住在興慶宮裡。
「不要緊,咱們就走吧。」趙莞清也想快點把這件事情解決,好回揚州城去找鞍作俊彥。
馬車直接駛到興慶宮門前,李瑁先下車,趙莞清緊接著才走下車來,看著雄偉的宮門,她再度感到震撼,一顆心全被華麗的宮殿所吸引。
「鏡仙女,請隨著在下進去吧。」李瑁有禮的親自帶路。
「好。」
鏡靈就跟在趙莞清身旁,同樣對皇帝所住的宮殿非常好奇,但她才踏入宮門第一步,一股強大的不知名力量卻瞬間向她襲來,讓她心頭一驚。
糟糕,不好了!她趕緊喚著前頭的趙莞清,「趙……」
但鏡靈只來得及喚出第一個字,下一刻她的身影便迅速透明化,徹底消失無蹤,而趙莞清因為被美輪美奐的宮殿吸引,根本沒有聽到鏡靈最後的叫喚,當然也就不知道鏡靈消失的事。
她隨著李瑁進到一座華美宮殿內,才一剛踏入殿門,就聽到宮殿深處傳來一個女人驚呼的聲音,聲聲淒厲。
「啊—— 別過來,救命呀皇上,救命—— 」
「阿武!」
李瑁一聽到聲音,焦急的趕緊衝入後頭的寢殿內,趙莞清也在後頭一起跟了進去。
寢殿內,已經憔悴得幾乎不成人形的武惠妃倒在李隆基懷裡,一臉驚恐,抓住他衣襟的雙手也骨瘦如柴,神色狂亂,「皇上,太子要殺我,他就要靠過來了,快救救臣妾呀……」
「阿武,妳快些冷靜下來,太子不在這兒,並沒有人要殺妳。」李隆基沉痛的安撫道。
阿武陪在他身旁二十多載,走過諸多紛紛擾擾,無論遇到什麼困難阻礙,她都不曾倒下過,卻沒想到現在竟因為太子之事而憔悴成這樣,連命都快沒了。
太子之事,事後他也知道她是有錯的,但兩人二十多年的恩情猶深,再加上她此刻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又怎麼忍心繼續苛責她的不是?
他只希望她能趕緊康復,別折磨自己,也折磨他呀!
「父皇,娘!」李瑁急急的靠過來。
「瑁兒,你回來了?」李隆基終於面露欣喜,「那位鏡仙女呢?可有將她給請過來?」
李瑁點點頭,指著身旁的趙莞清,「這一位就是從揚州來的鏡仙女。」
「民女趙莞清,參見皇上。」趙莞清緊張的馬上跪下行禮。
「鏡仙女不必多禮,請趕緊想辦法救救惠妃吧。」
「哈,又來了一個不自量力的傢伙!」
趙莞清身子一震,微偏過頭,就見到寬大的樑柱旁有三名渾身冒著黑氣男子,男子面目猙獰,早已不像是人樣,說是厲鬼還差不多。
還真的有鬼呀!這三個厲鬼該不會就是被害死的那三位皇子吧?
武惠妃見趙莞清的眼神一直往厲鬼的方向瞧,突然從李隆基懷中掙扎而出,靠到趙莞清身旁,緊抓住她手臂,「妳看到了是不是?妳也看到太子他們是不是?」
「妳真有看到什麼?」李隆基訝異的問。
「有……三個魂魄,正站在那裡。」趙莞清指向樑柱。
「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看得到咱們。不過就算如此,也阻擋不了咱們今日要將武惠妃給帶走!」李瑛的鬼魂冷哼出聲,根本不將趙莞清放在眼裡。
「等等,有話好說,凡事都可以商量!」趙莞清雖然有處理過怨鬼的經驗,但一次三個厲鬼纏身,她還真是大大吃不消,趕緊求助鏡靈。
她偏頭一瞧,錯愕一愣,鏡靈人呢?她記得剛才在馬車內時鏡靈還呀,怎麼現在卻連半點身影都看不到了?
不會吧?在這最緊要的關頭鏡靈居然消失不見了?別這麼嚇她呀!
武惠妃死死抓住趙莞清的手,躲在她背後,驚恐的瞪著他們,「太子、鄂王、光王,我知道錯了,可以放過我嗎、可以放過我嗎?」
「那妳可曾想過放過咱們?除非妳死,要不然咱們的怨氣絕不會消!」
「啊—— 別過來、別過來—— 」武惠妃簡直把趙莞清當成擋箭牌,拉著她到處躲,李隆基與李瑁試著靠近,卻都被武惠妃推開,場面亂成一團。
武惠妃掙扎的力氣太過強大,趙莞清連想把鏡子從包包內拿出來照李瑛他們,暫時擋下厲鬼靠近都沒辦法,因為武惠妃從背後將她死死架住。
眼見李瑛他們三人就要衝過來了,武惠妃猛然將趙莞清給推出去,想拿趙莞清擋他們,「別靠過來,我是不會和你們走的!」
「啊—— 」趙莞清被推得猝不及防,整個人狼狽的往前撲過去,趴倒在地。
三個厲鬼猶如一陣風般從趙莞清兩旁閃過,繼續朝武惠妃飄過去,武惠妃一邊伸手胡亂揮舞想驅趕他們,一邊在殿內亂闖亂撞,推倒了好多東西,完全處於失控狀態。
「哈哈哈,武惠妃,今日就是妳的死期,納命來吧!」
「啊—— 別靠過來!」
武惠妃驚慌的衝出寢殿,身子搖搖晃晃,李瑁及李隆基接著追出去,趙莞清好不容易才從地上爬起來,心驚的也趕緊出去一探究竟。
武惠妃倒退著走路,雙手繼續拚命亂揮,一個不注意,她一腳踩空,就從高約一人的殿階上墜了下去,「啊—— 」
「娘!」
「阿武!」
李瑁及李隆基驚愕的往前一探,只見武惠妃躺在殿階下的草皮上,雙眼瞪大,一動也不動,像是……死了?
李瑁狠抽一口氣,趕緊下階來到武惠妃身邊,雙膝跪地,微顫著手觸摸她的鼻息,發現她真的沒氣了,終於再也難以控制心中的悲痛,趴在她的胸前嚎啕大哭起來,「娘—— 」
李隆基的臉色頓時刷白,遲遲不願意相信她就這麼走了,拋下痛心不已的他,連告別的話都沒說,就如此突然的走了!
趙莞清的臉色也跟著刷白,還全身冒起一股惡寒,沒想到這最糟糕的一刻居然讓她遇到了,她肯定難以脫身。
「哈哈哈……武惠妃,咱們一同下地獄去吧……」
「不,放我回去,放我回去……」
李瑛的狂笑聲及武惠妃的驚恐聲迴盪在空中,漸漸往不知名的方向遠去。
除了趙莞清之外,沒有其他人聽到,三個厲鬼的身影不見了,武惠妃的魂魄也被他們帶走了,而被留下來的趙莞清也要大難臨頭了!
