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大嫂與二嫂覺得「同人不同命」這句話,說的便是三弟妹蘇婉了,
做姑娘時爹娘寵著,嫁人了公婆和丈夫寵著,
哪個農家媳婦能像她一樣整天閒著不用幹活?
睡覺睡到自然醒,想吃什麼只要動動嘴皮子就會有人做給她吃,
偏偏還說不得她,不僅是因為她腦子好主意正,
帶領全家買地種葡萄,釀酒生意越做越大,銀子滾滾而來,
還因為她們的心肝寶貝兒子跟著她讀書學認字,
從泥腿子翻身做讀書人,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她甚至還承諾即使搬去縣城照顧在書院念書的小叔,
也會帶著她們的兒子進城上學堂,管吃管住還管付束脩,
這下她們就算再嫉妒也不敢吱聲了,誰讓她們沒人家聰明有能力呢!
再加上她終於懷了孩子,全家上下更是把她當成國寶般看待,
小叔對她尤其小心呵護,簡直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做女人做到像她這樣,還真是令人羨慕羨慕好羨慕啊!
止水,九零後處女座,有強迫症,性格帶點小糾結。
最典型的特徵應該是博愛,想學吉他,想練瑜伽,想學書法,想學鋼琴,
想學素描,想學國畫,想學滑板車,然而這些統統都沒有實現,因為懶。
喜歡的東西就更多了,愛美食,愛睡懶覺,愛坐在太陽底下發呆,
愛看電影,愛看小說,愛幻想,愛唱歌,愛寫作,愛旅遊。
有三樣東西無法放棄——旅行,寫作和發呆,
最理想的人生狀態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寫自己想寫的故事,一輩子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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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碗水端平
晚飯後,宋子恒沒有回房看書,他明日一早便要回書院,得趁著晚上與爹娘商議清楚。
自打談生意起,怕孩子們嘴上沒個把門,聽了幾耳朵便出去與人說嘴,這個時候都是避開孩子們的,張氏李氏各自哄了孩子回屋再出來時,會議已經切入正題了。
「岳父如今有了新的打算,他縣裏有兩間上好的鋪子,原是租出去的,正好這兩月到期,岳父打算這次將鋪子收回來,重新打理過,年前便能開張了。」
「這敢情好,有現成的鋪子,也方便許多。」宋母搓著手,笑逐顏開,先前兒子回來一趟,也說親家甚為看好這門生意,但畢竟沒親耳聽見,她倒有些放不下,這會兒便問,「不過親家如何急在這時?」
「我爹這些日子常請朋友喝酒,俱對紅酒喜愛非常,便是與我娘交好的那些太太們也都嘗了還想嘗,我爹便琢磨著,瞧著大家這態度,便是年前開張也能賺上一筆了,真是萬幸爹娘釀了這許多酒,勉強夠撐到明年葡萄成熟了。」
宋母道:「這都是妳的功勞,釀酒的法子也是妳想出來的,妳為咱們家做的,這些我們都記在心裏。」
蘇婉剛想謙虛一二,宋子恒卻笑道:「年前酒鋪開張只是其一,其二定要與爹娘仔細說說。因著岳父萬分看好這門生意,他是想做大的,不光在咱們縣裏,便是江州城,以至更遠的地方,只要有機會他都想試一試。若是開張生意不錯,明年開春,岳父想問一聲爹娘願不願意包了後山,專種葡萄樹?他說估摸著想做大,咱們一家人是幹不完的,與其累著,倒不如多請些人手,爹娘只需督辦,最要緊的是將釀酒的過程給捂嚴實了。」
宋子恒說完,又頓了頓,再繼續道:「畢竟做生意也有風險,岳父也說爹娘若不願意,他有別的法子,咱們家儘管釀,有多少酒釀多少,完了都送到他鋪裏,只當代售,賣多少酒便給多少錢,剩下的他再自己找人種葡萄釀酒。」
這話一出宋家人都沉默了,全都看著宋老爹,指著他做決定。
夜色太暗,宋老爹的臉色模糊不清,他正啪嗒啪嗒吸著旱煙,這煙絲是子恒媳婦特意捎回來的,說是親家平日也愛這個,品質好,抽著帶勁,又不那麼傷身子,他飯前便興致勃勃的試了兩口,確實更帶勁,心裏頭歡喜,便也比平日多抽了一頓,子恒媳婦帶的煙絲夠多,他抽到年後都沒問題了。
宋老爹整個人隱沒在煙霧中。
反倒是蘇婉笑了,打破了此刻沉默的氛圍,「這不過是我爹一時的想法,具體好不好,還得看開了鋪子的生意,照我說,咱們就看年後手上能得多少錢,再決定要做多大。」
宋子恒回頭對蘇婉笑了一下,眼底有波光流動。
宋母也道:「子恒媳婦說的是,可不就這個理兒。」
宋老爹終於說話了,他長歎一口氣,道:「親家是有見識的,他年輕時,家中可不比咱們富裕,孤兒寡母,田產都被那起子黑了心肝的給占了去,他偏不服輸,一時意氣跑了去學人跑商,迫於無奈入了賤籍,整日跑南闖北不得歸家,如今打下這門家業,靠的便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與好眼光。」
聽到這個話題,宋奶奶來了精神,「親家那事我也聽說過,可不容易了,他爹那幾個兄弟趁他爹病逝,硬占了他們家田產,他娘那麼早也撒手,說不得也是被氣的,造孽喲!」
「可不是,親家如今想來也是有怨氣的,是以便是沒有兒子,也不肯過繼族裏子侄。」
宋奶奶聽得媳婦附和,更是義憤填膺起來,「想也沒這麼好的事,當年被逼得走投無路,怎的不見族裏替他母子出頭?如今見著親家有出息,倒是攀上來了,也不想想,親家這般氣性之人,沒出族已是寬忍,怎的還想要人家業?」
正式會議不知不覺變成八卦蘇大富當年的苦逼史,蘇婉從沒聽過這一段,心道莫怪這個子嗣天大的年代,蘇大富沒個兒子竟也不從族裏選一個過繼來,這個年代將子嗣傳承看得甚重,雖不是親生,但只要未出五服,便是過繼,與親生的也沒甚差別了。而且蘇太太都偶爾會提到她娘家,蘇大富的親戚卻一句也未聽過,她那時還以為蘇大富沒個親戚,未承想就是這個原因。
蘇婉聽得津津有味,宋老爹卻咳了咳,打斷他娘與老妻的八卦,將話題拉回正軌,「如今我便想著,若親家那時也跟咱們一樣縮手縮腳,什麼也不敢做,怕是早便餓死了,哪還有今日的家業?!」
「說的是,我爹那是幹大事的人,如今誰也別想欺負他。」蘇婉反應很快,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宋子恒輕笑一聲,趁人不注意悄悄拉了蘇婉的手,臉上一派悠然的道:「爹所言甚是,岳父眼光獨到,且有膽有識。」
「我雖比不上親家,但也知道一點,跟著親家幹,準沒錯。這事便這麼定了,你替我告訴親家,只管賣,他要多少紅酒,我們便釀多少出來。」宋老爹說著,頓了頓,才接著道,「不過這事說定了,紅利一事卻還需仔細商議,親家那兒至少五成,便是更多也使得,斷不能少了。」
「我也如此說,咱家自己出力,也就費些時日,日後若包了山,請了人,花銷雖大,怕也不比岳父家鋪子的損失,他兩間鋪子租出去,每半年收一次租子,至少上百兩,如此一來,岳父掏出的錢,可不比咱家多?」
李氏聽得倒吸一口氣,「這麼貴的租子,店鋪得有多大?」
蘇婉笑了,「大倒還好,主要是位置好、生意好,且那條街俱是些賣貴重物品的,與我爹的首飾鋪子就隔了幾間店,也好照料。」
「親家如此看重這生意,竟將如此掙錢的鋪子投進來,咱們更不能叫他失望。」宋老爹嚴肅道,「那親家對於紅利一事,可有商量的餘地?」
宋子恒點了頭,道:「然岳父也依舊不肯要五成,他道最多要三成,因著釀酒的主意是娘子想出來的,再者岳父覺得我日後需要花費的地方也多,便打算將剩餘兩成,歸到我們名下,只是不知爹娘如何看待。」
「都是宋家人,親家將給他的這兩成歸到你二人名下,與他不拿有什麼差別?」宋老爹先是搖頭,不肯讓親家吃這個明虧,但是想到兒子剛剛提到的那句「花費」,皺起了眉頭,想了半晌,才道:「還是親家有心。」
宋子恒知道他爹想明白了,也只是一笑,沒做聲。
宋老爹沉吟了一會兒,才道:「親家想得甚為周全,然你都有了紅利,老大老二不能沒有,親家給你的我不論,我名下五成,也拿三成出來,你兄弟三人每人一成……」
宋老爹的話還沒說完,宋有根便急著打斷了,「爹,我不要,三弟日後要上京趕考,要花費,拿一成自是沒問題,我只在家中,與爹娘一道,豈能也拿一成?」
宋有福也附和道:「大哥說的對,爹給三弟便是了,我與大哥都明白,斷不會因為這事不舒服,但若爹執意要給我與大哥也分紅,豈不是等於分家?我與大哥是萬不答應的!」
李氏急得直衝宋有福瞪眼睛,一兩銀子的一斤酒,就算只給他們一成利,也都是錢啊,她以前不敢想,如今卻是公公自個兒提出來的,推辭不要就是傻子!
