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76201 《望族貴媳》卷一
親娘死後,她被繼母丟到寺裡不聞不問,吃糠嚥菜,穿破布衣,
回府後不單院子被搶了,爹也像後爹一樣只顧著那個小妾上位的女人,
若非外祖家收到消息來接她,她恐怕只能被生生搓磨至死!
京城將軍府雖然水很深,表姊妹們各懷小心思,
但外祖母卻是真心疼愛她,好東西從來不會忘了她一份,
甚至給她撐腰,逼著渣爹休妻並立下遺囑,將一半家產留給她,
為了回報這恩情,她願意做個孝順聽話的好孩子,
所以就算人人都認為容庭是個香餑餑,她也不會有心思想搶,
因為外祖母早說過了,她不是進京給表哥做媳婦的,他絕不是她的良人,
然而奇怪的是,一向反骨的紈褲表哥突然一改原先對她的冷漠,
竟正兒八經的跟她告白,還說是真的喜歡她……
藍海E76202 《望族貴媳》卷二
男人的話能信,真是豬都會飛上天,
瞧瞧容庭,毛遂自薦想當她夫君,
送來的聘禮足以堆滿一院子,排場大得很,
哪裡曉得事情轉眼就變了調,聘禮莫名其妙變嫁妝,
他態度丕變,只說會給她找戶好人家,要說這事沒鬼她可不信!
更麻煩的還在後頭,舅母不安好心想將她說給一個無賴,
二表姊又因忌妒對她下迷藥,想毀了她的清白……
藍海E76203 《望族貴媳》卷三(完)
楚虞覺得她都嫁人了,現在也和容庭整日過得甜蜜蜜,
偏偏仍有人愛找她麻煩,汙衊她對別人的夫君念念不忘,
不只夥同背靠貴妃的貴女當眾挑事,還聲淚俱下的跪她求放過,
雖然她馬上就找回場子,此事依然惹得容庭大吃飛醋,差點沒把她累死,
而容庭他家也麻煩不斷,身為家中頂梁柱的大將軍摔斷腿前途無望,
容家正陷入一片愁雲慘霧,卻有不懂事的小輩妄想和仇家聯姻,
鬧出醜事後還把錯誤怪在她頭上,她招誰惹誰了?
不過這些人的打算注定落空,想動她得先過容庭這一關,
更別說她肚子裡可是揣著個寶貝疙瘩……
竹里,九零後,天蠍座。內斂慢熱,
喜歡待在一個人的小世界,
愛追劇、愛看書、愛發呆,愛聽故事,也愛講故事。
夢想嘗試不同的人生,於是有了各種奇奇怪怪的想像,
從而建構一個只屬於自己的世界,讓所有人物都躍然於筆端,
在那個世界裡為所欲為,再成全一個圓滿的結局。
最後希望聽我講完故事的你可以會心一笑,等我講下一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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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有了後娘就有後爹
十一月的天,饒是江南也免不了冷氣彌漫,山下的人都裹起了大襖,更別說山上該有多凍人了。
小徑旁的樹光禿禿的,就幾枝梅花還算亮眼。
一個素衣丫頭沿著這條道走著,通紅的手抓著木桶,在井邊打了一桶井水後又原路返回,若是仔細瞧,她身子瘦弱得彷彿一陣風刮來就會被吹倒似的。
沿途遇見幾個和尚,她一一打了招呼,有好心的幫她把水桶拎到了後院。
小和尚同情的看著她,「姑娘為母誦經一年已是大孝,會有好報的。」
楚虞嘴角彎了彎,眼裡卻不怎麼笑,她輕言慢語道:「多謝玄和師兄。」
玄和不好意思的笑笑,林姑娘是暫住寺裡為亡母誦經的,哪裡要喊他師兄呢。
玄和又問候幾句便離開了,他緩緩歎了聲氣。這個林姑娘,據說是山下一家姓林的商戶之女,也是不愁吃喝的人家,結果就將女兒丟進寺裡,只來見過一回,連口吃的都沒送,真是作孽,作孽啊……
楚虞回過身,眼底的星點笑意全收,直到身後有人喊她才緩和了些臉色。
「姑娘怎麼自個兒打了水?不是都說讓奴婢來嗎!」鄒幼心疼她的手,趕忙將水桶提到院子裡。
楚虞柔聲問:「鄒姊姊一大早去哪兒了?到處都不見人影呢。」
鄒幼彎腰的動作驀地一頓,她猶豫兩下,雙手在身上的衣裳上擦了擦,「我娘捎信來說已經滿一年了,姑娘不能一直待在寺裡。」
楚虞聞言心中卻無半點波瀾,她記著呢,一直都記著。
從來寺裡那天她就掰著手指頭數,一日一日的數,今日過去就整整一年,可是她那個父親卻沒派人來帶她回家,想必是忘了吧。
鄒幼看著姑娘這越發沉穩的性子,心下悲戚。才十二歲的丫頭啊,若不是老爺納妾之後苛待夫人,去年夫人又走得突然,姑娘傷心欲絕還沒回神,就被那小妾使了心眼送到寺裡來,美其名曰為夫人誦經超度,實則還不是她想霸著林家,嫌姑娘礙眼了!
鄒幼搬了矮凳來,一邊上手洗衣一邊說:「姑娘莫要擔心,我娘說她去跟老爺說說,老爺這兩年生意越來越好,想必是太忙給忘了。」
楚虞在一旁看鄒幼洗了會兒衣物,忽然出聲道:「鄒姊姊,別洗了。」
「啊?」鄒幼聞言抬頭看她,「今兒個好不容易散了霧,大太陽,得—— 」
「我們回府吧。」楚虞打斷她。
鄒幼不說話了,盯了她半晌,驀地笑了,「也行,反正老爺當初也只說一年,林家不來接咱們,咱們就自己回去。」
楚虞沒再多說,只默默進屋裡收拾包袱。
說是收拾其實也沒什麼可收的,就三兩套素衣,破舊得她都不想帶回去,就直接給扔了。
鄒幼在窗外隱隱有些不安,她今兒個下山回府裡,她娘說老爺已經將胡氏給扶正了,這事兒姑娘要是知道,可要出大事情的。
第二日,林家果然沒有派人來。
楚虞不屑的彎了彎嘴角,胡氏可真有本事,把她爹哄得連自個兒有幾個女兒都給忘了。
這一趟下山可不容易,楚虞和鄒幼足足走了近兩個時辰才走到山腳,用著最後一點碎銀子叫了輛馬車,終於趕在林家用午食前趕回來。
看門的小廝好半晌才認出楚虞,連忙將人放進去,當下就去通知管家。
陳管家當初也是受過顧氏也就是楚虞母親的優待,乍一聽姑娘自個兒回了府,鼻尖一酸,抹了把老淚,他忙叫人去將芙蓉苑收拾出來,再給姑娘放桶熱水驅驅寒。
楚虞腳步一頓,微不可查的蹙了蹙眉頭,「陳叔,芙蓉苑?」
陳管家面色一僵,「大姑娘原本住的水仙閣,現在二姑娘住著呢。」
鄒嬤嬤從後頭趕來,也是氣悶,「二姑娘說什麼水仙閣風水好,非要住。」
眾人皆打量著楚虞的臉色,大姑娘和二姑娘向來不對盤,兩人曾經為了一支簪子在院子裡打得雙雙落了池,還被老爺罰著跪了好幾天的祠堂。
大姑娘的脾氣隨了原夫人,是個性子硬的,說什麼都不肯讓一步。
是以,她們還真怕今兒個大姑娘再找二姑娘鬧,畢竟時移世易,如今二姑娘的母親也成了正室,她也算是嫡女了。
楚虞低頭笑了笑,再仰頭時臉上已無半點不悅,「那陳叔,就芙蓉苑吧,在哪兒住不是住。」
整個林府,噁心得她一進門就想吐,住哪兒又有什麼差別。
陳管家高興得應下,心裡鬆了口氣,「老爺和夫人在前廳用飯,還不知道姑娘回來了呢,老奴去通報一聲。」
鄒幼想攔住陳管家卻來不及,果然就見她們姑娘原本和善的神情一下僵住。
楚虞手快的拉住陳管家的衣袖,「夫人?哪個夫人?」
陳管家看了看鄒幼和鄒嬤嬤,頓時了然。合著沒人告訴大姑娘老爺將胡氏扶正了啊?
