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681
食來運轉之《家有總鋪師》
出版日期
2013/09/17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上輩子是她太過任性,不僅搞得婆媳關係極差,
甚至犯下外遇大錯傷透他的心,毀掉兩人的幸福,
想起看見他和新任妻子甜蜜模樣時的心如刀割,
恍然大悟原來她一直深愛著他,
只是那時不夠懂事、成熟,才看不清自己的心,
既然老天爺讓她重生,她這次說什麼都要守護好家庭──
先是把以往的蠻橫收起來,將溫柔婉約拿出來見客,
接著活用自己前一世所習得的工作能力和高超廚藝,
除了順利幫助丈夫渡過難關外,也一舉讓情敵知難而退,
在她的努力下,他們終於成功恢復往日的濃情密意,
他開始會向她撒嬌,不像以前總是用冷漠臭臉凍死她,
還會口出「黃」言調戲她,讓她害羞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就在以為自己終於重拾幸福的時候,
她居然又回到那個讓她後悔萬分的前世去了?!
白翎
生於都市,長於都市,卻老是喜歡往偏僻的地方搬遷。
興趣極廣,所以三分鐘熱度是常有的事,但唯一恆久不變的就是寫小說。
幾百萬個三分鐘過去,我依然在此狂熱,而且毫無倦色。

 
失而復得的愛情

後悔,是所有人都有過的,後悔昨天沒唸書所以考不好、後悔下午茶吃太多結果胖了兩公斤,不過這些都是很輕微的事情,但如果有一天你後悔的是自己的人生,後悔沒把握住真愛,你該怎麼辦?
甜檸檬強打新人白翎首部作品《家有總鋪師》,就是以女主角的後悔為開端。她因為結婚時太年輕,也太過任性、不成熟,犯下了無可挽回的大錯,結果不僅傷透了所有人的心,也將一生摯愛拱手讓給別人,當時光匆匆流逝,她回頭細想時,才發現自己當年有多愚蠢,看著心愛的男人擁抱別的女人、一家和樂的模樣,她心中只有無盡的懊悔,只可惜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幸好老天給了她第二次機會,讓她重新回到過去,這次,她決定洗心革面,做個好妻子、好媽媽,在她的努力下,丈夫的心終於重新回到她身上,不僅如此,她還活用自己上輩子所學到的高超廚藝,成功幫助丈夫的事業,只是難道他們從此就能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嗎?
除此之外,甜檸檬九月份主題書【食來運轉】還有另外兩本精采作品──
黎孅《香草甜點王》中,男主角是以鬼魂型態和女主角相識相戀,不過當他終於找到自己的身體「靈肉合一」,醒來後卻忘記了女主角,還以為她只是個幫他送餐的,但神奇的是,每當他吃著女主角做的甜點,腦中就會浮現出一些畫面……
風光《蛋黃酥達人》裡,男主角因為腦部病變而失去了記憶,當他回來接掌公司時卻發現有個小祕書很厲害,不但完全掌握他的習慣,連他吃東西的小細節都一清二楚,言談間還時不時透露出些許端倪,開始懷疑她和未失憶前的他認識,而這點在看見她兒子彷彿跟自己同一個模子刻出來後就更確定了……
想知道他們要如何重拾失去的幸福,千萬不要錯過9/17上市的【食來運轉】,讓你美味又開運~
P.S.小編先爆料:這套主題書和中秋節有密切相關,就等讀者們去尋找它躲在哪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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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喬喬,妳看,媽給妳買了這個。」
余曼青興高采烈地從精緻紙袋裡拿出一只手提包擺到桌上,然後滿心期待地等著看女兒的表情。
那是LV當季最新款的經典商品。
簡若喬看了一眼,興致索然地別過頭,語氣冷漠,「不必了,我用不到這些東西。」
余曼青愣了下,隨即收起受傷的情緒,連忙道:「怎麼會呢?妳也長大了,總會跟一些同學、朋友們出去逛街吧?這包包很漂亮啊,至少妳跟朋友們出去逛逛的時候,可以拿在手上——」
「我說不必了。」簡若喬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包包的話,爸買給我的這一個就已經很夠用了。幹麼?還是妳看不起我現在用的平民貨?」
前夫簡維政相當重視物慾上的管教,縱使經濟狀況富裕,他也幾乎不買名牌送給年紀尚輕的子女。
「我不是這個意思……」余曼青垂眸,無力感頓時湧上。
面對女兒這幾年的冷淡,她已經心力交瘁,再也拿不出辦法。
離婚這麼多年了,每個月一次的母女時光,喬喬總是這副嫌惡的模樣,從來就不曾給過她好臉色。
余曼青雖然無奈,卻也無法怪她。
想起十多年前,她早婚產子,根本無心經營家庭,天天想念昔日自由自在、奢華精采的生活。
那時候她毅然決然簽下離婚協議書,拋家棄女,就連簡維政要求她至少一個月要來看一次女兒,她都常常放女兒鴿子。
隨著歲月流逝,女兒長大了,也學會痛恨自己的媽媽,這都是她自作自受,所以她沒資格怪她。
「最近學校還好嗎?」她只好換個話題。
簡若喬哼笑一聲,仍然看著他處,「問這幹麼?反正又不關妳的事。」
余曼青被堵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閉上嘴,靜靜地坐在女兒面前,不知所措。
半晌,桌面上的手機震動了起來,簡若喬立刻拿起手機接聽。
「喂?爸。」她立刻收起不悅的表情,展露微笑,「你們在店門口了嗎?好,OK,我馬上出去。」
她像是終於解脫了一般,抓了背包就往店門口走,連看也沒看母親一眼,更別說是道一聲「再見」。
余曼青見了,心口束緊,鼻頭猛地一陣酸。
她趕緊深呼吸,拚命眨著濕潤的眼眶,然後吸吸鼻子,重新整頓自己的情緒,這才跟著走出店外。
簡維政的車換了,換了一輛BMW休旅車。
她看見前夫的車上坐著一個完整的家庭,和樂融融,好不幸福。
他的新任妻子看起來溫柔婉約,一頭長髮盤在腦後,整個人有股靜謐的古典之美;後座那活潑的男孩聽說十歲了,是他和新任妻子在結婚那年生的,那也是她過去從未達成的任務——替簡家添個兒子。
而那個正在和男孩打鬧的女孩,正是她的親生女兒。
那個視她為仇人、永遠不會給她一抹笑容的親生女兒……
思及此,她的心又糾結成了一團解不開的棉絮。
這時,簡維政看見了她。
余曼青呼吸一促,雖然下意識想別開視線,可還是忍住了,她勉強擠出微笑,朝著對方揮了揮手致意。
她本以為對方回個笑容就會離去,可他沒有,他下了車朝她走來,直到她的面前才停下腳步。
「最近還好嗎?」他問。
「嗯,還不錯。」她倔強地說了謊。
「是嗎?」簡維政打量一下她整個人的狀況,「我看妳的臉色比上個月差很多,有沒有去醫院檢查?」
「有。」她點點頭,心卻因他的細膩而躁動著。
「然後呢?有結論嗎?」
「嗯,醫生說只是太累了而已。」她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
「那就好。」簡維政沒有多疑,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我知道妳現在一個人過得逍遙自在,但是妳也不要太拚命知道嗎?妳以為妳現在幾歲?不年輕了,該休息的時候還是要休息。」
聽了他的話,她苦笑。是呀,不年輕了,轉眼她也已經三十八歲,而他的關懷令她差點兒就要把持不住紅了眼眶。
余曼青連忙低下頭,佯裝翻找鑰匙,道:「啊、不好意思,我想到我跟客戶還有約,改天有機會再聊。」
「嗯,去吧,下次再說。」簡維政不覺有異,只是尋常地說了聲Bye,然後走向自己的座車。
 
躲回了自己的車上,余曼青再也忍不住大哭出聲。
那份被她藏在包包裡的檢驗報告,她終究沒有勇氣拿出來給他。
她忍不住害怕地想像,萬一他根本不在乎呢?萬一他只是露出同情的眼光呢?那種場面所帶給她的痛苦,將會遠遠超過死亡所帶給她的。
所以,她根本沒有賭一把的勇氣。
半個月前,醫生把她召回了診間,宣佈她已經肝癌末期。
她不敢相信,自己明明沒什麼太明顯的病兆,醫生卻宣佈她頂多只剩下半年的時間。
醫生歎了口氣,露出無奈的表情,淡淡地說:「肝臟是個沒有痛覺的器官,這種事情其實是很常見的。」
就這樣,她被判了死刑。
她本想告訴女兒,可是見到女兒那滿不在乎的模樣,她便退縮了;她原本也想告知前夫,然而當她看見對方的生活是如此幸福快樂的時候,她轉念一想,何必掃人家的興?
妳是他的誰?
她捫心自問,卻得不到令人欣慰的答案。再說,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她有什麼資格找誰抱怨?
