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245
惡妻臨門之三《庶女》
出版日期
2011/10/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雖然身為爹不疼、大娘恨的庶女,她也不讓自己活得像個小可憐,
她有好友、丫鬟、一隻小土狗,還有娘留給她的香囊與鈴鐺相伴,
日子原本過得快活自在,沒想到卻冒出這個痞痞的災星王爺,
籌畫許久的「奪碗嫁友」大計被他毀了不說,還被栽贓成竊犯!
本以為牢獄之災躲不過,他竟挺身相救,將她帶到京城,
且一路上照顧周全呵護有加,讓她愧疚地反省自己對他太兇,
他的體貼讓她動了心,但卻無意間發現──
她被栽贓、被帶離家鄉來到京城,都是他設的局,
只因為她是傳說中天音族的傳人,可以助他登上帝位!
呵,他曾給她定情信物,想必也是拐騙她的招數之一吧,
因為,天音族傳人被下了詛咒,注定無法和帝王長相廝守
也罷,他除了愛逗她生氣外,的確是個當明君的人才,
她就當作回報他對她的好,助他登上大寶,然後永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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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盛陽城西北角有一家名為「喜客來」的飯館,老闆金富貴是個六十來歲,身材肥胖滿臉橫肉,穿了一件繡滿牡丹花的紫緞長袍,腰間掛滿象徵財勢的玉墜。
此時他正襟危坐,臉上露出幾分倉皇之色。
坐在他面前的,是個身材清瘦的小老頭,那老頭眉毛花白,下巴上蓄了把白花花的鬍子,身上穿著髒兮兮的道袍,背了個同樣髒兮兮的小布包,正一邊掐指,一邊閉著雙眼在嘴裡叨叨唸唸著。
金富貴眼巴巴地看著老頭兒,不敢出聲打擾,直到對方睜開了眼,才緊張兮兮地問:「老神仙,您可算出我的運勢了?」
那老頭微微一笑,鎮定自若地回道:「你今年六十有一,屬牛,而今年正是己丑年,正所謂凶莫凶於犯太歲、吉莫吉於修太歲,今年是你本命之年,犯太歲,大凶,刑破,大喪,大耗,紅傷皆會在此年發生,對你十分不利。」
金富貴聞言,臉色劇變,忙不迭抓住老頭的手臂問道:「老神仙,您可一定要救救我,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還養了十六房妻妾,而光是嗷嗷待哺的娃娃就有五、六個,若我真有個三長兩短,我這一家老小也都沒法活啦……」
「金老爺莫急,雖然你今年運勢主凶,卻也不是沒有化解之法。」
老頭說著,雙眼環顧店裡四周,當目光看到不遠處供著觀世音佛像的神龕時,不由得皺起眉頭,再度掐指喃喃叨唸。
隨著老頭的神情越來越嚴肅,金富貴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
「老神仙,那兒有什麼不對勁嗎?」
沉思半晌,老頭指著不遠處那神龕上頭的一只玉碗,「那可是青玉描金碗?」
金富貴順著對方手指之處望了過去,「您真識貨,那的確是青玉描金碗。」
「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不可留,不可留呀!」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滿頭直冒汗,急聲問道。
「金老爺今年犯太歲,偏偏家裡還供著這麼個大凶的玩意,那只青玉描金碗屬陰,供在神龕前更是將神光斂去,金老爺最近是否覺得身體不適,頭痛眼花、失眠多夢?」
他一聽,立刻點頭如搗蒜,「老神仙果然料事如神。」
那老頭伸手一指,「這全是那只青玉描金碗所害,實不相瞞,那玉碗乃大凶之物,供在神龕前吸食香火之氣,如今已成了精,若我沒看錯,這只玉碗並非金老爺祖上所有吧?」
金富貴老臉一紅,吞吞吐吐說不出半句話,半晌後才道:「還望老神仙給小老兒指出一條明路。」
老頭瞇著眼尋思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明路嘛,不是沒有,就怕金老爺不肯按我說的去做。」
「還望老神仙明言……」
「街口西轉三丈遠處,有家棺材鋪,若金老爺想在餘下幾年過安穩日子,就得親自拿著九百九十九兩銀子與那只青玉描金碗,到棺材鋪去換一口大紅棺回家埋在後院。」
「啊?」金富貴被這個提議給弄懵了。
「我剛剛給金老爺算過,你命中五行缺木,若在房子後院埋一口紅棺材,便可以補金老爺所缺的命數,況且棺材還有避邪之用,您府邸中若有糾纏不散的冤魂野鬼,一遇到紅棺,定會遠離,從此可保金老爺家宅安寧……」
話音剛落,就聽見不遠處一桌客人傳來輕笑。
金富貴和算命老頭同時循聲望過去,只見那桌坐著兩個年輕男子,一白衣一青衣。
青衣男子二十出頭的年紀,五官端正、神色恭謹,一看就知是個幹練男子。
坐在他左手邊的白衣男子則閒散慵懶得多,他面若冠玉,俊美得讓人讚嘆。
從他的穿著打扮來看,可知是個富貴公子,眉宇間還有股不凡的霸氣,讓人不敢直視。
發出輕笑的正是那白衣公子。他手執象牙骨扇,一臉愜意,見兩人同時望著他之際,不由得笑問:「依這位算命老先生所言,若五行缺水,是否要在家宅中放置兩口巨缸,才可保家宅安康?」
老頭瞅了他一眼,振振有詞道:「五行缺失該如何補救,也得根據生日時辰來斷定,不同時辰出生的人命數就有差異,有些人雖然命中缺水,可他們只要配戴與命數相應的護身符,一樣保終身平安。」
「那為何有些同時同刻出生的人會有不同的命運?」
「這就要看後天造化了。人的命數分先天與後天之說,先天命薄之人,若後天能有所造化,也一樣可以大富大貴福澤一生。」
「那麼老先生給我卜上一卦如何?」
老頭睨他一眼,「卜卦也要講究緣分,自是不能隨便給公子算的。」
那白衣公子搖扇地哼笑一聲,「莫非老先生怕卦象不準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那老頭瞪了他一眼,「無齒小兒,休要胡說八道。」
白衣公子並不氣惱,慢吞吞地起身走到老頭面前。「雖然我是個無齒小兒,不過對算命也略懂一二,不如我給老先生算算如何?」
老頭見他笑得邪惡,不由自主挪了挪位置後退了些。
他緊跟上前,有模有樣的掐著手指並扯出一抹迷人的笑容,「老先生的真體屬陰,年方不過十八,若我沒猜錯……」他湊過俊臉在那人面前聞了聞,「嗯,真是特別的香味。一個老頭兒的身上怎麼可能散發出這麼好聞的香氣?可見妳一定是女兒身。」
話落便一把扯掉老頭臉上的鬍鬚。
當她一張俏臉露出來時,只見飯館內一半以上的人都露出驚訝的神情。
眼前這人沒了鬍子遮掩,可不就是個十七、八歲的漂亮姑娘嗎?
金富貴怔了好半晌才回過神,指著那姑娘大罵,「妳這個騙子!」
被罵成騙子的姑娘氣惱的瞪了白衣公子一眼,沒等金富貴發難,轉身便向門口逃去。
被狠瞪了一眼的白衣公子搖著扇子繼續笑。早在那算命老頭踏進這家飯館的時候,他就看出對方的真實身分,只不過她一臉振振有詞的模樣實在有趣,他便坐在一旁邊吃東西邊看熱鬧,直到那小丫頭提出要老闆買棺材避邪時,他才忍俊不住笑出聲。
許久沒講話的青衣男子搖了搖頭,對白衣男子勸道:「少爺,這種閒事咱們以後還是少管為妙吧。」
白衣男子笑而不語,只慢慢走回桌前繼續用餐。
 
「本來事情都快成了,沒想到中途殺出個程咬金,把到手的買賣全給毀了。」
一口氣從喜客來飯館衝到她提到過的棺材鋪後,段茉兒才脫掉髒道袍、扔掉破布包,恢復原本十七、八歲少女的模樣。
她氣惱的一邊喝涼茶,一邊用小扇子搧風,搧的同時,嘴裡還不斷罵著那個擾她好事的白衣男子。
棺材鋪的老闆是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姑娘,清清秀秀細眉大眼的亦十分可人。見段茉兒氣得小臉漲紅,忍不住小聲勸道:「算了茉兒,也許我命該如此,不該再強求了。」
「可是妳與何大勇明明就是兩情相悅,是他那固執的娘太多事,堅持提出那個苛刻條件,怎可因為一只碗就斷送了妳的終身大事。」
不是她段茉兒多事,而是那何大勇的娘根本就是個死腦筋,堅持要冬杏拿著青玉描金碗才能嫁進門。
因為那青玉描金碗是當年兩家訂親時的信物,當初講明在冬杏出嫁時,那碗就要做為嫁妝隨著冬杏進門。沒想到情況有變,碗被人搶走,這才害得她無法出嫁。
「誰讓我命苦,爹娘走了,家裡唯一的寶貝還被搶走,落入金富貴手中,現在大勇哥的娘不承認這門親事,我也沒辦法,也許一切都是天注定。」
段茉兒睨她一眼,不認同的搖搖頭,「冬杏啊,有些命數雖然是天定的,但只要自己肯努力,也不是就一定改變不了……」
正說著,就見兩個騎馬的年輕男子打棺材鋪門口經過。
原本她並沒有多在意,可當她不小心瞄到騎馬的男子居然就是在喜客來壞她好事的白衣男子時,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的叫罵了聲。
冬杏被她嚇了一跳,「茉兒,妳是怎麼了?」
段茉兒指著剛從棺材鋪門口經過的兩名年輕男子,怒道:「害我沒把碗拿到手的禍害,就是那個穿白衣裳的男人!」
冬杏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雖然看不太真切他的長相,可那人散發出的氣勢、衣著打扮,卻給人一種高貴不凡的感覺。
街道兩旁的大姑娘小媳婦似乎都被白衣男子的氣勢所吸引,兩個男子途經之處無不留下少女癡望的目光。
冬杏俏臉一紅,小聲道:「好個翩翩佳公子,這等風華絕代的人物在咱們盛陽可是不多見呢。」
段茉兒白了她一眼,「就是這風華絕代的人物害得妳無法嫁人。」
冬杏的脾氣一向溫馴,逆來順受,太過執著並非她的本性。
段茉兒就是見不得她露出一臉認命神態,氣得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惱道:「妳這個不爭氣的,要不是認識了我,早就被人給欺負死了。」
在談話間,只見那兩個男子在一家玉器店停了下來,很快有小廝過去給他們牽馬,兩人往店內走去。
見狀,段茉兒眨了眨一雙大眼,哼笑道:「那個不長眼的傢伙既然壞我好事,他自己也就別想痛快。」
冬杏一把拉住她的手,緊張道:「妳要做什麼?」
「給那位自以為是的公子找晦氣去。」
 
盛陽城在大銘王朝非常有名,因為這裡盛產玉石,大多數商戶都以賣玉製品起家致富,而很多外地客人都會專程來盛陽帶幾塊珍稀的玉石回家珍藏。
那兩名男子也是為買寶玉而來,而其中那名貴氣逼人的白衣男子,正是當今四皇子,人稱四王爺的李玄臻。
他此番帶著貼身護衛明軒出京,就是想到盛陽買些上好玉石獻給父皇,可惜兩人一路逛來,始終沒發現讓人眼前一亮的珍品。
本來聽聞盛陽四全閣賣的玉石成色不錯,這才進去轉了一圈,但仍舊是敗興而歸。
在踏出四全閣大門後,明軒朝李玄臻聲道:「少爺,有句話是這麼說的,『黃金有價玉無價』,只要您有這份心,就算帶回去的不是絕佳上品,老爺也會很開心的。」
兩人這次是微服出行,隱姓埋名,所以在人前明軒都用少爺來稱呼自家主子,至於他口中的那位老爺,自然就是當今大銘王朝的皇帝了。
手執骨扇的李玄臻聞言微微一笑,「你家老爺自幼錦衣玉食,被人伺候著長大,接觸最多的就是金銀珠寶,雖說黃金有價玉無價,但成色不好的東西也絕對入不了你家老爺的眼。」
搧了幾下扇子,他繼續道:「既然咱們都來到盛陽,怎能不選個真正能讓老爺入眼的寶貝回去討他歡心呢?」
「可是少爺,咱們此番來盛陽是另有要事在身的,您忘了白太傅的話嗎?」
李玄臻不慌不忙的將扇子闔攏,「太傅交代的事情得暗地進行,給老爺選禮物的事情才是明著的正事,如果不把明面上的東西掩飾好,暗地裡要做的事豈不是會很快洩了底?」
明軒聞言立刻低下頭,「少爺教訓得對,是屬下過於心急才疏忽了,差點主從不分。」
他笑而不語,只是邁著小方步,慢條斯理的和明軒走向馬棚。
在小廝的引領下,兩人來到馬棚取馬。當解開繩栓上馬正要離去時,兩匹馬卻只向前走了幾步便奇怪的停在原地。
安坐馬上的李玄臻和明軒一怔,同時向後望去,就見兩匹馬的馬尾間竟拖著一條細細的繩子,那繩子將兩匹馬的尾巴牢牢綁在一起,才導致兩匹馬沒走幾步就因為那繩子的牽扯被迫停了下來。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下馬察看,馬棚外正候著的小廝見狀,忙不迭地迎過來,仔細瞧了情況後頓時臉色大變。
「哎呀,這是怎麼回事?剛剛將馬牽進來時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才一眨眼的工夫,兩位公子的馬尾居然就給綁在一塊兒去了?」
小廝在馬棚工作多年,自是一眼就看出這兩位公子的馬品種非凡,乃真正的寶馬良駒。
而這兩位公子的穿著更是貴氣,尤其是那位白衣公子的眉宇間盡展雄風霸氣,令人心生折服。
小廝雖然不知對方是何等身分,但憑他多年的閱人經驗,斷定這位白衣公子非富即貴,現在遇上了這情況,若兩人怪罪下來,他可就完了。
見小廝面露驚恐,李玄臻寬容道:「這不怪你,你去忙吧。」
當明軒正認真將被綁在一起的馬尾解開時,李玄臻反倒悠哉的搖著扇子,在馬棚的周圍察看,沒多久他就發現在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淺粉色的香囊。
他走過去輕輕撿起,發現這香囊有些舊了,但這香囊的作工十分精緻。
香囊的外層是水粉色鑲金邊的綢緞,上面繡著幾朵精緻的花葉,香囊口則被金絲線輕輕繫著,從裡面散發出一股淡淡清香。
香囊被他拿在手中時,還發出一陣輕盈悅耳的鈴鐺聲。
他好奇的解開香囊,只見裡面不但放著特殊的香料,還躺著一顆銀色的、比拇指略大一些的小鈴鐺,造型非常獨特,上面雕刻著奇怪的紋路,像是咒語,又像是古怪的經文,他看了半晌,仍不得其解。
輕輕晃了晃,小鈴鐺發出十分清脆的聲音,與普通鈴鐺略有不同,那聲音久久之後仍在耳際盤旋不斷,彷彿可以深入骨髓一般。
「少爺,怎會有這個香囊?」
已經將綁住兩束馬尾的繩子解開的明軒,不知何時湊了上來。
李玄臻聞了聞從香囊裡散出的味道,俊美的臉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看來咱們是被人給跟蹤了呢。」
明軒滿臉不解。他和主子初到盛陽,且一路上兩人掩飾身分,行事低調,就連暗衛也只帶了四個出來,怎會有人盯上他們呢?
而且,少爺行事謹慎睿智,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他一向能拿捏好分寸,他們是不可能惹出什麼大是非的。
那麼究竟會是誰跟蹤他們?
見他滿臉凝重,李玄臻用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不過就是個調皮的小東西,你不必這樣緊張。」
明軒更加不解了。
李玄臻也懶得解釋,將那只作工精緻、造型獨特的鈴鐺放進粉色香囊,然後揣進自己的袖中。
他轉身拉過馬韁,對呆怔的明軒道:「看來咱們此次盛陽之行,應該不會無聊了,還發什麼呆,走了。」
話聲才落,一人一馬便衝了出去,明軒這才回神上馬直追。
盛陽城雖然不似京城繁華,但也算得上是應有盡有。
兩人今日初來乍到,並不急著買玉,在街上轉了轉,想尋處條件好的客棧暫時安頓下來。
李玄臻身著白色繡暗紋衣袍,外罩的白紗氅用銀線繡著綿延如流水的行雲紋,腰間繫著銀灰色的玉帶,腳踩灰色平底小雲靴,貴氣十足。
漆黑的髮用銀色絲帶攏在腦後束著,黑白分明的雙眼,劍眉斜飛入鬢,英姿颯颯,俊美絕倫,騎在高大的白馬上,更有睥睨天下之姿。
莫說姑娘們見了這等謫仙般的人物會羞紅雙頰,有些大膽的更是使勁送秋波,就連從他身邊經過的稚兒老者,也忍不住被這人的氣度所震撼。
跟在他身後的明軒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家主子得天獨厚的容貌一向讓人難以抗拒,京城裡那些官家小姐名門淑媛已經被主子迷得七葷八素了,如今來到盛陽城才不到一日,整個大街小巷就因為主子的出現而徹底沸騰起來,想隱藏行蹤可說十分困難啊。
就在明軒暗自腹誹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一陣騷亂。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正被一個二十多歲的藍衣男子調戲。
那姑娘一臉慌張、不知該怎麼辦的樣子,他們聽旁邊百姓私下議論才知,原來那花枝招展的姑娘是盛陽城首富的閨女,而那個藍衣男子則是盛陽城惡霸之一。
仔細一瞧,那姑娘的確是有幾分姿色,年紀看上去也不大,從穿著打扮來看,的確是個家境殷實的小姐。
至於那藍衣男子,據聞他老子在盛陽城是個開賭場的,口袋有些錢,經常流連煙花場所,若在路上看到好看的姑娘,都會上前去調戲幾句。
今兒個大概是碰上了極品,任憑那姑娘怎麼斥責怒罵,他就是一個勁兒的死皮賴臉不肯離去,還趁那姑娘不備,用力拉過她的手,狠狠地親了一口。
姑娘驚叫,大喊著救命,可旁人都只是偷偷觀望,不敢上前制止。下一刻,她就被那藍衣男子霸道的抱進懷裡。
那姑娘花容失色,旁邊的侍女見狀大哭出聲,場面混亂。
李玄臻慢吞吞地從袖裡取出一只金葉子,衝著那藍衣男子射了過去,只聽「哎喲」一聲,那藍衣男子便捂著被金葉子削去一角的耳朵哀嚎痛哭。
「是誰?是哪個不長眼的敢打少爺我?」
藍衣男子叫得正酣烈時,就見李玄臻慢悠悠騎著馬朝他而去,坦承道:「是本公子做的。」
藍衣男子怔住,上下打量著他,再看向剛剛害得自己耳朵流血的凶器,居然是一片作工精緻的金葉子,心中不免有些驚慌。
他長時間在龍蛇混雜的地方打滾,各形各色的人都瞧過,眼下這人面孔雖生,可渾身上下卻散發著不容小覷的氣度。
想起他爹常告誡他,平常老百姓可以隨便欺負,可若真看到了那種惹也惹不起的人,就一定要躲得遠遠的,所以心裡雖然還有些可惜那快到手的漂亮姑娘,但和小命相比,還是後者比較重要。
李玄臻垂首看向他,「那金葉子給你拿去看大夫,你走吧。」
如果是平常人,他定是不肯罷休,可這人一出手就是枚金葉子,想必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這樣的人他怎敢得罪?
藍衣男子只得捂著耳朵,彎了腰撿了金葉子,再頭也不回地轉身跑了。
那被救的姑娘好似忘了剛剛才被人調戲的驚恐,一雙眼緊緊盯著眼前這俊俏不凡的男人,雙頰羞得通紅。
她細聲細氣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李玄臻淡淡一笑,「姑娘不必多禮,只是路見不平罷了。」
語畢,就要騎馬繼續向前走時,那姑娘卻攔住他的去路,一臉羞澀道:「小女子想報答公子搭救之恩,若公子不棄,可否到府上略作休息,讓家父家母好生款待一番?」
「感謝姑娘好意,可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叨擾。」
李玄臻一眼就看出這姑娘對他赤裸裸的愛慕之意,可他對這姑娘實在沒興趣,雖然她長得算是漂亮,卻無法入他的眼,更何況他還有正事要做,沒空發展那些兒女情長。
可他這麼明顯的拒絕卻沒有打消那姑娘執意糾纏的念頭。
這姑娘便是盛陽城首富段德遠的長女段靈兒,早在這白衣公子出手相救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就再也無法從他俊美的臉上移開。
這麼個神仙似的人物居然在大庭廣眾下救了自己,這讓她欣喜不已,哪裡肯輕易放他離去,一副非得留下他不可的態勢。
見對方要走,她立刻道:「聽公子口音是從外地來的吧?」
李玄臻也沒否認,只點了點頭並未答話。
段靈兒急忙又說:「一般外地來的人都是衝著寶玉而來,不知公子是否也想在咱們盛陽買幾塊好玉回去?」
「不錯,再過些時日就是家父的壽辰,此番來盛陽,的確想在盛陽給家父尋幾塊好玉。」
「如果公子是來買玉,那您就不能不進我家的店鋪來瞧瞧了,因為家父正是盛陽城最大的玉商,如果公子有興趣,不如就到府上與家父仔細聊聊,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穫呢。」
「哦?」李玄臻一挑眉,「如此說來,倒真該隨姑娘過去瞧瞧了。」
 
段府位於盛陽城最繁華的地段,對面則是盛陽最大的玉器店—珍寶閣,而珍寶閣的老闆正是首富段德遠,也就是段靈兒的爹。
在一行人來到珍寶閣之前,段靈兒早將貼身侍女打發回去向爹娘稟告,將方才被人調戲卻遇上一位公子搭救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也不知道那侍女是怎麼形容李玄臻的,當一行人來到珍寶閣前,就見一個五十來歲、打扮體面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
段靈兒見了那人,乖乖巧巧的叫了一聲爹爹後,便藉口要向娘親請安,朝內室走了進去。
李玄臻和明軒則是下了馬,衝著那中年人行了個禮。
在聽侍女說有個貴公子搭救女兒時,段德遠並沒有太在意,直到遠遠看到那個衣著不凡的俊俏公子騎著白馬朝這邊而來,閱人無數的他立刻察覺這人並非池中俗物,便趕緊迎了出來。
近距離一看,這公子不但相貌堂堂,就連與生俱來的貴氣也是平常老百姓無法比擬的。
李玄臻在道明來意後便踏進珍寶閣,裡面別有洞天,打磨出來的玉石各形各色樣式非常齊全,放眼望去,雖有幾塊玉看起來成色不錯,但皇宮大院裡的好東西太多,眼前這些玉石雖然還算名貴,卻不足以讓他眼睛一亮。
段老爺知道這是個貴客,便殷勤地帶著他四處看看,並不時做介紹。
可李玄臻仍找不到想要的好玉,想著不能再在這裡耗時間,便朝段德遠微笑直言,「價錢不是問題,只要你有寶貝,儘管拿過來就是。」在喝了口侍女送上的茶水後,又道:「你店裡的這些東西,實在無法入我的眼。」
段德遠聞言,渾身一顫。
他經營玉石買賣多年,什麼人沒見過,可眼前這位少年公子年紀看來不大,說出口的話卻極具威嚴讓人不得不臣服。
珍寶閣裡擺著的這些玉石大部分都只是充當門面用的,好東西自然不會擺在這裡供人隨便觀賞。
既然貴客開口了,他該派人取寶貝來才是,就在他開口欲言之際,一個中年美婦不知何時從內室走了出來,身邊伴著剛剛進入內室的段靈兒。
如今那段靈兒換了一身華貴衣裳,似乎多了幾分媚色,唇瓣更加粉嫩、面色也更加白皙了。
想必這丫頭剛剛進了內室後仔細打扮了一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吧。
李玄臻但笑不語,因為這樣的女子他見過太多了,根本無法令他感興趣。
那中年美婦不是別人,正是段德遠的正妻。
她一臉親切的走到李玄臻面前,「不知這位公子怎麼稱呼?」
「在下姓李,李璟祺。」
璟祺是他的字。平日若要出外,為了掩蓋自己皇子的身分,他都用璟祺這個名字示人。
段夫人聞言,眉開眼笑地說:「公子不但人長得俊俏,就連名字也取得這麼好聽,想必公子一定出自知書達禮的大戶人家吧?」
李玄臻笑道:「大戶人家倒不敢當,但家父的確有幾分學識。」
這段夫人擺明想要打聽他的身家背景,看樣子真是急於給自家閨女找個有力的靠山。
雖然他並未吹噓自己的條件,但以首富之妻的見識,不假思索便認定這位白衣公子是個尊貴之人。
她討好的笑問:「聽說公子此番來到盛陽是為了買玉?」
「適逢家父生辰,略盡孝心罷了。」
「公子有什麼特別要求嗎?」
「價錢不是問題,只要夠特殊、夠體面,能夠讓人眼睛一亮就行。」
被晾在一邊的段德遠正想答話,卻被他的夫人推到一邊,他正感困惑,自家夫人卻搶先開口,「不瞞公子說,整個盛陽除了咱們段家,還真找不到第二戶有名貴玉石的商家了,只不過前陣子我將幾塊價值連城的寶貝拿去給娘家人玩賞了,若公子不急於一時,可否耐心等幾日,待那幾個寶貝送回盛陽再請公子鑑賞如何?」
段德遠聞言不由得多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珍寶閣雖然沒有貴重的玉石,但他府裡的藏金閣卻放置了幾件好東西,若真要拿,只得往那裡找去,可夫人卻說寶貝都拿去給娘家人玩賞了?這事他可是聽都沒聽過呀。
正想開口,奈何夫人一直偷偷朝他使眼色,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好東西不怕晚,如果府上真有寶貝,多等幾日倒也無妨。」
段夫人立刻眉開眼笑,「不知公子下榻何處?」
「我二人初到盛陽,還未找到合適住所。」
「那正好,段府的房間甚多,若公子不嫌棄,不如就留宿在這裡可好?小女剛剛說公子救了她一命,我和她爹對公子感激不盡,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報答公子一番……」
李玄臻剛想拒絕,眼角不經意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個身著黃紗衣裙的姑娘正鬼鬼祟祟接近珍寶閣對面的段府,府門前有家丁守衛著。那黃衣姑娘賊頭賊腦的四下瞧了瞧,趁守衛不注意時,很快地跑到段府的側面。
他的視線隨著她的身影移動,就見那黃衣姑娘將手指放在唇邊,學了一聲奇怪的鳥叫,不消片刻,段府內便丟出一條繩子。
黃衣姑娘熟門熟路的抓著那繩子向上爬去,然而腳下不知為何一滑,竟硬生生一個屁股跌坐到地上。
見她疼得齜牙咧嘴罵罵咧咧的模樣,李玄臻不自覺露出一抹微笑。
段夫人見狀問道:「不知李公子在笑些什麼?」
他急忙回神解釋,「我突然想起一個有趣的笑話,所以不由自主笑了。」
段德遠夫婦和段靈兒一臉不解,卻也沒敢多問。
「不知公子是否願意賞臉在寒舍暫時落腳?」
李玄臻的目光依舊飄向那爬牆失敗的姑娘,直到對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爬進段府時,他才笑意盈盈的回過神道:「既然這樣,在下就打擾了。」
段德遠夫婦和段靈兒沒看到剛剛的畫面,明軒卻看得清清楚楚。
如果他沒眼花,剛剛那個從側門爬進段府的黃衣姑娘,不就是在喜客來飯館遇到的那個假扮成算命道士的小丫頭嗎?
第二章
吩咐侍女將李玄臻主僕二人安頓在段府之後,忍耐多時的段德遠便拉著夫人急匆匆地回房,想讓夫人給個解釋。
「好端端的,怎麼留一個陌生男子住在咱們家裡?還有,妳對那李公子說我們家的寶貝都送去妳娘家,可我明明記得是放在我那藏金閣裡……」
還沒等段老爺說完,已經掩了門的段夫人不客氣的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了他一記。
「你這個老糊塗,我之所以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咱家靈兒著想。那李璟祺一看就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公子,光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袍子,就抵得過咱們府上一年的開銷了,如果靈兒真能攀上這門親事,那可是段家上輩子燒好香燒來的福氣。」
段德遠平日木訥老實,雖是盛陽首富,可所有錢財都是他一分一毫慢慢積攢下來的。
比起他,段夫人的心思就活絡多了。
段夫人出身良好,大哥在外省當差,幾個姊妹也都嫁得不錯,想當年段德遠能娶她為妻,不知羨煞多少旁人。
這些年來,段德遠兢兢業業的做著生意,而段家裡裡外外被段夫人打點得井井有條,正是因為她能填補丈夫的不足,能圓滑地面對各種狀況,才能使段家發展至如此的盛況。
由於段夫人只有段靈兒一個女兒,她更是細心看顧著,從女兒含羞帶怯的眼神中,她聰明的讀懂了姑娘家的心思。
那李公子的確是這世間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為了替女兒留住這位貴客,她才撒謊騙對方說,寶貝目前都在外省的娘家家裡,就是想趁機讓李公子留在段府多住些時日,這樣說不定就能順便促成這段大好姻緣。
段德遠聽完妻子的說明後卻是一臉不以為然,「那李公子長得那般神仙模樣,從他穿著談吐又不難看出家境殷實,這樣的人物,也許家裡早已妻妾成群,若靈兒嫁了過去,也不過是個妾室身分,這會不會太委屈我們靈兒了……」
「老爺,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剛剛我讓小翠帶著李公子到客房的時候,吩咐她打聽一下李公子的情況,那李公子今年雖二十有二,可家中卻沒娶任何妻妾。」段夫人笑得開懷,「這樣看來,如果靈兒多花點心思在那李公子身上,說不定不用到年底咱家就可以辦喜事了。」
段老爺喝了口茶水,點點頭,想了想又道:「說起來茉兒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果靈兒今年真能出嫁,咱們也該為茉兒的終身打算打算了。」
茉兒這個名字才剛說出口,原本還笑靨如花的段夫人頓時繃起臉,冷哼一聲,「十里八鄉都知道那個喪門星是個剋夫的命,自從她的未婚夫婿被她剋死之後,你打聽打聽,這盛陽城還有誰肯娶她進門?」
段茉兒的存在是段夫人心底的一根刺,也是段老爺當年出軌最有力的證據。
想當年段德遠將她娶進段家時,曾當著眾多親友的面說從此不再納妾,可沒想到她嫁進段府不到半年光景,他就帶回一個名為白玫的絕世大美人,任她怎麼哭鬧打罵,他仍堅持將白玫娶做二房。
十七年前,她和白玫相繼懷孕,在她生下靈兒後三個月,白玫生下了段茉兒那個孽種。
雖然沒過幾年白玫就因為身體不佳而辭世,可留下的小孽種對她來說,仍是欲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肉中刺。
偏偏那個小孽種越大模樣越水靈,甚至比起她那死去的美人娘猶勝三分。
她害怕段茉兒的存在會阻礙靈兒,早在兩年前就請媒婆給她說了一門親事,想將她早早打發出段府大門。
沒想到在出嫁的前兩個月,男方突然重病不起,沒幾日便一命嗚呼了。
小孽種沒嫁出去讓她心中十分鬱結,不過如今整個盛陽城都知道段茉兒剋夫命硬,所以根本沒人敢娶,這反讓她的心情好了幾分。
只要段茉兒的存在不影響靈兒,她可以忍受多養那個小孽種幾日。
 
