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78501 《農門繡娘》上
母親早逝,姨娘囂張上位奪走生母留給她的繡莊,
被養在只看重利益的父親跟前,秦蓁自認是個涼薄之人,
她使計與庶妹換了花轎,甘願嫁進貧苦鄉村做農婦,
只為了要奪回繡莊與得到自由,
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繡藝,賺錢根本不是問題,
因此面對大房的欺壓剋扣她也沒看在眼裡,
只是有些心疼她家傻夫君被人當牛做馬的使喚,
原本說好了要和他做對假夫妻,怎知還沒等到和離她就後悔了,
只因他實在讓人放不下,那笨拙又直率的討好讓她忍不住心軟,
為了換得她小姊妹的身契,他不顧危險獨自進山去打虎,
天雨路泥濘,他不想讓她濕了鞋,便一路背著她去趕集,
他的付出與真誠,讓她就是再冷硬的心也被焐熱了,
可她沒想到為了擺脫大房能分家,他竟做出會危及性命的舉動……
藍海E78502 《農門繡娘》下
即便和蕭清羽成了真夫妻,秦蓁也不改其志,
為了奪回母親的繡莊,她和管事林淵走得近,
蕭清羽卻為此和她鬧彆扭,生了重病也不回家,
她本不明所以,直到意外撞見林淵對他撂狠話,才明白自己識人不清,
只是她的爛桃花才趕走換他桃花開,
他大伯娘覬覦李寡婦家的田地,竟然動腦筋要他娶李家女兒當平妻,
藉口奶奶生病要他們夫妻回去侍疾,
一邊找她麻煩、給她穿小鞋,一邊為他和李姑娘製造契機,
而這傻子不僅沒察覺她受委屈,甚至聽信小人言,
以為那李姑娘找回他爺爺心愛的茶具,救了老人家一命……
湘水北流,喜歡看書,瞭解新鮮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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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被掉包的新娘
春風解凍,魚躍冰上。
男人裹著一身加絨的棉質喜袍,染了渾身酒氣,踉蹌走進東廂喜屋裡。
他酒量不錯,只是今日心情極差,喝得過頭了,連村中愛鬧事的青年們,宴席間看他黑沉臉色,都沒人敢來鬧洞房。
聽到木門吱呀開關的聲音,屋子裡隨之吹進冷氣夾雜微醺的酒味,坐在拔步床喜被上的秦蓁微微攥緊了手指。
蕭清羽斜倚在牆板上,遲遲不走過去,冰冷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器物,盯著坐在床沿的新娘。
大伯娘收了秦家十兩的嫁妝,自家還不用出彩禮錢,就答應這位秦家二等丫鬟嫁過來了。
從頭到尾,家裡人沒問過他的意見,到了昨天才通知他,今天就草草辦了婚事。
村裡經媒人介紹,長輩定下,男女本人沒見過面就嫁娶的也有,只是他不甘婚姻這等關乎終生的大事,成了銀貨兩訖的買賣,他也不是非要娶個什麼青梅竹馬……罷了,他也沒有青梅。
蕭清羽混沌的想了會,再看看新娘子,踏著新做的皂靴走了過去,揭開繡鴛鴦蓋頭的剎那,入目的人兒驚豔到了他,下巴微尖的小臉上嵌著一雙黑葡萄般的杏眼,肌膚如雪,潤唇像山中初結的朱櫻,口脂下透著晶瑩的粉色……城裡連丫鬟都這麼好看嗎?
初一驚豔後,蕭清羽目光往下移,皺眉看到了姑娘束緊的纖腰,一雙瑩白的手,骨骼纖秀,瑩潤無瑕,像一汪水做的。他內心發出一聲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喟歎,城裡丫鬟都不幹活的嗎……
對農家漢子而言,能幹還是比好看實在。
蕭清羽上下打量,無意中問出一句,「妳真的是秦瑟,秦府的丫鬟?」
「我不是。」
「……」他就隨口那麼一問,還真不是?
秦蓁同樣打量著眉清目秀的男人,覺得情況比她預料中好,她一臉平靜的站起來,微微仰視他,「蕭清羽,我是秦瑟的姊姊,秦蓁。」
蕭清羽驚得酒醒了幾分,回憶了一番秦瑟的狀況,媒人來時是有介紹的,他怎麼不知道秦瑟還有個姊姊?
秦蓁換了種說法,介紹自己,「我是秦府的大小姐,秦瑟對外是秦家的丫鬟,實際是我父親同家裡姨娘生的庶女。總之,既然我到了這裡來,」她打量了一眼簡樸的屋子,「那麼秦瑟應該與我交換,被我姨娘嫁去了沈家吧。」
在她自稱秦家大小姐時,蕭清羽才想起秦蓁這個模糊的名字,正是秦家大小姐!蕭清羽昏醉的意識完全清醒,不可置信的後退了兩步,他怎麼把秦家小姐娶回家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除了驚訝就是疑惑。
秦蓁扭了扭僵了一天的脖子,逕自走到桌邊,給自己先倒了杯茶水。
蕭清羽看到下意識想抬手阻止—— 自尊心無端作祟—— 那茶杯有缺口,茶葉是大伯娘買來走過場的劣質粗茶,大小姐說不定會嫌棄得吐出來。
秦蓁細細品了口茶,茶味實在難以下嚥。她重新倒了杯白水喝,評論道:「很甘甜的水。」
蕭清羽鬆了口氣,走到她面前,「妳還沒回答我的話。」
「容我想想……我生母在我四歲時就去了,姨娘掌家後,想把庶女給扶正,就借這次機會給花轎掉了包,讓她女兒嫁去了赫赫有名的沈家,讓我代替秦瑟來到這裡。」
「就這樣?」
秦蓁坐在屋裡唯一一把圈椅上,揉了揉額角,模樣有些無辜,「我也是受害者,哪裡能知道更多事情。他們下了藥,我半途醒來才發現不是去沈家的路,而是一片田野,就猜測到是姨娘幹的好事了。」
蕭清羽無法接受,「妳這麼渾不在意,不哭不鬧,就進了這片農莊?」
「事情已經發生了,花轎進了門,我已然是蕭家的人,哭喊有什麼用?讓所有人知道我被掉包婚姻的笑話嗎?」秦蓁自嘲的道。
得知事情真相的蕭清羽卻受不了,他一拳擊在牆上,牆面發出巨響,對這樁十兩銀子交換來的婚姻他已然很不滿,臨了新娘子還被掉包,他的人生大事被別人戲弄得像一場笑話!
這男人的表現大大出乎她的預料,秦蓁抿住唇角的笑意,「蕭清羽,你很喜歡秦瑟嗎?」
「面都沒見過,何談喜歡。」蕭清羽火氣無處撒,但對大小姐的口吻尚算克制。他知道她也是不情願的,不能對她發火。
秦蓁杏眼微挑,「那就是對我不滿了?」
蕭清羽本不欲說傷人的話,想到她是要陪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忍不住挑刺,「妳會耕田嗎,能挑水嗎,那雙手幹過粗活嗎?」
鄉村裡談到那些新媳婦,都是攀比誰幹活強,能生兒子,他看大小姐一樣都不達標,要是以後洗件衣裳都不會,村裡人該怎麼笑話他。
秦蓁暗翻白眼,你不如去娶一頭牲口!