十多年前,大學剛畢業的她,像是失心瘋似地想嫁給年長她五歲的簡維政,甚至不擇手段,趁著他微醺的時候,讓他將慾望釋放在她的身體裡。
她順利懷孕了,順勢逼他負起責任。
個性穩重負責的簡維政當然一肩扛起,不顧雙方家長的反對將她娶進門,並且拚命工作好讓她安心待產。
不久孩子生了下來,但她的生活卻從此風雲變色。
她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不適應婚姻生活,頓失自由的日子、照顧新生兒的疲勞、加上婆婆對她的不滿,讓她情緒漸漸失控,一天比一天還要歇斯底里。
那時簡維政則成立一家新的廣告公司,正是得拚命付出的時期,經常搞到深夜才回到家,她變得多疑,不可理喻地懷疑他在外面養女人,因為種種原因,夫妻的關係降至了冰點。
直到有一天,簡維政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於是某天晚上,他拿了一張法國藍帶廚藝課程的招生簡章給她。
「妳要不要學點才藝?就當作是出門透透氣也好。」他這麼說道。那是他的客戶所舉辦的課程,他想替妻子找點事做,也許心情會好一些。
當時的她極度厭惡待在家裡,只要是能擺脫家庭的束縛,就算只是短短幾小時的課程,不管學什麼她都欣然答應。
可惜,她並沒有珍惜簡維政的這份用心。
婚姻生活讓她失去了自己,幽默帥氣的年輕廚師就這麼乘機迷惑了她的心。
那個男人叫做丁邦瑞。他風趣、熱情,狂放浪漫的追求攻勢讓余曼青覺得自己彷彿又變回了美麗的少女,兩人開始展開一段不倫的關係。
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妻子的外遇讓簡維政痛心到了極點,終於,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裡,他遞出了離婚協議書,放她自由。
重拾自由之後,丁邦瑞領著她進入了美食與美酒的世界。
像是自暴自棄般,她夜夜笙歌,飲酒享樂,日子過得放蕩不羈,與外遇的對象再婚卻也再次離婚,直到年過三十,身體狀況開始出現問題,她驀地驚覺自己的青春已然悄悄流逝了……
她想,自己罹患肝癌一事,到底得歸咎於她那毫無節制的夜生活。
思及此,她擦了擦眼淚,發動引擎,往醫院的方向前進,從今天開始,她就要住進醫院進行治療。
她本打算向前夫與女兒道別,可倔強的性格終究還是讓她錯失了機會。
而且是最後的機會。
 
離開人世的那一晚,月亮很圓、很美,余曼青聽見了護士們的談話,才知道今天是中秋節。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苦笑自嘲,覺得諷刺至極。
別人是忙著回家團聚,她則是孤伶伶地在醫院裡倒數自己的生命。
不過想想其實也無所謂,反正自從父母過世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家人,即便有,也都是那些不曾往來的遠親。
常聽有人這麼問:如果人生可以重來,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余曼青會說,她想回家。
是的,她想家了。
如果人生真的可以重來一次,她不會選擇離開自己的丈夫,不會拋下那個曾經屬於她的家庭,她會更愛女兒一些,會記得要好好珍惜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然而,上帝是公平的,沒有人的人生可以重來。
她呆茫地望著窗外的皎潔明月,淚水自眼角流淌而出,瞬間,有太多、太多的懊悔自她腦海裡閃過。
她頓時心痛如絞,知道自己將會撐不過今晚。
最後,她輕閉上眼,嗎啡麻痺了生理的疼痛,卻麻痺不了心裡的傷痛,在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她發了誓。
一個只能下輩子再來實現的誓言。
第1章
轟的一聲雷鳴,余曼青倏地瞪大雙眼,驚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側臥在床上。
眨了眨眼,她……沒死嗎?
怪了,她還沒死?她不是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嗎?
呆愣片刻,她很快察覺到眼前的景象並不是她所熟悉的病房,瞬間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接著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綿軟的大床上,而不是那張又小、又硬、又難躺的病床。
她驚恐地環視四周,然後錯愕頓住。
這個地方她認得,這裡是她家……不,更正確來說,是她和簡維政的家,那間他倆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小豪宅。
可是,她怎麼會在這裡?
是簡維政把她接回來的嗎?不,這不可能,他應該不知道她罹癌住院的事,然而正也是這個想法,讓她意識到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她幾乎是連呼吸都忘了,慌忙抬起手臂看了一眼,然後摸摸自己的雙頰,再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手臂上的點滴管沒了,臉上也沒有氧氣罩,身上穿的更不是醫院的衣服,而是那件令人懷念的紅色絲緞睡衣。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馬上連滾帶爬地撲到梳妝檯前,瞠目結舌地看著鏡中的女人——她看見了二十三、四歲時的自己。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在作夢嗎?可是、可是……她不是已經死了?
正當她站在床邊、對這一切仍然摸不著頭緒的時候,房門被打了開來,她嚇得整個人幾乎跳起,連忙回頭。
是簡維政,年輕時候的簡維政。
余曼青張大嘴杵在那兒,驚訝得不知該如何是好,那怪模怪樣讓簡維政多瞧了她一眼,可也只是一眼,他便別開了視線。
他連燈也沒開,扯鬆了領帶、脫下西裝外套,顯得疲憊又煩躁。
瞬間,余曼青想起來了,她記得這一夜的事。
這時喬喬剛滿一歲沒多久,夫妻倆的關係已經僵化了好一段時日,這一夜,他凌晨兩點多才進家門,而且渾身酒氣,夫妻倆照舊發生了激烈爭吵,她甚至對他扔了香水瓶,砸傷了他的額頭。
那道傷口在他的額頭上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想到這裡,她心一緊,不由自主地走到他面前,突然伸手小心地撥開他額前的髮絲。
但這動作顯然嚇了簡維政一跳。「妳幹麼?」他面露厭惡地拍開她的手。
余曼青瑟縮了下,僵了幾秒,卻還是堅持要確認她所懷疑的可能性。
「我只是想看看那一道疤。」她淡道。
「疤?」簡維政皺了眉頭,嗤笑了聲,語氣裡有種令人心寒的輕蔑,「什麼疤?妳又在搞什麼把戲了?」
她愣了愣,收回了自己的手,垂下眼睫。
所以,那一段爭執在這裡還沒發生過。
然而她更想知道的是——「這裡」是哪裡?是作夢嗎?還是她死了,現在正身陷於某一種無法解釋的靈異狀態?
抑或她在生死轉換的瞬間,重新回到了過去?
不,這太荒謬了,可她也想不出個合理的解釋。
簡維政看著妻子不尋常的模樣,先是困惑地皺了眉,本想開口關心,可念頭一轉,反正最後都是以吵架收場,有什麼好問的?
於是他吁了口氣,道:「我很累,沒心情陪妳在那邊玩遊戲。」
語畢,他解下領帶,拿了條浴巾便把自己關進了浴室。
 
蓮蓬頭下,方才妻子的眼神困擾著簡維政。
他們夫妻倆的關係已經交惡了很長一段時間,每當她看著他的時候,那眼神裡不是怨懟便是憎恨,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的柔情與愛意。
然而剛才卻反常了……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樣的眼神。
其實在他踏進房門的那一瞬間,他已經做好了一場激烈爭執的心理準備。
他幾乎可以想像,余曼青肯定會先狠狠瞪他一眼,然後開始數落他的不是,接著以一種瞧不起他的口吻,大罵他只會在外面喝酒、不顧家庭、不愛老婆等等千奇百怪的指責。
可是她並沒有、完全沒有。
她先是以一種近乎於驚恐的眼神打量了他好半晌,接著像是在看著什麼珍奇寶藏似地直盯著他瞧,然後慢慢走向他、伸手觸碰他的髮絲。
那般深情似水的眼眸,就彷彿她還是那個深愛他的余曼青……
不,不可能。
瞬間他回過神來,立刻打斷了自己的妄想,並且暗忖,那女人肯定不知道又在玩什麼心機。
他不清楚對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但他能夠肯定的是,余曼青永遠都不可能再以那般深情的眼神來看他,至少這輩子不可能。
思及此,他壓下止水手把,只是簡單淋浴了幾分鐘,隨後在腰上圈繞了一條浴巾,踏出了浴室,卻發現妻子已經不在房裡。
他愣了愣,正猜想她大概又跑到客廳裡去鬧脾氣、耍彆扭,卻隱約在空氣中嗅到一股陌生的香味,來自於某種食物。
這下子簡維政更震驚了。
她在煮東西?這時候在煮東西?這怎麼可能!婚後一年多來,她幾乎不曾下廚,就連孩子的副食品也都是請他母親前來打點,這樣的她怎麼可能會在三更半夜下廚料理?
