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予恬真的不明白這個總裁先生在想什麼,
不過才跟她不期而遇幾次,
就擅自當起她的神燈精靈,還是進階版的,
舉凡託養流浪狗、報復惡意解僱她的前東家,
他都祭出一句「朋友就該互相幫忙」便自動達成使命,
但真的有朋友會眼也不眨就拿出三千萬來幫人還債嗎?!
被她問急了,這男人突然蹦出一句「我想疼妳」,
這要她怎麼再繼續說服自己他只是「好朋友」而已?
可她非常明白她配不上他,
只能裝傻把還款契約寫好送上,
哪知這溫柔男人竟也懂得耍心機,
居然使出假藉債權人之名偷行男朋友之實這招……
米恩,住家:台灣北部的某座烏龜山。
興趣:看書、睡覺、逛網購、閒時做做手工皂和甜點。米恩的興趣很廣泛滴,有些是三分鐘熱度,有些則是歷久不衰,尤其是逛網購這件事,可說是愈戰愈勇,永遠不嫌累。
夢想:讓我能擁有一天沒人吵、沒人管的自由時間吧!(自從有了米小寶和米二寶後,這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簡直就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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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空被灰與黑兩種陰鬱的色彩佔據著,飄下像針一般的綿綿細雨,灑落在城市之中,大樓的玻璃帷幕籠罩著一抹晦暗。
晚上八點,進行著清潔工作的路予恬拖著一包約半個人高的大型垃圾袋走出餐廳後門,往設在停車場外的垃圾收集場走去。
她吃力的將裝滿食物殘渣的沉重垃圾袋給甩進收集箱後,才用手背拭去額上的雨水,露出一抹笑容。
拍拍手上的髒污,就在她打算往回走時,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吵雜聲。
她困惑的轉過身,朝發出聲音的角落走去。
是老鼠嗎?可是老鼠怎麼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音?
她謹慎的走近,發現一個畏縮在角落翻找垃圾的灰白色物體,仔細一看,圓圓的大眼頓時瞠大,「怎麼會有小狗」
原來出現在她眼前的是隻瘦弱的小狗,牠渾身髒兮兮,一身勉強認得出原來是白色的毛髮覆著黃色的污泥,和不知是何種液體的黑色污漬,然而最令人心驚的是牠後腿正汩汩滲出鮮紅液體。
牠受傷了!路予恬忍不住向前走去,想查看牠的傷口。
可是小狗一發現她靠近,就怕得縮進垃圾箱底下,用警戒、害怕且無助的眼神盯著她。
看見這情景,一向心軟的路予恬怎麼可能置之不理,她蹲下身,與小狗平視,用最溫柔的聲調輕聲說:「小狗狗,餓了是不是?姊姊去幫你拿些吃的,你乖乖待在這別跑,等我回來,知道嗎?」
她得先取得牠的信任,才能看牠傷得重不重。
小狗像是感受到她的善意,停下往後閃躲的動作,卻仍保持警戒狀態。
見狀,路予恬緩緩站起,小跑步跑回餐廳,拎著便當盒又匆匆踅回。
她在台北知名唐氏集團內設的員工餐廳裡上班,今天恰好輪到她值班,餐廳裡剩下的菜飯就是她的晚餐,而現在她決定將她的晚餐貢獻給那隻可憐的小狗。
她快步跑回垃圾場,沒想到她人還未到,就先聽到狗的哀嚎及男人的怒斥聲。
「給我出來!滾出去!」
路予恬急忙加快腳步奔去,只見巡邏的保全手拿木棍,不斷揮打著垃圾箱底下的小白狗。
她大驚失色,立即上前阻攔,「保全大哥,別打了,牠已經受傷了!」
保全停下動作,橫眉豎目的轉身看向她,「這狗是妳帶進來的?」
「不是。」她搖頭,下意識將便當盒藏在身後。
保全當然沒有忽略她心虛的動作,視線停留在她左胸口,「妳是員工餐廳的員工對吧?」
路予恬點頭,看向自己還別在胸口上的識別證。
對方沉下臉。「公司嚴格規定,絕不允許有人私自餵養流浪動物,即便妳是外聘廠商的員工也不能,要是牠們賴著不走,造成髒亂,公司責罰的可是我們保全而不是妳,妳懂嗎?」
她抿著唇,小聲說:「我知道了。」
見她一副知錯的模樣,保全才點點頭。「那這狗就由妳負責趕出去,否則待會我回來要是再看到牠,就直接叫捕狗大隊將牠抓進收容所。」說完保全便轉身到下一處巡邏,留下一臉蒼白的路予恬。
收容所……
聽說被抓進收容所的流浪貓狗,若是身體有殘缺、生病或是超過一段時間沒人認養,就會被撲殺,要是被抓去,這隻受傷的小狗下場可想而知。
她轉身看到保全已走遠,才蹲下身,將手上的便當盒拆開,擱在綠色的箱子前,對顫抖得更加厲害的小白狗說:「小狗狗,快來吃,吃飽了姊姊送你出去,帶你去看醫生。」
她溫柔的語氣,讓恐懼的小狗遲疑的來到便當盒前,可原本還有的警戒和遲疑在聞到撲鼻的飯香後全都忘得一乾二淨,開始搖著尾巴,埋頭猛吃。
看牠狼吞虎嚥的模樣,路予恬心頓時一酸,忍不住伸出手想撫摸牠的頭,誰知吃得正開心的小狗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一抬頭便齜牙咧嘴的朝她白嫩的小手咬了下去。
「好痛!」路予恬痛呼一聲,縮回了手。
她這一出聲,小狗也受到了驚嚇,叼了塊肉便又縮回垃圾箱底下,戒備的看著她。
看著手上冒出鮮血的兩個牙洞,路予恬痛得皺起細緻的眉,卻沒因此而生氣。
她知道是自己不對,不該在小動物吃東西的時候觸碰牠,會讓牠以為她想搶奪食物,一般的小動物都會因此產生戒心或是攻擊,更別說這才剛讓人痛打過的可憐小狗。
摀著滲血的虎口,她忍著痛,柔聲說:「別怕,我不是故意的,來!快吃,姊姊不會再碰你了,快來吃。」
她喊了好久,小白狗才又緩緩由垃圾箱底下爬出,動作迅速的將剩下一半的飯菜給吃個精光。
當牠吃飽之後,似乎也明白了眼前的人類沒有惡意,於是拖著受傷的後腳來到她身旁,輕輕磨蹭她的小腿,無辜的看著那流血的手。
牠的示好讓路予恬綻開笑容,用另一隻手輕撫牠髒污卻十分柔軟的毛髮,溫聲說:「好乖、好乖,我沒事,你乖乖在這等著,別亂跑,姊姊回去收拾東西,再來帶你。」又摸了牠幾下,才漾著笑容快步離開。
而小白狗似乎聽得懂她說的話,就這麼靜靜的坐在原地,搖著尾巴,歪著頭等待。
雨勢,愈來愈大。
原本細綿的毛毛雨在不知不覺間轉成滂沱大雨,雨水在水泥地上積出一攤水窪,豆大的雨滴落在水窪上,濺出一朵朵像水晶般美麗的透明花朵,轉眼即逝。
唐意楓看著落地窗外的雨景,在下雨天一向能放鬆情緒的他今天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一雙飛揚的俊眉擰得死緊,如子夜般墨黑的瞳眸緊盯著不斷打落在窗上的雨水,厚薄適中的唇抿成一直線,俊美的臉龐宛若冰塊一般,散發著陰寒的溫度。
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他轉過身,踱回桌旁,接起電話。
「你好,我是唐意楓。」坐回黑色的皮製辦公椅,他沉聲說。
「唐總裁你好,這是天擎徵信,敝姓鄭。」
「鄭先生,有結果了?」長指輕敲桌面,他問。
那端沉默了一會,然後,傳來千篇一律、令人失望的消息。
「好,我知道了,你們繼續查,只要有任何消息,馬上聯絡我。」
掛上電話,唐意楓挫敗的揉著眉心,工作一天的疲憊在此時全數湧現,讓他整個人癱軟的半躺在椅上。
多久了?那女人失蹤多久了?