就連張氏都有些期待的看著丈夫。
然而兄弟兩個純孝,只當爹娘想要分家,急得不行,哪還注意媳婦什麼態度。
也幸好未注意各自媳婦的態度,李氏還好,平日混不吝的,宋有福早對她沒什麼期待,倒是張氏一向純孝溫婉,宋有根對她頗為信任,若此時見著她這模樣,怕是要起芥蒂了。
宋子恒也要表態,話還沒說出來便讓宋老爹制止住了。
「分家?你們老爹還活著,你們倒是敢想!」宋老爹敲了敲煙杆,道:「我對你兄弟三個自來是一碗水端平,老大老二,我知你們不計較這些,但今兒這麼做,也是以防萬一,我話說明白些,親兄弟明算帳,先把利定好,日後也不怕爭論不休,你們呢,也不會有其他心思,一家人不為銀錢一事,還能和和樂樂的。至於我手上剩下的兩成,等我們老了,直接留給孫子們,每個都有,子恒你寫單子的時候,這條也加進去。」
宋老爹想了想,又補充道:「至於子恒與他媳婦一共有三成,你們也得聽清楚,那是親家勻了自個的利分給他們的,原本若是分了家,子恒媳婦想出來的主意,也該分一份的,如今倒是他們吃虧了。」
蘇婉心道其實這也沒比平分少,再者吃這麼一點虧,她還真不介意,只要日後別起矛盾便值得了。
宋老爹這話並不是說給兒子們聽的,他知道兩個兒子的性子,斷不會在意這些,無非是敲打兒媳婦。
而張氏和李氏也清楚,忙表了態,她們現在是真不介意,自家能分一成,已是萬幸了,此時只想拉著自個兒丈夫,生怕他們又起了牛脾氣,非要把這到手的銀錢給推了出去。
因著宋老爹在家中頗有權威,做了這麼一個決定,見他態度堅決,宋子恒兄弟幾個也不敢再說什麼了,且宋子恒也清楚,利字頭上一把刀,多得是那些為了銀錢兄弟鬩牆的,他爹這麼做絕不是杞人憂天,反倒是未雨綢繆才是。
宋母雖不解,卻也沒有反駁丈夫的話,事情就這麼定了。
宋老爹道:「明兒老大老二一塊去送子恒去書院,順便將剩下的酒送去給親家,也將我的意思帶過去,子恒你今兒記得寫一張單子,若親家無意見,便照著這個簽契約。」
次日清早,宋家三兄弟都上路了,一家人都翹首以盼,急著等他們帶好消息回來,然而一直到用午飯時,依然沒見著宋有根宋有福兄弟倆的身影。
平日宋家人都是正午用飯,今日等到午時末還無人開動,宋老爹便道:「他們倆還未回來,咱們先吃吧,飯菜都涼了。」
宋母也道:「許是親家太過熱情,非留了他兄弟二人用過午飯再放行也未必。」
蘇婉便笑道:「我爹娘最喜歡熱鬧,大伯二伯去了卻不留下用飯,必是不准的。」
果然他們吃完飯,也不見那兩兄弟回來,一直等到申時,才見著人回來。
宋母也在家,兄弟倆一回來便出去看了,見著他們手上提了包東西,便問:「你們手上拿著什麼?」
宋有福道:「親家大娘忒熱情了,非留了我與大哥吃飯不說,還硬塞了些雞蛋與一塊牛肉要我們帶回來。」
蘇婉一腳踏出院子,聞言便笑道:「我娘便是這麼個性子,今日大伯二伯也算領教了一番。」
宋母笑她,「有妳這麼編排自個兒親娘的嗎。」
蘇婉卻招呼了宋小芳來一塊兒將牛肉拿廚房去,她已經在琢磨明兒中午加什麼菜了,若說沒穿越,第一反應肯定是牛排,可惜現在吃不到了,要不就紅燒牛肉吧!蘇婉忽而一笑,「你三哥一走,牛肉便來了,可見他是個沒口福的。」
宋小芳見著牛肉也歡喜,雖說豬肉貴,再窮的人家到年底還是能嘗點豬肉味的,牛卻真沒幾個人吃得起,牛是主要勞動力,大家都好生養著,只有那牛老得走不動了,不能幫著家裏幹活才會賣了去,如此一來牛肉便貴了。
是以聽到蘇婉的話,宋小芳也深以為然的點頭,若是平日,娘肯定捨不得,必要醃了等過年吃,可這塊牛肉是三嫂娘家送來的,三嫂又一副歡喜樣,娘只會依了她,說不準明兒就弄來吃了。
這麼稀罕的吃食,三哥竟然吃不到。還在為自家哥哥惋惜中的宋小芳,冷不丁聽到蘇婉一本正經的話,差點笑噴。
蘇婉道:「如此一來,我便有義務替你哥多吃兩塊了,日後他回來,我也好細細說與他聽。」
宋小芳無語,三哥會謝謝妳的!