煮泡麵還差不多。
有了這般結論,他冷笑一聲,換上家居服之後便打算上床就寢,余曼青卻在這時敲了敲原本就已經開敞的門板。
「先別睡,我煮了一碗解酒湯,你要不要喝一點再上床?」她輕聲道。
解酒湯?簡維政緩緩地回過頭,眉心略蹙地看著門邊的女人,彷彿她剛才說的是第三世界的語言。
「大半夜的,妳去哪弄來解酒湯?」他還以為那是她從外面買來的速食調理包或泡麵之類的。
「當然是我煮的啊。」她乾笑,卻完全能夠明白他的疑慮。
簡維政沉默了一會兒,本想拒絕她的心意,卻不知是好奇心使然,還是他真的需要一碗熱湯來舒緩酒後的不適,總之,他軟化了態度,抿了抿那對冷漠的唇瓣,悶不吭聲地擦過她的肩,逕自往廚房的方向走。
他甚至不願意多看她一眼。
余曼青心口一陣緊縮,疼得像是被刀鋒狠狠割劃,她黯然垂眸,無助的感覺湧上。
曾經,她以為這些不堪的回憶再也無法傷害她一絲一毫,可沒想到如今再次「親臨現場」,她才明白,是她高估自己了……
 
那一碗湯,讓簡維政夢見了好久以前的事。
當時兩人新婚不久,由於余曼青是帶著身孕步入禮堂,因此還沒機會過什麼浪漫的蜜月,她便被嚴重的孕吐給折磨得死去活來。
他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她根本無法進食。
為了讓妻子多少能吃下一點東西,他前前後後研究了不少食譜,最後,終於試出了幾道蔬果湯能讓她稍微補充營養。
然而這樣的日子並不長久。
新成立的公司很快就出現了狀況,不管是人事也好,業務也罷,大大小小的問題有如雨後春筍般冒出,為了穩住公司,他幾乎除了睡覺之外,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在公事上。
夫妻的裂痕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此時鬧鐘響起,他睜開了雙眼。
夢裡的餘韻尚在,他想起了那段美好卻短暫的日子,也想起了從前當他還很愛她的時候……然而隨著理性甦醒,一幕幕的爭執畫面也跟著記憶一同湧上,最後只剩下滿腔的怨懟與憤恨,再無其他。
思緒至此,簡維政重重歎了口氣,不耐煩地翻身下床——卻發現枕邊人早已不在身邊。
他頓了頓,先是錯愕,可隨即像是理解了什麼似地,自嘲一笑。
自從夫妻關係僵化以來,為避免尷尬,或者是不必要的爭執,余曼青總會刻意在他出門之後才起床,然後在他進門前就寢。
當然,事情還是有例外的時候,像是哪天她突然心情不好了,便會守在客廳等他下班,接著大吵一架;或是故意睡在沙發,讓他在出門上班前看見那樣的畫面,好讓他內疚。
總而言之,她那些無理取鬧的花招很多,他也見怪不怪了。
於是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他先在浴室裡梳洗一番、刮淨鬍碴,然後換上成套的西裝、繫上領帶,步出了房門。
一陣令人垂涎的香味撲鼻迎面襲來。
他的眉頭擰起——余曼青在做早餐?
真是見鬼了,她怎麼可能會醒來做早餐?那是天塌下來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更不用說再加上昨夜的解酒湯……
她是撞壞腦袋了嗎?
他抱著一絲懷疑走進了餐廳,眼前的畫面說是嚇死他了也不為過。
「啊、你醒啦?」
余曼青察覺到他的出現,回頭對他揚起了一抹微笑,那態度自然極了,完全不像是冷戰多時的妻子。
「我還以為你要再二十分鐘才會醒呢!」她將濡濕的雙手在圍裙上抹了幾回,道:「濃湯再五分鐘就好了,你先坐一下。」
語畢,她俐落地從冰箱裡拿出鮮奶,倒了一杯擺在桌上,旁邊還有一份焗烤三明治,看起來相當美味誘人。
簡維政徹底呆愣在當場。
這又是什麼新花樣?他明白為了引起他的注意、為了干擾他的情緒,余曼青會使出許多奇奇怪怪的伎倆,但是深夜的解酒湯與清晨的早餐?
這就太誇張了,也完全不是她的風格。
瞬間,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是做出什麼樣的回應,只能僵硬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半晌,他有了頭緒,這八成又是哪個朋友推銷給她的懶人調理包吧?對,一定是這樣。
他記得有一次她花了大把鈔票,向朋友訂了什麼美人輕盈餐,每天都有專人把當日的冷凍調理包送到家裡來。
或許是為了人情壓力,她訂了整整一個月份,卻只吃了十天,因為她說怎麼吃都是那些生菜水果,膩了、煩了。
所以剩下來的二十日份,當然全都進了他的肚子。
「這次又是替哪個朋友做業績?」他輕歎,拿起鮮奶喝了一口。
「嗯?」她本是拿著杓子在湯鍋裡攪拌,聽見他的聲音,回過頭來,「你剛才有說什麼嗎?」
他靜了靜,低下頭。「沒有。」也罷,她想玩什麼把戲都不關他的事。
「喔,可能我聽錯了吧。」她牽唇微笑,便又別過頭去盯著鍋子。
事實上,她怎麼會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個男人有多恨她了,是她奪走了他的幸福,是她強迫他結婚、逼他在經濟最不穩定的時候扛起一個家,是她偷走了他的笑容。
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只是一場夢,還是老天爺真的聽見她的懺悔?但她不想再把光陰浪費在那些沒有出口的怨恨上。
思及此,她熄了爐火,立刻盛了一碗湯給他,自己則是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簡維政盯著那碗湯,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詭異感覺。
眼前的這堆食物裡,除了那杯鮮奶之外,他看不出來還有哪一項可以被歸類在「冷凍食品」裡。
「……這些都是妳做出來的?」他終於忍不住問。
余曼青知道就算自己說了實話,他大概也不會相信,於是她聳聳肩,揚唇一笑,輕鬆道:「當然不是,是早上我叫人外送過來的。」
這反應讓簡維政稍稍愣了下,坦白說,他沒預期過她會出現什麼反應,但無論如何也不該是這一種……至少就他對她的了解,不太可能會是這一種。
突然,嬰兒房裡傳來女兒的啼哭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啊,喬喬醒了。」她立刻將椅子往後挪了幾吋,站起身來,「你快吃,我去看看她。」
語畢,她解下圍裙隨手披掛在椅背上,碎步跑進了女兒的房間。
目光隨著她而移動,簡維政一點食慾也沒有了。
並非是他不餓,也不是食物看起來倒胃口,而是胸口裡那股不踏實的飄忽感已經遠遠壓倒了饑餓感。
接著他看見余曼青抱著啼哭不止的女兒走出了房間。
「乖唷,不哭不哭,媽咪馬上泡ㄋㄟㄋㄟ給妳唷,不哭了、不哭嘍。」她一邊哄著女兒,一邊輕輕親吻著女兒的小臉。
正是這個畫面,看得簡維政的眉頭都糾成了一團。
母親哄女兒,天經地義,但是她?
不,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曾經懷疑她根本痛恨自己的骨肉。
余曼青是家裡的獨生女,家境優渥,母親是公務員,父親則是退伍軍官,他們上了年紀才終於懷上一個孩子。
所以,打從她出生開始就沒吃過什麼苦,也沒受過什麼挫折,倒是「早婚」與「生養孩子」這兩件事情,可說是讓她吃足了苦頭。
他記得喬喬剛出生的時候,她在娘家坐月子,一切都很美好,當她抱著女兒的時候,她美得像天使,他是由衷對娶了她而感到幸運;然而,當月子坐完了之後,她和喬喬搬了回來,自此一切都變了調。
初為人母,讓余曼青壓力大增,她甚至一聽見嬰兒的哭聲就變得暴躁不已;他深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請母親姚美玉來幫忙照顧,卻又怎麼會料到,婆媳問題又是另一個地獄的開始。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幾乎沒看過她對自己的女兒露出笑容,直到現在……
「OK,妳贏了。」他突然重重吐了口氣,一副攤牌似的模樣,「妳乾脆直接告訴我好了,妳到底想要什麼?我沒那種心力陪妳玩遊戲。」
聞言,余曼青先是怔忡了幾秒,而後露出淺淺的微笑,道:「我要你暫時不要胡思亂想,只管好好吃完你的早餐。」
「妳這樣裝神弄鬼,我很難吃得下。」
「放心,沒下毒的。」她走到桌子旁,彎身舀了一匙湯送進嘴裡,吞下,「嗯?你瞧,沒毒吧?我沒吐血,也沒口吐白沫。」
簡維政啞口無言,這女人到底是誰?這是每天睡在他旁邊的那個余曼青嗎?
「好啦,不鬧你了,我先去泡牛奶給喬喬喝。」她笑道,而後拿著奶瓶便往嬰兒房裡走。
門一關,余曼青強忍多時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
他的冷漠像極了一根根的冰錐,直刺她的心窩,她忍不住想像,從前當她以同樣的態度對待他的時候,他是否也承受著相同的痛苦?
懷中的女兒因她的眼淚而止住了哭泣,小小的簡若喬像是好奇般伸手抹了抹母親的淚水,余曼青破涕為笑,輕蹭了蹭她的小手。
她搞不懂,自己的「上輩子」是怎麼搞的?怎麼忍心嫌惡、憎恨一個這麼可愛又貼心的孩子?更何況這還是她和維政之間愛的結晶。
曾經有人說過,為人父母的耐性,與晉升為父母時的年紀有關,於是許多人都勸她不要衝動生子,當時她才二十二歲,年輕氣盛、自我感覺超好,對此一說當然嗤之以鼻,並且對自己的母性有十足的信心。
豈料她失敗了,而且敗得一塌糊塗。
如今,她的靈魂已經走過三十八個年頭,老天爺給了她這個機會,讓她重新能夠把喬喬抱在懷裡。
就算只是一場夢也好,她終於相信那句話是真的。
思及此,她不自覺地將女兒給抱得更緊了些。
「這一次,媽媽一定會好好愛妳……」她吸吸鼻子,呢喃著,「我發誓,這一次媽媽一定不會再離開妳……」
 
那女人到底在搞什麼飛機?