不過他的不喜正合了她的意。略去心中的腹誹,秦蓁從喜服廣袖中掏出一封她親筆寫的和離書,誠摯道:「蕭清羽,無論如何這件事是秦家的不對,連累到你。我不會纏著你不放的,這一封和離書在你進屋之前我已經寫好了,不過我想請求你件事,現在和離的話村裡人會對我議論紛紛,讓我沒法在雲山村立足,等我先在這安家一段時間,賺夠了錢,屆時會連在這生活的費用一起付給你,行嗎?」
蕭清羽萬萬沒想到,竟有女子敢主動提出和離!看來人家也瞧不上他這個農夫,才會如此果決。
和離就和離吧,大小姐除了好看之外一無是處,怎麼過一輩子,但不是現在和離,剛成婚就把人趕出去,大小姐會被唾沫星子淹死。小丫頭腦子倒很靈光,換做村裡那些姑娘早就哭天喊地、不知所措了。
操辦了一天的婚事,蕭清羽有些倦怠,不欲再多問,答應之後,考慮到屋裡只有一張床,看著拔步床乾瞪眼。
既然都覺得這樁婚事是場鬧劇,他們就是各不相干的人,怎麼能睡一張床?
「妳睡床,我睡地上。」蕭清羽大步走向壁櫃,去取另外一床薄棉被。這也是用來撐場面的,大伯娘說一間屋用不了兩床被子,沒準備有多餘的。
秦蓁說道:「我是客,怎麼能把主人趕到地上去,一兩日還好,長期了可不行,叫我怎麼睡得安穩。」
女子溫婉懂事的聲音令蕭清羽憋了一天的悶氣舒緩了些,他皺眉,口氣很輕的道:「那怎麼辦,我還能讓妳一個女人睡地上嗎!」
秦蓁盈盈一笑,「你真是個好人,我就更不願佔便宜了。不如我們比一比,誰贏了誰睡床,這樣就不用你推我讓的了。」
秦蓁轉了轉漆黑的眼珠,打量房中能用的東西。
蕭清羽被誇得有些飄,城裡人太會說話了。
牆角邊站放了幾個箭筒,裡面插滿了箭羽,想必蕭清羽平時愛好打獵。秦蓁眼前一亮,走過去,拿起這個跟投壺異曲同工的玩意,「就這個吧,投壺玩過嗎?站到兩到三丈遠的距離,誰投進壺裡的箭多,誰就睡上面。」
蕭清羽走過去看,無語道:「妳那細胳膊,跟我比這個?」
這男人三句話裡兩句都在嫌棄她,秦蓁嘟嘴,挽起了垂落的嫁衣袖口,「就這個!休要瞧不起人,待會睡地板可別說我欺負東道主。」
蕭清羽不欲和她做口舌之爭,他拿來燒了一截的木炭,在地面畫了兩條界限,兩炭線之間相隔兩丈餘遠,一端是佇立的空箭筒,另一端站著比試的兩個人。
「蕭清羽,你沒使勁兒,別以為我看不出來……」
「妳力氣大行了吧,沒見過妳這麼力氣大的姑娘。」
「投射得太遠了,你故意的!」
「妳就乖乖睡上面吧。」
「不行了,手好酸……」
趴在屋門口聽壁腳的兩位老人,掩嘴樂著回屋了。
孫兒整日不是種田就是打獵,加上今兒一整天都沉著張臉,他們害怕洞房進行不順利,披衣起床過來偷聽,沒想到動靜鬧得挺大。
壓根不知外面有人誤會了,秦蓁漸漸體力不支,被讓著,玩下去沒意思,就結束了遊戲。
一刻多鐘的時間裡,蕭清羽投進了五支木箭,她七支,最後,秦蓁將滿地的亂箭收拾乾淨,去了床邊坐下,解頭上繁瑣的首飾。
蕭清羽走到桌邊要吹燈,忽然看見了那封和離書。他看了會,面露一陣古怪神色,最後將和離書折疊好,塞進家裡人不會來翻的箭筒裡。
裹著一床單薄被子睡覺,蕭清羽攏著被子,腦海中浮現大小姐跟書法家一樣娟秀柔美的字跡。
大小姐定然對琴棋書畫更在行,為什麼要跟他比投壺?不過要是真比那些文謅謅的東西,他又該怎麼辦,他一個字都不識得。
清冷的月光斜照進拔步床頭,蕭清羽側著身,仰望著床頭隆起的身影,心中對成婚的感覺茫然。就多了一個人而已,好像沒什麼不同。他閉上眼睛,還是想想明天該幹哪些農活吧。
怕家裡人知道他們的尷尬關係,即使秦蓁不是秦瑟的問題要說,但決定和離的事過於駭然,兩人都沒打算說。
隔天,秦蓁怕被人瞧見凌亂的起床模樣,很早就醒了。
秦蓁摸著黑,躡手輕腳的穿戴好衣裳,就靜靜坐在床頭,只等男人醒來,一塊去給長輩敬茶。
昨晚屋裡光線暗,又礙於女子的矜持,秦蓁不曾好好打量過這個男人,只覺得他身姿精壯挺拔,投壺和鋪棉被的動作很利索,那是一種骨子裡透出的靈動勁兒,不像府裡的下人,跟木偶一樣。
晨光熹微,秦蓁坐在床頭等候了片刻,見男人遲遲不醒,探究的目光就慢慢移了過去,只見面容俊逸的男人裹在灰撲撲的打丁棉被裡,恍若一件精緻的玉雕放在了劣跡斑斑的鏽缸裡,稜角分明的線條沿著下頷到脖頸延伸到起伏的胸膛,呼吸輕淺,隨意橫著的手臂,都讓人感到骨子裡透出一種富有朝氣的力量。
還記得前段時日,姜姨娘大抵是怕她哭鬧逃跑,把事情鬧大,影響到秦瑟,曾去她房中若有所指的暗示過一通,其中一條她記得是姜姨娘誇獎蕭清羽的話,說那真是雲山村天地靈氣蘊養出來的人兒,打著燈籠難找的好夫婿,如今看來,前半句不算誇張。
又過去了一刻鐘,怕爺奶那邊久等,冠上她新媳婦晏起的名聲,秦蓁猶豫著要不要叫醒男人。
就在這時,蕭清羽自己轉醒,睜開眼睛,他看到床上坐著的漂亮女子,茫然了片刻。哦,他已經成婚了,準確的說,成了個假婚。
「你醒了啊,我去外邊等你,我們一起去給爺奶敬茶,你先洗漱吧。」
她正要走,蕭清羽已坐起來盤著腿,叫住她,「敬茶倒是其次,出去之前得把妳跟秦瑟調換的事先說清楚,爺奶年紀大了,他們看到妳變了個人,肯定會嚇一跳。妳先等著,我去跟他們說。」
秦蓁進退不是,嗯了聲,走到一旁的窗戶邊去了,背對著他。
家家戶戶的雞鳴喚醒了整個村子,透過這個窗戶可以看到後院的菜畦,有黃瓜、絲瓜、豇豆……都是春季時令的蔬菜,它們不像躺在家裡廚房裡一樣乾乾淨淨,纏繞著繁密的藤莖葉子。秦蓁低頭望了眼自己沒碰過農活的手,有些茫然。
等蕭清羽回來叫她時,秦蓁理了理絲麻做的粗布衣裳,跟他去了堂屋。
她剛踏進門,就被一個婦人撲上來握住她的手,「天吶,怎麼會有這樣的父母,壞了閨女一生的幸福,這可是婚姻大事!好在我們蕭家是個家底殷實的,不曉得秦小姐肯不肯留下?」
長幼有序,秦蓁先對婦人微笑示意,繼而走到兩位老人家面前請安,「爺爺好,奶奶好,我是秦蓁。清羽已經將我的事告訴你們了,你們還有不懂的,可以問我。」