段茉兒的身分雖然是段府的二小姐,但庶女出身的她並不受段夫人的喜歡,所以在段府過得並不如大小姐段靈兒那般舒爽,連住所都被分配到最偏僻的西廂房。
西廂房看上去十分簡陋、窄小,除了兩間正房外,就只有一個小小的院落外加一條灰頭土臉的短毛小土狗。
而且比起段家大小姐有多人服侍的貴族待遇,段茉兒的身邊只有一個先天有腿疾的使喚丫頭香香。
自從十二歲那年娘親去世之後,這西廂房的小院子裡就只剩下她和香香兩人相依為命。
這香香除了走路一跛一跛之外,五官也長得有些醜,不過她幹活俐落、手腳勤快,對她這位段家二小姐更是十分忠心,讓她將香香當親人看待,覺得就算只有兩人相依為命過日子也足夠了。
直到幾年前,她認識了一個經常來府裡送菜的丫頭冬杏。
冬杏很善良,對她的處境很是同情,經常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塞給她一些好吃好玩的東西,日子久了,她倆就這麼熟絡起來,段茉兒便把冬杏當成好姊妹一般看待。
兩年前冬杏的爹去世了,冬杏不再來府裡送菜,反而繼承了她爹的生意—一家棺材鋪。
從那時候開始,只要段茉兒一有空便爬牆出府找冬杏玩。
而香香就成了她的接應人,只要她在府外學鳥叫,香香就會拋根繩子到外頭把她拉回府裡。
可由於香香性子膽小,總會勸她不要太常出門,以免被罰。
「二小姐,最近妳出府的次數真是越來越頻繁了,要是哪天被老爺發現,那可就糟了。」
正拿起一顆蜜餞往嘴裡塞的段茉兒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趁香香碎碎唸之際,再拿一顆塞到香香的嘴裡。
「妳放心吧,爹整天忙得暈頭轉向,怎可能有空過來找我,更何況沒有『黑山老妖』的首肯,他是死也不敢踏進我這西廂房半步的。」
對於自家爹爹懦弱的性格,段茉兒也很無奈。
想當年娘還在世的時候,她爹還有幾分膽色敢在「黑山老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與娘溫存。但打從娘去世之後,爹就徹底將這西廂房給遺忘到海角天邊去了,更別說會踏進這裡。
好不容易將那一顆蜜餞吞下的香香,無力的看了她一眼,「小心隔牆有耳,若大夫人知道妳在背後叫她黑山老妖,她不撕了妳的嘴才怪。」
「她敢撕我的嘴,我就咬她耳朵。」
說著,又拿起一塊蜜餞遞到香香面前,香香接過來剛要放到嘴裡時,一雙大眼突地瞪得溜圓。
她指了指二小姐的腰,驚道:「妳那香囊呢?」
段茉兒一楞,低頭看了看,臉色大變,也顧不得手上留有一些蜜餞殘汁,急忙伸手在身上尋了一陣,「呀,香囊不見了!」
「二夫人若知道妳將她親手繡給妳的香囊弄丟了,還不被妳氣得活活從棺材裡醒來。」
「先別說這些了,快幫我找找,看是不是在翻牆的時候不小心遺忘在哪個角落裡,那可是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要真弄丟了,晚上作夢她不把我罵死才怪。」
說著便和香香兩人分頭尋找。
其實那香囊並不值幾個錢,可那香囊裡放的鈴鐺卻是娘在臨終之前特意吩咐,要她好好保存的。
當年她娘在彌留之際嚴肅地說,那鈴鐺就是白家的命,如果流落到外人手裡,可是要造成天下大亂。雖然她怎麼也瞧不出那鈴鐺哪裡值錢或有什麼特別的,可畢竟那是娘留給她唯一的遺物,她不想糊裡糊塗地失去這珍貴的東西!
段茉兒急切的跑出房門,腦中飛快回憶自己今天都出入過哪些地方。
先是喜客來飯館,接著她又去了棺材鋪找冬杏,然後就是跟蹤那個破壞她好事的白衣公子,趁他不備時把他的馬尾巴給綁了起來,緊接著又去買蜜餞,順便還看了一場皮影戲……
這麼想想,可能弄丟香囊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她該從何找起?
她心底一急,暫時也沒了主意,迫於無奈,她順手從後花園的一棵老榆樹上抓了一把葉子扔到地上,給自己卜上一卦。
當六片葉子隨風落地時,她掐指算了算,上乾下兌,這履卦十分不好,出門不利,辦事不妥,損失錢財,萬事遇阻。
「哎呀!」她低叫一聲。沒想到今天居然是她的倒楣日,如果再趕上楣時出門去,還會遇到煞剋雙星……
仔細想了想今天發生的事,原本那金富貴都已經讓她說動了七、八分,要不是那多事的白衣男子出來攪局,她也不會如此狼狽,還弄丟了香囊……
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好聽的聲音。
「妳是在找這個嗎?」
她猛然回頭,只見一道修長的白色身影站在她身後,那人有一張俊俏的臉龐,手中拎著一只粉色的香囊。
段茉兒楞了下。不懂這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段府,更不知道自己丟掉的香囊怎會跑到他的手中?但她管不了這麼多,總之先把香囊拿回來要緊!
見他笑得十分悠閒,像逗小貓一樣拎著香囊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氣不打一處來的伸手就搶。
那人反應極快,她的手指還沒觸及香囊時,他已將香囊揣進了懷裡。
「喂,你怎麼擅闖我家?還有,我的香囊怎會在你手裡?」
李玄臻沒有回答,只是一邊笑著,一邊仔細打量段茉兒。
在喜客來飯館的時候,因為她穿著一身老道袍,他倒沒仔細看清她的臉。
如今已換回女裝打扮的她,一身鵝黃色的襦裙,將她白皙的臉龐襯托得更加誘人。
她墨色長髮隨風飄舞,一雙星眸雖含薄怒卻勾魂攝魄,瑤鼻雖然皺著卻秀挺美麗,桃腮含嗔,粉唇嬌豔欲滴,實在是迷人不已。
好個貌若天仙的姑娘,和她相比,皇宮裡的那些美人恐怕也不如她。
仔細一瞧,她的五官和下午遇到的段靈兒倒有幾分相似之處,可那段靈兒雖然美麗,卻及不上她的細膩精緻,即使她正因自己的舉動而氣惱,看起來仍是十分可愛。
所以面對她咄咄逼人的質問,李玄臻並不惱火,他從容不迫的展開骨扇,笑意盈盈道:「本公子並非擅闖,而是被段夫人恭恭敬敬請過來作客的,至於那只香囊……」他故意賣了個關子,俊臉上扯出一抹邪氣的笑容,「妳這個小神棍可以先扳扳手指頭算一算,算它究竟是怎麼跑到我口袋裡的。」
「喂!你叫誰神棍?」
「怎麼?莫非妳心虛害怕了?因為騙人不成反而惱羞成怒?」
一提起這件事,段茉兒的怒火更旺盛了。如果不是這惡人出面攪局,金富貴手中的那只青玉描金碗此時已經被她弄到手了。
見她一臉氣鼓鼓的模樣,李玄臻只覺得有趣,就更想繼續逗她了。
他慢條斯理的搖著扇子笑道:「妳知道我騎的那匹千里神駒有多名貴嗎?可妳卻膽大妄為的險些害牠的尾巴斷掉,妳該慶幸的是我的馬目前還安好無損,不過牠尾巴上掉的那幾根毛,妳可要按價賠償。」
不理會她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他心情大好又說:「看在妳是個姑娘家的份上,我也不和妳多算,就五千兩白銀好了。」
「五千兩?你搶錢啊!」
「怎麼,妳拿不出來?沒關係……」他拍了拍被揣進懷裡的香囊,「在妳還沒把債還清之前,妳的東西就先留在我這裡當抵押品好了。」
段茉兒被他囂張的模樣氣得差點吐血,她不客氣的指著他的腦袋怒斥,「你這個人究竟講不講理?不分青紅皂白就亂冤枉好人不說,如今還想訛詐我銀子,看你穿得體面長得人模狗樣的,怎麼這樣不辨是非呢?」
李玄臻挑眉,瞇著眼笑道:「第一次有人敢用人模狗樣這四個字來形容我。」
她哼了一聲,「如果你不把我的香囊還給我,我保證還有更多讓你無法招架的『第一次』等著你。」
這番威脅雖然說得擲地有聲,卻把李玄臻給逗笑了。
「好啊,本少爺倒是等著,看如果我不把香囊還給妳,妳能讓我碰上什麼樣的『第一次』?」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討厭?你一個昂藏七尺的大男人,拿一個女人家的香囊幹什麼?那東西又不值錢,就算你把它賣了,恐怕也不值一兩銀子。」
「既然這麼不值錢,妳又何必如此緊張?」
「因為那香囊是我娘親手繡給我的。」
「所以,這香囊對妳來說意義非凡嘍?」
「那是自然。」
「唔,那在妳將五千兩銀子還給我前,我更應該把它留在身邊做抵押,免得妳賴帳。」
「可我根本沒有五千兩銀子!」她氣得大叫。這人怎麼如此不講理,而且他明明有錢得很,怎還想跟她要錢?
「妳不是小神棍嗎?隨便出去卜個卦騙騙人,說不定就有傻瓜上當趕著把五千兩銀子送到妳口袋中呢。」
「都說了不准叫我小神棍!」
「哦,那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段茉兒……」
急吼吼報上名後,她才發現自己上了他的當,氣得小臉通紅,惱怒的抬起腿就想向他踹過去,卻被李玄臻一把抓住腳踝。
「姑娘家就要乖巧聽話一些,太過粗魯野蠻可是會嫁不出去的。」
「我嫁不嫁得出去關你什麼事?喂,你快放開我!」
她右腳被他的手掌握著,讓她只能用左腳單腿直蹦,這狼狽樣令她感到難堪,只想狠狠教訓他一頓。
「妳罵了我就應該向我道歉,更何況妳剛剛還想踹我,更應該給我磕頭認錯賠個不是。」
「我……我賠你個鬼!」
段茉兒氣急敗壞的想要再次動用武力,但她畢竟只能用左腳支撐,結果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就向前撲去。
李玄臻看準了機會,雙手一張,將她抱了個滿懷。
他戲謔地笑道:「只是讓妳賠個不是,妳怎麼還投懷送抱了?」
段茉兒氣得渾身發抖,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未等他叫痛,便掙脫他的懷抱,頂著一張羞紅的臉轉身逃跑了。
李玄臻看著自己手背上的小牙印,上面還殘留著幾滴口水,頓時覺得好氣又好笑。
抬眼,那小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他慢條斯理的拿著扇子搧了搧,唇邊笑意也隨著剛剛發生的一切而慢慢擴大。
這個小東西真是有趣,值得好好研究一番。
 
當天傍晚,被他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明軒,將段府裡的情況一一向他報告。
原來那個段茉兒是段府的二小姐,年紀只比段靈兒小了三個月,可兩姊妹雖然都姓段,在段府的待遇卻是天差地別。
段大小姐是正室所生,有段夫人呵護著,吃穿用度自然是能有多好就有多好。
但那段二小姐段茉兒就沒這麼幸運了,因為是庶出,親娘又去世了,段老爺老實木訥、膽子又小,沒本事和段夫人對抗,只能眼看著自家小女兒遭受不好的對待卻一聲也不吭。
兩年前有人給段二小姐說了門親事,沒想到在成親前幾天,那準新郎倌竟突然得重病死了。
從那以後,段二小姐剋夫的傳言在盛陽傳了開來,再也沒有人敢上門提親。
雖然她現在才十七歲,可再過幾年若是還嫁不出去,就算生了一張貌若天仙的臉,只怕也會變成老姑娘,乏人問津。
李玄臻一邊品茶,一邊思考著,當明軒說到段茉兒剋夫時,還揚唇淡淡一笑。
明軒見主子聽了自己的報告後不言不語,忍不住小聲問道:「少爺對那段二小姐有什麼想法?」
沒回答他的話,李玄臻倒是將一直被自己佔為己有的香囊從懷裡掏了出來。
這香囊繡得十分雅致,裡面放的香料與普通姑娘用的不同,很香,卻香得不膩人。
香囊裡那顆銀白色的小鈴鐺在此時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
他將鈴鐺拿在手中,認真打量著這只鈴鐺上面的花紋,可怎麼也看不出個端倪來。
他斂了斂眉頭,似乎在沉思些什麼。
明軒見主子不吭聲,也不敢輕易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後,李玄臻才將鈴鐺重新放回香囊,仔細把香囊揣好。
「那段二小姐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半晌後,大銘王朝堂堂四王爺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明軒有些驚訝。當年他被選為四皇子的陪讀,從四、五歲時就跟在四皇子身邊小心伺候,所以對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可說是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雖然主子現在已經二十有二,早過了弱冠之年,但在京城的四王府裡,卻連個女主人也沒有。
以前倒是有兩個貌美如花的侍妾,不過當他們查出那兩個侍妾是五皇子派來的奸細後,四王府的後院就徹底安靜了下來。
皇上也曾提議要給四皇子納個正妃,可朝中大臣都知道,當今皇子中,最有希望被封為太子的人就是四皇子李玄臻。
一旦誰家的姑娘被選為四王妃,將來若真的由四皇子登上大寶,那姑娘就會成為一國之母。
一國之母不比尋常百姓家的妻子,不但品格才藝、行事規矩各方面都要符合皇家規範,還得要有殷實的家世背景才行。
滿朝文武大臣不是沒想過推薦自家女兒,可惜四王爺的態度始終不明朗。
沒說看上誰家的姑娘,也沒說誰不好,就這麼一直拖著,拖到現在已經二十多歲了,四王府女主人的人選仍舊還沒定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四皇子對女人感到興趣,但卻是這種粗野丫頭,跟四皇子一點也不配!看來還是早早辦好正事,離開盛陽城的好。
「少爺覺得白太傅口中所說的那個耳後有痣之人,真的會在盛陽出現嗎?」
兩人這次來盛陽,表面上是要給皇上選玉石做為壽禮,但真正目的是來這邊找人的。
白太傅名叫白珞,是李玄臻的啟蒙老師,也是大銘王朝的宰相。
這次來盛陽,是白珞的指示。
他對李玄臻說,盛陽有個非常重要的人物,若能找到這個人助他,便能順利登上大寶。
當今皇帝膝下皇子並不多,其中真正有能力繼承大業的,除了四王爺李玄臻之外,還有五王爺李玄逸。
如今朝廷分為兩大派,一邊支持四王爺,一邊支持五王爺。
目前這兩股勢力不分上下,足智多謀又會看天機的白珞提出建議,只要在盛陽找到耳後有梅花痣的人,有那人的幫助李玄臻就可以一舉打敗李玄逸獲得勝利。
「我們已經出京多日,如果五王爺趁這個時候暗中搞什麼小動作,恐怕對我們會十分不利。」
李玄臻把玩著手中的青瓷茶杯,微微一笑,「皇位人人都想得到,但也要有那個本事才行,老五不過是一個只會在暗中使陰謀詭計的傢伙,要成就大事可沒這麼容易。」
說完,他舉杯一口飲盡,一切乾坤,自在心中。
 
段茉兒的心情很差,不但被人搶走了香囊、被罵成神棍,還被人上下其手,狠狠地調戲了一番,這口氣她怎麼也吞不下去。
她氣到不行,想找個機會教訓他,可讓香香去打聽了才知道,那個白衣公子居然是黑山老妖請回來的貴客。
聽說那人名叫李璟祺,因為在路上不長眼的救了段靈兒,所以被段府上下奉為上賓好生款待。
香香還說,黑山老妖大概看上李公子的好相貌,有意要將段靈兒嫁給他。
不管怎麼說,既然那人是段府的上賓,她就沒辦法把那人強趕出府,只能把這口氣吞下。
說起來她最近的運氣實在不好,出門不僅損失錢財,還遇到剋星上門,實在是諸事不順。
那日她回房後給自己卜了一卦,才發現最近楣運當頭,如果想轉運,就要在正門東方三十尺的地方種轉運花來改運。
所以隔天上午,她讓香香找來一把花種,扛起一把小鋤頭,認認真真的找塊空地種起花來。
「喲,我當是誰這麼勤勞呢,原來是白狐狸精生下的小野種啊。」
就在段茉兒細心地將花種塞到土裡埋起來時,就聽一道帶著嘲諷的嗓音在身後響起。
那個罵她野種的不是別人,正是被她暗地裡稱為黑山老妖的段夫人,她旁邊還跟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段家大小姐段靈兒。
這對母女居高臨下一臉鄙夷地看著她,當段夫人說出「小野種」三個字時,還洩恨般說得十分用力。
段茉兒不想理會,只是慢條斯理的將花種埋好,踩了踩土,又澆了澆水,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塵,接著雙手還在衣襟上蹭了兩蹭。
這個動作令段夫人非常反感,撇著嘴道:「果然是個沒教養的野種,連動作都這麼粗俗。」
她挑高眉頭笑應,「我說大娘啊,您口口聲聲說我是野種,可您別忘了,大姊和我是同父所出,如果我是野種,那大姊身上和我流了相同的血,她豈不是也該變成野種了?」
沒等段夫人發怒,段靈兒已經滿臉怒容,狠狠地朝段茉兒瞪去。
「死丫頭,妳罵誰是野種呢?」
「誰是野種自己心裡有數,反正我不是,因為我有爹養有娘生,雖然我娘只是二房,但在段家的族譜上,我段茉兒的大名可是清清楚楚寫在上面的,至於野種嘛……」她不懷好意的睨了段夫人一眼,「妳就得問問妳娘了,看看她在和我爹圓房之前,究竟有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爹的事。」
這話說得太過分,不但段靈兒臉色變了,段夫人更是氣得渾身發抖。
「妳這個小野種真是好大的膽,連我也敢罵,看我不撕爛了妳這張臭嘴。」說著,段夫人不顧形象的撲了過來,眼見一耳光要就抽到她的臉上。
段茉兒身形一閃,段夫人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她拍著胸口故作驚險道:「災星襲來,幸虧我躲得快,實在好險好險!」
段靈兒見娘摔了個狗吃屎,也氣得撲了過來。
段茉兒從小就調皮搗蛋,又經常爬牆上樹,身手自然比嬌滴滴的段靈兒不知敏捷多少倍,自然不會吃虧。
見大姊向自己撲來,她腳丫子一抬,不客氣的就一腳踹了過去,結果正中大姊的肚子。
段靈兒尖叫喊痛,跌了個四腳朝天。
段茉兒見兩母女摔得狼狽至極,忍不住很想大笑。不過眼前這兩人一個是府裡掌握大權的大夫人,一個是府裡人人捧著的大小姐,若她現在不上前扶一把,傳揚出去,倒會說她段茉兒不對了。
於是她壞心眼的抓了一把土,故作驚訝道:「哎呀大娘、大姊,怎麼好端端的就摔了呢,來來來,我扶妳們起來。」
在扶起兩人時,她順勢將一把泥土塞到兩人的衣服裡,更在扶段夫人起來時,還不忘用指甲在對方的肉裡使勁掐了一記。
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幕看入眼底的李玄臻險些笑了出來。
本以為庶女出身的段茉兒在段府的日子必定很不好過,沒想到這小丫頭年紀不大,整人的功夫倒非常厲害。
那段夫人被扶起後正想破口大罵,就見李玄臻一身清爽的出現在眼前。
她擔心自己慈祥丈母娘的形象被破壞,只得忍氣吞聲,先是偷偷狠瞪了段茉兒一眼,隨即笑盈盈地向他寒暄,「李公子起得好早。」
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段靈兒,連忙吞下差點脫口而出的咒罵,嬌滴滴地喊了聲,「李公子早。」
段茉兒對兩母女的裝模作樣感到噁心。明明是兩個潑婦,見了美男子就立刻把自己裝得跟孫子似的,真是丟臉丟到家!
她沒好氣的白了李玄臻一眼,扛起小鋤頭,抓起塞著花種的小布包就要轉身離去。
卻聽他突然慢聲細語道:「我初來盛陽,對這裡不甚熟悉,今日想出門逛逛,不知段小姐可否賞個臉,陪我出門順道指點一二?」
那聲段小姐叫出口後,段靈兒立刻飛撲上前,「李公子太客氣了,正好我今日無事,陪李公子出門逛逛是我的榮幸。」
李玄臻卻越過她殷切的目光,直直望向站在不遠處的段茉兒,「段大小姐身嬌肉嫩、貌比天仙,怕會招來登徒子覬覦,倒是段二小姐皮糙肉厚禁得起折騰,所以我想就有勞段二小姐好了。」
段茉兒氣得小臉煞白。她怎就皮糙肉厚禁得起折騰了?
段夫人母女聞言,臉色也十分不好。這李公子什麼時候和她這般熟悉了?
「這位公子不好意思,我今天剛好沒……」
「空」字還沒說出口,就見李玄臻輕輕晃了晃衣袖,袖子裡傳出一陣叮叮噹噹的鈴聲。
她臉色一變,惡狠狠的瞪著他。
李玄臻笑容不減,還一臉悠閒的樣子。
想到自己的寶貝還在這男人手上,思來想去,段茉兒忍下了這口氣。
她只能安慰自己,可以看到段夫人母女臉色難看,也算是人生一大樂事,就別再計較了。
「既然如此,咱倆就結伴同遊,出門好好逛逛吧。」
第三章
在段夫人和段靈兒怨毒的目光中,段茉兒領著李玄臻大搖大擺的準備踏出段府大門。
她腳丫子還沒踩出家門,便不客氣的伸出一隻嬌嫩玉手到李玄臻面前,彎了彎手指,「我的香囊。」
「妳還沒把本少爺伺候得開心,怎好意思索要獎賞?」
他笑著用扇柄將她伸過來的小手推至一邊,朝她投去一記邪魅的淺笑,然後邁著優雅的步子,慢條斯理的向街口走去。
段茉兒被他囂張的樣子氣得在心裡直罵,但她還是只能不情不願的跟在他屁股後,做個臨時小書僮。
李玄臻今天穿了件月牙白的長衫,墨髮高束,正中插了一根玉簪,烘托出他那俊逸的五官和飄然的氣質。
難怪黑山老妖恨不得把自己的女兒塞給他,如果排除對他的種種偏見不說,這人倒真的是姑娘家理想的夫婿人選。
可惜她對他的第一印象非常糟糕,第二印象更是差到極點。
在她看來,這個叫李璟祺的傢伙除了生就一張招蜂引蝶的俊臉之外,也沒什麼其他的優點。
不但囂張自負、為人惡劣,更會欺負女孩子並且趁機敲詐勒索。
明明是他破壞她的好事在先,她不過給自己出了口氣,偷偷用繩子綁了他的馬尾巴,他就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以撿到她的香囊為藉口,把一個姑娘家隨身攜帶的玩意佔為己有!真是無恥、無賴……
「妳在心裡罵我什麼呢?」
正在心中碎碎唸的段茉兒驟然停下腳步,因為前面的李玄臻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還一臉促狹的看著她。
她無辜的眨眨眼,哼笑一聲,「你怎麼知道我在罵你?」
他用扇頭指了指她的俏臉,不疾不徐道:「滿臉怨懟,眉心緊鎖,齜牙咧嘴,目光不正,只要長眼睛的人都不難看出,妳詭計多端、一肚子壞水……」
「喂!」她惱火的揮開他伸過來的扇子,「誰詭計多端?誰一肚子壞水?不了解事情真相就不要胡亂做評斷,還有,你這人外表一副正派模樣,實際上卻是個是非不分的偽君子。」
見她氣得小臉煞白,激動得渾身發抖,他覺得她這副樣子看起來十分好笑,便想再逗逗她,「妳倒是說說,我怎麼就成了個是非不分的偽君子了?」
「你幫了金富貴那個大壞蛋,不是偽君子是什麼?」
「金富貴?那是誰?」
「不就是喜客來飯館的那個死胖子老闆。」
李玄臻沉思半晌,最後終於回想起來,他笑了笑,「就因為妳沒有成功騙到他去買棺材,所以才指責我是個是非不分的偽君子?」
「他買不買棺材倒是其次,不過他搶了冬杏家的傳家寶青玉描金碗,害冬杏嫁不出去,這罪過可就大了,而你竟破壞了我的計畫,你也同樣有罪。」
「是嗎?這是怎麼一回事?妳倒是說來聽聽。」
他一邊慢悠悠的向前走著,一邊聽段茉兒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她有個手帕交名叫冬杏,那冬杏出生沒多久就與人訂了親,當初雙方長輩講好了,在冬杏成親之日,那傳家寶青玉描金碗將會成為嫁妝,與冬杏一起嫁進夫家。
可惜十幾年前,也就是冬杏才兩三歲時,家裡遭到土匪搶劫,那青玉描金碗也一併被歹人給搶走了。
金富貴與那群歹人私下有所來往,所以在冬杏家被劫之後沒多久,那只青玉描金碗就落到他手中。
後來冬杏的娘無意中看到自家寶貝被供在金富貴的飯館裡,就想上前索要,卻被他反咬一口,買通關係,讓冬杏的娘在官府吃了板子,一氣之下就命喪黃泉了。
過了沒幾年,冬杏的爹也因病去世,留下年紀輕輕的她孤身一人,便想求夫家早些將她娶過門去。
可她未來的婆婆卻說,若她想嫁,就必須帶著那只傳家寶,如果沒碗做陪嫁,他們是不會承認她這個媳婦的。
冬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無親無靠,平時只有被人欺負的份,怎可能有本事向金富貴索回那只碗。
身為冬杏的好姊妹,她便打抱不平假扮成算命老道,準備用計拐騙金富貴主動將青玉描金碗交出來。
結果事情快要成功時,卻因他從旁阻撓,害得差點就可以嫁人的冬杏再一次希望破滅。
聽完她的敘述後,李玄臻也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幫錯人了。
段茉兒見他有點愧疚,便非常不客氣的冷哼道:「怎麼樣?我說你是非不分並沒有冤枉你吧。」
「或許當初我的確是打擾了妳幫朋友的計畫,但是,妳用那種方法騙人也是不對。」
「方法不論好壞,只要能達到目的就是好方法。」
「好吧,畢竟妳也算是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但隨便綁住別人的馬尾巴,這種小人行徑就說不過去了吧。」
「哼!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明明是你先壞了我的好事卻死都不肯承認,我捉弄你又怎麼了?我只是有仇報仇罷了!」
她氣沖沖地朝他吐吐小舌,不客氣的轉身繼續向前走。
李玄臻楞了好一會兒,被她氣惱發火的樣子給逗笑。這丫頭還真是根直腸子,想什麼便說什麼,喜怒哀樂也全都掛在臉上,實在有趣得緊。
向前走了幾步的段茉兒突然又折回他身邊,很認真的上下打量他,「我聽說你是京城來的,這次來我們盛陽是為了你爹的壽辰,想買幾塊值錢的玉石回去給老人家當壽禮是嗎?」
「妳這丫頭打聽得倒是詳細。」
「嘿,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什麼時候起,我居然被妳當成敵人看待了?」
「就從你搶了我的香囊開始。」段茉兒氣哼哼說完,又開口說:「你會住在我家是因為我爹也是賣玉的?」
「聽說妳爹手裡有一些上好玉石,我想看看那些玉石究竟能不能入得了我的眼。」
「究竟什麼樣的玉石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咱們盛陽有嗎?」
李玄臻撫著扇柄沉思了片刻,一會兒才慢條斯理答道:「真正的好東西無須評價審視,只要一出現在眼前就能讓人無法移開視線,至於盛陽有沒有這樣的東西我是不清楚,但至少目前我還沒發現。」
「也就是說,你來盛陽這些日子,還沒買到真正想要的東西?」
「次品難登大雅之堂,買了也只會降低身價,徒讓人看笑話而已。」
段茉兒突然嘻嘻一笑,「如果我能帶你買到上等玉石,你要怎麼感謝我?」
「妳?」
「瞧不起我嗎?」
「如果妳真能讓我買到稀有的寶貝,條件隨妳開就是了。」
「你就不怕我獅子大開口?」
「要想獅子大開口,也要有那個條件才行。」
「哼!你這人說話真不好聽。」她撇撇嘴,又揮了揮小手,「這樣吧,如果在我的引介下你真的能買到好東西,你不用給我什麼好處,只要把那個香囊還我就行了。」
被她那爽朗率真的模樣所吸引,雖然他並未期待真的能藉此買到好玉石,但他願意相信她一回。
李玄臻笑了笑,忍不住抬手捏了她那軟軟的臉頰一把,「成交。」
 