果然,李隆基在沉默了好一會之後,突然轉身瞧向趙莞清,眼神異常凌厲,「鏡仙女,是嗎?」
她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心驚膽戰的與李隆基大眼瞪小眼,知道自己這回真的是死定了。
「該死的神棍!」李隆基終於怒不可遏的咆哮出聲,「朕的阿武死了,妳也別想活,朕要拿妳陪葬,以祭阿武在天之靈!」
幾日之後,當鞍作俊彥及鞍作淳郎終於趕到長安城時,武惠妃的死訊已經傳遍長安城,城內氣氛是說不出的沉悶,再加上天氣寒冷,更是讓人有種從外冷到骨子內的感覺。
武惠妃一死,悲痛不已的李隆基即刻追封她為「貞順皇后」,等喪期一滿後就要移葬「敬陵」,當然陵墓的規模、喪葬等種種儀節,也是以皇后的最高等級辦置。
她生前得不到的皇后封號,終於在死後得到了,但死後才得到這一個至高無上的地位,又有何用?
鞍作俊彥一聽到武惠妃已死的消息,更是擔心趙莞清的安危,就怕李隆基因為武惠妃的死太過悲痛,牽連到無辜的趙莞清。
但他們又無法闖入皇宮,甚至連趙莞清來到長安城後的落腳處到底在哪裡都不知道,他們又該去哪裡找她?
鞍作俊彥心急如焚,沒了平時的冷靜,倒是鞍作淳郎冷靜的開口,「俊彥,既然是壽王將她帶來長安的,那壽王肯定會知道她的下落,咱們去問他吧。」
「好的,大哥。」鞍作淳郎算是他的長輩,不過兩人的輩分很微妙就是了,鞍作俊彥乾脆就學鞍作真一喚他大哥,而且鞍作淳郎的年紀也的確比他大。
兩人來到壽王府前,向門衛表達想求見李瑁,結果李瑁根本就不在壽王府內,為了武惠妃的喪事,身為親兒子的他最近都是一早就進宮去,得等到傍晚才會回來。
鞍作俊彥他們倆從揚州一路趕來長安,也沒什麼休息,已經很疲累,但他急著知道趙莞清的下落,便對鞍作淳郎說:「大哥,你先去找個客棧落腳休息吧,我留在壽王府外等待,直到壽王回來為止。」
「不要緊,我和你一起等。」鞍作淳郎也關心銅鏡的下落,根本就無心休憩,寧願和鞍作俊彥一同等下去。
他們不死心的在府外等著,無論天氣到底有多冷,直到夕陽西下時刻,才終於見到一輛馬車緩緩的往壽王府這個方向駛來。
馬車在壽王府大門前停下,緊接著一身孝服的李瑁從馬車上走下,他的神色憔悴,看起來非常疲倦,整個人也清瘦不少。
好不容易才等到李瑁回來,鞍作俊彥馬上迎上前去,「參見壽王爺!」
李瑁一見鞍作俊彥,臉色即刻大變,憤怒不已,「你居然還有臉膽敢出現在本王面前!」
鞍作俊彥心一驚,知道肯定出了什麼問題,「在下不懂王爺的意思。」
「你還不懂?」李瑁冷哼一聲,緊接著突然怒聲咆哮,「來人,將這名男子給本王拿下,他是神棍的同黨,他們欺騙了本王及皇上,絕對不能輕易饒過他!」
「是!」門衛威武應答。
「什麼?」鞍作俊彥錯愕的瞪大眼。神棍?莞清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鞍作淳郎見門衛就要衝過來了,趕緊拉著沒回過神來的鞍作俊彥逃命去,「俊彥,咱們快走!」
「可是莞清……」
「先保住你自己的命要緊!」
「快抓住他們,別讓他們給逃了!」李瑁憤怒的咆哮。
對於躲避追捕這件事情,鞍作淳郎在不得已之下早已頗有心得,所以很快就帶著鞍作俊彥竄逃入人多的街道上,三兩下就甩開追逐他們的侍衛。
接下來幾日,他們戰戰兢兢的在城內各個地方躲藏,發現李瑁沒有再派人繼續追捕他們,應該是為了武惠妃的死無心搭理,他們才終於鬆下一口氣,安心不少。
在確定暫時沒有危險後,他們在長安城內其中一間客棧落腳,開始討論該如何得知趙莞清的行蹤。
李瑁那裡已經是行不通了,他們再出現在李瑁面前只是自找苦吃,連命都可能會丟了,只能想其他的辦法。
「大哥,你的鏡子可會出現鏡靈?如果有鏡靈幫助,或許咱們很快就能找到莞清的。」
鞍作淳郎搖搖頭,「很遺憾,並不是所有鏡子都能出現鏡靈的。」
他難掩沮喪,不死心的又思考了好一會,「對了,莞清應該曾經進宮過,我們或許可以向宮門守衛打聽一下情況。」
鞍作淳郎點點頭,「由我去打聽吧,壽王認識你,但對我僅有一面之緣,印象肯定也不深,由我去打聽,比你親自去安全多了,也不怕會被認出來。」
「大哥,要麻煩你了。」鞍作俊彥感激不已。
「不必如此客氣。」鞍作淳郎早把他當成自己的弟弟般看待。
鞍作淳郎來到興慶宮外,拿了些錢賄賂宮門守衛,才終於打聽到一些消息。宮門守衛說,武惠妃死去的那一日,李瑁曾經帶了一名年輕姑娘進到宮裡,但在那之後,那名姑娘卻再也沒有走出宮門。
所以趙莞清還在興慶宮內?還是她從其他的地方離開了?她的行蹤依舊成謎,情況可能不太妙。
依李瑁的反應,他分明就是將武惠妃的死遷怒在趙莞清及鞍作俊彥身上,雖然鞍作淳郎很不願意這麼想,但趙莞清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明知情況對他們非常不利,但鞍作俊彥還是不死心,只要一日沒有趙莞清的消息,他就當趙莞清還活著,只是不知道被藏到哪裡去而已。而她和鏡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猜不透,也不猜了,一心急著想辦法努力追查趙莞清的下落。
他之前的預感果然是對的,現在他真恨自己當初的不理智,如果他更冷靜些,或許就不會發生現在這些事情了!
沒過多久,過年了,但這個年因為武惠妃的死,慶祝活動變少了,大家也不太敢大大方方的慶祝,城內的過年氣氛變得異常冷清。
而鞍作俊彥及鞍作淳郎也無心過年,繼續設法打聽趙莞清的下落,但始終沒有進一步消息,她和鏡靈就像人間蒸發一樣,連半點線索都沒留下。
雖然他們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也束手無策,只能繼續等待消息,並且希望能有奇蹟出現。
緊接著武惠妃要移葬敬陵了,護送棺木離去的隊伍長長一排,綿綿不絕,在長安城內引起眾多百姓夾道圍觀,氣氛凝重,百姓們也竊竊私語,不敢發出太大的嗓音。
武惠妃是以皇后等級的儀節下葬,所以她的棺木外頭還有一個極大極華美的石槨,那石槨比一個成年人還高,做成一間屋宇的樣貌,不僅有斜下來的屋簷,還有門窗等等的雕飾,並畫上許多精美圖案,色彩鮮豔,百姓們看了是嘖嘖稱奇,因為他們可從沒看過如此精美的石槨。
武惠妃的棺槨在隊伍前排,後頭長長一排隨行的物品都是她的陪葬品,兩旁有不少侍衛隨行保護,以防止百姓們擅自靠近觸摸。
鞍作俊彥及鞍作淳郎也低調的混在人群內,看著棺槨隊伍經過,一顆心備受煎熬。
武惠妃都已經要下葬了,而趙莞清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簡直就快折磨死他們了!
