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179
《傲寶貝》
出版日期
2010/06/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他必須先喊冤,當初會誤闖SPA中心純屬誤會,
後來把他認成盲人按摩師,還要求馬兩節的可是她欸!
這下子樑子結大了,某人記恨自己被看光光,
還拿下屬當擋箭牌,拒絕與他這個案子合夥人有任何接觸,
最初他就覺得她超ㄍㄧㄥ的反應很有趣,
現在要躲他,他怎麼可能讓她稱心如意?
所以他故意挑剔麻豆,打死不拍廣告,還逼她這總監親自上鏡,
弄得Case結束後,她撂狠話說再也不見,
可時間都還沒過半個月,她卻來電說請他吃飯談合作,
陰錯陽差下,才知道是「有心人士」硬把他們湊作堆,
害得他因為與「有心人士」關係匪淺,
而被她認成是促成這次合作案的罪魁禍首,
為了想解釋絕不是他使壞,他只得先把她鎖在車裡,
誰知這女人火大到用腳踹破車窗也要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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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馬路上,一輛白色小轎車在車陣中疾駛。
車裡頭負責開車的是個年輕婦人,約莫三十來歲的年紀,右腳的油門直踩到底,全然無視交通規則的存在。
婦人的神情看來有些瘋狂,以致沒有心思注意一旁副駕駛座上,小女兒害怕的神情。
「媽媽……」
婦人像是沒有聽見女兒的叫喚,只是一個勁地直踩油門,直到轎車直駛到一間公寓樓下。
等不及找位子將車子停好,婦人直接由著轎車擋住公寓樓下的入口,跟著就要推開車門下車。
七歲的小錦文看著不同於平日般慈愛的母親,心裡的害怕更甚。
「媽媽……」望著婦人,她不安的又喊了遍。
聽到孩子呼喊的楊母這才回頭丟下一句,「在車上等媽媽,媽媽馬上回來。」
依稀感覺到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的小錦文,忍不住拉住母親,「不要!」
急著要上樓的楊母沒有心情耽擱,一把要拉下女兒的手。「媽媽馬上就回來。」
然而小錦文拉得更緊,彷彿一鬆手就會失去母親一般。
見女兒纏著不放的楊母,這會更沒有耐心,她一把扯開女兒的手,說道:「乖乖待在車上。」跟著推開車門下車。
小錦文雖然還想繼續挽留母親,但下車的楊母已經一把甩上車門,頭也不回的急奔公寓上樓,她只能隔著車窗,眼睜睜看著母親的身影消失在公寓的樓梯轉角。
車裡的她並不知道母親是急著上樓抓姦,因為父親跟別的女人發生了外遇。
公寓樓上,當楊父的外遇對象聽見門鈴聲,無預警把門打開時,當場撞見丈夫跟其他女人衣衫不整的楊母頓時惱火,整個人像瘋了似地抓狂起來。
「楊家良!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這死沒良心的!」
楊母跟著就要撲過去追打兩人,屋裡毫無心理準備的一男一女,只能本能的閃躲,一路往陽台外退去。
心有不甘的楊母不肯罷休,尤其看見丈夫還當著自己的面試圖維護外遇的對象,她的動作更是粗暴。
夫妻倆發生嚴重的拉扯,最後,楊父不耐煩的粗暴一推,楊母整個人就順勢跌向陽台外頭。
樓下車裡的小錦文還在等待著母親,因為心中的不安,她忍不住害怕哭泣著。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小錦文嚇得抬頭,就看到一具軀體砸落在車子的擋風玻璃上。
母親從前溫柔婉約的臉,此刻正張大眼、血流滿面地貼在擋風玻璃上瞪視著她。
一瞬間,前一秒還在哭泣的小錦文當場嚇傻,甚至完全忘記了哭泣……
 
二十年後—
那件事的確在楊錦文心中留下很深的一道疤痕,自母親死後,父親也因過失殺人遭起訴而坐牢,她因而在外婆的獨立撫養下長大。不過由於外婆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以致她必須比同齡的小孩還要堅強,也是靠著這份堅強,她才能走過那段艱苦的歲月。
只是這樣事事獨立堅強的她,偶爾也需要有放鬆的時候。
按慣例,每個星期會有一兩天,楊錦文會抽空來到SPA中心按摩,放鬆全身的神經,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獲得短暫的輕鬆。
今天仍是一如往常,她已經簡單的沐浴過,楊錦文躺在按摩室裡等待專屬的芳療師,整個人趴在床上、背部肌膚全裸,只簡單的在下半身披了條白色浴巾。
沒等太久便聽到開門的聲音,以為是熟悉的芳療師進來,她並沒有把頭抬起來,也沒有打算跟她交談,只是靜靜的等待。
雖然說來這裡是為了短暫的放鬆自己,但那也只有在身體上,她的心,仍沒有絲毫鬆懈。
不像多數客人會跟自己的芳療師閒聊,長期以來她只接受身體上的舒壓,而專屬的芳療師也已經瞭解她的個性,除非她主動開口,否則除了按摩以外不會打擾她。
進門的男人穿著剪裁俐落的卡其色西裝外套,內搭灰色V領的套頭針織衫,剪了個比平頭稍長的頭髮,帥氣又稜角分明的輪廓線條,讓人一時無法分辨他究竟是斯文或剛硬的個性。
尤其他臉上還戴著墨鏡,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得難以捉摸。
還來不及打量這間按摩室,男人便注意到裡頭躺著一位接近半裸的女人,只有腰部以下蓋著條白色浴巾。
雖然是臨時決定進來,男人發現女人對他進門這事並不緊張,他原本還以為這女人會先嚇一跳,隨即將注意力擺在他身上。
但是什麼都沒有,她依然躺得好好。
在床上等不到對方動作的楊錦文忍不住皺起眉,跟著語氣不冷不熱的道:「開始吧!」
而這一聲也讓人清楚的知道她不打算再等待。
在並不打算出去的情況下,男人走了過去,不過心裡並沒有打算怎麼做。
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床上的女人有著細緻的肌膚,儘管他已看過不計其數。
出於確認地伸手撫過她裸背上的肌膚,細緻的觸感證實了他的想法。
「先按肩膀吧!」床上的楊錦文這麼說。
男人不由得挑眉,原本預期她應該會馬上發現然後失聲大叫,但是她卻沒有……不知道該說她是遲鈍嗎?
不,不是遲鈍。從女人說話的語氣,他可以很清楚的確定,她絕對不是個遲鈍的女人,只能說她太有自信,在這間沒上鎖、任人隨意進出的按摩室裡。
或許便是因為這樣,讓他勾起了一抹難得的興致,索性便依言將手搭到她的肩膀上。
修長的十指搭在那赤裸的肩膀上,因為職業的關係,使他的手不像多數男人那樣粗糙,他一使力,便聽到床上的女人逸出一聲舒服的嚶呢。
這樣的聲音他不是沒有聽過,多半是在床上,而且是要更狂野。
然而那些呻吟多半是帶著些許的矯揉造作。
但是這會,她簡單的一聲嚶呢,聽來卻是如此的恰如其份。
只不過男人再按下去便發現,掌下的肩膀異常的僵硬,他眉頭微蹙。就算有人再怎麼勞累壓力大,也不會像她這麼誇張,甚至是工作負荷量大的男人也不至於如此。
可見眼前的女人是個無時無刻都在繃緊神經的人,一個有著細緻肌膚,精神卻異常緊繃的女人,讓他難得興起對她長相的好奇。
短短幾分鐘不到的時間裡,就能勾起他的興致,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些出乎他的預期。
他的心裡竟不由得好奇起當她發現按摩師換人時,她是否能夠產生一些教他新奇的反應,或者如同多數女人那般庸俗?
才想著,他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但是十指仍沒有離開她肩膀。
床上的楊錦文才剛覺得放鬆下來,意識到肩膀上的那雙手不再有動作,她的眉心不悅的蹙起。
或許是有感於今天芳療師的服務態度有絲鬆散,終於讓她抬起臉來回過頭。
冷不防對上一張男人的臉,讓她大吃一驚,「你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話剛落下的同時,像是意識到自己外洩的春光,楊錦文倏地抓起腰間的浴巾蓋住胸前。
如果不是因為眼下全身只靠一條浴巾遮掩,她老早就衝動的跳下床了,雖然這樣的衝動不符合她一貫冷靜自持的個性。
看著她的反應,他不禁想笑。即便只是匆匆一眼,他也已經注意到這女人完美的胸型,尤其她此刻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惶,讓她顯得更美。
不是那種外在的美貌,畢竟貌美的女人他身邊多得是,她美的是自然流露出的那股真。
只是這股真,在伴隨著驚嚇過後,還能否再持續,便值得商榷了。
像是有意觀察,男人不急著回答,又或者是沒打算回答,一雙眼僅是隔著墨鏡打量著她。
長年習慣在人前掩飾情緒的楊錦文,告訴自己應該要鎮定好隨機應變,雖然她仍無法立即掩飾自己的驚惶。
但是理智也明白,在這樣一間深具規模的SPA中心裡,不至於隨便有危險份子出入。
尤其眼前的男人只是看著她,並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或者更正確來說,是他根本對她沒有反應。
楊錦文突然注意到他臉上戴著墨鏡,冷不防的認知竄進腦海裡,想法閃過的同時,手已無預警的伸到他面前揮舞。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男人不明所以。這女人在幹什麼?
接著她像是鬆了口氣地自語,然後放下手來,「原來看不見……」
男人眉頭一怔,沒想到會聽到她這麼說。
見到他的反應,楊錦文誤以為是傷害到他的自尊,連忙為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話做解釋。「呃、對不起,我沒有惡意。」
雖然他的性別仍無法讓她全然的感到自在,但是對於一個眼盲而無法窺知自己臉部情緒的人,楊錦文又感到一絲放心。
壓根沒想到她會這麼誤會,他一愣,同時也注意到她因此鬆懈下來的神情,心底不自覺的想笑,這讓他再次勾起了興致。
發現這女人有著豐富的表情,前一刻還兇巴巴的,下一刻卻又是懊惱自己的嘴快,就不知道她在床上的時候,是否依然表情豐富?
腦海中閃過的這抹想法讓他感到意外,他沒想過竟然還有女人能不必做出任何勾引的舉動,就撩起他的慾念。
下意識的,他朝她伸出了手。
楊錦文一驚,揮手一把拍開他伸過來的手。「你幹什麼?」
男人有些錯愕,女人對他做出這樣不領情的行為,她是頭一個。
他錯愕的表情讓她也愣了愣,才想起他看不到的事實,或許他伸手不是想對她做什麼,可能是想表達歉意……
「抱歉,我出手太重了。」道歉的語氣仍有些生硬,說不在乎這男人的存在是騙人的,楊錦文的神情還是充滿防備。
墨鏡後的灼灼目光正打量著她。他沒想到自己會對她出手,但更沒想到會受到一個女人這樣的對待。
「你可以走了。」深吸口氣後,她又道:「我的意思是說,你不用按了。」
很顯然的,這女人完全把他當成這裡的芳療師了,只是想到能夠多點時間和她相處,他倒是不介意暫時充當一下。
「這節的費用我還是會照算給你。」
比起費用,男人更樂於繼續完成剛才未完的工作。
儘管清楚眼前的男人應該不具危險性也看不到,但是本意是來放鬆的楊錦文,經過剛才的驚嚇,已經沒有心情再待下去了。
於是她試著將抓在胸前的浴巾小心的做調整,避免讓自己曝光,即便這男人根本什麼也看不到。跟著,她沿著床台邊緣小心地跨到地上。
從頭至尾將她的舉動看在眼裡的男人留意到,她有雙勻稱的雙腿,浴巾只能勉強遮住重要的部位。
按理說,比現下更養眼甚至是全裸的女人他看多了,但是這會他卻對她的反應和身材感到意猶未盡,尤其是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更勾起他的興趣。
女人在他面前的反應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的,他還不曾領教過。
全然不知男人正打量自己的心思,楊錦文終於退到更衣間門邊,即使是拉開門要出去的最後一刻,她依然視線防備地注視著他。
她也不知道為何,明明覺得這男人看不到,可是對墨鏡背後那雙隱約可見的眼睛,她還是感到莫名的不安,彷彿能將人看穿似的。
直到將更衣間的門板完全關上,她才真正的鬆了口氣。
她動作俐落的換好衣服,無心再待著,當她打開更衣間的門的時候,裡頭已不見男人蹤影。
應該是離開了吧?她不做多想,開門才出房,卻突然被人從身旁撞了下。
「抱歉。」對方匆匆丟下一句道歉便離開。
看著那人跑遠的身影,楊錦文猜他應該是這裡的保全,跟著視線往別處看,也注意到中心裡還有幾位同樣打扮的保全也顯得匆忙,像是在找什麼人似的。
她看得又是眉頭一皺。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SPA中心裡的雇員全換成了男性不成?
 
星期一一早,當司機再次出現在楊錦文家樓下來接她時,她已經恢復成平日精明幹練的職場女強人模樣,前一天在SPA中心裡的驚惶神色已不復見。
二十七歲的她若非是具有超強能力,否則以她這樣的年紀要在人才濟濟的廣告圈裡闖出名堂是非常困難。
被聘為廣告公司創意總監的她,除了面對旁人的欣羨外,還有數不清的嫉妒。尤其是在她向老闆提出配車跟司機的要求後,看在好事者眼中,只是讓人更覺得眼紅。
不過楊錦文根本不在乎旁人怎麼想,也不打算浪費唇舌跟任何人解釋這是因為她沒有車的緣故。
只是就算這樣,她還是無法百分之百的隨心所欲,畢竟在她上頭還有公司老闆的存在。
也是因為老闆的一個決定,讓此刻坐在車裡的她顯得格外心煩。
對於公司這次拿下的案子,老闆心中所抱持的期待楊錦文是不難理解,且為了進一步打響公司的名號,老闆甚至還不惜砸下重金,請來了一位知名攝影師—然而讓她感到頭疼的問題就在這裡。
這位攝影師的才氣在業界裡雖然是名聲響亮,但是更為人熟知的,是他陰晴不定又難以捉摸的個性。
這樣的人在才華上或許能受到旁人一致的讚揚,但是在她眼中,卻只是會讓人頭疼的人物。
對於那些跟她共事的人,她最大的要求就是團隊精神,所以這種人絕對不會是她團隊裡的一份子,相反的,還會是專門破壞團隊合作的人。
縱使他在旁人眼中再怎麼才華洋溢,在她眼中,也只會是個麻煩人物。
想到即將跟這樣一個燙手山芋共事,她便忍不住頭疼,看著車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她忽然注意到路旁的一家藥局。
「停車!」
開車的司機雖然不明就裡,但還是把車停到了路旁。
揉揉額頭,她道:「替我下去買個頭痛藥。」
停好車後的司機依言下車,到路旁的藥局去買頭痛藥。一會,當司機從藥局裡出來,就看到原本坐在車裡的楊錦文站在車門邊等他。
在剛到職之時,司機曾為她這樣的舉動感到奇怪,再加上她總是凝著一張臉,更會讓人感到一股壓迫感,如今因為熟悉了楊錦文的為人,司機只是習以為常地過來替她開門。
等楊錦文坐進後座裡,司機才替她把車門帶上,並在帶上車門前將頭痛藥交給她,接著司機重新坐回駕駛座上,跟著發車離開。
 
雖然說進公司前楊錦文已經先吞過頭痛藥,但是這會在老闆辦公室等待那位大攝影師光臨的時間裡,她感覺頭疼更甚了。
才上班第一天就遲到!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這種仗著自己有幾分才氣,就沒有時間觀念的人。
偏偏社會上普遍的觀念卻認為,才氣縱橫的人,就算是個性難搞也合情合理。
問題是她楊錦文不吃這一套,如果他以為有才氣就可以浪費別人的時間,那他就大錯特錯。
一旁跟著等的老闆自然也看出她的臉色不悅,連忙開口安撫這位同樣是重金挖角過來的創意總監,就怕她等得不高興要走人。
「再坐一會,應該就快到了。」
這句話從進門至今,楊錦文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聽到了,她已經等得沒耐性,正打算起身去忙自己的事時,祕書卻在此時推開辦公室的門進來。
「老闆,雷先生來了。」祕書的語氣裡有絲壓抑的興奮。
正好要起身離開的楊錦文聽了順勢回過身來,臉上不快的神情,在見到進門的男人時,猛地一震。
「你、怎麼是你」那個在SPA中心裡按摩的男人
雖然沒戴墨鏡,但是那張出色的俊臉她可是記得一清二楚,而且見這男人可以自行俐落的走入辦公室……擺明就是看得見!
一想到自己早被看個精光,尤其還蠢到把對方當成盲人芳療師,楊錦文不禁忿忿握掌,卻還是冷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進門的雷冬奇也沒想到,時隔一天會再度遇上這女人。
雖然昨天與她的意外邂逅他沒打算放在心上,但是這會再度遇上她時,他對她的那抹興致竟又鮮明起來。
「妳在這裡上班?」
楊錦文直覺就想衝他:關你什麼事!
只是顧及這會人在公司,她不能這麼做,她得保持在人前的幹練冷靜,不帶任何情緒。
「你們認識?那真是太好了,我還在想要替你們介紹呢。」老闆聽兩人的對話暗自欣喜,連忙打圓場,以為這樣能緩和楊錦文的怒氣。
然而楊錦文是既驚又惱,又不能表現出來。
倒是老闆說「要替他們介紹」的話,讓她冷不防地想起他的身份,抬頭瞪他。
「是你」她要合作的對象語氣是驚訝又錯愕。
從她的表情反應來看,雷冬奇唇角一揚,也明白了顯然兩人接下來將要一塊共事,「看來我們以後會合作愉快。」
看著他走上前來的楊錦文,簡直難以置信。
不,是不願相信。
尤其是當他來到她面前站定、對她伸出手時,無疑是清楚地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根本就看得到!
事實上就算他沒走過來,他的職業也已經清楚地說明了這件事。
想到昨天跟他相遇的情形,而且自己還是幾近赤裸地在他面前,楊錦文整個人頓時羞惱上心頭。
這個變態王八蛋!
兩隻眼睛倏地充血一般的發紅,她臉上的表情也因要力圖鎮定而顯得僵硬。
不知兩人暗潮洶湧的老闆,還為雷冬奇主動伸出手而感到驚喜,這素來以個性難搞著稱的大攝影師,竟然主動釋出善意?
即使在當初上門洽談合作時,老闆也未曾獲得這般禮遇,因而樂觀的預期他們兩人接下來將能合作愉快。
然而楊錦文只是瞪視著他,彷彿他伸出的那隻手有毒似的,她遲遲沒有做出回應。
這意料之外的反應讓老闆感到錯愕。
「呃、楊總監應該是太驚訝了,沒想到會遇到熟人。」老闆急忙圓場。
聽到老闆逕自將兩人的關係定位,楊錦文又是瞠大眼。
跟著她竟又聽到一句回應,「也不是很熟,算見過一面。」
她回頭瞪去,就見雷冬奇正笑看著她。
這不要臉的王八蛋,虧他還說得出口?尤其在把她整個人全看光之後……
想到自己居然會蠢得以為他是個瞎子,一時間她竟不知道到底是該氣他還是氣自己。
看著他那抹似笑非笑的嘴角,楊錦文只覺得格外刺眼。
第二章
從老闆辦公室出來後的楊錦文,逕自大步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她幾乎是壓抑著情緒一路走回來,等到帶上辦公室的門,人才要走回辦公桌後頭時,她猛然打住了腳,像是再也無法隱忍似的舉起手,咬牙搥了幾下胸口。
雖然她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根本無濟於事,更不符合她一貫冷靜自持的形象,但是今天她總算知道人家說的,「嘔到搥心肝」是怎麼回事了。
身後辦公室的門突然被無預警的一把推開,因為來人沒有事先敲門,楊錦文回頭一怔,拳頭還停留在胸口上。
見到進門的雷冬奇,她猛然一驚,趕緊將拳頭放下,臉色乍青乍紅的問:「你幹什麼?」
看到她此舉的雷冬奇不由得泛起一抹笑,為她不符合外表的幼稚舉動。
一個有著細緻肌膚卻肌肉異常緊繃的女人,看來是她壓抑的性格所造成。
將他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在眼裡,內心彷彿也遭到窺視的她,神情閃過一抹狼狽,有些羞惱。
「有什麼事嗎?」她語氣僵硬的問,儘管心裡其實想衝上前去對他咆哮。
但是她不行,這麼做只會讓她再度陷入難堪,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隱忍,忍下這股羞辱。
身為一個優秀的攝影師,擁有過人觀察力那是一定的,雷冬奇自然看得出來,此刻的她正極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人前的她雖然力持冷靜鎮定,卻無法瞞過他這攝影師的雙眼。
從昨天到現在,這女人的反應一再地勾起他前所未有的興趣,這讓原本對這回工作興致缺缺的他,破天荒對未來即將共事的五天產生了期待。
「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再見面。」
瞪視著他滿臉笑意的走進來,楊錦文臉上的表情卻是清楚表明不想再見到他。
「昨天的事情是誤會。」
簡單的一句話,便想帶過昨天的一切,他該死的還說得出口
像是除了公事外不想再跟他多談,楊錦文冷冷追問:「有什麼事嗎?」
看出她拒絕的態度,雷冬奇不以為意,「沒什麼,只是既然要合作,自然會有許多需要溝通的地方。」
溝通是嗎?今天以前或許是有這個必要。楊錦文涼涼的勾了嘴角,當著他的面直接按下桌上的內線電話。
「小蔡,進來。」簡單明瞭說完後,她掛了電話。
一會,就有位男下屬急急忙忙的來到她的辦公室,因為看到辦公室的門開著,他索性就省了敲門的動作直接進來。
誰知道雷冬奇也在這,男下屬先是遲疑,跟著才在她的注視下回神,開口道:「總監。」
像是沒有看到雷冬奇的存在,楊錦文直接當著他的面交代下屬,「聲雅接下來的拍攝進度就照著企劃上頭的程序進行,由你負責現場聯繫,有任何問題你直接向我回報。」
乍聽到這話的小蔡很吃驚,對這突然落下的重擔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還以為這回聲雅的案子公司如此看重,會由總監親自負責聯繫。
倒是一旁的雷冬奇很敏銳的聽出來,她特意強調「由你負責」這四個字的其中意思是為何。
「聽清楚了?」
因為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小蔡一時還不太敢相信,像雷冬奇這樣重金禮聘來的大師級人物,會要交由自己來負責,直到楊錦文出聲一喊,人才如夢初醒的回過神來。
「是!」小蔡趕緊答話,跟著急忙轉向雷冬奇,語氣裡緊張又榮幸。「雷先生,有任何需要請儘管跟我說。」
一旁聽下屬這麼說的楊錦文,十分不以為然的笑了笑,在見識過這男人是多惡劣後,她對任何一個將雷冬奇視為大人物的人都感到啼笑皆非。
「沒事就出去忙了,還有,以後進來記得敲門。」
突然聽到楊錦文這麼訓示的小蔡一愣,本想解釋是因為她辦公室的門,在他進來之前就已經開著,但遲疑了下,他還是道:「對不起總監,我下回會注意。」
單純的小蔡說完後即離去,完全不知道楊錦文針對的其實另有其人。
這種事看在雷冬奇眼裡,又怎會不明白?連個「敲門提醒」都要指桑罵槐了,她擺明就是拒絕跟他有任何的交集。
只是有些事情並不是她單方面能決定,不久她就會明白。
思及此,雷冬奇的嘴角立即泛起一抹深意。
 