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段茉兒滿腦子都是他剛剛那個親暱的小動作。
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再說她和他又不是很熟,之所以想要幫他找玉石,也只是想討回自己的香囊罷了。
可他居然對她又摸又捏,擺明把她當小孩子一樣玩弄,這讓她不太高興。
偏偏那男人捏完摸完後,就像個沒事人一樣轉身走了,害她這股氣無處發洩,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跟在他屁股後面暗自咕噥著。
李玄臻本以為這丫頭會將自己帶到某間玉器行,可當他隨她走了一陣子後才發現,不知不覺中,兩人竟已出了城門。
城外漫山遍野開滿了野花,一眼望去,只有零星的幾戶人家在遠處巍然屹立。
「妳到底是要帶我去買玉,還是去挖玉?」
「雖然咱們盛陽產玉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不過挖玉這樣的本事,目前我還沒學會。」話落,她伸手指著不遠處一個低矮的小院落,「瞧見沒,就是那裡頭,有個怪叔叔專門蒐集各種各樣的美玉,小聲對你說哦……」
段茉兒突然扯住他的肩膀,附耳又道:「其實咱們盛陽城那些有名的玉器店裡頭賣的東西,有很多根本就一文不值。」
她的氣息突地迎面撲來,清清爽爽、不香不膩,很是好聞,讓他一陣迷亂。
李玄臻見她瞳仁黑白分明,講悄悄話的時候一雙大眼圓滾滾地來回亂轉,表情十分真摯可愛,心頭不禁一動,便將她拉進懷裡,在她的頰邊大大嗅了一口。
她大驚,急忙掙脫並跳出三尺開外,紅著臉大叫,「你……你幹麼非禮我?」
被她驚慌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他舉起手,手中不知何時多了隻小蟲子,「誰非禮妳了!我只是看到妳的身上有蟲子,順手幫妳拿下來而已,既然妳嫌我多事,那蟲子還給妳就是了。」
說著便快步向她走去,試圖將那隻小毛蟲重新放到她身上。
段茉兒被他手中軟軟小小的東西嚇得呀呀直叫,「拿開點、拿開點,不許把那可怕的東西拿來。」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軟軟的小毛蟲。
她尖叫的模樣再一次逗樂了李玄臻,捉弄了她好一陣後,才好心放過她。
他將小毛蟲扔回草叢裡,戲謔道:「妳別再尖叫了,不然鄉里的人聽到妳的叫聲真誤以為妳被非禮就不好了。」
段茉兒嗔瞪他一眼,領著他走到那小院子的門前,並拍打著門板上面的鐵環。
「怪叔叔你在家嗎?我是茉兒,你快開門呀,我知道你在裡面,我知道你聽得到的……」
她用力拍了好半晌,裡面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妳說的那位怪叔叔會不會外出走訪親友了?」
「不會的,怪叔叔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平日最大的愛好就是在房子裡打磨他蒐集的玉石。」她想了想,突地轉身從地上拾了塊小石頭,縱身一跳將石頭丟進院子裡,一邊丟還一邊喊,「怪叔叔你快開門,再不開門,我就把你家門口的石頭都扔到你院子裡去了。」
話音剛落,就聽屋裡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到片刻,門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壯,穿了一件青布衫,下巴蓄了一把鬍子,腳上踩著一雙破舊布鞋,臉有些髒還帶著點睡意,顯得十分頹廢。
他瞇著眼瞪著段茉兒,沒好氣道:「妳這調皮丫頭,連覺都不讓人好好的睡,知不知道睡眠不足是會死人的?」
「嘿嘿,都太陽曬屁股了,睡多了也不好嘛。」
說著,她嘻皮笑臉的就想擠進門裡,卻被那人給攔住,「妳今天幹麼來了?」
段茉兒反手將旁邊看熱鬧的李玄臻給拉了過來,笑道:「我給您帶來個有錢少爺,他想買最好的玉,價錢不是問題,只要能讓他瞧上眼,要多少銀子隨您開。」
這番話說完,不但李玄臻很無言,就連那中年男子也同樣有些尷尬。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公子一番,見公子狂肆俊挺,氣質卓然,倒是個世間少有的翩翩公子,不禁在心裡讚嘆了一聲。
「這人是誰?妳一個姑娘家,怎麼可以隨便和陌生男子混在一起?雖然妳娘已經過世了,但她臨終前,可是吩咐過我要好好盯著妳的。」
「哎呀,怪叔叔你想太多了,這位公子是從京城來的,他想買玉,可在盛陽城裡挑了好多家都找不到喜歡的,所以我才把他帶到你這裡瞧瞧,看有沒有合他眼色的寶貝好讓他帶回去。」
那中年男子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讓他們進了屋裡。
早在來到這荒郊野外時,李玄臻便沒對這裡抱太大希望,之所以會陪著段茉兒一起瘋,也是因為這丫頭實在太有趣了,讓他情不自禁的就想跟在她的身邊,沒事就可以逗弄她一番。
眼前這個小院落實在簡陋得很,放眼望去只有三間小瓦房,都已經舊得無法再翻修了。
院子裡養了幾隻雞鴨鵝,見有生人進來,嘰嘰呱呱一陣怪叫並閃躲到角落。
李玄臻自幼錦衣玉食,雖然小的時候也曾隨著父皇到民間微服私訪,但倒不曾來過像這般簡陋窮困的地方,令他有些不自在。
中年男子將兩人領到了房間裡,只見裡頭的東西堆得亂七八糟,他並不想嫌惡這樣的地方,可這種地方能有好玉石實在很難相信。
「公子想要買什麼樣的玉?」
進屋後,男人開門見山問。
李玄臻淡然回答,「最好的。」
那人先是一楞,隨即笑道:「玉的種類繁多,又因各人喜好不同、被視為最好的標準也各有千秋,光憑『最好的』三個字無法篩選,不知公子可有具體一些的要求?比如軟玉或是硬玉?成品還是非成品?用做掛飾還是用來裝飾?」
「最好的。」
他尋了個座位坐下,慢條斯理的打開扇子搧了搧,表情不變、氣勢不變,就連答案也不變。
男人皺了皺眉,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回答。
段茉兒看不過去,走過來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你這人可真難伺候,想買什麼樣的就直說嘛,你不說,別人怎麼知道該怎麼挑?」
「能說出要求的就不是最好的了。」
這個答案讓她為之氣結,只能嘟著小嘴躲在一邊生悶氣。
那中年男子聞言倒是笑了,「公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您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話落,那男子轉身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工夫,他便拎著一只灰塵滿佈的箱子走了出來。那箱子外層雕著古怪的花紋,看上去年代十分久遠,舊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那人將箱子放到李玄臻面前,對他說:「這裡面的玉石都是我這些年來精心蒐集回來的寶貝,公子可以看看這些東西能不能入公子的眼。」
說著他打開箱子上的銅鎖,掀開箱子,並小心翼翼地揭開上頭保護的紅綢布,臉上盡是自信與得意。
原本不抱希望的李玄臻,在看到裡面工工整整地擺放了十幾種大小不同、樣式不同、顏色亦不同的上等玉石之後,不由得眼睛一亮。
一隻雕工精細的黑翡翠展翅大鷹被打磨得栩栩如生,墨綠色大玉扳指的成色也絕對是世間少有,還有兩隻黃玉小獅子,不僅玉質完美,就連磨工也十分精緻,在這箱子裡頭果真各個都是價值不菲的寶貝。
他仔仔細細地端詳,最後視線落在一塊潔白無瑕的羊脂玉上,這塊玉有茶壺大小,方方正正的一塊,上面沒有任何圖案,外表看著有些平凡無奇,可仔細一瞧,這羊脂玉所散發出來的光澤溫潤剔透,讓人別不開眼。
他拿起那塊羊脂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陣,半晌後才輕聲道:「這玉看似平凡,其中倒藏了許多乾坤啊。」
那中年男子聞言,臉色頓時一變。
就聽李玄臻繼續道:「你這箱子裡的確都是寶貝,可和這塊羊脂玉相比,那些東西倒顯得一文不值了。」
這話說得雖然極重,可真正懂玉的人卻不得不被他的慧眼所震撼。
「公子確定要這塊白玉?」
「十分確定。」他用指腹輕輕撫摸著有一些凹凸,並不是完全平整的玉身,揚顏笑道:「還請先生開個價碼,這玉我要了。」
男人驚訝良久,才訥訥說:「實不相瞞,這白玉是一位故人寄放在我這裡的,她曾對我說過,有朝一日若有人能在這箱子中的眾多寶貝裡一眼挑中這塊白玉,便將它當成禮物贈予那人,分文不取。」
「哇!那人是誰啊,怎會這麼大方?」段茉兒聞言,一雙大眼睜得溜圓。
中年男子並未答話,只對李玄臻又道:「或許這就是有緣,既然她當年有言在先,這玉便贈給公子吧。」
「那怎麼行,無功不受祿。」說著,他從袖裡掏出一張銀票放到桌上,「若那故人真與在下有緣,便用這些銀子給他買些燒酒喝吧。」
男人沒看向銀票,因為他整個人在李玄臻選了那塊白玉之後,變得有些恍惚。
直到段茉兒和李玄臻離開他家後,他才回過神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呆呆楞楞的唸道:「白玫,當年妳託我辦的事已經做到了,果然冥冥之中都有天意。」
回想起那白衣公子舉手投足間的氣度風範,他忍不住在心底讚嘆。
那人,就是茉兒未來的夫婿吧,的確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白玫,妳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
 
「你可以把香囊還給我了吧?」
走出怪叔叔家的大門沒多久,段茉兒便一把扯住李玄臻的衣袖,不客氣的伸出細白小手,擺出索要的姿態。
他笑謔的睨了她一眼,「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妳怎麼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本公子做出這麼親暱的舉止?」
她漲紅了臉,嬌斥道:「誰對你做出親暱舉止了!我只是想要回我的香囊。你該不會說話不算話,想要違背約定吧?當初大家可是講好的,只要我能讓你買到寶貝,你就會把香囊還給我……」
見小丫頭急吼吼生怕他會賴帳的可愛模樣,李玄臻真的很想再逗弄她一陣,可他知道若繼續捉弄下去,搞不好這丫頭就會當場哭給他看。
於是他收起玩笑的心思,將那粉色香囊從懷裡掏出,遞還給她。
段茉兒如獲至寶的接過香囊,裡裡外外檢查了一遍,見香囊裡的東西都還在,便放下一直懸著的心,小心翼翼將香囊掛在腰間。
香囊裡的鈴鐺在外力的作用下,發出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
段茉兒似乎很喜歡這個聲音,白皙的小手兜住香囊底端又輕輕晃了晃,當鈴鐺聲響越來越清晰的時候,她臉上的笑容也流露出難以抑制的喜悅。
這樣一張純然的笑臉,突然讓李玄臻看得有些出神。
她明明是庶女出身,娘親死得早,又不被爹爹疼愛,平日裡還得被大娘大姊欺凌,可她卻活得那麼樂天、自在,彷彿世上的塵埃根本污染不了她潔白的靈魂。
他自幼生長在皇宮,從小到大見過最多的就是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為了權、為了勢、為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他身邊的人一個個變得狡詐陰險、心計滿腹。
就連那些大臣家裡的閨女,小時候是粉雕玉琢的單純可人兒,但隨著年紀的增長,隨著父兄一輩在朝中的權勢起伏,逐漸被當成可供利用的棋子,使得她們失去原來的自我。
而眼前這個人卻是獨一無二的,純真、無邪,彷彿再怎樣艱困的環境也沒讓她改變自己。
他突然有個想法冒了出來,想用天下間最堅固的堡壘將她保護起來,如果沒有外界的紛擾,她也許就會永保純潔天真吧。
李玄臻被自己突然產生的想法感到震驚,再抬頭時,就見段茉兒很孩子氣的衝著他招招手,「怎一直傻站著?走啊,我們該回去了。」
說完便笑嘻嘻的轉身,蹦蹦跳跳的向前走。
他笑了笑,舉步跟上。她個子不高,身材瘦削,一頭黑髮隨意挽起,露出了她纖細白皙的頸項,小巧圓潤的耳廓珠圓飽滿,就像兩只可愛的小元寶。
才想從她的身上移開視線,卻不經意看見她右耳下方有一顆拇指大小的紅色梅花痣!
他微微一怔,疾步向前,在更近的距離下看,那顆紅色梅花痣越發明顯,顏色紅如鮮血,非常引人注意。
段茉兒似乎感受到他灼熱的視線,轉過頭不解的看向他,「你瞧什麼呢?」
李玄臻伸手指了指她的耳後,「妳的耳後有一顆梅花痣。」
「是啊,我聽香香說那顆痣挺大的,可惜我自己看不到,不過我娘曾經對我說那是個象徵大富大貴的痣,一般人還長不出來呢。」她摸了摸耳後,皺皺小鼻子,「幸好沒長在臉上,不然我就真嫁不出去了。」
他直楞楞的看著她,心裡思緒翻騰著。
是她嗎?會是她嗎?
難道白太傅口中所說的,那個可以助他登上大寶的人,就是段茉兒?
可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又生活在一個極其單純的世界裡,又怎能幫他呢?
如果他真的將她帶到腥風血雨的朝堂中,那她此刻臉上的純然和天真,是否也會因此被一併抹去?
李玄臻感到興奮的同時,卻也有幾分猶豫。
此時不遠處傳來馬蹄聲,段茉兒看了眼道:「哎,那人不是你的隨從嗎?」
只見明軒騎馬疾速趕來,到了李玄臻面前時縱身下馬,臉上有著幾分不悅與緊張,「少爺,您怎麼逛到城外來了?」
還好有暗衛隨時跟在他身後保護,否則他這四王爺若出個什麼意外,他們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我帶你家少爺出門買玉……」
段茉兒不懂這個隨從幹麼這麼緊張。盛陽城的治安一向很不錯,再說,他們雖然出了城,可怪叔叔家就在城郊,也不過就是半個時辰的腳程,他有必要擔心成這樣嗎?
沒等明軒答話,李玄臻便將他拉到一邊,避著段茉兒的目光,小聲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明軒一怔,有些不可思議的盯著她瞧了好半晌。
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她便啐了他一句,「喂,你看什麼吶?」
他急忙回神,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主子,主子衝著他輕輕點了點頭,又低聲交代了幾句,他這才應了聲,「我這就去辦。」
說著便拉過馬韁縱身上馬,向段茉兒點了點頭,轉身又疾馳而去。
她一頭霧水,問道:「他到底是來幹麼的?」
李玄臻微微一笑,「我對他說咱們還要在城裡轉轉,讓他不必跟著,將他打發回段府休息了。」
「那他幹麼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盯著我看?」
「大概是因為妳長得特別可愛,所以他才不自覺多看了兩眼吧。」
段茉兒面色一紅,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這人真是沒個正經,懶得理你。」
「反正時間還早,不如妳再陪我四處走走,等下我再請妳吃飯好不好?」
「那我想吃聚福樓的大閘蟹。」
他寵溺一笑,輕聲道:「好!」
終於拿回香囊,又狠狠敲了李玄臻一頓大餐的段茉兒,在酒足飯飽之後,心滿意足的捧著滿滿一袋子的大閘蟹回府,準備晚上和香香一起享用。
結果才走到段府前,就見府外圍滿了官兵。
她探頭探腦好奇的問:「這是怎麼啦?怎麼這麼多官兵守在我家門口?」
正說著,就見段老爺、段夫人還有段靈兒從府內走了出來。當他們看到段茉兒時,除了段老爺一臉為難、眉頭緊皺之外,其他兩人都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妳這個偷竊犯居然還敢回來?」段夫人冷冷一笑,對領頭的捕快陳大力說:「陳捕頭,這就是段府的二小姐段茉兒。」
段茉兒一臉莫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那黑山老妖幹麼叫她偷竊犯?
還是段老爺看不過去,大步走到她身邊小聲道:「茉兒啊,家裡不缺妳吃、不缺妳穿的,妳怎麼就偷了人家的東西呢?」
她緊蹙眉頭,「爹,我偷了什麼啦?」
「哼!妳偷什麼自己心裡有數。」段靈兒開口,「如今都已經人贓俱獲了,居然還想狡辯,真是不要臉,我們段家怎會養出妳這麼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她恨不得用天下間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段茉兒,因為今天陪李公子出門遊玩的機會本是屬於她的,如果不是段茉兒從中阻擋,她又怎會錯過這個大好時機?
讓她既開心又意外的是,在半個時辰前,官府突然派人來搜查,說是喜客來飯館的老闆金富貴到府衙報案,說他的鎮店之寶青玉描金碗被盜,而偷盜者就是曾經冒充算命先生向他騙碗的段茉兒。
這時,陳捕頭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只看來很眼熟的玉碗,段茉兒仔細一瞧。這不就是不久前在飯館裡看到的,那個供奉在神龕上的青玉描金碗嗎?
怔了半晌,她滿臉不解。
陳大力道:「金富貴懷疑妳偷了他的玉碗,我們在妳房裡果然搜到這只玉碗。如今罪證確鑿,段二小姐就同我去衙門走一趟吧。」
段茉兒氣得哇哇大叫,「這根本就是栽贓嫁禍,我根本沒偷那只玉碗,那金胖子含血噴人,他冤枉我。」
她不知道為何一夕之間自己居然成了個偷竊犯,只知道自己被人給誣陷了。
情急之下,她看到不遠處正在看熱鬧的李玄臻,一把將他抓了過來,「他知道的,那天他也在場,他可以證明我沒偷金胖子的東西。」
陳大力斜眼睨著他,「這人是誰?」
「他是從京城來的,現在正在我們府上作客。」
「他在不在場並不足以證明什麼,既然玉碗是在妳房裡找到的,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段二小姐,別再磨蹭了,趕緊和我們回衙門吧。」
眼看她就要被人拉走,許久沒出聲的李玄臻突然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可以出面解決這個問題,但妳要答應我,一旦我幫了妳,妳就要乖乖聽從我的命令。」
段茉兒急得滿頭是汗,她爹只會乾瞪眼乾著急,半句話也說不出來,而段夫人和段靈兒則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恨不得她明天就被斬首示眾。
現下她四面楚歌,沒人能在危急時出面幫忙,她只能看向笑得一臉邪氣的李玄臻,低聲問:「你要怎麼幫我?」
「妳答應會乖乖聽話了?」
她能不答應嗎?如果這人不幫她,接下來她就會被押送到衙門,輕則挨一頓板子,重則坐上幾年的苦牢,無論是哪種下場,她都無法接受。
李玄臻見她不再吭聲,便自負的笑了笑,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慢條斯理的從腰間掏出一枚玉牌。那上面清清楚楚寫了幾個字—御賜四王。
旁人或許看不懂這幾個字代表什麼,在官府當差的陳大力卻嚇得臉色一白,急忙撩袍跪倒,戰戰兢兢道:「下官見過四王爺。」
這一聲喊出口後,所有的官兵都跟著跪了一地。
段府上下聞言,都不敢相信的露出震驚的表情。
四王爺?
這個翩翩佳公子居然是四王爺?
所有人都被這個陣仗嚇到,連忙跪下。
只有段茉兒還傻呆呆的站著,茫然地盯著那個巍然站在風中的男子。
這人是四王爺?
當今皇帝的四兒子?
她震驚了許久,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彎下膝蓋跪倒在他的面前。
看著滿地跪倒的人群,李玄臻不疾不徐的收回玉牌,傲聲道:「這位捕頭,本王想親自帶她上京審問,你可有異議?」
陳大力嚇得直搖頭。他哪敢有什麼異議?堂堂四王爺、皇帝的親生兒子,別說要把一個罪犯帶走,就算當下想了結他這條小命,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李玄臻滿意的笑了笑,轉身對仍是一臉呆怔、無法回過神的段茉兒道:「既然如此,妳就同本王一起上京吧。」
第四章
李璟祺就是當今四王爺李玄臻這件事,令段府上下震驚不已。
雖然段夫人早就看出這位李公子氣質高貴,肯定出身不凡,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對方竟然是皇室中人。
不僅是皇室出身,還非常有希望在當今皇帝百年之後榮登大寶。
如果靈兒能早一點博得李公子喜愛,說不定四王妃的尊貴身分就是她的了。
可惜的是,那四王爺不但從頭到尾都沒拿正眼瞧過靈兒,還在段茉兒被指控為偷竊犯之後,拿出御賜玉牌,親自為她作保。
表面上說是要帶段茉兒入京再審,可這樣的話恐怕連三歲稚童也難以相信吧。
一個小城鎮裡的偷竊犯而已,何必驚動京裡的王爺親自審問?
這擺明就是替段茉兒開脫,以公謀私。
可人家是堂堂四王爺,金口玉言,別說小小的捕頭不敢說什麼,就算盛陽城的官老爺見了李玄臻,還不是磕頭跪拜以禮相待。
眾人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四王爺將「犯人段茉兒」押上馬車。
段老爺雖然怯懦怕事、畏懼自家夫人,可親眼看著女兒被人帶走,還是難過得抹了把老淚,趁人不備時,偷偷在段茉兒手裡塞了一把銀票。
此番一別,不知何日再見,就算他平時再怎麼忽視這個小女兒,這時也難免生出幾分離別之情。
段茉兒呆呆傻傻的在眾人的圍觀中踏上離開盛陽的馬車,腦袋裡亂成一團,直到現在她都不敢相信,一夕之間的變化竟然這麼大。
昨天,她還是個自由自在的段府二小姐,雖然在家裡不受寵,又經常遭受段夫人和姊姊的欺負,可起碼日子過得心安理得。為何一夜過去,她竟成了偷竊犯?
那只青玉描金碗根本不是她偷的,金富貴居然一口咬定凶手是她。
更讓她難以理解的是,陳大力怎麼會在她的房間裡搜出罪證?
究竟是誰想冤枉她?
段夫人?段靈兒?金富貴?
太多難解的疑問令段茉兒頭痛欲裂,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馬車早已駛離盛陽城。
撩開車轎的簾子,她看著前面騎馬的兩個男子,一個是突然間從李璟祺變成大銘王朝四王爺的李玄臻,另一個則是他的貼身護衛明軒。
隔著車簾偷偷打量李玄臻,這人前一刻還和自己嘻笑打鬧,轉眼之間,卻高高在上得讓凡夫俗子無法接近半分。
馬車規律的向前疾駛,段茉兒輕輕放下車簾,右手本能的摸向她娘繡給她的香囊。
半晌後,她將鈴鐺取出,捏著鈴鐺的頂端想要晃動它,但猶豫了好一陣子,她又無奈的將它收回香囊,銀製小鈴鐺就這麼隔著軟軟的布料被她緊緊握在手中。
算了,未來的命運如何,就讓老天定奪吧,太早知道天機,是會減了自身的福分的。
輕輕闔上雙眼,不知不覺,她漸漸陷入沉睡之中。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馬車似乎早就停了下來,尋了個安靜的地方整頓休息。
她微微睜眼,見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條薄毯,將其擱至一旁,剛欲下車活動一下四肢,卻聽車外傳來明軒低沉的嗓音。
「金富貴那邊已經打點好了,收了銀子之後,相信他不會輕易多嘴的,至於段府那邊,除了段老爺之外,其他人應該不會對段二小姐的遭遇產生什麼同情。」
正坐在火堆前烤肉的李玄臻,慢條斯理的在火架上翻烤著野雞腿,聞言後只是微微一笑,「這樣很好,沒有後顧之憂。」
明軒卻有點遲疑地說:「可如果被段姑娘知道她之所以會成為偷竊犯,全是王爺一手安排,恐怕以後……」
火光之中,李玄臻輕輕抬眼,斜睨他,「該她知道的可以讓她知道,至於不該知道的,就沒必要說給她聽了。」
他急忙點頭,「王爺的意思屬下懂了。」
寂靜的夜裡,除了草叢中偶爾傳來的蟲叫聲外,只能聽到柴火燃燒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段茉兒感覺自己的心怦怦直跳,不知是怒氣還是恐懼使然。
她之所以會被人冤枉偷了玉碗成為偷竊犯,都是他一手安排的?
仔細回想,當她帶著李玄臻去城外買玉,回程時的確看到明軒和他之間小聲交談了什麼。
那時明軒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彷彿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祕密……但李玄臻大費周章的陷害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還有,為何李玄臻在陷害她之後,又當眾表明他是當朝四王爺的身分,要將她帶去京城?
一切的一切,彷彿隱藏著什麼目的,莫非有什麼巨大的陰謀在等著她?
先前被冤枉時,她本以為李玄臻會成為她得以依賴的靠山,沒想到造成她有家歸不得的幕後黑手,就是這個看似無害、實則陰險的可怕男人。
想到這裡,段茉兒通體生寒,突然覺得天大地大,竟沒有她安然棲身之所。
這時,車門突然被人拉開,她就這麼和李玄臻那雙清亮的眼眸四目相對。
他微一挑眉,隨即笑開,「餓了嗎?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段茉兒用了好大的力氣才掩飾住心底對他的恐懼,強作鎮定的裝出一副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外探了探,懶洋洋問:「我們到哪了?為什麼不找客棧?」
「這裡是麗山,附近沒有住戶,車馬暫時在這裡休息,明日天亮起程,大概再趕個二、三十里路,就能見到城鎮了。」說著,伸手將段茉兒拉出車外,「妳睡了一路也該餓了吧,先出來吃點東西,明軒打了幾隻山雞,味道很不錯。」
段茉兒被他拉出車外,一下車就聞到烤熟了的肉香味,明軒見她出來,衝著她笑了笑,順手將一隻剛烤好的雞腿遞給她。
她接過來聞了聞,坐在兩人身邊,小口小口的吃起來。
野山雞的味道的確不錯,可一想到這兩人心懷叵測,將來不知還有什麼陰謀等待著她,吃到嘴裡的東西,也隨著心情變得複雜而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好不容易將一隻雞腿吃掉,她起身對兩人提了個藉口,「我肚子疼,要去那邊方便一下。」
明軒沒吭聲,倒是李玄臻笑了笑,對她道:「小心點,別走太遠,這附近有蛇出沒,被咬到就麻煩了。」
段茉兒點點頭,小心翼翼的走出兩個男人的視線範圍,待她確定那兩人已經完全被甩在身後時,開始飛也似的一路向前奔跑。
心底產生了一股強烈的信念,她要逃開這片黑暗,逃出那男人的監視,天大地大,總會有她的容身之所……
就在她拚命向前跑的時候,沒料到下一刻竟一頭撞進一具溫暖的懷抱。
那人在黑暗中緊緊將她抱進懷裡,輕笑地說:「不是說想要方便,怎麼跑得滿頭大汗?」
抬起頭,藉著月光她總算看清那人的長相。
李玄臻?
她嚇了一跳,一把推開他的懷抱,像隻受到驚嚇的小獸一樣驚恐的瞪著他。
他卻拿出手巾,慢條斯理的給她擦擦額上的薄汗,輕聲細語道:「這山裡到處都是蛇蟲鼠蟻,如果妳不想早死,就別再做出這麼魯莽的舉動。」
驚恐過後,盛大的憤怒猛地湧上,她氣惱的指著他喊,「我知道是你,是你害我變成偷竊犯,是你收買金富貴冤枉我,是你讓我有家不能回,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她哇地一下哭出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害我?」
被她哭鬧著指責的李玄臻微微瞇起雙眼,月光下,他身姿倨傲,絲毫沒有因為她的指控而露出半分詫異。
「沒錯,是我收買金富貴,讓他冤枉妳偷了他的玉碗,妳被人陷害為偷竊犯的這個局,也是我親手所佈。」
聽他毫不否認,段茉兒氣得小臉煞白,恨不能將這男人撕成碎片,「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要帶妳回京城。」
「我不去!」
李玄臻微微沉下俊顏,冷冷道:「妳已經沒有退路了。」
他走向她,勾起她的小下巴,陳述事實般冷聲又說:「別忘了妳只是段家的一個庶女,段夫人和段靈兒視妳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妳爹根本沒把妳這個女兒放在心上,官府那邊還留著你的案底,妳覺得妳真回去了,會有妳的棲身之地嗎?」
段茉兒被他這番無情的話語刺激得放聲大哭。
李玄臻見她哭得傷心委屈,難過得像個孩子,不由得心頭一軟,將她攬進懷裡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別難過了,有本王給妳當靠山,妳的人生還沒到末日盡頭。」
哭了好一陣子之後,段茉兒從他懷中仰起臉,哽著嗓子問:「你為什麼一定要大費周章的將我帶去京城?」
「妳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在她探究的目光中,他緩聲道:「假話就是,本王見妳貌若天仙對妳一見鍾情想將妳留在身邊,據為己有。至於真話就是,妳對本王來說,很有利用價值。」
不理會她瞬間流露出來的震驚,他淡淡又說:「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經過那晚之後,段茉兒沒再不自量力地想要逃跑。
但自從她得知自己之所以會蒙此大難的真正原因,是她耳後長了一顆梅花痣之後,就決定把李玄臻和明軒當成敵人一般來看待。
趕往京城的路上,她為了刁難兩人,不是嫌馬車趕得太快,就是嫌客棧裡的東西太難吃。
李玄臻倒是沒把她的小孩子脾氣放在眼裡,她想折騰,就由著她去折騰,反正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就算她再怎麼刁蠻,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倒是明軒有些看不過去,總覺得自家王爺都已經對她低聲下氣了,就算她真的很委屈,也該適可而止一點。
這日,一行人輕車慢行,終於趕到湘西境內,這地方和麗山一樣荒涼,想找住宿的客棧非常不容易。
擔心夜裡下雨會導致路況難行,他們趁天黑之前,找了間破廟暫時落腳。
一路上和李玄臻鬧彆扭的段茉兒不想待在廟裡,便一個人坐在外面,叼了根野草,一邊用小木棍逗弄著螞蟻窩。
天要下雨之前,螞蟻的活動特別頻繁,她把吃剩的燒餅渣子放在螞蟻窩前,就見成群的螞蟻為了把食物扛進洞裡,幾乎整窩螞蟻全出動了。
她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
明軒不知何時走過來,蹲在她面前,「這一路上妳都繃著臉,突然笑了,倒讓人覺得有些不適應。」
段茉兒急忙收住笑容,狠狠白了他一眼,哼道:「你走開,我不和你說話。」
「妳還生王爺的氣?」
她用小木棍逗著螞蟻,理也不理他。
過了好半晌後,才冒出一句,「那個人又陰險又可怕,我不喜歡他。」
她看不透李玄臻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外表斯文儒雅,說話也是輕聲細語的,可他給她的感覺卻是非常邪惡,充滿心機。
明軒嘆了口氣,坐到她對面,「王爺是個好人,只是自幼生長在宮廷之中,已經習慣將真正的心思隱藏在外表下,但一路行來,我知道王爺是拿真心待妳的。」
「他說我對他有利用價值,我能讓他利用什麼?」
「其實我也不清楚,不過在出京之前,王爺的老師曾跟他說,盛陽城有個耳後長梅花痣的人,可以助王爺登上大寶之位。」
段茉兒摸了摸耳朵後面,哼道:「胡說八道。」
他笑了笑,「是真是假,等王爺帶妳入京之後,自然就知道了。」
正說著,就見李玄臻朝這邊走了過來,明軒急忙起身,找了個要生火做飯的藉口,轉身走了。
「一會兒就要下雨了,進裡面待著去。」
她仰起小臉,惡狠狠瞪他一眼,「我就偏要留在外面。」
李玄臻居高臨下,負手而立,俊美的臉上依舊是溫和淡然的笑容,「妳不怕被淋成落湯雞?」
「那是我的事,和你無關。」
面對她惡劣的態度,李玄臻倒也不惱,「那妳繼續在這玩吧,記得餓的時候進廟裡吃東西。」
說完,轉身走了。
段茉兒瞪著他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此刻,天邊轟隆隆傳來打雷聲,沒過多久,豆大的雨點便落了下來,她原本還想繼續堅持,但被雨淋濕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便倖倖然的跑回廟裡躲雨。
見她乖乖進來,李玄臻強忍笑意,將一塊燒餅遞給她,「要吃東西嗎?」
「不吃!」她一屁股坐在離他最遠的地方,手裡玩著那根小木棍,在地上寫寫畫畫。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雷聲也越來越響。
沒過多久,段茉兒便覺得腹中饑餓,眼神忍不住瞟向李玄臻手上的燒餅。
當兩人視線不經意碰在一起時,她忙不迭收回目光,繼續低頭玩小木棍。
李玄臻知道她在鬧小孩子脾氣,便走過來將吃的和水遞給她,「就算妳想和我發火,也該填飽肚子才有力氣,不然一旦餓死了,變成孤魂野鬼,這荒郊野外的可沒人理妳。」
段茉兒還想再耍脾氣,可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便氣惱的接過燒餅惡狠狠的吃了起來。
「晚上妳睡那裡,我讓明軒給妳鋪了厚厚的墊子,還有毯子可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廟的一角被整理得十分乾淨,有墊子有薄毯,雖然比不起客棧的房間乾淨,但在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也算難得的休息之處了。
她用力咬著餅,別過臉地倔強道:「我晚上要去睡外面,才不和你住一塊。」
「可是外面正在下雨。」
「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一會兒雨停了我就走。」
「妳一個姑娘家,就不怕在外面遇到危險?」
「再危險,還比得過你危險嗎?」
李玄臻聞言,倒也不惱怒,慢吞吞坐在她身邊,喝著隨身帶著的清水,「湘西一帶,晚上會有趕屍匠出沒,如果妳真的決定睡外面,真遇到趕屍匠了,就要和屍體住在一起了。」
「趕屍匠?那是什麼?」
「這是當地的一種風俗,死在外面的當地人,不想客死異鄉,家人便請趕屍匠引領著死者的屍體回家,讓死者回鄉安葬,免得在外面做孤魂野鬼。」
段茉兒好奇的眨眨眼,「你都說是屍體了,怎麼回家啊?」
「那妳就要問那些趕屍匠了,據說他們有方法讓屍體自己找回家的路。」
「如果屍體真會自己找回家,那不就是詐屍?」
李玄臻笑了笑,「詐屍倒是不至於,但是趕屍匠如果遇到這種天氣,肯定會將屍體帶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休息,如果妳真的要住外面,也許有眼福看到一跳一跳的屍體向這邊走來……」
話音剛落,段茉兒就臉色蒼白的向他身邊靠去幾分。
雖然行動上做得很明顯,但她嘴巴依舊不饒人的喊著,「胡說八道,你說這話是想嚇唬三歲孩兒啊!」
不遠處的明軒見狀,偷偷直笑。這段茉兒到底是個小丫頭,怎可能鬥得過王爺呢。
李玄臻見她緊挨著自己,忍不住嘴角微揚,也不揭穿她。
天色將晚,大家趕路都累了,紛紛找了地方入睡。
睡到半夜,段茉兒一陣內急,睜開眼,見破廟裡的火堆依舊燃著,不遠處明軒抱著一把劍瞇著雙眼守夜,李玄臻則靠著石柱子打著盹。
她翻過來又翻過去,想要出去小解,可一想到李玄臻給她講的趕屍事件,索性閉著眼繼續睡,奈何小腹難忍,最後只能起身,一個人來到廟外。
離開火堆的光亮,廟外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雖然雨已經停了,可天上沒半顆星斗,連月亮也瞧不見,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折回來,走到李玄臻身邊,用腳尖踢踢他。
他睡得很淺,聽到她腳步聲就已經醒了過來,睜開眼,見她嘟著嘴,可憐兮兮的瞧著他,眼底泛著幾分委屈,很小聲地對他道:「我內急,你陪我去。」
話落,雙頰羞得通紅,要她對一個男子說出這樣的要求,實在令人難堪。
「怎麼?害怕一個人出去?」他戲謔地說。
段茉兒的臉頰紅得更加徹底了,李玄臻知道再逗下去,這丫頭搞不好會哭了出來,便起了身,陪她來到外面。
廟外是一片高粱地,段茉兒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內急,心底緊張得直打鼓。好黑啊,還有烏鴉的叫聲。
聽說烏鴉多的地方死人也特別多,難道這裡曾有過很多死人?
越想越害怕的段茉兒在解決完之後,急忙提上褲子,剛一起身,就見不遠處一個白花花的影子在夜空裡飄飄蕩蕩。
她瞪圓雙眼,見那白影飄蕩的幅度越來越大,嚇得尖叫一聲,「鬼呀!」
隨即轉身,拚了命的往外跑,見李玄臻就在眼前,一頭撲進他懷裡。
她閉著眼哆嗦的指著後面,「有……有鬼有鬼,有一個大白鬼!」
李玄臻抱著她軟呼呼的身子抬眼一瞧,不禁笑了,「別怕,不過是個穿了衣裳的稻草人罷了。」
段茉兒聞言,壯著膽子回過頭,仔細一瞧,果然是個稻草人。
她面色一窘,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然緊緊巴在他懷裡,樣子就像隻八爪魚。
抬眼,對上李玄臻促狹的目光,她不由得一陣懊惱,想掙脫他的懷抱,卻被他摟得死緊。
他略帶嘲笑的看著她,戲謔道:「沒想到妳這個小神棍那麼怕鬼,當初給那金富貴測命的時候不是說得有模有樣、頭頭是道的嗎?」
「不要叫我神棍,我不是神棍,其實我會算命的,只是我不想算而已。」
李玄臻不相信地嗤笑,「既然妳說自己會算命,那為什麼沒算出來本王是個王爺?為什麼沒算出來本王想要陰妳?為什麼沒算出來,剛剛那只是個稻草人而不是鬼?」
好不容易掙脫他懷抱的段茉兒,繃著小臉不說話,雙手用力抓著腰間的香囊。
在很多人眼中,會算命是非常厲害的,可在她的眼中,會算命卻是件極可怕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學會這個本事的,她只知道自己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能看懂易經六十四卦象,也不知從何時開始,隨便碰個什麼東西,就能卜出當時的卦象。
而香囊裡的那個小鈴鐺,則是個非常了不得的東西。
第一次搖鈴鐺,她就算出很多自己不敢相信的東西。
記得那次,她搖完了鈴鐺,卜出一卦,卦裡提示,她有大孝之災,結果不出三日,她娘就去世了。
當時她怕極了,覺得那鈴鐺就是一個詛咒。
娘臨死之前對她說,那鈴鐺裡藏了很多祕密,不到迫不得已,千萬不可隨便搖動。
從那以後,她便將鈴鐺時時刻刻帶在自己身邊,外人看起來那只是個普通的小飾物,只有她知道,那鈴鐺裡藏了很多凡人所不知道的玄機。
見她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李玄臻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他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遞給她,認真道:「再過兩日,我們就會抵達京城,這玉佩是代表我的信物,妳小心收好,如果有什麼突發狀況發生,憑著這塊玉佩,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回過神的段茉兒看著他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塊質地上乘的雞血玉,雕琢得很繁瑣,但她還是看出這塊玉是一隻展翅飛翔的紅鳳。
她遲遲未接,帶著幾分抗拒。
李玄臻卻突然笑了,調侃道:「又不是定情信物,妳扭扭捏捏的幹什麼?」
她氣惱的瞪他一眼,不客氣的將玉接過手,帶著幾分哀怨,轉身進廟了。
他搖頭笑笑,也隨著她的腳步,一同走了進去。
 