鞍作淳郎眼一瞥,突然瞧見跟在出殯隊伍後面的一輛囚車,裡頭似乎關著什麼人,「俊彥,你看那輛囚車。」
鞍作俊彥隨著鞍作淳郎的指尖望過去,才發現囚車的存在,囚車內坐著一個身子蜷縮在一起的人,但因為距離太過遙遠,鞍作俊彥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內心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已經等不及囚車慢慢經過,乾脆自己往後走,然而越是靠近囚車,他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就越強烈,只覺得縮在囚車內的身影還真是熟悉。
會是莞清嗎?她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鏡靈不是說會保護她,那又為什麼會保護成這個樣子?
直到兩方的距離終於近到能讓鞍作俊彥看到囚犯的樣貌時,他的心重重一沉,沒想到……沒想到在囚車內的人真的是他遍尋不著的趙莞清!
她一身狼狽,神色委靡,幾乎了無生氣,一個人無助的縮在囚車內,看得鞍作俊彥好心痛,恨不得馬上衝上前去將她給救出來。
她到底犯了什麼錯?她又要被送到哪去?這些人為何如此折磨她?
「莞清—— 」
在囚車內的趙莞清突然精神一振,激動的看向囚車外的人群,她剛才聽到俊彥的聲音了,那肯定是俊彥,絕對不是她的錯覺!
他還是來長安城找她了嗎?她在死前還能再見他最後一面嗎?他到底在哪裡?到底在哪裡!
「莞清!」
聽到再一次的叫喚,趙莞清終於在人群中找到鞍作俊彥的身影,她激動的攀在囚車邊與他遙遙相望,想靠近卻靠近不了,「俊彥!」
「莞清!」鞍作俊彥艱難的在擁擠人群中追著囚車走,一直想往前靠過去,卻始終不得要領。
「俊彥,救我—— 快救我—— 」
鞍作俊彥好不容易終於從人群內擠出來,想靠近囚車,守在囚車旁的侍衛馬上將他給擋開,怒聲喝斥,「放肆,快點退回人群裡!」
「俊彥—— 」趙莞清心急的看著鞍作俊彥又被推回去。
他奮力掙扎,不顧一切,「該死!別擋我的路,莞清—— 」
「你要是膽敢再靠近一步,我就真把你給抓起來!」
「這位官爺,對不起,真是對不起!」好不容易才追過來的鞍作淳郎趕緊把激動的鞍作俊彥往後拉,拚命對侍衛道歉,「小弟太過激動,冒犯了官爺,我代小弟向官爺說抱歉,請官爺大人不計小人過,您會好心有好報的。」
「嘖,管好你家小弟,別再讓他出來鬧事!」侍衛沒好氣的低咒,之後便趕緊追上前行的腳步。
「大哥,那是莞清呀!」鞍作俊彥激動的抓住鞍作淳郎的手。
「我知道,你冷靜下來,現在激動也無濟於事。」
鞍作淳郎在安撫鞍作俊彥後,才趁機靠上隊伍,好聲好氣的詢問其中一名侍衛,「這位官爺,請問那囚車內的人到底是怎麼了?又怎會在出殯的隊伍內?」
「聽說她惹惱了皇上,皇上要她入敬陵陪葬。」侍衛草草結束對話,繼續往前行走。
「什麼?陪葬?!」鞍作淳郎錯愕一愣,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
入敬陵陪葬,那可是死路一條呀!
趙莞清眼睜睜看著鞍作俊彥被擋下,兩人離得越來越遠,原本燃起的一小點希望也跟著熄滅,自己這一次恐怕是死定了。
她再度縮回囚車內,抱著在包包內的銅鏡,不懂鏡靈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自從進到興慶宮之後,鏡靈就再也沒有任何消息,無論她怎麼叫喚,鏡靈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難道她真的要死在唐朝了?不,她不想死,她想要回到俊彥身邊,和他一起回到二十一世紀呀!
出殯隊伍離開長安城後,繼續行走,終於來到陵園外圍,武惠妃的棺槨先進到陵墓內安置妥當後,陪葬物才陸陸續續搬進墓裡,大批人馬忙了好一陣子才差不多全都搬完。
而趙莞清是最後一個進墓的陪葬品,一名侍衛得到命令之後,便拿著一塊布進到囚車內,打算先將她給迷昏再抬入陵墓裡,免得她掙扎逃跑。
「你別過來!」趙莞清嚇得伸手拚命搥打靠過來的侍衛,絕不屈服,「我不要進去、我不要進去!」
「該死!妳這個兇婆娘死到臨頭了還掙扎什麼?」侍衛被她拚命掙扎的指甲在臉上給抓出好幾道傷痕,沒好氣的朝囚車外喊道:「再多進來一、兩個人,幫我抓住她!」
另外兩名侍衛進到囚車內,一左一右抓住趙莞清作亂的手,她嚇得繼續使力掙扎,但她根本就不可能抵得過男人的力量,只能眼睜睜看著沾了迷藥水的布摀上她的口鼻。
刺鼻的味道瞬間衝上腦門,沒過多久她的意識開始昏昏沉沉,就連掙扎的力氣也沒了。
在趙莞清陷入昏迷當中,侍衛們才一左一右將她給拉入陵墓,穿過向下的長長走道,陰暗的墓道兩旁是一面又一面經過精心繪製的華美壁畫,一路延伸到最裡處的寬廣墓室裡。
雖說墓室寬廣,但在放入武惠妃龐大的棺槨以及一堆陪葬物後,所剩餘的空間已經沒有多少,侍衛們將趙莞清直接放倒在棺槨旁的地上,就不管她了,即刻退出墓室,外頭已經準備要將墓門給封死。
沒多久,墓室的大門封起,裡頭也跟著漆黑一片,再沒多久,墓道的門也跟著封起,裡頭殘餘的空氣不知還能讓趙莞清苟延殘喘多久,但就算她醒來,她也逃不出去,不是因窒息而死,也會被活活給餓死。
室內一片安安靜靜,陷入死寂當中,沒有任何光源,武惠妃在此永遠長眠,而趙莞清也難逃死亡的命運。
就在這時,趙莞清的包包竟然從裡頭發出金色的光芒,並且越來越強烈,又過好一會,消失已久的鏡靈終於再度出現,只不過她的表情很不好,像是剛從什麼危難中逃脫出來一樣。
她撫著胸口,輕喘著氣,她自從一踏入興慶宮內,就被一股強大力量給拉入鏡中世界,無法脫身,宮裡早已有一股外來力量盤踞,那力量刻意困住她,不讓她有機會干預武惠妃之事。
她也不知自己在那裡頭到底待了多久,總而言之,她耗費了好大心力才終於掙脫箝制,又重新回到現實世界。
「奇怪,這到底是哪裡?」
雖然裡頭黑暗一片,但鏡靈還是看得到四周景象,她越看越覺得納悶,這裡似乎是……墓室?