三十歲的年紀就已經在攝影界闖出一片天,再加上人長得又性格,這樣的雷冬奇,到哪裡都會受人吹捧並不難理解。
甚至連他的陰晴不定跟難以捉摸,在許多女人眼中也被視為是有個性。
因此當公司裡對雷冬奇傾慕的女同事,聽到楊錦文將聯繫的工作交代給別人做時,除了意外更有著難以置信,私底下對她的議論再添一筆。
就連公司裡的男同事也沒想到,她會將這麼重要的案子交由其他人負責,還以為身為女人的她應該也難逃雷大攝影師的魅力,會親自盯場。
正因為這樣,被賦予重任的小蔡更顯得戰戰兢兢。
儘管要求自己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做好這件工作,但是合作程序才剛推動,他隨即領教到雷冬奇難搞的個性。
原本已經指定好的模特兒,到了現場卻遭他一句「不適合」便當場換角,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讓小蔡只得緊急聯繫其他模特兒供他挑選。
所幸聽說這支廣告負責掌鏡的攝影師是雷冬奇,爭相想成為他廣告女主角的模特兒和女藝人不計其數,才沒讓小蔡手頭上的名單開天窗。
但哪裡知道,不管小蔡如何積極地呈上替代人選的照片,卻全都遭雷冬奇二話不說便打回票,以致開拍已經兩天了,進度依然是零。
眼看時間只剩下最後三天,急成熱鍋螞蟻的小蔡,終於不得不硬著頭皮回公司,向楊錦文報告此事。
辦公室裡的楊錦文看到小蔡敲門進來,還以為他是來報告廣告拍攝的進度,「進度都沒問題吧?」
然而小蔡卻是表情為難地低頭,不敢看她。
楊錦文也注意到了,「發生什麼事?」早預期雷冬奇會是個麻煩人物。
「雷先生對模特兒有意見。」
「有意見?之前照片不是都讓他先選過了嗎?」
小蔡噤聲,沒敢答腔。
「所以呢?他有意見你就由著他?你有沒有讓他看過其他名單?」
「其他的模特兒他也都不滿意……」小蔡氣虛的回答。
「難道廣告到現在都還沒有開拍?」
楊錦文一聽,倏地從辦公桌後方站起身,臉色十分難看,意識到一個嚴重的事實。
小蔡頓時更加不安的低著頭,看在眼裡的楊錦文正想發飆,然而想起雷冬奇的個性,她隨即又把話吞回去。
連她都視為麻煩且無法忍受的傢伙,下屬又有何辦法能應對?
意識到自己把這個苦差事交給下屬,根本是在強人所難,楊錦文才按下情緒,嘆氣道:「知道了,我過去看看。」
就算她心裡再怎麼不願去面對,但該來的還是會來。
 
身為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楊錦文沒想到自己還需要為了這種事到攝影棚來。
又或者她早該在老闆決定聘請雷冬奇這種麻煩人物時,就該意識到那男人的難搞程度會發生這種事。
為了這事而親自過來一趟的楊錦文臉色極為沉重,她倒要聽聽看,他有什麼理由對自己當初親自挑選的模特兒感到不滿。
走進攝影棚,她看到另一名下屬,正試著對雷冬奇解釋拍攝進度落後的結果,希望能獲得他的體諒趕緊開拍。
然而勸說半天卻只換來他一句,「這是我的問題嗎?」
這回答頓時讓下屬啞住,彷彿進度拖延全然不關他的事。
實在看不下去,楊錦文的火氣立即冒上來,直接大步上前來冷冷插話,「不是你的問題是什麼?」
當初廣告的模特兒明明是由他事先挑選過的。
前一秒還板著臉的雷冬奇,一看到她出現,嘴角立即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容,像是早預期她會到來。
「怎麼會過來?」語氣彷彿當她是來探班般自然,全然不似前一秒對他人的漠然。
打定主意跟他公事公辦,做好這樣的心理建設才過來的楊錦文,猛一聽到他這麼說,臉上刻意肅冷的表情差點崩落。
尤其是在見到他揚起的那抹笑時,她不禁懷疑他是存心在找她麻煩?
心裡頭告訴自己不需要跟他廢話,她直接切入重點,「模特兒的照片,當初應該已經請你挑過了?」
她這麼說帶有指責的味道,雷冬奇卻沒有絲毫慚愧的表情,「所以說,照片這回事就是這樣,沒有看到本人以前,都做不得準。」輕描淡寫的就將自己的過錯全數帶過。
聽得楊錦文頓時氣悶,但是為了她的專業素養,她只能隱忍。「你這樣已經嚴重拖延了預定的進度。」他必須對此負責!
「有時候品質重於一切,這不正是你們老闆花大錢找我來的理由?」
一句話又堵住了她的口,讓她幾乎是咬著牙問:「那現在要怎麼辦?」
雷冬奇僅是用打量的目光看著她,欣賞著她壓抑之下的倔強神情。
冷靜理智,卻又充滿魅力……
「開始吧!」他突然說了句,跟著回頭對其他人吩咐,「準備開拍。」
冷不防的轉折讓她詫異的愕住。他現在是在耍她不成?
既然這麼輕易就答應要開拍,為什麼還要拖延到現在?
難道真的是像她所想的,他根本是存心要找她麻煩?
要不是他已親口說要開拍,楊錦文才不會逼自己忍下來,不惱火的開罵。
誰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然聽到雷冬奇回頭交代下屬說:「帶你們總監去換衣服。」
楊錦文一怔,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一旁的其他人也不明白。
「換好後就出來。」這回不是針對別人,雷冬奇直接要求她。
這下她像是聽明白了,她雙眼一瞠,該不會他……
「呃、雷先生,你是說要讓總監……當模特兒?」一旁的人反應過來後,也有些不敢置信的問。
「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問題可大了!
「你在開我玩笑嗎?」楊錦文力圖在人前保持鎮定,即便她心裡壓抑的火氣已經到達底線。
雷冬奇仍是一副悠然自在的笑容,彷彿現在在談的只是天氣。「就妳來拍吧!」
就算早有耳聞他捉摸不定的作風,但這會親自遇上,楊錦文頓時呆住,無法在第一時間內做出反應。
在她愣住的當下,雷冬奇已轉向旁人表情嚴肅的交代,「還不帶你們總監去換衣服,全都愣著做什麼?」
全體人員在得令後,才像解凍般的開始忙自己的事,此刻楊錦文也回過神,像是找回自己的聲音立即想反駁,「你—」
「記得進度。」雷冬奇卻只是揚起嘴角,輕快的提醒她。
到底是誰耽擱了進度楊錦文驚瞠雙目。
只是眼下的態勢看來,他顯然是打算把問題丟給她。
雖然明白自己應該跟他把話說清楚,但是她也明白沒有多餘的時間,若真要等到跟他爭個是非曲直出來,整個廣告的拍攝可能也就完全報銷。
最後,在理智權衡的情況下,楊錦文做出了罕見的妥協。
要她拍是吧?
好,她就拍。
想耍她是吧?
好,要拍、要耍都儘管來,她倒要看看,當最後的結果出來,他要如何負起全責!
嘴角跟著勾出了泛冷的笑,她頭一甩,逕自往更衣間的方向走,一旁的下屬見了,吃驚的連忙要跟上她。
在更衣間換了衣物,讓化妝師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的,等到楊錦文換好裝出來,現場已經準備就緒,包括雷冬奇也在攝影位置上就定位。
見到他這麼專業沉穩的態度,她有些愣住,本以為他應該會再想什麼花招來戲耍她,結果他似乎當真要開始認真了,要求她站到指定的位置。
接下來的時間裡,除了些必要的拍攝姿勢指正外,他甚至不曾再與她多做交談,這情況著實讓她出乎意料。
雖然是依著他的要求照做來進行拍攝,但她心裡仍對他找自己來當模特兒的決定感到懷疑。
就在這樣半信半疑的情況下,她讓雷冬奇拍了好幾個橋段,廣告的拍攝意外進行得十分順利,甚至在短短半天的時間內就要趕上先前拖延的進度。
照這樣的速度繼續下去,拍攝進度甚至可能會比預期的還要提早結束。
中間休息的時間裡,楊錦文將小蔡叫了過來,確認拍攝的進度。
小蔡欣喜地報告著進度就要補上的好消息,她聽了點點頭,心頭沉重的大石總算變得輕了一點。
「那好,照這樣下去,應該能提早結束,回頭你去跟攝影棚的人說一聲,租棚的天數可能會縮減。」
「好的。」
一旁的雷冬奇聽見他們的對話,突然站起身宣佈,「好,今天就到此為止。」
前一秒剛交代完小蔡的楊錦文頓時一怔,猛地瞠向他。他現在是在說什麼?
「什麼到此為止?」
「明天再繼續拍。」
「你開什麼玩笑?」她忍不住衝了一句。
覷著她壓抑的表情,雷冬奇似笑非笑的,像是就在等著她這樣的反應。
「時間明明還早。」她再補述,不明白他突然決定收棚的理由。
「感覺不對了。」
什麼?這傢伙說的是哪一國鬼話
「只要再拍一下就可以趕上進度。」儘管心裡惱到不行,但她仍然試著耐下性子對他說。
他挑了眉,反問她,「降低品質也無所謂?」
一句話輕易的就問住了楊錦文,她雖然覺得這決定不妥,但是在專業上卻沒有根據質疑他。
到了最後,縱使心裡再怎麼想堅持,也只能板著臉問:「那現在要幹什麼?」
「休息。」
簡單的兩個字,聽得她簡直快火冒三丈。
這男人刻意放慢拍攝進度,根本就是存心的!
 
因為雷冬奇的難以捉摸,楊錦文終究還是沒能提早結束廣告的拍攝作業,非得跟他耗到拍攝的最後一天不可。
事實上她也沒猜錯,雷冬奇的確是存心拖時間,具體原因他自己也說不明白,只是聽到她和小蔡討論,打算提早結束拍攝作業時,他突然不想順她的意。
雖然說領一樣的錢卻能提早結束工作,對他來說是件好事,但是一想到她的人,尤其是看到他說停拍時她因此氣惱的表情,心底就會有種捉弄人的愉悅感湧上心頭。
此刻的剪接室裡,一個人在深夜裡剪輯拍攝帶,看著畫面裡迥異於現實生活裡的楊錦文,雷冬奇忽然笑了。
每回看到她明明氣結卻又不得不隱忍的表情,雷冬奇便打從心裡感到有趣,才更想要逗她。
工作多年,他看過多少漂亮的女人,但是這之中能引起他這般情緒的,她算是第一個。
而拍攝結果也確實讓他很滿意,看著帶子裡迥異於平日的她,雷冬奇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試映室一角,楊錦文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但是她又忍不住抱著看好戲的心情。雖然她並不希望自己辛苦策劃的廣告案會搞砸,但是一想到雷冬奇惡意挑釁的種種,她就忍不住那矛盾複雜的情緒。
兩兩相交的思緒像是在她心上打了死結,以至於這會她刻意讓自己坐在角落,由著老闆陪同廠商坐在前頭,避開眾人好掩飾心裡的矛盾。
偏偏,就是有人不識相,硬是到角落來跟她擠。
燈光暗下,楊錦文假裝沒有看到雷冬奇的存在,泰然自若的盯著銀幕,而難得他也沒有白目的開口打擾她。
銀幕微亮,廣告即將播出,而楊錦文忍不住勾了嘴角。她倒要看看,這個根本是他為了惡整才以自己做為主角的廣告,是會拍出什麼樣的效果。
廣告一開始,她就先看到了自己,那個在同事眼中精明又強悍的自己。
可不知是哪裡的轉變,讓她看得發愣。畫面裡的她,專業幹練又活力時尚,成功結合了產品所要表達的特質,且那平日飽受同事議論的性格,全透過他的鏡頭轉化為正面的價值,讓她一時無語。
然而一旁的雷冬奇,比起播映中的廣告,視線卻是更專注在她身上,對她此刻這種迷惘又吃驚的反應更感興趣。
也或者,該說是他對自己的作品有自信,絲毫不感到擔心。
幾分鐘後,廣告播映結束,同時試映室裡一片熱絡的掌聲響起,楊錦文才像是突然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燈光在這時亮起,看到廠商代表們紛紛站起來,向老闆表達這次的作品讓他們很滿意,一時之間她的心情竟然複雜起來。
倒不是對於雷冬奇的作品能得到好評而感到複雜,而是對於廣告裡的自己。
那女人明明是自己,卻又在熟悉中帶點陌生,讓她都忍不住自問,廣告裡的女人真的是她嗎?
那熟悉的職場冷臉,公事公辦的嚴肅態度,是同事們一直疏遠她的原因,然而透過他的鏡頭,竟能成功將她轉化成大眾所喜愛的新時代女性形象?這就是雷冬奇一直以來廣受眾人稱頌的才氣嗎?
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楊錦文一逕地呆愣在位子上,此時老闆離開了前頭幾位積極討論的廠商代表,笑容滿面的朝他們走來。
才在兩人面前站定,老闆便熱切地對雷冬奇表示,「聲雅方面對這回的廣告非常的滿意,原本聽說決定用楊總監擔任廣告女主角時,我還有些擔心,不過現在看來,雷先生的才氣,不是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所能理解的。」
老闆說完逕自就笑了,聽慣這類讚揚的雷冬奇倒沒有太大的反應,而已回過神來的楊錦文聽見,則是下意識的蹙眉,有些不想承認自己也是老闆口中的小老百姓之一。
「聲雅的幾個代表現在已經決定讓廣告提前播放了,他們正積極地討論時間,這都多虧雷先生的眼光。」
「哪裡,應該的。」雷冬奇卻是不冷不熱的回應。
一旁聽著老闆接連對雷冬奇的讚揚,即使當初不知他基於什麼理由才挑上自己,但楊錦文不得不承認,這支廣告真的拍得不錯。
老闆劈哩 啦又誇了雷冬奇好半晌,最後眼神一瞄到楊錦文,才像記起她的存在似地,也回頭誇了她幾句。
「本來我就知道楊總監的能力,沒想到這回除了廣告企劃,楊總監還這麼上相。」
楊錦文虛笑以對。說穿了那其實是雷冬奇掌鏡的功力,根本和自己無關。
最後老闆再表示,「希望以後還能有機會跟雷先生合作。」
雷冬奇有意地看了楊錦文一眼,然後才道:「這當然,有機會的話。」
聽了這話,老闆立即笑呵呵地,再寒暄幾句後,他便表示要再過去聽廠商代表做出的決定。
看著老闆才剛走的身影,下一秒楊錦文便聽到身旁一道低嗓傳來—
「看來廣告很成功。」
一句話讓她剛才應付老闆用的職場笑容馬上垮下,她涼瞪他一眼。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確實有自負的本錢。
「看來是這樣。」她不甚情願的搭了句。
但是認同他的才氣是一回事,偏偏他一開口就是有辦法惹她氣悶。
看了她一會,他忽然笑問:「妳不高興?」
聽在她耳裡,她只覺得他是明知故問。隨後她皮笑肉不笑的轉頭來看他,雖然知道自己這樣有失風度。「怎麼會?」
明知道她是言不由衷,可,雷冬奇見到她這副表情卻是忍不住而笑。
看他揚起的嘴角,她只覺得刺眼,「為了避免以後沒有機會再合作,我們就在這裡先說再見吧。」
勉強自己維持最後的客套後,她挺直腰桿走出他的視線。
她在心裡頭告訴自己,就到這裡為止吧,不管之前對他有多少成見都全數拋開,反正以後也不需要再面對他。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雷冬奇臉上的那抹笑意更鮮明了。
這女人,不管是初次在SPA中心碰面,或是結束合作的現在,她在他眼裡的表現始終沒有讓他失望過。
第三章
位在商業區地段上,一間私人的高級會所內,四個年過半百的壯年男人這會正聚在一塊,儘管都穿著價值不菲的名貴西裝,卻仍掩不住四人身上的草莽氣息。
「就告訴過你,那小子精得跟什麼似的,你硬來怎麼成?」倪彥培這麼說。
耿傑輝又何嘗不知道,但就是因為之前出手都太含蓄了,讓他們煞費苦心仍搞不定他,逼得他們只得出險招,卻還是教他給逃了。
「現在好了,那小子躲我們躲得更不見人影,要再想辦法說服他,恐怕更不容易。」畢允風苦惱道。
「總是得再想辦法。」
「還能有什麼辦法好想?」這些年,能想得到的辦法差不多都用遍了。
「那也未必。」一旁的簡仲磊在這時突然開口。
其他三個人因為他這句話而紛紛轉頭看向他。簡仲磊跟著丟出一份資料夾,「這是這星期的調查報告。」
心急的耿傑輝一把拿起那份資料夾打開來,以為會看到什麼機密的文件,裡頭卻只有一張女人的放大照片。「你搞什麼?」
另外兩人不明白他的反應,他跟著接過他手上的那份資料來看—
「這什麼?」
「這女人是誰?」
面對三人的質疑,簡仲磊倒是老神在在,「這女人是那小子最近合作的廣告公司中,那家公司的什麼創意總監。」
過去這些年,他們一直找人調查他,為的是想掌握他的弱點逼他就範,可這小子不知道是天生無敵還是什麼,竟然不好找弱點。
「那又怎麼樣?」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何其多,畢允風實在不明白照片裡的女人有什麼特殊之處。
「調查的人說,那小子把廣告的女主角硬是換成這女人,對她的態度也跟其他人明顯不同。」
「有這種事?」訝異的挑了眉,倪彥培也被引起好奇心。
「搞不好也沒什麼。」耿傑輝看照片裡的女人,是感覺沒什麼特別。
過去他們也不是沒想過要利用他身邊的女人讓他栽坑,但結果都沒什麼成效,而如今故計重施,拿這女人當餌……
「就這女人?」抱持懷疑態度的畢允風皺眉道,他可不認同換湯不換藥的作法。他不認為會有什麼不同。
「如果是真的,搞不好會有機會。」對於這次的餌很有信心,所以簡仲磊才會提出來。
「我看是不可能。」畢允風仍是非常認定的道。
「總是要試試看。」提出相反的看法,倪彥培選擇和簡仲磊站一邊。
「怎麼試?」沉默了很久的耿傑輝會這麼問,多少也是因為黔驢技窮。
票數三比一,簡仲磊笑了,這下畢允風再怎麼不認同也得跟著大夥同船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四個年過半百的男人開始討論,針對照片裡的女人,要怎麼利用才能達到目的……
 
辦公室裡,結束聲雅案子的楊錦文片刻也不得閒,繼續和其他可以合作的廠商聯絡,正忙的時候,助理卻在這時進來打擾她。
「什麼事?」她抬頭問。
「總監,外頭有位奔雷企業的代表說想見妳。」
一聽,楊錦文臉色難掩訝異的驚呼出聲。「奔雷企業」
看這平常板著臉的總監露出那種表情,助理是能理解為何她會意外,畢竟奔雷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大企業。
「你去把人帶進來。」
「好。」
得到吩咐的助理立刻走出辦公室,楊錦文則趁勢做個深呼吸緩和情緒,等助理將人領進來,她便跟著招呼對方,到辦公室一角的沙發上坐下。
對方在坐下後遞出張名片並且自我介紹,她這才知道來人是奔雷企業的行銷部經理。
問題是,一家大企業的行銷部經理怎麼會親自找上門來?
「請問有什麼需要我們公司效勞的地方嗎?」
「是這樣的,我們打算要請貴公司製作形象廣告,並且由楊總監全權負責。」
聽到對方這麼說,楊錦文再次感到意外。
在她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奔雷企業據說還是某大幫派的前身,在經過轉型之後,如今已是多加連鎖餐廳、KTV、健身房……等,以娛樂事業為主軸的企業。
甚至就連她常去的那家SPA中心,也是隸屬於奔雷旗下的經營事業,龐大的事業版圖可想而知。
只不過娛樂產業製作形象廣告的很罕見,再者,對於這樣一家大企業為什麼會找上自家公司,楊錦文心裡也有所疑惑。
雖然她的公司在業界頗具名氣,但也還不至於是首選才對。
「不知道貴企業怎麼會想到要由我來負責案子?」儘管是個難得的大好機會,但她仍想先弄清楚心裡的疑慮。
「其實是妳這回替聲雅做的案子,我們公司內部的高級幹部都非常欣賞。」
楊錦文感到訝異,這才知道對方是慕聲雅的廣告之名而來。
問題是,廣告不是這兩天才要上映嗎?他們又是怎麼得知的?
雖然很想再開口追問,但顧慮到這會讓對方感到被質疑而不快,她到嘴的疑惑只得打住,改道:「謝謝。」
「要是楊總監有意願的話,希望能在這星期內提交企劃書。」
「當然,能有機會替貴企業服務,是我們公司的榮幸。」楊錦文客套的回應,心裡也樂於接受這個大好機會。
「別這麼說,但是我們另外有個要求……」
聽對方還有但書,她立即聚神聆聽。
「關於你們上次請來負責為聲雅掌鏡的雷冬奇攝影師,高層認為他的專業能力很好,所以這次也希望能由他負責廣告的拍攝。」
楊錦文一怔,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條件。
察覺到她的臉色變化,行銷部經理立刻就問:「有什麼問題嗎?」
「呃、不是……」在心裡頭消化掉這份意外,她咳了幾聲,跟著道:「只是沒想到貴公司會提出這樣的條件罷了。」
「關於這點,公司方面十分堅持。」
楊錦文想到當初自己是怎麼和雷冬奇說再見的,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以為會斷絕來往的傢伙,竟會這麼快再扯上關係。
聽到對方堅持的態度,她忍不住擔心,畢竟雷冬奇太難搞,她於是又道:「可能的話,我們也希望能盡量配合貴企業的要求,但是攝影師的部份,因為不是公司內部的人員,所以可能沒有辦法承諾……」她只能委婉的說明,就怕喪失這樁好生意。
「所以才要麻煩楊總監。」
毫無疑問的,強硬的態度顯示出對方並不打算提供折衷方案,明白告訴她如果她想拿到奔雷的案子,就勢必得要雷冬奇的配合。
迫於情勢,楊錦文無暇顧及心裡其他的想法,只能硬著頭皮先答應下來,儘管表情有絲勉強。「當然,沒問題。」
「那麼,就麻煩楊總監在企劃書出來後,親自送到我們公司來。」
「好的。」
答應後,她再與對方聊幾句,最後親自送對方出辦公室。
看著客戶走遠的身影,她跟著重重嘆氣。
 