關於這個家,她自己知道不少。爺爺叫蕭振,奶奶馮氏,大房是蕭弘光、周氏夫妻,育有備考舉人的秀才兒子蕭書翎,十六歲,和她同歲,還有個女兒蕭含玉,十三歲。
二房就只有蕭清羽孤零零一個,父母皆早逝,他是孫兒輩中的老大,十八歲。
雖然姜姨娘不敢說蕭清羽壞話,她兀自揣測,這有些孤煞的命,是蕭清羽十八歲還沒娶親的原因之一,否則他會打獵手藝、皮相生得好,這個年齡早該做爹了。
她接著又一一向大伯、大伯娘問好。
至於蕭書翎和蕭含玉該是來拜見她的,不過聽了這樁離奇的掉包事件,也不知該不該叫她嫂子,愣在原地沒作聲。
蕭振敲敲桌面,「坐下說吧。」
秦蓁和蕭清羽挨著坐在一側的椅子上,中間隔了張沒上漆的花梨木方几。
秦蓁有丁點兒緊張,不過蕭家人好像更緊張,鄉下人說話實誠,馮氏開口就安慰道——
「孩子,這兒,妳怕是住不慣吧。誒,我們女人命苦,嫁了人,一生就定下了,妳怨也沒用了,好好留在這兒,短缺什麼,我們家想法子給妳補。」得知人家是城裡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馮氏生怕照顧不周。
蕭振也是如此擔憂惶恐,一貧一富,一扇隔閡的大門無形間立了起來。
秦蓁眼睛微瞇,暗自揣度,這家人這麼友善嗎?要是知道一些事情後,不知還會不會這個態度。
她正琢磨該怎麼回答這番好意,周氏就笑著插嘴,「娘這是哪兒的話呢,秦蓁可是秦家的嫡女,會任由一個小妾算計不報仇嗎?秦蓁,妳爹待妳如何啊,不會任由妳被欺負吧?」
周氏眼睛散發著兩束貪婪的光芒,這話也其心昭昭。秦蓁垂眸,為人子女不該在外道父母的不是,她避重就輕回道:「我爹是個和善的人,他也是個精明的商人,不會把事情搞得糊裡糊塗,想必這兩天會來找我說清楚。」
「哎呀,可不就是這樣嗎,到時妳又能當回秦家小姐了。雖然陰錯陽差,妳可上外面打聽打聽,我們家清羽是村裡最孝順最能幹的,一定配得上妳,這可真是歪打正著了!」周氏掩飾不住笑意,邊拍巴掌邊笑,這是娶了一座金山回來啊!
秦家經營茶葉、絲綢刺繡一類生意,在阜陽縣乃至整個金陵城都是商家中的翹楚,聞名遐邇,從她一聽侄兒說這樁事,就知道這次不止得那十兩銀子,老天給了蕭家更大的一份禮物!
腦子不停盤算的周氏忙叫一雙兒女過來喊大嫂,給她奉茶,恨不得將這樁婚事釘得死死的,讓秦蓁沒有反口的餘地。
這一個上午幾乎都在周氏的阿諛奉承下度過。
午飯蕭家居然殺了一隻母雞,周氏叫蕭含玉去後院裡多摘些蔬菜,跟辦宴席似的做了六菜一湯。
要知道蕭家的勞動力只有蕭清羽和一個年邁的蕭老爺子,蕭弘光是在私塾教書的文人,平日即便早歸家也不下地的,所以蕭家的吃穿用度尚需儉省,像這類豐盛菜色需是逢年過節或者老人家過壽、辦喜事之類才有的。
周氏並不心疼,只想把秦蓁伺候周到,屆時她就能跟著沾光,等當上了名商之女的大伯娘,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
吃得肚子有幾分飽,秦蓁想找些事做做消食,看到蕭含玉在推磨,就過去想幫忙。
這個家還挺重男輕女的,蕭書翎一個年滿十六的男子不來做這重活兒,卻要一個女孩去做,無非因為蕭書翎是蕭家看重的寶貝疙瘩,蕭家只讓他念書寫字等著考功名,其餘一概都不讓他做,吃完飯也只讓他自己去散步,不讓他沾染任何農活。
可她手剛抵上磨子推杆,就被一道驚詫的聲音叫住。
「別動別動!秦蓁啊,這哪兒是妳能幹的活,」又是周氏,風風火火跑過來,將秦蓁拉走,並厲聲訓斥了蕭含玉,「臭丫頭還有沒有點眼力,人家大小姐跟妳這身糙皮子能比嗎,刮擦到人家矜貴的身子我們可賠不起!」
「大伯娘,別說含玉了,是我自己湊上去的。我也是家裡的媳婦了,幹活是應該的。」秦蓁搖晃她的手,讓她別說了。這是她親女兒都捨得這樣說,看來真相揭露以後,休想指望這個人還待她這般客氣。
「喲,秦蓁真懂事!行了,這裡什麼活都不用妳幹,妳就回房休息,要不就出去走走,認認人。」
蕭含玉不領秦蓁的情,被娘臭罵一頓憤然不已,趁周氏轉身就對秦蓁做了個鬼臉。
秦蓁沒辦法,自己在這裡確實太多餘了,她就回了東屋後院,蹲在菜畦邊上,兩手撐腮發著呆。
第二章 大小姐入農家
一早上就這樣恍恍惚惚過去了,沒有她預料的艱苦與蕭家人的冷漠,而是在一種虛幻的吹捧中度過了。
這裡沒有「採菊東籬下」的菊花,「畫闌開處冠中秋」的桂花,「曉迎秋露一枝新」的紫薇花,高雅的生活逸趣都變作生活中所需要的實在糧食,青菜葉子味彌漫在空氣中,透著一股淡淡的苦澀。
發了會呆,秦蓁還是想找些事情來做,就去屋裡搜刮蕭清羽的衣服來洗,她帶來的衣服都是乾淨的,暫時洗不到。
後院的井沒有安轆轤,光提起厚重的木桶放到井裡去時,秦蓁就感到有些吃力,等木桶在井底吃滿了水,她徹底抬不上來了……
秦蓁將繫著水桶的麻繩另一端在纖嫩的手臂上纏繞幾圈,勒緊自己的皮膚,扯著繩子往上生拉硬拽。
拉不上來,秦蓁轉個身將繩子坎在肩膀上,朝井口的反方向,使出吃奶的勁兒往前拉,臉正憋得發紅,屋子轉角驀地走出來一個人,這副模樣太狼狽,當即嚇得她滑脫了手,身子反被繩子往後拽。
「喂!」蕭清羽快步疾跑過去,單手攏住秦蓁的腰,另一隻手拉住往下掉的繩子,等秦蓁穩住後就鬆開她,兩隻手去拉繩,三兩下將大木桶給拉了上來。
盯著滿滿的一桶水出了會神,蕭清羽拿起大小姐被磨破皮的手腕看,「受傷了啊,我房裡有藥。」
秦蓁抽回自己的手,一臉氣鼓鼓,別過頭看向遠處。
蕭清羽微愣,繞到她身前,抬腳踩在井沿邊,「大小姐,還要我拿藥出來給妳敷?」
秦蓁沒說話,淚珠子一顆顆滾了出來。
或許是大小姐昨晚投壺的英勇形象還印在腦海裡,蕭清羽覺得跟她開開玩笑也無妨,誰知這就哭了。「我……對不起,真疼了?妳別哭,站著別動,我去給妳拿藥。」
秦蓁扯住他袖子,搖搖頭,「我就是覺得好狼狽好丟人,你就不能不出現嗎。」