她怎麼會在墓室內?她一低頭,才發現倒在大棺槨旁的趙莞清,馬上擔心的蹲下身來,「趙姑娘,妳怎麼了?」
鏡靈趕緊摸摸趙莞清的鼻息,她還有呼吸,只是完全沒反應,雖然她不懂趙莞清為何被關在墓室裡,但她卻很清楚一點,要是不趕緊想辦法將趙莞清給送出去,趙莞清肯定會死在裡頭。
「糟糕,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鏡靈苦惱的想著,墓室在地底深處,而她又無法離開銅鏡太遠的距離,該如何出去求援?就算出去了,她又該如何去找鞍作俊彥?而鞍作俊彥又有什麼辦法將趙莞清給帶出去?
她焦急的在墓室內左飄右蕩,努力想找出一個辦法來,正當她苦思不到任何好辦法時,一種奇怪的感應讓她瞬間停住身子,轉頭往頂上某一個方向瞧去,面露欣喜。
有鏡子,這附近還有另一面鏡子存在!
第10章
鞍作俊彥他們在知道趙莞清要被帶到敬陵陪葬後,趕緊偷偷跟在出殯隊伍後,一路尾隨到敬陵。
鞍作俊彥對古代皇室陵墓到底長什麼樣並不了解,等到了現場一看,才發現陵墓在地上的部分像是一座小山,是個隆起的漏斗形狀,墓室則在很深很深的地下,而陵墓四周還建牆圍起,他們根本就無法輕易靠近。
為免被發現,他們只能暫時埋伏在遠處的林中觀望,在送葬隊伍還在的時候,他們是絕對無法靠近的。但當隊伍離去之後,他們想救趙莞清也已經太遲了,難道他們就真的只能眼睜睜的坐以待斃?
鞍作俊彥一咬牙,還是決定衝到陵寢內,什麼都不管了,幸賴鞍作淳郎趕緊拉住他,「俊彥,你這樣過去於事無補,只是跟著去送死而已。」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莞清活活死在陵墓裡?」關心則亂,鞍作俊彥已經無法保持冷靜,賭氣的說:「就算救不回莞清,我也要去亂上一場,不讓他們順利辦完事情!」
「然後呢?你就這麼被他們給抓住,一起跟著趙姑娘當武惠妃的陪葬?」鞍作淳郎也有些衝動的回道。
「如果我和她命該如此,那我也沒什麼話好說!」
他們倆從穿越時空回到唐朝以來,什麼時候分離過這麼長的一段日子?分開的這段日子,他幾乎沒有一日可以好好睡上一覺,每天都掛心著她的安危。
他和她從互相依靠的革命情感,到現在已經變成不能失去彼此,她要是逃不過這一場劫難,他又怎捨得讓她孤單一人,就這樣孤伶伶的在墓室內面對死亡?
這種事情他辦不到,就算今天真是她活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日,他也會陪她走完最後一程!
鞍作淳郎雖然知道這麼決定很殘忍,但他就是無法看著鞍作俊彥白白去送死。「犧牲了一個人難道還不夠?而她會開心見你為了她一同送死,還是罵你為何要這麼蠢?」
「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就是—— 」
「等等!」鞍作淳郎突然訝異的睜大眼,感覺到懷中有東西在震動,趕緊把懷裡的銅鏡拿出來。
只見銅鏡繼續在鞍作淳郎的掌心微微震動,還散發出不尋常的金色光芒,這讓兩人都看傻了眼,不明白現在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大哥,你的鏡子……曾經這麼發光過嗎?」
「從來不曾有過。」鞍作淳郎非常篤定的搖頭。
「啊?是鞍作公子嗎?我聽到鞍作公子的聲音了!」一道女人的嗓音突然從鏡子內傳了出來。
「這是鏡靈的聲音!」鞍作俊彥難掩興奮,「鏡靈,妳現在在哪?莞清呢?她還好嗎?」
鞍作淳郎內心也隱隱激動著。這個聲音他同樣很熟悉,或許比鞍作俊彥或趙莞清都還要更加熟悉,她真的回來了!
真希望他們能夠立即見面,他已經等了三年,盼的就是與她重新相逢的這一刻!
「咱們現在應該是在墓室內,趙姑娘應該是被迷昏了,不過暫時還沒有性命之危,但再過一段時間,我就不敢肯定了。」鏡靈有些憂心的回答。
鏡靈感應到陵墓附近有其他的銅鏡存在,才能靠著銅鏡和外頭有所聯繫,本來她還苦惱該如何和鏡子的擁有者溝通,且不會嚇到擁有者,既然是鞍作俊彥和他所帶來的人,那就太好了,她完全不必有任何顧忌。
鞍作俊彥又透過鏡子向鏡靈詢問她們更確切的情況,才知道原來墓門已經封起來了,趙莞清和鏡子目前正在墓室裡,而鏡靈無法肯定以墓室內所僅存的空氣,還能讓趙莞清再活多久,他們必須盡快想辦法救出她不可。
但除了盜墓之外,他們還有什麼辦法好想?只不過趙莞清捱得到他們進到墓室裡嗎?
就在鞍作俊彥和鞍作淳郎苦思不到方法時,鏡靈又說:「我有辦法,能夠讓你們不必破壞陵墓,也能將趙姑娘給帶出去。」
「真的?是什麼方法?」鞍作俊彥原本精神一振,終於見到一絲得來不易的曙光。
「就是靠銅鏡,只要有銅鏡作媒介,我便能開出一條路來。」
現在墓室內與外各有一面銅鏡,鏡靈打算將兩面鏡子當成出入口,施靈力在這兩面鏡子中間開出一條鏡中路來,由鞍作俊彥進入鏡中道路,到達墓室內,帶走已經昏迷的趙莞清。
鞍作俊彥聽到鏡靈的想法,倒是想到另一個問題,「那鏡子呢?妳的那面鏡子不就無法從墓室中帶出來了?」
「現在已經無法考慮這麼多了,我無論待在墓室多久都不會有事,但趙姑娘卻是隨時都有可能活不下去。」
鏡靈說的沒錯,所以鞍作俊彥也無法考慮太多,總之,先把趙莞清給順利救出來再說。
鞍作淳郎在聽到鏡子出不來時,內心有一瞬間的不甘,但他也無法再多說什麼,現在的確是先救趙莞清的命要緊。
他將手中的銅鏡放在林內的地上,光滑的鏡面朝上,那一陣金光更是向上衝得透亮,並且持續不斷。
鞍作俊彥的手摸向銅鏡鏡面,馬上有一股力量猛烈的將他往下拉,在他都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整個人被吸入鏡子裡,進到鏡中的世界。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一進到鏡中世界,就整個人飄浮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像是在外太空一樣。
「鞍作公子,在這裡!」
他朝聲音的來源望過去,才發現在對頭遙遠處有一個金色的光點,那應該就是墓室內的銅鏡出口了,他只好當作自己是在大海中,用游泳的方式往那一個金色光點飄游過去。
在費了好一番勁之後,他終於到達金色光點處,同樣手一碰觸,一股強勁的拉力就將他從鏡中世界拉出來,順利進到墓室裡。
他輕喘了好幾口氣,透過銅鏡的光亮,即刻發現倒在鏡子旁邊的趙莞清,他擔心的馬上蹲下將她抱起來,「莞清,妳還好嗎?莞清!」
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只不過呼吸平穩而規律,就像是睡著一樣,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異樣。
他開心又激動的將她緊緊抱入懷裡,始終高懸的一顆心終於可以放下來,費盡千辛萬苦,他們倆又重聚了。
這一回他不會再輕易對她放開手,也不會再和她賭氣了,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倆都要在一起,絕不分開!