奔雷企業的案子,不管是對公司或是對楊錦文本身而言,都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撇開公司方面不談,她也想趁這機會,更進一步證明自己的能力,所以奔雷的案子她誓在必得。
問題是,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竟會掌握在雷冬奇那傢伙的手上?
在心裡,她早已認定自己不可能跟他再有交集,然而她沒想到現在這麼快就得推翻自己的想法。
姑且先不論自己心裡對他是什麼感覺,為了奔雷的案子,她只能先設法徵得他的合作。
因此儘管再怎麼不情願,她還是只能撥了電話約他見面。
接到她打來的電話,雷冬奇也很詫異,畢竟她之前打死不再和他接觸的態度,已經表現得再明顯不過,他自然以為她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的交集。
結果電話中她一開口,就是約他吃飯,讓電話這頭的他驚訝不已,尤其是她在電話裡的語氣,儘管沒有見到人,但雷冬奇仍能輕易地聽出她口吻中的勉強。
是什麼理由讓她覺得勉強,卻還是得約他出來見面?這點讓他感到好奇,於是便輕易答應了她的邀約。
事實上,就算她不約他,他也打算再找機會和她見面。
之後,兩人就約在一家日本料理店的包廂裡。
楊錦文坐在位子上,顯得有些侷促不安。其實她並不想跟雷冬奇單獨相處在一個空間裡,但是由於要找他洽談合作事宜,吵雜的環境並不適合,她才不得不勉強自己選在包廂裡和他碰面。
又過了一段時間,在侍者帶領下雷冬奇進了包廂,他一眼就注意到那女人在見到自己時臉上僵硬的表情,即使她連忙揚起一抹笑想要掩飾,卻還是讓他看透。
看來她是真的很不想見到他!
這個認知,按理說該讓雷冬奇感到不高興,但是他卻笑了,打從心裡因為見到她而露出笑容。
「等很久了?」
「剛到。」
事實上楊錦文是到了一陣子沒錯,不過不是因為雷冬奇晚到,他來的時間剛好,是她早到了,因為要調整自己的情緒面對他。
「想不到這麼快就再見面。」距離她那句再見,也不過才兩天。
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立即轉移話題道:「先點東西吃吧!」
看著她佯裝認真的跟侍者點起菜來,雷冬奇也不急著再開口,她既然主動約他,理由應該很快就會知道。
只是在侍者離開後,她仍沒準備好要怎麼面對他,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畢竟兩人之前的關係實在稱不上融洽。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她單方面的問題。
不明白是什麼理由讓她非得約他出來見面,雖然好奇,但是雷冬奇對眼前不安的女人更感興趣。
「原本我還擔心我們沒有機會再見面。」
似真似假的語氣聽來有些曖昧,但楊錦文只當是對自己的調侃,「是啊,畢竟以你這樣的才氣,肯定工作量不少,應該是很難抽出空來。」
她臉色很僵,只得生硬地為之前說過的話解套,同時適時地對他表達讚揚。
要不是雷冬奇已經看透她,他頂多是將她這些話當作一般的客套話。
但是能從她口中聽到對自己的讚揚,看來她是真有什麼迫不得已的理由非得見他不可,而且還能讓她說出這些話來。
呵地一笑,他倏然又說:「倒也不見得,得看對象。」
聽出他話裡意有所指,楊錦文立即一啞。
按理說她該感到榮幸才對,但是他的專注凝視,讓剛才那句話顯得很有想像空間,她頓時感到莫名的不自在,只得扯起一抹牽強的笑來回應。
雖然業界都說他個性難以捉摸,但是之前都是聽說,直到接觸後,她才深刻體會到這種猜不透他的感受,尤其是他每回在她面前勾勒出的那抹若有似無的笑,總會加深她心裡的不舒坦。
她寧可他像對其他人那樣板著臉對她,而不是一副能把她看透的表情,這總是讓她感到懊惱。
只是眼下為了自己的工作,她不得不將個人情緒暫時拋到一邊。
「其實……我是有件工作想找你談。」楊錦文決定直接切入主題,省得他再說出什麼讓人彆扭的話。
雷冬奇眉頭一挑,很意外聽到她這麼說,他原本還以為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工作上的牽扯。
「拍攝的工作?」
「對,是一件廣告的案子,業主希望能由我們公司跟你一塊合作。」
原來不是她自主的?雷冬奇這才明白,不過心裡仍不免為她會主動的向他尋求合作而感到訝異,他以為她應該會拒絕才對。
尤其是她臉上現在這不安的神情,看來她是真的很在意這個案子。
「不是一定能拿到,只是如果能拿下這個案子,對方希望能由你負責掌鏡……」
「那好吧!」話剛落下,就聽到雷冬奇隨口表示,甚至沒有進一步追問合作細節!
她錯愕的看著他,原本以為他會很難搞定,誰知道他一口便答應,她還正準備費盡唇舌來說服他呢。
之前就聽老闆說過,他為了找雷冬奇合作聲雅的案子,費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得到他的首肯。
因此見面之前她就有心理準備,這次的工作邀約可能不會太容易,尤其之前自己對他的態度還稱不上友善,然而這會卻聽到他爽快答應,讓她臉上全是滿滿的詫異。
「怎麼?還是妳希望我拒絕?」看她反應,雷冬奇故意逗她。
「呃、不是,當然不是。」楊錦文連忙收起臉色,恢復鎮定。
「看來,這回我們有機會合作愉快。」
聽他這麼說,她臉上立即掠過一抹尷尬,「謝謝。」只是語氣顯得不甚自在。
她那牽強應和的反應看在雷冬奇眼裡,更加深刻的感受到她對這回案子的企圖心。
接下來的時間裡,兩人雖然各自用餐,但是楊錦文的態度多少還是有些彆扭,尤其是想到自己之前對他的態度,她愈是食不知味。
所幸雷冬奇並沒有提起之前的事,讓她在彆扭之餘也在心中對他的適時沉默感到感激,並反省起自己之前的不友善態度。
不得不承認,她確實因為一開始的偏見而在工作場合上有些針對他。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間SPA中心,而且還闖入她的按摩室,但真要是平心而論,他其實並沒有對她不禮貌。
勉強要說的話,也是她自己的面子過不去。
這樣一想,楊錦文也不得不承認,他其實不是什麼糟糕的人,否則以他的機車程度,現在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答應她的請求。
也許他也是個公事公辦的人。
然而她卻不知道,對面坐著的男人之所以會輕易答應這件案子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比起為難她,雷冬奇更享受跟她一塊工作的樂趣。
 
這幾天簡仲磊等人一直在等,等著楊錦文傳回來的消息。
終於在今天,行銷部經理前來報告她來過電話的訊息,並且在明天她就會送企劃案過來。
「這麼說那小子是答應了?」聽到這個消息的畢允風,至今仍有些無法相信。
「看情況,是這樣沒錯。」做為計劃提案人的簡仲磊也有些意外,當初雖然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成功。
「想不到那小子會為了個女人……」
四個中年男人聚集一塊,他們不禁陷入沉思。
之前不管他們用什麼辦法都無法順利的把雷冬奇弄進公司,如今他卻為了個女人願意接拍奔雷的形象廣告,著實大出他們的意料。
「我還是覺得不大可能。」耿傑輝在這時提出相反意見,覺得成功未免來得太過容易。
要是這麼輕易就能搞定那小子,之前在SPA中心他也不需要那麼大費周章,最後還讓那小子給跑了!
其他人心裡多少也是這麼認為,但是有個好的開始,他們就仍能保持樂觀的態度。
「合作條件已經講得很清楚,那小子如果不是答應了楊錦文又怎麼會來提交企劃?」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就為了個女人?」耿傑輝還是覺得不大可能,何況那小子身邊的女人從來沒少過。
「這樣吧,乾脆讓那小子過來一趟,我們就能知道這女人對他是不是真具有影響力。」四人討論不出什麼結果,倪彥培乾脆這麼提議。
「問題是,那小子現在躲我們都來不及了,哪裡還可能過來?」
「就因為這樣,要是他肯為了這女人過來,應該就八九不離十了。」
而他們也就能好好利用這點,來進行下一步計謀。
 
經過SPA中心的事件後,雷冬奇沒想到自己還會再到奔雷企業的辦公大樓來。
上回在電話裡,那四個大叔忽然提到關於楊錦文的事情,這使他不得不過來一趟,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情不會有這麼巧,楊錦文邀他合作,而那四位叔叔要跟他提起她的事……經過一番推敲,他懷疑楊錦文極力想爭取的案子很可能就是奔雷企業,且想到她對這案子的重視,這讓他無法坐視不理,只得摒除從前冷處理的態度,再回到這地方。
頂樓辦公室裡,簡仲磊等人已等他多時,見到雷冬奇當真來了,他們也感到詫異,沒想到他會把楊錦文這個女人看得那麼重要。
「簡叔、耿叔、倪叔、畢叔。」雷冬奇開口叫人,對於這四個當年跟在父親身邊的長輩,心裡有些無力感。
靠著自身能力闖出一片天的他,從來只有他勉強人的份,獨獨在面對他們時,他才會力不從心。
這些年他們一直試著把屬於父親的基業歸還給他,甚至已經到了處心積慮的地步。多少回罔顧他的意願想逼他就範,上回更是想方設法的將他騙到SPA中心,讓人壓著他、逼他要簽下書面繼承資料,要不是讓他機警逃脫,現在的他恐怕就坐在奔雷的辦公室了。
天曉得他要有意繼承這一切,幹麼還跟他們纏鬥這麼多年?
「你這小子總算是知道要過來了。」哼了聲,耿傑輝劈頭就道。
「倪叔在電話中說的是怎麼回事?」無意針對陳年的老問題再做爭論,雷冬奇直接問起找他來的目的。
「看來這小子對那女人是認真的。」
看著他的反應,四名長輩面面相覷,他們對於發現某件事實而感到開心。
雷冬奇自然明白他們的言下之意,他沉下了臉色,有些不悅的道:「我已經說過,不可能會接手這一切。」
這番話不僅僅是重申立場,更是不希望他們將楊錦文給捲進來。
「話別說得太滿,這回的案子你不就接了?」
眉頭一皺,雷冬奇還不及問明白畢允風話裡的意思,簡仲磊已接著道:「凡事總有個開始,就把這回的廣告拍攝當作是回來公司的第一步。」
聞言,雷冬奇的臉色更難看了。他現在可以說是完全確定,楊錦文極力爭取的廣告案子,就是奔雷企業所委託,所以她才會說廠商指定要由他負責拍攝。
「是你們找上她的?」
知道這些年這四位長輩一直派人掌握他的行蹤,為的就是要挖掘出他的弱點,好逼他就範,如今他們會找上她,並不讓他感到意外。
倒是雷冬奇自己也沒有想到,他會因為她而過來這一趟。
雖然不認為這四位叔叔會對她造成什麼傷害,但是雷冬奇還是無法放心得下,更重要的是不想讓她也蹚這淌渾水。
「總不能由著你繼續任性下去!」
這話如果讓旁人聽了或許會愣住,將任性這種話套在雷冬奇身上?
他自己聽了也覺得啼笑皆非,到底是誰比較任性了?始終不肯放手的可是這四位長輩呀!
既然已經猜到他們的意圖,雷冬奇自然不能放任他們利用楊錦文,「之前我就說過,我不可能進奔雷。」
「為了她也不可能?」看穿他對楊錦文的在意,倪彥培乾脆以她來作餌。
「她跟這件事情沒有關係。」雷冬奇試圖避免將楊錦文捲進來。
「要是沒有關係,你會過來?」他們可是好不容易才逮到他的弱點,當然不打算輕易放棄!
「我來,只是要把事情說清楚。」英俊的臉龐漸漸散發出寒意,他不想讓她受到傷害。
殊不知他這樣的舉動看在簡仲磊等人眼裡,只是更加確信楊錦文可以拿來利用。
兩方人馬正在對峙時,敲門聲在這時響起,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在畢允風吩咐後,祕書進來報告,「總裁,達新的楊總監來了。」
「讓她進來。」眼裡突地閃過一抹精光,簡仲磊開口交代。
雷冬奇一臉驚愕。「她過來了?」他的視線自離開的祕書轉而瞪向那四名正隱約露出笑意的長輩,他是料到他們不可能輕易放棄,但沒想到他們動作這麼快!
 
門外,楊錦文被祕書小姐告知稍等片刻。
她至今仍是有些無法置信,一樓的櫃台小姐會指示她直接到頂樓辦公室,原以為今天和她見面,讓她提交企劃書的對象是行銷部經理,卻沒想到會被直接請上頂樓,尤其還是奔雷的經營者要親自見她。
單純的一個形象廣告,需要驚動到企業的經營者?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門外等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想到等等要見的大人物,她心裡就忍不住忐忑。
一會,進去通報的祕書從辦公室裡出來,笑著對她道:「楊小姐,總裁他們請妳進去。」
「謝謝。」
向祕書道過謝後,準備進去時,她不忘再深吸口氣,讓自己盡可能的放鬆心情。
心裡頭模擬著要如何保持鎮定的楊錦文終於走進辦公室,她堆起職業笑容,正打算要開口打招呼時,卻在裡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雷冬奇他怎麼會在這裡
因為詫異,她整個人完全僵在那,都忘了要在第一時間開口打招呼的事。
不過簡仲磊等人也沒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他們逕自打量起她,十分好奇眼前這女人究竟有什麼能耐能影響雷冬奇。
還深陷在雷冬奇為何在這裡的迷霧裡,楊錦文忽地就聽到其中一個壯年男人開口—
「冬奇,這位楊總監相信不需要我們再多做介紹了吧?接下來公司的案子你們應該會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這話是什麼意思?聽到這話的楊錦文,眉頭突然皺起。
她只是才來遞交企劃書而已,根本就還沒能確定拿到案子,而他們卻連她手中的企劃書看都沒看一眼,就說合作愉快?
難道說,他們本來就打算促成這樁案子,才會指名由雷冬奇負責拍攝做為附帶條件?
而雷冬奇之所以會這麼爽快答應合作,也是因為他早已事先知情,卻還在她面前表現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還那樣調侃她?
結果說穿了,這一切說不定是他利用自己廣闊的人際關係,找上奔雷來和她提出合作方案……這些全是他的主意?
她先前甚至還因他而反省自己最初對他的態度有多惡劣?
霎時,楊錦文心裡湧上一股羞惱,只是礙於眼下的情況,她不得不維持最後的一絲禮儀。
「抱歉,關於這回的案子,我恐怕沒有辦法合作。」
簡單的一句話就滅了簡仲磊等人以為勝券在握的心態,他們瞪大雙眼,而聽到她這話的雷冬奇也是十分詫異。
「那麼,我先離開了。」恭敬的跟在場所有人道別後,她不等其他人做出反應,逕自轉身離開。
「說什麼?這……」
四名長輩還沒能反應過來以前,雷冬奇已率先回神,直接衝出辦公室追了出去。
「冬奇!」
第四章
從頂樓辦公室離開的楊錦文雖然維持住了最後的尊嚴,沒當場失控,但是被羞辱的感覺仍是源源不絕地湧上心頭。
虧她還傻傻的以為是自己的能力受到肯定,奔雷才會找上她來接案,她雀躍的想要藉此機會證明自己,結果卻只是讓她落到更可笑的地步。
這幾天在準備企劃時,她偶爾還會為了之前對雷冬奇的不友善態度而感到歉然,並且試著想調整自己對他偏見的心態,就連剛才站在門外等待的時候,她的心裡也還在想:如果聲雅那回沒有他的幫忙,她今天根本沒有機會得到奔雷的案子。
卻不知道這樣的想法,竟然只是讓自己成了十足十的傻瓜。
哪裡知道這一切說穿了,根本就只是雷冬奇在耍她,把她當成傻瓜來玩弄。
當電梯上來時,雷冬奇正巧也追了出來,一看見他,楊錦文立即就按下按鈕關上電梯門,等雷冬奇衝來時電梯燈號已開始往下跳,他只得按下另一台電梯往下追。
當電梯到達一樓時,楊錦文立刻邁開大步離去,那羞惱的情緒讓她一心只想要離開這裡,全然不管身後那頭正追上來的雷冬奇。
就在她要踏出奔雷企業的大門時,雷冬奇已趕上來一把拉住她,「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
「放手!」她並不想聽,一把甩開他後,跟著便往路旁停車的地方走。
見她走來的司機連忙下車,盡職的替她打開後車門。
「起碼聽我把話說完。」
根本就不想再面對他的楊錦文,別說是聽他把話說完,就連他的臉她也不想再多瞧一眼,就在她要坐進車後座時,人卻被雷冬奇一把拉住,跟著車門也被他強硬的關上。
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的不只是司機,就連她在愣了一會兒後也爆發出更強烈的怒火。
「你幹什麼」她回過臉來質問他。
可雷冬奇卻是逕自轉向司機道:「你可以回去了。」
聽到他這麼說的司機面色遲疑,不知是什麼狀況的看向楊錦文。
「你憑什麼?」她冷冷瞪著他,對他命令自己司機的行為非常火大。
見司機拿不定主意,雷冬奇索性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停車的地方走。
「放手!你放開我!」楊錦文掙扎的往後扯著手。
「我送妳。」她愈掙扎雷冬奇就愈是不放開她。
眼睜睜看著楊錦文被拉走的司機只能呆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我叫你放手聽到沒有?你這個野蠻人!」被強行拉著離開的楊錦文拚命掙扎著,可奈何力氣就是比不上他。
「等我把話說完,自然會放手。」
拉著她走到自己停車的地方後,他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讓她逼坐進去,同時也繞到另一邊由駕駛座的車門上車。
看著楊錦文仍不放棄的要扳開這特殊設計、需要點技巧才能打開的車門,雷冬奇沉靜片刻才道:「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
雖然她什麼也沒說,不過看她一聲不響的離開,他也能猜到她應該是誤會了什麼。
扳鎖扳了半天仍徒勞無功,楊錦文怒沉了臉,索性回過頭來瞪著他,「把我當成傻瓜你很得意?」
「這件事我並不知道,更不可能把妳當成傻瓜。」
「看我為了爭取這個案子時那樣低聲下氣的拜託你,這就是你的目的」
明白她現在正在氣頭上,什麼都聽不進去,但是雷冬奇仍試著解釋,「我根本就不知道妳說的案子是誰找的,更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妳。」
「所以我還得感謝你,讓我早點發現自己的難堪?」那覷著他的眼神簡直就是刀一樣利。
「我沒有要妳難堪,我說過,這件事我真的—」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雷冬奇的話,他不想理會的直接切斷鈴聲,正要繼續解釋時鈴聲又響起,他只得嘆氣,稍作暫停的將手機拿起來查看。
來電的人話那頭是簡仲磊,楊錦文也瞄到了手機螢幕,隨即擺出一副看著一丘之貉的表情。
雷冬奇雖然想按掉電話繼續跟她解釋,但是他很清楚長輩們絕不會放棄,加上眼下的她看來顯然也沒打算聽進去任何的解釋,雷冬奇最後還是選擇接起手機。「我一會上去。」簡單交代後,他便掛斷電話,決定先上去搞定一邊的麻煩再說。
以她現在的狀態,雷冬奇深知自己是不可能說服她一塊上去,於是就道:「妳在車上等我,我一會就下來,到時再跟妳解釋。」
乍聽到這話的楊錦文先是沒反應過來,等到雷冬奇要推開車門時,她才跟著驚醒似的抓住他,「你幹什麼」
「我一會就下來。」像是早已預期她的反應,雷冬奇逕自拉開她的手再推開車門。
意識到他要下車的楊錦文突然變得惶恐,伸手就要開車門。
「你不可以把我留在車上!我不要一個人在車上。」
早料到她不會同意的雷冬奇在下車後,跟著也利用遙控將整台車子落了鎖。
喀的一聲,車裡的楊錦文頓時心一驚,心急地拍打著車窗,同時拚命地要扳開車門。「開門!你馬上開門!」
認定她只是單純反抗,雷冬奇頭也不回地走回大樓,留下她一個人在身後的車裡拚命拍打著車窗。
「回來!你回來!」
看著雷冬奇的身影愈走愈遠,楊錦文臉上的神情也愈發瘋狂。
 
雖然知道簡仲磊等人不可能輕易放棄,但雷冬奇仍是選擇再次向他們表達了自己的立場,同時也要求四位長輩遠離楊錦文,避免她像這次一樣再受到傷害。
好不容易才逮著雷冬奇弱點的四人,自然不可能答應罷手,結果雷冬奇回頭這一談自然也沒能達成共識,頂多就是各自再清楚地表達了一遍立場罷了。
然而,當雷冬奇從頂樓辦公室下來,回到車前時,怎麼也沒料到會看到停在路旁的車子窗戶破了個大洞,而該待在裡頭的那抹人影也不見了?
這情況讓他愣在當下無法理解,心裡更因為不知她的去處而感到莫名的不安。
生怕她是出了什麼意外,雷冬奇趕緊拿起手機準備撥電話給她,結果手機卻先一步的響起。
他趕忙接起,還來不及說什麼,就先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詢問—
「請問是雷冬奇先生嗎?」
「我是。」
「我這裡是仁德派出所,關於你車子被破壞的問題,是不是能麻煩你立刻過來一趟?」
沒想到會是派出所打來,雷冬奇一驚。
沒有多做遲疑,問清楚派出所的位置後,他隨即上車趕去。
因為派出所就在奔雷企業大樓的附近,沒多久雷冬奇便出現在那裡。
值班的員警一見到他,確認過他的身份後才開始解釋起請他來的原因,就在他回頂樓辦公室找四位長輩理論的時候,一名巡邏員警正好經過他的車旁,看到裡頭的楊錦文在車中又敲又打的,最後甚至是用腳踹的方式破壞車窗,員警覺得奇怪,於是上前盤查,可她又拿不出什麼車子的證明文件,員警只得先把她帶回派出所。
聽完員警解釋的雷冬奇直覺就是擰起眉頭,對他的話有些懷疑,「你說她拚命踹車窗,用高跟鞋把車窗踢破?」
他實在無法相信以楊錦文那樣壓抑的個性會做出這種事。
「巡邏員警是這麼說的,因為那情況實在太不尋常,所以才會把她帶回來,你的聯絡電話我們是透過車籍資料查到的,如果你打算提告……」
「她在哪裡?」不想提告,雷冬奇現在只想先確認她的情況。
「在裡面。」員警隨即也很配合的領他往裡頭走。
到了拘留室,當雷冬奇乍見到楊錦文時,他完全沒想到會看到那樣迥異於平日的她。
那一貫的冷靜自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驚惶失措,她像是受到莫大的驚嚇,整個人處在崩潰邊緣。
見到她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猛烈的撞擊了下,不明白她到底在自己離開的那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麼事。
早知道會這樣,他絕對不會將她一個人留在車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麼了?」雷冬奇心急地轉向帶他進來的員警追問。
「巡邏員警發現的時候,她的情緒就已經不穩定了,所以我們也無法從她口中順利做出筆錄,才會急著通知你過來。」
見員警也無法解釋楊錦文的情況,雷冬奇趕過去要扶住她,哪裡知道手才碰到她,她頓時像受到驚嚇似地震了震身子,跟著立刻要把他推開。
她的抗拒逼得他不得不抱緊她,柔聲安撫道:「沒事了,都沒事了,我在這裡。」
在他懷裡推拒了會,像是知道自己推不動他,楊錦文最後放棄掙扎,僅是縮在他懷裡微微顫抖。
看著她這樣,雷冬奇除了不捨跟心疼,心中也有著濃濃的後悔。
瞧了眼他倆的狀況,例行公事的員警這時又上前問道:「如果你打算提告……」
「沒那個必要,我現在可以帶她走了嗎?」
「當然可以。」
感激地對員警點個頭後,雷冬奇轉而低頭對懷裡的人道:「走吧!」
隨後,他將懷裡的她扶起來,卻發現她的表情有異,像是痛了下,他低頭查看,才發現她的一隻腳踝上有割傷還流著血。
注意到他視線的員警連忙解釋道:「可能是用力踹車窗的時候弄傷的。」
不由得又看了懷裡的女人一眼,雷冬奇不明白到底是什麼理由,讓她堅持破壞車窗也要出來,甚至不惜弄傷自己。
難道就只是為了要反抗他?
這理由很牽強,就連他自己想出來後也不太信,但眼下也不是問清楚來龍去脈的時候,他只能先帶她離開,其他的等以後再找機會弄明白。
 