陳管家抖了抖嘴皮子沒敢說,還是鄒嬤嬤說了來龍去脈,總之就是第一任夫人顧氏走了沒幾天,大姑娘被送去寺裡,接著老爺就扶正了胡氏。
原因無他,胡氏懷了身子,她又愛吃酸,老爺覺得是個兒子,一開心就將胡氏扶正了。
楚虞恍惚的晃了晃身子,她往前廳的方向看去,眼裡迸出的寒光實在叫人害怕。
她扯了扯嘴角,「胡氏生了?」
鄒嬤嬤點頭,「早生了,還真是個大胖小子,老爺這被哄的,什麼都依著她。」
楚虞算是聽明白了,如今這個家裡胡氏說了算,她就是枚雞蛋,怎麼著也不能去碰石頭。
楚虞了然的點了點頭,「那我先去換身乾淨的衣服,再去給父親問安。」
陳管家沒想到大姑娘這麼好說話,一時間出了神,換作以前,大姑娘不鬧上一兩天可不會甘休的。
前廳正其樂融融的吃著飯,林許拿著撥浪鼓逗兒子,他總算也有個兒子了,心裡別提多美了。
林悅兒一身粉紅坐在一旁,撒著嬌說:「爹這是有了弟弟,都不疼悅兒啦。」
林許被這丫頭逗得直笑,胡氏夾了一筷子肉到林悅兒碗裡,「吃妳的,還同妳弟弟爭風吃醋啊?」
陳管家在門外站了會兒,不得不打斷這家人的天倫之樂,「老爺夫人,大姑娘回府了。」
話落,氣氛忽然凝滯。
一年的時間,林家彷彿只有林悅兒這一個小姐,乍一提大姑娘,就連林許都沒反應過來。
他皺著眉頭,「怎麼不打聲招呼讓人去接,就這麼自己跑回來了?」
林悅兒咂了咂嘴,「就是啊,姊姊這樣多寒磣。」
胡氏瞪了她一眼讓她閉嘴,隨即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哎,都怪我,你瞧這生了兒子就忘事兒,楚虞這丫頭也去了一年,是該回府了。」
林許點頭,心下也不知道什麼滋味兒。
曾經這個女兒也是得他疼愛的,若不是她那個娘不講理,也不至於弄得父女間多有嫌隙。
「再多添副碗筷。」
得了老爺命令,陳管家高興的應聲退下。
楚虞換了身衣裙,卻還是素的,加上她在寺裡住了一年,幾乎沒怎麼出過門,那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得沒有血色。
林許第一眼見她便皺眉,「瘦成皮包骨了,寺裡是不給妳飯吃還是怎麼?」
楚虞瞥了一眼林許手中抱著的小孩兒,這便是她那新生的弟弟了吧。
她揚起嘴角,甜甜道:「寺裡清湯寡水的,吃與不吃有什麼兩樣,不過不礙事,父親得了小弟弟,這才是咱們家的大事。」
聞言,胡氏驚詫的扭頭看了這丫頭一眼。呵,這丫頭,去寺裡住了一年回來心思都玲瓏了,竟然會撿好聽的話來哄老爺開心了。
林許面色這才緩和了些,「妳也受累了,坐下用飯吧,這一桌子菜都是妳母親親自燒的。」
楚虞身子一頓,立在原地抽了口氣。
若是林許不提母親二字,今日她便忍氣吞聲,先把他哄高興了再說,可是……
楚虞頓了一下還是坐下,淡淡道:「母親要是在,就她的手藝肯定能給父親燒一桌好菜。」
驀地,室內一靜。
胡氏打量了一眼林許的臉色,並不好看,她這才大著膽子說:「妳這丫頭胡說什麼,妳親娘已經沒了,往後我便是妳親娘,從前沒照顧到的地方,往後我定是要加倍疼妳的。」
啪嗒一聲,林許將竹筷狠狠扣在桌上,他冷著臉色道:「以後這林家,沒有顧氏!妳娘就在妳跟前坐著,聽見沒!」
楚虞抬頭去看胡氏,她不想惹林許生氣,她忍了一年,整整一年,不能再因小失大了!
楚虞勉強扯著嘴角,「原來父親說的是胡姨啊,胡姨燒的菜也好,味道正。」
胡氏睨了她一眼,點頭笑笑。
可誰知林許並不滿意,「從今日起,她便是妳親娘,妳若是不願叫出口,這林家的飯桌,往後妳也別上了!」
沒想到爹爹會發這麼大脾氣,林悅兒縮了縮脖子吃飯,還有些同情楚虞。
楚虞沉默了會兒,當即便起身,「是,父親說的是,林家的飯桌,我還是不上的好。」
說罷,她扭頭就走,氣得林許險些摔碗,將懷裡的小兒子給嚇得哇哇大哭。
鄒嬤嬤熱了飯菜進來,楚虞隨便吃了幾口墊墊肚子,嘴唇緊緊抿著,啪嗒一聲放下竹筷。
她雙眼微紅,不知是氣的還是委屈的,直把鄒嬤嬤看得心裡發酸。大姑娘從前哪裡受過這種委屈,她瞧著都難受。
「姑娘,老奴說句不該說的話,您雖是家裡的大姑娘,也是正室夫人所生,可如今家中什麼情形,您得忍著啊!」
楚虞難受的哽咽一下,終於是繃不住了,她仰頭,聲音發顫道:「鄒嬤嬤,我知道。」
鄒嬤嬤拍了拍她的背,歎氣說:「等會兒啊您去給老爺認個錯,甭管有錯沒錯,先將這個虧吃了,再等三年姑娘大了,嫁了人,便再不受這個胡氏的氣!」
楚虞點頭,還沒說答應的話,鄒幼又急急忙忙進來了。
她先看了眼楚虞,又對鄒嬤嬤道:「娘,王氏來了,還有茹姑娘也來了。」
楚虞垂眼看著桌角,二嬸嬸最會見風使舵,今兒來怕是也沒安什麼好心思,還有她那幾個姊姊……
鄒幼看了她一眼,「王氏在前廳說讓姑娘去一趟,說是許久不見,想的緊。」
這話說的,鄒幼都覺得假。
反正躲的了初一躲不過十五,往後她在林家的日子還長著呢,逢年過節難免要遇到這些親戚,躲是躲不過了。「那鄒姊姊給我梳個妝吧。」
鄒幼愣了一下,笑著應下。
前廳裡,沒有楚虞在,幾個姊妹倒是和睦。
林悅兒嘴兒甜,將王氏給哄得兩眼笑咪咪,又將林茹這個二房姊姊誇得美得跟朵花似的。
胡氏望了眼門外,笑說:「楚虞這丫頭怎麼還不來,劉嬤嬤妳去催催。」
「哎!」劉嬤嬤應下,抬腳正要出去,門那頭就緩緩而至一道人影。
眾人停了話語,都默契的打量了楚虞一眼。
林悅兒瞧著她這一身,素還是素,就是裙襬添了兩朵黑線繡的花,可穿在楚虞身上真是好看,她天生就是美人胚子,還沒長開呢就已經有這般姿容,再等兩三年,指不定要誘惑多少人呢。
林悅兒皺了皺眉頭,嘴巴微微噘起,說不嫉妒那是假的。
「哎喲!」王氏拍了拍大腿,笑咪咪說:「楚虞來了啊,瞧瞧這水靈模樣,比我年前見著的還要漂亮呢。」
林茹道:「娘,咱們家誰都比不上楚虞妹妹,您這話說了跟沒說似的。」
楚虞笑了笑,「茹姊姊說的哪裡話,姊姊都不照鏡子嗎,自己長得跟朵花似的也不知道。」
這話一落,林茹驚訝得一時沒回話,隨後噗嗤一聲笑出來,又高高興興的同楚虞說這一年林家的事兒,說最多的,還是胡氏生的那個大胖小子。
王氏最會看眼色,知道胡氏雖嘴上沒說楚虞半點不好,可這心裡哪裡能喜歡她呢。
她打斷姊妹二人說話,道:「楚虞啊,要說這林家後宅如今可是夫人做主,妳雖不是她親生的,可也要將她當母親侍奉啊。」
楚虞依舊笑著,輕飄飄道:「嬸嬸說的對,我是得守著做女兒的本分,不過後宅的事,自有當家做主的人操心,嬸嬸說是不是?」
王氏那笑得滿臉肉的臉一僵。嘿,這小丫頭說她多管閒事呢!