「鞍作公子,你快些帶趙姑娘離開吧。」鏡靈在一旁柔聲催促著。
「鏡靈,真的非常感謝妳。」鞍作俊彥朝她點頭致意。
「這沒什麼。」她淡淡一笑,心裡既開心,卻又有些悵然。
她不想見有情人被生離死別給拆散,那會讓她的心隱隱抽痛,因為她也曾有過這種椎心之痛,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趙莞清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當她慢慢甦醒過來,只感到自己全身無力、萬分疲憊,手想抬都抬不起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擺設非常簡單的屋子內,離床不遠旁的桌邊,有兩名男子靠在一起不知在討論些什麼,沒有注意到她已經醒來了。
她試著動了一下,一種像是激烈運動過後的痠疼出現在手臂上,害她冷不防輕叫了出聲,「哎唷……」
鞍作俊彥一聽到趙莞清的聲音,馬上轉身來到床邊,開心不已,「莞清,妳還好嗎?」
她坐起身來,腦袋還非常昏沉,一時之間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麼事,等到完全清醒,才想起自己被帶往敬陵陪葬,她被人迷昏之後,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她還沒死?發生什麼事了,她為什麼能安然無恙?
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活下去的機會,趙莞清瞧著鞍作俊彥,開心激動得忍不住落下淚來,「俊彥……」
「妳這個女人,我再多幾條命也不夠妳嚇。」他欣喜的將她擁入懷中,讓她在懷裡哭泣,好發洩情緒,「別哭,沒事了,一切都沒事了。」
她緊緊回抱住他,好珍惜此刻兩人的相處,捨不得放開。她真的以為自己再也無法和他在一起了,謝天謝地,她總算逃過一劫。
他的懷抱好溫暖、好舒服,她思念這種感覺已經好久好久,經過這一次的教訓,她已經學乖了,無論再發生什麼事情,她都不會再和他吵架,也不會輕易離開他了。
在心情終於平復不少後,趙莞清才停住淚水,從他懷中抬起頭來,「我睡多久了?」
「差不多整整一天。」
「那我們現在又在哪裡?」
「離敬陵最近的一處小村落。」
鞍作淳郎此時也來到床邊,揚起一笑,「幸好趙姑娘終於醒了,要不然俊彥小弟不知還要擔心多久。」
「呃,你是……」趙莞清直到此刻才注意到一旁有個全然陌生的男子。
鞍作俊彥主動說:「莞清,我來替妳介紹吧,他叫鞍作淳郎,是……」
他將自己和鞍作淳郎如何相識、是什麼關係,簡單的告訴她一遍。她聽得嘖嘖稱奇,沒想到鞍作俊彥就連穿越時空回到唐朝也能遇到親戚,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緊接著,鞍作俊彥又將他們是如何在鏡靈的幫助下將她救出陵墓的事解釋一遍,要不是鞍作淳郎隨身帶著鏡子,恐怕她就沒這麼好運還能活著了。
趙莞清在聽完解釋後,馬上發現一個問題,「所以鏡靈和鏡子現在還待在陵墓裡,沒有出來?」
這下子趙莞清原本的好心情都跑光光了。他們要回到二十一世紀,還得靠鏡靈幫忙呀,如果鏡靈和鏡子永遠在墓裡出不來,那他們不就要老死在這裡,回不到二十一世紀了?
鞍作俊彥點頭,「所以我和大哥正在討論,看能用什麼辦法將鏡子從墓中帶出來。」
「還能有什麼辦法?盜墓嗎?」
「如果非得盜墓不可,那我們也沒得選擇。」鞍作俊彥神色一凜,表示這話可不是在開玩笑。
「等等,你們以為盜墓是這麼容易的事嗎?」趙莞清可是非常擔心,「先不用說你們對盜墓這一行完全不熟悉,那墓室可是在地底下好幾十公尺,憑你們兩人之力,想用挖的也不知要花多久時間才挖得到。」
「那簡單,我們不懂,就去找懂的人來,反正我們身邊的錢夠請不少人來為我們賣命。」
「可是……」
「要不然,妳有什麼好辦法?」鞍作俊彥故意反問,她若是沒有好辦法,就只能乖乖閉嘴,由著他們去做。
趙莞清微噘著嘴,她就是覺得破壞墓室很不好,雖然他們也是萬不得已。「我覺得……應該有人會替我們做這件事,我們只要趁別人盜墓的機會拿回鏡子,那就可以了。」
「怎麼說?」鞍作俊彥不解的挑眉,她這是哪來的根據?