「我要是不過來妳就掉井裡了。」蕭清羽環著手臂,不明白大小姐的古怪心思,「再說這有什麼好丟人的,我有時去山上刮了一身的傷回來,妳這點小傷,比起我的來算什麼。」
秦蓁低著頭,哭腔還是很重,「不是這個意思……我連水都打不了,以後豈不是得渴死。」
洗衣燒飯什麼都要用水,她還想踏踏實實在這裡過一段日子,現在連最基本的都做不到。
看向那一桶滿滿當當的水,蕭清羽無聲的笑了。
等秦蓁抬起頭時,他忽然靠得極近,近在眼前,長睫刷到她臉頰,像是還要前進在她耳邊說什麼,然而被她這麼一盯,就停住了。
兩人對視片刻,呼吸淺淺拂過對方。
從未跟異性相處過這麼近的兩人,心口均微微一跳,下一刻,默契般的往後拉開了距離。
這是一種本能的、胸中鼓塞又不知所措的行為,心頭微微發癢的感覺難以捕捉的一閃而逝,他們均是沒有母親的,秦蓁的父親又沒有管過她,什麼男女之道夫妻之道壓根不懂。
蕭清羽本想調侃大小姐一通,經這麼一下,他開口變得老實起來,「大小姐,妳看看那水桶有妳人的一半大,還是盛滿的,妳能提起這麼高,已經驚到了我。」他看到她有些微紅的臉頰,別過自己也有些莫名發熱的臉,「那水桶全家只有我一個人用,我每天都會把廚房裡的兩大缸水裝滿,妳要用水去那裡取就是了。」
秦蓁鬧了個大紅臉,原來如此。
蕭清羽想了想,怕她自己隨時要取水有特殊需要,又道:「如果妳非要自己取水,用大木桶裝一半,或者去廚房拿小木桶過來裝,幹麼非要冒把自己拽井裡去的險,是吧。」尾音染上調侃的意味。
秦蓁羞憤欲死,讀了些聖賢書何用,遇事如此不知變通。她乖乖承受他打趣般的教誨,沒有還嘴,轉而問道:「家裡不是只有你幹活嗎,你不下地,怎麼在這?」
蕭清羽不答,臉色有些不自然,收斂那副調教大小姐的乖張表情,背轉過身,拳頭微微的攥住,「妳為何對我家的事這麼瞭解?」
浮動的雲飄過一團,遮擋住白日的盛光,驀地在男人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秦蓁心思一動,想必這話觸動了他不可窺見的傷痛。若說自幼失怙是他一直沒成親的原因之一,那勞動力薄弱這由頭,還得排在前首。
聽姜姨娘介紹過,蕭家共有八畝水田六畝旱田,儘管秋收活重時會雇短工,平日裡收紅薯洋芋花生什麼的,都是落在蕭清羽一人頭上,更不用說農家還有其他一大堆重活雜活。
今日看到那一家老老少少,也就蕭含玉幹點活,她都有些發怵以後該怎麼合算做多少農活。
「我姨娘提起過,她約莫早就策劃好這樁事,經常在我耳邊念叨你的好。」秦蓁漆黑的鹿眸透著溫順,不敢提隻字內心的想法。
他的好?蕭清羽自嘲的哼了一聲,莫名想到若是以後大小姐要是聽到村裡那些閒言碎語……聽到就聽到吧,她和離的算盤早就打好的,哪會在乎他的名聲如何。
蕭清羽眺望了眼遠處的蒼翠青山,覺得日頭尚早,不出去做點事浪費了,同她商量道:「大伯娘說第一天新婚我該陪著妳,我看妳這沒什麼要緊事,我先出去了?」
秦蓁正想摸索下家裡大小事務,不想人跟著不自在,看到自己笨手笨腳的,遂點點頭,「你去忙你的,我也有事要忙,農家哪有閒月。」
等人離去後,秦蓁怕周氏遇事咋咋呼呼的,沒敢去問人,自己去尋了皂角粉來。
孟春蕭冷,三身衣裳洗完,秦蓁一雙手十個指頭被凍得發僵發紅。
洗完衣裳,秦蓁到處走走停停摸索了一段時間,整個蕭家是用籬笆圍起來的長方地段,堂屋後連著的主屋是蕭振和馮氏所住,西屋住著大房,挨著的左右兩間偏房住著蕭書翎跟蕭含玉,東廂只有蕭清羽一個,旁邊連接廚房和倉庫。
秦蓁又去廚房轉了轉,褊狹的屋子,三個人站著都轉不過身,放調料的壁櫥一目了然的釘掛在牆壁上,秦蓁走過去隨意拿起幾個瓶子看,手裡正持著一個棕色瓶罐,瓶口縫隙處散發醉人的汾酒香,背後一聲尖叫冷不丁嚇到了她,手滑脫,瓶子砰的摔落在地。
瓶罐牢實,沒有摔碎,但裡面的酒水流了出來,淌得滿地。
「秦蓁!妳怎麼鑽廚房裡來啊,是不是餓了,餓了大伯娘給妳做吃的。」周氏忙不迭走上前,蹲下身去把酒壺撿起來。
「對不起,這酒……」
「嗨,沒事兒,不就一壺酒嗎。來來,跟大伯娘出去,好多人想見妳咧。」周氏親熱的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出去。
晌午的功夫,她出外逛了一圈兒,逢人就說了新娘弄錯的事情,得知蕭家居然迎娶了城裡秦家大小姐,村裡人豔羨萬分!
秦蓁進廚房打個轉的功夫,沒想到庭院裡被周氏帶來這麼多人,大多是女的,要麼是沒有勞動力下地的老爺爺,也來湊熱鬧,烏壓壓的人群碎語連篇。
「你們退後些,可別擠著我家大小姐咧!看吧,多標緻的人兒,我們老蕭家真是有福氣。」周氏直勾勾的眼神把秦蓁當一塊金子似的盯著,話外意思可不止標緻那麼簡單。
有的人嫉妒蕭家撿了這麼大的便宜,挑唆的問:「秦家小姐,既然曉得自己嫁錯了,怎麼不去找里正,先去別的屋子住一晚,等妳爹來主持公道?這住過一晚就……誒,不好分了呀。」
「分什麼分,王婆子妳心術不正想毀我侄兒姻緣,再多說老娘撕妳的嘴!」周氏立即給罵了回去,就怕秦蓁動搖。
王婆子白了周氏一眼,哪裡不曉得她的小九九,怕毀了她自己的富貴夢吧。
年輕時就念叨著自己丈夫以後要出仕,自己當官夫人,盼了半輩子,沒得結果,又盼望到兒子頭上,現在抓住了秦蓁這條捷徑,可不得綁死咯。
秦蓁斂眸,無半分端高姿態,沉靜模樣,溫聲回答那婆子的話,「王婆婆,這件事並非與我妹妹坐錯了轎子那麼簡單。來時,我姨娘安排的喜娘就告訴我,我的名字已經出現在了蕭家家譜上,再有,昨晚那轎子抬我過來就走了,荒郊野嶺的,入蕭家也比走丟了強啊。」
眾人聽得點頭稱是,道這姑娘是個冷靜聰慧的,也是個沉著堅毅的孩子,要換做旁人,一段佳偶天成的聯姻,該去夫家繼續過好日子的,突然被庶妹替了去,自己嫁到鄉野山村來吃苦,簡直是一場慘絕人寰的災難!