王氏被氣笑了,說來她以前就不喜歡楚虞親娘,那個官家貴女,雖說是什麼將軍的妹妹,卻也不是親妹妹,只是義妹罷了,卻一股子矜貴勁兒,做作得很,那顧顏生的女兒也跟她一樣,矯揉造作,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氏嗤了一聲,「妳這丫頭,妳爹都不疼妳,娘也沒了,我那是為妳好才同妳說這些,妳這還不知好歹呢!」
林茹雖然也不喜歡楚虞,但是這畢竟是林家,她扯了扯王氏的衣袖,「娘,說什麼呢……」
王氏就是個嘴上沒把門的人,林茹扯她也堵不上她的嘴,又翻起了舊帳說顧顏哪哪兒不好,怪不得林許要納妾云云。
楚虞淡淡的瞧著她,雙眸漆黑得如一潭死寂的池水,硬生生將王氏看得發虛。
「妳、妳這丫頭還瞪我,我說的不對?」
屋外,剛被管家叫走的林許姍姍來遲,就瞧見這麼一番景象。
方才的氣他還沒消呢,下意識就說:「剛回到家裡就惹妳嬸嬸生氣,妳這一年在寺裡性子非但沒修好,反倒越發差了!」
楚虞低頭,「爹說的是,我該罰。」
她這麼一說,林許反倒沒話可說,憋了半晌只好算了。
這時外頭一個丫鬟匆匆跑進來,喘著氣道:「老爺夫人,外頭來人了,說是、說是夫人娘家的人,來接大姑娘回家。」
眾人面面相覷,前半句與後半句一時搭不上。
夫人娘家的?胡氏娘家不是沒人了嗎?接大姑娘回家,這胡氏娘家與楚虞有什麼關係?
還是林許最先反應過來,蹭的一下站起來,臉色有些發白,「是京城來人了?」
那丫鬟想了會兒,急急忙忙道:「對,對,是說京城來的。」
這下,眾人了然了,是楚虞外祖家來人了。
楚虞的母親原本是將軍府裡出來的,那將軍府啊可不得了,容將軍是救過皇上的大功臣,那容老太太還被封了誥命呢!
當初若不是顧顏非要嫁給林許這個小商人,不顧容老太太反對跟家裡斷了聯繫,林許怎麼可能娶到容將軍的妹妹呢。
王氏一下慫了,縮到後頭不敢說話。
林許和胡氏出去迎接,王氏就拉著楚虞道:「剛才嬸嬸可真是為妳好,妳明白嗎?」
楚虞眉頭微擰,不動聲色的挪開了點,「嬸嬸說的,每個字楚虞都記著呢。」
王氏啞然,不再同她搭話,反正也是自找沒趣。
沒一會兒鄒嬤嬤又來了,她也是一頭霧水,「大姑娘,老爺讓您去前邊,說是容家的人要見姑娘。」
楚虞早就想走了,立即應下,抬腳就往園子裡去,剩王氏與林茹、林悅兒面面相覷。
那個在與林許說話的是容家老太太身邊的齊嬤嬤,說起話來甚是威嚴,眼神都不帶瞧胡氏的,一口一個我們夫人,一口一個我們姑娘,說的好像這不是林家是容家似的。
楚虞在拐角處停了會兒,就聽見那個齊嬤嬤激動不已,「你們林家可真是好啊!夫人病逝卻無人告知娘家,還將嫡小姐打發去了寺裡,這天寒地凍的,林老爺可還有良心?」
林許被罵得臉色鐵青,他如今也不是當年那個一窮二白的小商人,哪裡受得了別人這麼直著鼻子罵,還是一個下人。
但這下人又是容家的下人,還是容老太太身邊的嬤嬤,林許還真不敢頂撞。
胡氏更委屈,這齊嬤嬤沒拿正眼瞧她,也沒跟她搭話,但這字裡行間卻都是瞧不起她的意思。
她打斷齊嬤嬤的話,「這位嬤嬤,您這意思好像我們苛待了楚虞似的,我們可沒有啊!她去寺裡可是去給亡母誦經的,那是這孩子孝順啊。」
楚虞垂眸笑笑,身子忽然晃了一下,小聲說:「鄒嬤嬤,我頭暈。」
鄒嬤嬤哎喲了一聲,引得園子裡說話的幾個人都看過來。
下一瞬,鄒嬤嬤都還沒反應過來呢,楚虞便直直往後頭栽,若不是她眼疾手快,怕是要磕在這石板路上了。
齊嬤嬤聽到動靜看過來,她從未見過楚虞,並不知她長什麼模樣。
但鄒嬤嬤一邊攙著楚虞一邊說:「姑娘這身子該如何了得……」
齊嬤嬤定神看了會兒,心中猛然升起一把火,身子骨挺得直直的走過來,柔聲道:「這位就是楚虞姑娘吧?」
楚虞虛虛靠著鄒嬤嬤,兩指併攏壓在太陽穴上,沒去應齊嬤嬤的話,反而擠出兩滴眼淚來,哭得那叫我見猶憐。「鄒嬤嬤,我頭好暈,看不清路了。」
鄒嬤嬤手忙腳亂的扶著她,一邊又朝遠處的丫鬟喊,「愣著幹什麼,還不快扶姑娘回屋,再叫個郎中來!」
此時,林許和胡氏也走近了。
胡氏哎喲一聲,忙抓住楚虞的胳膊,滿臉心疼,「這丫頭怎麼了這是,哪兒不舒服?看著真讓人心疼……」說罷,她還真做出了一副心疼的模樣。
楚虞一頓,說實在話,胡氏是真的有本事,她那副虛假的模樣做得太像真的了,母親在的時候她也這樣,是以,楚虞也來勁兒了。
這些年她旁的沒學會,就胡氏這裝模作樣的花樣她可學得真真兒的呢!
「我肚子疼,我想用飯。」她低低的哭著,抽抽搭搭的說出這句話來。
胡氏沉默了,她抬頭看楚虞的神色,卻瞧見楚虞眼裡那股子和她拚命的勁兒,她瞬間悟了。
「妳這丫頭,張口就胡說八道,難不成林家沒給妳飯吃!」說完她就後悔了,想起來,方才老爺還真沒讓她用飯……
齊嬤嬤氣不打一處來,老太太要是知道楚虞姑娘在林家受的這委屈,心裡指不定多酸楚呢。
她拍了拍楚虞的背給她順順氣,吩咐容家來的小廝,「去街上給姑娘買些好吃的,林老爺家的東西,我們容家人可消受不起。」
林許臉色難看,卻不敢反駁齊嬤嬤半句。
齊嬤嬤又回頭說:「我看姑娘這行頭也不必拾掇了,直接抬腳跟我上馬車,容家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姑娘的,您就是老太太的心頭肉,我看誰敢再餓著姑娘!」
一眾人都沉默了,容家要帶楚虞走,說到底打的是林許的臉。
可容家那是什麼人家,雖說老太太那一輩也只是個商賈之家,可卻生了個救皇帝當將軍的兒子,他一個商戶敢跟那樣的人家搶外孫女?
思量過後,林許語重心長的對楚虞道:「妳就隨這位嬤嬤去吧,在容家好好的,日後得了空也回家瞧瞧。」
胡氏小聲補了句,「別攀上高枝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
楚虞抹了把眼淚,「胡姨娘說的是,我娘說做人不該存著攀高枝的心思,要不總會忘本的。」
胡氏瞪圓了眼睛,誰是姨娘?