如果他沒記錯,今天正好是她失蹤滿一年的日子。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靜不下心,整個人煩躁不已。
從小疼寵的女孩竟背著他離開,僅留了張不要找她的字條,便徹底消失整整一年,而且這一年來音訊全無,不論他派出多少徵信社找尋,就是找不到那讓人操心的女人。
撫上眉心的皺褶,他揚起一抹苦澀的笑。
罷了,急也沒用,要是她不肯現身,相信不管再找幾間徵信社都沒用。
站起身,他套上深藍色的西裝外套,走出辦公室,拿出晶片卡一刷,總裁專屬的電梯門立即開啟,他邁步走進電梯,打算回家休息。
隔著透明的電梯門,他看著某些仍亮著燈光的樓層,一路由三十樓來到地下二樓。
晚上九點,大多數的員工皆已下班,只有某些研發部員工仍在挑燈夜戰。
他坐上白色跑車,按下按鈕,讓敞篷緩緩覆住車頂,才發動車子往出口駛去。
只是原本該一路順暢駛出車道的白色跑車,在行經垃圾場時停了下來。
因為昏暗的燈光下,他看見兩道人影在前方拉扯,似乎起了什麼爭執。
大雨淅瀝落下,不一會,乾淨的擋風玻璃便佈滿雨水,他扳下控制雨刷的按鍵,雨刷快速擺動,將雨水刷落,讓他更加看清眼前的景象。
只見那較嬌小的身影突然蹲了下來,像是在護著什麼,而另一個身形較為高大,顯然是個壯碩男人的身影,正拿著類似棍棒的物體往下揮,本來不理會的唐意楓心一凜,想也沒想的便下了車。
「住手!」
突來的大喝讓爭執中的兩人同時一愣,尤其是正要施暴的男人,頓時不知所措的僵在原地。
唐意楓冒雨走近,看清了打人的是公司保全,黑眸一斂,再看向蹲在地上,懷中抱著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身上、臉上全是雨水的嬌小女人。
眉微擰,他沉聲問:「這是在做什麼?」
身為夜班保全的小張還是新人,上班不到一個月,恰巧帶他的人今天請假,他自然不曉得眼前的男人正是唐氏集團的總裁唐意楓,可不知歸不知,看對方開著昂貴的敞篷跑車,還是猜得到應該是公司的高階主管之類的人物,因此小張不敢怠慢,恭敬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我第二次巡邏,這小狗還待在這,正要把牠趕走,這女人就突然衝了過來,她不僅私自餵牠飯菜,還不讓我趕狗,所以我……」
「所以你就動手打人?」黑眸凌厲的瞇起。
小張一驚,連忙否認,「沒有!我沒打她,我打的是那隻野狗,是這女人自己衝過來,才會不小心打了她幾下……」
聽見他的狡辯,唐意楓臉色更沉,冷聲說:「知道她衝過來,你就該停手,怎還會不小心打了幾下?」
「那是因為……」小張還想辯駁,卻被唐意楓打斷。
「我不想聽藉口,打人就是不對,向這位小姐道歉,否則我會將這件事告知你的主管。」他語氣淡然,神情卻是十分嚴肅。
不得已,小張只好對著縮在地上,看傻了眼的女人道歉,「我很抱歉。」
「呃?」路予恬這時才回過神,連忙揮手。「沒關係啦!我沒事,沒什麼事。」
「小姐,如果妳需要賠償,我可以當證人。」唐意楓朝縮在地上的人伸出手,輕聲說。
路予恬抬頭,看著眼前冒著雨前來為她解圍的陌生男人,心口一熱,感激的扶著他的手,有些不穩的站起身。
「不用了,我真的沒事。」她連忙重申。
她不想將事情鬧大,畢竟這事她也有錯。
她本來就要把小狗帶走了,只是回餐廳拿東西時又被清潔大嬸叫去幫忙,才會晚來。而一來就看見保全大哥拿著木棍朝小狗猛打,她一時情急,衝上前護住小狗,這才會被打到,不能全然怪保全大哥。
唐意楓深深的看了眼這一臉真誠的女人,發現她似乎真的不計較,才轉頭對小張說:「既然這位小姐不追究,你就回你的崗位,繼續工作吧。」
他的語氣不輕不重,卻飽含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小張不敢再說什麼,只能轉身離開。
他一走,唐意楓馬上拉著女人走進停車場,躲避不斷落下的雨水。
剛才光線微弱,他沒看清對方的模樣,直到兩人走進室內,在停車場明亮的燈光照耀下,才看清她的狼狽及襯衫下襬的血漬。
「妳受傷了?」
「受傷?」路予恬困惑的順著他的目光下移,看見衣襬的血跡,猛然想起一件事,「是小狗!」
她驚惶失措的將小白狗放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小白狗動也不動,只是不斷痛苦的喘息著,這情景讓路予恬的眼眶瞬間紅了。「怎麼辦?牠會不會死掉?」
看她一臉慌張,豆大的淚水開始滑落,不知為何,唐意楓心一緊,想也沒想便走到車旁,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說:「上車,我們送牠去醫院。」
路予恬微愕的看著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可是……可是我身上很髒……」
她被雨淋得渾身濕透,雨水、血水沾滿她一身,他卻要她坐上一看就知價格不菲的名貴跑車?
唐意楓沒說話,直接將地上的小狗給抱進後座,再打開後車廂,拿出一條乾淨的浴巾,遞給仍蹲在地上的人,「擦一擦,然後上車,再不快點,只怕獸醫院的營業時間就要過了。」
聞言,路予恬不敢再遲疑,隨意抹了抹髮上、臉上的水滴,便匆匆坐上車。
「那麼就麻煩你了。」她感激的朝他點點頭。
唐意楓側過身,揚起一抹淺笑,沒多說什麼,便開車往最近的獸醫院駛去。
「妳叫路予恬?」
焦急的路予恬聽見身邊人的問話,才收回緊盯手術室的目光,看向俊秀的男人,微訝反問:「你怎麼知道?」
他指指她胸前的名牌,「妳在員工餐廳上班?」
路予恬恍然大悟的看著自己忘記拆下的識別證,「對,我在員工餐廳當收銀員。」
他點點頭,朝她伸出手,唇角微揚。「我姓唐,唐意楓,很高興認識妳,予恬。」
聽見他喚自己的名字,路予恬臉蛋微紅,羞澀的伸出手和他交握,「我也是,很高興能遇見你,要不是你,Momo恐怕就沒命了,真的真的很感謝你。」
Momo是方才要為小白狗填寫資料時,她臨時取的名字。
見她小巧的臉蛋寫著滿滿的感激,那模樣彷彿他不是那隻狗的救命恩人,而是她的,讓唐意楓不禁莞爾,「不客氣,我只是經過,以為是公司員工被欺侮,才會下車看看。」
事實上,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何會停下車。
今天情緒不佳的他,根本沒有多管閒事的心情,然而當他看見她蜷縮在地上,身影顯得可憐無助時,不知為何,他竟走不開,尤其再對上她又大又圓、晶亮透明的純真星眸,心中竟揚起一股許久未有的保護慾。
路予恬讓他想起了失蹤一年的樂安琪,她們的外貌雖然天差地別,卻一樣有著一顆善良的心,擁有一樣純真的眼神,那眼神讓他沒辦法拋下她,這才會在將近十二點的深夜陪在她身旁,等著那隻狗手術結束。
「不管怎麼說,都很謝謝你。」
她一而再的道謝,非但沒讓唐意楓感到不耐,對女人一向沒好臉色的他竟還變得更加溫柔,「不用這麼客氣。」
他臉上溫和的笑容讓路予恬小臉更紅,正不知該接什麼時,手術室的燈恰好熄滅,獸醫走了出來。
一看見獸醫,路予恬馬上衝上前,「醫生,Momo怎麼樣了?要不要緊?」