又走了幾日,他們終於抵達了京城。
天子腳下果然比其他地方更勝幾分,偌大的京城裡各處繁華昌盛,四周的建築也比盛陽城奢華幾分。
段茉兒被接進四王府裡的時候,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目光。她以為段府修建得已經有夠奢侈了,可比起四王府的闊氣,段府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她雖然也稱得上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可來到四王府後,就如同鄉下人進了城,看什麼都覺得驚奇。
府裡的管家早就接到了主子即將回來的消息,也知道這次主子還帶了個貴客回來,交代府裡上下好生招待伺候。
於是段茉兒前腳剛踏進四王府,便有成群的丫頭婆子過來給她梳洗打扮。
她也不推辭,這一路上,她吃得不好住得不好,連澡也不方便洗,如今總算可以脫下那身衣裳,好好泡一個熱水澡了。
而李玄臻則沒那麼閒適快活,回府換了身衣裳,便在明軒的陪同下,入宮給皇上請安。
皇宮的御書房裡,李玄臻正向父皇稟告此番去盛陽的所見所聞。
父子倆相談了一番,年逾六旬的老皇帝便覺得有些累了,將他打發了出去。
李玄臻恭敬的退離御書房,便在外頭遇上一個身著白色錦緞的年輕男子。
那男子見到他,微微一笑,玩世不恭的衝著他施了一禮,笑道:「四皇兄,好久不見。」
「五弟,別來無恙。」李玄臻淡淡地說。
「四皇兄此番去盛陽,玩得可還盡興?」
「託五弟的福,一切安好。」
「四皇兄不在京城的日子裡,兄弟對你十分想念,如今你回來了,有時間咱們可以把酒言歡,好好聚聚。」
「五弟有心了,為兄這次回來確是帶了不少好酒,改日讓府裡的奴才給五弟送去幾醰嚐嚐。」
「謝四皇兄美意。」
「五弟不必客氣。」
「我還有事面見父皇,先行一步。」
「五弟請。」
兩人雙雙拱手,客套相讓,待五皇子離開之後,他臉上的笑容才慢慢卸下。
走下台階,就見不遠處有個白衣男子正負著雙手,佇立在前方。
李玄臻快走幾步來到那人面前,露出真心的笑容,「太傅,最近身體可好?」
那白衣男子大約四十多歲,容貌淡雅俊俏,身長玉立,有股說不出來的高貴淡漠,天人之姿。
他微揚唇瓣,露出淺笑,「剛剛免費觀賞你和老五之間虛情假意的問候,覺得甚是有趣。」
李玄臻笑了笑,「既然老五想要找我陪他演一齣兄友弟恭的戲碼,我又豈有不陪之理。」
白衣男子點點頭,半晌後,問道:「人帶回來了?」
「目前已經被我安置在府上安歇。」
「一起出宮吧,我正好過去瞧瞧。」
 
此時的四王府內,被梳洗打扮一番後的段茉兒一身清爽,但看著眼前這間佈置奢華的寢房,情緒卻突然變得低落。
雖然這裡樣樣都好,可經過十數日日夜趕路,她卻發現金窩銀窩也不如自己的那間小狗窩讓她心安。
這裡沒有香香,沒有那條灰頭土臉的小土狗,沒有門前那棵銀杏樹,也沒有她親手栽種的轉運花。
這裡有的,僅僅是陌生的奢華,以及無限未知的將來。
丫鬟婆子的確將她奉為上賓,可有朝一日,一旦她對李玄臻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時候,她的人生又該何去何從?
段茉兒不由自主的看向放置在床上的香囊,她不知道未來等著自己的命運是什麼,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搖完鈴鐺,老天會給她怎樣的提示和契機?
但她不想無止境的等待,更不想一輩子都活在猜測和煩惱之中,按捺不住內心深處強烈的渴望,從香囊裡取出小鈴鐺,慢慢搖了幾下,鈴響之後,她睜開眼,眼光本能的看向窗外一望無際、滿天星斗的夜空。
今日是晴天,可黑色的夜空深處,紫微星的方向卻被一片詭異的雲彩遮住。
讓她不敢相信的是,當那片雲彩漸漸淡去的時候,一顆耀眼的帝星竟然出現在眼前。
帝星出現,就預示著不久之後新帝即將登基。
大銘王朝開朝到現在已經有兩百多年,當今在位的洪陽帝已經六十有四,如果這個時候有帝星出現,那麼表示皇上的壽祿也即將到頭。
她心驚的抬眼仔細再瞧,只見雲彩已經全部散去,但讓她震驚的是,那顆帝星旁邊不但出現了一顆極閃亮的右弼星,與此同時,另一顆耀眼的帝星也慢慢呈現出來。
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雙眼,仔細一看,紫微星旁邊,果然有兩顆耀眼奪目的帝星相繼出現。
她掐指算了算,臉色頓時大變,因為那顆輔佐帝星的右弼星,居然是她自己,而緊挨著右弼星的那顆帝星,就是李玄臻……
為什麼會這樣?她怎麼會莫名其妙的牽連到皇室鬥爭中,還有,另一顆帝星究竟是誰?
就在她準備仔細再觀星象的時候,府裡的侍女撩簾而入,恭恭敬敬的對她道:「段姑娘,王爺有請。」
段茉兒緊緊捏著手中的鈴鐺,臉色難看地回應,「告訴你們王爺,我很累,已經睡下了……」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門外李玄臻的聲音揚起,「既然妳不想來見我,我只能親自過來見妳了。」
伴隨著那可惡的輕笑聲,出現在段茉兒眼前的,除了俊挺瀟灑的李玄臻外,還有一個樣貌英俊的陌生中年男子。
第五章
段茉兒蹙著眉,眨著無辜的大眼,那個隨著李玄臻走進來的白衣男子目光正肆無忌憚的細細看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多了個眼睛,還是少了條胳膊似的。
就在她被盯得忍無可忍時,那人雲淡風輕地扯出一記淺笑,「果然是玫兒的孩子,沒想到都長這麼大了。」
她訝異不解的回視對方,「你是誰?怎會知道我娘的名字?」
那人負著雙手,向她走近幾步,慢條斯理道:「我是白玫的兄長,妳的親舅舅白珞。」
此話一出,不但段茉兒嚇了一跳,就連站在一旁一直保持沉默的李玄臻也微微露出驚訝的表情。
白珞回頭看著他說:「四王爺,我可不可以和她單獨聊聊?」
李玄臻並未多言,只點頭笑了笑,便吩咐兩旁伺候的婢女先行離開,自己也輕手輕腳的掩門離去。
室內,只剩下一臉震驚的段茉兒,以及始終負手站在她面前的當朝宰相,兼四王太傅的白珞兩人。
「知道自己在這世上還有一個舅舅,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好不容易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段茉兒,仔細打量著對方。這人面容英俊,氣勢不凡,仔細一看,他的五官與自己去世的娘的確有幾分相似之處。
可是,娘生前明明說過她自己是個孤兒,怎麼突然之間又冒出個兄長出來?
見那個自稱是她舅舅的男人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她小聲道:「我娘從來沒和我說過,我還有一個舅舅。」
白珞輕聲一笑,笑容中流露出幾分無奈,「妳娘又怎麼會對妳說這些事呢?」
他慢慢踱到她身邊,仔細打量著她的五官眉眼,又輕輕抬起她的小下巴左右轉了轉,當他看到她耳後那顆血染一般的梅花痣時,唇邊終於露出滿足的笑容。
「妳娘有沒有對妳講過,妳耳後這顆梅花痣有什麼意義?」
「我娘說,那是大富大貴的痣……」
白珞嗤笑一聲,「她還是那樣,連騙人都騙得那麼不高明。」
段茉兒徹底糊塗了,她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又向後退了幾步,揉著被他打量過的耳後小聲咕噥,「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在李玄臻出現之前,她一直生活在極單純的世界裡,雖然小時候隱約覺得娘好像藏了很多祕密,總是若有所思,可在成長的歲月中,她娘並沒有灌輸她太多複雜的東西。
她娘說,姑娘家最好的歸宿就是嫁人生子,有個好夫君疼愛。
娘長得貌若天仙,性格溫柔,是天底下難得一見的絕世美人。年幼時,她懵懂記得,自己曾傻傻的問娘,嫁給了爹當二房,又經常被大娘冷言嘲諷,就不曾後悔過嗎?
娘卻說,她爹雖然性格軟弱,可對自己是真心呵護疼愛。
或許段府二夫人的地位著實委屈了天仙一樣的娘,可活在人世的歲月裡,爹是真把娘當命根子一樣看待的。
她不敢奢望這生也有個男人寵她,只求能平凡快樂的過日子,但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那麼難做到。
她不但被人指責成為偷竊犯,不得不隨著突然出現在她生命裡的四王爺來到京城,還被告知,這世上除了她爹爹之外,還有個素未謀面的親生舅舅……
白珞見她面色複雜,眉頭緊皺,不由得嘆了口氣。
「妳娘雖然什麼都沒告訴妳,可命運這東西,躲得了一時,卻躲不了一世,她當年那麼護著妳,倒是差點害了妳。」說著,他面色一凝,斂去臉上原本的笑意,「知道這次為什麼會叫四王爺去盛陽將妳帶回來嗎?」
段茉兒點頭,「他說,我對他有利用價值。」
白珞不由得一笑,喃喃道:「四王爺的脾氣還是這麼率直。」
「他要利用我什麼?我一窮二白,根本沒有值得別人利用的本錢。」
「妳錯了!」白珞搖搖頭,一本正經說:「妳是天音族第四十六代嫡系傳人,與生俱來常人所沒有的通天本領,如果我沒料錯,妳娘臨終之前,應該有將天音族的傳族之寶通天鈴交到妳手中吧。」
「通天鈴?」
段茉兒一楞,雙手本能的抓住腰間的香囊,這一抓一摸,從腰間發出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音。
白珞一笑,伸手向她借來那粉色香囊,從裡面拿出那只小鈴鐺晃了晃,「雖然當年她死也不肯承認自己是天音族的子孫,不過這只通天鈴,到底被她完好無缺的保存下來。」
在段茉兒不解的目光中,白珞將天音族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她聽。
原來天音族嫡系傳人乃右弼星下凡,擁有通天理、曉未來的本事,歷代以來,都是政權人物所爭奪並據為己有的目標。
真正的天音族傳人,耳後都會長痣,隨著痣的顏色大小不同,通曉天意的本事也各有不同。
這麼一說,段茉兒隱約記得她娘的耳後彷彿也有顆小紅痣,只不過比起她耳後的這顆梅花痣,娘的痣就要小上許多。
雖然天音族的傳人有通曉天意的本事,可權力鬥爭的殘酷,卻讓他們備受痛苦煎熬。
上一代天音族的傳人就是白珞白玫的母親,通天的本事並沒有讓她獲得快樂,終其一生都被捲入權力的爭奪鬥爭中,最後死在戰場之上。
白玫自從得知自己就是嫡系天音族的傳人之後,拒絕接受這個事實,她性格溫順,膽小怕事,胸無大志,只想找一個疼她愛她的男人過完一生。
當年無意之中,她被朝中某個大臣發現是天音族嫡系傳人,乃右弼星下凡,便想將她抓到身邊為己所用。
那大臣姊姊的兒子,就是當今洪陽帝的兄長,乃帝星降世,如果白玫肯出面幫他,必會助其登上皇位。
可她並不想成為政治權利下的犧牲品,求著兄長幫她脫身,白珞無奈,只能尋了個機會,謊稱妹妹出門遇險,香消玉殞。
恰逢白玫那時遇到段德遠,對方雖然已有妻子,對她卻情深義重,當下想也沒想,答應嫁給他當了二房,隱匿在段府後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後來洪陽帝奪位成功,將其兄長殺死,自己登基為皇。而原來擁護他兄長的那批人,也被洪陽帝徹底鏟除。
有關於天音族能助人登上帝位的傳言,在經過那次事件之後,便漸漸被人拋在腦後。
白珞不知道這樣違背天意的下場究竟會發生什麼事,直到聽見妹妹去世,他才真正意識到,由於當年她的逃避造成帝星殞落,上天震怒之時,也改寫了屬於她的命運……
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完之後,白珞又道:「雖然洪陽帝逆天奪位,可他還算個仁君,在他的帶領下,大銘王朝的確被治理得有聲有色。」
「他膝下共育有七子三女,如今在朝堂之上真正備受器重的,除了四王爺李玄臻之外,就是五王爺李玄逸了。這次我讓四王爺將妳從盛陽帶到京城,就是想讓妳輔佐他登上皇位,一統天下。」
見她抿著嘴不吭聲,白珞知道她一時之間肯定是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事實。
天音族人的命運,注定要與政治爭奪扯上關係。
當年玫兒逆轉天意的結果就是不到三十五歲便香消玉殞,他不想玫兒留下的唯一一個女兒也步上她的後塵。
見段茉兒仍舊處於懵懂狀態中,白珞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聲道:「雖然我讓四王爺將妳帶回京城,可將來的路怎麼走,選擇權還是在妳,不會有人勉強妳的,妳累了,先休息吧,有時間,我會再來看妳的。」
說完,留下滿室沉寂,他掩門而去。
段茉兒並未阻止舅舅離開,太多難以消化的東西同時塞進她的腦袋裡,這讓她開始懷疑自己曾經接觸過的世界是否是真實的。
她居然是天音族的傳人
難怪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能無師自通,看懂易經六十四卦。
難怪只要搖動那個小鈴鐺,她就能測算出準確到令人心驚的天意。
難怪年幼時,每當她娘看到她耳後的那顆梅花痣時,都面露複雜神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也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娘便知道,等待著她的未來,將是無法逃避的權力爭戰。
房門再一次被人推開,段茉兒抬起頭,這次走進來的是李玄臻。
這人依舊身形瀟灑,高貴懾人,而且在換回一身錦衣玉袍之後,更彰顯了他不同於常人的非凡氣度。
她打量他半晌,沒等他開口,便先聲奪人,「你想當皇帝嗎?」
李玄臻眉峰微挑,淡然一笑,「這天下,皇帝人人都想當。」
「當皇帝有什麼好?」她歪著腦袋,實在沒辦法將眼前這人與手握天下大權的君王扯到一起。
雖然他的確有君臨天下之姿,可潛意識裡,她卻寧願他只是當初陪她在盛陽城裡吃大閘蟹的李璟祺,而不是現在的李玄臻。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步走到她身邊落坐。
「白太傅是妳舅舅這件事,讓本王十分意外,至於白太傅所說,天音族傳人可以輔佐本王登上大寶這件事,本王倒沒有放在心裡。」他目光執著的緊鎖著她的視線,輕聲道:「之所以會想方設法將妳從盛陽帶到京城,也不過是完成太傅的一個心願,如果妳不想承繼天音族傳人的使命,本王不會勉強妳。」
未等她出聲,他又繼續說:「如果妳覺得留在京城會讓妳無所適從,本王也可以立刻派人去盛陽取消妳的案底為妳平反,送妳回去過原來的生活。」
這番至情至理的話倒讓段茉兒為之一楞。
這人費盡千辛萬苦的把自己從盛陽帶回來,還不到一日,便如此大方的說只要她點頭,就可以送她回盛陽。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見她面露迷惑,李玄臻捏了捏她的臉頰,語帶疼寵道:「因為在本王的心裡,妳只不過是個滿口胡說八道的小神棍,若本王想登上大寶,自會憑自己的本事,至於妳這小神棍的胡話,本王還不曾放在眼裡。」
段茉兒被這話氣了個半死,「你不要一口一個神棍叫我,還有,當初我以罪犯的身分被你從盛陽帶走,如今再送我回去,就算真的為我平反,段府的黑山老妖也會藉題發揮,不會給我好日子過的。」她不客氣的點點他胸口,「既然因為你的陰謀而讓我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從今以後,我就賴在這王府裡不走了,你別想用大仁大義的姿態把我打發了,警告你,我段茉兒可不是好欺負的。」
說完這番話,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她這不是擺明要讓李玄臻養她嗎?
想到這裡,她紅了臉頰,又大聲解釋,「你不要誤會,我指的賴在這裡不走,是說在我找到好夫婿之前暫住在這裡,等我找到好人嫁了,你想留我都不留呢。」
李玄臻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段茉兒氣得哇哇直叫,「你笑什麼?不准笑,喂,都說了不准笑,你這人真討厭。」
 
就這樣,段茉兒在四王府住了下來。
四王府佔地面積很大,且房間眾多,目前她所住的苑香閣被佈置得非常豪華奢侈。
李玄臻待她非常不錯,派了十幾個丫鬟婢女日夜侍奉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待遇。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偌大的四王府除了李玄臻之外,居然沒有女主人。
她曾私下問過府裡的婢女,婢女說,王爺向來潔身自好,別說極少踏足風月場所,就連朝中大臣幾次提出想將自家閨女送進王府,王爺都裝傻充楞,不給人任何答覆。
聽見婢女的回答,段茉兒表面上嗤之以鼻非常不屑,心底卻隱隱有幾分歡喜,到底在歡喜啥,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從回京之後,李玄臻的生活變得十分忙碌,除了每天都要早起去上早朝,白天還有忙不完的事情需要他親自打理。
但他也沒因為如此而忽略了她,得知她以前住在段府的時候喜歡種花,便吩咐府裡的下人去市集採購些稀有的花種派人送到她房裡。
段茉兒收到花種十分開心,隔天便起了個大早,拎著花種,在王府後花園尋了個土質不錯的地方,便親自挖土種起了花。
府裡的婢女見這位主兒自己動手種花,一個個嚇得花容失色。
這怎麼使得?要知道,這位段姑娘可是王爺親自帶回來的貴客,按照王爺的吩咐,段姑娘的一切待遇與王府未來王妃的待遇可是沒有半點區別的。
雖然她現在沒什麼名分,可有朝一日她真的得了勢,就是王府的半個主人,她們這些當下人的,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王府未來女主人親自動手做粗活。
段茉兒卻認真對她們說,只有自己親手種出來的花兒,看著它慢慢成長才有成就感,況且這些活她以前做慣了,府裡的花奴也不見得有她種花的本事高。
那些婢女拿她沒辦法,只能由著這位主兒自己鋤地,下種子,澆水。
不過這段姑娘看起來身嬌肉貴,長得貌美如花,像個謫仙似的,可幹起活來卻有模有樣,絲毫看不出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我知道妳們王爺早就下了早朝,肯定是回了王府躲著不肯見我,他在哪裡?我要見他……」
伴隨著一串嬌吼,正在種花的段茉兒就見一個身穿綠紗的年輕姑娘一陣風似的闖到後花園。
她的身後還跟了幾個慌慌張張的婢女,樣子十分焦急。
「林小姐,咱們王爺自從盛陽回來之後就十分忙碌,這還沒到晌午,王爺是不可能在府裡的,如果您找王爺有急事,儘管通知一聲就是,待王爺回府,我們必會與王爺告知。」
那林小姐哼了一聲,冷笑道:「這一招對我已經不管用了,妳們這些個奴才,每次我來都用這番話來搪塞我,妳們以為我還會相信嗎?」
說著,又繼續往後花園裡闖,嘴裡高喊著,「玄臻哥哥,你快出來呀,你不見我,我就在這裡不走了。」
身後那群婢女見她撒潑耍賴,一個個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段茉兒小聲問自己身邊的一個婢女,「那姑娘是誰呀?」
婢女小心低聲道:「她是五王爺姨娘家的表妹,名叫林媚珠。」
「五王爺?就是李玄臻的弟弟嗎?」
婢女對她居然敢直呼王爺名諱深感震驚,但還是點了點頭。
段茉兒揉揉下巴,不禁嗤笑一聲。本以為這些官宦家的小姐教養極高,沒想到五王爺的表妹卻將名媛千金的形象破壞得這麼徹底。
「這林姑娘和四王爺是什麼關係?」那聲玄臻哥哥叫得可是夠親熱的,莫非那兩個人私底下有奸情?
想到這裡,心頭滑過一陣不爽。
婢女卻是冷冷一笑,小聲在她耳邊道:「咱們家王爺平日裡最煩的就是她,每次聽府裡的人說林小姐登門拜訪,都要找藉口盡力躲避。」
聞言,段茉兒不禁撇撇嘴,「莫非神女有意而襄王無情?」
正說著,就見那林媚珠的目光不知怎麼就向她瞟了過來。
段茉兒因為要鋤地種花,為了方便幹活,長髮向後挽起,身上只穿了件寬鬆的衣袍,簡單樸素,又很耐髒,這是她特意向房裡伺候的丫頭蓮兒借來的。
因此她雖然生了一張明豔動人的臉,但此時給外人的感覺卻和府裡其他的侍僕沒有差別。
林媚珠自認出身高貴,一向與她私交甚好的表哥又是當朝王爺,久而久之便養成刁蠻自傲的脾氣。
原本就因為沒看到玄臻哥哥而懊惱萬分,此時見這四王府裡的一個婢女看她的眼神中居然露出幾分不屑,怎麼能不激起她的憤怒。
更何況那婢女生得不差,日後說不定還會利用自己的美色去迷惑她玄臻哥哥的眼。
這樣一想,她更加怒不可遏,不理會其他婢女的阻攔,氣沖沖的直往段茉兒走去。
當她走近時,竟看到那婢女的腰間掛了一塊血紅的雞血玉,仔細一瞧,林媚珠臉色大變,顫抖的指著對方腰間的玉佩,扯著嗓子大喊,「妳是玄臻哥哥的什麼人?怎麼會有這塊鳳凰血玉」
她氣得臉色漲紅,張牙舞爪的撲過去,想要將段茉兒腰間的血玉搶下來。
段茉兒被她來勢洶洶的樣子嚇壞了,見她飛撲過來,急忙躲到一邊。
林媚珠撲了個空,表情更是猙獰,她尖著嗓子大吼,「妳這個下等奴才,究竟用什麼狐媚方法迷惑了玄臻哥哥,居然哄得他將定情信物給了妳,給我摘下來……摘下來……」
段茉兒瞅著腰間的血玉楞了半晌。定情信物?當初李玄臻把玉給她的時候,明明說這只是保命的東西,還特意強調和定情信物無關啊。
就在她發楞時,林媚珠撲過來,尖細的指甲直往她臉上抓去。
她心底一急,又覺得這姓林的姑娘實在討人厭得很,便側過身子,在對方撲過來時,抬腿用力踢了她一腳。
林媚珠沒想到她居然敢反抗。從小到大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幾時有人敢欺負她了?
心下一個疏忽,便被段茉兒不客氣的踢到,腳下一個踉蹌,結結實實的摔倒在地。
段茉兒剛鋤好的土地十分鬆軟,有幾個小坑剛剛放進花種還沒來得及掩土,那林媚珠摔倒之後,整張臉正好埋在那個小土坑裡,再抬頭時,就見她原本細白滑膩的俏臉上,沾了一堆泥土不說,還咬了一口花種。
不遠處看熱鬧的婢女們見此模樣,都忍不住掩了嘴巴暗地裡偷笑。
她們這些奴婢平日裡沒少被林媚珠欺負,她仗著自己是五王爺表妹的身分,經常來四王府為所欲為,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如今親眼看見這林小姐狼狽的模樣,一個個都心底叫好,恨不能再潑上幾瓢大糞把她給埋了。
林媚珠當眾出醜,氣得花容失色,可她還沒得及破口大罵,就見段茉兒上前,居高臨下的瞪她。
「我說妳這姑娘好生歹毒,妳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又沒得罪過妳,好端端的妳幹麼撲過來要抓我?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就被妳抓傷了。」
沒想到這奴才害得她當眾出醜後,居然還敢同自己叫囂,林媚珠一時間氣得火冒三丈。
段茉兒接著又示威般地抓起腰間的玉佩,「哦,我知道了,妳會氣成這樣,該不會是因為妳的玄臻哥哥把定情信物送給我了吧?」她突然嘻笑一聲,「可惜呀可惜,就算妳被活活氣死,妳的玄臻哥哥也不喜歡妳,有本事妳來和我搶呀。」
說完,她又做了個大鬼臉,「可惜妳搶不著,氣死妳。」
哪知她才一轉身,便一頭撞進某人懷裡。
抬起頭,就見李玄臻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定眼一瞧,剛剛還在一旁議論是非的幾個丫頭早就跪倒在地,一個個嚇得渾身發抖。
李玄臻滿臉邪笑的抱住撞進自己懷裡的段茉兒,小聲在她耳邊道:「妳這丫頭真厲害,本王才離開王府沒多久,妳就險些要將人給活活氣死了。」
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的段茉兒怔在當場,回想起自己剛剛的所作所為,不由得臉色大紅,窘迫交加。
狼狽的趴在泥土裡的林媚珠,見李玄臻回了府,原本張牙舞爪想要起身將那奴才抓起來好好教訓的念頭頓時被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可憐兼委屈。
「玄臻哥哥……」
軟糯糯的聲音,讓旁邊跪著的婢女身上全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可憐兮兮的指著段茉兒,斥道:「妳府裡的丫頭欺負我。」
被李玄臻抱在懷裡的段茉兒聞言,氣到不行。這林媚珠怎麼這樣不要臉,明明是她挑釁在先,現在又反咬一口,誣陷好人。
心裡本來還有幾分愧疚,但見林媚兒這麼討厭,於是她假裝一臉病態的將身子更窩進李玄臻懷裡,學著林媚珠的聲音嗲聲嗲氣道:「玄臻哥哥呀,我好怕,剛剛那虎姑婆突然就向人家撲過來,人家怕小臉被抓傷,向後一躲,沒想到她自己摔了個狗吃屎,明明是她自己摔倒的,卻誣陷人家欺負她,玄臻哥哥你可要給人家作主呀。」
哼!妳林媚珠會耍嗲,我段茉兒就不會了嗎?
林媚珠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敢賴在李玄臻懷裡當眾告狀,不禁楞在當場。
被主動投懷送抱的李玄臻強忍著笑意,心安理得的摟著段茉兒,「那虎姑婆如此野蠻,有沒有把茉兒嚇到?」
她用力點頭,繼續發嗲,「嚇得人家心臟卜通卜通直跳呢。」
李玄臻被她可愛的模樣逗得心底直發癢,恨不能將這個故意在他面前演戲的丫頭永遠摟在懷裡。
那林媚珠不甘心的看著兩人演戲,「玄臻哥哥……」她不得不再次出聲提醒,自己還在地上趴著呢。
他抽空瞟了她一眼,對兩旁的丫頭喚道:「林小姐摔了,妳們還不快去把她扶起來。」
跪著的幾個婢女聞言,忙不迭起身去扶她。
林媚珠非常不樂意被這群粗手粗腳的丫頭碰,一雙美眸眼巴巴地瞅著李玄臻。可惜!她的玄臻哥哥眼裡只有那個狐媚子。
迫不得已,她只能被扶著起身,一臉哀怨。「玄臻哥哥,我特意來找你……」
未等她話講完,李玄臻便先聲奪人,「林小姐妳衣裳都髒了,妳們這些丫頭還不快把林小姐帶進房裡梳洗,洗完了再找轎夫送林小姐回府。好好伺候林小姐,伺候不當,當心妳們的腦袋。」
說完,便用眼神示意那些丫鬟快點把人打發走。
四王府裡的丫鬟早就對主子的眼神動作萬分熟悉,她們知道主子不喜見這林小姐,便連拉帶扯,將還要留在後花園繼續纏人的林媚珠給帶走了。
沒有了她的搗亂,後花園總算恢復了平靜。
回過神時,段茉兒才發現自己還被摟在他懷裡,便連踢帶踹地將他推至一邊,嘴裡還不忘叨唸,「人都走了,還抱得這麼緊做什麼!」
李玄臻滿臉無辜,「明明是妳主動對本王投懷送抱的。」
她面色一紅,狠瞪他一眼,「我那只是權宜之計。」
「可妳剛剛叫本王玄臻哥哥的時候,可是叫得人骨頭都酥了。」
段茉兒被他調侃得又羞又氣,「都說了那只是權宜之計。」
「嗯,本王倒不介意妳經常使用權宜之計來對本王投懷送抱。」
「你這登徒子王爺!」惱怒的啐他一口後,她轉身就走,走出幾步又折回來,一把扯下腰間的血玉遞到他面前,「這東西還你。」
李玄臻沒接,挑眉問道:「為何?」
「那姓林的說這是你送出去的定情信物,可你當初明明不是這麼對我說的,既然它是定情的東西,我才不要,還你。」
「妳該不會吃醋了,所以才急著要把東西還我吧?」
「你少胡說,誰吃醋了?」
「既然沒吃醋,那就不要還了。」
段茉兒怔了好半晌,總覺得這話很有問題,可她又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裡。
還回去就代表她吃醋,可不還的話,她不就得將這「定情信物」留在身邊了
哎呀好混亂!她一時之間不知這玉該還不該還,只能眨著大眼,暗自盤算著這李玄臻究竟是啥意思。
「好了,玉妳留著,說不定以後會用得到。」
「可……可它明明就是定情信物。」
「就算是定情信物,那又怎樣?」
當李玄臻一本正經的反問時,段茉兒竟不知該做何回答。
「本王只是送妳一塊血玉,又沒讓妳做本王的王妃,幹麼緊張成這樣?」
未等她答話,又接口笑道:「不過,如果妳真想給本王當王妃,本王也會仔細考慮的。」
說完,他帶著難掩的笑意轉身走了。
好半晌才回過神的段茉兒氣急敗壞的追過去,「你這混蛋,誰要給你當王妃,太不要臉了……」
 