隻手托著下巴,簡維政盯著廣告企劃文件,心思卻明顯不在上面。
他腦海裡不斷出現余曼青的臉,以及那一桌不尋常的食物。
當真只是外送嗎?他蹙著眉頭,半信半疑。他知道妻子沒能力做出那一桌菜色,可也沒笨到相信真的有人外送那樣子的早餐。
先說說那份三明治吧,麵包上是新鮮的鮪魚片,拌以切丁的洋蔥、青椒、胡蘿蔔、四季豆,再淋上少許清爽而不膩的奶焗沙拉,最後鋪上一層刀削起司,麵包基座烤得恰到好處,內彈牙、外酥脆,一口咬下,金黃色的起司更是牽勾出一條條曲線美麗的細絲。
再看看那一碗湯,雖然裡頭放的全都只是平常的蔬菜,但湯頭濃郁甘甜,燉菜滑嫩鬆軟,幾乎入口即化。
老天……他的味蕾已經開始懷念起那滋味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居然開始想像今天晚上的餐桌上會出現什麼。
突然有人敲了敲桌面,簡維政嚇了一跳,頓時如夢初醒,驚慌地抬起頭來。
「喔,是妳。」
是紀恩,公司裡的企劃總監。
「妳嚇到我了,怎麼不先敲門?」整理好心情,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點心虛。
「拜託,我有敲欸,是你自己沒聽到。」紀恩輕哼了聲,故作不悅,又道:「幹麼?在偷偷做什麼壞事齁?」
「嘖,能做什麼壞事?還不就是在審這些草稿。」他深呼吸,輕咳了咳,試著讓自己表現得像是平常一樣。
可紀恩不只是個員工,她對他太了解了。
他倆打從高中就相識,大學也恰巧考上了同一校、同一系、同一班,兩個人的交情漸漸深厚,最後更是進入了他所設立的公司裡上班。
她一直都在看著這個男人,所以她自認,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她更了解簡維政了。
「少來,你以為你瞞得過我?」
她揚唇笑了笑,將手中的文件夾擺到他桌上,然後拖來一張椅子,坐到了他身旁,「說吧,到底怎麼了?你從早上開會就一直心不在焉。」
簡維政笑出聲,似乎也習慣了她的機靈。
他先是沉默了幾秒,思考著該如何解釋一切的來龍去脈。
「妳覺得……」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樣的原因,會讓一個女人好像被附身了一樣,整個人都變了樣?」
紀恩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你是指你老婆嗎?」
他一頓,尷尬地笑了。
紀恩露出了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道:「唉,女人嘛,偶爾總是會耍耍心機、想引起你的注意。」
「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她平常根本懶得理我,何必大費周章引起我的注意?」她巴不得他最好變成隱形人。
紀恩聳聳肩,不以為然,「代表她其實還愛著你?」
聞言,他哼了聲。「她?愛我?別傻了,她才沒那種閒工夫。」照顧孩子已經磨去了她所有耐性,將她徹底變成了一個冷漠無感的妻子。
他曾經試著挽救這段婚姻,可是無論他做什麼,余曼青總能輕易把他給推開,並且愈走愈遠……
「曼青做了什麼改變嗎?」紀恩突然反問。
「嗯?」他回過神來,側頭想了一會兒,「就……突然變得很……溫柔。」
「溫柔?」紀恩皺了眉。
這兩年來,她當然知道簡維政的婚姻生活有多糟糕,所以當她聽見這兩個字的時候,她心裡瞬間有了另一種猜測。
「好啦,妳知道我不擅長表達這種事情。」簡維政繼續說著,「總之,她看我的眼神變了,對喬喬的態度也完全不同……唉,該怎麼說呢?她好像變得比較疼愛喬喬,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好像把我當成仇人,甚至還會特地早起替我做早餐——」他像是喃喃自語般說了一大串。
「我懂了。」她倏地打斷了他的話。
「懂了?什麼懂了?」他微愣。
「她是不是有了外遇?」她身子向前傾了些,像是在說著悄悄話。
簡維政頓住,外遇?怎麼可能?帶著一個孩子能怎麼外遇?
「不可能。」他斷言。
「你沒聽過這種理論嗎?」紀恩卻笑了出來,彷彿笑他天真,「有一種說法,大致上是說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外遇了,基於罪惡感作祟,所以對待另一半會突然特別體貼。」
他聽了有些嗤之以鼻。「這理論是有道理沒錯,可是喬喬還那麼小,出門總要帶著她吧?帶著一個嬰兒能怎麼搞外遇?」
「你真是太小看女人了。」紀恩搖搖頭,像是在唾棄他似的,「你不知道有臨時托嬰中心這種東西嗎?再不然也有臨時保母吧?她當然可以把喬喬暫時托人照顧,然後開開心心去約會——」說到這裡,她自覺好像說得太直接了,主動噤聲。
簡維政啞口無言。真的是這樣嗎?她真的會把喬喬撇到一旁,自己跑去跟男人約會?
光是想像妻子摟著其他男人的畫面,一股火氣便衝了上來,他幾乎想揉爛眼前那些無辜的文件。
「好啦好啦,我只是亂說的,你幹麼那麼認真?」紀恩笑了出來,拍了一下他的手臂,「不然晚上請你吃飯,算是賠罪?」
他睨了她一眼。「妳喔,就是惟恐天下不亂。」
「逗逗你咩,誰教你一整個早上都皺著眉頭,這樣你的員工很可憐欸,上班已經夠累了,還要擔心你這個老闆心情不好。」
「我沒有心情不好,我只是困惑。」
她冷哼了聲,「你以為每個人都跟我一樣了解你?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你的表情有多嚇人?」
「我有嗎?」
「有。」她嬌嗔地瞪了瞪他,然後伸出手,推揉著他的眉心,「你這裡要放鬆,老是皺得緊緊的,不痠嗎?」
他沒有制止她,反而被她惹笑。「是是是,紀大總監,我以後會多加注意,這樣可以嗎?」
「可以。」她收回了手,改口追問:「所以呢?晚上帶你去吃一家很好吃的居酒屋,賞不賞臉?」
「賞,我怎麼敢說不?」
「那六點半,樓下門口等?」
「太早了,我忙不完。」
「那……」她咬咬下唇,又問:「七點半?」
「好。」
「OK,那就七點半,坐你的車?」
「沒問題。」他一口答應。
其實,兩個人相約吃飯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從高中開始就會這樣,今天她請他吃這個,改天則換他請她吃那個,你來我往,未曾間斷。
然而今日這一頓晚餐,簡維政雖然答應了,卻顯得意興闌珊。
他心裡一直有股隱隱約約的焦躁感,他無法理解那是怎麼一回事。
說直白些,他很想早點回家,可當他想像自己踏進家門的畫面,卻又有一股無法釋懷的排斥感。
他到底是怎麼了?
……不,或許他應該說,余曼青那可惡的女人,她到底又想幹什麼?
第2章
踏進家門,已經是九點半之後的事,眼前的畫面卻讓簡維政在門口呆滯了整整五秒。
余曼青坐在地上,地板上是四散的照片,而照片則被女兒拿在手中把玩,視線再回到妻子的身上,她正笑盈盈地朝他這兒望。
「你回來啦?」
她的眼中沒有任何一絲的抱怨與不滿,這點完全不正常,就像是太陽突然從西邊升起一樣。
「你吃過了嗎?」
這句更可怕。
他靜了靜,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
「嗯,跟同事吃過了。」
一如往常,他擺出了冷若冰霜的態度,脫下鞋,伸手扯鬆了領帶,故作順口提起,「……怎麼把家裡弄得這麼亂?」
他其實是好奇她在做什麼,他想關心、他想參與,卻彆扭得不知道該如何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我在整理以前的照片。」她笑了笑,低頭拿起了幾張。
他沒什麼反應,畢竟不尋常的現象總會讓人措手不及。
從前,他若提早個幾小時回家,兩人不小心碰頭了,余曼青如果不是在看電視,便是拿著手機和姊妹淘熱絡閒聊;而對於他,她總是視他為空氣,或是以一種彷彿遇見仇人般的眼神瞪著他。
這也是後來他寧願去酒吧喝到半夜,也不願意提早回家休息的原因。
半晌,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淡道:「我去洗澡。」
扔下一句話,他邁步就往臥室的方向走,下一秒卻被女兒給喚住。
「爸比。」
他頓住,瞠大雙眼看著坐在地上玩耍的女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剛才……說什麼?」他看了看余曼青。
「她在叫你啊,」她好笑地看著他那驚愕的表情,「我今天下午教她的,喬喬很聰明,教個幾次就會了。」
其實,一歲多的幼兒早就應該開口叫爸媽了,只是過去的她幾乎從未用心理會過這個孩子,更別說是教她發音,所以她在語言方面的發展落後許多。
驚覺了這個事實,她感到內疚,更多的是心疼。
簡維政被這麼一喚,心裡飄飄然的,說不出那是什麼感覺,好像有一條柔軟的絲緞從他胸口拂過。
他不自覺地走到女兒的面前,彎身將她抱起。
「叫爸比?」他好奇,忍不住逗逗女兒。
「爸比。」喬喬開心地咧嘴發出稚嫩的叫聲,「爸比、爸比。」
他胸口一窒,內心彷彿被這簡單的兩個字給激出了水花。
「她喜歡被你抱呢,」余曼青笑道:「你就陪她個五分鐘吧?反正再一下子她也要睡覺了。」
聽了,簡維政先是抿緊唇瓣,而後才極度不自然地坐上了沙發,笨拙地讓女兒坐在他的大腿上。
簡若喬趣味盎然地玩著他的大手掌,他則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余曼青。
她低著頭,安安靜靜的,神情專注地替每一張照片分類、排序,這樣的妻子讓他覺得好陌生。
霎時,紀恩的話閃進了他的腦海中,她的驟變,真的是因為她有了外遇嗎?