離開派出所後,雷冬奇立刻將車開到最近的醫院,讓醫生檢查楊錦文腳上的傷勢。
急診室裡的醫生在檢查過她的傷口後,便笑著表示,「幸好玻璃沒有插進傷口裡,不過因為是傷在腳踝,可能需要花點時間才能完全癒合。」
這消息聽來算好的,雷冬奇因此鬆了口氣。
跟著醫生轉而向楊錦文詢問,「楊小姐,妳這個傷口如果縫合的話會復原得快一些,否則只靠擦藥,可能會需要多點時間才能全好,妳的決定是?」
然而楊錦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像出了神似的,對於醫生的詢問沒有任何回應。
「醫生……」看她這種反應的雷冬奇,忍不住有些擔心。
知道他想問什麼的醫生,僅是拍拍他的肩膀道:「可能是受傷的時候嚇到了,回去休息後,應該就能恢復精神。」
聽醫生這麼說,他雖然無法肯定,但是多少安心了些。
因為楊錦文的情況,雷冬奇代她對傷口的處置方式做了決定,在醫生要進行縫合前還要求盡可能的降低她的疼痛。
接下來的小手術裡,雖然醫生已事先替她打過麻藥,可雷冬奇仍無法放心,緊盯著楊錦文臉上的表情,擔心她有絲毫的不舒服。
然而楊錦文臉上從頭到尾都沒有任何的表情,彷彿正被縫合傷口的人並不是她。
那死氣沉沉的反應看在雷冬奇眼裡,他實在無法理解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她變成現在這樣。
等到醫生將傷口縫合好,交代這幾天盡可能的別讓傷口碰到水,以及其他需注意的事項後,便讓兩人離開了。
即使楊錦文的神情比起稍早之前已經緩和許多,但是雷冬奇還是無法放心,一如來時地扶著她的肩膀走出醫院,直到回到車上。
「好些了嗎?」將她在位置上安頓好後,他並不急著開車,只是靜靜看著她,等確定她已經穩定情緒後他才放心。
楊錦文並沒有回答,緩緩轉過頭,看著一旁破掉的車窗半晌,然後說:「車窗的錢我會賠給你。」語氣冷淡非常,像是從剛才封閉的情緒中跳脫出來。
聽到她開口的雷冬奇雖然鬆了口氣,但心裡在意的並不是這個,「發生什麼事了?」
到底是什麼事,會讓她這樣不惜傷害自己?
前一秒才開啟的雙唇倏地又抿住,半天沒有答腔。
雖然心裡迫切的想弄明白,但雷冬奇知道她不想說。
一陣沉默後,雷冬奇聽到她又開口道:「麻煩送我回去……」之後她報了一串地址,便閉上眼睛,像是不想再回答任何問題。
看她這模樣,即使很想知道發生什麼事,也明白眼下是不可能問出什麼來了,只得暫時先送她回家。
「風如果太大,先忍著點。」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雷冬奇知道,他必須找機會弄明白,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經過一個下午的精神轟炸,楊錦文不知不覺的睡著,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眼前看到的並不是她居住的公寓,而是位在一處高級地段住宅區的地下停車場。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她心一驚,整個背脊直了起來。
明白她為何意外的雷冬奇邊停車邊解釋,「這是我住的地方,妳這樣我不能放心讓妳一個人在家裡。」
想起自己稍早的崩潰全都是因為這男人而起,楊錦文突然升起一把火來,「我的事不用你管,讓我回家!」
「妳這樣回去,我不能放心。」
「說了不用你管!」他幹麼硬要管她難道還要逼她將更多的難堪攤在他面前嗎?
「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定定凝視她的雙眼,雷冬奇回得篤定。
楊錦文猛然頓住,尤其是看著他關心的神情,她下意識地感到不安,立即別開視線迴避。
「等妳好一些,我會送妳回去。」
或許是雷冬奇的堅持,也或許是他那毫不掩飾的關心,讓楊錦文儘管不情願,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一塊上樓時雷冬奇依然扶著她,而她也沒有拒絕,僅是繼續保持緘默。
由他領著進家門的楊錦文,並沒有多費心思去留意什麼,直到進了一間臥房,她才回過神看著他。
雷冬奇解釋道:「睡一覺,精神會好些。」
看到眼前那張陌生的大床,楊錦文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以為他只是會等她情緒穩定就讓她走,而不是讓她在這裡睡一覺……
自她眼中讀出疑惑,他趕緊澄清,「放心,我沒有別的企圖。」
楊錦文才沒有心思去想那些,她只是對眼前的那張床感到陌生,懷疑自己能否在她家以外的地方睡著。
「休息一下,人會比較有精神。」
雖然不確定自己能否睡得著,但是他說得對,她確實需要休息。
下意識地又看了他一眼,楊錦文沒有說什麼,由著他扶自己到床上躺下,包括替她脫去腳上的高跟鞋還有蓋棉被。
如果是平常的她,這種簡單的事才不可能假手他人,但是此刻她沒有多餘心力去想這些了。
明白她需要休息的雷冬奇,也沒有繼續逗留,為了讓她安心休息,他很快的就離開床邊,「我出去了。」
床上的楊錦文並沒有回他,只是側身躺著,聽著他關門出去的聲音。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但是眼下自己也沒有心情多想,身體才沾到床,她就知道神經繃到最高點的自己確實累了,床鋪的柔軟讓她不覺閉上了眼睛。
 
一個人臉色凝重在客廳裡的雷冬奇,腦海裡揮之不去的畫面,是稍早在派出所裡乍見到她的那一幕,她徹底崩潰的柔弱神情深深的撞擊了他的心房。
是什麼事情可以讓一向堅強、不露絲毫鬆懈情緒的她,那樣徹底的崩潰?
愈想愈是入神,直到臥室裡有聲音傳來,雷冬奇才驀地回神,連忙起身去房中查看。
當他進入房間裡時,就見楊錦文雖然閉著眼睛,整個人卻像陷入什麼恐怖的情境般,焦躁不安的大吼著。
「不要!不要!放我下車,我不要一個人在車上!」
見狀,他連忙挨坐在床邊安撫她,「沒事了,沒事了。」
「放我下車!快放我下車!」然而床上的楊錦文依然躁動不安,雙手不住地在半空揮動著。
意識到她陷在夢魘裡無可自拔,雷冬奇趕緊握著她的手,將她攬進懷裡安撫,「我在這裡,沒事了,我在這裡……」
或許是感受到雷冬奇那股安定的力量,原本還在掙扎的楊錦文,在他懷中慢慢鬆懈下來。
看著即使在睡夢中仍無法安穩的她,雷冬奇首次為了女人感到一股心疼的情緒。雖然這女人什麼也沒說,但是自警察局出來後,他從旁人的描述結合她此刻的反應,他猜想,在她心中應該是有個無法抹滅的傷痕。
比起之前單純因為被她引起興趣而想逗她,眼下的她,更讓他感到一股想要呵護她的渴望。
 
斷斷續續又作了幾次惡夢,當楊錦文醒來時已經是黑夜,一開始她還無法立即反應自己人是在什麼地方。
她慢慢坐起身,一些記憶的片段也湧上腦中,她記得雷冬奇執意載自己回他的住處,所以她現在是睡在他的床上。
房裡一片漆黑,她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於是慢慢跨下床,赤著腳走到房門邊拉開門,外頭客廳的燈光立刻透入眼簾。
心裡正猶豫是否要走出房間時,從廚房出來的雷冬奇正好見到她。
「醒了?」他笑著道。
聽到他這麼說,楊錦文驀然一震。他一直在等她醒來?
「肚子餓了吧?」
她沒有回答,剛睡醒腦袋還有些混亂,還拿捏不定該怎麼面對他。
不等她猶豫太久,雷冬奇已經替她做好決定,逕自走過來要扶她。「先吃東西吧!」
在雷冬奇走來要扶她時,楊錦文尷尬的伸手要回拒,正想告訴他她可以自己來時,他卻像是沒有意識到她的拒絕,順手握住原本要隔開他的手,就這樣扶著她往廚房走。
失去了拒絕機會的楊錦文只好作罷,由著他領著自己往廚房走。
廚房裡擺滿許多飯菜,這是雷冬奇在她睡著時張羅好的,就只等她醒來用餐。
因為擔心食物冷了,他剛才熱過,順手的就替她拉開椅子,扶她坐下,「剛熱過,現在吃正好。」
楊錦文愣愣看著桌上的食物,沒想到他會張羅這些等她,她不禁看了他一眼。
雷冬奇在她右側的椅子坐下,拿了碗筷替她將外送的食物盛到面前,「多吃一點。」
又想起白天發生的那些事,看著他的態度,楊錦文心裡的不自在更甚。
「怎麼了?」看她好半天沒動作,他不禁又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拿起筷子,想要藉由低頭吃飯的方式來轉移自己對他的注意力。
見她開始吃飯的雷冬奇也露了笑,多少放了心,跟著替她夾了些菜到碗裡。「多吃一點。」
看到他夾進碗裡的那些菜,已經很久沒被人這樣照樣的楊錦文,心裡頓時掠過一抹異樣的感覺,然而卻還是默默地吃著。
直到吃完飯,她站起身,正打算要收拾自己的碗筷時,雷冬奇卻制止了她。
「放著吧,我來就好。」
知道她剛才睡著作了惡夢,而從醒來到現在,她還是沒有多說一句話,看她這模樣雷冬奇就知道她的精神還沒有完全恢復,還需要多休息。
遲疑了下,見他堅持的眼神還盯著自己,楊錦文才妥協的將碗筷擱在桌上,她現在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跟他爭執,就由著他了。
「出去吧!」
就在雷冬奇伸手要帶她離開廚房,這回楊錦文沒有再藉助他的扶持,在他手伸過來前已先收回自己的手,跟著就走出廚房。
見她這樣,雷冬奇並沒有勉強她,僅是捺下心裡其實想呵護她的情緒。
從廚房裡出來的楊錦文並沒有意思到沙發坐下,她在客廳裡晃著,似乎是在找什麼,猜到她是在找自己的包包,他立即說道:「晚上就先睡在這裡,明天我再送妳回去。」
聽到這話的楊錦文猛一抬頭看他,臉色微變,直覺就想拒絕。
「現在時間也晚了。」可雷冬奇卻在她開口前又說住了她。
愣愣地看他許久,或許是因為沒有理由勉強他送自己回去,也或許是自己精神依舊脆弱的關係,楊錦文並沒有像平常那樣堅持。
不等她再產生其他想法,他直接說道:「浴室在房間裡,休息一會再去洗個澡會比較舒服。」
接二連三的吩咐,讓她在雷冬奇的主導下,只能被動的接受他的安排。
第五章
浴室裡,楊錦文不知道在裡頭待了多久的時間才出來,身上穿著的浴袍,是浴室裡本來就有的。
那件過大的浴袍穿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嬌小,赤著的雙腳,則讓她顯得更為脆弱。
她開門出來,赫然看見在房間裡的雷冬奇,讓她一時有些意外的頓住。
雷冬奇就站在床邊,看到她穿著自己的浴袍出來時,他的臉上掠過抹訝然,跟著才說道:「過來這邊坐。」
她先是一愣,跟著才注意到床上擱著的急救箱。
「傷口可能已經弄濕了,要重新換過。」
雖然不打算接受,但是楊錦文從他這一晚上的表現也知道他堅持起來有多難撼動,僅僅遲疑了下,她終於還是走過去。
剛走到床邊,就聽到他淡淡的說了聲,「先坐著。」楊錦文看了他一眼後,才依著他的要求在床邊坐下。
雷冬奇跟著在她腳邊蹲下,抬起她受傷的那隻腳踝。
或許是因為他手掌上傳來的熱度,讓她的心裡頓時掠過一抹異樣的感觸。
同樣感受到這份異樣的還有雷冬奇,當他的手捧著她的腳時,就會讓他想起那回在SPA中心裡,她身上肌膚的柔滑觸感。
事實上,剛才看到她開門從浴室裡走出來,身上穿著自己的浴袍的,他的心裡便已掠過一股騷動。
只是今晚的情況,他也很清楚知道不行亂來,所以剛剛他才沒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直到這刻觸碰到她的肌膚,那讓人燥熱的感覺似又回到他身上。
感覺到握著自己腳的大掌沒有動作,楊錦文有些尷尬地動了下,這才讓雷冬奇拉回神,趕緊收起心底的旖念替她包紮。
他先是小心地撕開她腳踝上的紗布,避免弄痛她,而後再替她上藥,在那之前還不忘提醒她,「可能會有點痛,先忍著點。」
楊錦文並沒有答腔,只是在藥水擦到傷口時蹙起了眉。
雷冬奇自然留意到了她隱忍的表情,那儘管感到疼痛卻依然沉默的模樣,像是無聲地訴說著她內心的傷痛。
比起這樣悶不吭聲的她,他倒寧可她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的針對自己。
也是因為這樣,才讓他更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換好了藥再貼上紗布,確保傷口的處理沒有大礙後,雷冬奇的眉心才鬆開。
看著他細心的為自己換藥,而且現在他仍握著自己的腳踝,楊錦文心裡不知怎麼地有些亂,她低聲道了句,「……謝謝。」這是今晚她首次開口。
她說話的嗓音拉回雷冬奇的注意,同時也發現自己還握著她的腳,他趕緊鬆手,免得再這樣下去自己會捨不得放開她。
「累了一天,妳也早點睡吧!」也許有感於這種單獨共處的氣氛不太妙,雷冬奇乾脆起身,打算讓她早點休息。
看著他收拾好急救箱後就走出去,楊錦文凝視著他背影的眼神有些複雜。
她的心裡,還是不能明白他,到底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經過一夜的情緒沉澱,早上雷冬奇再見到楊錦文時,她已經換回昨天的衣服、穿戴整齊請他送她回家。
這會她又坐在他的車上,不過是另一輛車。
對於雷冬奇能有這樣的財力,楊錦文並不意外,畢竟以他的能力這是可以理解的,包括他住的地方也屬於高級地段,昨夜因為她精神恍惚的緣故才沒有多注意。
不過說到財力與權力,楊錦文就會想到奔雷企業的那些人,尤其在昨天的情況,雷冬奇和他們四人的互動有些不尋常,讓她在認知到這男人的能力之餘,不由得要再思索起他的背景……
同樣在心裡思量的還有雷冬奇。
昨夜的她又作了幾次惡夢,也驚動他好幾回到房裡將她擁進懷中安撫。
雖然不知她如果曉得自己整晚都是用這方法安撫她,她會做何感想,他更想知道在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會讓她即使在睡夢中也不得安穩。
甚至,他懷疑她長久以來難道一直是這樣度過夜晚?
思及此,雷冬奇探究地回過頭來,正好捕捉到楊錦文對自己的注視。「怎麼了?」他先是一愣,而後問。
偷看人家當場被逮著的楊錦文無法否認,只得佯裝沒事的隨口問他:「你昨晚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沒想到她還願意聽自己解釋,雷冬奇臉上隨即掠過一抹欣喜,跟著說:「昨天的事真的跟我沒有關係,我不知道耿叔他們是怎麼知道妳曾經跟我合作過。」雖然他一點也不懷疑,所以他們會無所不用其極的查出來,只要能讓他就範。
這幾年他,們一直試著想把父親打下的基業還給他,對他苦纏不放,才會讓他上回在SPA中心的逃脫過程中意外撞見她。
「我也是到了那裡才……猜到是妳。」或許叔叔們的目的就是想利用她逼他就範,只是沒想到會弄巧成拙。
對他的解釋楊錦文並沒有立即做出判斷,倒是她注意到他對奔雷企業那四位經營者的稱呼,這印證了她對他背景的臆測—恐怕雷冬奇和奔雷企業關係不淺。
「他們那麼做,是為了你。」楊錦文這話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句。
雷冬奇苦笑著,以她的聰明他自然明白不可能瞞得了她,以他昨日與耿叔他們的互動,她多少也會猜出一點什麼吧?
「或許吧!但是耿叔他們畢竟是生意人,就算是有企圖性的找上妳合作,也一定是確認再三,他們不可能拿自家企業開玩笑。」
他會這麼說是為了讓她接受,以及安撫她受傷的自尊,然而楊錦文仍是沉默,無法看出她是否接受這樣的說法。
明白她未必能馬上釋懷,雷冬奇也不逼她,起碼有解開她對他的誤會就很好了。
外表看似恢復鎮靜的楊錦文,心裡其實還有些紛亂,她轉頭望向窗外,暫時不想再針對這件事去做評斷。
 
經過昨日的崩潰後,她雖然努力地想找回心中的平靜,但是外界的紛擾卻似乎不願放過她。
尤其是隨著聲雅的廣告在各大電視台平熱播,也讓身為廣告女主角的她意外爆紅。
這幾天同事一直在私底下竊竊私語,不外乎是針對她能在廣告入鏡的這件事表達不平,說什麼她假公濟私之類的話。
不過她不在乎,反正任職以來同事對她的流言中傷從來就不曾少過。
倒是因此而被旁人注目的這點,讓她感到十分困擾,對於只想保持低調的她而言,她從來就不想成為社會大眾議論的對象。
只是這個社會真的病了,她愈是想要保持低調不引人注意,就愈是引起旁人的興趣。
今早,楊錦文重新將自己裹上強悍幹練的形象進公司後不久,桌上的內線電話便又響起。
接通後,助理隨即在電話那頭表示道:「總監,有記者打來想要詢問關於妳的資料。」
「別理他。」她一口回絕。
事實上這幾天這種電話不少,一直有八卦記者想和他們打探廣告裡的女主角—也就是她的私人資料,但這些全都讓她毫不猶豫地回絕掉。
只是早上才拒絕這種電話,她沒有想到,這會就連老闆都打算要參一腳。
見到推門進來的老闆,楊錦文起初以為他是有什麼重要公事,畢竟平常都是她被叫過去,然而這次卻是他直接過來,看來等等要談的事是真的很重要。
結果,只聽到老闆欣喜地說:「這回聲雅的廣告,總算是替公司大大的打響了知名度。」
「是。」
對於老闆的欣喜她是不難理解,事實上,如果沒有擔任廣告女主角之後所帶來的困擾,她也會樂見自己的廣告企劃有這樣的成績。
「一堆廠商找上我們公司妳也是知道的,甚至還有些廠商,指名要由妳擔任他們的廣告女主角呢。」
一聽到這話楊錦文隨即明白老闆過來找她的用意。
「如果能替公司賺錢當然是很好,但是比起拍廣告,擔任好總監的職位應該能對公司做出更多的貢獻。」她臉色一沉說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想沾光的老闆還是希望她能再次出馬,「只是抽出一兩天的時間拍攝,對現階段的工作不會有太大影響的。」
已經深受其擾的楊錦文並不打算妥協,「那麼,您是希望我能專心往廣告界發展,辭掉總監的工作?」
她這麼說並不是拿喬,只是想表明自己的底線。
「呃、當然不是。」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老闆一驚,連忙解釋,「當、當然不是!再怎麼說妳要擔任總監這個職位才能幫公司真正賺錢,拍不拍廣告其實都無所謂。」
明白老闆已經打退堂鼓的楊錦文不再多說,等老闆離開後她才鬆了口氣,心裡為這一切感到煩躁。
社會大眾注目、同事的竊竊私語、八卦記者的打探……現在就連老闆都來參上一腳,這一切的起因全都是因為雷冬奇。
不可否認的,透過這回的廣告,她已深刻地體認到他的才氣,如果沒有他來掌鏡,單靠自己身為女主角,根本不可能達到這樣完美的效果。
透過他的鏡頭,他拍出了連她都不熟悉的自己,他過人的洞悉能力本來就讓她感到不安了,沒想到在經過昨天之後,她那長久以來極力隱藏的脆弱,竟也全部赤裸裸地被攤在他的面前。
雖然昨夜她因為一時的脆弱而依賴他,但是等理智恢復後,她卻感到非常難堪。
如果要擺脫心裡的這層障礙,她就得更強悍的武裝自己,逼自己將昨天發生的一切全拋到腦後。
對,這該如此。唯有這樣,她才能再次回歸到正常,才能不去在乎他對自己的那些溫柔……
就在楊錦文反覆在心中勸著自己時,桌上的內線電話又再次響起,助理怯弱的聲音從那頭傳來。
「總監……」
以為又是八卦記者打電話來,她想也沒想就回,「告訴對方統統不知道。」
「……對方說是奔雷企業。」
一句話讓楊錦文頓時打住,沒想到狀況都鬧成這樣了,對方還會再打電話來?
 
裝潢氣派的招待會所內,楊錦文置身在四個帶著草莽氣息的壯年男人之間,感覺就像隨時會被恫嚇,就算這四個人穿得西裝筆挺。
不過楊錦文並沒有被這四人的戾氣給嚇到,在來之前她已經打定想法,所以並沒有太深的惶恐。
不管雷冬奇跟他們之間是什麼關係,以及他們是為了什麼理由才找上她,她都不打算接下這個案子。
經過昨天的事後,她根本就無法再跟雷冬奇一塊工作。
長久以來已經習慣在人前武裝的她,在他面前卻像是變得赤裸裸,這讓她無法忍受。
在楊錦文沉思之際,簡仲磊等人也正在打量她。
雖然他們對她昨天的突然離開感到詫異,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已經確認了她對雷冬奇的影響力。
雖然還不清楚她的影響可以到什麼地步,能利用她到什麼程度,但是如果能因此讓雷冬奇一步步的回到奔雷企業,那他們這次的行動絕不會罷休。
「昨天妳說要放棄奔雷的案子?」先開口說話的是耿傑輝,那雙皺起的眉頭讓他問話時顯得有絲兇狠。
「對,很抱歉耽誤你們的時間。」
「既然知道耽誤了,還想退出?」畢允風這話問得同樣兇狠,顯然是有意恫嚇她。
「我很抱歉。」楊錦文仍是保持著不卑不亢的語氣。
「光說抱歉有什麼用?」
面對第三句惡氣追問,楊錦文態度依舊,並沒有因為他們拉高的音量而有所退卻。
看出她不吃這套,倪彥培在這時打了圓場,道:「好了,你們就小聲些。」先是唸了老友們幾句,要他們收斂,跟著倪彥培才轉向她,「如果是條件方面,楊小姐認為不夠有利於你們公司,可以再談。」
「不,純粹是我個人的問題。」這話說得婉轉,卻也沒得轉圜。
沒料到她會有此一說,這四位長輩皆變了臉色。
「會有什麼問題?既然案子上門就應該要接下來!」已經無計可施的耿傑輝,仍不改兇狠的語調。
她依然保持沉默。
雙方僵持不下,看準恫嚇這招對她沒有效果,簡仲磊嘆口氣,決定改用其他的方法,「可能楊小姐不清楚,這案子對我們很重要。」
「是。」然而楊錦文只以簡單的一個字回應。
原本想勾起她興趣的簡仲磊見她沒多大反應,只得摸摸鼻子逕自往下說,「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冬奇那小子……」
以為這樣說她多少會有些激動,追問雷冬奇與奔雷之間的關係—結果她仍然只是聽著。
早在來之前,楊錦文便已經知道他們想利用她來逼某人就範,所以她更打定主意要推掉這個案子。
四人覺得楊錦文冷淡的反應很奇怪,本以為她跟雷冬奇間是有什麼關係的,怎麼反而她不會在乎雷冬奇的背景?
「妳不想知道?」問這話的是畢允風。
「我跟雷冬奇只是工作上的關係,應該不方便追問他的私事。」
她的回答再次出乎四人的意料,而且她的態度還真像是這麼回事。
如果她來這趟,有可能會坦承跟雷冬奇間的關係匪淺,事情還好辦些,結果聽她這麼說,四個人反而拿她沒轍。
「如果沒別的事,我先離開了。」
她來這裡只是想表明立場跟再次表達歉意,現在目的達到,她起身就要走人。
聽到她要走,倪彥培也忍不住,語氣裡流露出陰狠的味道。「妳這樣會讓我們很困擾。」
他那強人所難的態度,也讓楊錦文跟著凝住了臉色說出重話,「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才對。」
一句話,讓四個年過半百的男人全都愣住,已經多久沒有人敢這麼對他們說話了?而且現在說這話的還是個女人
也不等他們回過神,她舉步就要離開,見狀,耿傑輝隨即脫口喊人,剛才那嚇人的氣勢都沒了,「等等!如果說是我們請妳幫忙呢?」
看著他們,楊錦文答案其實已都寫在臉上,雖然說他們要的只是她接下這個工作,但是眼下她最不願意的,就是再跟雷冬奇有交集。
「很抱歉。」簡單的拒絕後,楊錦文扭頭便離開,沒有再多做停留。
留下簡仲磊等人在後頭錯愕的看著她的背影,想著現在是什麼情況?
敢情是他們退隱江湖太久、霸氣全消了不成?怎麼這女人說走就走,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不過她絲毫不受威脅的態度,倒是讓他們心裡同時想起某個人。
任無憂,也就是雷冬奇的母親。
 