第二章 高門大院水很深
這日,楚虞還是沒同齊嬤嬤走。
一來是這天兒不多久就要暗下來了,二來,楚虞心裡畢竟沒底。
楚虞微微垂眸,她一直知道母親娘家是個很厲害的大戶人家,可母親從來沒跟她說過家裡的情形,她倒是聽嘴碎的嬸嬸說過兩句。
她有個當將軍的舅舅,很了不起,還有個封了誥命的外祖母。
雖然都不是親的。
鄒幼在盆子裡放了些鮮花瓣,替楚虞脫了鞋襪,「姑娘泡泡腳吧,這天寒地凍的。」
楚虞低頭瞧了眼,「哪來的花?」
鄒幼笑道:「薇汝軒讓人送來的。」
楚虞了然的點了下頭,容家派人過來,胡氏這是做個面子而已。
吱呀一聲,鄒嬤嬤稍稍推開了門,她抱著一袋子沉重的東西過來,「姑娘,老奴有東西要給姑娘。」
楚虞忙挪了個位置給鄒嬤嬤,「嬤嬤坐。」
那一大袋零零響響的東西,一攤開,直將楚虞看呆了。
不說楚虞,鄒幼也被嚇一跳,忙用被褥蓋上,「娘!這是哪來的啊?」這麼多首飾銀票,這、這別是偷來的吧!
楚虞回過神來猜到了來龍去脈,不等鄒嬤嬤開口便先問:「母親留給我的?」
鄒嬤嬤點點頭,「夫人將姑娘託付給老奴,可老奴一個下人又能如何庇佑姑娘,這些首飾銀票姑娘帶到容家去,哪裡都得用著錢呢。」
楚虞紅了眼眶,點頭道:「謝謝嬤嬤,我若是去了容家,帶著嬤嬤一塊兒去。」
鄒嬤嬤樂了,「老奴這身子骨可受不了那舟車勞頓的罪,不過……老奴還真有事求姑娘。」
鄒嬤嬤頓了頓,「胡氏那個遊手好閒的侄子看上幼兒了,這見天兒的就到下人房裡堵她,若是姑娘念著老奴一個好,就讓幼兒跟去京城服侍姑娘吧。」
鄒嬤嬤今兒白天就知會過鄒幼了,是以鄒幼不意外,只扭過頭抹了抹眼淚。
翌日清晨,楚虞將母親留下的首飾銀票裝在了紅木小箱子裡,大大方方的搬上了馬車。
門口,林許和胡氏都看著。
胡氏心裡不是滋味,陰陽怪氣道:「我那個好姊姊什麼時候還留了一箱子東西啊?你也不說……」
林許冷哼一聲,「妳就知道惦記著錢。」
不過顧氏還藏了東西給楚虞,這事兒林許還真不知道。
齊嬤嬤將楚虞扶上馬車,這姑娘看起來瘦弱,沒想到胳膊竟然真的細得沒幾兩肉。
她心生同情,「這到京城得費好幾天功夫的,車裡備了零嘴兒吃食,姑娘若是還有需要,知會一聲就成。」
楚虞點頭,看起來怯生生的,「齊、齊嬤嬤,外祖母她……真的想見我嗎?」
哎,齊嬤嬤還以為什麼事兒呢,她忙就說:「老奴這一趟來就是她老人家的意思,姑娘將心放肚子裡吧。」
車簾落下,楚虞也收了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閉了閉眼睛,「鄒姊姊,我睡一覺,有事妳喊我。」
「哎。」鄒幼也應下。
這幾日楚虞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沒想到在馬車上倒是睡得香。
馬拉著車輪子轉個不停,碾過的土壤印出車輪印來,轆轆的響,就這麼走走停停,走了十日才趕到京城。
而京城的繁華,別說鄒幼了,楚虞都不曾見過。
她怕齊嬤嬤覺得她沒見過世面,硬是端著,不敢隨意扭頭亂看。
但容家此次去江南是老太太的意思,安排的人除了老太太最親近的齊嬤嬤以外,還有十幾個家丁丫鬟,以及從容將軍那兒撥來的兩個大漢,陣容實在壯觀,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馬車停在裁縫鋪外,齊嬤嬤拿著兩匹料子在楚虞身上比劃,「您這走得急,什麼都沒帶,先做兩身湊合湊合,等空閒了,咱們再好好置辦。」
楚虞都一一應下,模樣乖巧得很。
這鋪子斜對面就是家屋頂用金瓦片蓋起來的酒樓,那頂在陽光下泛著金光,牌匾上刻著江南閣三個大字,可見這主人夠張揚的。
二樓窗邊靠著個男人,吊兒郎當的坐在那兒,一腳屈起踩在椅子上,手中捏著根竹筷,挑起了珠簾,正好將那裁縫鋪裡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他嘴裡生出一抹玩味的笑,總之是很不正經的。
忽然,一個腦袋湊過來。
丘長決瞇了瞇眼睛,「嘖,那就是你家老太太接來的小媳婦兒啊,夠小的啊!」
容庭嗤笑,「誰的小媳婦兒?」他說著又瞥了眼那一身素色的小姑娘,瘦哩吧唧的。
丘長決縮回腦袋,笑嘻嘻的道:「我都聽說了,這小姑娘她娘算你祖母的半個閨女,老太太這是想著親上加親吧?」
容庭喉嚨裡發出一聲呵笑,不知道哪裡冒出來虛頭巴腦的東西。「你要送你了。」
一旁一直沒搭話的蘇裴輕輕彎了彎嘴角,語氣悠悠的說:「嘖嘖嘖,我們可沒容小爺有福氣。」
容庭從拇指上摘下一枚翡翠扳指握在手心裡,餘光瞥見那姑娘上了馬車,一直等到馬車到酒樓樓下,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瞇——
那枚扳指準確無誤的彈進馬車車窗裡,將車簾掀起了小半截,他這才隱隱約約看清姑娘的模樣。
寒磣,真寒磣!臉白得沒血色,像是在哪個乞丐窩裡躺了半年的。
而馬車裡的楚虞啊的一聲,捂住額頭倒抽了口氣。
鄒幼彎腰撿起那枚翡翠扳指交給楚虞,又匆匆去看楚虞的傷,見只是紅了一塊,便鬆了口氣。
「這玩意兒很貴重吧,也不知道哪家公子丟的。」說罷,鄒幼又絮絮叨叨,「都說京城繁華,遍地是金,還真是呀……」
楚虞捏著這玩意兒神色鬱鬱,再偏一寸,怕是要瞎了眼了……
馬車走遠,估摸著快到容家了,容庭兩腿一拍站了起來,擺擺手說:「走了,記我帳上。」
丘長決罵罵咧咧的,非說他急著回家看小美人。
容庭背對著他笑了下,小美人?不見得吧。
容家今日也算大陣仗,齊嬤嬤兩日前捎了信說今日表姑娘回府,結果一大早容家門外就有家丁丫鬟輪流打轉。
馬車進城沒多久老太太就得了信,非要站在門外親自迎接,老太太這一站,那大房二房的夫人姑娘自然也得陪著。
這大太陽的,容芊芊睏得打了個呵欠,「不就一個沒血緣的表姑娘,祖母至於嗎。」
容瑤瑤向來看不慣二房的人,一聽這話馬上反駁她,「怎麼不至於,那表妹自小就在江南長大,祖母自然想得緊啊。」
容芊芊還想回嘴,就被高氏擰了胳膊,低聲罵道:「鬧什麼么蛾子,妳祖母還在這呢!」
正在此時,馬車緩緩而至,老太太激動得上前走了兩步。
一直攙著她的陳梓心不免有些吃味,外祖母天天念叨楚虞表妹,這往後老太太跟前就不止她一個了。
楚虞從馬車裡鑽出來,她身板小,個子也不高,但偏偏就是端著身子走得極慢,倒是比容家這幾個正兒八經的姑娘都像名門閨秀。
而她的容貌與顧顏像極了,當真是像極了,老太太一下沒忍住就淚眼矇矓,「受苦了,受苦了……」
齊嬤嬤最是知道老太太,她這兩聲受苦,許是對著故去的顧姑娘說的吧。
楚虞畏畏縮縮的對上老太太的眼睛,立馬低下頭,磕磕巴巴道:「外、外祖母。」
那邊容芊芊噗嗤一聲笑出來。這麼膽小啊,比陳梓心剛來容家的時候膽兒還小。
身後一聲喲呵,容庭好巧不巧正趕上這祖孫相擁的場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說:「瞧把老太太給哭的。」
容瑤瑤嘴甜的喊,「二哥哥來得巧啊,咱們家新來的妹妹到了呢。」
容庭壓根不搭理她,抱著手在後頭打量楚虞,嘴角肆意揚起,「妹妹啊,哥哥的扳指是不是落妳那兒了?」
楚虞剛醞釀出來的情緒,眼淚都憋到眼眶了,後頭忽然有人來這麼一句,她驀地一愣。
眾人聞言,看看容庭又看看楚虞,什麼扳指?