脫下口罩,有些年紀的獸醫帶著疲憊卻十分和藹的笑容徐徐說道:「牠沒事,還好受的都是皮肉傷,只有後腿嚴重點,骨頭斷裂還刺穿後腿,突了出來,我幫牠將骨頭推回、縫合,大致上沒什麼問題,只不過牠還需要留在這裡一段時間,觀察是否有感染情形。」
聽醫生這麼說,路予恬一顆高懸的心總算放下,忙不迭的道謝,「謝謝你醫生,謝謝你救回牠……」
她今天遇上的全是好人,先是出手助她的唐意楓,再來便是眼前的老獸醫。
當他們找到獸醫院時,早過了十點,許多獸醫院的急救鈴像是設好看似的,按了十幾分鐘都沒人應,就算還有人在,也推說醫生睡了,根本沒人想理會這奄奄一息的流浪狗,直到他們找到這間看起來不起眼又老舊的獸醫院。
原本要關門的老獸醫看見Momo受傷嚴重的後腿,二話不說便拉開鐵門,馬上為牠動手術,讓她感激得差點痛哭流涕。
老獸醫笑了笑,「不是我救了牠,是牠遇上了好心人。這隻狗是流浪狗對吧?我查過牠並沒有植入晶片,身上不僅有跳蚤還有皮膚病,看樣子已經流浪了好一陣子,要是你們沒將牠送來,牠後腿的傷不用三天便會潰爛感染,到時一條狗命就會不保,所以妳要謝的不是我,我只是盡醫生的本分,妳該謝的是你們自己。」
他說了一大串,讓路予恬頓時又紅了臉,不知該說什麼。
一旁的唐意楓見狀,笑著接話,「不管怎樣,還是謝謝您,外頭下著大雨,時間又晚,很多獸醫院都不肯收牠,要不是有您,就算我們有那份心也無能為力。」
老獸醫聞言笑了笑,走向櫃台,打趣的說:「我收牠當然是為了賺錢,像這樣的急診可好賺了。」
路予恬知道這是玩笑話,可一聽到錢,還是下意識地 緊手上的包包,跟上前,輕聲問:「請問……要多少錢?」
老獸醫算了算,好一會才抬起頭。「手術費兩千,至於住院的費用一天是三百元,如果有感染需要治療,費用還得另外算,今天就先付手術費,等接牠出院的時候再結算剩餘的費用吧。」
「好的……」聽見等於她一個月伙食費的金額,路予恬心一縮,又不得不付,只是想到僅餘一百元的皮夾,她歉然的說:「那個、麻煩等我一下,我去領個錢……」她的話才說了一半,唐意楓已掏出一萬元,放在櫃台上。
「連同牠的住宿費和後續費用,我先預付一萬,如果不夠再聯絡我。」他在櫃台前的便條紙上寫下姓名和電話號碼。
路予恬一怔後連忙說:「不行!不可以用你的錢,Momo是我救的,錢當然要由我付,你快收回去。」她抓起錢就要遞還給他,卻讓唐意楓給壓了回去,古銅色的大掌緊緊壓在她的小手上。
這無意的碰觸讓路予恬慌張的收回手。
「Momo是我們一起送來的,妳為牠挨了幾棍,我為牠付醫藥費,很公平。」將錢遞給老獸醫,他笑著說:「醫生,麻煩您。」
「那好,我幫你開張收據。」老獸醫也不囉唆,收了錢,開了張收據遞給他。
「可是……」路予恬還想說什麼,又讓唐意楓給打斷。
「很晚了,我們就別打擾醫生休息,先出去吧。」
聽他這麼說,路予恬也看見老獸醫頻頻打著哈欠,只好聽從唐意楓的話,先探望了下因麻醉而睡沉的Momo,並再次和老獸醫道謝後,走出了獸醫院。
外頭,雨勢仍舊滂沱,清冷的街道上沒半個人影,只有他們兩人在騎樓下並肩而走。
行經一間7-11時,路予恬突然停下腳步,仰起頭對高她將近兩顆頭的唐意楓說:「唐先生,請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進去買個東西。」其實她是要去領錢還他,但要是照實說,他一定又會推拒。
唐意楓停下腳步,拉住轉身要走的嬌小身子,輕聲說:「我們先去醫院,等會要買再買。」
看著圈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掌,路予恬本想抽離,畢竟兩人稱不上朋友,只是今天才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就算唐意楓不是壞人,她還是不習慣這樣親密的觸碰,然而她也不好意思抽回,只能將注意力放在他說的話上,擔憂的問:「你不舒服?是不是淋雨感冒了?」
他冒著雨陪她東奔西跑,搞不好真是感冒了。
她擔心的表情讓唐意楓感到好笑又無奈,他拉過她的手,將已不再流血的兩個牙洞攤在兩人面前,「是妳受傷,不是我不舒服。這是被Momo咬的?」
方才在獸醫院,他就發現了她手上的傷口。
瞪著微微刺痛的兩個小洞,路予恬差點忘了自己受了傷。「嗯,是 Momo 咬的,可是這不過是小傷,用不著去醫院吧……」
如果再去醫院,她真的會破產的!
聞言唐意楓皺起了眉,「這怎會是小傷?Momo是隻流浪狗,不曉得有沒有狂犬病,妳需要到醫院去打針破傷風和狂犬疫苗。」
這麼說也有道理,如果不挨這一針,到時要是生了病,會更麻煩。想到這,路予恬在心裡默默心疼等會兒的花費,垮著小臉點點頭,「知道了,我會去看醫生,不過,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很快回來。」說著便掙脫他的大手,動作極快的跑進便利商店。
看著她的背影,唐意楓本想跟進去,卻在跨出一步時又停下腳步,皺起了眉頭。
他這是在做什麼?會不會太過頭了?
路予恬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就算她像安琪,也只是像,並不是她,既然他已陪她處理完小狗的事,已算得上仁至義盡,大可以回家睡覺,準備明天一早要開會的資料,為什麼還杵在這,關心她手上的傷、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在深夜會遇上危險?
真是怪了,她不過是個陌生人,還是他一向厭惡的女人……他該不會真讓雨給淋傻了吧?
「抱歉,讓你久等了。」
唐意楓一回神,就看見路予恬漾著靦 的笑容站在他面前,可愛的小虎牙在他眼前閃爍,也是到這時他才注意到她的容貌。
她不是美麗的那種類型,也稱不上可愛,如果硬要說,頂多算得上清秀。
嬌小的身材、齊眉的劉海、圓圓的大眼、粉嫩的臉頰,她的模樣活脫脫像個高中生,讓他不禁要懷疑起她的年齡。
「妳滿十八了嗎?」他直接問出疑慮。
「蛤?」他突然冒出的問題讓路予恬愣了會,但還是回答了他的問題,「當然,我都二十五了。」
「看不出來。」唐意楓再次打量起眼前這身高不到他肩頭的小女人,細細探究起她的五官。
這麼一細看,唐意楓驀地發現,她或許不美,可卻愈看愈順眼、愈瞧愈耐看,比起那些對他死纏亂打、粉撲得比牆還要厚的女人們,路予恬的清新就像是路邊的小白花,像是鄰家小女孩,讓人忍不住想疼愛、呵護。
或許,就是因為她擁有這樣的氣質,才會讓他無法不關心她吧。
路予恬尷尬的笑了笑,再次重申,「我真的滿二十五了,需不需要拿身分證給你看?」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懷疑她的年紀,在唐意楓面前,她也覺得自己像個高中生,因為他實在太高大也太……帥氣了。
他是她見過最英挺俊逸的男人,深邃的輪廓、俊美的五官、修長的身材及一雙英氣逼人的狹長俊眸,讓他就像從電視裡走出的模特兒,和他站在一塊,真的會讓人自慚形穢。
「妳有帶嗎?」
「你真的要看?」她睜大眼。不是吧!她只是說說而已,他是認真的?