不可否認,熱戀的力量確實可以讓一個女人變得柔美動人、自信耀眼,彷彿就像是朵綻放的玫瑰。
而這正好就是余曼青現在的樣子。
簡維政一想到妻子可能是為了另一個男人而改變,全身的肌肉便無來由地緊繃了起來。
他不自覺咳了聲,清清嗓子,道:「為什麼突然想整理照片?」
她笑了笑,不以為意,「反正我又沒事做。」
「……」這答案堵死了他。
是呀,她的確是沒事做,可也不必這麼反常吧?
「妳以前很討厭這些照片。」
「是嗎?」她略微皺眉,聳聳肩,不置可否,「大概是漸漸有年紀了,開始懷念過去吧。」
這話一說出口,她馬上後悔了,她完全忘了自己現在正活在一個二十四歲的肉體裡。
「有年紀?」果然,他嗤笑出聲,「小姐,妳現在才二十四歲,妳說妳有年紀,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唉,我隨便說說而已,你別理我。」她擺了擺手,馬虎帶過,同時隨手拿起了幾張照片問道:「你記得這時候的事嗎?」
簡維政定神一看,那是幾年前他倆在米蘭相識時所留下來的合照。
照片裡的她笑得燦爛奪目,他則是摟著她的肩,唇瓣緊貼著她的臉頰,兩個人的親密關係,不言可喻。
他怎麼可能會忘記?
那一年,為了一支廣告,他跟著前公司的工作人員前往米蘭拍攝,也正是那個時候,他在那裡遇見了在當地遊學的余曼青。
當時她年僅二十歲,長得亮麗清秀,活潑直率,很快就得到了他的好感,而她對於愛情,態度更是積極大方。
他永遠都記得,當時是半夜兩點,她冒著天寒,跑到他的房門前,只為了對他說:「簡先生,我發現我好喜歡你。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嗎?」
她那毫無保留的示愛方式,瞬間打動了他。就這樣,相識七十二小時之後,天雷勾動地火,他們戀愛了。
想起了過去的甜蜜,便能比較出此刻的苦澀。
他忍不住暗忖,這世上會有女人在外遇了之後,還特地花心思去懷念與丈夫相戀的經過嗎?
或許她不是外遇。
或許她真的只是想挽回婚姻,就像他曾經做過各式各樣的努力……
瞬間,他的喉頭緊得難受,胸口突然有一陣久違的壓迫感,他倏地醒神,立刻將女兒抱起,塞進了余曼青的懷中。
「我累了,想先去洗澡。」話才一說完,他不等對方反應,便逃也似地躲進了臥室裡。
余曼青望著被甩上的房門,挫敗感再度吞噬了她。
為什麼?難道他就真的這麼恨她嗎?恨到連過去的甜蜜照片都不願再多瞧一眼?這樣的念頭竄出,她不由得黯然垂眸。
可下一秒,她便立刻振作起來,深深吸了一大口氣,然後親了親女兒軟嫩的臉頰,強顏歡笑。
「這是老天爺給的機會,怎麼可以放棄呢?妳說對不對?」
形式上是說給女兒聽,實際上卻更像是安慰自己。
 
沐浴後,簡維政刻意在書房待到十一點,直到外頭再無傳來任何動靜,他才悄悄開了門,回到客廳裡。
照片依然散落滿地,顯然她所謂的「整理」並沒有達到應有的進度。
他靠了過去,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第一張映入他眼簾的照片,是她的獨照。
他彎身拾起,拿靠近些,照片裡的她留著及腰的長髮,背景是哪裡他不太確定,那時他倆還未相識,依據她的說法,那時她參加了救國團夏令營,是同團的隊友替她拍下來的紀念。
她真的很愛旅行。
然而結婚至今兩年,因為懷孕、照顧孩子,她幾乎足不出戶,只是偶爾和姊妹淘們出去吃個飯、逛逛街,而他因為公司狀況多,實在也抽不出什麼假期帶她出去走走。
比照她從前那些精采豐富的生活,現在的她,或許就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野鳥吧……
思及此,一股從未出現過的愧疚感悄然浮上心頭。
這時一抹人影突然閃進客廳,他嚇了一跳,思緒驟斷。
是余曼青,原來她還沒睡。
他心虛地把照片扔回地上,雖然自覺這樣的行為實在是太愚蠢,可惜已經來不及補救,做出來的行為就像是潑出去的水。
「喬喬……睡了嗎?」他隨便拿了句話來搪塞。
相較於他的無措,她卻顯得泰然自若。
「嗯,睡了。」那笨拙的掩藏讓余曼青忍不住暗笑。
從前,他年長了她五歲,兩個人的角色強弱鮮明,他待她的態度總會不自覺地循著某種特定模式;然而此時此刻,以三十八歲的「高齡」心智回頭看看二十九歲的他,她竟驀地發覺原來他也有如此可愛的時候。
例如現在。
若是二十四歲的她,肯定大發雷霆,氣他把她的照片扔在地上,卻看不出來那只是他害臊的一種表現。
「工作的事情已經忙完了嗎?」她假裝沒看到剛才的那一幕。
「嗯。」他淡應了聲,抹抹鼻子,「我以為妳先去睡了。」
「還沒呢,我哪有那麼早睡。」她笑了笑,抬頭看了他一眼,「我剛才只是先去哄喬喬睡覺而已。」
一聽,簡維政眉頭蹙起,冷笑了聲,道:「當初明明是妳自己執意要訓練她一個人睡覺,現在又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妳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
她聽了,不氣不惱,反而露出笑容。
「哪有吃錯什麼藥?我只是突然覺得這樣孩子太可憐了,後來我仔細想想,喬喬現在才一歲,就要求她一個人睡在黑漆漆的房間裡,你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嗎?」說完,她低下頭,繼續將照片分類,然後逐一置入相簿裡。
他張著嘴,接不了話。
這女人到底是誰呀?難道是她不小心撞到頭,所以個性突然出現了巨大的轉變?前陣子電視上才報導過相關的新聞,說什麼美國有個水電工,在腦部受傷了之後,突然搖身一變,成了天才畫家還是啥的……
「啊、差點忘了問你,」余曼青突然抬起頭來,像是想起了什麼,「我下午煮了一鍋洋梨蘋果甜湯,你要不要喝一點?」
他愣了下,居然連甜湯都變得出來?
「幹麼?」她瞧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還是你不喜歡喝甜湯?」
「我不餓。」
「喝一碗而已,又不是叫你喝一鍋。」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她的幽默並沒有令他發笑,反而令他覺得毛骨悚然。
幽默感她是有的,她本來就是個大方風趣的女人,只不過結婚以後,她的幽默感就像是死了一樣,再也沒有甦醒過。
「真的不想喝看看?很好喝喔。」她又問了一次。
事實上,他想,他真的想,無奈夫妻兩人實在冷戰太久,短時間之內他很難拉下臉來去接受這些毫無道理的體貼。
「不必了,我真的沒胃口。」拒絕似乎已經成了本能。
「好吧。」余曼青聳聳肩,淺淺一笑,故作不在意。
她將失落感掩飾得很好,卻還是被他給捕捉個正著,他心口無端一緊,竟為了一碗湯而愧疚。
該死的,他一定是太累,才會被她這些怪異的行為給影響。
於是他當機立斷,站起身道:「我先睡了,妳慢慢弄吧。」
「好。」她沒什麼特別回應。
若是以前,她大概會酸溜溜地說:「是呀,你就去睡好了,反正我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整理『我們兩個人』的回憶,很溫馨不是嗎?」
可她沒有,她甚至抬起頭來對他笑了一笑,輕道「晚安」。
她那溫順的表情令他困惑,剎那間,有一種刺麻酥軟的感覺自他心窩蔓延開來,只不過,他不確定那究竟是心動還是心驚。
他回過神來,甩了甩頭,不願多想,提步就往臥房快速走去,卻在途中頓了頓,又折了回來。
「妳——」他啟口,聲音卻突然卡在喉嚨。
「嗯?」她抬起頭來望向他,眼神裡毫無心機。
他頓住,其實他原是想問:「需要我留在這裡幫忙嗎?」
然而他早已習慣冰封自己的感情,如今那隱約就要破冰的悸動,竟讓他感到恐懼、驚慌。
他咳了聲,清清嗓,趕緊隨意轉了個話題,「那個……上次我向妳提的那件事,妳安排好了嗎?」
一聽,她眨了眨眼,根本毫無記憶。
「抱歉,我忘記你提了什麼……給我點暗示?」
老天,她居然說了抱歉?!那個趾高氣揚的余曼青?