院裏頭,宋母忙問兩兒子,「親家那邊怎麼說?」
「自然是如三弟說的一半,上午親家大叔帶我們去那鋪子瞧了一眼,真真是氣派,上下兩樓都是親家的,日後都拿來賣這紅酒。」說話的是宋有根。
宋有福在一旁點頭,補充道:「別說咱們就是本縣人,我竟也不知道縣裏有這麼條氣派的街,還有人扛著轎子經過哩,親家叔說那是知縣家的女眷,乖乖,那條街都是大人物去的地方。」
宋母聞言點頭,心放了下來,道:「等你爹回來,你們再仔細將那店鋪給說說,別看他昨兒說的肯定,晚上可是半宿沒睡,好叫他也寬寬心。」
宋有根好半晌才憋出一番話來,「原先我也忐忑不安,自打見了親家叔,後頭又去了那鋪面一瞧,再沒什麼不放心的了。」
「大哥說的是,跟著親家叔幹,咱們虧不了!」
晚上,宋老爹果真拉著兄弟倆細細的問了,得到如此回答,便拍著大腿笑了,「我早知親家是有能力的,咱們跟著他幹,錯不了。」又問:「那紅利一事,親家有什麼意見嗎?」
宋有根道:「並無,親家叔覺得爹深有遠見,甚為佩服,等三弟下次放假,便一道去起草契約,就按這個簽。」
宋老爹聽得親家竟佩服自己,臉上頓時沒繃住,笑出朵菊花來了,褶子皺成一團,隨後一想,又皺眉,「子恒放假,那得等到年底了。」
宋有福道:「那也沒事,正好年底咱們鋪子開張,親家叔的意思是到那時請咱們一家都去縣裏,也為自家鋪子添些人氣。」
臘月初一,宋有福便套了牛車去縣裏接宋子恒,據說宋子恒此番放假,便要到年後才回書院了。
古代竟也有寒假,蘇婉一開始覺得很是新鮮,後來聽聞是給夫子們放的假,學生不過是附帶,古代讀書人地位崇高,又尊師重道,斷沒有寒冬臘月的還叫老先生們不過年上課的道理,蘇婉這才理解了。
宋子恒這趟回來可謂是大包小包,他先前給家裏人備了些點心吃食,幾個孩子各有小玩意兒,與宋有福匯合後,兄弟倆又去街上買了許多年貨。
宋有福來時宋母便叮囑了,縣裏賣年貨的多,便比鎮上便宜又好用,叫他能裝多少便裝多少回去,於是兩兄弟拉了一車。
蘇婉沒聽見宋母的叮囑,睜大眼睛瞧了會兒稀奇,不知道還以為宋子恒這是搬家了,後面才知道竟是些年貨,不由感歎古人真會過日子,不浪費一分資源。
幾個孩子拿了小玩意兒,撒丫子玩去了。
宋有福先前帶多少錢去,便揣了多少錢回來,原封不動的交給宋母。
宋母沒在意,接了後才嚇一跳,「怎的沒用錢?」
宋有福道:「這些東西都是三弟出的錢。」
不等他娘再發問,宋子恒便主動道:「這些日子有空閒,便給書鋪抄了幾本書,得了幾個錢。」
「家裏最近也不缺錢使,何苦要你去給人抄書,耽誤了念書可如何是好?」
「娘放心便是,我給掌櫃抄的都是些平日要讀的書,這抄一遍,比讀幾遍管用,反倒對我大有益處。」
宋母聞言才放心下來,卻還是有些心疼,「那也用不著給人抄書啊,你平日做文章已經夠累了,這要是累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兒子還不至於如此沒用。」
「你是有主意的,娘也不多說,你自個兒有分寸便是。這些年貨竟比我預想的要多許多,怕是過年也盡夠了,花了多少錢?」
「兩貫錢。」
宋母雖有準備,還是嘶了一聲,「你這兩個月給人抄了多少書?」
「不多,只因書鋪掌櫃與我相熟,給的價錢要比旁人多許多。」宋子恒笑得一派悠然,掩在袖中的手卻摸了摸袖兜,猶豫了片刻,還是沒說除了置辦年貨,他手頭仍有幾個餘錢,他自來沒藏過私房錢,心下便有幾分對不住爹娘的感覺。
宋小芳與張氏過來幫忙搬東西,正好聽到這話,咋舌道:「三哥不過偶爾給人抄書,才兩月就有兩貫錢了,都說念了書才有出息,我今兒算是知道了。」
張氏更是雙眼放光,三弟妹時常誇幾個孩子是聰明的,大娃二娃日後便是不學他三叔考秀才,只給人抄書,也比種田掙得多,吃穿不愁,還是讀書人,說起來也體面。她覺得自己為兒子找到了一條康莊大道。
宋子恒回來,一家人何時去縣裏便提上日程了。
宋子恒道:「我抽空去過岳父那裏一趟,岳父算了黃曆,前兩日許是開張了,不過今兒置辦年貨,便沒空去看一眼。」
宋老爹也點頭,「上月親家確實叫人捎了話來,說月底開張,叫我們過去,只是我想等你一道,也就耽擱幾天,便沒先去。」
宋子恒道:「那便明兒去吧,新開張一般都忙,也幫一幫岳父。」
於是開始決定哪些人去縣裏,原本都是男人的事,但蘇婉特殊一點,大夥兒都去縣裏,還是去她娘家,沒道理撇開不叫她去,可一車都是男人,縱是自家人,唯獨蘇婉一個女人,也難免叫人說閒話。
宋母想了想,便道:「財福娘叫了我明兒去她家炒花生,我便去不了,不如叫娘一塊去吧,她也多年沒去過縣裏了,正好瞧一瞧。」
宋奶奶道:「我不去,天兒冷,我這把老骨頭可扛不住,叫小妹去吧,她長這麼大,也該長長見識了。」
張氏原先便知道與自個兒無關,自家男人去看了便是,她只求生意越來越好。
李氏雖也想去,卻也知道輪不到自己,若是婆婆指名叫大嫂去,她還能爭上一爭,都是媳婦,憑什麼不帶自己?可大嫂都沒分,她也只得洩了氣。
於是宋小芳意外得了一個進城的機會,歡喜得半宿睡不著覺。
商量完正事,大夥兒便各回各屋,準備睡了。
第二十三章 酒鋪開門紅
宋子恒到下午才回來,冬天天黑得早,他回來就被家人拉著說好一會兒話,與他們說完,匆匆拿了衣服去洗了澡,打理完便吃晚飯了,到這會兒才有時間與蘇婉說兩句私房話。
兩人一進屋,房門一關上,宋子恒從懷中一摸,便掏出一對雨滴形狀的耳墜子,因著燈暗,看不清是什麼材質做的,摸在手裏倒涼涼的,很有幾分質感。
宋子恒道:「無意間瞧見大叔挑擔賣雜物,我瞧著這耳墜雖不值錢,形狀卻甚是好看,顏色也配娘子,只是不知娘子是否喜歡?」
蘇婉翻來覆去的摸了一遍,才問:「是什麼做的,石子嗎?」
「許是石子打磨的。」
蘇婉不由遺憾,「我摸著甚為圓潤光滑,連相公都道好看,想來是不常見的,可惜現在天太黑,看不清楚。」
宋子恒見她如此反應,心下妥帖,倒攬了她的肩笑,「已經是娘子的東西,等天亮了儘管看個夠。」