「開玩笑的。」他怎麼可能真向一個才認識一天的女人要身分證,他可不想被誤解成心懷不軌。
「嚇我一跳……」她拍拍胸口,又揚起笑,然後迅速從皮夾裡掏出五千元,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那個……我身上只有五千塊,先還你,剩下的我能不能等十號再還你?對了,我要怎麼聯絡你?還是說……我把錢寄在櫃台,你再去拿?」
她雖在唐氏集團的員工餐廳上班,卻不屬於唐氏,因為餐廳是外包給廠商負責的,所以除了餐廳之外,他們不能私自出入其他樓層,也沒有唐氏集團的員工識別證,因此她只想得到將錢寄放在櫃台這個辦法。
看著她手上的錢,唐意楓皺起了眉,「不是說了錢由我付,這錢我不會收。」這小女人怎會這麼固執?
「這怎麼行你好心送我們到醫院,又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怎麼可以再讓你破費?這錢你快拿去!」她硬要將錢塞到他手上,偏偏唐意楓就是不收。
他揚高眉。「予恬,現在是凌晨一點,如果妳不想繼續耽誤我的時間,就不該再堅持,我們明天都還要上班,真的不該再浪費彼此的時間。」
這話讓路予恬動作一僵,頓時不知該不該再繼續堅持下去。
見她住了手,唐意楓滿意的勾起笑,又說:「走吧,我送妳去醫院,然後用最快的時間讓我們兩人回到溫暖的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
「聽著,我不可能在深夜一點讓一個女孩子自己去醫院,更不可能讓她自行回家,如果妳不讓我送,那我們就繼續耗著。」
僵持了半天,最後路予恬也只能妥協,不僅讓唐意楓送她到醫院打了破傷風和疫苗,還在他的堅持下讓他送她回家,結束了疲憊不堪的一天。
第2章
「路予恬!妳去後面洗碗。」
正在為客人結帳的路予恬,一轉頭就看見因為人手不足而來幫忙的張毓容雙手環胸的睨著她,妝點精緻的臉蛋寫著濃濃的不耐。
「可是……那誰站收銀台?」將錢收進收銀機,她繞出櫃台,走到她面前問。
「當然是我,我是老闆的女兒,我犧牲暑假來幫忙,收錢這種輕鬆事當然是我做,喏!」張毓容手一揚,將老爸給她的橡皮手套扔給路予恬,「妳去洗碗,後頭積了一堆,洗快點!」
「哦。」她沒多想,反正工作有人接替就好,於是自身上脫下圍裙,遞給她。「這給妳穿,我教妳怎麼使用收銀機—」
「誰要穿妳的髒東西!我只是來幫忙,又不是這裡的打菜小妹,用不著穿這個,收銀機我也會用,不用妳教,快點走開!別擋在這礙眼。」
「可是在外場工作一定要穿圍裙,這是規定……」對她傷人的話,路予恬絲毫不在意,只在意這件事。
「少囉唆,有事我爸會解決,不用妳多嘴!」用力的推開她,張毓容瞪了她一眼才繞進收銀台。
她一直很討厭路予恬,怎麼看就是覺得她不順眼。
她和路予恬讀同一所高中,恰好又同班三年,她在學校是成績優越的資優生,而路予恬卻一向吊車尾,老是靠補考過日子。
她的外表亮麗、打扮時髦,是班上的班花,路予恬則是那種走在路上都不會有人多注意一眼的普通長相。
她家境富裕,家裡開了間規模頗大的食品公司,而路予恬是個窮到要靠打工才付得出學費的貧苦人家,有時連三餐都沒得吃。
偏偏……這個樣樣比不上她的女人,追求者卻比她還多!
高中三年,不論是她喜歡或不喜歡的男人,每個都像瞎了眼一樣看上容貌、條件沒一樣比得上她的路予恬!因為這原因,她對路予恬不但沒好感,甚至可以說是討厭,然而讓她由討厭變成十分厭惡,是高三畢業那年發生的那件事。
畢業典禮那天,她正打算向暗戀許久的男同學告白,沒想到情書還沒拿出來,對方就先拿了封信給她,當場她便心花怒放,以為兩人兩情相悅,卻在看清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後冷下了臉。
那可惡的男人居然是要她把信轉交給路予恬這讓她氣得七竅生煙,馬上就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因為這件事,她對這女人是恨之入骨,本以為畢業之後便不會再和她有交集,沒想到她居然到她家開設的餐廳上班,光是看她那張愛裝無辜的臉,她就忍不住發火,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看。
「毓容,妳還是穿著比較好,不穿制服會害老闆被罵的。」她苦口婆心的勸著。
唐氏集團規定的事項十分嚴謹,尤其是對他們這種外包廠商的要求更高,若是不照規定,不用十分鐘,負責人便會被叫去「規勸」。
「妳煩不煩呀!別妨礙我算錢,走開啦!」一掌揮掉她遞來的圍裙,張毓容又狠瞪了她一眼,才轉身為客人算錢。
剛忙完一個段落的高小鳳見到這幕,終於忍無可忍,將打菜夾重重放下,快步走到兩人面前,橫眉豎眼的大罵。
「喂!要穿不穿隨便妳,反正這餐廳又不是我們開的,被罵也是妳家的事!但妳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把圍裙扔在地上?妳有沒有教養呀妳!」
瞥了眼前來打抱不平的高小鳳,張毓容不屑的輕笑,「要說沒教養妳應該罵路予恬,把自己穿過的髒東西給人穿,都不曉得有沒有病菌附在上面,有夠沒衛生的。」
「妳說什麼妳太過分了—」高小鳳氣紅了眼,想衝上前和她理論,卻被路予恬給抓住。
「小鳳、小鳳……算了啦,別生氣,毓容不想穿就算了,我去後面洗碗,妳也快去幫忙,又有人要打菜了。」
她附在好友耳邊低聲說,小臉上寫著滿滿的懇求。
看她逆來順受,被人這麼奚落都不動氣,就算高小鳳再生氣也氣不起來了,她撿起地上的圍裙,拍了拍遞還給她,又狠狠的瞪了眼張毓容後才說:「好,妳快去,我也去忙了。」
「嗯!」她露出感激的笑容,走到後方工作。
半個小時後,當高小鳳看見廚房堆積如山的餐盤時,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怒火再次攀揚。
「搞什麼鬼!張毓容那女人是堆了幾天的碗沒洗呀?怎麼會這麼多?」怪不得前面的餐盤會不夠。
路予恬抬起滲著汗水的小臉,對她微微一笑,「小鳳妳忙完了?」
「忙?」她挑高眉,忿忿的拉過一張小矮凳,坐到她身旁,「忙個頭啦!外面的餐盤全用完了,免洗餐具也快不夠用,小梅去買免洗餐具還沒回來,現在外面閒得很。」
「全用完了?那怎麼辦?」路予恬緊張的加快洗碗的速度。
「能怎麼辦?還好第二批用餐的人還沒到,我趁這空檔進來幫忙。」翻了個白眼,她戴上塑膠手套,加入洗碗工的陣容,一張嘴忍不住碎碎唸。
「張毓容那女人真的很過分,看這個量,她至少堆了三天吧!妳聞,都發臭了,這味道要是讓人給聞到,肯定會說我們餐廳不衛生。
「只不過要她來幫忙幾天,她就搞成這樣,簡直是愈幫愈忙,增加我們的工作量,倒不如回家當她的千金大小姐,省得在這惹人厭……」