他不自覺抬手抹了抹臉,深呼吸幾下,「我媽說,她兩個月沒看到喬喬了,很想念她,想知道哪一天可以過來。」
她「啊」的一聲,原來是這件事,記憶瞬間回籠。
「什麼時候都可以啊,她隨時都可以過來,反正我都在家。」她笑了笑,低下頭又挑起幾張照片。
聞言,簡維政靜默了。
「妳在逞強嗎?」他再也受不了這種被當猴子耍的感覺,決定問個明白。
這對婆媳的恩恩怨怨簡直可以寫成一本小說,每次只要提到母親想來家裡看孫女,她便會擺出一副末日即將降臨的絕望樣。
「妳就不能對媽好一點?」曾經,他這麼拜託她。「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拔長大,我是她唯一的依靠,妳為什麼不能體諒她的不安全感?」
她卻冷冷哼了聲,回嗆他,「真是好笑,她又不是生我養我的人,一下嫌我這個、一下又嫌我那個,我幹麼要給她好臉色?我又不是犯賤。」
所以,當她說出「隨時都可以來」的時候,他爆發了,再也無法繼續陪她裝傻下去。
「逞強?」余曼青看了他一眼,輕勾唇角,「沒有,我逞強什麼?」
「妳知道我在說什麼。」
她仍是一笑,搖搖頭,「沒有,真的沒有。」
人生曾經走到盡頭,什麼大風大浪她沒見過?
她歷經了失去婚姻、被女兒痛恨、父母雙雙早逝、前夫幸福再娶、被男人欺騙以及被同事陷害、被朋友背叛、被上司騷擾、被公司開除,最後甚至得了肝癌死去。
如今回頭再看所謂的婆媳關係,何難之有?
瞪著她良久,簡維政像是棄械投降般冷哼,「算了,隨便妳,妳就繼續裝瘋賣傻好了,我看妳能裝多久。」
他掉頭走進了臥房,甩上門。
門砰的一聲關上,余曼青低下頭,眼眶灼熱。
手中那些照片,張張訴說著兩人曾經的美好回憶,她幾乎想不起來為什麼他們會走到這步田地?
他們曾經是那麼相愛,卻不知從何時起,愛已然成了恨。
驀地,她想起了前一世,當她從女兒口中得知前夫即將再娶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是她永遠都不想再經歷一回的。
憶起那些過往,淚水突然奪眶而出,滴落在照片上。
她心一驚,連忙抹淨,然後吸了吸鼻子,再一次振作自己。
 
這一夜對簡維政來說,長得不像話。
他翻來覆去,輾轉難眠,他的身體其實很累了,腦袋卻益發清醒。
紀恩的那些話確實讓他產生了些微的動搖——或許真有個男人影響了曼青,也或許她只是單純想擾亂他的情緒。
她曾經對他說過,「我在家裡過得這麼煩悶、這麼痛苦,憑什麼你可以過得舒舒服服?」
但是轉念一想,萬一她不是呢?
萬一,她並非是因為外遇而心生愧疚,並非只是想擾亂他的生活,而是單純想對他好、想要經營這個家、想要挽救這段婚姻呢?
思緒到了這裡,他翻過身,凝視著躺在身旁的余曼青,她背對著他側臥,似乎已經沉沉睡去。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輕撫她的髮絲,想起了好多事。
那一年,曼青才二十二歲,大學剛畢業沒多久,他則是二十七歲,剛自己出來成立一家廣告公司,業績正是最不穩定的時候。
某一天,她突然說:「我懷孕了。」
他先是意外,而後立刻想起上個月的某一晚,他喝多了,因而失去理智,在沒有任何保護措施之下,與她激情了一整夜。
雖然事後她坦承自己是有點故意想要懷孕,可他卻沒有生氣,也沒有任何埋怨。
他相信,她只是太愛他了,愛到失去了安全感。
因為工作的關係,他總會接觸許多身材曼妙火辣的模特兒,對此,她其實相當在意,卻倔強地從來沒有說出口。
這些他都明白,也願意娶她為妻,只是……
「妳才二十二歲,現在結婚會不會太早?」他知道她崇尚自由。
「不會。而且時代早就變了,結婚了又不見得一定要在家當小媳婦。」
「但是妳懷孕了,等於再八個月後妳就必須學會當母親。」他也知道她喜歡四處旅行、探索。
「那又怎麼樣?難道你要我把我們的孩子拿掉?」
他一頓,立刻否認,「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妳生下來,但是我必須考慮妳的感受。」
他愛她、珍惜她,也寵她,她在他的眼中就像是個純真率直的大女孩。
所以,他捨不得讓她早婚失去自由,當然也捨不得讓她年紀輕輕就生下孩子,改變原有的生活方式。
但是很無奈,婚姻這種東西光有愛是不夠的,無論他如何挽回,最後他還是漸漸失去了她的心,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婚姻走向枯萎。
瞬間,過去那些大大小小的爭執畫面逐一在他腦海裡閃過,就像是在他眼前重播一遍又一遍。
那些畫面讓他稍稍回暖的心房再次變得冰冷。
他靜靜地收回了手,翻過身,就像是從前的每一夜那樣,兩人背對背而眠,同床而異夢。
第3章
簡維政提起了婆婆,讓余曼青也想起自己的父母。
她想,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夢境的話,那麼在這條時間軸上,父母是不是依然健在?
喬喬在地板上自個兒玩著積木,她則是盯著女兒發愣,陷入沉思。
在她原有的記憶裡,父母親早已離開人世七、八年了,她不確定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心情去撥打那通電話。甚至,她幾乎可以想見自己在聽見母親的聲音之後一定會崩潰大哭,屆時母親一定會問東問西,她又該怎麼解釋?
難道要說他們在另一個次元裡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嗎?雖然那是實話,可她應該會被送進精神病院吧。
突然,門鈴大作,她想應該是婆婆姚美玉來了,連忙起身前去應門。
門一開,久違十幾年的婆婆就站在眼前,余曼青居然愣在那裡不知所措。
曾經,她是那麼痛恨這個女人,巴不得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對方,可現在的她竟會覺得有些懷念這張臉。
「唷?把我擋在門外兩個月,妳這媳婦終於有點好臉色啦?還是妳現在連理都懶得理我了?」姚美玉見面就是一番奚落。
余曼青如夢初醒,急忙辯道:「啊、我沒有那樣——」
可對方卻對她的下文沒有興趣,逕自脫了鞋就往門裡走,一見到可愛的孫女,姚美玉立刻換上和藹的笑容。
「哎唷~~喬喬怎麼還是這麼可愛!來,快讓阿嬤抱一下。」
天壤之別的態度,讓余曼青不自覺苦笑。
過去她總覺得忿忿不平,明明女兒就是她生的,為什麼姚美玉當她是仇人、可卻又如此寵愛仇人的女兒?然而她現在卻不這麼想了。
她思忖,如果二十年後,有個男人霸佔了她的喬喬,而且整整兩個月不讓她到女兒的家裡探視,那麼她肯定也會痛恨那個王八蛋吧?
如此簡單的道理,她以前怎麼就不懂呢?
「我說妳這個當媽的,」姚美玉抱著孫女,突然回過頭來瞅了她一眼,忍不住嘮叨了幾句,「地板這麼涼,妳怎麼讓小孩子坐在地板上玩?好歹妳也墊個什麼吧?都一年多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懂得照顧孩子?雖然最近天氣還很熱,但是也不能大意呀。」
聞言,余曼青也不生氣,勾唇淡淡一笑,「好,我會找一天去賣場買些軟墊回來鋪。」
這回應太不尋常,居然不是譏諷或是反嗆,嚇得姚美玉瞠大雙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最後她索性抿抿唇,乾脆別過頭去,繼續逗孫女玩。
「對了,我昨天煮了一些甜湯,媽要試試看味道嗎?」余曼青突然提議。
煮了甜湯?她?這怎麼可能?姚美玉的反應與兒子差不多。
她早就知道這個媳婦是不下廚的,怎麼可能會煮什麼甜湯?不過轉念想想,這是媳婦過門兩年以來,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服侍她這個婆婆,她倒想看看這女人能變出什麼花招。
「也好,反正我也渴了,就喝一碗吧。」
「那我去準備。」余曼青露出一抹開心的笑容,旋身往廚房去了。
那溫順模樣讓姚美玉茫然了好一陣子。
平常總是劍拔弩張慣了,突來的和諧氣氛總讓她覺得渾身像是哪裡出了毛病,坐立都不安穩。
沒多久余曼青端了碗怪怪的東西出來,姚美玉皺著眉,看了老半天才發現碗裡裝的是水果。
「這是妳煮的?」她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嗯。」
她本來以為大概會是什麼紅豆、銀耳、蓮子那一類的……可她端出來的東西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姚美玉嚐了一口,湯汁帶著濃濃的水果香氣,甜味卻拿捏得宜,如此細緻的口感令她相當驚艷,若說它是高級餐廳裡打包回來的甜品,她應該也不會產生任何質疑。
可這媳婦說是她煮的?