蘇婉點頭,往梳妝桌前一坐,將耳墜放在盒子上頭道:「明兒我便戴這個。」
宋子恒也走了過來,見蘇婉往頭上拆了髮髻,便從她手中接過梳子,一下一下慢慢將她頭髮梳順,滿頭青絲如潑墨般披在蘇婉肩上,宋子恒沒握梳子的手輕輕抓了一把,髮絲輕輕從手中一根根滑落的感覺,竟讓他有些沉醉了,真是讓人愛不釋手的觸感。
蘇婉脫了外衣,剛坐到床上,那頭宋子恒又拿了個東西過來,竟是個荷包,她沒有打開,只摸一摸便知是什麼東西,抬頭看著宋子恒。
宋子恒道:「給家中置辦完年貨,還剩了半貫錢,明日去縣裏,娘子也買些自己喜歡的。」
蘇婉捏了捏,半貫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今日他們那一車子的東西,也才花了兩貫錢,但是自個兒男人給零花錢,兩輩子她也是第一次,上輩子是沒個名正言順的老公,她交往的幾任男朋友,說實話賺的不一定有她多,感情也沒多好,輪不到他們給零花錢,宋子恒給的這半貫錢她並不看在眼裏,卻是他全部的個人家當,光是這份舉動也夠叫她驚訝的了。
蘇婉從未有過這種把自己手中一切都奉獻給他人的經歷,一想到這是宋子恒的所有,心頓時撲通撲通的跳著,他不直白的說愛,行動卻比一切言語都要直白,也是她最不能拒絕的認真。
宋子恒見蘇婉捏著荷包許久沒說話,不知在想什麼,原本是順其心意的舉動,這會兒竟也變得忐忑起來,低了頭,抵住蘇婉的額頭,輕聲道:「娘子?」
蘇婉回神,將荷包往枕頭底下一塞,一揚雙手,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笑道:「未分家,不藏私,相公竟然藏私房錢。」
「還不是為著妳。」宋子恒似有些惱怒,低頭咬了她鼻子一口,並不重。
蘇婉躲也不躲,繼續得意道:「相公藏私房錢是不爭的事實哪。」
「妳不要還我,我這就去給娘。」宋子恒推開蘇婉,作勢要去翻枕頭。
蘇婉忙抱了他的手,「都到我手上了,便是我的,哪有取回去的道理。」
「妳不是不想要?」
「誰說我不要了。」蘇婉索性撲到他身上,無賴的說,「雖然未分家不藏私,然丈夫給妻子錢花,也是天經地義之事,是也不是?」
宋子恒無奈,雙手托住她的腰,將人往床上放,道:「妳說了便是。」
蘇婉揚眉,「相公心中可是在想孔夫子所言甚是,果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
「娘子如今越發霸道了,連我心頭想什麼都要管?」
「我可管不了。」蘇婉一笑,背部剛貼上床鋪,雙腿便一勾,勾住宋子恒的腰。
他一時不察,順勢被絆倒,整個人壓到蘇婉身上,眼睛裏像是燃著火,「娘子可是在暗示為夫什麼?」
「分明是相公在暗示我,才故意被我絆倒……」蘇婉的話沒說完,唇便被堵住了,喘息聲漸漸升起,充斥著房間的每個角落。
這晚蘇婉得了個教訓,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禁不起撩撥,宋子恒身體有多好,她以前便知道,但直到被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半個晚上,經歷了幾個回合的死去活來,她才有了最深刻的體會。
第二日起床,嚴重睡眠不足的蘇婉臉上黑眼圈格外明顯,她皮膚白,氣色好不好最容易看出來,早起在廚房給他們做飯的張氏瞧了,朝她露出個曖昧的笑容,道:「弟妹身子不好,過年可得好好補一補。」
宋小芳進來,聽到張氏的話,便瞧了蘇婉一眼,道:「三嫂這身子確實不好,今兒不過比往常早起一個時辰罷了,臉色竟這般差。」
蘇婉心想她運動了大半個晚上,加起來睡覺的時間都沒超過四個小時,這會兒能爬起來已經是她毅力驚人了,若不是要回娘家,她恨不得一睡不醒。
蘇婉沒吭聲,張氏便想著她定是羞澀了,忙道:「小妹過來做什麼?」
「哦,我沒想好戴哪朵絹花,想請三嫂幫我看一看。」宋小芳第一次去縣裏,想要打扮漂亮些也無可厚非。
蘇婉便同她過去了。
吃過早飯,一群人便出發了,剛上車時蘇婉還不覺得什麼,只是走了一會兒,發現風越吹越冷,南方冬天濕冷,風吹過來就跟刺骨一般,穿多少衣服都不保暖,身上裹的被子裏也灌進了風,涼颼颼的,蘇婉之前打算在路上補個眠的計畫,徹底泡湯了,她相信在這個天氣下,就是她眼睛撐不住閉起來了,宋子恒都能給她撐開,睡覺時最容易著涼,這個時候的感冒都是要命的。
原本蘇婉是挨著宋小芳坐的,還興致勃勃的與宋小芳聊著天,給她細數縣裏哪條街都是吃的哪家店首飾漂亮,不到半個時辰,宋小芳依舊興致昂揚的問東問西,蘇婉已經冷得不想說話了,整個人往宋子恒身上靠,她頭一回這麼思念現代的汽車和暖氣。
宋子恒本來正與二哥說著話,忽然背上一暖,回頭一看,蘇婉已經貼在他背上,被寒風一吹,臉更是白得不像話,他心底微微一揪,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更顧不得避嫌,索性轉過身來,連著被子將蘇婉抱進懷裏。
男人火氣旺,宋子恒的胸膛跟火爐似的,蘇婉身子一暖,勾了勾笑容,更往他懷中鑽。
因著裹了被子,兩人又是正經夫妻,宋子恒這個舉動雖有些出格,卻也不算有傷風化,是以宋老爹皺著眉瞧了一眼,瞥見蘇婉的臉色也沒說話了,心裏頭歎了口氣,子恒他媳婦身子弱,嬌慣些就嬌慣些吧,若是冷出病來,倒不知如何與親家交代了。
宋有福沒說話,拍了拍正趕車的大哥兩下,宋有根轉頭一看,宋有福忙衝他擠眉弄眼,眼神很明顯有些得意。
宋有根明白他的意思,虧得是三弟娶了這個媳婦,讀書人心思細,若換了他們,縱是知道弟妹的爹是他們爹的救命恩人,也沒這個耐心的。
宋小芳也悄悄瞧了幾眼,三嫂已經靠在三哥懷裏睡著了,心底忽然有些羨慕,也有些迷茫,她想自己未來的丈夫,也能如三哥對三嫂一般嗎?