聽著她一連串的抱怨,路予恬只是笑了笑,「毓容生活本來就優渥,從小到大都沒打過工,要不是這次徵不到暑期工讀,老闆也不會讓她來幫忙,況且她原本就不熟悉這些事,做得比較慢也是應該的。」
高小鳳停下動作,斜瞪了她一眼。「路予恬,妳可以再單『蠢』一點沒關係!」
她無辜的眨眨眼,「我怎麼了?」
「妳怎麼了?張毓容擺明是在欺侮妳!妳看不出來這些碗盤是她故意留下的嗎?她不肯打菜,說什麼像打雜,難看得要命,也不肯到廚房幫忙,嫌廚房油煙味很臭很噁心,一心只想站收銀,偏偏算數又爛得很,連雞腿一隻四十塊都記不起來,搞到最後老闆才叫她洗碗,結果她居然又叫妳洗
「洗就算了,竟然還留了至少三天的分量,她會不知道沒餐盤用的後果嗎?分明是找麻煩,仗著她老爸疼她,不敢罵她,就把責任推到妳身上,妳知道嗎?剛才老闆來,看到沒半個餐盤可以用,氣得半死,張毓容還搧風點火說她早就和妳交換工作,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結果妳這蠢蛋還替她說話,妳說妳蠢不蠢」
她義憤填膺的又罵了好一會,卻發現她打抱不平的對象居然在神遊太虛,壓根沒聽她說話。
「喂!路予恬,妳有沒有聽見?」
神遊的某人依舊無動於衷,手上還是洗著碗盤,動作俐落迅速得猶如機械人。
「路予恬,回神了!」高小鳳伸出手在她面前揮舞,無奈對方的心神早就飄離許久,當然還是沒有反應。
這讓高小鳳氣得脫下手套,直接 上她粉嫩的雙頰大喊,「招魂哦!路予恬的靈魂速速歸來!」
「唔!」這下路予恬的魂終於被喚回了,她皺起秀眉,吃痛的看著好友不悅的臉,口齒不清的說:「偶回省了,對布啟啦……」
見她終於有反應,高小鳳才收回手,重新戴上手套,繼續碎碎唸,「沒良心的女人,我為妳氣得半死,妳卻像局外人一樣左耳進右耳出,妳很過分耶!」
她的指責讓路予恬紅了臉,吶吶的再次道歉,「對不起,我在想事情,不是故意不聽妳說話,別生氣嘛。」
高小鳳很快就被轉移注意力,好奇的問:「在想什麼?」
嘆了口氣,路予恬一雙秀眉又擰了起來,「還記得我和妳說過我前幾天救了一隻流浪狗的事嗎?」
「當然記得,怎麼了?牠又病了?」
那隻流浪狗簡直是個大麻煩,本以為牠只有後腿受傷和輕微的皮膚病而已,沒想到潛藏在牠體內的病才是重頭戲。
犬心絲蟲、犬病毒性腸炎,還有人畜均會感染的勾端螺旋體症……總之,就是一些聽都沒聽過的病症,為了那隻流浪狗,予恬這一個禮拜可以說是心力交瘁,一下班就往獸醫院跑,連休息都沒得休息。
所以一提到那隻狗,她才直覺是牠又出了問題,沒想到這一次好友居然搖頭。
「不是,Momo再過幾天就可以完全康復,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到底是什麼事?我能幫忙嗎?」見她愁眉苦臉,高小鳳忙問。
「牠出院後,住的問題。」為了這件事,她已經煩惱好幾天,才會沒心思也沒力氣去理會張毓容的挑釁。
「住?」高小鳳終於了然,「對厚!妳住的地方不能養寵物,要是被妳那勢利的房東太太知道,肯定會把妳趕出去的。」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很煩惱。」將洗好的碗盤抱到烘碗機裡烘乾,路予恬走回來繼續洗第二批。「如果可以,我也很想養牠……」
想到每回去看Momo,牠期盼又開心的叫喊,她就很捨不得。
「就算妳能養,到時牠又給妳生個小病小痛的,妳要怎麼辦?妳要知道,動物可是沒有健保,醫藥費很驚人的,妳哪來的錢負擔?」
高小鳳一語命中核心,讓她無話可說。
沒錯,她連養活自己都有困難了,哪有能力養寵物?這根本就是妄想……
好友失落的神情讓高小鳳看了難受,卻也只能說:「我的房子也是租的,不能養寵物,看來只能送養了,找個好人家,讓有能力、有愛心的人照顧牠,這對牠來說才是最好的。」
她當然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但是……「醫生說再三天就可以接Momo出院,問題是,我根本不曉得該送給誰養。」要是這麼好解決,她何必煩惱這麼多天?
「這……」高小鳳一時也愣住了,想了半天才很沒建設性的說:「至少還有三天,問問同事吧,如果沒人要養,那就……再想辦法嘍。」
兩人相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繼續洗著那由高山變成小山的碗盤。
「總裁,韓氏集團的代理總裁韓浚謙先生來電找您,請問您要接聽嗎?」
唐意楓頭抬也不抬,淡淡說道:「不接。」
「是。」林祕書接到指令,馬上回到座位擋去這通電話。
林祕書一出去,辦公室再次恢復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翻閱紙張的聲響,及敲打電腦鍵盤的答答聲,時間流逝,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小時。
終於,埋首於辦公桌前的男人挺直了腰,輕轉脖子,從數十份文件中挑出了三份卷宗,擱在面前,按下分機鍵對門外的林祕書吩咐,「林祕書,幫我叫採購部的廖經理、業務部的陳經理還有研發部的彭主任上來。」
「是。」
跟隨他八年的資深祕書效率極快,不到五分鐘,三位主管已在她的帶領下來到總裁辦公室。
「總裁,三位主管已到,需要幫各位泡咖啡嗎?」
唐意楓抬起頭,看了眼明顯戰戰兢兢的三人,才點頭說:「麻煩妳。」
林祕書頷首,轉身走進茶水間,快速為四人沖泡咖啡。
一直到她關上門後,唐意楓才拿起桌上的文件,帶頭走進總裁辦公室附設的會議室,「坐。」
三人各佔一方,神色緊張的坐下。
「知不知道為什麼找你們來?」唐意楓將三份文件分別放在三人面前,雙手交握,一雙黯黑如夜的眼眸輪流掃看三人。
光是辦公室內潛藏的壓力就讓三人快喘不過氣,現在還被一雙像是能洞悉一切的利眸給盯著,背上的冷汗更是快浸濕三人身上的白襯衫。
靜默在空間裡持續了至少一分鐘,最後是公司裡最資深的採購部主管廖經理率先開口說話,「應、應該是為了和『美東』的合作案……」
光是說句話,廖經理額上的冷汗就像噴泉般,不斷的冒出。
睨了他一眼,唐意楓淡聲問:「翻開你們眼前的企劃書,告訴我這件合作案公司的利潤還剩幾成?」
三人一逕垂著頭盯著手中的文件,誰也不敢出聲。
黑眸再次掃看三人,唐意楓冷聲說:「廖經理,回答我,這次採購的零件價格為何漲了近一成?」
被點名的廖經理硬著頭皮站起身,歉然的說:「報告總裁,前陣子石油大漲,塑化原料也跟著漲,因為採購部的疏失,沒在第一時間掌握消息,太晚收購原料,才會造成公司的損失……」
唐意楓俊美儒雅的臉龐漸漸冷硬,「身為採購主管,竟沒注意原物料的波動起伏,造成公司損失上千萬的利潤,廖經理,你一句疏失就想將事情帶過?」