「妳看食譜學的嗎?」姚美玉抬眸,又問。
余曼青心一驚,若她說「是」的話,婆婆是機靈人,肯定會接著說:「那本食譜可以借我嗎?」或是「是哪一本食譜?我也去找來看看。」
於是她想了想,便道:「以前有個朋友教我,昨天靠著一點記憶煮出來的,應該不致於太難吃吧?」
這樣的回答果然是安全牌,姑且不論信不信,總之姚美玉沒再追問了。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在餐桌前,面對面卻沒有話題,喬喬則是坐在兒童餐椅上,咿咿呀呀地玩著她的固齒器。
好一會兒之後,姚美玉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們夫妻倆最近怎麼樣?」
余曼青頓了頓,「什麼怎麼樣?」
姚美玉白了她一眼,嗤哼了聲,「還好意思問我?我說你們呀,都幾歲的人了,要鬧脾氣到什麼時候?」
啊……原來是指冷戰這回事。余曼青懂了,臉色一僵,尷尬地笑著,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們夫妻倆好好解決自己的問題,不要牽連孩子。」姚美玉繼續道:「妳看喬喬,一個人多孤單,我是不期待妳會替維政生個兒子啦,不過好歹也別讓喬喬沒有兄弟姊妹。」這暗示也夠清楚了。
余曼青苦笑,她又何嘗不想?無奈生孩子不是她一個人就能生得出來,也得要某人配合呀!
而想到兩個人自從關係僵化之後,他幾乎連碰也不碰她,就像是有道透明的冰牆隔在他倆中間,這樣的夫妻如何能有孩子?
「吶,我說的話妳聽見沒?」
瞧她愣愣的毫無反應,姚美玉忍不住喚她一聲。
余曼青這才回神。「呃……有,我有在聽。」她不自覺摳了摳眉心,有些為難地囁嚅道:「這件事情,我會再找維政談談。」
但是,要怎麼談?
雖然她的上一段人生充滿了各種歷練,可在「懷孕生子」這個部分,她可以斷定自己絕對沒有任何成長。
她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思及此,她忍不住將目光瞟向一旁的喬喬。
再生一個孩子嗎?
其實在上一段人生裡,她曾經懷過第二個孩子,可卻因為極度不滿當時的生活、痛恨自己的婚姻,於是她瞞著所有人,在衝動之下偷偷拿掉了孩子。
這件事讓她後悔萬分,可她當時心高氣傲,不願正視自己的心情,不願相信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於是她矇騙自己的心,寧願相信自己忘懷了那個沒有機會出生的孩子……
她想起那張拿在手中的黑白超音波照,淚意瞬間湧上,視線模糊了。
她心一慌,連忙站了起來,啞聲道:「媽,妳慢慢喝,我去陽臺收個衣服,待會兒就進來。」
語畢,她立刻轉身躲開婆婆的視線,逃出了廚房。
 
晚間六點半,余曼青帶著喬喬到附近的公園走了幾圈。
重新回到二十四歲的肉體,再比較先前那副殘弱不堪的身軀,她深深感受到在體能上的巨大落差。
這一切都是真的嗎?她急於想證明這一切不只是夢,可是除了偷捏自己之外,她找不出其他方法了,總不能要她隨便拉個路人,劈頭就問:「請問現在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想著想著,她探頭望了一眼嬰兒車,喬喬已經睡著,她不自覺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這樣的感覺好怪異,明明女兒在她的記憶裡已經長到了十多歲,會頂嘴、會反抗、會翻白眼、也懂得怎麼恨媽媽了,可現在女兒卻縮回了一歲的身體裡,會對她笑、會好奇地摸摸她的臉,偶爾還會像是撒嬌般在她的頸窩磨蹭……
真不曉得這樣到底算是去了未來,還是回到過去?
思及此,她歎口氣,暗笑自己腦袋裡的那些傻念頭,然後彎身替喬喬蓋好小涼毯,打道回府。
進門的時候,簡維政已經在家裡了。
他躺在沙發上睡得很沉,電視畫面則停留在新聞頻道上,余曼青先是嚇了一跳,還特地抬頭望了時鐘一眼。
時間不過七點半,他居然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掩不住心裡的訝異,在她上一段人生裡,簡維政從來沒有這麼早下班過……不,更精確的來說,就算是提早下班,他寧願在外面喝酒喝到半夜,也不願意在十二點之前踏進家門。
念頭至此,她躡手躡腳地將喬喬抱回了嬰兒房,然後折回客廳,卻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
該叫醒他嗎?可是看他睡得這麼香,肯定很累吧?那去做晚餐?想想也不太穩當,搞不好他已經吃過了。
最後,她只是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凝視著他的睡顏。
有多久她不再像這樣好好看著他的臉了?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卻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對方——除了吵架之外。
真是不可思議,她曾經瘋狂地愛過這個男人,可最後卻也瘋狂地恨他。
她隱約記得自己有多麼恨他,卻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為什麼要恨,因為他努力工作嗎?還是因為他希望她留在家裡照顧喬喬、讓她失去了自由?
此刻想來,她真的不知道彼此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
或許是產後憂鬱讓她失去了理智,也或許當初的她太過於年輕……她真的記不得了。
此刻她只是為他感到心疼、為了過去的他而感到心疼。
他年紀輕輕便一肩扛起家計,讓她們母女倆住得舒服、吃得好、穿得暖,她卻讓他有家而不願意進門。
她真的失去了自由與快樂嗎?不,其實沒有,比起只能孤單地躺在病床上等死,現在的她是何等幸福。
突然,他輕哼了聲,似乎是醒了,余曼青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他便睜開了雙眼。
兩個人的視線頓時對上。
她僵住,好尷尬,偷看人家睡覺被逮個正著。
「呃……」她牽唇露出一抹僵硬的微笑,「抱歉,我吵醒你了嗎?」
他靜靜地看著她一會兒。「妳偷捏我嗎?」
「啊?」她愣了下,笑了出來,「什麼呀?我哪會做那種事?」
「不然妳怎麼吵醒我?」
懂了他的調侃,她一時語塞,只是尷尬地笑著,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乾脆岔開話題。「你吃過晚餐了嗎?」
他沒急著回答,先是撐起身子坐著,轉轉脖子、動動肩膀,然後把同樣的問題丟了回去,「妳呢?吃過了沒?」
「……吃過了。」她答得有些心虛。
其實,自從她「重生」了之後,她便一直沒什麼食慾,剛才也只是把中午的剩菜熱一熱,隨便吃個幾口了事。
「你呢?」她再問了一次。
他抬起頭來,直直望進了她的眼,那目光十分銳利,彷彿像要在她的眼底裡挖出什麼蛛絲馬跡。
空氣,好像在那一瞬間變得稀薄了。
呼吸變得如此吃力,余曼青胸口微微起伏著,頸後一股熱流湧上,蔓向耳根,他要是再這麼繼續盯著她瞧,她覺得自己肯定會窒息昏倒。
「我不餓。」最後,他這麼說。
意思就是他還沒吃?
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逃離現場的理由,她幾乎是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那、那我還是去煮點東西讓你墊墊胃……」
她提步就要往廚房走,手腕卻一把被扣住,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他。
「妳在心虛什麼?」他淡淡地問道,表情卻有些森冷。
「我?心虛?」她牽唇,強作自然,「我、我哪有心虛?」
「沒有?那妳為什麼要逃?」
她怔忡,全身動彈不得。是,她的確是有事情瞞著他,可她要怎麼解釋?她無法對他說出實話,但是說了謊話大概也騙不過他……
他突然站了起來,使力將她給拉近,略微粗魯的動作弄得她手腕有些疼。
「妳剛才去哪裡?」他低頭俯視。
「我……帶喬喬去公園散步而已。」
「妳從來不帶她去散步的。」
「人總是會變。」她深呼吸,迎上他的眼神。
「對,但不會是一夕之間。」
「你怎麼能確定不會?」她反辯。
他被堵得啞口無言,靜了幾秒,他像是豁出去般,直接問道:「妳是不是有了別的男人?」
她先是一愣,瞠大雙眼,原來他是在想著這件事。
「沒有。」她否認得相當堅決,而且語氣不容一絲質疑,「我連你都留不住了,還有心力去勾引別的男人嗎?」
她的回答讓簡維政訝異。
這不像是他所熟悉的余曼青能講出來的話。他緊緊抓著她的手腕,又氣又惱卻莫可奈何,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他像是置身於一團迷霧裡,而她就在霧裡忽隱忽現,怎麼樣也抓不住,這搞得他心浮氣躁,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好,我輸了,」他用力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地吐出,「我承認妳這樣讓我很在意,這樣妳滿意了嗎?妳可以恢復正常了嗎?」
余曼青張著嘴,眨了眨眼,見這男人因她而苦惱的模樣,不知怎麼的,竟覺得有點……溫暖。
原來他不是不在乎她,只是不懂得表達。
她露出了一抹溫和的微笑。「相信我,我很正常。」
「妳瘋了!妳覺得妳這樣很正常?」
「我只是想通了某些事而已。」
「妳沒有道理『瞬間』想通了某些事。」
能夠肯定的是,人的性格若要產生如此劇烈的轉變,至少得經歷長時間的磨練,或是遭逢突來的苦難。但她呢?