段茉兒做了一件自入京以來最開心的事,那就是大搖大擺的出了四王府,一個人自由自在的上街來溜達。
原本今兒個出門,身後有幾個小廝丫頭緊隨其後的。李玄臻雖然沒有限制她出門,但曾說過如果她想出府,身邊一定要跟著隨從才行,以免人生地不熟的她發生什麼危險。
但被人跟隨的感覺很不好,不但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囚犯,還有一種時時刻刻被人監視的感覺。
所以出府之後,她見到一家賣衣裳的店,便找了一個試衣裳的藉口,偷偷讓老闆拿了一身男裝給她。
然後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從四王府的下人面前溜之大吉。
哈哈!想想就覺得痛快。
如果李玄臻知道那些下人把她給搞丟了,臉色一定會十分難看。
沒了旁人的監視,她玩得十分開懷,幸好當初從盛陽出來的時候,她爹塞了不少銀票給她。
買了許多有趣的小玩意後,肚子有些餓,便找了一家看起來生意挺好的酒樓,決定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這酒樓叫醉仙居,因為是晌午時分,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
店裡的夥計見到客人上門,便急忙過來招呼。
段茉兒向夥計要了一個角落的位置,不遠處,有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正一邊彈琴一邊唱曲。
那小姑娘瘦巴巴的,左臉長了一塊紅色的胎記,原本漂亮的容貌,因為那塊胎記的影響,失去了原有的美感。
不過她的聲音婉轉清亮,又彈得一手好琴,一曲過後,倒是贏得許多客人的叫好。
看到這個姑娘,段茉兒不由得心裡有幾分難過,因為這先天有缺陷的姑娘,讓她想起老家的香香。
香香自幼被她爹以一兩銀子賣進段府,因為容貌生得醜,總管原本派她當負責燒火的丫頭。
後來是娘看出香香為人善良、心地仁厚,便讓爹把香香調到她身邊伺候。
多年來,香香始終在她身邊盡心照顧,就算她只是段府一個極不受寵的庶女,連帶的香香也受到府裡人的排擠,但香香從來沒抱怨過一句。
這次她被冤枉成偷竊犯,匆匆被帶到京城,不知道留在段府的香香過得如何,會不會被府裡的那些貌美丫頭欺負呢?
還有兩人從外面撿回來的那隻小土狗,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人抓去宰了當成盤中飧。
段茉兒越想越覺得難過,此時,前方突然一陣騷動。
一個流里流氣的男子在那唱曲的姑娘面前嚷嚷,「本少爺是給了銀子的,讓妳唱妳就唱,少囉囉嗦嗦的廢話一堆。」
那唱曲的姑娘一臉為難,小聲解釋著,「對不起公子,我真的不會唱您點的曲子。」
「不會唱?妳怎麼可能不會唱呢?像妳們這些出來賣唱的,居然不會唱『十八摸』,妳以後還怎麼混啊?」
那姑娘年幼,聽到十八摸這個字眼,臉色紅了幾分,小聲喃道:「公子,我真的不會……」
那男子還要繼續刁難,段茉兒看不過去,從角落起身將一錠銀子放到唱曲姑娘面前,「除了十八摸,妳想唱什麼就唱什麼,這些銀子足夠包妳一個下午了。」
「喂,你誰啊?」那男人不客氣的大喊。
段茉兒冷冷看他一眼,哼道:「一個看不過去你這大男人欺負小姑娘的路見不平者。」
「妳……」
「怎麼?」她斜眼睨著對方,「酒樓那邊不是清清楚楚寫著,誰出的銀子多,誰就有權讓姑娘唱曲嗎?你剛剛只給這姑娘一吊錢,我卻給了一兩銀子,當然了,如果你覺得自己還能出更高的價錢,我不介意將這個機會回讓給你。」
那男子雖然心底不服,可這唱曲的姑娘生得醜,若真為了她砸銀子,也太虧本了。
最後只狠狠瞪了段茉兒一眼,轉身走了。
她無力嘆息,這世上總有些不要臉的傢伙喜歡欺負弱小無依的姑娘家。
唱曲的姑娘十分感動,含淚要鞠躬道謝,就被她擋了下來,「別多禮了,好好唱曲子,妳唱得很好聽。」
那姑娘聞言,臉色微紅,含羞帶怯的點點頭,繼續彈琴唱曲子了。
就在段茉兒轉身時,突然聽到鼓掌的聲音,循聲望去,二樓轉角處一個位置極佳的地方,坐著一個年輕公子。
那公子穿了一襲淡青緞袍,袍子作工精緻,一眼望去便知道價值不菲。
那人面貌俊秀,本以為李玄臻的容貌已是絕對上乘了,沒想到這人也不輸他。
她不知道為何會拿兩人做比較,但普天之下,能找出和李玄臻相提並論的男子並不多,可眼前這位公子卻讓人一時之間難以移開視線。
與李玄臻的內斂相比,這人的氣勢除了有些張揚之外,還有一股連她也形容不出來的邪佞。
雖然的確是個翩翩佳公子,卻讓她沒來由的產生抗拒。
那人輕拍了幾下手掌,笑容滿面對她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先乾為敬。
段茉兒象徵性的回了對方一記,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繼續用午膳。
待她吃完準備結帳時,店裡的夥計卻說:「剛剛那位爺已經替公子結過帳,所以您不必再付銀子了。」
她一臉莫名其妙。自己根本不認識那人,他幹麼要替她結帳啊?
就在這時,一道紫影出現在眼前,一抬頭,竟然是李玄臻的貼身隨從明軒。
見她一身男裝打扮,他臉上露出了幾分無奈,小聲在她耳邊道:「王爺讓我來問,折騰了半天,妳玩夠了嗎?」
聞言,段茉兒頓時一惱,氣鼓鼓地問:「他知道我在這裡?」
明軒笑了,「王爺在妳身邊安排了暗衛,妳到哪裡,自然有暗衛跟著。」
「怎麼可以這樣他居然找人跟蹤我!」
不理她氣呼呼的樣子,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王爺在府裡等妳,快回去吧。」
第六章
段茉兒憋了滿肚子的怨氣走向四王府,本以為自己耍小聰明把別人給捉弄了,結果被捉弄的那個反而是她自己。
踏進四王府大門,她氣惱的想直奔目前所居住的苑香閣,明軒卻說四王爺在正廳等她,似乎有事與她相談。
那人除了捉弄她、欺負她之外,能有什麼正事找她?
段茉兒滿心不解,雖然很想拒絕,又覺得真的拒絕了,會顯得自己十分矯情,索性大大方方地往那正廳走去。
當她右腳踏進廳門的時候,剛好看到府裡的管家正點頭小聲應承著什麼。
李玄臻端坐在椅子上,一邊享受著身後小丫頭的打扇,一邊喝著蓋碗裡的涼茶,見她走進來,便對管家使了個眼色。
老管家急忙告退,臨走前還不忘投給段茉兒一個禮貌的微笑。
她不解的眨眨眼,總覺得這主僕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李玄臻放下茶盞仔細瞧著她一身男裝打扮,略帶欣賞的點點頭,「好一個風度翩翩、氣質絕佳的俊俏公子,難怪那醉仙居裡的唱曲丫頭會臉紅了。」
不理會他的調侃,段茉兒不客氣地坐在他旁邊,帥氣地展開白玉骨扇,邊搧著風,邊哼笑道:「王爺臉皮真厚,偷偷派人盯梢這種事居然也做得出來。」
他並不惱怒,微微露齒一笑,「這話說得便過分了,本王只是擔心妳的安危,才派暗衛暗中保護的。」
「那我還真該多謝王爺的厚愛,居然捨得將自己培養多年的暗衛借給我用。」
「妳對本王來說十分重要,重要到……」他頓了頓,俊容向她湊近幾分,「別人傷妳一分,本王也會心疼至極的地步,如果不嚴加防範,時刻保護,本王又怎能吃得飽,睡得香,高枕無憂呢?」
段茉兒被他赤裸裸的話語說得臉色直發紅。
左右環顧一圈,只見兩旁伺候的婢女並不少,有幾個婢女在聽了自家王爺的調侃之後,還忍不住掩著嘴偷笑。
她氣得直瞪眼。這男人明知道人多,還說這麼放蕩的言語,根本就是故意害她在人前發窘丟臉。
不客氣的用扇柄將他推開,她鼓著腮幫子問:「明軒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快快說,反正我只是這四王府裡一隻被囚禁的小鳥,王爺吩咐完了,我就得回籠子裡被關起來了。」
「為什麼妳會覺得本王想要囚禁妳呢?」
「只要出門就有一大堆人在屁股後面跟著,這不是囚禁是什麼?」
「本王已經說了,那只是出於對妳安全的考慮……」
「從前在盛陽的時候,我也經常自己出門去,沒人保護我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她冷嗤著。
「盛陽不比京城,妳以為和皇權扯上關係後,還能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嗎?」
段茉兒不悅的翻了個白眼,小聲咕噥,「我也沒打算和皇權扯上關係,是你逼我的。」
「如果妳覺得留在京城過得不自在,本王還是那句話—妳想走,隨時都可以走,想去什麼地方,本王也會派人將妳安全送到。」
她不再說話了。
說句良心話,自從被李玄臻從盛陽帶到京城之後,府裡上下的確是把她當上賓對待,之所以沒事就和他鬧鬧小彆扭,也是因為不滿當初他用那種卑鄙的方式害得她進退兩難。
說起來,在四王府生活的日子,比起從前在段府不知要輕鬆自在多少倍。
雖然天子腳下有諸多規矩,可李玄臻這位四王爺,卻從來沒要求過她守府裡的規矩。
許多丫頭婆子背後都說,四王爺寵她已經超乎常人的想像。
有時候她覺得,自己這樣被寵著慣著是理所當然,畢竟對李玄臻來說,她不僅僅是一個女人,還是可以助他登上皇位的吉星。
可回過頭再想想,如果他將來真的注定要當大銘王朝的皇帝,不管是被重用還是被利用,那都是她的命。
他完全可以用強制的手段逼迫她,根本沒必要讓她吃好穿好派人伺候著,就連她時不時發小脾氣和他頂嘴,他也一笑而過,從來沒放在心裡。
而且她雖然是以天音族傳人的身分被接進府內,但李玄臻除了讓人好生招待她之外,從來也沒向她提出過任何要求。
他時常說她是自由的,如果她不肯做天音族的傳人,完全可以過普通人的平凡日子。
那麼,她到底在猶豫什麼?
為什麼每次當他說,只要她想走隨時可以走的時候,她竟然狠不下心,真的離他而去?
她究竟在捨不得什麼?是四王府提供給她的榮華富貴、衣食無憂,還是這位溫柔又邪惡的四王爺留給她的點點溫情?
見她不再吭聲,滿臉掙扎,李玄臻聰明地沒再繼續剛剛的話題。
「有份禮物想送給妳,不知道妳想不想要?」
段茉兒瞅他一眼,「別又是什麼定情信物,我可不敢隨便要你的東西了,萬一哪天再有這個『豬』那個『豬』上門來吵,我一個人可應付不來。」
「妳這小醋罈子。」他寵溺一笑,捏了捏她的臉頰,「以後不會再有什麼豬上門來吵了,那林媚珠原本就是個不明事理的人,上次受了妳的教訓,以後怕是不敢隨便登門了。」
「她來不來關我何事!你不要誤會,我可沒吃醋。」她不滿的瞪他一眼,小手直揉著被他捏過的地方嘟嘴說。
李玄臻也不和她爭辯,向門外候著的管家打了個響指,不一會兒,就見管家領了個身材瘦削、走路一跛一跛的姑娘從外面走了進來。
段茉兒聞聲望去,臉色一喜,頓時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直撲到那姑娘身邊,驚喜的叫道:「香香,妳怎麼來了?」
香香瞧她一身男裝打扮,蹙眉地揪著她的衣裳,小聲道:「二小姐,妳怎麼又把自己打扮成這麼古里古怪的樣子?真是一點姑娘家的氣質都沒有。」
說完,又偷偷看了李玄臻一眼,小心翼翼的說:「妳出事不久,四王爺就派人回盛陽接我過來了。」
段茉兒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複雜的眼神中,難掩感激之情。
她的確想念香香,但讓她意外的是,她明明沒提過此事,李玄臻卻彷彿看透她內心所想,不動聲色的就將香香帶入了四王府。
「妳們兩人多日未見,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定是有許多話要講,如果嫌本王礙眼,就回苑香閣好好敘個舊吧。」
見兩人開開心心的離去,李玄臻淡笑不語。
許久沒吭聲的明軒不由得嘆道:「王爺為段姑娘如此煞費苦心,她若不幫王爺上位,倒真是辜負了王爺一番美意。」
他慢條斯理的啜了口茶,淡笑說:「本王從沒想過,由她來幫本王上位。」
明軒驚訝,「那王爺何以計謀用盡,費盡心思的將段姑娘從盛陽帶來?」
「大概因為……本王想將那片從來無法觸及的淨土,永遠守護在身邊吧。」
他家王爺到底是啥意思,為什麼他越來越搞不懂了?明軒仍一頭霧水。
 
那天,段茉兒從香香口中得知,自從她被李玄臻帶進京城之後,段夫人母女一直憤恨不已。
當初他明明是搭救段靈兒才被請進段府的,沒想到最後卻便宜了她段茉兒。
擔心段府這個庶出之女將來嫁得比女兒好,段夫人急三火四的想要給段靈兒尋一戶高門嫁去。
恰逢巡按御史錢坤在李玄臻離去之後蒞臨盛陽,也不知他那個兒子怎麼就看上了段靈兒,沒幾日便派媒婆上門提親。
段夫人得知巡按御史的公子提親,樂得闔不攏嘴,沒幾日,便將段靈兒風光的嫁了。
當時那場婚禮辦得真可謂隆重到極點,段家為了給女兒掙面子,陪送了好幾車的嫁妝,就是怕女兒嫁過去之後會受夫家白眼。
段府大小姐風光大嫁,羨煞了不少旁人,就連段夫人段老爺也因為攀上高枝,得意揚揚,顯得高人一等。
沒想到女兒才嫁過去沒多久,就滿身傷痕的跑回娘家向段夫人哭訴,說那巡按御史的兒子是個變態,新婚夜裡把她折磨得差點斷了氣。
後來一打聽,才得知那位錢公子之前已經娶了六房妻子,可惜每房妻子都沒能熬過三個月,死的死、瘋的瘋,下場好不淒慘。
由於錢公子的爹位高權重,就算他那些妻妾被活活虐死,也沒人敢上門告狀,沒想到段靈兒竟成了第七個受害者,她逃回娘家時的那一身傷,讓府裡上下震驚不已。
從前嬌俏可人的大姑娘,嫁人不到半個月就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頭髮被扯得露了頭皮,指頭斷了三根,臉上全是青腫。
段夫人見女兒被虐得就剩下一口氣,哭得差點上了吊,段老爺也急,卻只能整日咳聲嘆氣又無能為力。
幸好那錢公子對段靈兒也玩膩了,新鮮感一過便送回了一封休書,把段靈兒給休了。
這事在盛陽成了一大醜聞,搞得段夫人母女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出門見人。
段茉兒聽了這些,心裡也有些不快活,雖然段夫人和段靈兒這兩個女人可惡至極,可她爹是無辜的。
如今那段夫人為了能攀上高枝,讓女兒嫁入高門,結果卻換來醜聞滿天,說來說去,都是一個貪字作祟。
香香又提到兩人曾養過的那隻小土狗,得知四王爺派人來接她入京,小土狗就被冬杏給領走了。
值得人高興的是,那青玉描金碗後來也不知怎麼的被送回冬杏手裡,她夫家見她提著信物上門,便如約完成了當年的諾言,風風光光將她娶進了家門。
而金富貴則被查出與土匪勾結,沒多久就被送進了大牢。
得知冬杏終於與她的未婚夫婿有個好結果,段茉兒真心替她高興。那只青玉描金碗,肯定是李玄臻想辦法送回到冬杏家裡的吧。
想到這裡,她心頭不由得泛起一陣甜蜜。那個男人,總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做著讓她窩心的事情。
「二小姐,自從妳被帶走之後,我每晚都作惡夢,就怕妳進了京之後會被人給騙了,如今見妳氣色極好,在這四王府裡的待遇也好比千金大小姐,我總算是能放心了。」
香香仍舊沉浸在震驚之中,她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還能與自家小姐再次相見,更讓她高興的是,小姐目前的生活還非常不錯。
「嗯,王爺待我很好,當初以偷竊犯的名義被帶進京,也只是掩人耳目的權宜之計。」
「我看得出來四王爺對小姐的確不錯,天底下能有這麼個真心疼妳的男人照顧妳的後半生,相信二夫人泉下有加,一定會非常高興。」
「胡說什麼呢?我只是這府裡的客人,幹麼要讓王爺照顧我後半生啊?」段茉兒臉色紅了紅,佯裝惱怒的啐了香香一句。
「哎呀,現在是客人,以後也許就會是這府裡的女主人了呢。」
「呸!妳這丫頭就知道亂說。」
兩人又笑鬧一陣,由於香香連日趕路,用過晚膳之後,便累得睜不開眼睛,段茉兒把她安排到苑香閣的偏房,沒多久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突然承受這麼一份大禮,段茉兒心中興奮異常,即使天已經大黑了,她仍舊沒有半分睡意。
此時正值夏季,即使是夜晚也熱得躁人。
翻來覆去沒什麼睡意,便披了件袍子去院子裡吹吹涼風。
四王府這時的燈還沒全熄,偌大的王府燈火通明,途經李玄臻書房的時候,就見裡面還有人影走動。
隔著紙窗望著裡面熟悉的身影,段茉兒心頭滑過悸動。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是依賴,是心安,還是連她自己也無法形容的淡淡幸福?
「偷偷摸摸在外面看什麼呢?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講話?」
書房裡傳來李玄臻的聲音,她嚇了一跳,尷尬得轉身就想走,卻又聽裡面的人帶著笑意道:「妳這丫頭,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
段茉兒被說得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臉色微惱,猶豫了好一陣,才硬著頭皮推門而入。
書房裡,李玄臻正捧著一份公文在燭光下輕輕翻著,見她進來,笑問她,「怎麼?才半日不見就想我了?」
「誰想你了!天太熱我睡不著,就出來走走順便賞賞月吹吹風,不小心經過你書房門口,本來都打算轉身走了,沒想到你耳朵比老鼠還尖……」
嘴裡雖然抱怨著,卻沒半分離去的意思。
她輕輕掩了門,見他桌案上還擺了很多公文,便皺眉道:「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京城的日子不像在盛陽清閒,況且父皇最近身體微恙,做人子女的,也是時候多替父母分憂。」
「哦,那我打擾你了嗎?」
「還好,批了這麼久的公文也有些累了,趁空和妳聊聊天也是一種放鬆。」說著,將手中的公文放回桌案,抬眼笑道:「妳和那位香香姑娘敘完舊了?」
「她累了,我已經安排她先睡下了。」想了想,她扭扭捏捏說:「你送的這份禮物,我很喜歡。」
李玄臻笑而不語,站起身,信步向她走來。
段茉兒見他直直逼近,本能向後退了幾步,可卻被他一把抓住,大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
「妳躲什麼?我只是幫妳取下頰邊的糕點渣子而已,都已經是大姑娘了,怎麼吃東西還像個孩子似的髒兮兮?」
說著,就見他漂亮的手指尖上多了一點黃乎乎的糕點碎屑。
段茉兒怔楞半晌,急忙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有些不好意思。
「那個……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當初那白……呃,我舅舅說我是天音族傳人可以助你登上皇位,可自從我被接進王府後,始終過著悠閒自在的日子……」她又退後一步,語速極快地道:「正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知道你讓王府上下待我如上賓,肯定有你的理由,我段茉兒雖然是個姑娘家,該懂的道理還是懂的。
「雖然當初你用了不太光明的方法把我騙來京城,但事已至此,我也不會再怪你什麼,你想當皇帝,我自然會幫你,至於怎麼幫,還望你能明示。」
李玄臻被她急吼吼的一番話給逗笑了,「本王若真想靠妳幫忙,也不會等到這個時候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把我帶進四王府,只是做個擺設來看?」段茉兒不樂意了,「之前你口口聲聲叫我小神棍,那是因為我並沒有用天音族的傳族之寶通天鈴,連我舅舅也說了,那通天鈴上知天、下知地,只要是天音族的嫡傳者,就可以用通天鈴準確的測出天機。」
見他表情淡然,一副沒把她的話聽進耳裡的模樣,不禁氣急敗壞地又道:「你怎麼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上次我晃動通天鈴時,看到紫微星旁出現兩顆耀眼的帝星,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你真想登上皇位,不將另外一顆帝星打敗的話,前途便十分艱難……」
還想再說下去,嘴巴卻被他給捂住。
李玄臻一臉無奈的搖搖頭,順手把她摟進懷裡,小聲在她耳邊說:「妳這傻丫頭,這種事怎麼能大聲說出來?妳不怕隔牆有耳,被有心人聽去了嗎?」
段茉兒的身子貼在他的胸前,嘴巴被捂住,只能努力睜著大眼可憐巴巴的看著他。
直到他將手拿開,她才不解地問:「莫非四王府裡有奸細?」
「四王府上下一共四百多口,本王不可能把這四百多口都當成心腹去對待。」
她嘟嘴哼了哼,「你們這些喜歡玩權弄術的人活得真累,連自己家裡的人也要時刻提防。」
咕噥了一句後,才發現兩人姿態曖昧,便掙扎了幾下。
段茉兒小聲提醒,「還不快把我放開!」
李玄臻邪氣一笑,在她耳邊小聲說:「放開妳,咱們就沒法說悄悄話了。」
「誰要和你說悄悄話?」
「妳剛剛不是要同本王聊天機嗎?既然是天機,當然不能隨便給人聽去。」
「那你也沒必要抱得這麼緊吧?」
「當然有必要,不抱得太緊,妳說話我聽不清。」
「為何我覺得你根本不想聽天機,而是想趁機非禮我?」
李玄臻一臉無辜,「本王是君子,從不做小人之事。」說著,用眼神偷偷瞟了瞟房頂,小聲道:「上面似乎有個樑上君子,咱們還是小心為妙。」
段茉兒立刻緊張起來,同樣小聲回問:「是來王府偷東西的嗎?」
「這可不一定,也許是來打聽機密的。」
「那怎麼辦?」
「既然他想聽機密,咱們就偏不說給他聽,直接把他欺負走就是。」
「怎麼欺負?」
「將計就計。」說著,李玄臻俯首一口吻住她的唇瓣。
她大驚,想要掙扎,卻被他牢牢束縛。
「別吵,我們得讓那人以為妳只是本王後院裡的女人,這樣他就不會懷疑妳的身分了。」
聽了這話,段茉兒不敢再掙扎,只能乖乖由著他對自己又親又摸。
雖然一開始還尷尬得渾身不自在,可他越吻越深,她身子不由自主的發軟,最後只能無力的埋在他懷裡,任他揉圓搓扁,肆意欺負。
腦子裡則想,那樑上君子究竟是何人?難道真的是來四王府聽取機密的?
李玄臻吻她,是出於喜歡還是故意演戲?
正尋思著,身子被他打橫抱起,直奔書房裡間。
他溫柔笑道:「別出聲,本王抱妳去房裡躺著,相信過不了多久,那樑上君子自覺無趣,就會主動離去了。」
段茉兒沒法子,只能由著他抱著自己躺在床側,被迫躺在他懷裡。
李玄臻自然不肯放過這吃豆腐的機會,口口聲聲說要作戲給樑上君子看,又是親,又是捏,便宜佔了一大堆。
當段茉兒沉沉睡去的時候,戌時已過。
吃豆腐吃得很開心的李玄臻心滿意足的撫了撫她紅撲撲的臉頰,眼底全是濃濃笑意。
樑上君子自然是有的,只不過那些在房頂守候著的,都是他精心培養出來的暗衛。
當然,他不會將這個小祕密向段茉兒坦白,能如此正大光明的吃她豆腐,也是人生中美事一件,這種欣喜只要他自己知道就好,至少這個傻丫頭,就讓她繼續糊塗下去吧。
為了她的名聲著想,李玄臻在她睡著之後,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回苑香閣,吩咐人好生伺候。
從苑香閣出來的時候,就見明軒迎面走來,在他耳邊小聲稟告,「五王爺已經開始行動,今天晌午,還特意尋了個機會在醉仙居與段姑娘提前見了一面。」
聞言,李玄臻冷冷一笑,吩咐道:「那不成氣候的東西不必理會,一切按原計畫進行。」
 
隔天清晨,段茉兒是在美夢中清醒過來的,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苑香閣,房裡的婢女正小心伺候著她沐浴更衣,一邊伺候,還一邊掩嘴偷笑。
她被她們笑得莫名其妙,後來才猛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又聽婢女說,昨天是四王爺把她抱回來的,臉色頓時大臊。
真是丟死人了!她一個姑娘家,居然在男人的床上睡得像死豬,連被人抱回房裡都沒有半點知覺。
但除了害臊,她又擔心昨天晚上那個樑上君子不知道有沒有竊聽出什麼重要機密?
如果真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那她可就真是罪過了。
梳洗打扮完,她來到前廳用早膳,讓她意外的是,一向得早起上朝的李玄臻,今天居然出現在府裡與她共用早膳。
用膳時,他突然提了個讓她十分意外的要求,原來今天是皇帝六十五歲大壽,文武百官都會去宮裡向皇上慶賀,他希望她可以陪他一起入宮拜見皇上。
「為什麼你要帶我去?」
「因為本王府裡目前沒有女眷,而且前陣子父皇又向我催婚,希望我能盡早納妃娶妾,填丁生子,延承香火。」
沒等段茉兒反應過來,李玄臻又一本正經道:「況且,也該是時候把妳亮到人前並宣告本王的所有權了,免得一些閒雜人等,不長眼的趁本王不備之時打妳的主意!」
自從昨晚明軒向他報告,她私自出府時曾與老五有過一面之緣後,他便決定不再把她當成透明人一樣藏在府裡。
雖然帶她去眾人面前亮相肯定會招來外人的注意,可過分的掩飾,同樣也是下下之策。
前陣子他去盛陽,名義上是給父皇買玉,暗地裡做了什麼,或許能瞞過文武百官,卻不一定能瞞得過心眼多又愛算計的老五。
茉兒是天音族傳人的消息,雖然被他大力封鎖了下來,但老五這人一向狡詐多端。
既然老五已經盯上了她,再藏下去,就顯得有些畫蛇添足了。
昨晚一番思量後,他決定帶茉兒出席皇宴,趁機用這種方法告訴老五,茉兒是他的,如果不想惹麻煩,就離她遠點。
「可我沒身分沒背景,就這麼被你帶進皇宮,不會遭來別人的非議嗎?」
段茉兒雖然不懂皇宮裡的規矩,卻也知道普通人家的女子想要貿然進宮,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沒關係,父皇早就知道妳的存在了,這次他辦壽宴,還特意問我會不會帶妳一起過去?」
「啊?」
「上次回京時,就有人向父皇稟告說,本王這次回來身邊還帶了位貌美姑娘,父皇私底下曾問過我那姑娘是誰,本王回他,那姑娘是要與本王過一生一世的未來四王妃。」
段茉兒的嘴巴張得老大。這人……這人怎麼能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
似乎看出她心裡所想,李玄臻笑道:「本王沒胡說八道,而是十分認真的。」說著,他指了指她腰間的那塊血玉,「連定情信物都收了,妳注定要成為本王的女人。」
「可你當初明明說過,這不是定情信物的!」
「本王那時騙妳玩呢。」
「你……你這人真可惡。」
嘴上雖然這麼罵著,心裡到底還是因為他如此在意自己而生出幾分幸福甜蜜。
 