因為擔心楊錦文的情況,白天的時候雷冬奇曾撥過電話給她,但是手機那頭並沒有人接聽。
不知道她是刻意不接聽,雷冬奇乾脆就來到她的住處樓下等她,在車上守候許久,他才終於見到司機送她回來。
雷冬奇隨後下車,而正準備上樓的楊錦文聞聲回頭,表情微微一震,沒想到他在這裡出現。
一整天下來她已經重新整理好心情,但唯一還沒準備好的就是面對他,她心裡並沒有忘記昨夜他對自己的呵護,自己最脆弱的那面全被他看光了,因此她才不想再面對他,選擇拒絕奔雷企業的案子。
「有事嗎?」她試著別讓自己洩露出太多的情緒。
她這一開口就像是在兩人間拉出一道距離,這讓雷冬奇有些意外,「妳今天還好嗎?沒事吧?」
知道他這麼問的意思是出於關心,但這只是更提醒她昨天的難堪,反而讓她更無法坦然的面對他。
「有什麼事嗎?」
如果雷冬奇剛才還無法確定,這會他也能肯定她的生疏態度並不是錯覺。
早上送她回來時,他還以為兩人之間的關係經過這次的事件後能有顯著的改善,誰知時隔不到一天的時間,她的轉變卻讓他始料未及。
尤其是她語氣裡刻意表現出來的疏離,像是存心跟他保持距離。
心裡不免有些焦慮,雷冬奇上前就問:「發生什麼事?」
才對上他關心的眼神,楊錦文下意識地就別開臉迴避,「……如果沒別的事,我要上去休息了。」
她這樣的態度終於讓雷冬奇停下腳步,意識到這女人是刻意擺出冷漠的姿態,好在他面前掩飾自己昨天失態的尷尬。但她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做!
在她轉身要上樓時,拉住了她,讓她詫異了下。
「妳不需要這樣。」深幽的雙目緊鎖著她不放。他會過來找她是希望自己能成為她的依靠,而不是要看她在他面前偽裝堅強。
被他一眼看穿的楊錦文心裡頓時感到狼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真的想上去休息了。」
話才說完,也不等他再提出任何異議,她便心急的扯回自己的手上樓。
被留下的雷冬奇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的人潮失在樓梯轉角,他還是站在那。他沒有想到,來這趟原本是希望能找個機會瞭解在她身上究竟發生過什麼事,然而他卻被她排拒在心門之外。
匆匆上樓的楊錦文,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心急的閃躲,就算面對他讓她感到無地自容,也不該是這種見了牛鬼蛇神急忙逃跑的態度。
或許是因為他的關心溫暖了她心底的某個角落,所以讓久未受到呵護的她感到慌亂了,一時間不知如何面對,就怕自己多年來的武裝會一夕崩潰……
第六章
隔天,當老闆又親自跑來她的辦公室時,楊錦文就預感有問題了。
起初他興高采烈的向她表示,她說得一點也沒錯,比起讓她當個廣告模特兒替公司拍攝廣告,她擔任總監更能為公司貢獻更多。
楊錦文本來還沒聽明白,直到老闆進一步的解釋,奔雷企業打算委託他們製作廣告時,她眉頭一皺,立即想到某四個冥頑不靈的人。
根據奔雷方面的說法,他們之所以會肯合作,是因為她積極的爭取,老闆為此還對她大力讚揚。
然而奔雷也提出了連帶條件,那就是攝影工作必須由雷冬奇負責拍攝,對此,楊錦文並不感到意外,畢竟這正是他們的目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老闆竟然會交代她來負責說服雷冬奇,認定雷冬奇之前既然指名由她擔任廣告的女主角,兩人之間起碼有個交情在。
聽到這話的她心裡頭錯愕,簡仲磊那些人罔顧她的意願執意進行這個案子就算了,沒想到老闆還會指派她去說服雷冬奇!
可能的話,她根本就不想面對他啊!問題是她無從選擇,因為這是工作,而且還是她老闆親自指派的工作。
待老闆離開,楊錦文隨即拿起話筒,心不甘情不願的撥出一組號碼。
經過她前一晚的態度後,接到她電話的雷冬奇感到意外,他正愁著要如何再找機會接近她,沒有想到她就自己找上門來。
兩人在電話中簡單約了地點後,他就立即到約定地等她。
上回她約他在料理店是打算詳談,而這回她直接約在他工作室對面的咖啡廳,打算簡單的說完就離開。
看著隨後而到的她在對面坐下來,雷冬奇仍有些意外,嘴角因為她的出現而上揚。「妳怎麼會想過來找我?」
故意忽略他揚起的嘴角,楊錦文逕自淡道:「奔雷企業還是決定把案子委託給我們公司製作,但是要求由你掌鏡。」
乍聽到這件事,雷冬奇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這兩天他的心思全繞在她身上,要不是聽她提起,他還真忘了這回事。
「我希望你能夠拒絕。」
他前一秒才剛記起這事,沒想到下一秒會聽到她提出這樣的要求。
「請你拒絕這個工作。」她直視著他,眼裡流露出懇求的意味。
雖然這樣一來,奔雷的案子也可能會跟著報銷,但是無妨,因為現在最大的問題點,她沒有自信能跟他一塊工作。
面對著他時,不只是讓她感到自己內心赤裸裸攤在他眼前,更讓她心裡隱隱的感到一絲騷動,也是不該有的悸動……
以為她會像上回那樣來拜託他合作,雷冬奇有些困惑的問:「為什麼?」
再次別開視線迴避他的注視,楊錦文無法說明是因為自己沒辦法面對他。
那生疏的反應又來了,雷冬奇琢磨推敲,最後想出一個可能的答案—這女人顯然是因為那天的事情而無法坦然的面對他。
雖然他已經清楚地向簡仲磊等人表明過,不希望他們將她捲進去。
但是這會,這是關乎他個人的感覺,於是他忍不住問:「妳就這麼不想跟我一塊工作?」
一句話問住了楊錦文,她無法針對他的話而坦率承認,但也希望他能明白她的苦衷,別再苦苦相逼。
當她極力想隱藏的過往毫無預警的再次被揭開,而她最不希望別人看見的那個軟弱無助的自己,偏偏毫無隱藏地展露在他的面前那樣赤裸裸的難堪,他如何還能期待她能夠泰然自若地面對他?
此刻,雷冬奇望著她的眼神堅定,像是希望能聽她親口說出原因來,快要逼得她無所遁形。
「對!我不想跟你一塊工作。」她承受不住太多壓迫,一古腦地承認。
雖然他很無辜,她純粹是因為自己心裡的疙瘩而無法與他共度,但這也是他必須認清的事實。
說完後,她趕緊站起身,像是要趕在雷冬奇做出回應以前離開他的視線。「希望你答應。」
匆匆交代後,她片刻也無法多待似的馬上離開了。
雷冬奇也確實清楚的認清到,她執意將他摒除在心門外的決心有多麼強烈。
但他絕對不會讓她那麼做!
對於已經撩動他的心,他已下定決心要呵護的女人,他絕對不可能讓她有機會將他推開!
 
雷冬奇最後還是接下了奔雷企業的廣告拍攝,並且透過奔雷,來對楊錦文的公司提出全面參與整個廣告製作的要求。
也就是說,整部廣告從企劃到製作拍攝,都必須有他介入並且同意後才能往下進行。
奔雷方面對於這事自然樂見其成,簡仲磊等人更認定這是將雷冬奇拉回奔雷的第一步。
而廣告公司更不可能有意見,除了是因為能接到像奔雷企業這樣大案子的機會實屬不可多得外,更因為雷冬奇這塊響亮的招牌。有他全面參與廣告的製作,勢必更能打響公司的名號。
在兩方人馬皆欣然同意這個決定時,唯一感到不開心的,恐怕就只有楊錦文。
她明明已經親自拜託過他,請他拒絕,他卻還是接下了這個案子?甚至還介入整個廣告的製作流程,他會這麼做,擺明是衝著她來!
不懂他到底有什麼目的,她儘管感到十分困擾,卻也無法改變這個既定的事實,只能採取消極的態度迴避。
好比明知道整個製作過程都必須通知雷冬奇參與,她還是執意獨自完成整個企劃,再要求下屬將企劃書送交給他過目。
因為這樣,這會從雷冬奇工作室回來的小蔡,才會站在楊錦文的辦公桌前,頭壓得不能再低。
「不行為什麼不行?哪裡不行?」楊錦文睜大眼,火大的追問。
面對上司接連提出的三句質疑,小蔡為難的表情更甚,不明白這種苦差事為什麼每次都落到他頭上?
「雷先生就只有說不行……」小蔡不敢告訴上司,雷冬奇甚至連企劃書都不曾打開。
「理由呢?理由是什麼?」明知道他是存心這麼做,她仍是忍不住火氣。
辦公桌前的小蔡,只是一個勁的低著頭,根本找不出話回她。
那反應一目瞭然,楊錦文即使不悅,但也不會殃及無辜,只得嘆氣的揉揉額際,認命的說:「知道了,我馬上改,改完你再送過去。」
「呃……」聽到上司這麼說的小蔡,又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還有什麼問題嗎?」
儘管看出上司正在壓抑火氣,小蔡仍試圖鼓起勇氣道:「總監,還是通知雷先生過來一起開會,會不會比較好?」
雖然之前這件事他早就建議過,也已遭到上司的一口否決,但為了大局起見,他還是再提一次吧。
楊錦文自然不可能同意,除了是不想面對雷冬奇,也是不想讓公司同事看出自己在他面前顯出的異狀—
轉念一想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小蔡眼中的表現,不就是異狀?不僅僅是一意孤行完成企劃案,還失去平日的冷靜自持,對雷冬奇打退的企劃書之舉大發火?
這個認知讓她倏地靜下心來,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又會引起公司同事的注意。
最後,她只得做出決定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了,企劃書修好後我會直接送過去,當面跟他討論。」
聽到她的決定,小蔡才終於鬆了口氣。
楊錦文也注意到了他的反應,她不禁又嘆口氣,意識到自己因為受雷冬奇的影響,又多害個人受罪。
 
楊錦文刻意選在快下班前才到工作室找雷冬奇,來此之前她也花了點時間做心裡調適,而後帶著壓根就未曾修改過的企劃書想速戰速決,不想花太多時間跟他攪和。
只是才進到他的工作室,看到他就是一副正等著她來的閒適表情,還是讓她忍不住生了氣。
「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非要纏著她不放?
沒有因為她的質問而受到影響,雷冬奇顯得心情頗佳。
早在決定接下奔雷的案子時,他心裡便已經打定主意,絕對不讓她有機會將他排拒在她的心門外。
甚至,他還要一步一步的解除她心防,弄清楚她心底究竟隱藏著何種傷痕,讓她必須要這樣武裝自己?他想有一天能看到她真心的笑容,尤其是對他。
「妳真的想知道?」
不疾不徐的一句話從雷冬奇口中吐出,反而讓她在頓了下後斂住火氣,下意識地又對他產生迴避的心態。
她保持緘默,卻見他仍等著她回答,她只得冷著嗓再問:「你到底想怎麼樣?」會這麼問,是希望他能不再纏著她,她已經夠累了。
沒想到卻聽到他回答,「陪我吃飯。」
「什麼」一雙眸子瞠大,她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跟著,他便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出工作室。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反應不及。「你幹什麼」
「這時間過來,也差不多該吃飯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根本不是她刻意挑這時間過來的目的。
「我來,是為了廣告的企劃。」楊錦文向他解釋,可不能再讓他搞錯了。
「就算是工作也得吃飯。」
問題是,她根本就不想跟他一塊吃飯!想到要跟他面對面坐著,就讓她心裡生起一股不自在,進而想到那曖昧溫柔的一晚……
甩了甩頭,她將那晚的記憶拋到一邊,凝著臉色看他。
「那就先同意這回的企劃案。」之後他想去哪吃飯或者跟誰吃飯,她全都沒有意見。
「等看過再說。」雷冬奇回得直接,並且拉著她的手走下樓,一出工作室,就看到她的司機在路旁等待。
司機原本要拉開車門,卻又看到雷冬奇像上回那樣拉著楊錦文出來,他開門的動作因此而遲疑。
拉著她經過司機面前時,他交代道:「你先回去吧,我會送她回去。」
聽到這話的楊錦文馬上怒道:「你憑什麼!」
雷冬奇沒有理她,逕自拉著她走到停在前面的車,然後拉開一邊的車門。
這樣的舉動終於讓她忍不住,硬是停下了腳步,「我為什麼要—」
「那好吧!」他突然放開手,覷著她,在她把話說完以前開口打斷,「既然妳不打算找地方坐下來討論,那妳帶著企劃書回去吧。」
正以為他要妥協的楊錦文為他的言下之意,頓時又是一怔。
見他一副把責任都推給她的態度,她心裡有氣,卻又無法反駁。
別無選擇之下,她心頭一惱,索性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自己坐進去。
車外的雷冬奇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舉動已經惹惱了她,但是他不能再由著她,在明白她打算將他排拒在她心門外後,他必須要更強勢才行。
 
餐廳裡,被迫要坐下來跟雷冬奇吃飯的楊錦文早忘了原有的難堪,此刻心裡只有對他的熊熊怒火。
無奈為了盡早將企劃案定下來,她不得不嚥下這口氣,硬是熬到點完菜,她的情緒也勉強冷靜下來後,才隨即拿出企劃案,「關於這回的企劃……」
都還來不及翻開,就聽到雷冬奇打斷她道:「吃飯時間聊公事,會消化不良。」
什麼她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明明就是他說要先找地方坐下來再談的!
「案子很急,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浪費。」會這麼說當然也是因為她想要盡早結束這個工作。
「知道了,吃過飯再說。」
楊錦文呼吸一窒,懷疑這傢伙根本就沒有把她的話給聽進去。
見他一副打定了主意,明白自己拿他沒轍,只能不情願的收起企劃,同時賭氣地不再搭理他。
只是她雖然這麼打算,卻不代表雷冬奇會願意受到冷落。
餐點送上來不久,他便先起了個頭,打開話題,「知道我為什麼會答應這件案子?」
突然聽到他問起,楊錦文微微一怔,但是她沒作聲,在心裡記著不要去搭理他。
明白她執意保持沉默的雷冬奇也不覺得怎樣,逕自往下道:「這幾年簡叔他們一直不放棄,要將我拉進奔雷的經營團隊裡。」
這番話頓時讓她憶起先前自己對他背景的好奇,以及他跟簡仲磊等人的關係。
「他們最終的目的,是要讓我接手奔雷的經營。」
一聽,楊錦文的臉色詫異,全然忘記自己剛才在心裡還決定不搭理他,脫口就問道:「為什麼?」
「因為我爸。」雷冬奇勾了嘴角。
「你爸?」
「簡叔他們受過我爸的照顧,所以他們一直希望能將奔雷企業交給我。」至於其中的淵源,簡單帶過就好。
沒有意識到自己已被話題引上鉤的楊錦文,專心聽著他接下來的話。
「但是因為我一直不肯接受,逃了好幾次,結果在上回耿叔才會用非常手段把我騙到SPA中心想硬逼我答應。」
「所以你才會躲到我那間按摩室?」她直覺就接口。
他笑看著她,像是對那回的意外感到滿意。
而在他這抹笑意裡,她才猛地想起在那之後發生的事,臉頰倏地漲紅,忍不住面露尷尬。
明白她想到什麼的雷冬奇,臉上笑意更加鮮明,他對於當時的情況也仍是記憶猶新。
看他這樣,楊錦文更感困窘,連忙轉移話題道:「那你為什麼不接受?」
奔雷可是國內赫赫有名的大企業,若是能夠接掌這家公司對多少人來說根本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她實在不明白他為何拒絕。
看著她,雷冬奇並跟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毫無預警的問:「妳希望我接受?」
這和預期要聽到的回答完全不同,她沒想到他會這麼突然一問,皺眉道:「這跟我希不希望有什麼關係?」
她好奇的是他自己的答案。
「如果是妳希望,也許我會認真考慮。」
這話帶著幾分玩笑,然而她對上他的神情,卻自他眼中看見認真,她的心裡頓時掠過一抹異樣的情緒。
像是有意迴避似地,她冷著嗓說道:「沒有人能替你決定。」她才不想涉入他的問題裡。
沒有得到預期效果的雷冬奇並不以為意,他依舊勾著嘴角,讓他看來竟有幾分邪氣。
再度因為他這樣的表情而感到不自在,她轉開視線。片刻她才突然想起某件事,「那你明知道是有人存心將你拐回去,為何還接下這個案子?」
雷冬奇沒有回答,有意讓她去想。
楊錦文亦是看著他不說話,卻發現他只是勾著笑,像是衝著她……
等等!敢情他想表達的,是存心針對她的意思?
他想說的就是這個?他會答應這件案子就是故意要找她麻煩?這可惡的傢伙!
看著她倏然又惱起的神情,他不用多想也能猜到,她顯然是想歪了。
不過他並不急於解釋,比起她先前的刻意疏離,他還寧願看見她激動的情緒。
接下來的時間裡雷冬奇都是一臉欣然的用餐,反觀楊錦文,因為認定他是存心找碴,整頓飯吃下來她都在惱瞪著他。
結果一頓飯下來,兩人壓根就沒談到半點公事。
離開餐廳後,雷冬奇親自開車送她回到住處樓下。
「上去吧!」笑容還掛在臉上,看得出來他一晚上心情都不錯。
楊錦文正要解開身上的安全帶,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等等!」
意外聽到她會留他,雷冬奇好整以暇的挑了下眉。
「你還沒有跟我討論企劃案?」她總算記起跟他耗了一個晚上的目的了,隨即一臉殺氣的瞪向他。
「除非妳想……請我上去。」他這語帶玄機。
什麼?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頓時語塞。
「那好吧,看來只能再找時間了。」
他一副勉為其難的表情,讓她看了很嘔,到底是誰耽誤誰了?
瞪了他一眼,楊錦文心裡更確定這男人絕對是故意的,不論是接受這案子,還是打回企劃案,都是存心要針對她!
看出她情緒的雷冬奇並不做解釋,只是任由嘴角的笑意恣意上揚。
 
雖然成功讓楊錦文接下奔雷企業的形象廣告,也間接達成將雷冬奇拉進奔雷的第一步了,但是接下來呢?
簡仲磊四人深思著,雖然他們已讓雷冬奇間接替奔雷企業工作了,但他們依然無法將他拉進企業經營的體系裡。
而經過上回和楊錦文接觸後,也讓他們見識到她強硬的態度,發現根本無法從她身上得到原本以為可行的幫助。
這情形讓簡仲磊等人感嘆非常,這年頭的年輕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以前他們辛辛苦苦才打出的地盤,現在卻被雷冬奇看得一文不值,送給人還不要。
這些年來他們處心積慮地追查雷冬奇的弱點,為的就是要設法逼他就範,只可惜始終無法成功,好不容易楊錦文的出現給他們帶來了一絲曙光,正要將她加以利用時,卻發現這個弱點在利用之前還必須找到驅使她的方法。
經過上回的接觸,楊錦文表明無意幫忙之後,他們才發現這並不容易。
四人只好比照對待雷冬奇的模式,設法掌握她的弱點想逼她幫忙,結果情況變得有些可笑。
之前他們必須要設法掌握雷冬奇的弱點,所以得知了楊錦文的存在。
而今他們必須再掌握到楊錦文的弱點,才能回頭搞定雷冬奇。
照這樣下去,搞不好會沒完沒了,可是他們卻又不得不這麼做,因為實在是已經想不出其他的辦法了。
所以除了原本就讓人隨時掌握雷冬奇的一舉一動外,現在他們還必須另外派人瞭解楊錦文,設法掌握她可以被拿來利用的資訊。
結果調查報告出爐,卻發現她是一個人獨居,並沒有家人和住在一塊,平常時間她也沒有什麼交際活動,只有工作,生活簡直貧乏到讓人幾乎找不出弱點。
聽著下屬回報的簡仲磊等人不約而同的想,這樣的女人反而不容易對付。
四人正深思之際,忽然聽到下屬如此道:「有記者也在打探楊小姐的資料。」
「記者?」四人皆被這話引起注意。
「因為雷先生拍的廣告,讓擔任女主角的楊小姐引起社會大眾的注目,可能是因為她低調的個性,反而才更引人好奇。」
這不難理解,以她低調的個性,確實會讓想訪問她的記者激起追蹤八卦的好奇心。
「需要替楊小姐打發那些記者嗎?」下屬請示他們的意見。
「不用,讓他們去查。」深思片刻,倪彥培這麼說。
跟著看向三位老友,倪彥培揚開了笑,帶點計算意味地解釋道:「搞不好能幫我們挖出什麼可以利用的事。」
其他三人聽了也感贊同,他正愁對楊錦文不知該從何下手,現在有人肯幫他們代勞,何樂而不為呢?
第七章
走在街道上,楊錦文臉上的神情像是快到了忍耐力的臨界點,瀕臨爆發。
勘景?這種話虧雷冬奇說得出來?
明目張膽的把她從公司裡硬找出來,竟然說是要為了廣告的拍攝場地而勘景?她很懷疑在廣告的企劃案裡,他到底是用哪隻眼睛看到有需要用到這種場景—帶著她在馬路上亂逛!
為了要早點結束這件案子,她不得不以他為優先,放下其他工作,結果是陪著他來做這個美其名叫勘景,實則根本是在浪費時間的行為。
偏偏,她又無法拒絕,因為這樣一來只會讓他再找其他機會找碴,拖延整起廣告的拍攝進度。
楊錦文實在不明白,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幹麼要這樣針對她?
因為之前她對他的態度不好?或者是誤會他跟簡仲磊他們串通起來整她?還是說,因為她當面拒絕跟他一塊工作,讓他感到顏面盡失?
好吧,不管是哪件事,也許她是有不對的地方,但是他有必要像現在這樣故意找她麻煩嗎?
他以為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清閒,還是他真的以為她很閒?
被搞得沒有辦法好好工作的楊錦文,實在不懂他到底想怎麼樣,他就是要搞到她不自在到極點,他就開心了?
一路上楊錦文都在生悶氣,然而她自己卻沒有意識到,她在面對雷冬奇時所有的困窘,正隨著他的所作所為一點一滴的被氣惱的情緒所取代。
而這也是雷冬奇所要的目的,比起費力敲破她之前刻意築起的那道防線,還不如激起她的情緒,讓她自行瓦解那道心牆,才是最好的辦法。
為了讓她卸下對自己的心防,所以他存心跟她耗,就算只是在浪費時間他也甘願。
反正他最終的目的是要讓她在不知不覺間接受他的存在。
就目前為止的狀況,他進展得很順利,她還沒有發現他的目的。
猶自沉浸在情緒裡的楊錦文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一直在默默注視她,直到一支甜筒冰淇淋被無預警的推到她面前,她才猛然回神。
「吃吧!」
她蹙起眉,看著他手上那支不知打哪突然拿來的甜筒冰淇淋。
「是草莓口味。」
看見冰淇淋上頭還放了顆草莓,楊錦文不自覺的就露出看似嫌惡、實則彆扭的表情道:「又不是小孩子。」
她完全沒有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在他面前已忘了要掩飾情緒。
過去在人前的她一直是冷靜壓抑,但是現在在他面前的她卻會顯露出生動的表情,這是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的事。
「還是妳要我手上巧克力的?」像是沒有聽出她刻意的唱反調,雷冬奇反問。
往他手裡的甜筒一瞟,在他手上的甜筒冰淇淋很明顯的已經被咬過一口,她馬上道:「誰要啊!」
臉上的表情說明他剛才講的話是個爛提議的同時,她已經一把拿過那支屬於她的甜筒冰淇淋,看似勉強的吃了起來。
只是她再怎麼隱藏,雷冬奇還是注意到了,她在舔冰淇淋時揚起的嘴角。
開心的吃著冰淇淋時,楊錦文也順口問他,「你什麼時候去買的?」她剛才根本沒有留意到他在幹麼。
「在某人顧著生悶氣的時候。」
猛一聽到這話,她轉頭就朝他瞪去,「我什麼時候……」
映入眼簾的是雷冬奇那在她面前笑開的臉,霎時,楊錦文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不打自招。
知道自己被取笑了,她惱瞪著他那可惡的笑容,心裡更加篤定這男人根本是存心要找她麻煩,讓她不好過。
可是不對呀……她皺眉深思,突然想到他就算是要找她麻煩好了,也是需要付出對等時間,可以他這種人人搶著要合作的奇才……
敢情他就真的是閒到吃飽沒事幹?
「你都沒有工作要忙嗎?」記起他的名氣,楊錦文忍不住懷疑地看著他,應該是有成堆的工作在等著他吧?
「這不就在工作?」
虧他還說得出口?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根本只是在浪費時間!
「我是指其他工作。」忍著氣,楊錦文懷疑他根本是在跟她裝傻。
「喔,都推開了。」雷冬奇的口氣,像是提到天氣般輕鬆。
楊錦文冷不防一怔,這麼說,他是特地把其他工作推開,好專心浪費她的時間?
「你這瘋子!」心裡頭想法閃過的同時,她嘴上已按捺不住罵出來。
聽了,雷冬奇不怒反笑。
「你還笑?」他以為這樣很好笑嗎
也對,既然他的目的是故意氣她,現在他達到了當然應該要笑,真要說有誰該要感到生氣的,那人也應該是她才對!
「你自己吃飽沒事幹是你家的事,幹麼要拖我下水?」
「我以為我現在是在工作。」
「工作你個大頭啦!你厲害不希罕工作是你家的事,幹麼拖著我跟你在大馬路上亂逛」
「那好吧!」
怒火剛宣洩到一半的楊錦文冷不防聽見他的贊同,她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做得這麼不開心,妳就回去跟公司說要放棄這個案子好了。」
什麼?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居然叫她放棄?要真是這樣,她幹麼要從一開始跟他耗到現在
再說,真的讓她回頭這麼說,那她的工作還能保住嗎?老闆第一件事就是把她給炒了!
這傢伙根本是吃定她不可能放棄工作,才會說出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話。
然而,又有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以她的能力,就算沒了現在這份工作,她也根本不需要擔心,多得是公司要她這個人才。
既然這樣,她幹麼又要怕丟掉這份工作?
心裡的這份遲疑讓她不禁望向雷冬奇,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遲疑,尤其她之前一直想要避開他,辭了工作和他拉遠距離,不是很好嗎……
她看著自己閃神,雷東奇揚了眉問:「怎麼了?」
像是害怕再探究下去,她突然搖頭,連忙甩開腦海裡的想法,「關你什麼事!」說完,人就帶頭往前走了。
身後的雷冬奇先是愣了下,然後笑了。
看著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轉變的她,他相信再過不久,她就會完全對他敞開心扉了。
 