沒有,什麼都沒有。她就只是在某一天夜裡,站在漆黑的臥房裡發愣,然後……就這樣變了一個人。
「維政,你聽我說,」余曼青不自覺地伸出手,撫了撫他的臉頰,「我所做的改變都是為了你,不是為了別的男人。相信我,好嗎?」
她的眼神令簡維政茫然,突然,一個念頭閃進了他的腦海。
他相信人類或許可以擁有演技,但是身體最直接的反應卻無法騙人,若是從前,她會推開他的擁抱、避開他的吻,會拒絕他的求愛。
那麼這次呢?
思緒至此,他立刻將她扯進懷裡,另一手圈住她的腰,將她攬近,俯首就是重重的一吻。
突來的吻讓余曼青嚇得呆愣片刻。
她下意識抬手抵著他結實的胸膛,傳達的訊息卻不像是拒絕,反倒像是邀請與臣服,她閉上雙眼,任他汲取,熱烈地回應著。
她的味道讓簡維政瞬間忘了這個吻的目的。
忘了所謂的測試,忘了方才的焦慮,他的手臂攏緊,讓兩副灼燙的身軀密貼得毫無空隙,他壓向她,吻得深切,反覆輾轉吸吮,像是攻城掠地般在她的小嘴裡需索著。
過了這麼久的無性生活,他幾乎就要相信自己也可以當和尚了,豈料餘燼仍是輕易燃成一片火海。
他像是本能般將大掌滑進了她的衣服底下,在觸及那片光滑肌膚的瞬間,他忍不住從鼻子裡哼出低吟。
天,他好想念她。
她並未拒絕、不再排斥,他看見她眼底那同樣受情慾折磨的迷惑,理智瞬間灰飛煙滅,他忘了這裡是客廳,本能吻得更深,像個發情的青少年般急著想扒下她那身礙事的衣服。
突然手機響起。
但他像是沒聽見似的,吮吻著她的耳際、頸窩。
「維政……」余曼青喘著氣,推了推他的胸膛,「你的手機……你的電話在響了……」
「沒關係,不用理它。」他的聲音沙啞,吻勢持續。
「可是……萬一是公司很重要的事……」她閉上了眼,差點又被慾望的洪流給捲入。
他終於醒了過來,極度困難地放開了她,整整呼吸之後,他才不甘不願的前去接聽。
「喂?」
接著,他聆聽了幾秒。
「可以明天再談嗎?」
又是一陣靜默。
「那好吧,我現在過去,十五分鐘。」語畢,他收了線,抬頭對她說:「我要去公司一趟。」
餘韻尚未退去,她雙頰潮紅,模樣有些困窘。
「好,開車小心一點……」她低下頭,幾乎無法正視丈夫。
真是有趣,明明就是夫妻,卻搞得像是初陷愛戀的年輕情侶。他微勾唇角,走到她面前,替她順了順有些紊亂的髮絲。
「可能會晚一點回來,妳先睡吧。」
「嗯。」她點頭。
他又摸了摸她的臉頰,這才拿了車鑰匙出門。
望著關上的門,她的心臟怦然狂跳,怎麼樣也靜不下來,他的溫度彷彿還留在她的肌膚上,燙得她騷動難安。
她垂眸看著自己輕顫的雙手。
冰牆融化了,靜封已久的死水終成涓流。她咬唇,止不住地又哭又笑,她改變自己的命運了嗎?她又重新贏回他的心了嗎?
如果是夢的話,請老天爺不要讓她醒來吧……
 
奔回公司,簡維政沒什麼好臉色,但也不至於到生氣的程度。
可這卻讓紀恩有些困惑。
他向來以公司為重心,更何況家裡沒給他什麼溫暖,與其回家,他巴不得一輩子睡在公司裡,那為什麼他現在會露出一副像是被討債的臉?
「你怎麼了?」她忍不住問。
「沒什麼。」他深呼吸,搖搖頭,將話題拉回了正事上。「妳在電話裡說,酒商給了很大的案子,是什麼樣的案子?」
紀恩一愣,對方的反應讓她突然有種被推擠在外的感覺,但她隨即回神,輕咳了兩聲,斂起那一瞬間的不悅。
「你知道『笙利』這家公司吧?」
「知道。」他依稀了解那是一家專門進口酒類的公司,商品從高檔至平價都有,市佔率相當高。
「我談到了一張五年的合約。」紀恩露出了一抹高傲的微笑,就像個準備等待重賞的功臣。「每年八千萬的廣告預算,他準備簽給我們。怎麼樣?」
簡維政看了她一眼,有預感這不是一件容易的案子。「然後呢?對方開出了什麼奇怪的條件?」
「哈,你果然內行。」紀恩乾笑兩聲,這才攤開文件夾,以筆敲了敲上頭的文字,「首先,他們給了我們一個考驗,這個考驗過了,合約才簽得下來。」
「嗯,繼續。」
「下個月他們會進來一支勃根地紅酒,打算開個發表會,發表會上,他們希望我們請來十位具有聲望的美食評論家來替他們的新品背書。」
「這個很困難?」簡維政懷疑地瞟向她。
而且……為何要找美食評論家?這間公司不是賣酒的嗎?是他聽錯了還是怎麼樣?
「難的在後面。」紀恩淺淺翻了個白眼,往下道:「那場發表會上,雖然主角看起來好像是美食,但其實是那支紅酒。」
「妳可以說得再清楚一點嗎?」他困惑了。
「廠商的用意是,他要求我們找到一名具有法國藍帶背景的廚師,做出一道創意料理,而那道料理必須能夠百分之百襯托出那支紅酒的優點。」
「……然後讓那十位評論家來品嚐?」
「Yes,正解。」
他想了想,又問:「那我怎麼知道,我找來的廚師到底能不能達到他們的標準?」
「他們會指派一名專屬的品酒師。」
「我的媽。」簡維政仰首重重拍了額頭,這聽來像是永遠沒有盡頭的迴圈。要找的人還真多呀,而且找來的人還不見得能讓對方滿意。
「妳就不能接點比較正常的?」
「八千萬耶!連續五年八千萬,你不想拚嗎?」
「怎麼可能不想。」
「那就拚啦?廢話什麼。」她出掌狠狠拍了他的肩。
簡維政撫額苦笑,拚當然沒問題,他早拚習慣了,他只怕拚到最後仍是一場空,那先前投入的損失可不是小數字吶。
「對了,你要怎麼犒賞我?」紀恩突然挨近他,誇張地擠弄眉毛。
他笑出聲,「八字都沒一撇,要賞妳什麼?」
「哼,我明天就先去湊齊那十個美食家。」
「去哪湊?」
「我認識『美食與美酒』的總編輯。」
「那是啥?」
「吼,你很弱欸!那是國內最有名的美食和美酒評論雜誌,你居然問我那是什麼?」
「我又不喝紅酒、也不吃美食,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虧你還是廣告公司的老闆,當然要多涉獵啊!」
「一個人能有幾個腦袋?不然妳以為我請員工要幹麼?」
呃,也是。紀恩噤了聲,轉轉眼珠子,決定賴回原先的話題,「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犒賞我啦?八千萬耶,五個八千萬喔!」
「是是,妳想要我怎麼犒賞妳就開出來吧。」簡維政揚唇苦笑,拗不過她。
紀恩卻反而遲疑了一下,而他也捕捉到她那不尋常的反應。
「怎麼了?」
「沒有。」她揚眉,搖搖頭,揉了揉鼻子,「我正在思考要怎麼好好敲詐你。」
事實上,她剛才差點脫口而出「給我一個吻就好」……
可她終究還是沒那勇氣。
簡維政沒看出她的心思,當真信了她的話,笑道:「不用敲詐,如果妳真的辦妥、簽下來了,我就送妳一輛進口車。」
「真的?!」她驚喜的幾乎想衝上去抱他。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妳?」
「你說的喔!」
「是,我說的,妳可以寫成白紙黑字,我蓋章。」語畢,他拾起桌面上的車鑰匙,一副準備要離開的樣子。
紀恩頓了頓。「你要回去了?」
「當然,」他好笑的看著她,「事情不是有結論了嗎?那我不回家要幹麼?」
「……你不陪我喝一杯?」
「還喝?」
「而且我還沒吃飯呢。」她知道這招永遠有效,「陪我吃,我自己一個弱女子在外面吃飯,你不覺得那畫面很淒涼嗎?」
被她那誇張的描述給逗笑,他靜下心來想想,好像也不是真的那麼急著要回去。
如果急著趕回家,卻發現只有他在那一頭熱,豈不是讓自己難堪?
「好吧。」他妥協了,「妳要吃什麼,給妳三分鐘考慮。」
然而,他的腦袋裡卻一直念著妻子身上的氣息,兩人感情觸礁至今,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重拾感情的一天。
他沒想過,也不曾抱過期待。
但它發生了,就像是奇蹟降臨般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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