到了傍晚時分,被隆重打扮一番的段茉兒隨李玄臻進宮了。
第一次踏進宮門,心底自然緊張無比,幸好在出門之前,李玄臻惡補了她許多宮廷禮儀,仔細教她覲見皇帝時的禮節以及該守的規矩。
舉辦皇宴的地方是聖賢大殿,當段茉兒隨他來到這裡的時候,文武百官已經入席得差不多了。
她原本就年輕貌美,被隆重打扮一番後,更是勝過在場的所有女眷。
今日來參加壽宴的家眷,一般都是大臣的正妻或是嫡出女兒,大家都知道當今的四王爺、五王爺不但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最重要的,就是這兩位王爺都尚未娶妻。
在朝為官的人也曉得,洪陽帝膝下最有出息的兩位皇子就是四王李玄臻和五王李玄逸了,因此自家女兒不管嫁給其中哪一位,將來都有可能成為一朝國母。
所以趁著皇帝大壽之際,臣子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帶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兒進宮,就是想藉此機會看能否被這兩位王爺選中,從此成為皇親國戚。
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俊美無雙的四王爺身邊,居然帶了一位貌似天仙的年輕姑娘。
雖然大臣們不知這姑娘究竟出自誰家,但僅憑她那精雕玉琢的長相,就把在場所有女眷都給比下去了。
此時皇帝被妃子攙扶著走出來,文武百官立刻跪倒叩首拜見。
洪陽帝揮手叫眾臣平身,段茉兒起身的時候,偷偷抬眼看了不遠處那身穿龍袍的男子一眼。
今天是洪陽帝六十五歲生辰,可僅僅是一眼,她便發覺這皇帝竟十分的蒼老,滿面病容,眼底還殘留著幾分疲憊的倦意,模樣早已超出六十五歲。
不久之前她測算天機,那紫微星的顏色十分黯淡,如今看來,皇上大限已到,恐怕不會活過三個月。
可皇上有七位皇子,卻沒有一人被立為太子,他究竟在想什麼?還是他其實另有打算?
段茉兒心底納悶,卻絲毫不敢表現在臉上。
皇家盛宴肅穆莊嚴,但過程倒是十分簡單,由文武大臣紛紛送禮,幾位皇子當然也不例外。
輪到李玄臻時,他將從盛陽帶回來的那塊羊脂白玉親手奉上,讓段茉兒意外的是,那羊脂白玉被打磨成一塊作工上乘的玉璽,頂端是兩條騰飛的巨龍盤旋纏繞,底端則刻著「洪陽大帝」四個大字。
洪陽帝見狀,心裡十分開懷,忙命小太監將禮物呈送上來。
看得出洪陽帝果然愛玉如癡,更對這塊玉璽愛不釋手。
在大銘王朝當官的人都知道,皇上有許多不同玉質做出來的玉璽。
批閱奏摺時的那一塊是無法取代的,其他玉璽則是他平日賞玩的物件,他珍藏了整整一箱子。
見父皇面露笑容,李玄臻十分滿意。
但此時,卻聽見一人冷冷地說:「四皇兄在父皇大壽時,贈送玉璽似乎不太合適吧,莫非四皇兄想藉此隱喻你握有大權,要趕父皇下台?」
這話說得極重,原本熱鬧的場合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洪陽帝聞言,也不由得一楞,原本喜悅的眼底,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不遠處的段茉兒也是一急,仔細望去,竟覺得那人十分眼熟,再一瞧,心頭一驚。他不就是醉仙居裡曾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俊俏公子嗎?
他為何要針對李玄臻,莫非……
她暗暗掐指一算,臉色頓時大變。原來這人就是紫微星旁另一顆耀眼的帝星,也是她舅舅口中所說,這世上唯一對李玄臻登上皇位有阻礙的絆腳石。
被當眾刁難的李玄臻並未露出驚慌神色,他從容一笑,不疾不徐道:「看來五弟是孤陋寡聞了,羊脂玉素有聖潔之名,本身就高貴非常,世間少有,雖然被雕刻成玉璽,可其意義卻非五弟所想。」
他突然轉身朝金鑾寶座上的父皇深施一禮,「兒臣只是想藉這塊白玉之勢,祝父皇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也願我大銘王朝千秋萬代,福澤永世。」
原本臉色陰霾的洪陽帝聞言,頓時扯出一笑回應,「皇兒果然有心,朕深感安慰。」說著,目光睨向他身邊的美人,笑問:「皇兒,這位姑娘是誰家的千金?」
「回父皇,她叫段茉兒,是白太傅的外甥女。」
當他將段茉兒的身分公佈出來的時候,滿朝文武頓時大驚,眼光也紛紛瞄向站在不遠處的白珞。
段茉兒早就看到舅舅了,只是在這種場合她無法上前請安,如今她被李玄臻以白太傅親外甥女的身分介紹給眾人,擺明的告訴大家,她段茉兒也是有身分、有來頭的。
果不其然,那些原本並沒把她放在眼裡的大臣,此時不得不重新評估她的影響力了。
白太傅,也是大銘王朝最讓人望而生畏的白相爺,為人低調寡言,卻能睿智的分析局勢,提出諫言,是皇帝身邊的重要心腹,也是四王爺的啟蒙老師,更是本朝沒人敢輕易得罪的一品大臣。
沒想到這年輕貌美的姑娘居然是白相爺的家眷,憑他和四王爺的關係,這姑娘若將來嫁進四王府,也不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了。
眾人各有心思,卻都聰明的沒有表露出來。
想要藉著那塊玉璽狠狠刁難四皇兄的李玄逸見挑撥未成,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別有用意的打量了他身邊的段茉兒一眼,便轉身落坐了。
段茉兒被皇上瞅著問了幾句話,還好入宮前有惡補了些禮儀,因此答得還算有板有眼,口齒清晰,又因為她是白珞的晚輩,所以格外受皇帝重視。
待眾人紛紛落坐後,她小聲對李玄臻道:「剛剛那個故意刁難你的人我見過,之前我在醉仙居吃飯,他還幫我付了銀子呢。」
「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聽了,暗地裡瞪他一眼,「你說我是雞了?」
李玄臻忍笑,偷偷捏了捏她的手,「本王只是想告訴妳,以後離那黃鼠狼遠一點,他不是好人。」
段茉兒笑睨著他,「四王爺該不會吃醋了吧?」
沒想到他卻大方承認,「本王的確吃醋了,誰讓妳這麼討人喜歡呢。」
她嬌嗔的瞪他一眼,嘴裡罵他不正經,心底卻染滿甜蜜。
宴席開始兩人坐在一起邊吃邊聊,段茉兒才知道剛剛那位就是五王李玄逸。
他們一個排行老四,一個排行老五,但實際年紀卻只相差了半個時辰。
當初李玄臻的娘和李玄逸的娘入宮之前原本是一對私交極好的金蘭姊妹,入宮後也先後因為容貌出色而受到洪陽帝寵愛。
兩人都被封為貴妃,地位不相上下,更在承受帝王雨露時,同時懷上龍種。
李玄臻降生的那一天,李玄逸也呱呱落地,只是在大排名上,卻因為晚生半個時辰而屈居老五。
這李玄逸也不知道脾氣像誰,從小就事事喜歡與李玄臻相比,無論是功課還是騎射,無論是吟詩還是打獵。
即使兩人的母妃相繼去世,他們也長大成人,他依舊將超越李玄臻當成目標,樂此不疲。
說起來這李玄逸也的確是個聰明人,學東西很快,一點即通,就連他的幾任太傅也對他的才情讚不絕口。
也正是因為如此,洪陽帝才遲遲沒立皇儲,就是擔心過早選中繼承人,會引起宮廷政變。
兩人正小聲交談著,就聽一道軟糯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今日是皇上大壽,臣女特意為皇上準備了一首曲子,恭賀皇上福壽綿延。」
說著,抱著一把古箏緩緩上前,在眾人的注視下,自信優雅的彈奏起來。
段茉兒只覺得那聲音十分耳熟,循聲望去,恍然大悟,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不久之前被她整過一次的林媚珠。
一改往日驕縱的樣子,此時的林媚珠適當表現出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
她也的確是有幾分本事,清淡悅耳的音律悠揚的迴盪在大廳,在場用宴的百官原本還嘰嘰喳喳,後來也都紛紛閉上嘴,靜心欣賞曲子。
一曲完畢,皇上開心得拍了拍手,「珠兒這曲彈得不錯,朕十分喜歡,來人,賞金百兩,珍珠十顆。」
林媚珠跪下謝恩,接了賞賜之後,一雙眼直直看向段茉兒。
「今日皇上大壽,不知段姑娘準備了什麼禮物來祝賀,可否讓眾人也開開眼界呢?」
段茉兒沒想到她會來上這招,一時間怔在當場。
眾臣似乎都在等著她的回應,李玄臻暗暗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緊張,就在他想要代替她回絕對方的時候,卻見她優雅的站起身,從容笑道:「今日是皇上大壽,臣女自然是有東西要獻給皇上的。」
說著,她大大方方從位置上起身,緩步向大殿正中央走去。
洪陽帝見她步履輕盈,姿態從容,並沒有因為被眾人注視而露出膽怯的模樣,他微微一笑,道:「段姑娘準備了什麼來給朕?」
「林小姐剛剛一首悠美的琴音令在座各位如臨仙境,這樣的場合之中,自然也該有舞蹈助興,民女不才,便獻醜表演一支舞蹈給陛下欣賞吧。」
在眾人的等待中,她緩緩跪下,低頭,四肢趴下,手慢慢放到頭的兩側。
李玄臻不解的皺皺眉,不遠處的白珞則瞇了瞇眼。
端著酒杯輕抿的李玄逸則是一臉興味盎然。
就在眾人困惑不解的時候,趴在地上的段茉兒輕輕動了起來,先是右手慢慢舉起,左手重複著一樣的動作。
那顆通天鈴不知何時被她握在手中,隨著每一個動作的擺動,通天鈴都會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身體每動一下,鈴聲便響起一次。
伸展、收手,踏地、旋轉,鈴聲慢慢變得強烈起來。
她的衣襬隨著旋轉的速度漸漸舞動,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鳳鳥天翟!」
不知是誰在殿下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喊。
當那人叫出這個名字之後,其他臣子也紛紛露出震驚的表情,「天啊,真的是『鳳鳥天翟』。」
洪陽帝只覺得殿中正翩翩起舞的女子就像天仙一般舞步輕盈,他自幼生於宮廷長於宮廷,見慣歌舞昇平,卻從未見過如此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舞步。
就連那想要給她難堪的林媚珠,也被這樣的舞姿震住了。
李玄臻早已經忘了思考,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殿上的女子,見她用那獨特的舞姿將自己推上全場主角的位置。
白珞淺笑。玫兒果然將這舞教給了茉兒!
李玄逸則是神色複雜的看著不斷旋轉的那道倩影。
大臣們的議論聲越來越激烈,洪陽帝也忍不住問:「這『鳳鳥天翟』是什麼意思?」
未等其他人回答,就見白珞起身走到皇帝身邊,輕聲道:「這是一種失傳已久的舞蹈,曾經被當成是上天賜福的儀式。自古以來,凡是君主能見此儀式,就等於被上天賜予了洪福,這也預示著我們大銘王朝,將會越來越昌盛,越來越富庶,有朝一日,將會稱霸天下。」
洪陽帝聞言,臉色大悅,「白丞相,這是真的嗎?」
「皇上有時間可以看看這方面的記載,世間能欣賞到『鳳鳥天翟』的人很少,相信歷代君主中,只有皇上有幸得此天意。」
第七章
段茉兒的那支「鳳鳥天翟」引起了滿朝文武的震撼,身為一國之主的洪陽帝也因為這支舞蹈的助興而讚不絕口。
自古以來,凡是身為君主都十分信奉天意,「鳳鳥天翟」是否真是上天賜福的一種儀式並不要緊。只要舞者有心,哪怕這只是世人編造出來的傳說,對洪陽帝來說也是一份莫大的祝福。
更何況,那支「鳳鳥天翟」的確令人驚奇,不僅舞姿奇特,舞出來的效果也震撼人心。
洪陽帝開心之餘,甚至當著滿朝文武大臣的面說,這是他有史以來,度過最開心的一個生辰。
一舞完畢,段茉兒領回了豐厚的賞賜。
直到皇宴結束,她隨李玄臻回府,終於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臉色慘白,腳步虛浮。
李玄臻早就看出她跳完「鳳鳥天翟」之後臉色不大對勁,沒想到她卻一直強忍著回府。
見到她在他面前吐血,他大驚失色,連忙將她攔腰抱起,著急地吩咐府裡的下人去叫太醫。
陳太醫接到小廝的通報後,迅速趕到苑香閣。
仔細把脈查探,他對滿臉焦急的李玄臻道:「王爺莫憂心,段姑娘只是一時心脈不穩,疲勞過度才會氣血上湧,老臣已經寫了藥方,待婢女熬過之後每隔三個時辰服上一帖,身子就會慢慢恢復。」
聽聞此言,李玄臻高懸的心總算是安下不少。
待陳太醫離去之後,他坐在床頭緊緊握著段茉兒細白的小手,她的手指冰涼,面色依舊蒼白無血色。
他皺緊眉頭,言語間全是指責,「為什麼要跳那支『鳳鳥天翟』?為什麼要糟蹋自己的身體?就算那林媚珠真的對妳出言挑釁,還有本王給妳擔著,妳知不知道自己強出頭的後果是什麼?」
虛弱躺在床上的段茉兒無辜的眨著眼睛。自從在盛陽與他相識之後,這是他第一次聲色俱厲的教訓她。
雖然她知道他的教訓是出於對她的關心,可被凶惡的罵了一頓,她心頭還是覺得萬分委屈。
她撇撇嘴,可憐兮兮道:「後果就是,你父皇龍顏大悅啊。雖然你口口聲聲說我有自己的自由,但不可否認,我的身上到底肩負著應盡的使命,我舅舅說的對,我娘逃避了屬於她的義務,並不代表我也有機會逃得過。既然上天安排我遇到你,如果逆天而行,說不定後果會難以預料。」
段茉兒反手抓住他的大手,說:「四王爺,你想當皇帝,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盡全力幫你。」
未等他插嘴,她又急急辯解,「你不必因為我為了取悅皇上受傷覺得愧疚,我沒關係的,這『鳳鳥天翟』雖然看來複雜,也會令舞者在舞蹈結束之後大傷元氣,但只要稍加休養很快就會沒事的。」
李玄臻臉色仍舊不好,往日的優雅從容不在,他怒道:「本王說過無數次,如果我想要這皇位,自會憑自己本事去爭。」
「既然王爺這麼想,當初又何必帶我入京?」
室內一陣沉寂。
他怔怔看了她良久,才輕聲答,「若我說,從一開始我就想讓妳做我的王妃,妳會相信嗎?」
她淡淡別過俏臉,略感失落回道:「王爺出身高貴,容貌無雙,相信京城裡那些官家姑娘有不少想嫁王爺為妻,我不懂,王爺究竟喜歡我什麼?」
太過容易得到的東西,總會讓人覺得不真實。
李玄臻待她是真好,呵護疼寵,溺愛有加,只是這份感情來得太快太急,讓她不禁猜想,如果她僅僅是段茉兒,不是什麼天音族的傳人,那麼此時的他,還會把她當寶貝一樣供奉著嗎?
雖然她知道這樣的猜想會污辱了彼此的感情,可他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甚至可能是未來的皇上,他的所有作為都摻雜了太多政治因素在裡面,她無法單純的將他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
段茉兒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多了,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人,或許對於他的感情會接受得更加理所當然吧。
看出她眼底複雜的神色,李玄臻俯身,輕輕握著她的手,凝視她的雙眼,無比認真地說:「這個答案我只說一次,之所以會想將妳佔為己有,是因為妳的身上,有其他人所沒有的純淨和真實。
「對於一個活在巨型染缸中的人而言,妳永遠無法體會妳身上所擁有的東西有多珍貴。如果妳非要將自己的存在與政權鬥爭扯上關係,我明天就讓明軒送妳回盛陽,永不再踏進京城一步。」
她委屈的瞪他一眼,小聲道:「你別總說要把我送走,我不愛聽。」
他好笑的捏捏她的臉,「是妳不肯信任我。」
「那是因為你當初騙過我。」
「謊言也分善意和惡意,就算當初騙過妳,那也是為妳著想。」
「你為何不問問我的意見?」
「何必去問?」李玄臻自負道:「段府裡除了那個叫香香的丫頭,有誰是真心待妳?妳爹?妳大娘?妳姊姊?」
「我爹在我小時候也很疼我的,可是我娘去世之後,大娘管他管得太嚴,他不想經常和大娘吵架,便慢慢忽視我的存在了。」
「所以說,妳在段府的日子過得並不快樂。」
她無法反駁的嘟了嘟嘴,「和香香在一起很開心。」
「香香已經陪在妳身邊了。」
她終於無言以對,有些氣惱,卻又找不出辯駁之言,只能氣呼呼的瞪著他。
李玄臻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妳就安心在這裡住下,不要總想那些鑽牛角尖的問題。除了我,這世上妳還有一個親舅舅,白太傅雖然為人清冷淡漠,可他是個好人,終身未娶,膝下也只有妳這一個晚輩,他會疼妳,視如親女,以後要與他多親近才是。」
「可我舅舅希望我幫你登上皇位。」
「他更希望妳能真正快樂,而我,會給妳一世幸福。」
聞言,段茉兒羞澀一笑,突然覺得很滿足。
一世幸福!說起來輕鬆,做起來又談何容易?
這世上有多少女子能得此幸,被一個男人承諾,會給她一世幸福?
她不知道未來等待著她的究竟是什麼,至少這一刻,她應該學會滿足、學會信任、學會去嘗試愛一個……真正值得她愛的人。
 
如果前一刻段茉兒還覺得自己被呵護被疼愛是一種莫大的幸福,那麼被迫休養的日子,便讓她真正體認到惹惱李玄臻的後果有多麼的可怕和恐怖了。
每天定時被灌下藥湯,各種補品更是輪番上陣。
每當她露出苦臉拒絕繼續被當成豬餵養的時候,那些被派來伺候她的婢女便哭喪著臉對她說,這全是王爺的命令,她違抗了不要緊,反正到頭來吃苦受罪的是她們這些小奴才。
迫於無奈,段茉兒只能繼續把自己當豬,每天躺在床上忍受著灌喝湯藥補品的滋味。
不出半個月,她腰圍肥了整整一圈,臉色比從前不知紅潤了多少倍,再這樣吃下去,她保證自己會變成大肥婆。
在陳太醫再三的保證下,李玄臻終於相信她的身體已無大礙,大發善心的解除「飼養令」,還她自由之身了。
親眼見證四王爺把自家二小姐寵成無價寶的香香,每次見段茉兒腰間那圈小肥肉,都忍不住調侃她真的很有繼續當豬的本錢。
幸好在她被「圈養」的日子裡有香香作伴,兩人平日裡鋤鋤土,種種花,時不時找幾個婢女和她們一起在王府後花園放紙鳶。
這樣悠閒的日子過了沒多久,一向閒不住的段茉兒便動了心思,想帶香香出府轉轉。
最近洪陽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李玄臻每日在宮裡的時間也越來越多。
偌大的四王府則留給明軒全權負責管理,當段茉兒提出想和香香出府走走的時候,他倒是沒多做刁難。
之前四王爺有令,如果她真想出去散心,由著她出去就是,反正有暗衛暗中守護,安危問題倒是不必擔憂。
得到明軒的首肯,段茉兒和香香兩人帶足了銀兩,換了一身尋常老百姓的衣裳便興高采烈的結伴出府。
這次沒有大批僕從小廝跟著,兩人在京城裡的大街小巷逛得十分盡興。
香香見識到京城的繁華,忍不住驚嘆連連,「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京城就是比咱們盛陽氣派。小姐妳瞧,這緞子手感多好,買上一塊,回去我給妳做幾件肚兜。」
雖然四王爺在吃穿用度上並沒有薄待小姐,可太過隱私的東西,就由她這個貼身丫頭來為小姐操心了。
香香手很巧,段茉兒從小到大穿的小衣小褲,幾乎都是她親手裁製的。
段茉兒仔細摸著這綢緞莊裡的每一匹布料,和香香認真挑了幾個顏色,大手筆地買了好幾塊布。
香香自認自己貌醜,所以平時很少打扮自己。
而她以前在段府的時候,段夫人看得緊,每月只能從帳房領二兩銀子的月錢。
如今卻不一樣了,臨出盛陽的時候,她爹給了她一把可觀的銀票,來到四王府後,李玄臻也送了不少金葉子金豆子給她零花。
所以這次出門,她也給香香買了不少料子和首飾。
香香推著不想要。自己本來長得就醜,再穿得花稍,豈不是成了醜人多作怪?
段茉兒卻不理她的推拒,私自作主買了好些希罕玩意強塞到她手裡。
一主一僕正開心的時候,就聽香香低叫一聲,拉著她躲在人群裡,小心指著不遠處一個紫衣青年道:「小姐,妳瞧那人眼熟不?」
段茉兒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見那紫衣男子身寬體胖,二十多歲的年紀,懷裡還摟著一個打扮妖豔的姑娘。
仔細一瞧,那紫衣男子背後正是京城有名的怡紅院,不用想,也知道被那紫衣男子摟著的女子就是怡紅院裡的姑娘。
段茉兒想了半晌,只覺得那紫衣男子十分眼熟,好半晌之後,她終於想起,低叫一聲,「金元寶?」
香香用力點頭,「我看著也像金元寶。」
這金元寶不是別人,正是盛陽喜客來飯館老闆金富貴的獨生子。
當初盛陽城裡有四大惡霸,金元寶就是其中之一。
這金元寶十分好色,人長得又矮又胖,再加上人品不好,即使家裡有幾個錢,盛陽城裡的姑娘也沒有人樂意嫁他為妻。
大概兩年前,金元寶看上了張家小姐,死活非要娶那張姑娘為妻,張姑娘抵死不嫁,他便趁那姑娘出門不備時,把人給玷污了。
那張姑娘失了清白,絕望之下上吊自殺,她的父母抬著棺材去衙門告狀。
原本金元寶做了畜生般的事情該被抓起來坐牢,可金富貴為了保住兒子,出手大方的送了幾千兩銀子給官老爺討人情,他的命就這麼被保了下來。
他爹擔心夜長夢多,官府一句「罪證不足,隔日再審」之後,金富貴便急忙託人將兒子送去別處。
沒想到事隔多年,竟讓段茉兒在這裡遇到金元寶。
這胖子真是和他爹一樣不討人喜歡,被他爹花了重金保下小命也不知道改邪歸正,到了京城照樣花天酒地褻玩姑娘。
「小姐,金家父子都不是好東西,還是少惹為妙吧。」
「怕什麼,咱們可是有王法的,況且妳之前不是說過,金富貴已經被抓進大牢了嗎?金元寶沒了他爹當靠山,相信也沒什麼真本事。」
「可是小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香香還想再勸,段茉兒卻已經跟了過去。
無奈之餘,她只能跟著自家小姐偷偷尾隨在後。
那金元寶的確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傢伙,個子矮還胖得離譜,五官被臉上過多的肉擠得聚在一塊兒。
他懷裡摟著的姑娘看上去也像是上了年紀的,兩人不知要去哪裡,一路上有說有笑,聊得好不愉快。
段茉兒跟了好長一段路,就見那金元寶將那姑娘帶進一處院門,院子不大,裡面也沒人把守,估計這裡就是他現在的落腳之處了。
兩人嘻笑打鬧的進了院子,由於院門只是輕掩,她們很容易就跟了進去。
「你這死鬼急什麼?等我把衣裳脫了再撲過來。」
被拉進房裡的姑娘嬌嗔一聲,接著,就聽那金元寶露出邪笑,不正經的大喊,「寶貝,給爺親一個。」
「哎呀,你這死不正經的往哪咬呢,給我輕點。」
「姊姊的胸脯好迷人……」
躲在門外偷聽的段茉兒氣惱的哼一聲,香香則捂住耳朵,羞紅了臉,拉著她的衣袖哀求道:「小姐快走吧,真是聽不下去了!」
「這死不要臉的金元寶,不給他點教訓我氣憤難平。」
段茉兒不理香香勸阻,四下尋找一圈,從不遠處找一捆柴禾,悄悄放到窗戶底下點上火。
裡面早已經脫了衣褲的金元寶正摟著姑娘發出浪叫,就聽門外有人高喊,「失火啦,快跑啊……」
當一陣嗆人的煙霧透過窗口飄進室內的時候,正沉浸在興奮中的金元寶嚇了一跳,當下想也不想,拋下那仰躺在床上的姑娘便驚叫著跑出去。
「著火了著火了,快來人救火啊……」
衝出家門的時候,他一時心急忘了穿衣褲,裸著肥肥胖胖的身子就這麼闖出家門。
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見到一個赤條條的胖子突然衝了出來,幾個大姑娘小媳婦見了,嚇得連聲尖叫。
路過的男人見狀,都以為金元寶是耍流氓、調戲女人的淫賊,掄起胳膊就是一頓暴打。
可憐那金元寶現在才想起來自己光著屁股,可沒人聽他解釋,任他哭喊哀叫,那群男人仍發了狠的揍他。
躲在一邊看熱鬧的段茉兒心滿意足的拍拍手,臉上難掩笑意,哼了哼說:「香香,我這也算是為民除害吧……」
半晌都沒聽到香香回應,她奇怪的回頭,卻見身後空無一人。
咦,香香呢?
就在這時,眼前一黑,也不知什麼東西捂住了她,一陣難味的氣味隨後撲鼻而來,下一刻,便陷入未知的黑暗之中了。
 
段茉兒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覺得頭有些疼,記得昏迷之前好像有人拿什麼東西捂住了她的口鼻。
雖然現在神志已經清醒,可渾身上下仍舊沒有半點力氣。
目光朝四周掃了一眼,發現房間佈置得十分奢華,甚至比起四王府更氣派了幾分。
就在她暗自思忖這究竟是什麼地方的時候,虛掩的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走進來的男子身材頎長,穿著華貴,定睛一瞧,她失口叫道:「李玄逸?」
那人聽她叫出自己的名諱,上前一步,微微一笑,「在下何其有幸,竟然能讓段姑娘一口叫出我的名字。」
段茉兒本能向床裡挪了挪,一臉戒備,「是你抓我來的?」
李玄逸走到床前,戲謔的用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說抓多傷情分,別忘了本王於妳還有一飯之恩呢。」
她不客氣的打掉他的手,怒道:「分明是你自作主張,我從來都沒讓你幫我付飯錢。」
「呵,妳這丫頭果真厲害,難怪本王的表妹每次提到妳都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她自幼刁蠻成性,從來都只有她欺負人的份,幾時被人欺負過了,妳倒是打破慣例,讓她嚐了苦頭,實在令人佩服。」
「你今天抓我來,是想替你表妹報仇嗎?」
李玄逸笑著搖頭,「雖然她是本王的表妹,卻還沒重要到讓本王親自替她動手教訓人,更何況她原本就太刁蠻,吃些苦頭倒也應該。」
「那你抓我來這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段姑娘十分有趣,想找妳來陪本王聊聊天。」
段茉兒狠瞪他一眼,「我不想和你聊天。」
「為何?難道這個世上只有老四才有資格入妳的眼?」他冷然一笑,拉過她的手,用力握在手裡,嘆道:「好一雙如玉美手,肌膚勝雪,吹彈可破,容貌又生得這樣精緻細膩,難怪老四把妳當成寶貝一般呵護守候了,此等佳人,本王也是十分欣賞呢。」
見他輕薄自己,她怒不可遏的抬手用力咬了他一口。
李玄逸痛得鬆手,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牙印,竟笑了,「哎呀,不僅厲害,還是個膽大包天的小辣椒啊。」
「你是壞人,我不喜歡你,你放我走,不然我咬死你。」
「壞人?」輕輕揉著手背上被咬了一口的小牙印,他哼笑一聲,問:「什麼是好人?什麼是壞人?世間有真正的定論嗎?」
段茉兒也哼了一聲,「原本我並沒把你當壞人,可你趁人不備綁架了我,對我來說,你就是個壞人。」
「那老四呢?當初他使計將妳從盛陽帶到京城,他就不是壞人了?」
她微微一怔,「你怎麼知道我是被四王爺使計騙來的?」
李玄逸邪邪一笑,重新坐回她的身邊,「本王想知道的事情,從來沒有不知道的,我不只知道妳是被老四從盛陽騙來,還知道他為何騙妳。
「段姑娘,妳是天音族傳人這件事,別人或許不知道,本王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史上傳言,天音族傳人有上知天、下知地的本事,這次老四聽了白丞相的話將妳從盛陽帶來,真正的目的,不也是想要利用妳來幫他登上皇位?」
段茉兒不再吭聲,警覺的看著眼前這精明的男子。
論五官長相,他絲毫不比李玄臻差,可比起李玄臻,這人卻邪惡得讓她無法猜透半分。
「妳不必如此防我,如果想要害妳,就不會將妳綁到這裡,而是直接要了妳這條小命了。」
「那你抓我過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輕聲笑笑,「都說了只是想與妳隨便聊聊天,妳何必怕成這樣呢?莫非是怕自己在這裡待久了,老四在府裡會擔心?」
「難怪四王爺要我離你遠些,你這人果然不討人喜歡。」
李玄逸被她孩子氣的指責逗笑了,忍不住又戲弄般地捉住她急於閃躲的小手,「這麼說來,妳很喜歡老四了?」
「我喜不喜歡他,關你何事?」
「當然關我的事。」他認真地點點頭,「如果妳真的是天音族傳人,那麼很不幸的,一旦老四登上皇位,你們是沒辦法廝守終身的。」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白丞相沒告訴過妳,關於天音族的歷史和傳說嗎?」見她睜大了雙眼,一副等他說下去的樣子,李玄逸笑了笑,慢條斯理道:「天音族最早的能人也是個女人,當時,她愛上了一個男子,那男子胸懷大志,想要稱霸天下。為了幫助那男子稱帝,妳的老祖宗煞費苦心、絞盡腦汁助他登上大業。
「結果不出所料,那男人果然在她的輔佐下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可當初承諾過要娶她為妻、相守一世的諾言,卻被那男人遺忘在腦後了。
「妳那老祖宗為了報復,隨便嫁給一個普通男子,日子過得並不快樂,沒幾年便患了重病,臨死前,她找苗人給自己的後代下了詛咒,凡是天音族的真正傳人,絕不可以和身為帝王的男子相愛相守,否則,詛咒則會應驗,受此詛咒者,男女雙方都會不得好死,死後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你胡說八道!」段茉兒拒絕相信他這番胡言亂語。
「本王是否在胡說八道,妳回去問問白丞相便知道。」李玄逸笑得十分邪惡,「所以本王並不擔心妳會影響本王登上皇位的計畫,如果老四真的喜歡妳,他必然要放棄皇位,如果他想和我繼續爭下去,就只能與妳終生分離。」
他哈哈大笑幾聲,又說:「還真是人間悲劇啊,這就是天音族傳人的命運,可憐妳愛上的不是個普通人,還是一個想要手握天下重權的王爺。」
段茉兒用力搖頭,拒絕相信他的話。
可李玄逸如此自信,又讓她不禁懷疑這個詛咒究竟是否屬實。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只聽外面的人道:「四王爺請留步,待奴才去向主子通傳,四王爺、四王……」
沒等那人通報,房門瞬間被用力推開。
闖進來的,正是一身官服打扮的李玄臻。
見到他,李玄逸並未驚慌,只慢慢起身,向他微微拱手,「真是稀客,四哥怎麼有空來我府裡串門?」
李玄臻冷冷一笑,「我府裡的貴客被你用卑劣的方法綁來,總該親自來接,方能代表誠意。」
說著,雙眼瞟向床上的段茉兒,確定她身上沒有受傷,才算放下心來。
李玄逸卻是一笑,「自從上次父皇大壽,親眼見段姑娘舞出那支『鳳鳥天翟』後,驚豔不已,所以一直想找機會請段姑娘來府上坐坐,今天終於將人請到,甚覺蓬蓽生輝。」
「老五,茉兒是我未來的娘子,身為兄弟,你做了這樣的事情就不怕外人笑話嗎?」不想再與他說些空話,李玄臻直白的怒斥。
他微微驚愕,「原來段姑娘與四哥早已私訂終身?」
李玄臻走到床前,霸氣的將床上的段茉兒打橫抱在懷裡,「從前你不知道,我只當你腦子愚笨不懂變通,如今知道了,若再做出這種奪人妻子的事,就不要怪做兄弟的對你不客氣了。」
「看來這次的確是我過於唐突了,還望四哥見諒。」
「希望這樣的唐突不會再有第二次。」
話落,不再理會對方,李玄臻抱著段茉兒逕自離開了。
望著他的背影,李玄逸臉上帶笑,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大步走出五王府大門的李玄臻,輕手輕腳的將渾身無力的段茉兒放入門前等待的馬車裡。
為了避免他擔心,她急急向他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李玄逸雖然用卑鄙的手段把她抓來,倒是沒對她做什麼不禮貌之舉。
自始至終,李玄臻都沒說話,直到上了馬車,他還緊緊將她護在懷裡,力道很大,彷彿怕一鬆手,懷裡的人兒就會在眼前消失一樣。
待馬車走了許久之後,他臉上的嚴肅才漸漸斂去,柔聲道:「老五把妳帶到他府裡,都和妳說了什麼?」
段茉兒迎視著他灼熱的目光,想到之前那五王爺提過的天音族傳人的詛咒,沉吟良久,她搖了搖頭。
李玄臻見她欲言又止,眼神一凜,倒是沒再追問下去,只緊緊將她護在懷裡,兩人一路無言的往四王府方向而去。
第八章
回府之後,段茉兒才得知事情的經過,當時她和香香出府後沒多久,就被李玄逸派去的人馬給盯住。
暗中保護她們的暗衛雖然武功不凡,卻還是略遜一籌被人暗算。
香香也在金元寶挨眾人暴打的時候被一掌劈暈,扔到那條街的後巷深處。
她清醒過來之後,隨即回四王府報信,老管家片刻不敢耽誤,忙派人進宮給四王爺送口訊,李玄臻才衝進五王府要人。
之所以會在事發之後直奔五王府,是因為放眼京城,唯一敢在他頭上撒野的,也只有老五李玄逸這個混蛋了。
還好一切總算是有驚無險的度過,不過就在她被救回四王府後的第二天,白珞突然來了。
自從她來京城之後,他也只出現在四王府一次,就算是不久前在皇上大壽的皇宴上見過一面,兩人也沒機會說話。
段茉兒總覺得她這個舅舅孤傲冷漠,有些不易親近。
李玄臻曾對她說,白珞雖貴為一國之宰相,卻終身未娶。他為人清廉、睿智明理、能洞燭機先,在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覷。
被皇上授任為太傅的時候,也沒有因為李玄臻是皇子而放鬆對他的管教。可以說,李玄臻能有今日的成就和能力,白珞的悉心培養、教育佔了極大的功勞。
雖然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舅舅,在情感上仍舊有些陌生,但內心深處卻早把他當成至親看待了。
「聽說妳不久前做了一件為民除害的好事,結果得意忘形之際,卻遭人暗算被人綁走,險些成了階下囚。」
白珞剛一進門,便出言調侃,臉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段茉兒俏臉一紅,小聲道:「是四王爺把我的糗事告訴你的?」
「四王爺並不是個多嘴之人,不過天子腳下沒有祕密,妳鬧得這麼引人注意,身為妳舅舅的我,想不知道也很難。」
「我才沒鬧,那金元寶本來就欠教訓,他和他爹都不是好東西……可王爺卻罵我多事,狠狠訓了我一頓,並對我下了禁足令,說兩個月內不准再出王府大門。」她一臉委屈地說。
每次想到這件事她都很鬱悶,自己明明做了件好事,可李玄臻不但罵她還罰她禁足,怎麼想她都覺得自己很冤枉。
白珞輕抿了口茶水,淡淡笑道:「四王爺沒罵冤妳,雖然妳有正義感但卻欠思慮,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做出那麼傷風敗俗的事情?就算那金元寶再怎麼招人恨,妳讓他光著屁股滿街跑,就不怕污了自己的眼?」
想了想,他又繼續提醒,「京城不比盛陽,這是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到處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危險,而且最近皇上龍體欠安,四王爺每日在宮裡忙得翻天覆地,回來還要操心妳的安危,這麼看來,罵妳倒是便宜了妳,要我說,就該狠狠揍一頓才能讓妳這丫頭長教訓。」
聽了這話,段茉兒不開心了,嘟著嘴抗議,「舅舅,好歹我也是您親生的外甥女,您怎麼一個勁兒的幫著外人訓斥我呀?」
白珞挑挑眉,心裡暗想,這「外人」兩個字要是讓李玄臻聽了去,不知氣成什麼樣呢。
「茉兒,妳記住,京城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以後做事定要小心謹慎方能保得平安,妳是玫兒唯一的孩子,若真遭逢什麼意外,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我可沒法向妳娘交代。」
「既然京城如此危險,當初舅舅又為何讓四王爺將我帶到這兒?」
白珞的臉色頓時黯淡了幾分,慢吞吞喝著茶,久久不語,似乎不想談論這個話題。
在段茉兒灼灼的目光中,他終於還是緩緩道:「其實早在很多年前,我便知道妳的存在,之所以從來沒去盛陽找妳們,是擔心我貿然出現,會毀了妳們母女的平靜生活。
「妳母親雖然身為天音族的傳人,卻不想承擔上天所賦予她的使命,她不只一次對我說,天音族傳人的身分會毀了她想要的生活。
「她性格柔弱,膽小怕事,我見她執意如此,便也由著她去尋找真正想過的人生,可惜的是……」
白珞輕嘆一口氣,回視著段茉兒好奇的目光。
「妳知道嗎?妳的外婆曾經在生下我和妳娘之後,給我們卜了一卦。如果順應天意的話,妳娘有八十七歲的壽命,可她逆天而行,才四十歲不到就被上天收回了她應有的壽祿,我擔心同樣身為天音族傳人的妳也會遭逢妳娘一樣的命運,所以才讓四王爺前往盛陽尋妳……」
他頓了半晌,又道:「能否成功找到妳,我交給上天來決定,若四王爺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妳,表示妳身上必定肩負著應盡的使命;若尋不到,那就是天意如此,連老天爺也不想再讓天音族的後代傳人繼續捲在朝廷的紛爭之中了。」
段茉兒沉吟半晌,苦苦一笑,「如今四王爺找到了我,這是否意味著,我必須助他登上皇位,才能擺脫自己身上的使命?」
白珞不語,算是用沉默來回答了她的問題。
「舅舅,天音族的祖先是否曾經給後世下了一個詛咒,但凡天音族的女子都無法與身為帝王的男子結合?」
他一怔,仔細打量她良久,表情有點凝重的問:「妳愛上四王爺了?」
段茉兒見他沒有否認,心下頓時一沉。
是真的!那個詛咒是真的!
所以一旦李玄臻當上皇帝,他們的未來就注定是一世分離?
 