「不、不敢!」廖經理嚇得忙搖手,「總裁,我保證之後會更加謹慎,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唐意楓拿過他面前的文件,在上頭簽下名。「寫份報告給我,我要知道是誰造成這筆損失。」
「是,我會交份完整的報告給您。」接過文件,廖經理吁了口氣,退至一旁。
轉頭,長指輕敲桌面,唐意楓又問向左側的彭主任,「彭主任,研發部不是早在一個禮拜前就該檢驗好零件G-56是否合格?為何到今天才送上報告,告訴我G-56無法如期出貨?」
彭主任臉色微白,微顫的回答,「報、報告總裁,因為生產G-56的機台有些小故障,原本預計三天前就會修好,沒想到問、問題比想像中嚴重,所以才、才會……」
「因為解決不了,才在今天呈上報告?」濃眉揚起,他直直看向緊張得像是要斷氣的下屬。
「彭主任,你在唐氏也待了五年,該知道機台故障會造成多麼嚴重的後果,現在影響產品交期,你卻只回答我一句『沒想到問題比想像中嚴重』?若我沒記錯,唐氏鐵則似乎是不管事情大小輕重,都該盡全力去解決,難不成要我再提醒你一次?」
自知是自己把事情看得太簡單,彭主任只能一逕的搖首,不敢答話。
將文件扔到他面前,唐意楓沉聲說:「再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要看見G-56機台正常運作,如果三天解決不了,你也不必來上班了。」
「是……」蒼白著臉,彭主任跟著退到廖經理身旁。
最後,唐意楓雙手交疊,看向剩下的業務部陳經理。「成本提高、交期延後,陳經理,告訴我,身為業務經理,出了這些問題,你是如何處理這問題?」
最後被點到名的陳經理看都不敢看向那雙冷若寒霜的利眸,囁嚅的說:「業、業務部的處理方式是告知客戶原物料上漲,需提高單價,至於……至於交期問題,則發信告知延、延後,而……」
聽都不願聽完,唐意楓擰起濃眉,霍地站起身,厲聲斥責,「提高單價?發信告知延後?身為經理,你的處理方式就是這樣?如果是用這種助理都會的處理方式解決事情,我何必用一個月七、八萬的薪水請你來?」
陳經理漲紅了臉,卻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深吸口氣,唐意楓繼續說:「先別提毀約對公司造成的損失,就說誠信問題,告訴我,已簽訂的金額與交期,能用原物料上漲、機台故障這種理由來搪塞客戶嗎?如果你們是美東,下次還會不會和唐氏合作」
一句句凌厲的問話,逼得三人一張臉愈垂愈低,只敢緩緩搖頭,不敢多說,就怕多說多錯。
坐回椅上,唐意楓快速在文件上落下幾行字,「因為你們三人的疏失,美東這件合作案不僅損失了該有的利潤,也損失了公司誠信,陳經理,我要你親自到美東告知單價照舊、交期如常,並致上最大的歉意。唐氏如果是為了賺錢而不顧誠信的公司,遲早會倒閉,記得我今天說過的話,我不希望再說第二次,明白嗎?」
「明、明白。」三人連忙點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既然明白,就快去處理!」
「是!」聽這話,三人總算大大鬆了口氣,各自領命回崗位辦事。
會議一結束,等候多時的的林祕書便探身進來,「總裁,需要幫您準備午餐嗎?還是您要外出用餐,我幫您訂位?」
聽她一提,唐意楓才發覺已到了午休時間,本要應好,腦中卻突然浮現一抹嬌小的身影,頓時改變了心意,「不需要,我自己處理就行了。」
「好的。」林祕書退了出去。
約莫二十分鐘後,唐意楓拿起皮夾,走進電梯,按下地下一樓的按鍵,打算到可以說從沒去過的員工餐廳用餐。
當唐意楓來到員工餐廳時,已過了用餐的巔峰時間。
員工差不多都已用完餐,有的坐在位置上閒聊,有的正打算離開,突然間看見幾乎從不露面的總裁出現在此,頓時引發了一陣騷動。
「那不是總裁嗎」
「總裁怎麼會出現在員工餐廳?好難得哦……」
「天啊!我是第一次見到總裁,沒想到真的這麼帥……」
幾個正在補妝的女員工雙眼頓時成了粉紅色小愛心,緊緊盯著那挺拔俊逸的身影。而她們大大小小的驚呼也讓原本打算進休息室偷懶的張毓容陡地止住腳步,好奇的轉身看向迎面而來的俊美男人。
總裁?這英挺的男人就是唐氏集團的總裁唐意楓
雙眼一亮,她一把搶過小梅手上的打菜夾,揚起甜笑,嗲聲嗲氣的招呼,「請問要什麼菜色?今天的招牌是炸雞腿,滷排骨也不錯,青菜、魚排更是新鮮……」
心不在焉的聽著她的介紹,唐意楓隨便點了幾樣菜,黑眸四處張望,卻沒找到那抹嬌小的身影。
「多少錢?」拿出皮夾,他抽出張千元大鈔。
「七十五元。」張毓容笑盈盈的收過錢,刻意放慢找錢的速度,一雙眼不停的打量他俊美的臉龐。
唐氏集團的總裁有錢又長得帥,要是能嫁給他,不僅不用再上班打工,還能當個雍容華貴的貴婦,成天逛街血拼、出國遊玩……
她正作著美夢,不料卻聽到眼前的男人突然問:「路予恬今天沒來嗎?」
張毓容不禁一愣,懷疑自己聽錯。「路、路予恬?」
「她不是在這上班?」唐意楓皺起眉,不著痕跡的收回手,對這找了錢卻一直不放手的女人很感冒。
他們真的認識張毓容笑臉一僵,想也沒想便說:「路予恬今天剛好休假。」
「休假?」說不出心頭的落寞從何而來,看了眼手中的餐盤,他突然沒了用餐的興致,「麻煩妳幫我改包便當,謝謝。」
難不成因為路予恬不在,他便不在這用餐了張毓容不高興的猜想,喚來被她擠到一旁的小梅,「小梅,幫唐先生的飯菜改包便當。」
一旁的小梅對她頤指氣使的態度很不滿,但礙於她是老闆的女兒,也只能乖乖照做。
在等待的空檔,一向秉持女追男隔層紗主義的張毓容當然不會錯過這大好機會,只見她再度露出最甜美的笑容,上前攀談。
「唐先生你好,我是予恬的同事,我叫張毓容,你可以叫我毓容。」朝他伸出手,她刻意擺出自己最滿意的角度,朝他嬌羞一笑。
然而唐意楓卻越過她的手,提過小梅剛好包妥的便當。
「妳好,張小姐。」看都不看她一眼,他迅速的離開員工餐廳。
看著那離去的背影,張毓容尷尬的收回手,瞪了眼在一旁偷笑的小梅,才氣憤的往廚房走去。
第3章
「路予恬!」
正埋頭洗碗的路予恬聽到有人大喊她的名字,抬起了頭,發現叫她的是一臉不悅的張毓容,「毓容,怎麼了?」
一旁的高小鳳撇撇嘴,諷刺的說:「幹麼?該不會是又收錯錢,要叫予恬回去替妳背黑鍋吧?」
「沒妳的事!」橫了多嘴的人一眼,張毓容立刻衝到路予恬面前,雙手扠腰,傲慢的問:「妳是怎麼認識唐氏集團總裁的?」
路予恬一臉莫名其妙,「我不認識唐氏集團的總裁呀!」
「少裝蒜!如果妳不認識,他怎麼會跑來找妳?」張毓容瞪著她。
來找她?困惑的眨著眼,路予恬一臉很是困惑,「我真的不認識呀!」
「妳說謊!」
見不慣她的咄咄逼人,高小鳳挺身而出,不高興的說:「予恬都說了不認識,妳怎麼這麼『番』,是不是聽不懂國語啊?要不要我用台語翻譯給妳聽?」
「閉上妳的嘴!就說了沒妳的事!」她真想衝上前摀住高小鳳的賤嘴,不死心的又轉向路予恬,「不可能!他指名要找妳,還說得出妳在這裡上班,妳怎麼可能不認識他」