楚虞慢悠悠的回頭,男子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模樣,抱著手靠在馬車邊上,神色有些微微詫異。
這丫頭除了臉色蒼白了些,長得還是挺漂亮的,方才怎麼沒看出來?
不過美人他容庭見多了,這也算不得什麼,他笑了下,「怎麼,哥哥的扳指不打算還了?」
楚虞還在打量他,容庭生得特別白皙,鮮少有男子的膚色這樣乾淨的,跟楚虞的白不一樣,他那是透著光的白皙。
一旁陳梓心提醒她,「這是容家的二哥哥容庭。」
楚虞立馬收回眼神,往老太太身邊躲了躲,害怕道:「庭哥哥……」
老太太心疼她,皺著眉頭將容庭訓了一頓,這才帶著楚虞進屋,大房二房的人想和楚虞熟絡熟絡,老太太都沒給機會。
陳梓心忽然道:「按輩分我是妳表姊,比妳年長兩歲,以後妳有什麼事可以同我說。」
楚虞仰頭打量了一下陳梓心,來的路上她就聽齊嬤嬤說了,老太太身邊還有個姑娘,是老太太娘家姊姊的外孫女。
老太太那娘家的姊姊病逝後,就將這個外孫女交給了老太太,為表親近,陳梓心也是叫老太太外祖母的。
她點了下頭,「陳姊姊,我聽齊嬤嬤說過,以後我們在外祖母的院子裡也能做個伴了。」
陳梓心十分客氣,有些許冷淡,「外祖母的院子規矩多,妳可能都不知道,以後我慢慢跟妳說。」
楚虞頓了一下,隨即笑道:「好呀。」
她垂眸沉思,這個陳姊姊好像不大喜歡她呢。
齊嬤嬤對楚虞的事兒親力親為,也是老太太吩咐下來的,給楚虞安排的臥房就在老太太邊上,近得很。
陳梓心從自己的私庫裡挑了匹顏色鮮豔的料子拿到楚虞房裡,「這料子明兒個拿去裁縫鋪,讓繡娘給妳做身新衣服。」
楚虞收下,當即就謝過她。
其實陳梓心如今也不過十四的年齡,但行為做事老成,不過她這個處境倒也是正常的。
陳梓心四處瞧了瞧楚虞的屋子,她身後那個綠衣丫鬟便說:「林姑娘的屋子離老太太近,位置也好,向陽背風的,老太太可用了心思呢。」
楚虞聞言一頓,緩緩抬頭瞥了她一眼,「外祖母不大喜歡我父親,以後還煩請這位姊姊喊我聲楚姑娘。」
方才她下馬車之後,容家上下就沒有喊她林姑娘的,就連齊嬤嬤都道一聲楚姑娘,這楚是容老太太的姓氏,她那聲楚姑娘,顯而易見是在給楚虞撐場子。
被回嘴的綠荷窘迫的低頭應了好,心中憤懣不平。她們姑娘到容家這麼久,也沒見老太太這麼上心。
陳梓心和氣的笑笑,「綠荷也不是故意的,楚虞妹妹何必跟個丫鬟動氣?」
楚虞搖頭,「陳姊姊,我沒動氣。」
陳梓心笑笑,沒再搭話,沒多久就出了屋子。
綠荷跟在她身後,一直到走遠了才說:「姑娘,以後這老太太身邊就多了一人,姑娘過了年就十五了,可要為自己打算啊!」
陳梓心煩心的皺了皺眉,卻剛好看到拐角處一道人影晃過,那一身鮮紅色衣袍,除了容庭沒人會穿了。
打算……二哥哥就是她的打算啊!
外祖母焉能不知她的心思,可卻並沒有要幫她的意思。
楚虞帶的隨身物品不多,就那一個小箱子是最貴重的。
她打開箱子挑了幾樣漂亮的首飾,又用帕子細細裹緊了,「鄒姊姊,妳去打聽打聽大房二房的人。」
若是她方才沒記錯,容家門外除了陳梓心,一共就站著三位姑娘。
鄒幼在林家也是戰戰兢兢過來的,到了容家,雖是害怕,但也還不到束手無策的地步。
她心思剔透,很快就套出了容家一大家子的關係。
這大房才是容家的主心骨,容將軍有過兩任夫人,第一任是個商賈之女,生了容謹容庭兩兄弟,第二任玉氏只有一女容瑤瑤。
至於這二房完全就是沾容將軍的光,容正囂是容將軍的弟弟,如今掌管著幾個鋪子酒樓,倒也算不愁吃穿,膝下無子,長女容落落,么女容芊芊。
楚虞聽著鄒幼打聽來的話,將那些人名一個字一個字寫在紙上,她頓了頓筆,「那個穿金戴銀、身材有些臃腫的,就是高氏?」
鄒幼想了想,「對,是二房的夫人,我聽下人說這高氏嘴碎,最會搬弄是非,往後姑娘可要躲遠些才好。」
楚虞輕輕的將狼毫放在花梨木架上,「躲是躲不過了,妳去將這些分成四份,分別給我那四個表姊送去。」
這點人情世故鄒幼還是懂的,當即就去辦事了。
這些翡翠啊珍珠的都是上等貨,拿去送給幾個姑娘倒也不寒磣。
容瑤瑤拿到那串羊脂玉鐲,逮著陽光瞧了好半天。
玉氏淡淡的睨了眼,「別瞧了,玉是好玉,妳歇會兒給人送回去。」
容瑤瑤不幹,「她都送我了,我怎麼不能收?」
玉氏恨鐵不成鋼的點了點她的腦門,「林楚虞從林家那小門小戶來的,身上能有多少好東西,妳不給人送,反倒收了別人的。」她頓了頓,「也罷,一會兒我讓楊嬤嬤拿幾匹布,妳親自送去安喜堂和那丫頭多說說話。」
容瑤瑤嘴上嘟囔兩句,最後還是聽玉氏的話,帶著兩匹好布往安喜堂跑。
楚虞依舊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樣,容瑤瑤來了她都不敢坐下,甚至還要給容瑤瑤倒水。
容瑤瑤嚇得直嚷嚷,「妳膽子怎麼比陳梓心還小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妳了。」
楚虞抖了抖嘴唇,「三姊姊才沒欺負我……」
容瑤瑤翻了個白眼,十分不捨的將那鐲子掏出來,「喏,還妳了,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可不敢收。」
楚虞連忙擺手,「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三姊姊收著,收著吧。」
容瑤瑤這才面露喜色,親暱的挽著楚虞的胳膊,「今兒個為給妳接風洗塵,母親在四季園擺了桌,我帶妳過去。」
楚虞猶豫了一下,老太太還在安喜堂,她怎麼能一個人跑去四季園。
此時,齊嬤嬤從跨院過來,指揮著幾個丫鬟在楚虞屋裡擺這個擺那個。
看到容瑤瑤她展顏一笑,「三姑娘來了,正好,大夫人在四季園擺了桌,老太太讓楚姑娘過去呢。」
容瑤瑤便拉著楚虞往門外跑。
楚虞步伐小險些跟不上,還回頭對齊嬤嬤說:「齊嬤嬤別忙了,過會兒我自個兒拾掇。」
容瑤瑤皺眉道:「妳性子怎麼這麼軟啊,這可是要受欺負的。」說到受欺負,她噘了噘嘴,「別說我沒提醒妳啊,妳一來就要分走祖母一半的關懷,陳梓心才不會喜歡妳呢。」她越說越起勁了,「她那人可有心思了,還跟容芊芊走得近,一肚子壞水。」
楚虞沒搭話,只笑著說:「三姊姊對我真好。」
容瑤瑤揚了揚腦袋,「妳知道就好。」
兩人還沒走過長廊,四季園那頭靜悄悄的,一點都瞧不出是擺桌的氛圍。
容瑤瑤神色一收,腳步放慢的過去,果然,那頭只有竹鞭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的,聽著怪疼的。
她拉著楚虞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二哥哥又被教訓了,不礙事。」
楚虞若有所思的看過去,這才多久的功夫容庭就換了身鮮紅的衣裳,襯得這臉更白了。
豆大的汗從他額頭上落下來,少年將腰挺得直直的,一點都沒要低頭的意思。
見楚虞來,容正喧才收了鞭子,神色不大好看,卻又有意放輕嗓音,「楚虞來了,我是妳大舅父。」
楚虞慢條斯理的行了個禮,「楚虞見過大舅父、二舅父,還有兩位舅母和哥哥姊姊們。」
哥哥只到了一位,就是那還跪在地上剛被打的容庭。
他吊兒郎當的拍了拍衣袍站起來,「沾楚妹妹的光,哥哥這頓打沒繼續。」
容正喧氣得冷哼一聲,「沒皮沒臉!」
容庭笑得更放肆了,「瞧見了?我爹脾氣臭,這容家啊水太深,人心難測啊,小丫頭趕緊從祖母那捲點錢跑吧。」
楚虞頓了下,垂頭走到老太太身邊,忍了會兒沒忍住,小聲喊他,「庭哥哥。」
容庭聽到蚊子一般的聲音,扭頭大聲回她,「怎麼,想把哥哥的扳指還回來了?」
楚虞頓了頓,小心翼翼的抬手指向他小腹下的位置,「你是不是……褲子濕了?」
容庭:「……」
他低頭一看,還真是,不知道哪沾的水。
容二公子最愛乾淨了,打罵都受得,就是受不得邋遢,趕忙回屋裡換衣物。
半晌,容瑤瑤噗嗤一聲笑出來,「瞧二哥哥方才那臉色,跟吃了蒼蠅屎似的。」
沒了容庭這桌上氣氛漸好,容正喧問了幾句楚虞在林家的情形,小丫頭雖然不怎麼細說,可看她那小心翼翼畏畏縮縮的樣子就知道林許那傢伙沒善待她!