「我不是曾經告訴過你武惠妃的石槨被盜賣那件事?因為那件事,考古隊才開始挖掘敬陵,然後他們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敬陵內墓道上的壁畫都沒有底部,和之前挖過的唐朝陵墓非常不一樣。」
「那又怎樣?」
「因此他們懷疑,那不是原本的底部,所以他們又清理墓道地磚,再向下挖,才發現墓道真正的底部,而壁畫的底部也出來了。」
「然後呢?」鞍作俊彥輕蹙眉頭,他還是聽不出重點在哪裡。
「所以敬陵曾經被破壞過,而且經過重新修補,才會出現兩層的地磚,既然還會修補,那就表示破壞的時間很早,至少在李隆基還在位的時候,因為後來的唐肅宗討厭武惠妃,還將她的皇后封號收回,而武惠妃的陵墓內放了不少陪葬品,肯定更多盜墓老手早就等待時機動手了。」
或許是因為武惠妃生前是個爭議人物,死後她的陵墓很快就出現被破壞的跡象,以至於到最後整座陵墓被埋沒,變成一座無名墳塚,連原本圍在陵寢外的牆也都不見蹤影。
「好吧,既然如此,那妳告訴我,李隆基還能在位多少年?」
趙莞清低頭算了一下,才有些心虛的回答,「呃……還有將近二十年。」
「二、十、年!」鞍作俊彥沒好氣的忍不住戳了她的額頭幾下,「妳是要我們繼續在這裡待個二十年才能回家嗎?到時候好不容易回到家,卻已經變成中年人,恐怕都沒人認識我們了。」
「也不必等到二十年啦,幸運一點的話,或許等個一、兩年就夠了。」趙莞清哀怨的嘟起嘴。
「不行,妳的建議太不切實際了,從現在開始,妳給我乖乖閉嘴。」
「喔……」閉嘴就閉嘴,算了,她不管了。
因為已經有長期奮戰的打算,所以鞍作俊彥他們就直接在最靠近敬陵的這個村落住下,開始和鞍作淳郎一起計劃盜墓行動,希望在一年之內可以順利將鏡子從敬陵內帶出來。
而在他們準備的這段時間,靠著鞍作淳郎身上的那一面銅鏡,倒是可以時時刻刻與在墓裡的鏡靈聯繫。
沒想到他們太小看人類的貪婪了,武惠妃才下葬三個月,鏡靈就靠著鏡子傳遞消息給他們,說她感應到有一小群人正在敬陵附近祕密挖掘,很有可能是要來盜墓的。
盜墓要是動作慢了,值錢的東西就先被別人給盜走了,尤其又是武惠妃這種肯定有著豐厚陪葬物的陵墓,更是激發人們鋌而走險的貪念,就算被抓到會掉腦袋也阻止不了。
一聽到鏡靈傳來的消息,趙莞清忍不住開心的抱住鞍作俊彥,又叫又跳,「你看你看,我們不只幸運一點,而是非常幸運呀,有人幫我們做苦工了。」
反正她就是覺得盜人的墳墓很缺德,而且說不定還會被不好的事情纏身,現在鞍作俊彥不必以身犯險,她當然替他開心,也鬆下一口氣。
瞧她孩子氣的舉動,鞍作俊彥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不過倒也鬆下一口氣,有人幫他們開路那是最好不過,省得他們這些外行人繼續苦惱下去。
鞍作淳郎也暗自欣喜,這表示他終於可以和鏡靈見到面,他苦等了這麼久為的就是這一刻!
這一批盜墓者是老手了,他們低調不引人注意的夜晚挖洞,白天休息,花了好一段時間終於挖通盜洞,順利潛到已經被封住的墓道內,即將打開已被封起的墓室大門。
「既然是武惠妃的墓,憑皇上對她的寵愛,裡頭的珍寶肯定不少,咱們只要隨便拿一件,都能不愁吃穿一輩子了。」其中一位盜墓者笑道。
「幹完這一票,咱們也差不多能收山了。」另一人催促夥伴,「動作快一點,就只差這扇墓門了。」
他們幾個人努力敲打了好一陣子,終於將墓門破壞一角,那缺口剛好可以容一人鑽進去,他們輪流依序鑽了進去,拿著火把看著墓室內的情況,不由得讚嘆著。
「果然有不少好東西,咱們這次真的發了!」
「哈哈哈……隨便拿個幾樣都價值連城呀……」
此時,一直在鏡中休息的鏡靈終於從鏡裡現身出來,不過這些盜墓者都看不到她的身影,其中一名盜墓者發現到她的銅鏡,正要伸手撫摸,鏡靈便猛一甩衣袖,將盜墓者給狠狠甩飛出去,撞向另一名盜墓者。
「哎呀!」
「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會突然撞過來呢?」
「我也不知道呀,我……」
一股不尋常的狂風突然在墓室內大起,呈旋風狀不斷旋轉,風勢越來越大,大到將他們全都給颳起,四處碰撞墓室牆壁,頓時之間慘叫哀號聲不絕,聲聲淒厲,不斷迴盪在墓室裡,讓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等到風勢終於停下來後,盜墓者也紛紛倒在地上,沒有任何動靜,全都昏死過去。
鏡靈環視地上一眼,雖然她很不想這麼做,但要是不暫時弄昏他們,鞍作俊彥他們就無法順利進來將銅鏡給帶走,所以只能委屈他們一下了。
又過了好一會,鞍作淳郎也鑽入墓室內,當他一站穩腳步,映入眼簾的,就是墓室中央一個半透明的女子身影,那女子的樣貌不曾改變過,還是他腦海內那個溫柔婉約的模樣,讓他好懷念……
鞍作淳郎壓抑著內心激動,努力保持鎮定,對她揚起一笑,「秋水。」
他從小看到大的秋水,他始終擱在心上的秋水,相隔了三年多,他們終於順利重聚了。
這些日子,他沒有一日不期盼兩人重聚的日子趕緊到來,好不容易他的期盼終於實現了,雖然她已非從前的她……
鏡靈在見到鞍作淳郎後,同樣難掩激動,既開心又感慨的落下淚,笑得萬分甜美燦爛,「淳郎大哥,讓你久等了,我……回來了……」
經過一千多年,跨越時空障礙,她終於找到歸家之路,終於明白自己之所以回來的最重要目的到底是什麼。
在這個地方,她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務必須完成,除了她以外,沒有第二個人有辦法完成這個任務。
她回來了,就再也不會離開了,再也不會……
鏡靈的名字叫做典秋水,在鞍作淳郎將鏡子從墓中帶出來後,鞍作俊彥他們才終於知道鏡靈的真正身分。
她是靈鏡作坊的女主人,當鞍作淳郎以鑄生的身分在靈鏡作坊學藝時,他們倆就已經相識,算來也已經相識十多年了。
而她之所以會成為鏡靈,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在得回鏡子後,鞍作俊彥他們便動身回到揚州城,因為要是不回揚州城,典秋水是無法將他們送回原本在二十一世紀時消失的地點的。
她會送他們回去,但她不會再回到二十一世紀了,她和鏡子會留在唐朝,與鞍作淳郎一同完成那曾被她給一度遺忘的任務。
終於能夠回到原來的時代,鞍作俊彥他們當然開心,但想到要和典秋水分開,他們也感到不捨,畢竟他們相處了這麼長一段日子,多多少少已有情感。
但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該分開的時候,還是要分開——
「嗚嗚嗚……司馬大哥,趙姑娘,你們真的要走了呀……」
在鞍作俊彥他們離開的這幾個月,王峋努力一肩扛起王記鏡作坊,終於能夠獨當一面,整個人也成熟不少,果然不負鞍作俊彥對他的期待。
他好不容易才盼到鞍作俊彥帶著趙莞清回來,才開心沒多久,沒想到又要面對分別的感傷,真是讓他難過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趙莞清和鞍作俊彥無奈的對望一眼,就知道他肯定會哭得淅瀝嘩啦,但他們是非走不可,就算難過,也不得不和王峋告別。
至少現在的王峋,就算沒有他們在身邊也能過得好好的,就算現在一個人寂寞了些,但等他娶了老婆,再生些孩子,就會忙到將他們給忘到九霄雲外。
與王峋道別後,他們倆換上剛穿越過來時的那一套衣服,趁著夜間無人時,他們來到東門當初出現的地方,從哪裡來的,就得從哪裡回去。
銅鏡已經轉由鞍作淳郎保管,所以鞍作淳郎也背著鏡子來到東門邊,和典秋水一同送他們最後一程。
終於能夠回去,趙莞清是又開心又不捨,在臨行之前,她除了和典秋水及鞍作淳郎道別外,還有個困惑,要是再不問出來就來不及了,「秋水,妳到底是花多久時間才養回靈力,養到足夠送我們回去呀?」
「呃?」典秋水尷尬一愣,之後才有些心虛的回答,「其實……也沒有花太久的時間……」
鞍作俊彥聽了輕蹙眉頭,「那到底是多久?」
「嗯……就差不多……兩個月左右吧。」
「……」鞍作俊彥和趙莞清頓時無言以對,她的意思是,她明明兩個月就養足靈氣了,卻沒有馬上告訴他們,一直裝死,害他們之後遇到武惠妃的大麻煩,差點上演生離死別的悲哀大結局?