「可是我……」當路予恬困擾的要再次重申她真的不認識什麼總裁時,身旁的高小鳳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大叫了聲。
「啊!」把好友拉到一邊,高小鳳低聲問:「她說的會不會是那天幫妳救了Momo 的男人?妳說那人叫唐意楓對不對?唐氏集團的總裁也姓唐,會不會就是他?」
「哪有這麼巧……」路予恬失笑,她才不信會有這麼巧的事。
然而將她們對話一字不漏全聽進去的張毓容頓時雙眼一亮。「沒錯,就是唐意楓!」她隨即又輕視的哼了聲,「妳們可以再無知一點!居然連唐氏集團的總裁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妳說唐先生是唐氏集團的總裁」路予恬驚訝的低呼。
「沒錯!」瞇起雙眼,張毓容不悅的質問,「妳快說!妳是怎麼認識這樣優秀的男人的?」
路予恬沒心眼,想也沒想的便點頭。「哦!那是因為前幾天我要下班時—」
「幹麼要跟妳說!」高小鳳倏地打斷她的話,警戒的瞪著張毓容。
這女人一肚子壞水,突然問起這事,也不曉得在打什麼鬼主意,她得保護單純的好友。
「高小鳳!」一再被她打斷話,張毓容氣得尖聲喊叫,「我一定要叫我爸把妳給開除了!」
「開除就開除,怕妳不成妳以為全台北市就你們一家餐廳嗎?笑死人了!」她壓根就不怕這種威脅。
「妳—」
見兩人又吵了起來,路予恬急忙跳出來當和事佬,「毓容,妳別和小鳳計較,她沒惡意的……小鳳,妳少說兩句,毓容只是問我問題,沒什麼的……」
知道她不想惹事的個性,高小鳳也不想她為難,於是硬是壓下脾氣閉上嘴,繼續洗她的碗。
而張毓容也破天荒的忍住氣,只是瞪了高小鳳一眼,便將注意力放回路予恬身上,「前幾天下班發生什麼事了?」
怕兩人再次爭吵,這一次路予恬不敢停頓,簡潔快速的將她和唐意楓認識的經過說了一遍。
「……事情就是這樣,我其實不算和他認識,只是他恰巧幫了我。」
聽完她的話,張毓容本來臭著的臉瞬間綻出笑容,喃喃自語,「唐總裁似乎很喜歡那隻小狗……」
她就說嘛,堂堂一個大總裁,怎麼可能會看上毫不起眼的路予恬?依她看,唐意楓今天會來找人,肯定是為了問那隻狗的傷勢,這麼說來,只要她能養那隻狗,說不定就可以和唐意楓有所交集……
揚起勢在必得的笑容,她瞟向路予恬,不客氣的問:「喂,那隻狗呢?現在在哪?」
「妳說Momo?牠在動物醫院裡。」路予恬誠實的回答。
繞玩著髮,張毓容坐在椅上,像女王一般俯視坐在小椅子上,彎身洗碗的眼中釘,「我記得妳租的公寓不是不能養狗,那隻狗妳打算怎麼處理?」
提到這件事,路予恬俏臉倏地一垮,嘆氣說:「還不曉得,我打算貼告示送養,只是再三天Momo就要出院了……」她很清楚這麼短的時間內,根本來不及幫Momo找個好主人。
「不用貼了!」張毓容站起身,一副施捨的模樣,「那隻狗就給我養好了,反正我家不差那點飼料錢。」
「真的嗎?」路予恬根本不曉得她動機不良,興奮的又問了一次。「毓容,妳真的肯收養Momo?」
張家家境富裕,要是她肯收留Momo,牠一定能得到良好的照顧。
「對啦!妳要我說幾遍!」她不耐的說。
「太好了!那麼我接Momo出院後,就直接送到妳家好嗎?」
張毓容尚未說話,許久未開口的高小鳳就驀地出聲,「不好!」
「高小鳳!」張毓容狠狠的瞪向她。
路予恬也一臉不解,「小鳳?」
脫去橡皮手套,高小鳳生氣的戳著好友的額頭,「路予恬!妳是白痴嗎?張毓容根本沒所謂的同情心,妳難道忘記上個月我們兩個親眼看她踹走一隻向她示好的流浪狗?像她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想收留Momo?我看呀,她根本是想藉由Momo接近唐總裁!」
被戳破心事,張毓容臉色忽青忽白,惱羞成怒的大吼,「我有沒有同情心要妳管?總之,那隻狗給我就對了,少囉唆!」
「誰要給妳這種不安好心的女人,與其給妳,倒不如我們自己養!」高小鳳朝她扮了個鬼臉。
「妳閉嘴,狗又不是妳撿的,輪不到妳說話!」她轉過頭用命令的口氣對路予恬說:「三天後直接將狗送到我家,我會叫家裡的傭人接牠,知不知道?」她料定好脾氣的路予恬不敢說不,誰知這一回她居然猜錯了。
沉默半晌,只見路予恬輕聲說:「毓容,我不能將Momo交給妳。」
「妳說什麼」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
「妳……」咬著唇,路予恬鼓起勇氣,堅定的說下去。「妳的確沒有資格養Momo。」
若不是高小鳳提醒,她真的就會被興奮衝昏了頭,忘了那日見到的畫面,把Momo推入火坑了。
虛榮的張毓容就算要養小動物,應該也會專挑有血統的名貴犬飼養,像Momo那種雜種狗,她根本不屑一顧,說不定還會嫌惡的扔東西追打牠。
聽見她的話,張毓容氣得渾身發抖,可好面子的她不願繼續爭下去,只是握緊雙拳,一臉氣憤的大罵,「對,我沒資格!像妳這種連自己都養不起的窮人才有資格!妳就抱著妳的臭狗一起餓死吧!」說完,就踏著忿然的腳步扭身而去。
瞪了眼她離去的背影,高小鳳輕聲安慰好友,「別理她,那瘋婆娘的話妳別在意。」
臉色蒼白的路予恬對她揚起一抹笑,「我不會在意,妳別擔心。」張毓容的惡言惡語她早就習慣了,她在意的是無處可去的Momo。
「做事吧,還有一堆碗沒洗呢。」嘆了口氣,她決定暫時將這事忘掉,繼續手上的工作。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三天已到,可是路予恬仍然沒找到認養Momo的好心人士。
「謝謝你,醫生。」接過恢復健康的Momo,路予恬綻開一抹笑靨,開心的將牠放進新買的狗籠子裡。
老獸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著說:「這是牠的藥,一包是後腿的外用藥,另一包則是治療心絲蟲的藥,吃完這一個禮拜的份,就能完全康復了。」
「好,我知道了。」仔細將藥袋收妥,她再次道謝,「醫生,真的很謝謝你,這陣子辛苦你了。」
「怎麼會辛苦,這隻狗乖得很,要送牠回家,還真有點捨不得呢。」老獸醫看向籠子裡的Momo,不捨的說。
兩人又聊了大約十幾分鐘,路予恬才一手拎著買來的狗飼料、一手提著狗籠和他道別。
離開獸醫院時,天色已晚,她一個人走在大街上,腳步沉重。
「看樣子你只能跟姊姊回家了……」看著在籠子裡興奮的搖著尾巴的Momo,她揚起一抹苦笑。
這裡離她住的地方少說還要四十分鐘以上的路程,可是她不能坐公車,因為多了Momo要養,得縮衣節食才行,就算只是幾十塊的公車錢也得省下。
她的生活很拮据,但至少不用擔心吃飯問題,當初會選在餐廳做事,就是因為餐廳什麼沒有,剩飯剩菜最多,除了早餐,午、晚餐她都能帶便當回家,因此還省了不少的伙食費呢!