又有好奇者拐彎抹角的打聽,秦蓁和蕭家大小子圓房了沒,秦蓁不知如何作答,只垂眸不語,這種事新媳婦不答也是常理,他們就沒厚臉追問。
「秦家小姐,那等妳爹來以後,妳是回家住還是留在蕭家啊?在這種地方住得慣不?」
聽了這麼多繁雜的無聊問題,秦蓁眸子一清,藉機表達自己的心意,「既已嫁人,自該在夫家住。不僅住,農婦們要幹的活,我也不會落下。說句羞人的話,姑娘嫁人後的日子,才是女人一生真正的開始,至於娘家,很多事情都是我無法插手的了。」
周氏眉心一跳,這話怎麼說得像跟娘家毫無瓜葛似的。是她想多了吧,嬌滴滴的小姐怎麼忍受得了農家的粗糙,等真的受不了時還不得尋求娘家的幫助。
對於刁難的問題,秦蓁能講道理的就講,講不通的乾脆冷諷的一笑置之,大多鄉鄰還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便於她這個新婦熟悉人。
她溫和的態度又不會讓人欺負的利索性子,即便剝開秦家小姐這層身分,也讓眾人稱讚連連,是個得體大方的好媳婦。
秦蓁談吐得體、從容優雅,又能應對那些尖利之人,周氏也越看越滿意,當然更看重的是她的身分。
許是怕她鬧事,上午剛送走村裡來打探的一撥人,下午還不到酉時,秦家的人便來了。
秦文柏一身緙絲雲紋錦袍,頭戴珠鑲玉冠高高束起,而立之年的他光風霽月,五官俊朗,有南方商販特有的文雅雋氣,眼波裡時刻閃爍一絲探究的精光。
秦文柏身邊跟著一個細眉細眼的婦人,就是姜姨娘,姜如巧。
「哎喲,商人老爺來了,快請裡邊坐!」周氏左盼右盼,沒想到這麼快把財神爺給盼來了,第一個衝到面前來打招呼。
緊跟著蕭振和馮氏也出來相迎,看到仙家般的人兒踏足這片黃土地,一時愣得口不能言。
蕭振作為一家之主,強自穩了穩精神,熱情往裡邊引路,「親家老弟,快進屋坐吧,外邊冷,堂屋裡燒了炭火。」
秦文柏只等著女兒,不跟陌生人說話,一雙手揣在馬蹄袖裡,隨著他煩躁的環視打量,腰間掛的兩只白玉環叮噹作響,厭惡的表情好像嫌棄這裡的空氣都是髒的。
姜姨娘就自在多了,看到蕭家跟秦家的巨大落差,心情只有好上加好,樂呵的打量著這貧瘠的一切。
「爹連身上掉下來的骨肉都捨得算計,現在只是高抬一下你的貴足進這屋子,還要爺奶求你們嗎?」秦蓁自東屋裡走了出來,出口便帶了淡淡的嘲諷。
姜姨娘冷睨向牙尖嘴利的丫頭,看到她昔日一身高貴華服成了粗布麻衣,那眼角的怒氣霎時間也慢慢轉變成了笑意。
在這件事上秦文柏自知理虧,皺眉看向灰撲撲的堂屋,沒有多說什麼,邁著雲頭氈履走進了屋子。
周氏仔細的打量兩人身上的每一樣物件,從縫製衣服的金絲線到腳底動來動去的平底鞋子,眼泛貪婪之色,等眾人進屋坐下,她熱絡的給兩人奉茶,是今兒早上特意去村裡有錢農戶家買的上好雀舌。
她自言自語了半天,又是介紹茶又是介紹自家一些亂七八糟的話,末了又記起那雙平底鞋,忍不住笑著道:「城裡的老爺都穿高靴吧,這天冷,走過來泥巴路又多,怎麼不穿靴?」
可惜家裡兩個有學識的,蕭弘光去了私塾教學還沒回,蕭書翎也回了城裡書院念書,否則定嫌丟臉的喝斥周氏。
姜姨娘咯咯的笑,樂意給她解答,「妳連這都不知嗎,本朝庶民禁穿靴,我們秦家再有錢也是個商戶,排在工後邊,可享不得士子的福。」
從商鞅變法後,士農工商的等級劃分迄今流傳了千年,穿靴的規矩又是當朝定的,眾所周知的事,姜姨娘好笑這周氏蠢得連尋常白丁都不如,間接的笑話秦蓁嫁到了一個傻子家庭。
周氏暗暗咬牙,他們家的錢都花在兩個讀書人身上,哪裡提過買靴穿的事。
丟了臉的周氏終於偃旗息鼓,沒再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姜姨娘看夠了這家人出醜,悠哉悠哉的開始說起正事,「秦蓁,我看妳跟他們一家相處挺融洽的,看來這樁婚事歪打正著了不是,真是天賜良緣啊!」
來時她還怕秦蓁會哭喊撒潑,甚至等不及跑回秦家質問他們,於是才第二天就匆匆攛掇丈夫趕過來了,這丫頭眸中藏著憤懣,好歹沒有大哭大鬧,情況算是好的。
想一句話就揭過自己的罪行?荒唐至極!秦蓁直起脊背,那身褪去光彩的粗布並沒能蒙蔽她如竹般清雅脫俗的氣質,她烏沉的杏眸帶著不符年齡的堅韌,「且不提蕭家,姜姨娘做出這種毀人姻緣、頂替婚事的缺德事,於法於情都不容,難道一句笑鬧話就妄圖搪塞過去嗎?爹你呢,任憑姨娘擺佈,欺辱你的女兒,你不怕夢裡夢到我早逝的娘,惶恐如何同她交代嗎!」
犀利刺耳的話語將他們口蜜腹劍的偽裝血淋淋的撕開,在座之人無不感到恐慌。
姜姨娘臉色突變,擦了幾層的脂粉都遮掩不了臉上扭曲的褶皺,她又笑又氣,指著秦蓁,「瞧瞧啊,真是個沒良心的東西,枉我們還抱著歉意來探望妳,擔心妳吃得不適穿得不暖,既這樣厭惡我們,以後就不要來往了。」
來的目的還沒說出口呢,讓這丫頭倒打一耙,看今天過後,她還怎麼硬氣得起來!