時間一天耗過一天,進度也由原本單純的只有楊錦文自己在趕,變成現在連公司的同事都在問廣告什麼時候才能夠完成。
偏偏,眼前這傢伙卻還是興致很好的帶她東奔西走、四處亂逛,像是沒打算理廣告什麼時候完成的意思。
而她竟也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竟由他牽著自己的鼻子走?
因為這樣,今晚再度被他送回家的楊錦文終於決定,要跟他攤牌把話說個清楚。
當車子在公寓樓下停好時,楊錦文並不急著下車,只是解開身上的安全帶,轉過身來面對他。
「我有話要跟你說。」
自她說話的語調中,雷冬奇也聽出她的慎重其事。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開始拍?」她瞪著他,大有要他今晚一定要給個交代否則她就不下車的意思。
「不是說了……」
知道他又要搪塞,她衝口就道:「故意整我讓你很開心?」
看著她現在這來勢洶洶的模樣雷冬奇卻笑了,她現在既然能這麼坦然迎視他,就表示兩人之間的那道防線已經瓦解。
而這也是他該要更進一步的時候了。
覷著他笑意深深的表情,楊錦文不禁張大眼,他居然還笑?
見他這樣毫不打算否認的態度,一股氣立即衝上她的心頭。
就在楊錦文按捺不住脾氣要開罵時,雷冬奇冷不防的卻問了一句—
「妳真的這麼想?」
到嘴邊的罵人話倏地梗在喉嚨裡,她一時怔住,尤其是對上他深切注視的雙眼,她頓時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半晌,楊錦文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很艱難的回道:「不然呢?」語氣也變得不確定,「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在整我。」
雷冬奇定定地看著她,「也許妳該考慮戴眼鏡。」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她又怔愣了下,都這種時候了,還在開她玩笑虧她還一度以為他要認真了!
「你—」
正要提氣上來繼續罵的楊錦文,又被他接下來的話打斷—
「在妳心裡,就真的這麼排斥我?」
雷冬奇看著她,眼神卻是無比的認真,讓她簡直無法正視。
「為什麼不回答?」剛才的她還是氣勢很足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回答什麼,她心裡明明知道答案是很明確沒錯,可不知為何卻又因為猶豫而無法坦承。
然而雷冬奇不打算放過她,「所以,妳才會當面拒絕跟我一塊工作?」
想起自己曾經當著他的面承認不想跟他一塊工作的事,明知道當初那麼說是過份了些,但是這會他這麼硬逼她承認……一咬牙,楊錦文不想示弱低頭,索性就道:「對!因為覺得難堪,所以沒有辦法跟你一塊工作。」
既然他這麼想知道,她就乾脆大方承認好了。
只是話說出口後,楊錦文並沒有因此感到舒坦,她很困惑,明明自己說的是事實啊……
當她抬眼看他,以為會看到他受傷的臉,然而他卻是神色泰然得讓她一愣。
結果卻聽到雷冬奇問:「為什麼覺得難堪?」
這話讓楊錦文完全忘了對他的擔心,僅能錯愕的和他對望。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遲鈍,居然還這樣問她?
在她把那麼多丟臉的樣子全攤在他面前之後,他如何還能期待她坦然的面對他?
而現在他竟然還要逼她親口說出原因來,她非常確定這男人絕對不是個遲鈍的人—除非他有意讓她陷入窘境!
想到此,她的一把火也跟著燒上來,既然他非要逼她親口承認,那她就全說出來吧!
「為什麼?如果你自己所有難看的樣子全攤在別人面前,你還會覺得這沒什麼嗎!」
料想這會他應該是聽得再清楚不過,也不會再有後話,沒想到雷冬奇卻反過來問她—
「就只是這樣?」
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承認的楊錦文猛一聽他這麼說,簡直是不敢相信。
難道他以為當著別人的面親口承認這種事那麼容易嗎?她是鼓起勇氣才說出口的,結果居然換來他一句「就只是這樣」?
「對!就只是這樣!」他高興了吧?
以為雷冬奇會嘲笑她,可他卻只是淡淡地問:「為什麼覺得難堪?」
他是突然耳聾了不成?她都已經說了!
「我做了什麼事讓妳有這種感覺?」
一句話頓時問住了她,那些畫面,一幕幕有如潮湧地在她腦海裡浮現。
她想到那天,在他警局裡抱著她安撫她的情緒讓她感到難堪,扶著她睡到他床上讓她難堪,突然有一個人替她準備吃的讓向來自力更生的她感到難堪,當他捧著她的腳,更溫柔地替她換藥讓她感到難堪。
每次一想到那些,就會讓她感到不自在,無法坦然的面對他,所以她才會感到難堪……
一直是這麼以為的楊錦文經雷冬奇這麼一問,心裡首次懷疑起自己給那份感覺所下的定義。
在她心中最讓她感到難堪的,是每每跟他單獨在一塊,就會忍不住想起那天兩人相處的情形。
所以這才會讓她無法單獨面對他,甚至是極力想推掉奔雷企業的案子……
突然發現自己的難堪其實原因沒那麼單純時,楊錦文頓時有些心慌起來。
「我……」
就在她要說話時,雷冬奇突然一把解開安全帶,欺身過來吻她,讓她毫無防備,甚至無法拒絕。
意識到被強吻的楊錦文一驚,身體卻軟綿綿的癱在他懷裡,無力反應。
直到瞬間意識到什麼,她才突然一把推開他,像是吃驚地瞪視了他一眼,跟著轉身推開車門倉皇離開,甚至來不及將車門關上。
突如其來的舉動雖然讓雷冬奇反應不及,但是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後,他還是笑了。
 
回到家的楊錦文貼著門板大口喘氣,她的一顆心還在劇烈亂跳,不敢相信剛才所發生的事。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前一秒她明明是在跟他攤牌,怎麼下一秒卻……
她發現自己的一顆心全亂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隔日一早,剛醒來的楊錦文本來還在為昨夜發生的事情感到慌亂,卻沒想到還有另一件會讓她更加手足無措的事情。
坐著司機的車到公司上班的時間裡,她一直祈禱今天不要有機會面對雷冬奇,起碼在她準備好以前……
不,她懷疑自己根本不可能準備好!
所以一進到公司,她立刻就交代助理道:「雷冬奇如果打來,就告訴他我不在。」
看著她,助裡並沒有馬上回答,表情似有什麼難言之隱。
不過助理的不對勁,楊錦文並沒有注意到。這也多虧雷冬奇昨晚對她造成的影響,讓她忽略了今早公司裡所有的同事看著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同。
像是得知在她身上發生過某件重大的事情,蓋過了之前他們對她的反感。
見助理盯著自己發呆,楊錦文眉頭一凝,「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好的。」被問得回神的助理連忙回答,語氣急切的像是想完成任何她交代的事。
隨後楊錦文打算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去,此時助理突然衝口喊住她。
「總監!」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去,「還有什麼事?」
助理的表情顯得為難,像是在遲疑什麼。
終於注意到助理的表情不對勁了,而後楊錦文目光朝旁一掃,跟著發現公司裡其他同事們正悄悄注視著她,雖然他們一直極力想掩飾。
「發生什麼事?」似乎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狀況,因為這些同事們看著她的表情有些轉變,像是……同情?
想到這點,楊錦文忍不住嗤笑。懷疑自己一定是因為昨晚的事情嚇壞了,才會出現這樣離譜的判斷,這些人有多討厭她,她怎麼會不知道?
這些人在私底下是怎麼批評她的她都一清二楚,又怎麼可能會對她產生同情?更別提她根本就沒有什麼值得他們同情的事。
像是鼓足了勇氣,助理終於說道:「昨天有記者打來,應該是想確認什麼事,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所以……所以沒有聯絡妳。」
對於那些專門探人隱私的記者,楊錦文早就指示過不需要理會,所以她不明白助理此刻歉然的表情所為何來。
倒是助理那句沒有說完的話,觸動了她敏感的神經,讓她心中頓時生出一股不安。「確認什麼?」
「關於妳母親在妳眼前……」助理沒有把話說全,但是同情的神色已經先行顯露在臉上。
突然聽到母親的事被提起,楊錦文心臟彷彿被人狠狠掐住般,直覺就想追問這件事他們是從何處而知。
這件事一直被她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部份,就連她自己也不願意碰觸,何況是當著眾人面前提起這回事?
「如果不是公事,就不需要在上班時間討論。」她握緊拳頭,拿出最大的理智壓抑著自己。
聽到她這麼說的助理非但沒有平常挨訓的委屈,反而還鬆了口氣,好似此刻眼前的楊錦文不是從前的女強人,而是個可憐兮兮的小羊。
背著眾多的同情視線離開,楊錦文一進到辦公室立刻就打開自己的電腦,查詢今早刊登的每一則新聞。
最後她找到了。那並不是很大的新聞,充其量也只是填充在娛樂版裡一塊不起眼的小角落,關於最近爆紅的廣告女主角的背景資料。
上面指出,新近竄紅的廣告女主角,真實身份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她曾發生一場童年慘劇,正是當時抓姦的母親慘死在她眼前的擋風玻璃上。
記者這麼做雖然只是要滿足一下社會大眾的好奇心,卻是殘忍的將她心底結痂的傷又重新撕開,讓她根本無力招架。
她整個人一震,根本沒想到這個一直被她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在她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會再度被揭開。
一瞬間,楊錦文的腦袋裡整片刷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今天所有人對她的態度反常,應該就是這個原因,甚至在稍後,老闆竟然難得敲了她辦公室的門才走進來。
沒有意外,她也一眼就注意到老闆臉上那抹欲言又止的同情。
「錦文啊……」果然,老闆一開口就顯得語重心長。
雖然他一直很器重她,對她很和善,但那是因為她的能力。
這會他語氣親切的喊她的名字,自其中流露出的同情,讓她一直想要隱藏的傷口反而無處可藏。
像是無法忍受聽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楊錦文先一步截斷他,「關於奔雷的廣告我已經跟雷冬奇說過要盡快拍攝,您不需要擔心。」
然而昨天之前還急著催她的老闆,這會只是說道:「其實不需要太急。」
「不會,本來就應該這樣。」聽到這樣的回答,反而讓她難受,見老闆還有意開口,她又趕緊搶白,「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我得開始忙了。」
這種趕人的話在平時,楊錦文是不可能對老闆說的,但是這會她只想盡快打發他離開。
老闆卻像能完全體諒她此刻的心情,「那好吧,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
他直覺認為現在的楊錦文,就像個易碎的瓷娃娃,畢竟對任何人來說,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坐在車上,目睹母親因為被父親失手推落而失足摔死在擋風玻璃上,這絕對是個慘劇。
楊錦文沒有回答他,此刻她必須將所有的心力集中在不讓自己神情崩潰。
只要她不讓自己在任何一個人面前崩潰,她就能繼續撐下去。
在老闆離開後,一整個上午楊錦文沒有走出自己的辦公室,也沒有讓任何人進來。
但即使是這樣,她還是可以感受到,同事們的憐憫跟同情,就像洪水般不斷湧進她的辦公室。
比起被他們的視為弱者,她寧可他們在背後批評她、抱怨她,那樣她還能武裝自己。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因為別人的同情,而將她硬生生地扯回那段最深沉也最不願意面對的記憶裡。
即便她努力壓抑著情緒不讓自己崩潰,但整個公司裡瀰漫著的氛圍依然如影隨形地壓迫著她,就算沒有雷冬奇來攪局,她也覺得十分難受。
覺得快要無法呼吸的她,終於在中午前走出辦公室。
「下午我不進公司。」
她只對助理丟下這句話,便踩著一貫堅定的步伐離開,表現得像是要外出洽公。
但是她知道,其他人可能也知道,她只是想要逃跑,從眾人同情的眼神中逃脫開來。
第八章
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雷冬奇也預料到她今天一定會躲他,但是他知道她需要時間來沉澱,所以他也不打算將她逼得太緊,打算留個空間讓她思考。
直到他看見了報紙上的那則新聞,讓他當下心頭一震,隨即就想到廣告公司去確認她的情況。
人一到廣告公司後,雷冬奇匆匆交代是要來找楊錦文,跟著便往她的辦公室走。
「雷先生,總監她下午請假。」不知道他在急什麼的助理連忙追上前告訴他。
「請假?」步伐在進辦公室前停下,雷冬奇回頭看她。
「如果雷先生是有關於廣告的事情想要討論,我可以先留下資料,等明天總監……」
助理話還沒說完,雷冬奇已經又掉頭往外走,腳程之快讓其他人甚至還來不及跟他問候。
上了車後,他立刻拿出手機撥打楊錦文的電話,但那頭卻處於關機狀態,沒有回應,這讓他忍不住更加心急。
之前他一直想弄明白在她心裡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傷口,如今真的得知了,他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的沉重,他甚至懷疑她這些年究竟是如何承受過來的。
想到這裡,雷冬奇更將腳下的油門踩到底,想讓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到她面前。
車子很快的就抵達楊錦文家樓下,雷冬奇立刻推開車門下來。
上了樓的他心急地按門鈴,裡頭卻沒有人回應,他不放棄的因此大力拍門。
「是我!我知道妳在裡面!」
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顯示,但是他就是知道,此刻的她,只會選擇將自己一個人隔絕在這裡。
敲門聲鍥而不舍的持續著,就算沒有人來應門,雷冬奇仍拒絕放棄。
「我知道妳在裡面,除非妳開門,否則我不會離開。」
門裡頭的楊錦文確實是在,她將自己困在屋裡,只想一個人靜一靜。
然而,外頭劇烈的拍門聲卻不肯放過她,即使她拚命的摀住耳朵,那聲音還是會悶悶的傳進耳中。
終於,在雷冬奇再次要拍下門板時,眼前的門倏地被拉開,出現在他面前的楊錦文看似跟平日沒有兩樣,只是神色比較僵硬。
雷冬奇知道,她正試著用盡最後一絲的理智壓抑自己的情緒,以防潰堤。
「妳不需要這樣。」深深地看她一眼後,他嘆息道。
不需要?她神情微愕。
楊錦文懷疑他到底知道什麼了?憑什麼這麼對她說話?
雷冬奇伸出手要撫上她的臉頰,卻被她一把揮開,儘管她臉上仍是極力克制的表情,但剛才的動作已經洩露了她的激動。
「不要碰我。」
眼下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那只會逼得她去面對那段沉痛的記憶,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那麼做。
「妳還有我。」看她這樣故作堅強,雷冬奇只是更加心痛,於是提醒她這個事實。
可楊錦文並不打算領情,而是一把要將門再關上。
他不由她,迅速伸掌將門給擋下。
「放手!」她大吼。使勁地想將門關上,然而門板卻被他使勁推開,大聲的反彈到牆上,重心沒有站穩的她跟著往後跌。
他見狀連忙趕進去要扶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不要碰我!」
已經努力地想要讓自己遺忘那段往事,楊錦文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就是不肯放過她,非要逼她面對那段她最不願回首的過去?
看到她壓抑不住的激動,雷冬奇要再上前擁住她。
「你放開我!」但是楊錦文卻再次將他動手推開,失控地大喊著,「我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
她從來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不需要再依靠隨時會失去的感情,親情愛情友情都一樣,她只有自己。
「不要這樣。」他再度拉住她的手。
「你不要碰我!」彷彿他的手溫會燙傷人,她掙扎著想甩開。
一反手,他堅持扳住她的人,「妳這樣會讓自己受傷。」
他直勾勾地望著她,眼裡的心疼讓她有那麼瞬間就要平靜下來,可是他那眼神不知為何卻開始跟母親那雙瞪大的雙眼重疊,彷彿正在怔怔地瞪視著她。
「不要!」楊錦文倏地掙開他,跟著開始拚命地搥打他。「都是你!都是你!」
對她這突如其來的激動行為雷冬奇沒有阻止她,而是由著她對自己發洩。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錯!」她又搥又吼,眼淚也開始不自覺的掉落。
他知道她的心正在淌血,因為那塵封傷口再次被撕裂開來,痛得她不知所措。
同樣在淌血的還有他自己,因為她失去理智的控訴。
一直試著想找出她心底傷口的他作夢也沒想到,那道傷會是由自己親手再將之撕裂。
當初他只是因為一時興起,才選擇她擔任廣告的女主角,卻沒想到會因此替她帶來今天的傷害,他甚至沒能阻止這一切。
雷冬奇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如果時間可以重新來過,他願意用一切的力量來阻止她此刻將受到的傷害。
只是想得再多,傷害已造成,他只能盡最大的努力來撫平她所受到的傷痛。
「告訴我該怎麼做?」他攬住她,不讓她激動傷害到自己。
「不要管我!我不要你管!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楊錦文不住地掙扎同時搥打著他。
「不是同情,妳有我,妳還有我。」一字一句的安撫充滿柔情,雷冬奇試著讓她明白她並不孤單,即使曾經遭遇過那樣的傷痛,她依然有他在身邊。
根本聽不進去的楊錦文只想推開他,然而雷冬奇卻不願意放手,只是由著她不斷地推打著自己的胸膛。
她不斷的發洩、哭喊,直到像是終於累了,體力不支地倒在他的懷裡。
在她終於不再掙扎之後,雷冬奇只能緊緊的抱住她。
當初若努力地弄明白使她性格壓抑的原因,如果那時他知道是這樣,揭發真相後會使她痛不欲生,那他寧可讓那道傷痕繼續深埋在她心底。
該是怎樣深的傷痛跟恐懼,才會讓她不惜傷害自己也要破窗而出?這一刻雷冬奇終於明白。
看著哭累倒在自己懷中的她,他的心像是被緊緊地扭在一塊,無法言喻的心疼蔓延開來……
 
一整晚的陪伴跟照顧,或許是因為有雷冬奇的存在,讓楊錦文在似醒非醒間找到了平靜。
如果沒有他,她恐怕沒有辦法好好睡覺。
一早睜開眼醒來的她並沒有先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她最先感到的是身體被什麼東西緊緊束縛住,跟著就發現自己被鎖在一道臂彎裡。
猛然一驚,她倏地將那道臂彎一把推開,讓原本躺在床上抱著她的雷冬奇整個人摔到地上,在痛楚中醒來。
在疼痛中睜開眼睛的雷冬奇一看到她,原本無故被人推落的不悅感頓時煙消雲散,他即刻揚起笑看著她。
「醒了?」開口第一句便是對她的關心。
因為她一整夜不時的躁動,雷冬奇也安撫了她一夜,直到天剛亮時才瞇上眼。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驚視著他,腦裡是有些零星記憶,但還沒組合完全。
「我不放心妳。」經過一整夜,一顆心早教她給佔滿的雷冬奇,深望著她。
一句話讓楊錦文的記憶開始回流,她憶起自己在他面前如何徹底的崩潰,失去理智的搥打他,以及被他緊緊的擁抱跟安撫,甚至是在他懷中睡去……
他陪著她度過軟弱的每一刻,如果沒有他,她根本不敢想自己崩潰之後會做什麼。
但也是因為這樣,這會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這個總是能窺見她內心最脆弱一面的男人。
看出她心裡的掙扎,雷冬奇趁著她因為想事情而出神時,過去一把抱住她。
楊錦文一驚,當發現他抱住自己時手就想推開,然而雷冬奇卻將她緊緊抱住,跟著她就聽到頭上有聲音傳來—
「就這樣依靠我,什麼也別去想。」
原本該感到心慌的楊錦文頓時像是因為他的話而被催眠,她感到一股心安,漸漸的放鬆身體,聽他的話決定暫時先不去想。
只是短暫的靜默過後,一直在他懷中窩著的她開始感到不自在。
抱著她的雷冬奇也感覺到懷中的嬌軀愈發僵硬,因此在她開口要求以前先放開了她,笑著道:「不介意的話,做頓早餐給我吃吧!」
她愣著,好半刻無法回神,「什麼?」
「總是要吃過早餐才能上班。」
「那為什麼要叫我做?」
雷冬奇連理由都幫她想好了,「還是妳希望讓個男人在妳家廚房走來走去?」
被他的話堵得無話可說的楊錦文只得妥協,心裡也慶幸得以能擺脫面對他時所產生的不自在,這其實也正是雷冬奇要求她的目的。
楊錦文在廚房裡也沒有忙太久,她做了兩份簡單的早餐,然後叫了雷冬奇一起來吃。
雖然當兩人一塊坐在廚房用餐時,那不自在的感覺又再次襲來,但至少這次跟前有早餐可以吃,充做掩飾。
用過早餐後,兩人一塊從她的住處下來,盡責的司機已經在她家樓下等候。
見到兩人一塊下樓的司機感到很意外,而因為注意到司機臉上的表情,楊錦文頓時有些尷尬。
不等她有所行動,雷冬奇已走上前向司機交代,「以後我會負責接她上下班,你只要負責她白天的行程就可以了。」
聽到他的安排楊錦文感到詫異,然而回過頭的雷冬奇只是衝著她露出笑容,讓她根本無從質問他的決定。
 