容正喧想起顧顏心下悲戚,心裡那瞬間的悔懺一閃而過,瞧著這丫頭的模樣跟她真像,他這麼多年練出的石頭心腸也柔軟了許多。「往後妳就在妳外祖母跟前住著,有什麼想要的就吩咐下去,容家就是妳的家,別委屈了自個兒。」
楚虞略微有些驚訝,沒想到她這個大舅父還挺和藹的。「是,楚虞謝過舅父,謝過外祖母。」
這溫情還沒過一會兒,容二公子彷彿不會看眼色似的,在容正喧瞪得跟銅鈴一樣的目光下緩緩落坐。
他笑著夾了一塊紅燒肉在楚虞碗裡,「吃吧,甭客氣。」
楚虞嘴角抽了抽,小聲道:「謝謝庭哥哥。」
容庭微微笑著對上容正喧的眼睛,語氣懶洋洋的,「我在外頭聽說,這楚妹妹是我的童養媳啊?」
容正喧聽他胡說八道,怒得摔了筷子,「你想得美!你就活該跟那醉春苑的勾搭一輩子!」
容庭充耳不聞,自顧自的說:「您別怪我沒提醒您啊,這丫頭我不要,您和祖母別整那套虛的,還童養媳,誰愛要誰領走吧。」
這話楚虞搭不上,只皺著眉頭掂量這位哥哥嘴裡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容庭忽然扭過頭來。「幹麼,妳也看上我了?」
楚虞還沒開口,那邊陳梓心就按捺不住了,替楚虞解圍道:「二哥哥你幹麼呀,楚虞妹妹還小,你這不是調侃她嗎……」
老太太不聲不響的放下碗筷,中氣十足道:「今兒我老婆子就將話放在這兒,楚虞,你們誰也別打她主意,將來我替她找個正正經經過日子的人,你們父子倆要是有那心就給我收一收!」
容庭揚唇一笑,「那就好。」
第三章 容二公子的童養媳
莫名其妙被拒了親的楚虞神色鬱鬱的走在回安喜堂的小道上,她小聲嘀咕,「那個容二公子可真是沒皮沒臉。」
鄒幼噗嗤一聲笑出來,「姑娘這是不高興了,因為二公子不願要姑娘?」
楚虞終究還是臉皮薄,聞言便紅了耳朵,倒也不全是羞的,還有氣的。「胡說八道!」
楚虞鼓著腮幫子想,男人長得太好看就跟女人一樣,都是禍害!那個容庭,五官像是工匠拿刀子刻出來的,半點都挑不出錯。
楚虞搖搖頭,想這個做什麼,如今在容家,不管是誰她都得罪不起。
這夜是楚虞在容家過的第一晚,屋裡燒著炭,是最上等的那種,燒起來不會冒大煙,比她在林家用的要好多了。
她閉上眼,腦中閃過千百個畫面,大多都是與林家有關。
母親死前握著她的手,要她順著她爹,要她收斂脾氣,要她同胡氏好好相處。
她一一應了,可沒多久就被丟到寺裡,寒冬臘月,寺裡冷得跟冰窖似的,她乍一想,牙都在打顫。
楚虞猛地睜開眼,天方露魚肚白,可時辰已經不算早了。
她忙起身穿好衣物,到間壁喊起鄒幼,「鄒姊姊快起了,我得陪外祖母用膳。」
楚虞到小廳時陳梓心已然來了,祖孫二人面前都擱著一碗熱粥,看起來是剛開始用早膳不久。
楚虞淡淡從陳梓心那兒收回目光,朝老太太說:「外祖母安好。」
楚虞剛進容家,又受了那麼多委屈,老太太現在是怎麼看她怎麼心疼,讓她多睡會兒又怎麼了,沒想到這丫頭竟還趕在飯前來了。
老太太便樂呵呵的讓她快坐下,又叫齊嬤嬤多添了副碗筷。
陳梓心舀了一口粥往嘴裡送,也只輕輕抿了抿勺子邊沿,沾了幾粒米飯進嘴裡,又用帕子輕點了下唇。
「楚虞妹妹來晚了,外祖母起得早,安喜堂也有規矩,所有人都是在卯時初起來的。」
楚虞捏著帕子的手一頓,這話雖是陳梓心說的,可她卻是朝老太太道:「外祖母,我以後記下了。」隨後才回頭,「多謝陳姊姊提醒。」
老太太皺了下眉頭,「別人是別人,妳是妳,以後在安喜堂妳不必守著規矩,從前怎麼過,現下就怎麼過。」
陳梓心眉間沉了沉,自顧自用飯,不再多嘴了。
楚虞則是佯裝無意的說了句,「從前過得不好,還是別照著從前過了。」
這看似無意的一句話惹得老太太紅了眼眶,對她的憐愛又多了幾分。
老太太昨兒個便說了讓她往後同容家的姊妹一道兒去丘家的私塾裡讀書,於是一早容瑤瑤就熱絡的要和她一起去。
原來丘家就是寧安伯府,楚虞昨日倒是聽在安喜堂掃地的丫鬟提過一嘴巴,說是丘家有個嫡姑娘為人囂張霸道,不是好相處的主兒。
「噯,二哥哥!」容瑤瑤忽然伸長脖子朝另一條道揮手。
楚虞思路被打斷,順著容瑤瑤的目光看過去,只見一輛馬車慢悠悠的走著。
她好奇問:「這是庭哥哥?我聽說容家有規矩,去私塾不能乘車的?」這規矩還是齊嬤嬤告訴她的,應該錯不了啊。
容瑤瑤對她這個二哥哥很崇拜,揚了揚下巴,「那是對我們立下的規矩,我二哥哥可不是一般人,容家的規矩哪兒能立得住他啊?」
楚虞噢了聲,沒問為什麼。
那馬車還是不疾不徐的走著,但是走的方向卻跟她們一樣。
楚虞忽然又問:「庭哥哥也去私塾嗎?」
容瑤瑤還往容庭那輛車裡瞅,分出神來回她,「他跟我們學的不一樣,他們學的東西可高深莫測了,說了妳也不懂。」
楚虞覺得好笑的彎了彎唇角。
一直跟在她們後頭的容芊芊忽然說:「又要見丘嫦沁,真煩人。」
容瑤瑤睨了她一眼沒搭腔,覆在楚虞耳邊說:「丘嫦沁嫌棄她身分低,都不帶她玩兒。」
容瑤瑤說得很大聲,完全就是故意的。
容芊芊狠狠瞪了她一眼,連帶著楚虞都跟著遭了白眼。
好一會兒一行四人才到了私塾,而坐馬車來的容庭竟然跟她們是一塊兒到的。
楚虞覺得好笑,這個容二公子不是想坐馬車,他就是想跟容家對著幹。
私塾外一群人已經等著了,還有一刻鐘才開課,還早著呢,現下多了個可人的小姑娘,大家都圍過來看了兩眼。
丘長決那傢伙好半天才回過身,喲呵一聲,「妳就是林楚虞吧?容庭的小媳婦兒?」
氣氛登時一滯。
還是容芊芊先笑了出來,「長決哥哥怕是不知道,昨兒個飯桌上二哥哥可放下話了,誰愛要誰領走,反正他不要。」
楚虞低下頭,抿著唇沒說話,看起來倒像他們欺負她了。
容庭彎了彎嘴角靠在牆上,倒是沒反駁容芊芊的話。
丘嫦沁一直矜貴的站在後頭的屋簷下,丫鬟為她打著傘,明明這天兒也沒出大太陽。
她端著身子走過來,睨了楚虞一眼,「小媳婦兒?容家給你找童養媳了?」
容庭嗤笑一聲,沒搭理她。
楚虞跟啞巴似的不開口說話,反而讓丘嫦沁心裡更不快,「妳就是容家新來的表姑娘啊,跟陳梓心一樣養在老太太跟前?」
被點到名的陳梓心抬了抬眼。丘嫦沁不喜歡她,自然也不會喜歡楚虞。
楚虞顫巍巍的抬起頭,雙手看似緊張的揪在一起,「是……」
容瑤瑤拉了拉丘嫦沁,「行了丘姊姊,楚虞跟陳梓心可不一樣,她膽子小著呢。」
丘嫦沁看楚虞這模樣也覺得她膽子小,心裡一下就好受多了,眉眼間柔和了許多,「那妳不是容家給容庭哥哥找的媳婦兒吧?」