一行人先去蘇家,蘇大富果真不在家裏,蘇太太出來迎了,說是去了鋪裏,本想請眾人進屋吃些茶點暖暖身子,宋老爹卻迫不及待想去鋪子上瞧一瞧,根本坐不住,蘇太太也不攔著,立刻叫家丁來,引了親家老爺去店鋪,因著鋪子離家不遠,便沒有趕車。
蘇太太拉了蘇婉和宋小芳,道:「讓他們先去,咱們進屋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再過去也不遲。」
蘇太太之前聽蘇婉說過宋小芳,早有幾分好感,如今更是愛屋及烏,拉著她不住的誇著。她雖然沒及時出來,家丁卻瞧見了,來報時道姑爺一路上摟著小姐過來的,怕是擔心小姐受凍著涼,真真是體貼入微,蘇太太聽得心花怒放,對宋子恒的好感已經快要爆表了。
被誇了又誇的宋小芳臉色微紅,「親家嬸子說笑了。」
「小芳這氣色瞧著真真是好,哪像妳嫂子,坐趟車就受不住了,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蘇太太說著還瞥了蘇婉一眼,雖是埋怨,未嘗沒有心疼,她與蘇大富有個習慣,在蘇婉婆家人面前都喜歡說蘇婉多不好,然後等對方反駁。
宋小芳自然也忙說了些蘇婉的好話,蘇太太聽了幾耳朵,高興了,才道:「妳娘怎麼不來,還有妳奶奶?先前我還道親家人口多,一輛車怕是坐不下,千叮萬囑叫子恒來前一定要報信,我叫家丁去接一趟,子恒也應得好好的,我還道好生在家裏等消息,卻等來你們幾個。」
宋小芳解釋道:「奶奶身子不方便,來回一趟怕是受不住,我娘與隔壁的財福嬸先前便說好今兒一道炒花生,走不開,我大嫂二嫂更是來不了,一來要照顧幾個孩子,二來快過年了,也有得忙活。」
蘇太太聽得連連點頭,「妳說的是,我竟沒想到這一茬,倒是這時間訂的不對,不過等過年,你們一家人如何也要來我這兒住上幾日。」
蘇太太說著,丫鬟已經端了熱騰騰的蜜水過來,她親自接了一碗,遞給宋小芳。
宋小芳羞澀的道了謝,輕輕抿了一口,眼睛頓時彎成一條線。
三人吃了會兒東西,又聊了幾句,終於上路了。
從宋家宅子到店裏,要穿過兩條街,到了年底,縣裏也都熱鬧起來,並不比松林鎮差。不過新開酒鋪所在的街道氣氛要比她們經過的這兩條街冷清一些,確實如宋有福所言,很有些氣派,宋小芳看得目不暇接。
蘇家酒鋪是這條街上最熱鬧的一家店,因著是新開張,蘇大富又動用了人脈,來往客人甚多,就連與蘇太太交好的一些太太,經過旁邊的首飾鋪子時也會過來瞅上兩眼,捎走一兩瓶酒,對他們而言,這酒雖貴,也就買個人情罷了。
但是宋家人不知道,瞧著這熱鬧氛圍,一個個臉上都笑開了花。
蘇婉一行人到了,蘇太太叫丫鬟準備了些熱茶水和點心帶過來,鋪子後面也有間供掌櫃休息的屋子,桌椅都有,幾人便去了後面歇口氣。
蘇婉一坐下便笑蘇大富,「爹,那日我建議你特意定一些漂亮獨特的酒瓶,讓人一看酒瓶與包裝便知是咱們家鋪子出的酒,你還罵我盡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今兒怎麼也照辦了呢?」
蘇大富還沒說話,蘇太太撐不住笑了,睨她一眼,「妳現在歇過氣來就生龍活虎了,連妳爹都敢編排?」女兒剛下車時許是受了凍,又剛睡醒一會兒,精神有些不好。
蘇大富卻不計較,大手一揮笑道:「好的建議也需採納,我後面與子恒商量過,不僅定了這酒瓶,還請那匠人造了一批杯子,日後在咱家買得多了便送一套,雖不是很值錢,也是心意。」
看過店裏的生意,午時一行人便回了蘇家吃飯,飯後便準備回去了。
雖是天寒地凍的,卻也擋不住宋家人心頭的火熱,開張才幾日,生意已經如此火熱,照著這趨勢,日後定差不了,即便是吃飯時蘇大富解釋過這幾日來買酒的大多是自個兒認識的熟人,大夥兒心下也很是安定。
蘇大富重新給這酒定了價,一兩半銀子一瓶,一斤一瓶,貴得叫人咂舌,他說是因著酒瓶酒杯的成本算在裏面,造價高了,定價自然也要往上抬,可就算如此,他們也瞧見那來買酒的客人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沒聽見討價還價的,便知他們不僅買得起,恐怕這價格也沒太放在心上,宋家人都在心頭算一筆帳,便是一日只賣出一兩瓶酒,也不怕賠本了。
大夥兒在店裏時,蘇婉拉了宋小芳去旁邊的首飾鋪逛了逛,宋小芳看得眼睛放光,卻什麼也沒要,只道自個兒帶了錢,想買些價格便宜但又新鮮的繡樣。
蘇家鋪子賣的都是高檔貨,繡樣雖精巧,卻要貴上幾倍,倒也不是不能白送,可宋小芳一來便說拿了錢,蘇婉索性讓丫鬟帶她們去了另一條街,不只宋小芳選了幾件繡樣,便是蘇婉也買了對看著還算不錯的墜子,只是打的絡子太粗糙,蘇婉看不下去,聽聞宋小芳跟宋奶奶學了打更精緻的絡子,便買了不少絲線,拿回去叫宋小芳幫忙打。
如此一來,兩人也算收穫頗豐了,尤其是宋小芳,這一趟縣裏不算白來,便是那些平日來往的姑娘來問,她也能講得出一二來,是以說到要回去了,並不失落。
反倒是蘇太太頗為不捨,將人留了又留,到底留不過午時末,冬日天黑得快,又因天氣冷,車並不會趕太快,午時末上路,等到宋家村,估計吃個晚飯天便黑了,是以宋家人沒法留太久。
蘇太太忍了忍,差點就叫蘇婉與宋子恒留下來住幾晚了,她心底琢磨,酒鋪子如今也算開門紅,便是大夥兒看在情面上來買的,也要東西著實好才肯來,又不是傻子,買回去沒用的東西誰願意花這個冤枉錢?方才親家也都見了店裏的熱鬧,此時留女兒女婿下來住,便是為著店裏生意,親家也沒有不讓的理兒。
蘇太太打定主意,只是還沒張口,便被蘇大富一眼瞪回去了。
蘇大富道:「天不早,你們要趕路,我也不強留,只盼過年時再聚。」
宋老爹胸口揣著文書,自覺心頭火熱熱的,臉上笑意便繃不住,「自是要走動的,只不過又得要叨擾親家了。」
「自家人來往,叫什麼叨擾,再客氣我倒不高興了。」
蘇太太被丈夫瞪了幾眼,心下不悅,到底放心不下女兒,道:「我瞧著婉婉來時臉色很不好,怕是著涼了,今兒風吹得這般大,要不還是帶上火籠吧,好歹也能取個暖。」
蘇婉頭一次聽這個名詞,等丫鬟把火籠遞上來,眼睛都睜大了。
只見竹篾編成一個花型,上頭還有個可以拎的手把,有個圓形的鐵蓋子,摸上去暖暖的,打開一看,裏頭竟是個小小的瓦盆,盛了些柴火星子,上頭用一層燒完的木灰蓋住,許是這樣能燒得久一些。蘇婉看得嘖嘖稱奇,除了體型大些,竟與後世的暖水袋類似,當下一抱住,再也不肯撒手。
宋小芳在一旁道:「像這樣的火籠,咱爹也會做,就是費些時日罷了,不過這裏頭的鐵缽貴,再說咱們家人多,用大盆燒了柴火,一家人都能取暖,倒犯不著用這個。」
眾人再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人一走,蘇太太還沒問丈夫為何制止自己,蘇大富先瞪了她一眼,「妳若想婉婉明年搬回來縣裏,便給我忍著,別添亂,她這會兒多吃點苦,親家都看在眼裏。」
蘇太太頓時什麼都不說了。
有了火籠,蘇婉回去的路上便沒那麼煎熬了—— 雖然來時除了開頭,後來被宋子恒抱在懷裏也不覺得冷了,但回去時總算不用這樣秀恩愛,在後世公然秀恩愛頂多被罵一句虐狗不道德,這個時代卻是要出大事的,蘇婉再不想被每一個路人盯了。
宋子恒看著空蕩蕩的手,卻無端有些失落,心道丈母娘也不是每次都做好事。
蘇婉跟著宋小芳坐在車尾,背著風,上午沒出太陽,這會兒太陽卻很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宋小芳便拿出幾根絲線來教蘇婉打絡子。
蘇婉一時興起,雙手終於捨得從火籠上挪開,學得甚是用心。她雖然針線活不行,打絡子卻還好,她記得自己上學時,也與同學們編過各種漂亮的繩子戴在手上,雖說這絡子複雜許多,原理上來講也都大同小異。