一整天,楊錦文的心情都很複雜,她想起雷冬奇細心的呵護跟陪伴,卻又因此總是讓他窺見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想到以後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就讓她懊惱得無所適從。
但也是因為雷冬奇的存在才降低了這起新聞事件帶給她的衝擊,讓今早的她能夠重新披上冷靜堅強的外衣走進公司,在同事面前完美掩飾心底的脆弱。
一天下來,她一如往常般的冷靜,情緒上絲毫沒有受到影響,那工作效率連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直到結束一天的工作下樓,楊錦文沒想到會在公司門口又看到雷冬奇。
「你怎麼會來?」她很訝異的走上前問道。
「看來早上我說的話妳沒聽進去?」笑著將她牽到車邊,雷冬奇替她拉開車門。
楊錦文其實聽進去了,只是看到他真的出現,還是感到驚訝,或許是因為心裡還沒拿捏好要怎麼面對他,所以此刻心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你不需要這樣。」她只能想到這樣的回答。
「換做我是妳,就會盡早習慣。」口氣顯得不容置喙,雷冬奇讓她坐進副駕駛座。
看著車門在自己被帶上,楊錦文以為自己會因為即將面臨的獨處而感到緊張,但相反的她卻是鬆了口氣,像是到了個安全的地方,一整天的武裝這會終於可以完全卸下。
是因為在他身邊嗎?楊錦文看著從另一邊坐進駕駛座的雷冬奇。
「想吃什麼?」
「……隨便。」拿捏不定心思的她順口就應道。
明白她現在心情很亂,需要時間沉澱,雷冬奇不以為意的發動車子離開,對兩人接下來的關係發展樂觀看待。
他後來帶她去餐廳吃晚飯,在用餐時間裡,楊錦文試著讓話題集中在奔雷的廣告案上。
知道她不想談昨天的事,尤其是她母親的事,雷冬奇也順著她,並且輕易的答應廣告進入開拍的作業程序。
「真的?」楊錦文有些意外,以為他都已經故意拖延了那麼久,根本無心在這案上。
「不相信我?」他笑了笑,自然明白她在想什麼。
看他一眼,她目光心虛瞟到別處去,語氣有絲言不由衷。「不是。」
「那就明天吧!」
「明天?」楊錦文很訝異懷疑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只在逗著她玩,他怎麼可能突然變得這麼爽快?
「如果妳過來探班,也許一天就能拍完。」雷冬奇拋出餌來誘她。
「一天拍完」那他之前還拖那麼久幹麼?
雷冬奇再度提醒,「前提是妳得待在我身邊。」
那直截了當的心意讓楊錦文聽得一怔,一時之間找不到話回他。
為了工作她當然會過去,但是他提出的這項要求,其中意義仍是讓她無法忽視。
自從被他吻了以後,在最脆弱的時候有他陪伴……她的心好像就漸漸的走脫了。
最後,楊錦文還是選擇迴避他的視線,「我會過去。」
她只是因為工作,絕不是其他原因……
瞧她這反應,雷冬奇也不心急,他打算留她在身邊讓她漸漸習慣自己,直到到接受他的存在。
飯後,雷冬奇送她回去,在路旁停好車後,打算解開安全帶的楊錦文卻看到他關掉引擎。
不懂他幹麼,她凝了眉然後問:「你不回去?」
「放妳一個人我不放心。」昨夜的她一直睡得很不安穩,他怕她今晚也很難熬。
簡單的一句話,讓她心裡掠過一抹暖流,雖然她想開口說她沒事,但心裡卻發現自己因為聽到他的決定而感到無比安心,她突然有些害怕兩人獨處的時光……
定睛看了她片刻,像是看穿她的心思,雷冬奇帶頭推開車門道:「上去吧!」
楊錦文沉默地接受了他的決定,不可否認有他在身邊才能轉移她的注意力。
或許這也是他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做的,陪伴著她,讓她轉移那道傷口在她心中留下的疼痛,讓時間慢慢去撫平。
只不過上樓以後,答應他留下的楊錦文很快便面對到尷尬的情況,一房一廳的公寓讓兩個人在相處空間上顯得擁擠。
為了要迴避他,她先是以洗澡做為藉口,在浴室裡蘑菇了半天才出來。
不同於上回在自己的住處所見,當雷冬奇看到她穿著整齊的出來時,他不免犯了男人的劣根性感到遺憾。
不過楊錦文並沒有因為身上穿得比上回得體而來得自在,她佯裝走到廚房要去喝水,閃避他老是鎖在她身上的視線。
雷冬奇卻在這時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不介意的話我去沖個澡。」
「什麼?」眼一瞠,她像是聽到他要在自己面前脫光般驚訝。
「這什麼反應?」他挑了眉故意問她。
「呃……我沒有浴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半晌,她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靜靜站著一會兒,雷冬奇隨後才揚起嘴角,走向浴室。
看著浴室的門在自己眼前帶上,楊錦文才鬆了口氣。
一個人端著杯水回到客廳,她發現自己雖然轉移了對心中陰霾的注意力,然而她將要面對的情況,卻也讓她感到心慌。
想到他就在浴室裡洗澡,想到他昨天緊緊抱著她,想到受傷那回他帶她去看醫生,想到深夜裡他細心為她換藥……
一個人胡思亂想了許久,她甚至想起他在車上突然欺身過來強吻她的那一幕……
心猛地一縮,楊錦文像是忘了要呼吸,她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胡亂地搖頭要讓自己清醒。
「在幹什麼?」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到她,她連忙回頭,卻讓她看到更驚心動魄的一幕—雷冬奇只在腰上圍著條浴巾就走出來!
「你幹什麼」楊錦文抽了口氣。
「這話應該是我問妳才對。」早預期到她的反應雷冬奇笑著回應,不疾不徐。
由於畫面太過養眼,根本不敢直視他,臉頰窘紅的瞪著地板,「你幹麼不穿衣服?」
「除非妳希望我穿著換下的髒衣服上床?」
「……上床?」上床是個敏感的字眼,尤其對此刻的楊錦文更是如此,她心驚地抬眼看他。
「不然呢?」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雷冬奇仍是故意逗她。
「那我睡哪?」
「床夠大。」
三個字簡單的做了解釋,卻讓她瞠大了眼,「你要跟我睡」
「除非有兩張床。」他說得像是無從選擇般的無奈。
這種理由楊錦文自然無法輕易接受,但她又找不出話來反駁他,尤其看他一臉坦盪盪的模樣,她要說什麼好?
大概是看她太緊繃了,雷冬奇於是改口,「放心,昨晚我沒什麼睡,今天也沒有力氣亂來了。」他可不希望只是這樣開個玩笑,結果真讓她緊張的睡不好。
本該感到尷尬的楊錦文忽然想起他昨夜一直安撫著自己,她頓時因為他的話而感到些許歉意。
無意讓她歉疚,雷冬奇於是又調侃道:「再這樣看我,除非妳想讓我改變心意?」
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曖昧的暗示,臉頰驀地一紅。
知道她其實還很脆弱,雷冬奇不打算再逗她,他更擔心的是自己真的會改變心意,畢竟她就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要真的發生什麼,對她恐怕是傷害多於享樂。
「我先去睡了。」逕自轉身進房,雷冬奇表現得像是真的累了,實際上只是想讓她安心。
看著他的背影走向房間,楊錦文整個人還愣愣地定了許久。
 
稍晚時,黑暗的房間,床上照理該是已經睡著的雷冬奇,忽然感覺到床的另一邊有人躺下,他的嘴角徐徐揚起。
不管是轉移她的傷痛或者是讓她習慣自己的存在,這兩件事到目前為止,他都做得很成功。
 
因為雷冬奇突然答應開拍的決定,讓楊錦文一早起來就趕緊聯絡工作人員,昨夜她因為和某個存在感太過強烈的男人共處,導致她太過心慌而忘記要先處理這些事。
除了她自己外,公司裡一些人,還有還幾次都做砲灰的小蔡也被叫到現場支援,只是開拍進行不久,她就後悔自己答應得太過草率,尤其當現場的其他人都在偷覷她和雷冬奇時,她整個人都窘得不知如何筆墨形容。
「怎麼樣?過來看看。」拍攝的休息時間裡,雷冬奇忽然將她叫到攝影機前,騰出專屬他攝影師的位置讓她觀看作品。
雷冬奇這樣的舉動,讓在場的工作人員都感到十分意外,業界的人向來都知道他一貫的作風—在作品完成以前,是不跟旁人分享的。
發現場邊每個人都是訝異的看著她,楊錦文知道原因是為什麼,身為企劃案的撰寫人會對拍攝的帶子感興趣也是應該的,只是這裡有誰不對雷大攝影師拍的東西感興趣?雷冬奇獨厚她的行徑難怪會引起側目。
「都還沒拍完,還是等你完成以後再看吧。」看了帶子後,楊錦文打算從椅子上起身。
「等等,妳先注意這裡,這地方我做了點調整。」雷冬奇的手忽然越過她的肩膀,指了螢幕上頭的一點。
楊錦文的注意力順勢被轉移到螢幕上,看著畫面上他所做的調整。
配合他一旁的解說,她不得不佩服,他將她的企劃案呈現得很好。不只是拍攝的手法,企劃裡所要表達的意向也營造得很成功,可以說是非常完美。
由於聽他解析聽得太過專注,等到楊錦文回神時,才發現他就站在身後,一手支著椅子的手把,彎身傾近地跟她討論著螢幕裡的畫面。
意識到兩人目前的姿態看在旁人眼裡想必是異常親暱,楊錦文一僵,直覺就想自這種情況中抽身。
就在她正思索著,要如何不動聲色的讓雷冬奇配合她收斂一點時,小蔡卻在這時忐忑的走上前,一副像是怕擔心打擾到什麼似的表情。
「總監……」
看到他的表情,楊錦文也知道小蔡在想什麼,現在的她跟雷冬奇看起來就像是有「什麼」,雖然她無法否認這點,但是在公眾場合上,她並不希望讓眾人這麼認為。
為了要維持自己公私分明的形象,楊錦文試著在不引起注意的情況下,以手肘微微撐開身後的雷冬奇。
偏偏他像是遲鈍地只是微微側過身,讓出一些空間使她得以跟小蔡打照面,但一隻手還是很頑固的支在手把上。
不得已,她只得佯裝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帶著一貫精明幹練的面具問道:「什麼事?」
問話的同時,她也注意到小蔡手上端著杯熱飲。
「這是總監喜歡的焦糖熱奶茶。」小蔡邊說邊遞出手上的熱飲。
楊錦文聽了頓時皺眉。雖然下屬對上司難免會有巴結的狀況出現,但是在她和雷冬奇討論帶子的時候,小蔡做出這樣的行為仍屬不當。
「這是雷先生的心意,他剛才問我總監平常喜歡喝什麼,讓我特地去買的。」此時,小蔡忽然這麼道。
什麼?楊錦文頓時有種陷入難題的感覺。
就算自己再怎麼想在眾人面前跟雷冬奇保持距離,但是他此舉也等於是親自向人宣告了他們的關係特殊,就算不是情侶,也已經是曖昧的扯不清。
楊錦文忍不住回頭瞪他,卻對上雷冬奇一臉縱容的表情,那深情模樣任誰看了都會懷疑他們關係匪淺。
她倏地氣結,轉而看著小蔡手上那杯熱飲,伸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後她只能懊惱自己根本就不該答應過來。
雷冬奇剛才那可惡的笑容,更讓她懷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要讓她跟他牽扯不清!
第九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的感情都在增溫中。
然而不管雷冬奇做了什麼,楊錦文心裡又感受到什麼,她的心裡總是有道聲音在提醒著她,讓她無法完全打開心門。
但另一方面,也因為雷冬奇的存在,她才能夠堅強撐過旁人同情的目光,而不至於慘跌回童年的記憶裡崩潰。
因為有他,她才能撐過那段難熬的時光,甚至有時,她也會想起他說過的話—
不是同情,妳有我,妳還有我。
每次想起他這句話的時候,她總會心神一盪,在心裡泛起一絲甜意,但是隨即又會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這樣被人呵護的日子,不知道還能持續多久?這樣的問題經常泛上她的心頭,但她卻沒有答案。
因為再進一步去思索他們倆是否該有所改變時,楊錦文就會先將這個問題甩開。
雖然知道這問題早晚都必須要面對,但她的心裡總是不斷安慰自己說著:沒關係,時間還沒到……就像有意識地要逃避這個問題。
因為這樣的逃避,使得他們兩人關係不進不退的,也讓楊錦文得以繼續保有兩人相處的每一刻以及雷冬奇的溫柔呵護,就像現在他送她回家一樣。
已回到住家樓下,楊錦文雖然已經習慣了由他接送上下班,但是兩人單獨相處在一個窄小的空間裡時,他的存在感還是能輕易引起她的緊張。
按慣例,雷冬奇總是會先把車門的安全鎖解開,而楊錦文也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
「如果需要,我還是可以留下。」
這話雷冬奇每次在送她回來時總會這麼說,但是在實際陪留的第二夜過後,楊錦文便不再讓他留下來陪她,因為那反而讓她更心慌意亂。
「不用了。」她盡可能不露情緒的拒絕。
身旁的男人聞言,輕嘆了口氣後才道:「起碼也應該要遲疑一下。」
語帶暗示的控訴讓她頓時羞赧了下,不想處在這種氛圍太久,她連忙轉移注意力般的提醒他,「安全鎖。」
然而雷冬奇沒有把鎖解開,而是先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
楊錦文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驀地她一驚,發現他打算靠過來。
看著他的臉逼近,她心裡明白他要做什麼,她的喉嚨緊張得像梗著什麼,完全沒有辦法發出聲音,心跳也逐漸加劇。
直到他的臉就要貼上她的時,她的腦海裡突然想起他說過的話—
就這樣依靠我,什麼也別去想。
下一秒,她心裡突然閃過一股不確定的感覺,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讓她把臉別開。
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雷冬奇感到意外,她的反應全然不在他的預期。
「……你該回去了。」她迴避著他的視線,提醒道。
猜她只是單純的羞赧,雷冬奇挑了挑眉,故意說道:「利用完就想把我丟了?」
話裡的曖昧又讓楊錦文一窘,更是說不出話來。
看她這樣,雷冬奇雖然不想就此打住,但也不想帶給她太多壓力,只得捺下心中對她一切的慾望,道:「好了,今晚就先到這裡吧。」
胸口的感覺說不出來是鬆了口氣還是淡淡的失望,當安全鎖跟著被解除後,她推開車門,將心中那股紛擾拋諸腦後。
下車後的楊錦文跟車裡的他再次道別,佇足原地看著他重新發車離去。
自己對於他的感覺,她其實是清楚的,只是心裡有長存的芥蒂讓她始終不願去面對這份感情,就像是現在。
不願再繼續多想的楊錦文轉身想要上樓,卻在這時聽到一聲略顯蒼老的低沉嗓音,讓她下意識地回過身去。
「錦文……」
一個中年男人從轉角的陰影處走出來,讓她嚇了一跳。
「錦文!」對方又喊了一遍。
聽到來人認識自己,但她在看著那張臉時,並不認識,她困惑的皺了眉,看著那一臉憂愁望著自己的男人。
她瞇起眼來,試圖要認出來人的身份。
接著,印象中的輪廓像是慢慢清晰,並且與眼前的男人重疊,只是面前的這個比記憶中那張臉還添了歲月的滄桑,讓她倏地瞪大了眼,怔望著。
中年男人看著她,似乎已經知道她認出自己了,然後期待地說道:「……我是在報紙上看到的。」
下一秒,幾乎確定來人身份的楊錦文怔住了,難以置信命運的安排。
 
不管是撫平楊錦文的傷痛跟讓她接受自己的存在,不久以前雷冬奇都還以為自己做得很好。
但是轉瞬間,她就這麼消失了,毫無預警的消失,甚至沒有一句道別。
當雷冬奇發現到這件事時,他無法相信,也不能接受。
起初,他認為她只是單純的鬧彆扭而已,按往例開車到她家門口,卻不見她出來,等到他到她公司去找人,老闆卻告訴他楊錦文已經在電話中提出職呈。得知訊息的當下,他震驚不已,跟著接連好幾天到她住處去等她、打電話聯絡,但是她就像打定主意不再出現,從此音訊全無。
她就這麼消失得一乾二淨?甚至不留一句解釋給他?
在她消失之前,雷冬奇已經能篤定,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他的存在。
然而她卻在一夕之間突然消失了,就算再灑脫的男人也無法接受,更何況是失去心愛女人的男人?
如果她給他一個離開的理由,他也許還不至於如此消沉,但是她沒有,連個讓他理解的理由也沒有。
挫敗、失落、懊惱,這些過去鮮少會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洶湧的席捲而來,讓他疲憊的停下廣告拍攝工作,就算會被四位叔叔們通緝,也沒有比找到她來得重要,他毅然決然的拋下台北的一切回到屏東這塊土地上。
一直以來,在他需要沉思的時候,他就會這麼做。
但是這回,雷冬奇的情況讓母親任無憂以及妹妹雷無慮實在無法放心。
過去,面對她們的關心,雷冬奇還會把事情說出來,告訴她們他只是需要時間,不需要為他擔心太多。
但是這回,他面對她們時卻沒有多提,除了說「沒事」兩個字,其他的他什麼也沒透露。
因為承襲了父親個性的剛強,母親跟妹妹也知道除非他願意說出來,否則她們根本無從得知他到底發生什麼事。
無計可施下,母女倆只得轉向雷翼來尋求解決方法。
「翼!」
「爸!」
雷翼看著兩個心愛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一致帶著憂慮的神情,好玩的是這跟她們的名字完全相反。
就算雷翼的個性再怎麼陰鬱、難以捉摸,但是在這兩個女人面前,他終究只是個丈夫跟父親。
看著她們因為兒子的情形而憂心,雷翼自然也是如此,但是他更介意的是兒子對她們造成的感受。
他知道若不把兒子弄回台北或者是解決這個問題,她們是不可能安心的。
一直以來,當然是除了兒子還小的時候,他跟兒子雷冬奇的相處模式,一直是男人對男人的關係。
在他認知中,身為男人就該設法自行解決問題,所以在養育兒子的過程,他從來只是從旁督導,除非有必要時才出手幫忙,以這種方式來磨練兒子成長茁壯。
因為這樣的相處模式,雷翼很清楚自己兒子的能力,他知道兒子早晚會想清楚而離開,所以並不打算催他。
只是這回雷冬奇的反常行為確實有些超出預期,加上為了不讓兩個心愛的女人再操心,雷翼才難得有所行動。
店門外,雷冬奇正打算將貨車送來的雜貨搬進店裡,雷翼在這時來到他的身旁。
年屆六十的雷翼儘管上了年紀,不過臉上依然可以看出年輕時剛硬英俊的輪廓。
聽到父親過來的聲響,雷冬奇回頭看他,父子間僅是短短幾秒間的眼神交流,便很有默契的讓雷冬奇察覺到父親有話要說,於是他暫時停下搬貨的動作,和父親在店門口找了個地方坐下。
雷翼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很直接,「什麼時候回台北?」
靜了一陣,雷冬奇自然明白父親這話所代表的意思—什麼時候回去面對問題?
一直以來父親就是這麼教育他,男人可以沉潛但是不能逃避,在這方面的作風他也確實承襲了父親。
預期兒子一開口會像過去一樣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然而這回雷翼卻聽到不一樣的回答。
「爸是怎麼把媽留在身邊的?」
一聽,雷翼挑了下眉,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他鮮少有人能讓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雖然兒子這回的狀況有些超出預期,但是雷翼怎麼也想不到,打擊兒子的會是女人的問題。
雷翼不曾想過兒子會遇到女人的問題,一如許多年以前,他也不曾想過自己會遇到這樣的麻煩,女人之於他,從來就不是值得操心的事,直到他的妻子任無憂出現。
訝異之餘,雷翼也注意到了細節,兒子問的是如何把女人留在身邊,而不是對待女人的方式。
「這種事不需要問,遇到的時候就知道該怎麼做。」雷翼給了個標準男人式的回答。
這率性的答覆讓電冬奇直想嘆氣。
不久之前,他也是這麼認為,可現在他卻連付諸行動的機會也沒有了。
看著父親,他突然發現父親是幸運的,在父親遇到母親的時候,母親沒有一聲不響的離開,留下無法理解的謎團讓愛她的男人困擾。
深呼吸後,雷冬奇彎身抱起一箱雜貨,讓本來以為兒子還會繼續說下去的雷翼感到意外。
兒子難得遇上他自己無法解決的問題,讓雷翼正想要拿出父親本色,好好發揮一下,而不只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交談。
結果雷冬奇顯然是不想再談,搬起雜貨往店裡走去,他只留下了一句話,「我暫時不會上台北。」
 
既然兒子不願意回去面對問題,雷翼就只能親自上台北了。
這會他出現在奔雷企業的頂樓辦公室,讓簡仲磊等人見到他時難掩驚喜。
即使都已經是年過半百的壯年男人,卻還是像年輕小夥子崇拜英雄般爭相大喊—
「老大!」
雷翼看著這四個逢年過節就會出現在屏東老家的傢伙們,卻沒有多熱絡的態度,相較於他們那像是幾百年沒見到他的表現,雷翼是一貫的冷然。
「老大怎麼會上來台北?大嫂也來了?」
「小慮呢?小慮也一塊上來了嗎?」
四人的追問只是讓雷翼凜起臉來。因為兒子的關係,家裡那兩個女人哪裡還顧得了他?所以他會上來台北的決定,也不全然是因為那死小子。
對於簡仲磊等人為了讓兒子接下奔雷企業,一直派人在掌握他一舉一動的這事,雷翼也是看在眼裡,他想,對於兒子的事情,他們應該很清楚。
才開口,雷翼就直入中心的問:「冬奇有女人了?」
「老大聽說了?」第一個回應的是耿傑輝,亦證實了雷翼的臆測。
「冬奇告訴你們了?」簡仲磊也好奇地問。
聽到兒子確實有了自己的女人,身為父親的雷翼是替他高興,但這不包括他後續帶來的消沉。
「是什麼樣的女人?」
「是間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雖然冬奇跟那女人都沒有正面承認。」倪彥培說道。
「出了什麼問題?」雷翼二度挑問重點。
聽到這話的簡仲磊等人心下一驚,才意識到整起事情的嚴重性,畢竟會驚動到雷翼為了這件事情親自上來台北問明白,就知道這可不簡單。
之前他們也以為楊錦文失蹤只是單純的男女問題,可能小倆口吵架、女方鬧彆扭的狀況等等。
雷冬奇在找她的事他們也曉得,所以他們正打算以此做為籌碼拿來跟雷冬奇交換條件,卻沒想到雷翼現在卻親自上來。
「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聽出他們語氣裡的不確定,雷翼再問:「說清楚。」
「我們只知道那女人小的時候是有些悲慘,冬奇在知道後把她保護得跟什麼似的,那女人也很依賴他,可是卻在某天她突然消失了。」畢允風僅能說出他們所知道的事。
「消失?」雷翼瞇起眼。
「工作也辭了,家也不回去,就像在一夜之間消失了一樣,怎麼也找不到人。」他們為此也覺得措手不及。
聽他們的說法,雷翼也不免擰眉,一個本來還一切如常的女人,有什麼理由在之後就突然消失?
「她離開的理由是什麼?」
聽到雷翼問起這回事,簡仲磊等人頓時有些汗顏,要是知道會驚動到雷翼上來查問,他們鐵定會追查得更積極。
「這就不清楚了……」
一個在一夕之間消失的女人,連個理由都沒交代,雷翼總算理解為何兒子會那般消沉,這種事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該是如此。
只是不管其中的隱情為何,雷翼都不打算讓這女人消失得徹底。
「找出來!」
毅然地下了指示,這命令聽在簡仲磊等人耳裡彷彿又重溫雷翼當年的氣魄,頓時他們心中都十分振奮。
他們在心裡不約而同的想,要是楊錦文被找到後,雷翼恐怕會直接把那女人綁到兒子面前。
 