楚虞緊張的仰頭看了眼容庭,卻見那人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心下將容庭罵了一遍,面上卻還是那副膽小懦弱的樣子。「當、當然不是啊,大舅父說,庭哥哥喜歡的是、是……」
楚虞為難的垂下頭。
丘嫦沁的興趣被她勾起來了,好奇又生氣的追問,「是誰?」
楚虞扭扭捏捏的小聲說:「是醉春苑的姑娘……」
沉默了一瞬,眾人放聲大笑,就數丘長決笑得最起勁兒。
他拍了拍容庭的肩,「你爹還挺瞭解你的。」
容庭黑著臉拂開丘長決的手,冷笑著睨了楚虞一眼,小丫頭挺記仇的。
他哼笑道:「怎麼樣,要不要跟哥哥去瞧瞧醉春苑的姑娘長什麼樣?」
這話像什麼樣啊!連丘嫦沁都皺著眉頭數落他,「容庭哥哥說話向來不正經,也不害臊!」
一直到教書先生到了,幾人才散去。
楚虞垂頭拿出紙筆,想起那人賤兮兮的模樣,手上的力道都重了幾分。
原本在林家楚虞也是讀過書的,但荒廢了一年,根本跟不上這先生講課,胡亂翻了幾頁書就下學了。
下學後,這醉春苑自然去不得,但方才一直沒開口的蘇裴忽然提議說去戲園子聽戲。
姑娘們都樂得高興,尤其是丘嫦沁,下了學還能跟容庭待在一塊,去哪兒她都樂意啊。
走的時候,容庭悄無聲息的湊到她身邊,低聲笑說了一句,「小丫頭,別把心思放在哥哥身上。」
楚虞:「……?」
容庭睨了眼她的耳朵,「方才偷看我,還紅了耳朵。」
楚虞憋了半天說不出話,要說胡氏那樣的心機她尚且能過個兩招,可這算什麼?長這麼大,楚虞還沒遇見這樣的事兒呢!
她磕磕巴巴道:「庭哥哥你誤會了,我耳朵本就是紅的,不信、不信你一會兒再瞧,還是這樣。」
容庭只當這丫頭臉皮薄,「別不好意思,我長得好看,滿京城喜歡哥哥的人多了去。」
楚虞不吭聲了。
容庭歎了聲氣,「不過,妳將妳那小姑娘心思收一收,要不然是要吃虧的。」
楚虞無奈道:「庭哥哥,我知道了。」
容庭驚訝的睨了她一眼,這麼快就知道了?
等容庭走了鄒幼才問:「姑娘,二公子跟您說什麼了?」
楚虞皺了皺眉,「他說他自個兒長得好看。」
鄒幼悄悄往另一邊看去,暗忖:倒是挺好看的。
他們說的戲園子原來是京城大名鼎鼎的紅腔園,能到這兒聽曲的人非富即貴。
楚虞腳剛邁進去,一聲鑼鼓正好停下,鑼鼓聲一停,場子立馬就靜下來了。
看臺上有個看客往下頭喊,「容少爺!」
眾人抬頭看去,丘長決呸了聲,「跟這孫子在一個場子裡待著,噁心人!」
那人是當今尤貴妃的親侄子尤滿,地痞流氓一個,和容庭那叫八字相沖,誰看誰都不順眼。
尤滿嬉皮笑臉道:「聽說容家給咱們這小少爺找了個童養媳啊?不知道是哪個小娘子,長得標緻不標緻啊?」
楚虞合眼歎了聲氣,早知道就不來了,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童養媳一事兒,真夠鬧心的。
容芊芊看熱鬧不嫌事大,拉了楚虞一把,「童養媳沒有,表妹倒是有一個,你說標緻不標緻?」
尤滿從二樓看臺上下來,色迷迷在楚虞身上打量,點頭道:「小丫頭挺標緻的啊,容少爺豔福不淺。」
容庭眸中劃過一絲暗色。
蘇裴一看他這樣,就知道尤滿又要遭殃了,容二公子別的本事沒有,一開口能把人說死,那嘴利的。
容庭剛一張口,還沒吐出一個字呢,一邊就傳來一陣哭聲,他一愣,轉頭望去,楚虞揪著衣襬,正盯著尤滿哭得委屈兮兮的。
眾人一愣,還是容瑤瑤最先反應過來,指著尤滿說:「你連小姑娘都欺負,不是東西!」
這一聲罵得響亮,看臺上的人紛紛往這兒瞅。
人群中不知誰說了句,「這尤滿仗著姑母是貴妃,連小姑娘都不放過了。」
楚虞哭得更大聲了,恨不能把天給哭下來那種,直哭得尤滿太陽穴突突跳。
他氣道:「妳再裝!」
容庭嘴角一彎,語氣綿長道:「就裝了,怎麼著?」說罷,他回頭朝哭得不亦樂乎的小姑娘說:「哭,給哥哥使勁兒的哭,哭累了一會兒帶妳去江南閣吃東西。」
楚虞只頓了一下,隨即就繼續哭了起來,頗有種不把尤滿哭走誓不甘休的意思。
最後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尤滿也是要臉的,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楚虞哽咽了一下,抬手抹了淚,在丘長決一眾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小聲說:「我不是庭哥哥的童養媳……」
丘長決想起來方才在私塾他也調侃過幾句,生怕這姑娘再哭一通,忙包了三樓的看臺,點了齣好戲。
上樓時他低聲朝容庭說:「小姑娘果然說不得,臉皮薄著呢。」
容庭笑笑沒搭理,哪裡是臉皮薄,明明是記仇,心思還挺多的,知道怎麼能讓人服軟,連尤滿那傢伙都跑了。
容庭忽然有一種以後老太太那院裡遲早會是她做主的感覺。
到用午膳的時分,容庭倒是信守承諾,方才說帶她去江南閣吃東西,看完戲二話不說就要去。
那江南閣的東西,整個京城它要排第二,就沒哪家敢排第一了,不過也真是貴,一般的達官貴人要是日日吃還吃不起呢,連容瑤瑤這樣正兒八經的將軍嫡女都沒吃過幾回。
她興奮道:「二哥哥有的是錢,這回可以放開了吃。」
楚虞垂了垂眼,心下生出一絲好奇,明明都是容家的孩子,可容庭卻不守容家的規矩,看起來與大舅父關係並不和睦,但他花錢大手筆,這錢肯定不是容家給的。
楚虞停下腳步,猶豫道:「我就不去了,外祖母還等我回去陪她老人家用飯呢。」
楚虞剛到容家,老太太就是她的依靠,比起去江南閣,老太太那兒更要緊。
容庭大抵知道這丫頭心裡的想法,二話不說就讓她走了。
陳梓心忽然叫住她,「我跟妳一道回去。」
好在兩人回安喜堂時沒誤了時辰,小廚房剛做好菜端上來。
老太太看到她二人便笑,「怎麼捨得回來陪我這老婆子用飯,不去同妳二哥哥一道玩兒?」
楚虞佯裝驚訝,「外祖母您怎麼知道呀?」
老太太笑得更樂了,「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我老太婆的眼睛?」
楚虞嘴甜道:「外祖母火眼金睛,自然瞞不過。」
陳梓心給老太太裝了一小碗雞湯,「本來楚妹妹要跟二哥哥去江南閣用點心的,我想著外祖母這兒也不能沒人陪,就回來了。」
楚虞捏著湯匙的手一頓,偏頭瞧了眼陳梓心,陳梓心也看過來,甜甜的朝她笑了笑,面上倒是挑不出錯來。