蘇婉做得興起而且投入,前邊與兄弟聊天的宋子恒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心頭有些淡淡的憂鬱,他娘子的心思全被這小玩意給迷住了,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到家之前,蘇婉圓滿完成了兩條絡子,雖然比不上宋小芳用作示範的那條精巧,卻也不差了,蘇婉甚為滿意,下車時臉上的笑容也更多了。
在家翹首以盼的女人們,一見著他們個個喜氣洋洋的臉色,便知有好消息了。
飯後,天果然黑了,宋老爹破天荒的叫宋母將油燈點起來,他把契約拿出來,雖不識字,佈滿皺紋的手卻一下下摩挲著紙背,眼帶笑意的看了許久,才遞給宋子恒,「子恒啊,給你奶奶和你娘念念,這紙上寫的都是啥。」其實是他自個兒還沒聽夠。
經過宋子恒的講解,宋家幾個女人都樂得眉開眼笑,大家開心的說了一會話後這才散了。
第二十四章 為愛丟了心
回到房內,趁著宋子恒在外頭洗漱,蘇婉將下午買的墜子拿出來,剛穿好絡子,宋子恒便回來了,瞅了她一眼,「娘子在做什麼?」
蘇婉顯擺著手上的東西,宋子恒看不清,索性點了油燈,端過去放到床邊的櫃子上,這才瞧清楚蘇婉手上的掛墜,上面竟是一塊通紅的石子,說石子也不全是,而是打磨成了紅豆形狀的石子,當然比紅豆要大上許多,燈光下這抹紅也豔得似乎要滴血。
蘇婉見他看得認真,一副驚呆了的模樣,揚了揚手,興致勃勃的道:「我上午與小妹在街上見到,覺得甚是特別,恰好有一對,我們一人一個,那賣貨郎拍著胸脯保證道絕對從別個手上看不到一樣的,便買了下來,不過兩塊石子,卻要了我半貫錢。」
「是以娘子便將昨兒我給的錢全花了?」
蘇婉眨了眨眼睛,無辜道:「相公不高興嗎?還是覺得我敗家?」
「怎麼會,錢既然給了娘子,想如何花,便是娘子說了算。」宋子恒失笑,往蘇婉旁邊一坐,從她手中將兩條掛墜都拿了起來,道,「況且只有養不起女人的男人,才會道自家女人敗家。」
蘇婉剛想接話,宋子恒愛不釋手的撫了撫絡子,恍然道:「我見娘子下午一直在編什麼,便是這個?」
「相公可喜歡?」
宋子恒點頭道:「這也是娘子第一次贈與為夫親手所做的定情信物了,甚為珍貴。」說著便遞給蘇婉,「還請娘子為我戴上。」
蘇婉無奈,「戴了也要脫衣的,不若明日起來再戴。」
宋子恒堅持,「不行。」
蘇婉只能依他,給他戴好了還不行,他非得給蘇婉也戴上,可蘇婉一進屋便脫了外衣,是打算睡覺的,宋子恒纏著她又將外衣穿上,才將這墜子戴好,宋子恒滿意的瞧著各自腰間一抹紅色,才道:「能叫人一眼瞧出來的,才是真正的定情信物。」
蘇婉難得見他如此孩子氣,面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心底卻有些複雜,她以為自己不會喜歡幼稚型的男生,卻對宋子恒偶爾流露出來的孩子氣毫無反感,甚至覺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了。
等宋子恒欣賞完,蘇婉才道:「趕了一天的路,早些休息吧。」
宋子恒卻叫住她,「娘子。」
「怎麼了?」蘇婉原是背對著宋子恒在脫衣,聞言便轉過身,只見他抿著唇,遞了一張薄紙過來。
「這是什麼?」她好奇的接過,上頭只有簡單的兩行字,字體清晰,昏黃的燈一照便看得分明,蘇婉卻懷疑自己看錯了,「這是……」
宋子恒卻有些不自然的道:「娘子看過便是,好生收起來吧。」雖然他擬這張契約覺得有理有據,可若被家人發現,卻也是一樁麻煩事,便是再解釋也無用,爹娘定然會對娘子心存芥蒂。
他只是單純想對她好一點,並不是要給她添麻煩。
蘇婉也萬萬沒想到,宋子恒給她的驚喜,竟然還在後頭,比起這個,昨晚的半貫錢已然不值一提。
蘇婉不能夠忽略宋子恒是土生土長的古人,思想觀念與自己本就不同,誠然他昨日便是將剩下的錢上交給宋母,宋母多半也不會收,對於兒子,宋母算是個開明的母親,雖說沒分家,兒子們不該有私產,可她平日叫兒子們去鎮上置辦些什麼,有時剩餘個三五文,她並不會收了去,就當給個零花錢,便是知曉以宋有根宋有福的性格,這錢最後也都會好生收起叫媳婦們保管,如今宋子恒自個兒掙的錢,大頭都拿來置辦年貨了,剩下些零頭,宋母更是決計不會要的。
可宋母不要與宋子恒隱而不報,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打個比方來說,張氏李氏拿著丈夫給的錢,是存是花,之後的去向宋母都瞭解,若是她們全花了給自個兒買些用不著的玩意兒,宋母絕對能將她們罵個狗血淋頭,再把她們手頭餘下的錢都沒收了,而蘇婉拿著宋子恒悄悄給的半貫錢,便是把銅板一個個扔進水裏就看個水花兒,宋母也壓根不知道,更是萬萬沒法沒收的。
如此一來,宋子恒也兌現了他對蘇婉的一部分諾言—— 在他自個兒力所能及的前提下,確實給了蘇婉絕對的自由。不能小看這點自由,它已然是宋子恒目前能做的所有,蘇婉也能猜到,這或許還是宋子恒人生中最出格的一件事,即便到不了愧疚難安的地步,心理壓力也是有的。
不承想,他能給的,比她以為的要多得多。
蘇婉看了好半晌,還是沒有如宋子恒所言收起來,而是抬頭看他,「相公為何給妾身這個?」
「原本便是娘子該得的,莫說這三成紅利,若無娘子的主意,咱們家又豈能做成這門生意?」見蘇婉嘴唇蠕動,宋子恒卻伸出食指輕輕抵住,笑道,「我知娘子想出這個,也是為了幫咱們家謀條出路,是以爹娘和大哥二哥那頭的紅利也該拿。然為夫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蘇婉挑眉笑道:「相公本就妾身的人,還談什麼以身相許,忒沒誠意了些。」
「為夫整個人都是娘子的,這些身外之物,自然也歸娘子所有。」宋子恒低頭在蘇婉耳邊吹氣,眼底已經染上一絲意動。
蘇婉也不矯情推卻,只道:「既是如此,相公這契約便寫的不對,怎是三成紅利都歸我?相公的全部也該是我的才對。」
宋子恒早知他娘子或許不會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投懷送抱,感動得無法自已,可她這個反應也叫他始料未及,蘇婉演技了得,一時間宋子恒都拿不准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不過叫他如此料不著的女子,也只有他娘子了,宋子恒不由自主低頭親了親蘇婉的眼角,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愛看她在自己跟前驕橫得不可一世的模樣。
「娘子胃口倒是大,也罷,再寫過便是。」宋子恒說著,作勢要去桌前,房裏的桌子上也有書有紙墨,甚是方便。
蘇婉卻拉住宋子恒,那張紙已被她放在枕下,她雙手纏在他臂上,笑得甚為開懷,「白紙黑字便罷了,相公如此人才,一言九鼎,妾身還能不信你?!」
宋子恒便沒真的去動筆,他認為自己是體貼娘子,叫蘇婉將這契約藏起來,是怕大家誤會是她要自己寫的,於她的名聲無益,可若自個兒真照她所言重寫一紙,在外人看來,他宋子恒懼內的名頭便真的坐實了。
不過他娘子這番話叫他聽得心頭甚為妥帖,雙手用力將蘇婉抱起來,宋子恒邊回床上邊道:「便是娘子不信,也無甚關係,我自做自己該做的,娘子日後也能見著。」
蘇婉將頭埋在他胸前,沒吭聲,心潮起伏,翻湧不休,片刻後,她整個人都被放到床上,她閉著雙眼,宋子恒將燈吹滅了,眼前一片黑暗,她也沒睜眼,卻實實在在的歎了口氣,宋子恒這三個字,在舌尖繞了又繞。
蘇婉是個隨遇而安的人,自然有著避禍求福的本能,與宋子恒攜手共進,拚一把未來,是她仔細評估過宋子恒與宋家人的品行後選的一條最利於自己的路,若宋子恒發達後仍能對她不離不棄,她又何必叫他冷了心肺,只為自己日後得以全身而退?