我的乖乖!她的金銀玉器,她的洗腳丫鬟,一樣樣兒彷彿從眼前飛走。周氏眼皮子猛跳,朝秦蓁使眼色,「侄媳婦,好歹也是妳長輩,說話軟和點兒。」
秦蓁恍若未聞,站了起來,冷諷的眼神從對面到自己身上梭巡,「你們身上是綾羅錦緞,我身上又是什麼,走出去給人瞧,誰能猜到我是你們女兒。姜姨娘不止今日兩手空空來的,為我備在轎上的衣服就是這個,既然做了,就不要假心假意當笑面虎,待城裡人得知成為沈家少夫人的是秦瑟,你們的醜陋心腸以為還能瞞住所有人嗎。」她知道他們來的目的,既然最後都是那個局面,她不吐不快。
撕破了臉皮,姜姨娘也不屑再裝下去,拍桌冷笑,「是又如何,風水輪流轉,我和秦瑟母女倆窩囊了半輩子,今日終於輪到妳了。妳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現在就是鳳凰落窩成麻雀,我女兒飛上枝頭變鳳凰,這都是鐵打的事情。秦蓁,妳以後就窩在這小山村裡,當一輩子農婦吧!」這大概是最後一次見面,她也忍不住一吐為快!
「都扯到什麼地方去了。」秦文柏不悅的打斷她們的爭吵,既然狠下了心,早日把事情說清楚走了就是,這破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秦蓁斂眸不語,該揭穿的話都說夠了。
「我們今天來找妳是有兩件事,秦蓁,爹記得半年前從繡坊出走的幾名繡娘,有幾個叫雲霜、紀昭的……她們跟妳一塊長大,妳同她們親如姊妹,最近這段時日,可否還和她們有書信往來啊?」秦文柏用比較柔和的聲氣問她,對她先前指責的話語亦未感到憤怒。
一個成功的商人知道,在還想從他人那掏取利益前,是不能得罪那人的。
第三章 渣爹斷絕關係
秦蓁眸光微動。
杭蜀繡莊是金陵城數一數二的經營絲綢生意的繡莊,在十二年前,她娘白蕙蘭還在世的時候,其風光無人可比,生意如日中天,連當地官紳都愛去秦家串門子。
之所以這麼紅火,是因為她娘來自西蜀地區,得那裡地道的蜀繡真傳,她嫁到多以蘇繡、湘繡為主的南方,帶來的蜀繡可謂百花叢中一枝獨秀,其他刺繡當然也各有各的妙,不過她娘得了地利之便,難得的蜀繡在這片江南水鄉顯得出類拔萃,開了三年繡坊就達到聞名遐邇的地步。
然而在杭蜀繡莊最火熱的時候,她娘得瘧疾去了,幸而她娘有慈善大方的心腸,遇見天賦極佳的人就收為徒弟,剛剛她爹提及的雲霜、紀昭,就是她娘養在身邊的兩個孤女,以徒弟自居,她們懂得感恩,不僅在她娘去後繼續維持杭蜀繡莊的生意,還待她如親妹妹般照顧。
一直到半年前,秦文柏聽信姜姨娘的蠱惑,將整門繡莊生意交給她,那繡莊白蕙蘭臨終時有遺言,是要給女兒秦蓁做陪嫁的禮物,卻被姜姨娘奪了去,而且姜姨娘對繡莊並不熟悉,是個門外漢,將繡莊搞得烏煙瘴氣,於是一直忠心於夫人的幾個徒弟都寒了心,紛紛四散,去找別的出路了。
自此,餘蔭庇佑、勉力維持的杭蜀繡莊生意自此江河日下,撐就秦家財富的半壁江山,大廈將傾。
秦蓁實心眼的回道:「爹,她們都不識字的,如何書信來往。」
秦文柏皺眉,好像也是,又問:「她們與妳感情頗深,不曾回來探望過妳?」
秦蓁木訥的搖頭,「我待在閨闥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什麼人來探望過我,家裡管家都清楚,她們沒有來過。」
秦文柏還是不死心,直接問出了最終目的,「那妳可否找到她們?」
那都是些個狡黠丫頭,算準了他不會更改把以後要給她們小主子做陪嫁的繡莊交個姜姨娘的決定,想逃走,故意帶頭起鬨說不答應繡莊易主,否則就撕毀契約走人。
他一面不想被幾個夥計牽著鼻子走,一面被姜姨娘鬧得煩心,就想去掉那幾個鬧事的刺頭,便悄悄打聽其他繡娘的刺繡手藝如何,有人就呈上一些學徒的繡品來看,手藝極佳,他就不擔心放掉雲霜她們,哪知那些繡品竟是她們事先繡好迷惑他的!
蜀繡幾道重要的步驟全掌握在走掉的幾個人手中,她們走了,生意也流掉了。
現在秦家就靠茶葉生意度日,雖衣食豐足,卻再也達不到往日的輝煌,而杭蜀繡莊早已落魄到只能賣一些滿大街都有的蘇繡湘繡的地步,成了汪洋裡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刻意選在今日來問話,是利用女兒落魄的心理,也許她也不想有人助姜姨娘,沒準會故意隱瞞不說,但現在若她想從這泥沼中脫身,免不得要吐露真話在他面前立功,讓他這個爹幫襯幫襯。
秦蓁眼神恍惚,眼中慢慢蓄起了淚光,「那一別,雲霜姊姊她們把身家財產分了我一半,叫我餘生保重,想來那一別便是永別了吧。爹,你為何問起這個,是有她們的消息嗎?」
我有還來問妳做什麼!秦文柏此時大大的不悅,最後一條線索也斷了。
姜姨娘慌了,手中繡帕絞得死死的,「秦蓁,妳裝什麼,妳巴不得我的繡莊開不下去是吧!」
頓時,秦文柏銳利的眼芒掃射過去,似要穿透她的內心。
秦蓁垂著烏黑的眸,聲音透著一點淒涼的虛弱,「父母恩澤大於天,敢比泰山小泥丸,黃河有情也改道,今生兩世也難還!女兒的命是爹給的,不論爹如何對我,要是對爹、對家族有助益的事,我都不敢有私心隱瞞。」
秦文柏聽女兒吟的詩,喟歎了一聲,也有所動容,她在家一直是沉靜的性子,該不會做出欺瞞的事情來。
他蹭的站起來,語氣驟然變得霜雪般冷漠,「既然如此,就說第二樁事吧。妳已嫁到農家,從此就是賤民,我們秦家容不得有這一門鄙陋的親戚,從此抬頭相見不相識,擦肩相遇兩不知,妳可明白?」
他面容緊繃到抽動,說這決絕話時,心口也是疼了一疼,親手養大的女兒,怎麼會不惋惜呢。
只是沈家那邊得知新娘被調換後,勃然大怒,說秦家給了一個次等貨,再三協商下來,只能當沒有秦蓁這個嫡女,全力捧著二女兒,沈家他們才肯繼續守約帶他做木材生意。
再來他的話也是真,倘若秦蓁拖家帶口的帶一幫窮酸親戚經常來討債,對秦家名聲也不利,就像如巧說的,還是斬斷了這門親戚的好。
如此對秦家有益的事,他不能不狠下心腸!還有秦蓁小時候算過命,命硬得很吶……那倒不提,商人最看重的還是利益。
「哎,哎哎哎……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啊,秦蓁是秦家大小姐啊!」沉默了很久的周氏跳了起來,怎麼事情完全不按她想的發展啊!