典秋水頗不好意思的趕緊解釋,「因為當時我尚未恢復記憶,也沒遇到淳郎大哥,若是將你們送回去,我的鏡子就不知該託誰保管,而你們倆也始終沒有問起,我便能拖一日是一日。」
他們倆再度無言以對。所以沒有主動問是他們的錯嘍?
為免典秋水繼續尷尬下去,鞍作淳郎趕緊出聲打圓場,「好了,過去之事再追究也沒有任何意義,重要的是,你們現在終於能夠順利回去,那不就好了?」
「是呀,我趕緊送你們回去吧。」典秋水馬上笑著接話。
她一甩袖,一道狂風驟起,將鞍作俊彥與趙莞清一同包圍在風暴當中,黃沙滾滾飛揚,迷亂視線,直到什麼東西都看不清。
當狂風停止,黃沙再度沉澱下來後,鞍作俊彥與趙莞清也已不見蹤影,離開這大唐盛世了。
鞍作淳郎發現典秋水的身影淡到幾乎快看不見了,擔心的問:「秋水,妳還好嗎?」
「不必擔心。」她虛弱的漾起一抹柔笑,「只要讓我休息一陣子就好,我的靈力恢復很快的。」
她仰望燦爛星空,希望鞍作俊彥及趙莞清在未來的世界裡還能繼續在一起,別再因為任何問題而輕易分開了。
人與人能相守在一起,緣分得來不易,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珍惜,別浪費上天的美意。
「秋水,咱們回去吧。」
「嗯。」她將仰望的視線收回,不再眷戀。
尾 聲
典秋水將鞍作俊彥他們給送回的時間點,就是他們當初消失的時間點,所以在從車子內追出來的保鑣眼中,鞍作俊彥他們像是從沒消失過一樣,狂風一散,他們倆就好好的站在風暴中心,一點事情都沒有。
這樣很好,省得他們必須多費唇舌解釋些什麼,況且要真的解釋了,人家還不一定相信,以為他們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突然腦袋有問題。
唯一的奇怪之處就是趙莞清身上的鏡子不見了,關於這件事情鞍作俊彥並沒有追究的意思,而他們這些身為下屬的人,當然也就默默閉嘴,反正他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他們離開中國,各自重回自己的生活軌道,不知不覺間半年過去了——
「啊……俊彥,我真的不是故意爽約的啦……」
小套房裡,趙莞清正對著電腦螢幕努力裝可憐,希望能讓心愛的人消消火,這個時代要談遠距離戀愛已經不是什麼問題,只要電腦一打開視訊,就算對方在南極洲也能立即通話見上一面。
電腦視訊內的鞍作俊彥冷著一張臉,咄咄逼人的質問:「是妳先答應這幾天的假期會過來日本的,我連機票都幫妳訂好了,妳到快出發前才告訴我不能來,這是在耍我嗎?」
他們倆雖然一個在日本、一個在台灣,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久久才能見到一次面,感情不但沒有變淡,反倒越來越好,看來真的注定要在一起了。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指導教授突然丟了一份急件給我,要我在限期之內幫他完成,如果去你那裡,我就完成不了急件,沒辦法向教授交代。」
她也很期待這次兩人的見面,可她如果和指導教授鬧翻,她接下來的日子會很痛苦呀,為了大局著想,她不得不忍痛放棄見面的機會。
「所以妳就有辦法向我交代嗎?在妳眼裡,我連妳指導教授的一份急件都比不上?」他就是不爽,什麼指導教授的狗屁急件,去死吧,這種東西也敢和他搶女人!
「不是這樣的,俊彥……」
「妳不來就不來,去和妳的急件約會吧,再、見!」
「啊!俊彥—— 」
螢幕視訊一關,鞍作俊彥率先停止通話,賭氣離線了,趙莞清傻眼的瞪著電腦螢幕,胸中有一股氣越悶越多,最後終於忍不住抱頭尖叫出聲,「啊—— 氣死人了,他一點都不懂研究生的辛苦,研究生可是全天下最廉價苦命、沒人權的工讀生,他以為我真這麼愛替自己找麻煩嗎—— 」
尖叫完之後,胸中的氣也消下不少,而她的人也跟著沮喪,沒辦法和他見到面她也很難過,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
「討厭的男人,討厭死了……」
這一天,趙莞清因為心情低落,什麼事情都做不好,一路忙到夜深,才把該處理的事情處理完畢,草草吃了一點宵夜,就倒上床去睡覺,希望睡完一覺後,她的心情也能跟著好轉,別再繼續悶悶不樂。
隔天中午,小套房外居然傳來奇怪的聲音,過沒多久房門打開了,走進來的人居然是鞍作俊彥。
雖然兩人昨天才不歡而散,但鞍作俊彥今天一早還是搭飛機從日本飛來台灣,她曾經給過他自己房間的備分鑰匙,這下子倒是派上用場了。
他拖著小行李箱,一進到小套房內,雙眉忍不住又皺了起來。這間套房一如他第一次進來時一樣亂得可以,一點進步都沒有。
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眼不見為淨……
一遇到她他所有的高標準都得降低才行,要不然被氣死的人只會是他自己。
他將行李箱暫時放在小客廳內,很想對客廳內的一片凌亂視若無睹,但是習慣任何東西都該有條有理擺在該放位置的他終究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手癢,認命的開始幫她整理起來。
「該死,我為什麼一定要做這些事情?」他低咒一聲,扯鬆脖子上的領帶,將外套脫下,暫時放在一旁,然後捲起兩邊衣袖變成她的老媽子,沒好氣的為她做牛做馬。
大致整理一下之後,小客廳終於乾淨一些,順眼不少,他才來到床邊瞪著還在夢鄉會周公的趙莞清。
「都已經中午了妳還在睡,該不會是昨晚又熬夜趕什麼東西了吧?」
他很想惡劣的吵醒她,不讓她再好睡下去,但最後還是沒有這麼做,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貪看她熟睡時毫無防備的睡顏。
真是個沒良心的女人,為了她不能去日本,反倒他排開工作千里迢迢的飛來台灣,好不容易到了,她居然還在睡大頭覺,連個開心的迎接都沒有。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了,在日本有多少比她又美又會打扮的女人主動黏上他,然而他腦中所想的卻是不知道她在台灣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飲食不正常餓到自己、有沒有其他男人覬覦她,其他女人怎樣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的心早已被她給佔得滿滿的,連個空隙都沒留。
雖然她一點都不是他心中的理想完美女性,但他就是栽在她手上了,沒有任何道理,他也已經認了。