她確實琢磨過,自己好好的不作死不出錯,日後宋子恒就是真對柳太傅之女動了求娶之心,想要料理自個兒,她便是拚著蘇大富對宋老爹的救命之恩自請下堂,宋家也沒有不應之理,若那柳太傅霸道些,要將此事捂個嚴實,還宋子恒一個未婚之身,只要宋家願意護她,她隱姓埋名的離開想來也不是難事,只待日後重新開始便是。
可做人總得有點理想追求不是?宋子恒如今對她有意,她也不是完全無心,只是怕日後不好,才想過要遠離。但是,放著未來風光無限的一品夫人不做,跑去荒村野林當個平頭百姓,隱姓埋名的,再慘點或許連爹娘都不能認,她是腦抽了才選後者吧?
誠然,比起前者,後者要安全多了,基本沒多大風險和難度,想做風光的宰相夫人,也得要有那個命去享,可人生在世,哪個選擇不是賭?
從現代社會來的蘇婉,也有著不輸於男人的血性,她在娛樂圈摸打滾爬十幾年,從小透明混到在百花齊放的圈裏擁有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叫她窩窩囊囊的活著,自個兒男人不能要,身分不能要,該替原主盡孝的父母也不能認,她如何能忍這口氣?
蘇婉也不是魯莽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她願意拚一把的最大倚仗,來自於宋子恒的態度,他讓她對未來越來越有信心。
不過現在,宋子恒給蘇婉帶來的不僅僅是信心了—— 還有麻煩,她似乎動心了。
蘇婉沒辦法不動心,她內心是比別人冷了些,外表看著嬌美,卻有一顆不下於男人強悍的心。早些年她能吃的苦、能受的委屈全都受盡了,她一個人沒有背景,經受過各種算計與黑暗,向來沒人幫她,她習慣了一切都靠自己。
而如今,不用她開口,更不用算計,便有個傻子主動將自己手上的一切給她,也不問她是不是需要,有什麼給什麼,能給的都給了,她焉能不動心?
不,宋子恒怎麼會是傻子?他若是傻子,這世上便沒有聰明人了!他看得分明,比誰都知道如何對付她,所以她從來不肯放手也沒想過要給誰的這顆心,漸漸都不屬於她自己了。
蘇婉越想越不甘,賭局才剛剛開始,她怎麼能先把心輸了?心都不在自個兒身上,還談什麼未來,是死是活豈不全靠他了?!如此一想,她心裏頭發狠,逮著宋子恒伸過來的胳膊就是一口。
宋子恒毫無防備,忍不住「啊」了一聲,聲音又清又亮,在這樣的夜裏,忍不住叫人想入非非。
若是有人在宋家院子,便能發現這個聲音一出,四周都安靜多了,幾個屋子裏傳來的細語聲如同被按了靜音鍵,在同一刻消失無蹤。
蘇婉也想到了這裏的房間沒有絲毫的隔音效果,連忙放開嘴,狠狠地瞪了宋子恒一眼,可惜天太黑,宋子恒看不見她眼底的鋒芒,當然她也瞧不見宋子恒已悄然紅透的耳根。
蘇婉能想到的,宋子恒自然也想到了,可是見她只看著自己不說話,便是黑暗中也能感受到這目光甚是灼熱,不由得靈光一閃,頓了頓,頗為羞澀的問:「娘子可是想了……」
蘇婉還沒來得及說話,炙熱的唇便覆了上來,宋子恒氣息灼熱而凌亂,充滿熱情的吻著她,前一秒還心平氣和的男人,這會兒竟如發了春一般,蘇婉只覺眼前一黑,敢情她剛剛那一口非但沒起到絲毫震懾效果,竟跟給他打了支催情劑一般?
早知道就不嘴下留情,狠狠一嘴咬下去,讓他發春!蘇婉惡狠狠的想著,索性張開嘴,順著自己被勾的舌尖,狠狠吸了一口。
宋子恒渾身一顫,只覺得舌尖又痛又麻,傳到全身,刺激得小兄弟也立刻有了反應,緊緊抵著蘇婉那兒。
他平日總覺得自家娘子嬌弱,一點反應便呼痛,第一夜對著他又抓又撓又咬,哭喊得嗓子都快啞了,後來每次也是又哭又笑的,也不知是疼多些還是歡愉多些,但他總算知道自家娘子有多怕疼,因此小心翼翼,生怕她難受,竟是頭一次知道,這事兒不只是溫柔,用了力卻是如此暢快,暢快得他覺得欲仙欲死。
如此一來,宋子恒也沒想起憐香惜玉,兼之蘇婉也用力回應,激情碰撞,他更是覺得恨不得死在她身上,與她抵死纏綿。
雕花的大床,幾乎晃到天明才停下動靜。
蘇婉恨不得一睡不醒,睡到日上三竿時醒來,身下火辣辣的疼,許是磨破皮了,不過身子倒是一片清爽。便是宋子恒給她清理了,她也不會領情。蘇婉忍不住在心裏罵了一聲,看著溫潤如玉的男人,在床上居然這個樣,活脫脫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難怪以後能爬得那麼高。
坐在窗邊桌前的男人聽到動靜,放了書轉過身來,揚了揚眉,聲音一派溫潤,「娘子醒了。」
裝的是一本正經!蘇婉更不想理他,一個眼神也不給他。
宋子恒心下更是愧疚了,昨晚雖說兩人都太過投入,但若他有些分寸,不那麼孟浪,娘子也不至於……傷了那兒。
宋子恒摸了摸鼻子,索性站起身,走到床邊,將蘇婉的外衣取了來,溫聲哄道:「煮了粥還在灶上熱著,娘子起來用一些吧。」
換做蘇婉以前,一頓早餐吃不吃也無所謂,但這幾個月來,生活作息無比的規律,睡覺、吃飯都是按時按點,少吃一餐都不行。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宋子恒一說,她便覺得肚子確實很餓,當下也顧不上置氣,將手從被中伸了出來,冷空氣掠過,不由打了個寒顫。
宋子恒頗有眼色,見蘇婉掀開被子坐起來,忙把她的外衣掀開披在肩上,「天涼,快些將外衣穿上。」
蘇婉穿好衣裳,他又在一旁道:「從岳父家帶回來的火籠,我見娘子喜愛,今兒早上已將柴火燒好了倒在其中,就放在灶旁,娘子起來便可用了。」
真真是小意溫存,蘇婉再大的氣性也被磨掉了,便給了個笑臉,抬腳便要往妝臺走,雙腿卻如灌了鉛一般,又酸又沉重,大腿根部更是一陣火辣,疼得皺了眉頭。
正關注她神色的宋子恒見狀忙問:「可是身體不適?還是……扯著傷口了?」
蘇婉不由白了他一眼。
宋子恒頓時懂了,耳根也紅了起來,猶豫了片刻,道:「娘子還是在屋內歇著吧,我去打水過來為妳洗漱。」
有人服務蘇婉是一萬個樂意,但也猶豫,平日關起來門與宋子恒再如何相處,也無人知曉,真要論起來,那些都是夫妻情趣,可若要擺到外頭去,宋母頭一個饒不了她。稍微一琢磨,蘇婉還是拒絕道:「相公一番美意,可這麼多雙眼睛看著,被誤會便不美了。」
宋子恒也不想自個兒體貼娘子,卻被誤以為懼內,是以剛剛提出為蘇婉代勞也猶豫了許久,然而蘇婉的拒絕卻加劇了他的決心,聽了她的話便一笑道:「娘子還請寬心,爹娘他們一早便出去整田地了,小妹在家,更不會多舌。」