蕭振也站了起來,總覺得那首詩念得淒涼淒涼的,他聽不大懂,可也替秦蓁感到不平。
「親家公,這是何必呢!父女親情哪有斬得斷的,你放心,我們蕭家不是死乞白賴的賴子,不會想佔你們家便宜!你要是想秦蓁了,大可來看望,給她帶點東西,我們就不用了,何必把話說絕。」
秦文柏哼一聲,不欲搭理他們,看向神色木然的秦蓁,「再說清楚一點,我們的父女關係只有十六年的緣分,今日,盡了!如巧,我們走。」
「哎,老爺別動怒,秦蓁這死丫頭沒一句好話,還想冤枉是我們搗的鬼,這女兒不要也罷!」姜姨娘臨了還不忘為自己洗清一下名聲。
事實上他們進門後,連提都沒提怎麼會換錯新娘的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無端的毀她婚事,無端的斷絕父女關係,都不用考慮給她喘息的機會,這也是她爹生意上的法門,只要有利的事就去做,還得抓緊時間。
秦蓁目送他們背影離開,跪下雙膝,哽咽磕頭,「女兒拜別爹,望爹以後福壽綿長,望秦家蒸蒸日上。」
等腳步聲走遠得徹底聽不見了,秦蓁抬起手,雲淡風輕的抹了下臉上的濕潤,眼角勾出一抹涼薄。
等她抬頭,看到門邊左右露出了七八個人頭,不知從何時開始偷聽的,秦蓁那雙泛著涼意的眼睛眨巴了幾下,烏黑的鹿眼轉而蒙上一層慘澹的霧氣。
桌上那壺雀舌熱茶,一直等放涼了也沒被人動過一口。
榮華富貴就這麼晃眼而過,不僅一點光輝沒留下,還襯得這間堂屋越發黑沉醜陋!
「哎呀!」周氏哭喪著臉,抽腳往跪著的秦蓁身上踹去,「妳怎麼那麼沒用啊,堂堂大小姐說被棄就被棄,連親生父親都不待見!」
秦蓁皺眉起身閃躲,道:「大伯娘,我爹聽信姨娘蠱惑,我也實屬無奈,以後自當孝順爺奶,尊敬大伯娘,盡我該盡的本分。」
蕭振跺腳,「周氏,這件事秦蓁沒有什麼錯,都怪她爹太心狠了!妳踹她做什麼。」
周氏還是不敢相信的問:「妳在家到底犯什麼錯了,是不是有不正當的行為舉止?要不妳爹怎連親骨肉都捨得拋下?」
秦蓁斂下的眸光微微閃動,她字句清晰道:「我一直規規矩矩待字閨中,去城裡打聽,連我的消息都很少,絕對沒有任何風言風語。這種氣話大伯娘就不要說了吧,我現在與蕭家是為一體,二弟秋試在即,不時會有人來探聽學子的家風,屆時誤傳謠言,對二弟就不好了。」
至於小時候算命的事,當然隻字不能提,咬定一切是姜姨娘挑唆的就對了。
一席話將周氏滿腹的委屈堵了回去,她支支吾吾,滿肚子氣,有口難言,氣得想找地方哭去。
外邊圍觀的人皆唏噓不已,有議論秦文柏薄情寡義的,有笑話周氏美夢破碎的。
馮氏訓斥兒媳,「周氏,管好妳的嘴,若拖累我孫兒看我不打得妳滿地找牙!」
「那也是我兒子啊!」周氏扁扁嘴,走過去上下打量秦蓁,刻薄的面容畢現,「妳沒那秦瑟能幹,人家好歹當過丫鬟,我就指望著她嫁過來能幫襯我一把,現在換了個中看不中用的小姐,我呸!記著,」她手指頭戳到秦蓁臉上,「往後我吩咐的事情妳都要一一辦好,別想再耍小姐派頭,我們家不養閒人!」
對此蕭振和馮氏就沒站出來幫忙說話了,由著周氏教訓,他們也怕孫子娶了個懶媳婦回來,是得好好管教。
紅日偏西,周氏交給秦蓁的第一件事活兒就是煮晚飯。
煮飯不難,難的是周氏挑揀出了幾根豬大骨,粗長皆如大人手臂,要將上面的筋肉剔乾淨,還要敲碎了取裡面的骨髓熬湯,半點不能浪費。
「這骨頭我一眼便能看出捊多少兩肉糜子出來。咱們家的飯菜可沒有讓晚輩先嘗的道理。」周氏乜斜眼敲打道,怕新媳婦偷吃。
秦蓁嘴角嘲諷的微勾,「原來大伯娘還有目無全牛的本事。」
「妳說什麼!妳是不是在罵我目中無人?」
「……當然不是,目無全牛就是妳對這豬骨頭很瞭解,看一眼就知道有多少肉。大伯是廩生,我不敢欺瞞妳。」
周氏仍是不悅的白了秦蓁一眼,「以後在家裡頭說人話,妳就是嘴裡能吐出文章來,也不能當錢花,臭顯擺什麼學問!」
她好歹是秀才娘子,這樣聽不懂話挺尷尬,要是秦蓁再拿她聽不懂的話罵她,她豈不吃了暗虧!
秦蓁諾諾應是。
一大堆豬骨頭的工作就留給了她,只見周氏臨走前抱了盆豇豆去外邊折了,那蕭含玉也跟採花玩似的,在後院裡拔草摘菜。
秦蓁視線從窗扉外收回,先熱了一大鍋熱水,將豬骨放進去,汆燙去血水,反覆三次後,水裡那種絨毛似的浮沫漸漸沒了,水質變得清亮,才算汆燙好了。
骨頭越大的節位中間其實是空的,方便下刀,秦蓁生平第一次高高揚起刀,狠狠劈了下去——
骨頭發出一聲硬邦邦的嘲諷,砍在上面的印痕都不大得見。
秦蓁氣極,然後將書中所知悉的全都拋諸腦後,從頭到尾的砍上去。
砰砰砰砰—— 沒碎。
是她勁兒太小還是周氏故意使絆子,想給她下馬威?
待她再次卯足勁高舉著砍刀時,一隻手握住了她手腕,蕭清羽自然的拿過她手裡的砍刀。
他一隻手穩住豬骨,揚起另一隻手在骨頭中間砍下去,一刀下去沒碎,他隨意瞄準先前砍過的同一位置又砍了一刀,三刀後就見了明顯刀痕,第四刀豬骨終於破裂,斷做兩截,這樣的長度剛好可以放進鍋裡。
秦蓁看傻了會,然後趕緊將兩截骨頭放進早就備好的熱鍋。
原來勁兒要往同一處使多次,挺簡單的道理……可惜書上沒說那麼詳盡。
秦蓁目光往男人身上移去,見他髮絲微亂,有些風塵僕僕,像是一歸家就奔這來了,再看他清雋面容上濃黑眉宇緊鎖,大大的不高興寫在臉上。
她咯噔一下,難道被他看到她又一次蠢笨的形象,嫌惡她了?