白珞離開許久,段茉兒的心情還是久久無法平靜。
以前,她從不覺得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是件難事,可自從她知道自己是天音族的傳人後,各種煩惱也紛湧而至。
難怪她娘寧願折壽,也不願履行天音族傳人的使命。
當上天賦予她們能力時,卻忘了將幸福賜下。
如果當初李玄臻沒有在盛陽找到她,那麼歷史是不是也會被徹底改寫?
如今他找到她,是不是說明她注定要像外婆那樣,成為權力鬥爭下的犧牲品?
香香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但看主子一臉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問:「小姐,妳怎麼了?白丞相跟妳說了什麼嗎?」
段茉兒擰著眉,不知是在回答香香的問題,還是在自言自語,「四王爺要當皇帝了,四王爺為什麼一定要做皇帝呢?」
香香聽了調侃道:「這四王府只要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四王爺對妳是真心疼愛,若四王爺真能登上皇位,一旦他娶了妳,妳就是一國之母,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了。」
她抬起頭,看著香香,「身為一國之母,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就幸福了嗎?」
香香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如果一國之母不是天下最幸福的,為什麼那些女人進了宮,都爭先恐後的想要得到這個位置?」
「那是因為她們貪戀權勢,即使那權勢與幸福無關,她們也一定要為了那個位置而爭得頭破血流。」
「唉,小姐說的話太難懂了,我以為女人一輩子求的無非是嫁個好郎君,生一窩好兒女,權勢什麼的,其實也沒那麼重要。」
段茉兒不禁笑出聲,捏了捏香香的臉,打趣道:「妳這丫頭不笨嘛,點妳兩句就什麼都懂了,就衝著妳這句話,將來也要給妳找個好夫君。」
香香嬌嗔的哼她一聲,紅著臉收拾完屋子,不好意思的轉身跑了。
她望著香香的背影,不禁羨慕起她來。雖然香香生得貌醜,可她至少還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機會。
而自己呢……
生得一張絕世的容貌有什麼用?
有一個當宰相的舅舅有什麼用?
擁有通天地的本領,又有什麼用?
她只想與相愛的男人長相廝守,卻偏偏無法達成這個願望。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突然一股力道將她拉了過去,她嚇得大叫一聲,回過神才發現,突襲她的居然是李玄臻。
他捏了捏她軟嫩的臉頰,將她抱在懷裡,挪了個舒服的坐姿後,笑道:「在想什麼那麼出神,喚了妳好多聲都沒反應。」
「你來很久了?」段茉兒驚道。
李玄臻趁機親了她一口,把玩著她頰邊的髮絲,「在妳露出一副單相思的表情時就來了。」
「誰單相思了?我是在認真的想事情。」
「噢?想什麼呢?說來給我聽聽。」
「不要,這是姑娘家的心事,怎麼能隨便說給人聽?」
「好啊,既然不想說,我們來玩親親吧。」說著,便捧起她的俏臉,對著她粉嫩的嘴唇,一口親下去。
段茉兒在他懷裡掙扎,不斷踢著小腿叫嚷,「你這人真不要臉,光天化日的怎麼就做這種事情?」
「誰規定這種事情光天化日之下不能做的?」見她小臉被吻得緋紅,李玄臻開心地說:「想和妳聊天,妳卻不肯與我聊,既然如此,那只能做閉嘴之後才能做的事……」
「你簡直是胡言亂語,胡說八道,唔……」
又一記熱吻襲來,堵得她有話不能說。
「沒關係,反正今兒個下午本王有空,既然妳不想說話,咱們就別浪費這麼美好的午後……」
「哎呀,聊就聊啦,你不要再親我了,被人看到多不好。」段茉兒紅著臉推開他再次湊過來的嘴巴,嗔怒的罵了句,「之前都沒發現你這人這麼不正經,虧我舅舅還說你有資格當皇帝,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分明就是個色狼兼流氓!」
李玄臻被痛罵了也不生氣,笑著回道:「自古以來,當皇帝的人都是好色又流氓,不然哪來的後宮三千佳麗?」
「哼!還沒做上皇帝就想著後宮佳麗了,既然有那麼多女人可娶,你還死死抱著我做什麼?放開我,馬上滾蛋,找你的後宮三千佳麗去。」
他被她孩子般撒野的模樣逗得哈哈大笑,「妳這丫頭,醋性真大。」
段茉兒氣怒難平。她的確是吃醋了,如果他真的當了皇帝,將來後宮女人必定不少,就算她真的能與他在一起,真的被封了皇后,也逃避不了和眾多女人爭寵的局面。
見她臉色不好,李玄臻不再逗她,小聲在她耳邊安撫道:「別氣了,我不過是和妳開個玩笑而已。本王身邊只有妳一個女人,就衝著這份癡心,妳也該相信我才是。」
她自然知道他並不是個濫情的男人,否則今日的四王府早就已經妻妾成群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男人才能博得她的好感,讓她對他傾心。可是……一想到那個詛咒,所有的好心情都沒了。
「茉兒,方才太傅來府裡和妳聊什麼?」
她躲避著他的目光,四兩撥千斤地說:「沒什麼,只是說了我一頓,說我是天音族傳人,要我謹慎行事罷了。」
李玄臻點點頭,深有同感道:「太傅訓得好,妳這丫頭這次鬧得太過火,也不怕影響閨譽,膽敢害人光著屁股跑上大街,妳就不怕看了那些長針眼?」
「那日出門前我給自己卜過一卦,雖是有驚卻是無險,若真是倒楣日,我也不會出門了,你別總是不信我,我算命很準的。」
聞言,他打橫將她抱起,露齒一笑,「其實本王也很會算命,本王算出,妳今晚就會變成本王的女人,不信咱們就打個賭……」
「喂,你玩陰的,放開我啦,這樣不算,太陽還沒下山,我還沒吃晚飯,我肚子餓我渾身發軟我沒有力氣,哎呀,香香快來救我……」
 
雖然李玄逸當初說過,天音族傳人因為受到了先祖的詛咒,沒辦法和身為帝王的男子長相廝守,但只要那個人不是皇帝,這個詛咒就不會成真。
事後,她觀天象,看出那兩顆圍繞在紫微星旁的帝星同樣耀眼明亮,那是不是只要李玄逸當上皇帝,她和李玄臻之間的感情就不會再受到任何阻礙?
當年她娘沒幫帝星上位,導致帝星殞落死亡,才遭此報應,折了壽祿。
可她目前所處的環境不同,當世有兩顆帝星出現,這是有史以來非常罕見的情況。
也就是說,這兩顆帝星,都是上天所賜,無論誰當皇帝,都不會違反天意。
只要李玄逸奪位成功,她就不用和李玄臻被迫分離,她甚至私心地想,只要她不出面幫李玄臻,那麼李玄逸當皇帝的機會就一定很大。
可惜過沒幾日,發生了一件大事,讓她徹底放棄了這個計畫。
那日,香香從外面回來,一進門便紅著雙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段茉兒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就聽她哽著嗓子道:「小時候我被賣進段府,是因為我爹娘太窮,養不起家裡的孩子,才把幾個年紀大的賣了出去換錢買米……」
「哦,這件事我娘和我說過,我娘說,妳老家發生蝗災,莊稼被破壞得無法收成,妳爹娘才帶著一家老小近十口人去我們盛陽求生。」
香香用力點頭,「我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還有一個大我四歲的姊姊,當時我和姊姊都已經懂事,所以爹娘才讓我們去給大戶人家當使喚丫頭,換些銀子回老家重新開始。」
「那後來呢?」
段茉兒覺得香香跟了自己十來年,如果因為思鄉而痛哭,也不必等到現在,如今哭得這麼難過,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當初我姊姊被賣到一戶姓趙的人家當使喚丫頭,我們兩姊妹曾經在盛陽城裡偶遇幾次,姊姊說爹娘用我們換了銀子之後,已經帶著弟妹回老家了。
「他們回老家後沒多久,朝廷就派人去賑災,受損失的農戶或多或少都賠了銀子,讓大家可以重新開始。這幾年我爹娘在老家過得還算可以,只是我在段府當丫頭也習慣了,所以爹娘想要把我贖回去時被我拒絕了。」
「香香,妳該不會是想告訴我,妳現在想回老家伺候爹娘,不要我了吧?」
香香聞言,急得直搖頭,「不是啦小姐。」
「哎呀,那妳到底想說什麼啊!」段茉兒聽了半天,還是不明白她在哭什麼。
「我……我是想說,我老家永安村,前不久有人得天花死了,後來很多村民也陸續染上天花,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就上報到了朝廷,皇上指派五王爺負責處理,結果五王爺卻下令,將永安村所有村民全部燒死,說只有這樣才能杜絕天花爆發……那我的爹娘弟妹不就……」
香香說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
段茉兒不敢相信的叫道:「全部燒死這……這太殘忍了吧!那李玄逸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可以做出這麼野蠻的決定?」
她嘴裡罵著,心底更是大驚。
如果有朝一日李玄逸真的當上皇帝,以他今日的暴行來看,那人勢必是個心狠手辣的無道昏君。
她突然覺得徬徨,之前明明算計好的,只要李玄逸當上皇帝,自己就能得到幸福,可她得了幸福,大銘王朝千千萬萬的老百姓卻將受苦受難。
用千萬人的苦難來成就自己的幸福,就算她真的能與李玄臻長相廝守,她能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一切嗎?
「小姐……妳臉色怎麼這麼難看?」香香抹了抹眼淚,發現她的不對勁,有些擔憂。
段茉兒突然轉身,直奔臥房,「我突然想起有事要做,香香,短時間內不要進我房裡打擾我。」
說完,「砰」的一聲將房門闔上,留下一臉困惑的香香。
 
晚膳過後,段茉兒一臉凝重的將李玄臻拉到房裡。
他調侃她,「我們分開不到五個時辰,妳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本王疼妳了?」
她氣惱地一腳踢過去,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李玄臻笑嘻嘻的抓住她的小腳,隔著鞋子,摸了一把。
「天塌下來還有本王給妳撐著呢,妳幹麼滿面愁容,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說著,慢慢放下她的腳,拉著她走到桌邊坐下,又給她倒了杯茶,「天熱,喝點涼茶解解火。」
段茉兒拿他不疾不徐的樣子沒辦法,只能惱著聲音罵,「你知不知道永安村鬧天花了?」
「哦?」李玄臻挑眉,一臉興味地說:「沒想到妳一個姑娘家,居然也關心朝堂上的事情。」
她哼了一聲,「我還知道皇上把這件事交給五王爺處理,而五王爺為了避免天花擴散,就決定屠村,將永安村所有的村民全部燒死,他這個決定已經引起當地村民的怒火,決定不顧一切來對抗朝廷的暴行。」
他眉頭輕斂,點了點頭,「這的確是老五的行事風格。」
「如果這人當上皇帝,天下必會民不聊生。」
「茉兒,朝廷的事,妳無須操心……」
「可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事態往最壞的方面發展。」說著,她從衣袖裡掏出一張紙,遞到他面前,「你看看吧。」
李玄臻不解的接過來,展開一看,「這是……我的命盤?」
段茉兒用力點頭,「方才你回府之前我替你排的,按命盤來看,下個月初三,你有大孝在身,也就意味著……」她壓低聲音道:「你父皇的大限之日,就在那一天。」
他不講話,心中卻早已有數,父皇最近身體狀況的確是越來越糟了。
「四王爺!」她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表情沉重說:「我知道登上皇位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既然我是天音族的傳人,必是逃避不了自己身上的使命。
「李玄逸雖然和你同樣是帝星降世,可他行事狠戾、手段殘忍,如果這天下真由他來掌管,百姓們必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所以,為了天下人著想,你也要竭盡所能,做一個對得起天、對得起地的好皇帝。」
他剛欲開口,就被她抬手阻止。
「我還幫你卜上一卦,卦象顯示前途艱困,皇命難違,我想,很快就會有人來四王府宣旨。一定是五王爺決定屠村之舉導致百姓反抗令皇上不滿,所以接下來,皇上會下旨換你前去永安村解決這場疫情,而一旦你接下這份旨意,必定會趕不及回京見你父皇最後一面。」
說到這裡,段茉兒臉色十分複雜。
「李玄逸就是想利用這個契機,趁機奪位。如果你拒絕接旨,那麼你父皇也會定你一個抗旨之罪,也就意味著,你已經身陷進退兩難的境地了。」
李玄臻沉默半晌沒說話,他看著手中的命盤良久,然後將那張命盤慢慢摺好,揭開燈罩將它燒為灰燼。
「茉兒,有些事情既然是上天注定,提早知道並沒有太大好處,我知道妳是關心我才如此緊張,可關心則亂,反而會影響事態的發展。」
他攏了攏她額前的髮絲,淡然又道:「還是那句話,天塌下來,還有本王給妳撐著,妳只要乖乖留在我身邊,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女人就好。」
「可是……」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明軒敲門稟告,「王爺,趙公公來了,說有聖旨宣讀。」
兩人對視一眼,段茉兒的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
李玄臻安撫的拍了拍她,認真說:「這旨,我必須接;永安,我也必須去;至於妳,為防京中有變,老五暗中使壞,我們一同前去。」
段茉兒用力點頭。雖然此時情況混沌不明,但李玄臻此時的鎮定,卻讓她一顆焦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第九章
接了聖旨後,隔天清晨,李玄臻便帶著一支五百人的御林軍,以及打扮成貼身小廝的段茉兒前往永安村。
從京城到永安村的路程並不算遠,日夜快馬兼行,兩天即可到達。
一行人馬連夜趕路,總算在第三天的早上趕到永安村外圍。
已經有當地官兵在此駐營把守,就是怕感染到病症的村民趁亂逃跑,將病源體傳播開來。
之前被指派來的官員也不知該怎麼處理疫情,只能用封鎖圍堵的方式將村民關在裡頭。
得知皇上派四王李玄臻前來處理,官兵們鬆了一口氣。
一番簡單的拜見之後,李玄臻一刻也不囉嗦,決定帶領五百御林軍進村了解情況。
負責把守的官員聽了十分擔心,跪在地上差點沒哭出來,「四王爺啊,如今村子裡受到感染的村民數量並不確定,您是尊貴之軀,下官實在不敢拿您的性命開玩笑啊。依下官之見,還是派幾個大夫和官兵先進去查看再做商議才是……」
被打扮成小廝模樣的段茉兒聽了,恨不能一腳踹過去。
天底下就是有太多貪生怕死的官員,才會害得老百姓苦不堪言。
李玄臻淡淡地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還商議什麼?再耽誤下去,你就不怕被感染的村民越來越多?」
那官員被訓了一頓,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懶得理他,李玄臻當即召集御林軍往村落的方向前進,一路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路上幾乎看不到行人。
大批隊伍繼續向前走,沒走多遠,就見一群身穿布衣,手提鋤頭、鎬頭、菜刀的男人們成群結伴出現在眾人面前。
李玄臻停下馬,與那為首的中年男子對視。
中年男人見了眼前的陣仗,不禁怒道:「朝廷果然心狠,要滅了我們永安村,既然朝廷不把咱們老百姓當人看,我們又何必繼續效忠這個朝廷,兄弟們,今兒個咱們就和這些狗官們拚了……」
「你誤會了,我們並不是來殺你們的,這位是四王爺,他是皇上派來幫你們想辦法度過難關的。」明軒站出來解釋,「各位村民冷靜一下,不要做出衝動後悔之事。」
為首的男人哼笑了一聲,「衝動?後悔?不殺你們這些想要置我們於死地的狗官,我們才要後悔呢!」
那群人似乎之前受過不小的驚嚇,此時個個面露警戒之色,就怕一個大意,遭到暗算。
李玄臻翻身下馬,一派凜然地負手而立。
「本王不知道你們之前曾遭遇過什麼,但這次本王是受皇命來救災的,誰是村長,站出來與本王講話。」
眾人面面相覷,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王爺並不信任。
上一次帶兵前來的,也是個身姿卓然的王爺,可那王爺卻心狠手辣,揚言要屠殺整個村落。
眼前這人威嚴不減,氣勢懾人,搞不好也是來這裡要他們小命的。
人群中有人冷笑,說朝廷虛偽殘暴,不把老百姓的性命當回事,亂殺無辜,不值得效忠。
一時間,老百姓心底的憤怒被勾了起來,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段茉兒有些緊張,這樣的場面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雖然一路上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能會遭遇不小的抗爭,可當真正面對時,仍舊被老百姓從心底發出的悲憤怒火嚇了一跳。
她目光偷覷著李玄臻,那人依舊面不改色的站在那裡,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身後五百御林軍整裝待發,一副等待四王爺下令的樣子。
那群人的鼓譟聲越來越大,眼見場面越來越無法控制,李玄臻突然抽出隨身佩帶的長劍,當著那群人的面,用力插入地底。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那些憤怒中的村民嚇了一跳。
他臉色冷然的掃了那些人一眼,淡漠道:「都吵夠了嗎?如果吵夠了,可否聽本王說上一句?」
眾人不語,彷彿被這王爺散發出來的懾人氣勢給震住了。
段茉兒也嚇了一跳。在她印象裡,李玄臻從來都是笑臉迎人,唯一一次發火,還是因為她跳「鳳鳥天翟」時傷了身體,才遭他嚴厲地訓斥。
眼前他這副肅然冷漠的樣子,是她從未見過的。
那麼睥睨眾生,那麼倨傲耀眼,彷彿天下間的一切在他眼底都是塵埃草木,不值一懼。
直到眾人都安靜下來後,他才開口道:「永安村遭受天花之苦,朝廷對此十分重視,之前五王爺是想趁早解決疫情才提出屠村之策,的確是有欠思慮,因此,皇上再派本王前來此處查探疫情,就是想盡力控制疫情,這需要你們配合本王行事,若誰還想繼續趁機作亂,將以暴民視之。
「本王明白地警告你們,朝廷若想要屠殺一個小小的村落,不過是一夕之間的事,如今本王只帶五百御林軍前來,就是不想出現更多的傷亡。
「你們憤怒,你們無助,本王心裡十分清楚,可若想引發暴亂起義,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也是最愚蠢、最無知的一種解決方式。」他負手而立,傲然環顧四周,「想活命的話,就乖乖聽本王命令,現在,村長給本王站出來,本王有話要問。」
眾人聞言,皆面面相覷,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場面沉寂半晌,才見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站了出來,低頭道:「我就是永安村的村長。」
李玄臻看向他,問:「你如實回答本王,村裡患病的人共有多少?」
那人猶豫一會兒,回答,「嚴重的目前有二十八人,疑似感染發病的,將近五十人……」
「症狀呢?」
「呃,普遍高熱不退,頭暈便祕,身體起紅疹,嚴重的,紅疹變成水泡,皮膚有大面積的潰爛,流血流膿,自從疫情爆發後,已經死了十六個人了。」
他眉頭緊斂,「沒有大夫前來救治嗎?」
男人搖了搖頭,「起先村裡有幾個郎中給村民看病,可自從疫情蔓延後,那幾個郎中也染上了病症,現在都躺在家裡一病不起了。」
「叫幾個人將一些感染的患者抬來給本王瞧瞧。」
「王爺……」旁邊有人小聲道:「萬萬使不得,萬一病情感染,您……」
李玄臻抬手阻止,「本王自有分寸。」
那村長聞言,也不知這個王爺有什麼打算,但事到如今,他們也真沒辦法了,便轉身吩咐幾個村民。
那些人雖然還有些猶豫,卻也沒說什麼。
沒多久,幾個身上裹著被子的人被抬了過來。
李玄臻走向前幾步,段茉兒見狀也要跟上去,卻被他擋到一邊,斂著眉訓道:「老實在一邊待著,不准跟過來。」
她小聲地抗議,「我也想瞧瞧。」
「妳身子弱,若染上了病,我怎麼對妳舅舅交代?」
「可是……」
「乖乖聽話,不然小心本王回頭罰妳。」
她心底怨懟,又不敢當眾反抗,只能忍氣吞聲留在原地靜待事態發展。
李玄臻上前揭開病人的被子,伸手在他們的身上探視了下,大家都有點心驚地想,這王爺好大膽,他不怕被傳染上嗎?
查看了幾個人之後,李玄臻招來明軒,對他小聲吩咐幾句,明軒急忙點頭,轉身拉過那村長,在他耳邊說了一陣。
村長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沒多久,就見村民在空地上燃起了柴禾燒起了水,並扛著幾口大鍋過來。
明軒到隨行的馬車裡拿出幾個大袋子,從裡面翻出了一堆堆類似草根樹皮的東西。
有幾個略懂醫術的村民見狀,知道那些草根樹皮都是很名貴的藥材。
鍋裡的水煮開了,就見明軒要人將各種奇怪藥材放進大鍋裡,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子被叫來看顧著鍋子。
沒多久,陣陣藥香味便瀰漫開來。
那村長之前被吩咐多拿些碗來,大家將煮好的湯藥一碗碗盛上。
李玄臻對村長吩咐,「你派人將這些湯藥逐一送到患者家裡,讓人盯著每隔四個時辰必須服下一碗,病情嚴重的,將那些藥渣子取出,搗成碎末,塗在身上的傷口,也是每隔四個時辰換一次。十二個時辰之後,再逐一派人查看病人是否退燒,將結果派人回報給本王,再進行下一步救治。」
那村長忙不迭點頭應承,轉身派村民執行命令去了。
李玄臻等人就在此安營駐紮,等候事態發展。
夜裡,他們終於得閒,兩人躺在帳篷裡聊天時,段茉兒問他,「那些藥真的會有用嗎?」
「有用沒用,也要試過之後才知道。不過,天花這種病雖然厲害,但並非是絕症,初期患病時只要及時得到治療,性命是無礙的。偏偏大多數人認為得了天花就是不治之症,放棄治療又將病情傳染給別人,當染病的人越來越多時,恐慌也就形成了。」
段茉兒托著下巴趴在他身邊,打趣的笑笑,「沒想到英明神武的四王爺,不但胸懷大志,還醫術高超。」
李玄臻好笑的捏捏她的臉,「醫術高超的是妳舅舅,可不是本王。」
「噢?我舅舅懂醫術?」
「妳舅舅可以說是無所不能,否則怎麼有資格擔任本王的太傅,讓本王對他如此敬重?」他順手將她攬進懷裡,讓她安穩的靠在身側,「出京之前,妳舅舅將治天花的偏方傳授給我,至於有沒有效果,那就要看天意了。」
「嗯,我朝將來能有王爺這樣的人來統治,是我大銘的福分。」
他低頭親了她一口,「能擁有妳,也是我這一生的福分。」
 
隔天上午,永安村村長便來到李玄臻的大帳之外,一臉激動的向他報告,之前服了藥的患者已有明顯好轉的趨勢。
就連那十幾個重病患者,身上不斷惡化的水泡也得到了控制。
得知情況之後,李玄臻滿意地命人趕緊展開第二輪的救治。
沒染病的村民則被召集到一起,預先服用湯藥,避免將來病情再復發。
然而有一部分村民似乎很擔心那些湯藥會不會給自己帶來生命危險,畢竟之前那位五王爺給他們留下的恐懼實在是太大,他們餘悸猶存。
李玄臻見狀,便親自當著眾人的面率先喝下湯藥,以證明這些藥都是給人治病的,並非是毒藥。
大家見他以身試藥,終次相信這位王爺是真心想救他們,不再有抱怨。
經過幾日不間斷的治療,病輕的村民已經徹底康復。
情況較嚴重的村民,病情也得到了良好的控制,只要繼續服用湯藥,身體就能慢慢痊癒。
這次來永安村,段茉兒趁機打聽了香香父母的下落,在村長的幫助下,她得知香香的爹娘都沒染上病情,香香的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也都長大了,平時就幫助父母做些農活。
段茉兒私下和那老夫妻見了一面,當對方得知她就是自家閨女現任的主子,並且還得知閨女如今過得不錯,不免感恩戴德,涕淚交加。
後來,她送了他們一百兩銀子,說是替香香給他們養老的。
兩夫妻又是一陣痛哭,希望有生之年,香香能有機會回老家探望,他們便死也瞑目了。
日子一天一天過,段茉兒除了幫忙大夥熬藥外,更在心裡暗算著日期。皇上的大限之日快到了!如果村裡的疫情順利得到控制,也許他們趕得及回京。
見情況逐漸好轉,李玄臻終於決定起程返京。
得知四王爺要走,所有村民都來到村口含淚相送。
是四王爺拯救了全村,如果沒有四王爺,就算他們沒被屠村滅口,待疫情越發嚴重時,他們也難逃身染惡疾的命運。
離開永安村之後,李玄臻帶五百御林軍迅速趕往京城。
按路程來算,抵達京城之日該是十月初一,距初三還有兩日,如果段茉兒排的命盤不出錯,他們應該趕得上見皇上最後一面。
一行人疾速趕路,為了不拖延時間,段茉兒已經放棄坐馬車,與李玄臻共乘一騎。
雖然屁股顛得痠痛,但一路上她都死忍著,一聲抱怨都沒有。
李玄臻心疼她,於是在馬背上墊了厚厚的毯子,雖然趕路趕久了還是會難受,可他這份體貼,卻讓她內心深處充滿了甜蜜。
當天夜裡,為了整頓車馬,眾人不得不駐營暫做休息。
趕了一整天的路,段茉兒累得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只想找張柔軟的大床狠狠睡上三天三夜。
李玄臻見她滿身疲憊,知道這陣子她的確是被累壞了。
一個嬌嬌嫩嫩的姑娘家,跟著一群大男人東奔西跑卻沒有半句怨言,即使累了也咬著牙死命忍著。
看著她沉靜的睡顏,他忍不住抬手輕輕將她眼前的髮絲攏向耳後。從前白皙的臉頰曬黑了,眼下全是倦意,柔嫩的唇瓣也因為風吹日曬而變得乾裂蒼白。
他心頭泛起一陣疼痛,暗暗發誓,有朝一日天下太平時,他必給茉兒安定平靜的生活。
帳外傳來一個急促的腳步聲,他警覺的側耳,就聽外頭明軒低聲道:「王爺,剛從宮裡傳來消息,皇上已經駕崩了!」
李玄臻臉色微微一變。今天是九月三十,離初三還有三天時間,為何父皇會提早駕崩?
難道老五終於按捺不住,想要趕在他回京之前將事情解決?
雖然父皇駕崩是早就預料得到的事,可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還是讓他心痛難忍,悲慟欲絕。
帝王家的親情對很多皇子皇孫來講是殘酷的,野蠻的,甚至是悲哀的。
記得當年,父皇第一次將白太傅帶到他面前時曾對他說:「你是朕所有兒子中最聰明也最得朕心思的一個。可是朕明白的告訴你,在朕駕崩之前,不會立任何一個皇子為太子,如果你有野心,那個位置就用自己的真本事去爭。
「朕要的,是一個可以治理天下,且能夠將我大銘王朝帶入盛世的繼承人,和你的太傅好好學吧,將來的路,由你自己親自去選,朕會拭目以待。」
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究竟想證明什麼。
也許他只想讓父皇看到,他是他所有兒子中,最優秀、最無法取代的那一個。
外面的明軒等了許久,尚未等到他的回答,不禁小聲問:「王爺,是否立刻回京?」
李玄臻本能的望向躺在他腿邊睡覺的段茉兒,卻見她此刻正睜著眼,與他四目相對。
他心頭一怔,「妳醒了?」
段茉兒臉色凝重的坐起身,眼底的倦意被震驚所取代,「我作了個夢就被嚇醒了,我夢到……紫微星驟然消失,而其中一顆帝星也變得漸漸黯淡,隱隱約約中,我彷彿聽到明軒說,皇上已經駕崩了……」
未等他回話,便有哨兵急慌慌跑過來,在帳外就地跪倒道:「不好了王爺,山下到處都是軍隊,他們見人便殺,還嚷著要將五百御林軍全部剿滅,一個不留。」
「老五果然開始行動了。」
段茉兒也是一驚,心底暗忖,莫非是李玄逸逆轉天意,暗中將洪陽帝給……
正想著,嘈雜聲越來越近,沒多久,雙方兵馬廝殺的聲音已清晰可聞。
明軒急道:「王爺,您先行上路,我帶兵斷後。」
李玄臻自然不敢再多做停留,忙將段茉兒抱上馬,在明軒的掩護下快速離去。
幾個貼身護衛和他們一同離去,沒多久,他們便發現去路被眾多手執火把的官兵給擋住了。
李玄臻見狀,在段茉兒耳邊小聲道:「一會兒我會引開他們的注意,記得抓好馬韁只管向前逃,不准回頭。」
她聞言,頓時搖頭,「我不和你分開……」
「乖乖聽話,我不會有事。」
「可是……」
沒等她說完,李玄臻便躍馬而下,從懷中掏了一把暗器往對方那頭甩了出去,引開他們注意,並趁亂用力拍了馬屁股一記。
段茉兒胯下的白馬受了驚嚇,嘶叫著向前飛奔。
她焦急地回頭,就見李玄臻和明軒等護衛與那群人打鬥起來。
這時,遠方有一排弓箭手列好陣隊,朝李玄臻等人放箭。
她驚叫示警,眼看著一支冷箭射向他的胸口,幸好明軒眼明手快,抬起手中長劍替他擋去那一箭。
李玄臻險險躲過那支冷箭,卻再次遭人暗算,也不知是誰在黑暗中射出一枚冷鏢,直直插入他的咽喉。
段茉兒眼睜睜看著一股鮮血自他咽喉流下,他的腳步踉蹌,手死死捂著喉嚨,鮮血順著指縫湧出。
她的心彷彿凍住了,急得想回去找他,但她胯下的白馬躁動不安,任憑她怎麼呼喝,仍不受控制。
只能看著李玄臻身負重傷,被官兵急追,卻無計可施。
身後追兵越來越多,李玄臻眼見無望猛一轉身,毅然地跳下山崖。
段茉兒尖叫,死死抓著馬韁,在親眼看著他落崖的一剎那放聲大哭。
你答應過我的,你不會有事……可是你現在卻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墜落山崖……
李玄臻,如果今天就是你我陰陽兩隔之日,那麼我不會讓你獨行,等我與你共赴黃泉,來生再見吧。
想著,雙手一鬆,她整個人就這麼被甩落到馬下。
身上的疼痛已經引不起她的任何知覺,她只知道,活著,等待她的將是永無止境的痛苦和悲傷。
她渾身是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腳步踉蹌的往山崖邊走去,就在她準備縱身跳下時,突然後頸一痛,整個人陷入無底的黑暗之中。
 