蘇婉聞言再不遲疑了,道:「那便有勞相公了。」
不用出去,蘇婉也懶得梳頭,索性坐在床上等著,沒過幾秒鐘又和衣歪在床上。
宋子恒打了水過來給蘇婉洗漱後又端了粥進來,仍舊是金黃燦燦的大半碗紅薯,見不到幾粒米,蘇婉已經吃習慣了,就著一小碟藕片,吃得也香。
宋子恒將臉盆端了出去,堂屋二娃在那邊探頭探腦,「三叔……」
「怎麼了?」
「三叔,三嬸怎的還未起來?」
「你們三嬸今兒不舒服,不講課了,你們自去寫二十遍大字,給我看過,便可去玩了。」
幾個熊孩子頓時歡天喜地。
蘇婉也一陣輕鬆,吃了早飯,再睡不著,便歪在床上抽了本書看著,宋子恒依舊坐在桌前看書練字。
屋外寒風陣陣,屋內溫暖安靜,蘇婉偶爾抬頭,窗邊的男人脊背挺直,竟是一上午都沒換過姿勢,一心沉浸在書中,便是這份專注與毅力,也註定了他日後必然不凡。
雖然不知道蘇婉上午起來時連地都下不了,但這不妨礙用午飯時宋家懂人事的女人們眼神曖昧的看著蘇婉。
宋母聽得宋小芳道她三哥與三嫂一上午都在房裏,她進去的時候卻見他們都在看著各自的書,便連最後一絲擔憂也消失了,她心道子恒是個克制的,並不像那些個毛頭小子,一娶了媳婦便什麼都丟開了,該看書寫字依然照舊,如此一來,她還擔心什麼?媳婦這麼久還未有個消息,小夫妻平日聚少離多,也不能怪她,難得過年有一個多月能在一塊,自個兒若再叫他們節制,那才是真真兒傻。
宋母只恨不得他們夜夜如此,最好過年就聽到好消息,那便是喜上加喜了。宋母一想著,心頭興奮起來,吃飯時便不斷地給蘇婉夾菜,「子恒媳婦多吃些肉,補補身子。」
幸而蘇婉不知她在想什麼,只一心以為宋母疼她,心下也越發敬重婆婆,倒也是個意外的好結果。
時間如燕子的尾巴,一掠而過,痕跡都未留下,轉眼已近過年了。
這個時節,各家該殺的豬都殺完了,宋母養了三頭豬,一水兒的膘肥肉油,得了不少錢,統統塞到床底下,因著是自家養的豬,也不吝嗇,蘇婉喜歡的豬蹄排骨什麼的都留了許多,便是心頭嘀咕她不會吃,放著上好的肥肉不要,竟愛吃那些硬邦邦沒滋沒味的瘦肉,也專門為她留了一扇。
又因宋家今年在縣裏買的年貨甚是便宜,村裏眾人商量後,那些手頭寬裕的,便央了宋家的牛車借他們也去縣裏,便是出些租車錢也夠划算了,更要緊的是城裏東西新鮮,帶上婆娘兒子走這一遭,夠他們高興到年後了。
一家家輪著來借,到小年前才真正消停,有人去縣裏,宋母便也不客氣,托他們捎了一扇肉給親家。
蘇太太也不白拿,回了兩匹棉布,道是自家店裏壓箱底賣不出去的,再留下去說不得就被那蟲子禍害了,叫親家拿了每人裁一身衣裳過年。
於是宋母她們幾個,除了忙著籌辦過年,醃臘肉灌臘腸,年前還要大掃除,不只是掃地洗地,還要酒將門窗也都洗得一塵不染,那叫除舊迎新,忙完這些一閒下來,便拿著針線縫個不停,要不是捨不得點油燈,她們怕是摸黑也不會停手,左趕右趕,終於在除夕夜前將家裏人的衣裳都做好了。
連宋小芳都跟著她娘忙得腳不沾地,蘇婉卻不用忙,她這才發現教熊孩子竟是一門不錯的差事。
宋子恒原只是叫她打發時間,卻沒奢望過她能將教學工作幹得多好,能給幾個孩子啟蒙便好,然而這次回來後考了他們,才發現連最不耐煩學習的大娃也能將《三字經》背全了,叫他解釋其意竟也說得條理分明,字雖差些,但滿打滿算也才學四個月,能寫出樣子已是不錯了,更難得的是二娃的字跡堪稱端正。
宋子恒由此對蘇婉刮目相看,放心的將教學工作全權交給她,自個兒並不沾手。
宋母見著幾個孫子,連最小的三娃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背書,有模有樣,便叫蘇婉什麼都別管,安心教著幾個孩子便是;至於張氏李氏,李氏習慣性的說些酸話,也不敢當著蘇婉的面說,只背地裏對張氏倒苦水,張氏並不理她,聽聽便過去。
除夕的前兩天,宋子恒安靜看書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原因無他,村裏人都將紅紙裁了來請他寫春聯。
每年都有這麼一遭,宋家村的人上上下下都對宋子恒頗為推崇,連帶著也甚是親近他們一家人,宋家人在村裏的人緣有多好便不多說了,寫春聯對宋子恒而言也不過是舉手之勞,雖然量有些大,卻也不能不幫。
他沒想著收什麼好處,村裏人卻甚是自覺,若是買寫好的春聯,比紅紙要貴上好幾倍,宋子恒不肯要他們的錢,他們要麼塞幾個雞蛋,要麼給豬腳,反正是自家養的豬,豬腳也賣不了幾個錢,倒是聽說子恒媳婦很喜歡,總之沒有空手來的,這讓本有些微詞的宋母都高高興興的,頓時皆大歡喜。
只是苦了宋子恒,宋家村百來戶人家,每家至少兩對大春聯,院門口一對,大門一對,有些家捨得紅紙的,正屋正牆上也要貼一對,其他屋子上的門聯、福字聯,還有各種貼牆上的、樹上的、灶上的,包羅萬象,而且這春聯還不能亂寫,撇是撇,捺是捺,字體要工整對稱,在蘇婉看來,寫一家的都夠嗆了,百來家的春聯都要在這兩日寫完,她很是給宋子恒點了根蠟。
蘇婉愛莫能助,這邊的人都將春聯看作是大事,開不得玩笑,她便是如今書法字有很大進步,也勉強稱得上工整,卻不能給宋子恒分擔,若是被大夥兒發現她一個女人在寫春聯,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不過大娃二娃是宋家村的男娃,若能寫上幾個字,反倒是佳話。
蘇婉便叫他們單練了一上午的福字,然後幫著宋子恒寫福字聯,這個算是最簡單的,而且也不是義務勞動,他們哥倆寫多少張春聯,過年便能得多少壓歲錢,但若寫廢一張,便是一個銅子也沒有了。
半大的小子,在金錢誘惑面前,再無忐忑,挽了袖子便幹起來,托蘇婉的福,他們日後最拿手的便是寫福字了,不過這是後話了。
大娃二娃兄弟承包了大半的福字,也算是幫宋子恒減輕了不少壓力,宋家貼的福字聯便都是出自他二人之手,至於蘇婉承諾的壓歲錢,宋母高興得不成樣子,萬不肯讓她出,自個兒包了厚厚的紅包分給哥倆,便是三娃純圍觀,今年得的紅包也比往年厚一倍。
一家子俱喜氣洋洋的,新年的氣氛甚是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