胡思亂想中聽蕭清羽道:「妳爹……真的不要妳了?」
有那些村婦道聽塗說,他聽說了也不稀奇。
秦蓁拿不準他的心思,淡淡嗯了聲。
「哼!拋妻棄女,與禽獸有何異,我要是當時在場,定要打得他滿地找牙!」
原來是為這個沉著臉,秦蓁暗鬆口氣,糾正調侃道:「那算是你名義上的岳父,你怎麼敢起這種心思?」
男人想了想,抿了抿唇,但知錯不認錯,又哼了聲。
讓蕭清羽具體說什麼安慰的,他還說不出來,盯著眼前的大骨,想起剛剛大小姐的為難,他就事論事道:「這骨頭我們不常吃,還是上回打獵剩下的,後來府衙派人封了山,說春季不宜殺生,這大概是個把月裡最後一頓了。以後要吃,妳可以等我回來,大伯娘平時也不做這個,都是我處理的。」
方春生養,萬物莩甲,不讓打獵既是敬畏春神,也讓冬季甦醒的動物休養生息。
秦蓁聽了感激又歉意的道:「對不起,不能替你分擔,還讓你多養了個人。」
蕭清羽很實在道:「做不到的事何必道歉,妳早上不是幫我洗衣服了嗎,以後做些能做的就是。」
秦蓁自認讀了那麼多書,竟不識文字深意,有時活得還不如眼前人通透。她盯著他,一時出了神。
空氣中靜默得丁點動靜都沒有,蕭清羽奇怪的看過去,驀地撞進一雙漂亮的烏黑鹿眼中。
只片刻,一道尖銳的嗓音打破這莫名靜謐的氣氛——
「好啊,老娘就交代了一件事,妳就找幫手?清羽幹完農活多累啊,妳還要指使他幹家務!」周氏抓住秦蓁的小辮子,冒著火大罵。
聽蕭清羽說大伯娘平時也不會做這事,秦蓁就知道這是周氏給的下馬威。
蕭清羽不管大伯娘的叫嚷,處理好了骨頭,看秦蓁費了太多時間沒來得及做菜,他趕緊又拿砧板切菜,邊道:「大伯娘,砍骨頭妳以前也不是砍不動嗎,我來就好了。妳要閒著過來幫忙炒菜,吃飯時辰快到了。」
周氏扠著腰理直氣壯道:「我幹不動那是我老了,含玉又還小,她這個年紀說幹不動,那不是想偷懶嗎!娶個會偷懶媳婦回來幹什麼,坐著享福啊。」
蕭清羽皺眉要還嘴,秦蓁拉了拉他的袖子,對他搖頭,小聲道:「沒關係,我下次試試。」
第一回是不得要領,亂砍一氣,她下次學蕭清羽的砍法,他砍四刀,大不了她就砍四十刀,就不信砍不動。
見兩人沉默,周氏像打了一場勝仗般洋洋得意,她靠在門邊說風涼話,「看不出你這小子還挺疼媳婦的,咱們村裡可沒幾個漢子這麼嬌慣自個兒媳婦的,別把人慣壞了,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貨色。」
蕭清羽暴脾氣上來了,管她是晚輩長輩,「我見過村裡也有疼媳婦的,幫媳婦做點事情不是什麼大事,別的丈夫能做到我怎麼就不能,大伯娘只朝壞的看,是因為大伯對妳不好嗎,所以看不得別人好。」
別的丈夫能做到我怎麼不能……短短幾個字敲擊著秦蓁的心扉,也許是丈夫這兩字頭一回用在她身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震盪,只是,他們說好要和離的不是嗎?
「你你你……果然娶了媳婦忘了娘,反了天了你!」周氏被踩住痛腳,當即紅了眼眶。
蕭清羽就是這樣實在,有話憋不住,火氣出了才能好,等出完了,他也不想再磨磨唧唧的了,就道:「妳要麼過來幫忙,要麼就別吵了,我又不會聽妳的,白費力氣。」
秦蓁暗笑,這話果然還是家裡有地位能賺錢的人才敢說出口,她這個新媳婦是萬萬不能這樣叫板的。
只見周氏如旋風般捲了出去,不知去幹麼了,很快折回來,手頭抱了個罐子。「秦蓁,看妳早上拿去用的皂角粉,洗去了半罐子,我們家的衣裳都是用手慢慢的搓,遇到洗不掉的,還有我家書翎的衣服,才用皂角粉,這個妳必須補回來!還有妳早上打翻的酒瓶,裡面的酒起碼值八文錢,妳也得還!」
這還真是和早上那個親切拉著她手說沒關係的人判若兩人,只是這些事兒她都沒法反駁,秦蓁只能點點頭,「我會納鞋墊來賠。」
蕭清羽瞥向大小姐,眉宇間隱含擔憂。
「你眼珠子轉什麼轉,在打什麼鬼主意?你可別想拿錢替她還債,你的錢從來不能留一個子兒,全都上交公中,你若敢私藏壞了規矩,看我怎麼收拾你!」周氏提前把話堵住了,生怕這狐狸精把侄兒迷得連錢都敢大膽捲走。
蕭清羽想了想,「公中是爺奶收的,我去找他們商量就是。」
以前他不爭不搶,是孑然一身,要錢也沒處使,弟弟又要錢念書,就得過且過了,現在……大小姐也算他的朋友,他怎麼能坐視不理。
「好啊,你還真被這狐媚子迷住了!蕭清羽,我勸你最好別打這主意,你……難道忘了自己是村裡的災星嗎?小時候剋死父母,有一回同你去打獵的胖娃子也被狼咬死了,你這麼寵著她也要看她受不受得起,別被寵死了!」但凡牽扯到利益的事情,周氏是一步都不會讓的,惡毒得口不擇言。
蕭弘光當私塾先生那點錢還不夠他自己花,家裡全靠蕭清羽掙錢,他要是動了歪心思,他們大房可過得不滋潤了。
人人都有痛腳短處,當著大小姐的面被說出了心中最深的刺,蕭清羽雙目發紅,手攥成拳——
秦蓁不知他要幹什麼,只看他拳頭捏得緊緊的,下意識去扶住他手臂,讓他莫衝動,同時她搜集到了蕭清羽為什麼這個年紀了還尚未成親的原因,不光自小父母雙亡,還有一個與他同道的胖子也死了,真是冤啊!
唔,兩個災星加在一起,是什麼?她莫名好笑的想了想。
蕭清羽抽出自己的手,逕自出了門,也看不清表情如何,只看到他背影都在發抖,一直拐到籬笆外邊消失不見。
這個點兒可馬上要吃飯了。
「別做他的菜了,涼了也是浪費。」周氏把即將下鍋的香菇抓回一把,放回簸箕裡,然後也氣沖沖的走了出去。
秦蓁眨了眨眼睛,料定周氏這回不會目無全牛記住蘑菇有多少,因為後院多的是,炒菜的時候她把簸箕裡的蘑菇放了回去,一同下鍋,出鍋時把熟的留了一些,連同其他菜盛了一大碗,放進壁櫃的花椒罐後藏著,這個罐很重,花椒炒菜放得不多,伸手抓幾顆就是,不會取下來。
看著自己做出來的四菜一湯,秦蓁嘗了嘗,不錯!能下嚥。
誒,第一次做飯,不容易啊,值得褒獎。
可惜,蕭清羽不能吃到她做的第一頓熱呼飯了……也只有一點點可惜而已,秦蓁心情尚佳的小心端著菜出去擺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