對於雷冬奇的感情,楊錦文其實隱約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正逐漸走脫,尤其是離開的這幾天,她對他的思念更加強烈了。
之前她一直不願意正視這份情感,或許是因為下意識裡她仍無法忘懷母親的死。
當年母親深愛著父親,卻遭到父親的背叛,最後甚至不幸在爭執中墜樓身亡,這也成為她心裡一直無法忘懷的陰影。
所以這些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武裝自己,跟周圍的人保持距離,一方面是性情使然,另一方面也是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觸動她的心弦,直到雷冬奇的出現。
或許是因為他來得那樣突然,讓她來不及防備,才會讓他有機會滲進她的心防,所以當意識到自己因為他的關係而產生情緒波動時,她才會感到心慌,而她自己卻錯把對於感情上產生的不自在當成是自己無法面對他的難堪。
也或許不是錯認,而是她執意這麼誤認,早在她發覺到自己動心前,潛意識裡已經感受到情愛的滋味,所以她才總是感覺自己和雷冬奇似乎還有道溝沒跨過,那是她的本能反射,試圖要守住最後一道防線不讓他闖進來。
只是現實往往由不得人掌控,最後雷冬奇還是闖進來了,且是在不知不覺間就佔領了她的心。
在無力將他趕出心房的情況下,楊錦文只能選擇不去正視,忽略自己可能已經愛上他的事實。
只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待在他的身邊,安然的享受他的呵護與關懷,而不至於因為意識到愛上他的事實而感到害怕。
在她內心深處,母親的死一直讓她對愛情有著不信任,所以她才會感到害怕,怕自己會落得跟母親一樣心碎的下場。
雖然她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她早晚都得面對自己跟雷冬奇之間的感情,但她仍是忍不住想逃避,希望能延長兩人相處的每一刻,她怕自己坦承情感之後,有天也要面對背叛的痛苦。
直到父親突然的出現,終於激發了她心裡長久以來的恐懼。
就算父親只是想為這二十年來他錯過的一切表達歉意,但這不表示她心裡的傷痛能就此被撫平。
沒有所謂的原諒與否,聽著父親一句句歉語,她甚至意外的情緒平靜,原本以為這輩子如果再見到父親,她的心裡會有難解的情緒,但是真正見到面時她才發現,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唯一沖不淡的是她對感情的不信任。
想到父親對母親做過的事,想到母親因為父親而落得心碎的下場,想到同樣陷入愛情裡的自己……
不要!她絕對不要步上母親的後塵!
所以她逃了,在跟父親見過面的當夜,害怕、恐懼、慌亂的情緒一口氣爆發,讓她片刻也無法多待地逃跑了。
拋開公司、工作、房子,甚至是雷冬奇,她一個人躲到多年以前曾經來過的一家民宿暫棲。
原以為只要躲起來就能逃開心碎的命運,卻沒想到在逃開之後,她在這裡的每一天都因為離開他而倍受煎熬。
心口碎裂的傷痛像針扎一般,讓她止不住泛疼,甚至是流下淚來。
一逕地窩在民宿的後院哭,楊錦文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名年約六旬的男人正走過來,輪廓的剛硬讓他在凝起臉色時顯得更為嚴厲。
直到對方來到她眼前,楊錦文才察覺有人,她連忙拭去淚水時,也聽到男人開口—
「雷冬奇,是我兒子。」
她怔愣地望著面前的雷翼,忘記擦到一半的淚水,這直白的介紹令楊錦文錯愕。
在那當下,雷翼同時也審視著這個讓兒子動心的女人。
在楊錦文還不及回應以前,雷翼接著說道:「離開我兒子,為的就是過這樣的日子?」
一句話提醒了她的狼狽,她於是趕緊擦乾臉上的淚水。
對於眼前女人離開的理由雷翼沒興趣知道,他只需要知道這女人的心,是否同樣在他兒子身上,而這點,他顯然已經從她臉上的淚水獲得證實。
擦乾淚的楊錦文連忙站起身,然而支支吾吾的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看出她的遲疑雷翼直截了當道:「現在叫我伯父,以後改稱呼再說。」
說這話時,雷翼臉上的神情依舊不冷不熱,楊錦文卻臉色一紅,為他提到的「以後」。
雖然她看得出來,眼前的長者這麼說並不是要讓她泛窘,純粹是剛硬直接的個性使然,可這樣還是……很尷尬啊!
「……伯父。」楊錦文只得順從的叫人。
「去收拾吧!」
簡單的一句話,楊錦文很聰慧的明白他指的是什麼,然而她的心裡卻泛起了遲疑,不確定自己是否該照他的話做。
見她沒有動作的雷翼則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三十年前,我遇到他母親的時候,我以為可以折磨她,但結果只是讓自己心痛。」
乍聽到這話的楊錦文先是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雷翼講的是他跟妻子之間的事。
這樣的話會從眼前充滿威嚴與魄力的長者口中說出來,有些令人無法相信,她不認為如他這般剛強的人會有說出這種話的時候。
事實上不單是楊錦文這麼想,任何認識雷翼的人都應該會這麼覺得,他不會輕易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尤其是情感方面。
聽到雷翼提到「折磨」這兩個字,楊錦文這才想到,在一個父親眼中,他是否意指她正在對他兒子做出傷害的事?
如果是這樣,雷冬奇是否也因為她的離開而難過?
想到雷冬奇可能因此而意志消沉,楊錦文的心疼了。
看著眼前這相貌嚴峻的男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是個輕易將心交出去的人。而做為他兒子的雷冬奇,也一定擁有和他相同的特質。
而她卻拋開了這樣的男人?只因為自己無法再信任感情,所以傷害了這樣一個全心全意為她付出的人?
楊錦文看著雷翼,無言以對。
第十章
來到屏東的楊錦文,站在雷家經營的店門前。她實在很難相信,以雷翼的氣勢,居然會只是間鄉下雜貨店的老闆
因為這個意外,讓她在這即將見到雷冬奇的前一刻全然忘了要緊張。
來的路上她已經聽雷翼說雷冬奇在這裡,雖然原因為何雷翼沒有多說,但她心裡仍猜得到是因為自己的關係。
一個前途似錦的男人,甘願拋下工作待在鄉下地方療傷,她對他造成的傷害已有多大,不需要再說明了。
在店門口才站沒多久,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先看到了他們,遂興高采烈的奔出來迎接。
「爸!」年輕女孩先是衝著雷翼喊道,跟著才注意到楊錦文,困惑的又問:「她是?」
聽到年輕女孩對雷翼的稱呼,楊錦文才知道雷冬奇原來還有個妹妹。
見到對方好奇地看著自己,她便自我介紹,「妳好,我是妳哥的……朋友。」
他們是不是情人她都還不知道,她不敢貿然自居什麼頭銜。
「啊?不是吧?是哥的女朋友?」雷無慮只訝異了聲,表情像是發現什麼驚喜似地。
這稱呼讓她聽得很窘,想解釋,可看雷無慮張大眼的模樣,她最後還是作罷。她看得出來,這女孩很單純,但她的好奇心一定也不小,說愈多不見得好。
「無慮的個性跟冬奇不一樣。」
楊錦文注意到雷翼提及女兒時,臉上剛硬的線條軟化了些。她在心中嘆氣,如果雷冬奇和妹妹個性一樣,她或許也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緊張。
不久,一名婦人自他們身後過來,見到丈夫回來的任無憂隨即笑喊道:「翼,回來啦?」
回過頭看著婦人的楊錦文隨即猜到她的身分,因為她曾看過類似的神韻出現在雷冬奇臉上,不過在個性上,雷冬奇更近似雷翼。
看著雷翼趨於溫和的表情,她這時也發現雷冬奇對旁人的態度和雷翼是如出一轍,他們只將關心表現在在乎的人身上。
當任無憂走到身邊,雷無慮隨即開心地對母親宣佈,「媽,爸把哥的女朋友帶來了。」
乍聽到這話的任無憂感到驚訝,正要說什麼時,就聽到丈夫開口—
「那小子應該很快就會上台北了。」
一聽,任無憂立刻迸出驚奇的眼光看著楊錦文,「這麼說,就是這位小姐讓冬奇……」
「伯母好。」知道自己出現得很突然,楊錦文在面對雷冬奇的家人時顯得有些侷促。
「不用客氣。」任無憂露出笑臉,原本還擔心兒子到底發生什麼事,如今知道竟然是有關感情,一直以來兒子談感情都沒真正放下心,而這回能有一個讓他如此在乎的,任無憂心裡頓時感到驚喜。她跟著再多看楊錦文幾眼,眼神也變得不同,像是十分滿意。
「冬奇要是知道妳來了,肯定會很高興。」
楊錦文苦笑,她可沒有這樣的把握,事實上,她根本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他。
在自己那樣一聲不響的離開後,她不知道兩人再見面,他對她會是什麼樣的態度。
「冬奇在裡面,我帶妳進去—」
「讓她自己進去吧!」
聽到丈夫這話任無憂有些訝異,兒子畢竟是第一次有女朋友到家裡來,這樣生疏對待,可以嗎?
不待妻子多問,雷翼已經轉向楊錦文道:「裡頭樓梯上去,他在樓上。」
楊錦文暗自慶幸地鬆了口氣,畢竟面對雷冬奇她已經覺得很困難,要是再加上他的家人一塊旁聽,她可能會沒有勇氣。
「伯父、伯母,那我進去了。」
在她往裡頭走的同時,還聽到雷無慮在身後開心的道:「早知道哥交女朋友,我跟媽就不需要擔心了。」
女朋友?她是嗎?
這個詞,還是要跟他談過以後才會知道,是否會正式的套在她身上。
上樓時,楊錦文的心情十分忐忑,尤其是每往上踩一階,她緊張的心情就更甚一分。
之前面對雷冬奇時,她也沒有這麼緊張過,或許是因為她現在自己已經認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才會更患得患失。
就在她還在心裡想著,見到他時應該要說什麼時,突然一抹身影也出現在樓梯口,似是準備下樓,兩人在來不及看清來人是誰時迎面碰上,她則是被嚇得朝後踉蹌。
雷冬奇連忙扶住眼前的女人,起初他以為是妹妹,可定睛一瞧,他瞬間瞠目,這才發現來人竟然是那佔據在自己心裡已久的女人!
「是妳」雷冬奇下意識縮緊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有機會再溜走。
沒想到會在上樓時就撞見他,楊錦文心裡根本還沒準備好,錯愕半天,她只回應得出一個字,「對。」
就這樣?在她一聲不響的消失後,回來對他說的就只有一聲「對」
那抓著自己的手愈來愈使勁,弄疼她的手臂,楊錦文微蹙了眉。
雷冬奇默默瞪著她,跟著才放開她將她牽往二樓,自己則站在她跟樓梯口之間。
看著他,楊錦文才發現幾天不見,他模樣沒變,但整體給人的態度又令她感到陌生。
總是讓人覺得難以捉摸的他,這會情緒全部清楚地寫在臉上。
而她也注意到了他緊握成拳的手,那手勁之強悍,像是透露著他此刻的情緒激動,正在拿捏該用什麼情緒面對她。
沉靜許久後,楊錦文總算聽到他開口,「這些日子上哪去了?」
知道自己欠他一個解釋還有道歉,楊錦文隨即回答他,「去一間以前去過的民宿,在山上。」
山上?他神情微微錯愕。
在他為了找她而翻遍每個她可能出現的地方時,她卻躲到了山上?雷冬奇實在不知該作何感想。
明白他還在等著她往下說,楊錦文像是開口萬分艱難地舔了下唇,才道:「就在你送我回去的最後一晚,你回去後我本來是要和往常一樣上樓……」
雷冬奇狐疑地盯著她,一個打算回家的女人卻平空消失了那麼多天?他實在不知該如何接受她的說詞。
「結果……卻被叫住。」
目光一閃,這話頓時引起了雷冬奇的注意。
「他在報紙上看到我的消息。」楊錦文平靜的提起。
「……誰?」雷冬奇注意到她口中的人似乎有著特別的身份。
楊錦文想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因為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而遲疑,最後選擇了一個說法,「害死我媽的……那個男人。」
她會改口稱呼不是因為無法原諒,而是因為逝去的父母情感已無法再回來。
她父親
雷冬奇一驚,即使沒有聽完她的解釋,也隱約猜到她可能受到的衝擊。
伸手要過去安撫她,她卻微微往旁邊退開。
其實她很高興他還肯對自己釋出關懷,也知道了他不再怪她,但她還是希望他能讓她在勇氣消失以前把話說完。
「在那之前,我一直不願意面對跟你之間的感情,是因為我媽發生的事。」
聽到她這麼說的雷冬奇猛地一怔,對於有些事的因果關係這才連結起來。
所以她的逃避,全都是因為她母親的事所留下的陰影?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急道,他太傻了,竟然天真的以為時間能撫平她的傷痛,卻忘記那傷痛背後所帶給她的影響,可能會讓她對感情感到不安。
接著她眼神心虛的飄到一邊,臉色微微發紅。「但是……我也沒有辦法離開你身邊。」
聽到她承認想待在他身邊,雷冬奇才終於露出多日來首次的笑容,「然後呢?」
「因為他突然出現,讓我再也沒有辦法逃避內心的恐懼,所以我才……」接下來的話,也就是他熟悉的狀況,所以她不多說。
對於父親的事,她就算能釋懷一切,卻不代表他沒造成影響。
「他說了什麼?」瞧她臉色不太好,雷冬奇有些擔心的上前。
這回,楊錦文並沒有退開,而是搖搖頭,反正重點並不在那晚父親如何請求她的原諒,而是在她自己的心態。
「對不起,是我太懦弱,害怕有一天會像我媽一樣心碎,所以腦海裡唯一想到的就是逃跑,讓自己不受到傷害。可我無意傷害你……」說著,楊錦文落下淚來,說明了她多日來心情糾結,也不比他好過。
雷冬奇這才明白,她突然離開是因為如此沉重的心情,因為害怕,所以她沒有辦法冷靜思考。
想到沒能在她害怕的時候陪伴她,他心很疼,再也無法克制地一把抱住她,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被他抱在懷中的楊錦文像是到了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身心皆鬆懈下來,雖然心底的不安並沒有完全解除,但至少此刻心裡頭擔心他氣惱自己的情緒總算可以拋開。
 
正如同雷翼對妻子說的,在與楊錦文談過之後,雷冬奇決定跟她回台北。
經過雷家人熱情的款待一晚後—正確來說,熱情的應該只有任無憂跟雷無慮,雷翼的個性頂多就是那樣。翌日,他們就出發北上。
回到台北後,因為之前突然離開的決定,倉卒離職的她並不方便再回到原來的公司上班,只好再找其他工作。
雷冬奇於是提議她加入他的工作室,由她負責案子的承接跟企劃。
想到他的才華與專業,兩個人能共事聽起來很讓她心動,所以她答應了。
然而等到實際成為工作室成員後,楊錦文才發現,這哪裡是單純的合作共事?她懷疑自己根本就成了跟班。
不對,也許跟班是他才對,老喜歡對她跟前跟後的。
案子裡每個環節他都要求她參與,連到現場拍攝時也是,他們兩個根本就沒有一刻是分開的。
再這樣下去,她真的快瘋了,雖然她是喜歡待在他身邊沒錯,但不是像現在這樣黏這麼緊。
每個熟知雷冬奇個性的人,都在以某種好奇的目光盯著她,像是無法置信她能讓他產生這樣重大的改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難看出來,雷冬奇對楊錦文的重視甚至勝過一切。
然而楊錦文不喜歡這種特殊待遇,所以趁著拍攝的休息時間裡,她將他拉到攝影棚外頭,打算要跟他嚴正抗議。
可兩人才一走到棚外,他的身子便傾過來,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前就先一把抱住她,整張臉順勢埋進她的肩窩。
「不應該來工作的。」那口氣弱得就像在撒嬌一樣。
忽然被抱住,楊錦文尷尬的連忙掃視周圍一圈,擔心被別人看到,她動手就要推開他,「不要這樣,我有話想跟你說……」
但雷冬奇卻不為所動,依然抱著她不放,「說吧!」
厚!賴皮啊!「你這樣叫我怎麼說?」
「這不就在說了?」
懷疑他根本是故意跟她抬槓,楊錦文翻翻白眼,道:「我指的不是這個。」
「不然是什麼?」某人裝傻。
知道他就是執意不放手,為了不想將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爭論上,她只得妥協,隨後切入重點問道:「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抱著妳?」雷冬奇還在逗她。
「不是!」他就不能正經些?「我根本就不需要過來這裡。」都是他堅持要她一塊過來!
「誰說妳不需要?」
「那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麼需要?」只要他能說得出來理由就無所謂,雖然她很懷疑他能說出什麼藉口。
就在楊錦文等著他要說出什麼時,她終於看到他抬起臉,原本以為他要正視她的問題了,沒想到他卻又低下頭—
「你—」
猛然倒抽一口氣,意識到他想做什麼的楊錦文話還說完,他已經吻住了她。
他甚至不理會她的推拒,執意完成這個吻。
直到雷冬奇終於放開她,他氣喘不休,正打算對他提出指責時—
「這就是理由。」他低聲道,而雙手仍抱著她。
乍聽這句話時,她還有些怔住。這算什麼見鬼的理由?敢情他把她叫來就是為了能隨時吻她?想到這點,她的臉頰還不爭氣的漲紅。
她本來打算再跟他抗議,卻注意到他凝視自己的表情再正經不過,她這才意識到他剛才那句話並不是在逗她,而是在對她傳達某種訊息,像是……
他愛她?
他想告訴她這件事,並且用行動來向她證明他對她的愛,證明他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這一瞬間,楊錦文突然明白過來。
他知道,原來他一直知道……知道即使兩人決定在一起後,她的心裡仍有不安。
所以他用行動向她證明,證明他跟她的父親不同,證明他可以信賴。
因為知道單靠言語是不可能安撫得了她,所以他才會用行動做出證明,不管是現在他吻她,或者任何的工作場合都帶她一起去,他只是想告訴她,他的生活裡沒她不行。
這個看起來難以捉摸,甚至還時常把她氣得牙癢癢的男人,其實有他溫柔體貼的一面,就如同他的父親雷翼一樣,都只對在乎的人表達關心。
手緩緩地環過他的腰際,楊錦文一語不發地緊緊抱住了他,洩露出她心裡的激動。
知道她此刻心情的雷冬奇還是忍不住故意道:「我能把這個擁抱解釋為—這代表妳同意我再繼續剛才的吻?」
「你—」她驚得連忙鬆開手,可抬起臉對上他的目光時,才發現他根本是在逗她。
決定不再理他的楊錦文惱火的轉身,逕自把他丟在棚外就進去,等到不久之後她才發現,她本來要跟他討論的問題依然沒有解決。
而這顯然也是雷冬奇的目的,除了用行動證明他對她的愛之外,更大的理由,當然就是他喜歡把她帶在身邊。
 
連行銷企劃也找上她?有沒有搞錯?
看著桌上一堆奔雷企業委託的案子,楊錦文真是沒轍了。
雖然她知道自己很有能力,雷冬奇也很有能力,但是如果因為有能力就要被纏上,她可開心不起來。
尤其楊錦文發現,在雷冬奇不只一次清楚地表態不想回奔雷企業後,簡仲磊那些人似乎就把歪腦筋動到她身上。
看著桌上一堆奔雷企業打算委託的案子,那四位長輩的意圖很明顯,不需要雷冬奇回歸企業也無所謂,但這些事全都要求由她主導。
楊錦文不是笨蛋,她猜得出來他們在打什麼如意算盤,但是就如同雷冬奇的興趣不在企業經營上一樣,她也是完全不想插手奔雷的管理。
偏偏,不管她拒絕幾次,他們就是有不屈不撓的耐力。
推也推了,婉拒的話詭說到詞窮了,但是委託的工作還是不斷的送上門來。
明明就已經清楚地拒絕,卻還是沒有辦法甩開的那種感覺,楊錦文總算是體驗到雷冬奇當初的痛苦了。
這會將案子全帶回來的楊錦文坐在客廳裡,打算等雷冬奇洗完澡出來後跟他討論,要如何才能擺脫他們。她已經正式的搬進了他住處。
終於,洗完澡的雷冬奇走進客廳,楊錦文見到他立刻起身道:「我有事想跟你說。」
看她懊惱的表情以及滿桌子卷宗,雷冬奇笑了笑,也猜到了,「簡叔他們又找妳麻煩?」
「已經拒絕過,可還是一直讓人送工作過來。」她指著桌上那堆卷宗,不知該如何處理。
「看來簡叔他們很喜歡妳。」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到底要怎麼辦嘛?」她懷疑他講這話根本是在幸災樂禍,自從跟雷冬奇在一起後,因為人情壓力,楊錦文實在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斬釘截鐵地拒絕他們,而簡仲磊那四人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這樣纏著她不放。
他挑了挑眉,道:「那還不簡單。」
聽他說得輕鬆,她正打算反駁,就看到他走過來將桌上的卷宗一把全掃到地上。
「這不就行了?」
「你幹什麼—」她傻眼,驚呼出聲。
他這麼做根本是掩耳盜鈴,解決不了問題,她在心裡罵他幼稚,接著就跟著要蹲下去撿起那些卷宗,然而東西還沒碰到,她就覺得腰上一緊。
「別管他們就行了。」
雷冬奇直接將她撈起,按到桌上,搬出過來人經驗的同時身體也跟著壓上她。
接下來,她就算還有什麼話想說,應該也是沒時間了……
尾聲
奔雷企業頂樓的辦公室裡,簡仲磊等人面前的桌上,這會就放著一疊剛被快遞送回來的案子。
「到底要怎麼辦?」問話的人是耿傑輝,但是其他三人也面色發愁,顯然沒有辦法了。
四人哀愁許久,才聽到簡仲磊嘆出一句,「那小子要是能像小慮那麼單純,老早就能搞定了……」
這話換來了其餘三人一致的贊同,畢允風於是也跟著補了句,「怎麼就是不能像小慮那樣簡單?」
這話讓一旁的倪彥培聽了,雙眸微瞇,興起一個念頭—
「乾脆就從小慮下手?」
「小慮?」
「還是你們有其他辦法?」倪彥培看著另外三個感到訝異的老友。
是沒有辦法。
這樣一想,他們四個人才突然發現,如果將目標轉到雷無慮身上,確實會簡單許多,唯一的難度是他們還需要替她鋪好後續的配套措施,才能讓她穩穩的接下這一切。
四個人此刻終於驚覺,他們當初在花了幾年還搞不定雷冬奇時,就該知道要直接將目標轉到在雷無慮身上了。
如果是小慮,應該會萬無一失。
沒錯,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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