段茉兒是在一陣奇異的香氣中醒過來的。
睜開眼,她看到的是佈置奢華的寢房,房內空間很大,旁邊擺置了一個巨大的香爐,裡頭正燃著可以使人安神的薰香。
「姑娘,妳醒啦?」
一個穿著宮裝,長相俏麗的小丫頭,笑咪咪的端著一只盅碗來到床前。
她蹙眉,慢慢起身,「這是什麼地方?」
小宮女甜甜一笑道:「這是永福宮,王爺特意安排給妳休息的地方。」
「王爺?哪個王爺?」
正說著,就聽見守在外面的宮女紛紛跪倒,口稱五王千歲。
李玄逸身穿孝服走了進來,臉上卻掛著得意的笑容。
「段姑娘,咱們又見面了,許久不見,妳怎麼變得如此狼狽清瘦呢?」
剛剛和她說話的小宮女見到五王爺,跪地請安,李玄逸不在意地擺擺手,小丫頭便起身,帶著其他幾個宮女掩門離開了。
段茉兒盯了他半晌,昏迷之前發生的那些事頓時湧入腦中,不由得跳了起來,「四王爺呢?他現在怎麼樣?」
聞言,他冷冷一笑,「與其心心念念惦記著一個死人,還不如好好趁這個機會討好本王—」
「你說什麼?誰死了?」她心頭一驚,打斷他的話。想到之前李玄臻在山崖邊身負重傷,被官兵追得跳下崖,難道他真的已經……
見她面露倉皇,目光凌亂,李玄逸優雅的踱到她床邊坐下,笑看她,「是的,雖然這個消息對妳來說的確難以接受了些,但本王還是得告訴妳,老四他,已經死了。」
段茉兒被他如此肯定的語氣嚇得一驚。雖然明知道李玄臻可能凶多吉少,但活得見人,死要見屍,沒見到他之前,她絕不相信他死了!
她強作鎮定道:「你憑什麼說四王爺死了?你找到他的屍體了?如果有就帶我去看,否則我不會相信他死了。」
「信不信由妳,不過大銘王朝皇帝的位置,本王是坐定了。」
「哼,你這種人,就算當上了皇帝也不是一個好皇帝。」
李玄逸冷笑,「好皇帝又怎樣?壞皇帝又怎樣?這天下都是我的,是好是壞,那也是由我說了算,如果偏有不長眼的人想要跟本王作對,那麼本王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你以為當上皇帝就能為所欲為了?李玄逸,不要以為耍陰謀詭計得來皇位,你就能稱霸天下!老天是長眼的,你作惡多端,早晚有一天老天爺會收了你。」
「呵!說到這裡,本王倒想問問妳,既然妳是天音族的真正傳人,當初為何不阻止老四前去永安村?想辦法保住他的命才更重要吧。」
「四王爺與你不同,他心繫天下百姓,才不會為了個人得失而棄百姓性命於不顧……」
「這麼好聽的話說給誰聽去?」李玄逸的俊臉向她湊近幾分,「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如果可以得到最終勝利,就算過程並不光明,又有誰會真正在乎呢?」
他不否認這一切都是他設下的一場局。
早在永安村的天花疫情爆發的時候,這場局就已經牢牢被他掌握在手中。
他故意提出屠村的要求,故意惹怒那些無知的村民,故意讓皇上收回他去永安村的命令,藉此機會讓皇上下旨,派老四接任。
只要老四走了,那麼京城裡的一切就都由他來接管。
一旦皇上駕崩,那麼下任君主之位,自然由他一舉奪得。
至於那些大臣們,除了白珞,他可以任意拿捏任何一個人的性命,誰敢反抗,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至於白珞,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居然沒做出任何反對的舉動。
他不知道白珞究竟在想什麼或有什麼陰謀,不過那都不足為懼。如今整個京城的軍隊都在他的控制之下,就算白珞真有本事,也不可能與幾十萬大軍抗衡!
唯一讓他有些不滿的就是,老四的屍體始終沒有找到。
不過據當天的官兵說,老四的咽喉中鏢,不死也成了廢人,而且,那山崖深不見底,摔下去之後,不死也難。
一切的發展都如他預料般順利,待大喪之後,就是他登基稱帝之時了。
「皇上是你害死的吧?」
段茉兒突如其來的發問,令李玄逸回神。
對上她肯定的目光,他並未否認,「本王是個大孝子,見父皇久被病魔糾纏,痛苦不已,甚感心痛,反正大限之日不遠了,就提早讓他解脫而已。」
「哼!一個弒君奪位的傢伙,居然也敢說自己有孝心,真是可笑!」
李玄逸冷哼一聲,「妳一個丫頭懂什麼?那個老不死的,除了老四,根本沒把我們這些其他子女放在眼裡。妳知不知道,他在彌留前早就立下儲君,要將皇位傳給老四?這麼多年來,他之所以一直不立太子,就是在暗中偷偷保護那個他最疼愛的兒子,至於我們其他人……」
說到這裡,李玄逸眼底露出幾分憤恨,雙拳緊握,發出咯咯的聲響。
「我們不過都是被利用的工具,那老不死的利用他所有的兒子,來成就他唯一的愛子,他想讓老四當皇帝,又擔心老四能力不足,才把我們所有人當成磨練他的工具,來成就老四成為最終的贏家。」
他突然抓起段茉兒的手腕,怒道:「妳知道嗎?那老不死的居然在遺囑裡寫,待老四登上皇位之後,如果覺得其他兄弟對他有威脅,可以全部誅殺。」
不理會她震驚的表情,他冷冷地笑開。
「可惜老不死的雖然藏了這最後一手,卻沒想到本王魔高一丈,提早發現這份聖旨,並當著他的面親手毀掉。
「既然我大銘王朝沒有太子,那麼皇位,就該由有本事的人來坐,本王自幼博覽經書,精心學習治國之道,昏君與明君,不過是一念之間。
「當年老不死都能弒兄奪位,並將大銘王朝治理得這麼好,本王又怎麼可能會比他差呢?」
「如果你真的這麼執著皇位,當初為什麼不在你父皇面前好好表現,也許,你父皇見你真是治國之才,會將皇位傳給你也說不定……」段茉兒慢慢甩開他的手,認真道:「當世有兩顆帝星降臨,這說明上天是承認你這個帝王之才的,可你卻做出殺兄弒父之事,這是造孽。」
「執著於皇位?」李玄逸重哼,「本王從來沒把那見鬼的位置放在眼裡過。」
「那你為何要做出這麼多事情來?」她此時真被這人給搞糊塗了。
「皇位,不過是一項可以證明自己實力的工具而已,能否得到那個位置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場鬥爭中,本王贏了,而一向被本王視為眼中釘的老四,他輸了!」
段茉兒久久不能言語,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瘋狂的男人。是她聽錯了嗎?如此大動干戈,卻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李玄逸突然收起詭異的笑容,一臉憂傷地嘆道:「只可惜老四這麼容易就死掉了,妳說我是該開心,還是該傷心呢?」
「你有毛病!」
他抬眼瞧她,突然一把將她勾進懷裡,邪邪笑道:「老四看中的女人,的確與眾不同,既然他死了,本王會略盡兄弟之情,替他好好照顧妳的。」
「你滾開!」
她一巴掌拍過去,卻被他一手抓住,「果然是隻厲害的小貓,等本王忙完這陣子,自會抽出時間來馴服妳。」
說著,他趁她不備之際在她唇邊用力啄了口,在她發怒大喊時,狂笑著離去。
段茉兒氣得用力抹擦嘴巴,直到他走了好久,還在不停痛罵著他的名字。
一邊發怒,一邊又憂心著李玄臻的情況,她為他卜了卦。開心的是,結果並非死卦,但卦象仍透露出艱險之象,他到底狀況如何呢?
她就這樣擔憂了好幾天,直到某天夜半人靜時,一枚飛鏢不知從哪裡射進來,直直釘入她的床頭。
她心頭一驚,就見那飛鏢上還插著一張紙條。
急忙將鏢取下,將紙條展平,就見上面寫著幾個潦草卻仍熟悉的字—一切安好,勿念!
她狂喜的將紙條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緊繃的神經終於慢慢鬆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將紙條燃為灰燼。這一夜,她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第十章
雖然已經確定李玄臻目前並無生命之憂,可被迫留在皇宮裡的日子,仍舊讓段茉兒心神不寧。
洪陽帝的葬禮結束之後,李玄逸就要正式登基為帝了。
段茉兒很想見舅舅一面,可她知道,舅舅是四王爺的太傅,李玄逸必定會防他如防賊。
她也想回四王府看看,可李玄逸卻將她囚在偌大的皇宮之中。
這種生活真是度日如年,不禁懷念起過去在四王府的生活,那裡有她和李玄臻太多美好的回憶,即使過了這麼久,那些記憶仍舊讓她感受到幸福與快樂。
「妳臉上的愁容真是令人倍覺傷感,怎麼?又在想老四了?」
已經褪去一身縞素的李玄逸笑得滿臉春風,一副得意的模樣。他一出現在永福宮裡,兩旁宮女識趣的退下。
段茉兒最近食慾不太好,心情也悶悶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昨天還胃口不好的吐了好幾次,小宮女嚇得要去請太醫,被她給攔住了,如果沒有意外,她猜自己可能是懷孕了。
這個孩子在這種混沌不明的世局來到,究竟幸還是不幸?正當她心亂如麻時,李玄逸的出現更是令她心頭惱火。
她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別過小臉,繼續發呆。
李玄逸見慣了太多漂亮姑娘,像段茉兒這般有趣的倒是不多。
起初是因為,這個漂亮的姑娘身為天音族傳人,的確讓他產生了興趣,可那無關乎感情。
直到那次先皇壽辰,他親眼看到這個女子舞出「鳳鳥天翟」時,除了震撼,內心深處更產生一股迫切的想法,他要將這個女子佔為已有!
雖然明知道不可能,可想要得到她的心思卻一日比一日更強烈。
如果說他用盡心思也要得到這皇位的最終目的是想贏了老四的話,那麼得到段茉兒,也成了附加理由之一。
他知道老四眼光高,尋常人家的姑娘一個也看不上眼,老四如此,他又何嘗不是。
他與老四皆貴為王爺,但兩人都過了弱冠之年許久,卻都未有娶妻的心思。
也許他們都在等,等一個可以讓他們傾心的女子共度一世。
有時候他很羨慕老四,所有的好東西他都能先一步得到,就連段茉兒也是。
不過沒關係,現在老四死了,他所有的東西,自己也可以全部接收。
段茉兒見他眸中閃出赤裸裸的慾望,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你……你在看什麼?」
李玄逸上前一步,笑著將她納入懷裡,「怕什麼?這世上並非只有老四一個男人,他能給妳的,我也一樣能給妳……」
說著,對著她的小嘴便親了下去。
「喂,你瘋啦?」段茉兒氣急敗壞的將他推開,「我是天音族的傳人,當初是你對我說,天音族傳人是不能與帝王共同生活的,你自己想死不要緊,我可不想陪著你一起死。」
他卻滿是不在乎道:「天音族傳人的確不能和帝王共生存,但只要我不給妳名分,每日只與妳行樂,那又有何不可?」
「你……你這個人好可惡……呀!」
她再一次慘遭魔爪,被他抓到懷裡肆意親吻,段茉兒嚇得大叫,用力揮舞著雙手推他打他。
李玄逸卻笑得更開心,一把將她抱起,放倒在床上,「越是厲害的女人,本王越是喜歡,原以為當了皇帝之後定會非常無趣,不過現在不怕了,以後每日有妳這隻小野貓陪著本王,本王一定會非常開心的……」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有人小聲喚著王爺。
他眉頭一擰,放開段茉兒,走到門外,就見那人對著他耳邊小聲說著什麼,他臉色大變。
「怎麼可能?」說著,就要跨步離去。
下一刻,原本要離開的李玄逸,突然向後退了幾步,表情驚惶的看著前方。
隨著他退後的步子,段茉兒看到一柄長劍直抵他的咽喉,然後慢慢出現在她視線裡的,竟然是多日不見的李玄臻。
他依舊神形倨傲,姿態優雅,那晚被人追殺時的狼狽早已不復存在。
李玄逸不敢相信的搖著頭,「這不可能……你不可能還活著?」
李玄臻卻是淡然一笑,「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以為自己設的局很完美嗎?但我告訴你,其實早在很久以前,你就已經進入我設的局裡。」
「你說什麼?」
「你以為你派來的那幾個人真的能將我置於死地?老五,你越活越蠢,越來越讓我對你的智慧感到失望,你這種資質,又怎麼有資格再和我鬥下去呢?」
李玄逸伸手想從衣袖裡取出什麼東西,卻被李玄臻制止了。
「別白費力氣了,你安排在外面的御林軍早已經被制住了,還有當初你自以為收買成功的趙將軍和孫將軍,也已經倒戈,把你徹底給出賣了。另外……」他笑咪咪將一份聖旨拿出來,「你毀掉的那份聖旨,不過是父皇故意算計你的一個幌子,這份才是真正的傳位遺詔,需要我親口唸給你聽嗎?」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李玄逸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半晌後,指著他道:「他們明明說你咽喉被射中,而且還從山崖滾落下去。」
李玄臻微微一笑,「老五,虧你還曾與白丞相學過幾天醫術,難道他沒教給你一些簡單的易容術和化妝術?」
「也就是說,你受傷是假,落崖也是假,一切不過是演戲給我看,然後想趁此機會,給我一個最致命的打擊?」
「是啊,皇位太容易得到是很無趣的,況且你這個人真的很欠教訓,如果能讓你在得到之後再失去,那滋味對你來說一定會非常痛苦吧。」
「你真卑鄙。」
「又怎及得上你的萬分之一?」李玄臻雙眼一瞇,目光掃到裡面衣衫不整的段茉兒,原本略帶笑意的臉,頓時陰沉了幾分。
唰地一劃收回長劍,在李玄逸完全沒有防備的時候,一記重重的耳光甩到他的臉上。
「早對你說過,茉兒是我未來的娘子,再被我逮到你對她有非分之舉,絕不會讓你好看,為什麼你總是一次又一次來挑戰我的忍耐底線呢?」
被甩了一耳光的李玄逸捂著腫脹的臉頰恨恨瞪著他。
李玄臻反手又揮過去一記,表情冷冷地對身後的侍衛命令,「將五王爺關入天牢,聽候發落。」
就在李玄逸即將被拖走的那一刻,他冷笑又道:「老五,當年你晚我半個時辰出生,就注定你這一輩子,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輸家。」
李玄逸無話可說,只能恨恨瞪著這個讓他受盡屈辱的男人。
見人被帶走後,李玄臻衝進室內,一把將驚呆的段茉兒攬入懷裡。
他輕聲道:「茉兒,我好想妳。」
段茉兒仍舊覺得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太不真實,直到自己和他的距離如此貼近,近到可以聽得到彼此的心跳聲時,才「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們有太多話要講,可是此時,卻只能緊緊抱著彼此,無言的享受重逢後的喜悅……
 
形勢大逆轉,令滿朝文武接了個措手不及,不過雖然如此,在朝當官的臣子們倒是個個學會了淡然以對。
當初先皇遲遲不立太子時,就有大臣不斷出面諫言,希望皇上早日立皇儲,確定繼承人。
可先皇卻總說自己不立太子自然有自己的原因,大臣們沒辦法,也只能眼睜睜由著事態發展。
李玄臻回宮之後,祭拜完先皇,便開始著手忙碌登基事宜。
宮裡的內侍已經將新龍袍做好了,他每天忙裡忙外幾乎不見人影,好不容易得了空,還得試試新做好的龍袍是否合身。
他原本就生得俊朗非凡、氣質懾人,如今龍袍加身,更讓他顯得高貴不凡,如天神降世。
段茉兒呆呆坐在不遠處瞧著,雙手不由自主的撫向還平扁的小腹。
最近這陣子,她害喜的狀況越來越嚴重,食慾不太好,精神也不太足。
她已經確定懷了李玄臻的孩子,而孩子的父親,如今就要登基為皇。
兩人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可她卻覺得,那個人離她似乎越來越遠。
那個曾經與她在盛陽城嬉鬧的男人已不復見,他即將正式踏上屬於他的人生軌跡。
而她呢,將來又該何去何從?
「茉兒,妳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回過神,搖了搖頭,看著他君臨天下之姿,突然覺得這個男人讓她有些敬畏害怕起來。
從今以後,他就是皇帝了,不但所有的臣子見了他要三跪九叩,就連是她,也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為所欲為,視宮裡的規矩如無物了。
可是轉念一想,皇宮大院是屬於他的天地,既然她這天音族傳人無法和帝王長相廝守,那麼宮裡的諸多規矩對她來講,也沒有意義了?
想到這裡,她突然笑了,只是笑容中充滿了無奈與悲傷。
在李玄臻探究的目光中,她點點頭對他說:「這身龍袍穿在你身上很有氣勢,也很好看。」
「再如何好看,也不及妳奪人眼眸。」
「唉,你真是的,馬上就要當皇帝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正經?」
李玄臻笑道:「誰說當皇帝的人就一定要正經的?」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細心替他整理著袍子上的皺摺,又把他腰間的玉佩逐一掛好。
「我送妳的那塊鳳凰血玉還留著嗎?」
她點點頭,從香囊裡將血玉拿出來,「我仔細保存著呢。」
他大手將她的小手連同香囊包在掌心中,「好好留著,不許弄丟,這是一個深深愛著妳的男人,對妳一輩子的承諾。」
她臉一紅,覺得他話裡有話,又猜不出箇中原因,只能點頭承諾,她會將玉收好,並會小心珍藏一世。
「茉兒,妳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多想了,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心事?如今你就快要做皇帝了,一想到大銘王朝千千萬萬的百姓能有一位好皇帝,就覺得很開心。」
這時,有內侍過來傳話,說白丞相有事求見。
李玄臻點了點頭,換下龍袍,待他正要離去時,段茉兒喚住他,突然對他道:「答應我,一定要做個造福天下、造福百姓的好皇帝。」
他回頭瞅了她半晌,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搖頭,轉身走了。
段茉兒盯著他的背影良久,直到淚水模糊視線時,才慢慢回神,緊緊捏著腰間的香囊,下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幾天前,她將香香打發回永安村伺候爹娘,雖然臨走前那丫頭哭得淅瀝嘩啦,但在她執意堅持下,香香還是哭著離開京城了。
李玄臻曾問,為什麼要送香香離開?
她說香香的父母年事已高,總該讓女兒回去盡盡孝道,況且香香真的很久沒回老家了。
對此,李玄臻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隨她開心就好。
今天是他正式登基為帝的日子,滿朝文武都去奉和殿參加登基大典。
段茉兒也在這天收拾好行囊,趁眾人忙亂時,偷偷出了皇宮。
由於今天是新帝登基的大日子,京城裡家家戶戶都放鞭炮來慶祝。
她見整個京城熱鬧非凡,心底有幾分苦澀,但一想到大銘的老百姓從今以後能過上快樂的生活,一切也都值得了。
算了算時辰,登基大典應該快要結束了,她這才找了輛馬車,將隨身帶著的行李放進車內,坐了進去。
前面趕車的車夫問道:「姑娘想去哪裡?」
坐在車裡發呆的段茉兒仔細想了想。要去哪裡,她還真不知道?
她索性對車夫說:「天涯海角,你就隨便走吧。」
那車夫又問:「姑娘一個人嗎?」
她點頭,想了想,又摸摸自己的肚子,「也許以後會有第二個人。」
「既然姑娘想天涯海角的流浪,為何不與心愛的人一起?」
「心愛的人啊……」她笑了笑,目光朝皇宮的方向望去,「我心愛的人,他每天都很忙,恐怕沒有時間與我天涯海角的流浪。」
「妳走了,他知道嗎?」
她沉吟半晌,喃喃道:「此刻,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妳甩下他一個人走,就不怕他知道後會生氣?」
段茉兒終於受不了的瞪著那車夫的背影,微怒道:「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煩吶?趕你的車快走吧,我又不會不給你銀子,囉囉嗦嗦的,廢話真多。」
那車夫突然轉過身來,「不囉囉嗦嗦,怎麼知道妳想偷偷背著我逃跑?」
看清對方的長相後,她嚇了一跳,「李……李玄臻?你怎麼在這裡」
他眼一瞇,唇邊勾出一記冷笑,「我若不在這裡,又怎麼能抓得到我的逃妻?最可恨的是,我這逃妻的肚子裡,還有了我的孩子!」
段茉兒大驚,「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的可多了,該死的是,妳從來不把這些事情告訴我!段茉兒,妳這次的禍可是惹大了……」
她見狀,嚇得轉身就想逃,卻被他一把扯住,用力揉進懷裡,沒來得及掙扎,小嘴就被吻住,力道非常大。
她嚇得在他懷中縮成一團。
李玄臻生氣了,這絕對是最可怕最嚇人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的吻又重又狠,肆無忌憚的蹂躪著她可憐的唇瓣,直到她小聲哭著求饒,才被好心地放開。
他居高臨下冷眼瞪著她淚眼汪汪的模樣,怒道:「還敢再逃嗎?」
她繼續哭,嘴唇被親得很痛,不知道是不是腫了,而且他的力氣好大,彷彿她再不聽話便要把她活活捏死似的。
見她不答話,李玄臻低頭,再次吞噬著她的唇瓣,許久才放開,他又厲聲問:「還敢不敢逃了?」
見他還要再壓下來,她用力搖頭,氣喘吁吁回道:「不敢了不敢了,你別再過來,我喘不過氣了……」
「那妳要向我發誓,以後乖乖聽話,有什麼心事必須馬上對我說,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必須馬上問我,不准再一個人偷偷煩惱,不准私下做對不起我的決定,不准再趁我不備離開我,妳要再惹我生氣……」他雙眼一瞇,「我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輕易原諒妳,聽到沒有?」
她聽見他一串的不准,楞了好半晌,最後被他惡狠狠的語氣一問,才忙不迭地點頭,「聽到了聽到了。」
李玄臻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才乖。」
段茉兒被迫待在他懷裡,半晌後才小聲地問:「你人在這裡,那登基的那人究竟是誰?」
 
登基的那人還能有誰?
自然是這輩子怎麼也鬥不過李玄臻的李玄逸。
此刻,奉和殿內,身穿龍袍頭戴皇冠的他正一臉陰沉的接受百官跪拜。
雖然此時他真正當上皇帝,可臉上卻沒有任何登上皇位的喜悅。
三天前,他依舊被關在那天牢裡等候發落,結果那個把他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以勝利者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當時李玄臻的身後跟了兩個小太監,小太監的手裡還捧了一壺酒。
李玄逸並不傻,他知道一旦老四登基,對方定然不會容他繼續活在這世上。
如今他失了一切和老四鬥下去的本錢,那麼活在這世上也沒什麼意思。
所以當李玄臻命小太監倒一杯酒給他喝的時候,他幾乎是想都沒想,接過酒杯便一飲而盡。
本以為酒液下肚後,他會七竅流血死亡,結果卻看見李玄臻好整以暇的站在他面前笑問:「這梨花白好喝嗎?」
他瞪了他一眼,怒道:「要殺就殺,少說那麼多廢話!」
李玄臻冷然一笑,依舊負手而立,「殺死你多無趣,事實上我比較想看到你被我操控卻又無法反抗的下場。」
「你在說什麼?」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剛剛你喝的那杯梨花白中,被我下了『束命』,老五你博覽天下奇書,對『束命』應該並不陌生吧?」
當「束命」兩個字說出口時,李玄逸臉色大變。
他當然聽過這個名字,這是蜀山唐門在幾十年前便已絕跡的奇藥,用劇毒並不足以形容它,這東西比劇毒更加駭人!
一旦被下了「束命」之後,如果半年內不服用解藥,就要承受天下間最痛苦最難以忍受的折磨。
曾經有人中過此毒,下場就是被折磨了整整四十九天,最後死的時候,身上的骨頭和肉已經徹底分家,變成了一攤血水。
唐門傳人大概也覺得這藥過於歹毒,所以才命令後世子孫,從此不得再將「束命」流傳於世。
不過,這毒倒也不是不能解,只要每半年能服用一次解藥,那麼中毒者平時的身體健康是不會受到任何威脅的。
當李玄逸得知李玄臻在剛剛的酒裡下了這種藥,忍不住臉色大變,氣得渾身發抖。
「老四,沒想到你居然比我想像中的歹毒!」
李玄臻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皇位、權勢,從來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這麼多年來,之所以會耐著性子陪你玩奪權遊戲,也是因為漫長的歲月裡,實在找不到比你更有趣的東西來打發時間,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他突然間笑得很滿足,又說:「我已經找到了比你更好玩的人,所以很抱歉,咱們之間的追逐遊戲,只能到此為止了。
「老五,『束命』發作的模樣不用我說你心裡也該有數,如果不想受折磨,從今以後,就乖乖做個好皇帝,我會派人隔六個月送一次解藥給你,如果你能挺過五十年,那麼『束命』對你的控制也會自行消失。
「當然,在這五十年裡,你若是做了什麼讓我覺得不開心的事,那麼很抱歉,我只能不顧兄弟之情,親手送你去黃泉路了。」
「你是說,你要把皇位讓給我?」李玄逸震驚極了。
李玄臻笑道:「是啊,你不是一直想要當皇帝嗎?我雙手奉送,你對我磕頭謝恩吧。」
「我呸!你不要的東西,我也不要!」
「那可由不得你了,這場比賽的最終贏家,從來都只是我而已,至於你這個輸家,沒有資格說要或不要。
「老五,我只是想告訴你,這皇位,當我想坐的時候,它輪不到你,當我不想坐的時候,你才有機會拿過去玩。」
說完,不理會他已經快要氣爆的樣子,李玄臻心滿意足的邁著小方步,走出天牢。
李玄逸回過神來,看著滿朝文武百官對他行跪拜大禮。
放眼望去,那些大臣沒有一個人能引起他繼續鬥下去的興趣,就連一向被他視為大剋星的白珞,也在幾天前辭官,打著告老還鄉的幌子,雲遊四海去了。
他這皇位坐得還有什麼意思?
李玄逸支著下巴,憤憤不平的在心底咒罵,咒罵李玄臻、咒罵白珞,甚至咒罵自己。
誰讓他技不如人,最終慘敗在老四手裡呢?
 
幾年之後,離盛陽不遠的大湖上有一座富饒的小島,島主和島主夫人都樂善好施,非常受人敬重。
定居在這座小島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幾年前放棄皇位,與心愛的女人隱居世外的四王李玄臻。
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看好這個小島,並命人動手建設了。
因此當年他帶著懷有身孕的段茉兒離開京城來到這個小島時,這裡已經被建得初具規模了。
小島上的僕人都是當年四王府裡的老家奴,他們不想離開四王爺,所以便陸續隨著四王爺上了小島,定居在這裡。
至於香香,自從被趕回永安村之後,還是忘不了自家小姐,後來被段茉兒得知後,便徵求她爹娘的同意,再一次把她接到了自己身邊。
明軒自始至終都對李玄臻誓死相隨,哪怕朝廷有高官厚位給他做,他也沒有接受。
辭官後的白珞倒是偶爾會來小島住上個幾日,師徒兩人喝酒小聚,日子倒也過得十分愜意。
段茉兒後來連續為李玄臻生了兩兒一女,孩子們個個生得可愛討喜,讓李玄臻真正體會到了做爹的幸福。
這日,已經成家立業的明軒做生意外出回來,進門就對李玄臻道:「王爺,宮裡傳出皇上選妃的消息了,據說這次還公佈了選妃的標準,讓畫師畫了畫像,說民間若有長成這樣的女子,一律送進宮候選。」
說完,便將一張畫紙拿了出來慢慢展開。
正抱著小女兒餵飯的段茉兒抬眼瞧過去,嚇了一跳,就見那畫裡的女子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簡直就是照著她的模樣畫出來的。
李玄臻見了,不由得哼笑一聲,「老五最近的花樣真是越來越多了。」
段茉兒不高興的擰起眉頭,怒道:「我說他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皇上不當,還整日想著和你鬥,瞧瞧!現在連選妃都照我這模樣選。」
自從兩人來到小島定居之後,已經懶得再問朝廷之事,偏偏當初那個被耍得團團轉的李玄逸似乎非常不甘心,時不時就搞出一些小動作來惹人不痛快。
幸好這幾年,大銘王朝在他的治理下也算得上是繁榮安定,可是,那傢伙時不時就搞出一些小把戲,實在讓人覺得無言。
李玄臻走過去,笑咪咪抱過她懷裡正在吃糕點的小女兒,對著軟呼呼的小臉頰親了一口,把小丫頭逗得眉開眼笑,才將孩子交給一旁的香香帶進房裡睡覺。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就算他把全天下長得和妳有幾分相似的女子納進皇宮,留在他身邊的,也不過都是一些冒牌貨,至於正主兒……」他將她抱入懷裡親了一口,「他一輩子也沒本事奪過去,所以他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咱們只要坐在一邊看熱鬧就好。」
段茉兒不由得被他這話給逗笑了,靠在他懷裡嗔怒的罵他一句,「外人都說四王爺忠厚耿直,只有了解你的人才知道,這世上最有心計、最會算計的,就是你李玄臻了。」
「為夫這不叫會算計,為夫只是為了能夠和妳一輩子在一起,而提早做出諸多努力罷了。」
「哼!你這張嘴,真是不管什麼時候都沒個正經。」
李玄臻笑了,「為夫對別人正經就行了,至於妳,不正經才能培養出更多情趣嘛。」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當初你之所以會放棄皇位帶我隱居這座小島,和我是天音族傳人究竟有沒有關係?」
那個詛咒她一直沒說,李玄臻事後也沒再問過。這幾年大家在一起生活得都很好,更讓她覺得開心的是,自己的三個孩子都沒有那顆梅花痣。
她不知道天音族的能力是不是到她就斷絕了,但自己的兒女未來不必承受這些權力鬥爭,這讓她感到十分欣慰。
李玄臻又親了她一口才道:「老五都知道的事情,我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所以說,這天底下其實是沒有祕密的。還有啊,不要每次在我親妳的時候都問這麼掃興的問題,乖乖把眼睛閉上,讓我好好親親。」
「別這樣,孩子們一會進來看到就不好了,快點放開我……」
這時,他立即對外面喊話,「把門都給本王關好了,一個時辰內不准外人進來打擾,違令者,自己去領十個板子。」說完,他笑著對她報告,「好了,沒人敢進來了。」
段茉兒又好氣又好笑。這男人真是越來越沒個正經了!
門外家僕們聽見了相視而笑,島主和島主夫人最近真是越來越恩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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