只能說他真的是上輩子欠了她,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來還債。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伸手捏了她的鼻子,帶著寵溺的語氣唸著,「還睡,太陽不只曬屁股,都快要下山了。」
「唔……」臉上有不明的騷擾,還無法呼吸,趙莞清終於迷迷糊糊的從睡夢中甦醒,微微睜開猶帶睡意的眼睛,「是誰在……捏我鼻子……」
「我都進來這麼久了,還幫妳整理客廳,妳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妳的警覺性會不會太低了點?」
這聲音……趙莞清猛地睜大眼,終於清醒了不少,在看到坐在床邊的男人後既開心又激動,沒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俊彥?」
本以為不知還得再忍耐多久才能再見到他,結果他居然主動飛過來找她,她真是愛死他了!此刻她心中正滿溢著甜蜜滋味,就算被甜死了也不要緊。
她伸出手迫不及待抱住思念的他,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這下子鞍作俊彥終於感到滿意了,回摟住她的腰,故意在她耳旁輕唸,「妳這個不守信用的可惡女人……」
「好嘛,不守信用的可惡女人任由你隨意處置。」她在他懷裡笑著撒嬌,知道這一招肯定管用。
沒想到鞍作俊彥因為這一句話眸光一黯,露出有些邪惡的笑意,「那我就不客氣了。」
「呃?唔……」
趙莞清都還沒意會過來他的回答,她的臉蛋就被他捧住,來了一記火辣又煽情的熱吻,完全不給她喘氣的機會。
小別勝新婚,忍耐已久的情火一發不可收拾,非得好好燃燒一回才有辦法滿足。
就在趙莞清真以為自己快窒息而死時,鞍作俊彥終於轉移陣地,往她敏感的脖子進擊,將她柔軟的身子重新壓回床上,她的睡衣早被撩高,露出白嫩的小肚肚,而他的手也早已探進睡衣內,覆上她美好的雙峰。
趙莞清忍不住呻吟了聲,她剛才那句話可一點都沒有挑逗的意思,這個男人倒是非常直接的想歪了。「我指的任由你處置……才不是這種處置法。」
「既然是任由我處置,當然是我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他可為了她禁慾很久了,此時不吃更待何時,當然是毫不客氣的先飽餐一頓再說。
這男人真的是……趙莞清只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但她也渴望他渴望得緊呀,只好意思意思掙扎一下,之後就任他在她身上為所欲為,兩人火熱又激情的在床上糾纏難解,甜甜蜜蜜的歡愛一回。
直到情火終於暫時平息下來後,他們倆才躺在床上大口喘氣,空氣中依舊瀰漫著激情過後的氣息,久久不散。
將心愛的女人徹底拆吃入腹一次,鞍作俊彥旅途的勞累也跟著散去,此刻的心情好得很,看著躺在身側臉色嫣紅的女人,更是不由自主揚起笑意,簡直是百看不厭。
他轉身撈起丟在床邊的長褲,從口袋內掏出一個暗紫色的絨布盒,盒蓋一打開,裡頭放著一枚鑽石戒指,鑽石一遇到光線,就散發璀璨的色澤,閃閃發光。
他將戒指拿起,再度回身,握住趙莞清的手,就將戒指套入她的手指,大小剛剛好,完美到了極點。
「咦?」趙莞清看著自己的手上突然多出一枚戒指,忍不住讚嘆出聲,「哇!鑽石戒指,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妳認為憑我的身家,買不了真的鑽石戒指?」他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
確認那是真的鑽石戒指,趙莞清眼睛都亮了起來,好奇的把玩著,「你怎麼會突然想要送我戒指?」
此時鞍作俊彥臉上出現可疑的紅跡,遲疑了好一會才說:「其實我覺得……『鞍作莞清』這個名字聽起來也挺不錯的。」
「噗!你幹麼幫我亂改姓氏,像是在冠夫姓一……」趙莞清突然頓了下,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心中極度開心,但她還是故意強忍著,似笑非笑的瞧向他,「你現在是在向我求婚嗎?」
「妳說呢?」他頗彆扭的拐了一個彎回答。
這麼不乾脆?那她也來裝傻,「喔,那就當作是我多想……」
「嫁給我!」鞍作俊彥挫敗的嘆了口氣,趕緊坦承,「是,我現在正是在向妳求婚,嫁給我好不好?」
「這麼沒誠意,就在我的床上?」她繼續忍住笑,故意刁難,雖然她早就心花怒放,迫不及待想點頭答應,卻還是要故意矜持一下,才不讓他太輕易就得到她的答覆。
「妳還敢說。」他此刻真有一股想掐死她的衝動,「如果妳按照約定去日本的話,相信我,排場絕對不會只有這樣。」
他本來已經打算好她這一次去日本時要向她求婚的,他的餐廳、鮮花什麼都訂好了,就只等著她出現,沒想到她為了那該死的教授急件拋棄他,破壞了他的求婚大計,他昨天才會非常沒風度的結束視訊,因為他當時已經氣到快抓狂了。
都是她害得他的求婚場地從高級又浪漫的餐廳變成她的凌亂小套房,什麼氣氛都沒了。
直到此刻,趙莞清才明白自己居然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破壞他的求婚大計,難怪他要抓狂了,如果是她,應該也會很崩潰吧。
「好嘛俊彥,不知者無罪嘛!」她趕緊再蹭到他懷裡,笑著討饒,「別氣別氣,其實在這裡也挺好的呀,簡單又溫馨,呵呵……」
鞍作俊彥也順勢摟上她的腰,對她的慾望又因為她的主動「挑逗」而蠢蠢欲動,「所以妳是答應了?」
「什麼?我剛才有說什麼嗎?」她繼續裝傻,還眨著一雙無辜大眼。
「妳現在在拿喬是吧?」鞍作俊彥冷冷一笑,眸中又燃起不容錯認的慾望之火,「不要緊,反正我都已經飛來台灣了,有的是時間和妳慢慢磨,看來賴在床上其實也挺不錯的,在沒達成共識之前,我們就別下床吧。」
趙莞清看著他越來越靠近的邪惡笑容,終於感到大難臨頭,非常後悔自己剛才幹麼刻意刁難,「等等,我……唔唔唔……」
她想求饒已經來不及了,他也不讓她太早有機會「達成共識」,兩人又在床上開始火熱的互相糾纏,一次又一次,直到太陽真的要西下了,趙莞清都還沒有機會走下床。
他才不會讓她跑掉,這輩子,她注定要成為他的「鞍作莞清」……
*欲知其他神奇綺鏡,如何讓被迫分離的戀人終成眷屬,請看新月甜檸檬系列435大唐綺鏡之一《癡情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