陳梓心又愁眉苦臉道:「不過楚妹妹方才也是,怎麼能在紅腔園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哭呢,好在妳初到京城,沒什麼人認識,要不然……丟的可是容家的臉啊!」
聞言,老太太倒是一點都不驚訝,好像早就知道這事兒了似的。
楚虞不吭聲,低下頭喝了兩口湯,然後才說:「姊姊教訓的是,我以後注意。」
陳梓心瞧外祖母沒有責怪楚虞的意思,尷尬的笑了兩聲,「我哪裡是教訓,我就是提醒提醒妳……」
這一頓飯的功夫,自陳梓心方才說了那話之後,老太太就再沒言語,因而這頓飯用得十分安靜。
陳梓心心下徬徨,她是不是說錯話讓外祖母不高興了……
一直到碗裡的飯吃完,她終於憋不住,放下竹筷紅著眼眶問:「外祖母不高興,是不是梓心說錯話了?」
陳梓心陪在老太太跟前六年,老太太心思有怎樣的變化,她比旁人都要敏感幾分。
老太太也放下碗筷,顯然是有話要說,楚虞便也抬起頭一塊聽著。
「沒什麼比女子的清白更重要,若是有人言語中傷毀了楚虞清白,她為自己哭訴有何不可?」
陳梓心張了張嘴,「可是,楚妹妹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終究不妥啊。」
楚虞垂下頭。容宅離紅腔園那麼遠,老太太都尚且能知道裡頭的事兒,陳梓心這些彎彎繞繞又哪裡能瞞得過老太太的眼睛呢。
老太太冷笑一聲,「那尤滿是什麼人,若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多說幾句話,妳妹妹的清白可還在?我瞧楚虞做得好,有些話不是別人愛說就放別人說去的!」
陳梓心動了動嘴皮子,卻說不出什麼反駁,有氣無力道:「外祖母說的是。」
齊嬤嬤看老太太要起身,便忙攙她起來。
老太太走前別有深意道:「都是一家人,姊妹間應相互扶持,那些個花花腸子,用來對付外邊的人就好。」
陳梓心白了臉,彷彿一盆冷水澆頭而下,她全身都打了個寒顫。
楚虞夾了塊嫩豆腐到她碗裡,彷彿聽不懂老太太的話似的,還問:「姊姊不吃了嗎?」
用完飯,楚虞剛回屋裡鄒幼就樂呵呵的拉著她,一整張花梨木桌上都擺滿了東西,這一小箱那一小箱的。
鄒幼高興得合不攏嘴,「全都是新衣服新首飾,方才齊嬤嬤派人送來的,姑娘您瞧,這兒還刻著琳琅二字呢。」
琳琅閣可是全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齊嬤嬤一下讓人送來這麼多,肯定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對姑娘可真上心。
鄒幼啊了聲,「瞧我這腦子,光記著衣服首飾,方才大房的楊嬤嬤過來傳話,大夫人讓姑娘飯後過去一道用點心呢。」
楚虞眉頭微微一擰,作勢就要起身。
鄒幼忙壓住她的肩,「姑娘打扮打扮吧,老太太送了這麼多東西來呢。」
楚虞抿了抿唇,「鄒姊姊,我們在容家要萬事小心,要比在林家更謹慎些,今兒個老太太疼我,明兒個呢?還是別太招搖的好,從前怎麼過,如今就怎麼過。」
鄒幼愣了愣,「姑娘說的是。」
她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就有這番考量,著實讓她有些驚訝。
安喜堂到棲春院中間只隔了兩道長廊,楚虞正小心翼翼的踏過這被雪覆蓋的木階,忽然有雙長靴停在面前。
楚虞腳下一打轉,險些滑倒,抬眼望去是個陌生男子。
她心思轉的快,知道容家後宅沒那麼容易讓外男單獨亂晃,再打量這人的眉眼,與容將軍尤其相像……這就是她那久未露面的謹哥哥了。
容謹面色柔和,伸手將東西遞過去,「嚇到妳了?我剛回府,才知道家裡多了個妹妹。江南閣的點心,嘗嘗味道。」
鄒幼急急忙忙接過來。
楚虞朝容謹笑,「謝謝謹哥哥,我正要去陪大舅母用點心呢。」
容謹看楚虞這麼大點的人,雪地不好走,想了下才說:「我陪妳過去。」
江南閣的點心向來包裝精緻,就連食盒都是用上等的木頭製成的,上面飾以零零碎碎的金粉,江南閣三個大字赫然在目,很難不被人瞧見。
容庭剛吃飽了回來,這不,一回來就瞧見了他大哥和楚虞一左一右走著,偶爾還說說笑笑,容二公子心裡又不痛快了。
倒不是因為別的,他就是看容謹不順眼,看楚虞也沒那麼順眼,這兩人湊在一起,簡直是讓容二公子眼睛疼。
容庭就雙抱胸靠在柱子邊上等這兩人走近,他聽到小姑娘聲音溫溫柔柔的說——
「江南也冷,但沒京城這般冷,雪也沒京城的大,只在山上能瞧見丁點呢。」
楚虞說話時帶著南方人細細軟軟的腔調,語速慢,這樣說起話來好聽得不得了。
呵,還有江南閣的點心呢,他大哥什麼時候這麼大手筆了。
容庭一腳踏出來,正好擋在這兩人面前,嘴角噙著笑,「怎麼,看我這兒沒戲了,便打上他的主意了?」
容謹神色一變,「容庭!」
容庭對上容謹不悅的眸子,吊兒郎當的往柱子上一靠,「這有點小吧。」
容謹吸了口氣,斂了怒意,他脾氣向來很好,也鮮少會跟容庭針鋒相對,只是容庭這小子和容家誰都不親,甚至帶著種敵意,對他這個大哥亦是如此。
一想到這緣由,容謹就生不起氣來,他好脾氣道:「去換身衣物,要是讓爹聞到你身上的酒氣,又要惱了。」
容庭不以為意的笑了下,抬了抬下巴,「我說,我那個扳指妳到底打算什麼時候還啊?貴著呢!」
楚虞眨了眨眼,「庭哥哥的扳指怎麼會在我這兒?」
容庭笑了兩聲,「那可是要給我未來媳婦兒的,小丫頭想清楚啊。」
楚虞也朝他笑,「啊,想起來了,那天我讓鄒姊姊丟了。」她扁了扁嘴,「庭哥哥以後豈不是要沒媳婦兒了。」
容謹沉下臉,「行了,別拿小姑娘打趣。」
容庭聳聳肩,這一身酒氣他自個兒也受不了,忙就抬腳要走,誰知前腳才剛踏過去,後腳就被絆了一下。
容二公子哪有防備啊,直直的往牆上撞,咚的一聲——
他齜牙咧嘴的捂著腦袋爬起來,這下酒全醒了。
容庭猛地扭頭看向那一臉無辜的小姑娘,小姑娘還特別擔心的問——
「庭哥哥,疼嗎?」
容庭氣笑了,說她記仇還真記仇,下手這麼狠。
但明明知道是這丫頭耍心眼,偏偏她又做出這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容二公子話都堵在喉嚨裡了,硬是沒說出來。
他陰陽怪氣道:「不疼,一點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