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就像今天。
咕嚕咕嚕~
撫著叫個不停的肚子,她努力忽略自己一整天沒吃半顆米的事實,「路予恬,妳吃得很飽,很飽~很飽~這輩子再沒有像今天這麼飽過了……」嘴裡這麼自我安慰著,可其實她真的好餓好餓。
因為惹毛了張毓容,她氣得要人將剩下的飯菜全倒進餿水桶,連半點湯汁都不留下,而且還撂話說她要裝便當回家可以,但得付雙倍的價錢。
「唉……」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她重重嘆了口大氣。
一想到之後要支出的伙食費,以及即將和她一起回家的Momo所會帶來的問題,她就忍不住擔憂。
好不容易走到家附近,望著愈來愈近的住所,她偷偷摸摸的將狗籠藏在身後,從包包裡拿出鑰匙,打算趁附近沒人時一鼓作氣衝進去。
然而就在她準備衝刺時,前面的巷口突然閃出一道人影,嚇得她差點跌倒。
「總算逮到妳了,妳可真會躲呢!」
慘了!路予恬暗暗叫糟,忙將狗籠藏到身旁的電線杆後,用自己的身子擋在前頭,硬著頭皮跟來人打招呼,「房東太太,妳好。」
房東王太太哼了聲,「好什麼好!妳曉不曉得妳幾個月沒交房租了?妳說我怎麼會好?」
路予恬尷尬的摸摸頭,歉然的說:「真的很對不起,因為還沒有領薪水,所以才……能不能請妳再等我幾天?」
她不是故意欠繳房租的,實在是因為她真的沒有錢……
「不行!」王太太雙手扠腰,本來就細小的眼睛瞇成了一直線,「妳整整欠了我三個月的租金!要是每個房客都像妳一樣一拖再拖,那我還要不要過活呀?更何況妳前兩個月也是用同樣的理由推託。這一次我不會再相信妳了!要是今天沒辦法把房租付清,就直接搬走,我這裡可不是慈善機構!」
「房東太太,我現在真的沒那麼多錢,我保證下個月一定會付,真的!所以求妳別要我搬走好嗎?」
她知道是自己不對,要是房東太太真要她搬,她也無話可說,可一時間要她上哪找像這裡一樣房租便宜又離她上班地點近的住處?更何況她現在連付押金的錢都沒有……
王太太看了她一眼,好一會才像是施捨的說:「好吧!就再給妳一個月的時間,要是一個月後再交不出房租,就別怪我無情!」
「謝謝妳!謝謝妳房東太太!我下個月一定會把積欠的租金一次付清的,真的很謝謝妳!」路予恬感激的直道謝。
目的達成,王太太不再多說,轉身就要走,偏偏這時一直十分乖巧的Momo竟突然興奮的大叫。
「汪!汪汪汪~」
這一叫,立即止住了王太太的腳步,她迅速回過身,豎起雙耳聽著那極近的狗叫聲,發現是由一臉緊張的路予恬身後傳來,臉色一沉。
「那是什麼?」她這才發現被擋住的籠子。
「沒、沒有!沒什麼……」路予恬著急的揮手,卻來不及阻止快步衝上前將她推開的王太太。
一看見在籠子裡吠叫的白色生物,王太太倏地尖喊,「狗!妳養狗」
閉上雙眼,路予恬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妳明知道住我這不能養動物,居然還偷養」王太太惡狠狠的瞪她。
「不、不是的……因為還沒找到人領養,所以我才……」她想解釋,偏偏王太太根本不聽。
「氣死我了!不用等一個月,妳今天就把欠我的租金繳清,之後我給妳三天的時間,三天之內,帶著妳的狗滾出我的房子!否則我就叫人將妳的東西全扔到大街上!」她的最後一絲同情在看見狗後完全消失,火大的下了最後通牒。
「房東太太……」
「別說廢話!我在這等著,不管妳要借還是要搶,今天我非拿到租金不可!」王太太鐵了心,還氣憤的踢了腳狂吠的Momo,大喝,「吵死了!再吵我就把你扔進河裡!閉嘴!」
路予恬心疼的抱起狗籠,細聲安撫,「Momo乖,別叫了,噓……」
「還不快去!妳要讓我等多久」王太太惱怒的吼。
她被逼得都快哭了,卻只能抱著狗籠,再次懇求,「房東太太拜託妳,我現在真的沒有錢—」
「她欠了多少?我幫她付!」
冷然的男性嗓音讓兩人同時回過頭,看向由巷口緩步走來的挺拔身影。
看清來人的臉,路予恬頓時驚訝的張大了嘴,「唐……唐先生」
他怎麼會在這
路予恬圓圓的大眼驚愕的瞠大,瞬也不瞬的看著緩步走來的男人。
唐意楓對她揚起一抹淡笑,一轉頭,俊美的臉龐又覆上冰霜,看著眼前氣勢凌人的婦人,冷聲問:「她總共欠了妳多少房租?我來付。」
「這怎麼行?不可以!」聽見他的話,路予恬回過神,連忙要阻止,卻被唐意楓擋在身後,不讓她上前。
看見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英俊貴氣、西裝筆挺的男人,王太太一時愣住,好半晌才吶吶的說:「她、她欠我三個月的房租,加上這個月,總共是一萬六……」
唐意楓二話不說就掏出皮夾,數了一萬六的現鈔給她,「現在,妳可以走了。」
接過錢,王太太還想說些什麼,卻在看見他冷厲的眼神時瑟縮了一下,偷偷瞪了眼他身後的路予恬及她懷中的狗,才邁步離開。
王太太一走,路予恬便心急的抓住唐意楓的手。「唐先生,我不能再欠你錢,你這麼做,會讓我很過意不去……」
兩人根本稱不上朋友,然而唐意楓卻幫了她兩次,上一回欠他的錢她都還沒有機會還清,現在竟又欠了他一份人情及一筆對她而言不小的金額,這……真是讓她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同於她的慌張,唐意楓僅是唇角微勾,柔聲說:「妳們的對話我全聽見了,如果我沒剛好經過,這麼晚了,妳要向誰借?」
方才他到附近拜訪客戶,在行經此處時不經意地看見正在爭吵的兩人,因為背對他的嬌小背影像極了路予恬,讓他停下了車。
一開始他還不確定是她,直到聽見一聲聲狗叫,再看見她鞠躬道歉的模樣才確定,急忙下車查看,就聽見她被追討房租。
看著她苦苦哀求的模樣,不知為何,他感到心口一抽,竟生起一股心疼的感覺,想也未想的便拿出錢為她解決困難,而且一點也不覺得這麼幫助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有什麼不妥,反倒覺得自然無比。
「我……」路予恬被問倒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該向誰求援。
她不喜歡麻煩他人,更不想和朋友有金錢上的牽扯,就連和她最要好的小鳳要借她錢她也不收,可是方才的困境,卻讓她不得不接受眼前這稱不上朋友的男人的幫助。
暗嘆口氣,她抬起頭,用溫和卻堅定的語氣說,「唐先生,我很感謝你今晚的幫忙,那筆錢我一定會還你的,只不過我手邊沒那麼多錢,希望你能讓我分三個月還清可以嗎?」
房東太太要她三天內搬走,要在物價高的台北市找到一間四千塊的房子不是件容易的事,還有押金的問題,所以短時間內,她恐怕沒辦法還他錢了。
「沒關係,就算不還也無所謂。」他根本不在意。
「這怎麼行!」她瞪大眼,語氣變得激動,「錢我一定會還!如果唐先生不收的話,我現在就去找房東太太把錢拿回來!」說著,她便要轉身去要錢。
「予恬!」唐意楓連忙抓住她,無奈的妥協。「知道了,就照妳說的,但不必侷限於一定要在三個月內還清,我不急,妳有多餘的閒錢再還我就行,這樣可以嗎?」
聽他這麼說,路予恬才轉過身,神色一緩,點點頭,再次重申,「我一定會還你錢的,我保證。」她路予恬窮歸窮,可這點骨氣還有,欠錢一定會還。
看著她堅持的小臉,唐意楓簡直哭笑不得,不想再繼續和她爭論,於是看向她懷中,挑眉問,「Momo出院了,都痊癒了嗎?」
路予恬這才想起他也算是Momo的恩人,於是放下狗籠,將Momo由籠子裡抱出,露出粲笑。「獸醫說Momo的腿只要定期擦藥就會沒事了,來,Momo,跟哥哥打聲招呼吧!」說完她便拉起牠毛茸茸的腳掌,朝唐意楓揮了揮。
Momo也十分聰明,一見到唐意楓便興奮的狂搖尾巴,還叫了幾聲,「汪!汪汪~」
然而唐意楓的視線壓根不在牠身上,而是直直凝視著路予恬唇邊的那抹笑,目光泛柔。
發現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路予恬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隨口找話題隨便聊,「你……你要不要抱抱牠?牠很乖的,不會亂咬人。」
提到咬人,唐意楓突然想起她的手傷,想也未想的便拉過她的手仔細檢查,「妳呢?被咬的地方好些了嗎?」
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熱度,她一張粉臉更紅,說起話來也變得結巴,「都、都好了,只剩下……剩下疤……」
見他嚴肅的檢視她只剩淡淡傷疤的手,路予恬忍不住羞澀,終於掙扎著抽回手。
唐意楓沒發現她的異狀,確定她的手傷真的好了後,才揚起一抹笑,接過她懷中的小狗,狀似無意地問:「房東要妳三天內搬走,妳有地方去嗎?」
他是出於關心,不想讓她以為他在探她隱私,因此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自然一些。
這話可問到她的痛處,她苦笑了下,「可能……暫時到朋友家借住,等找到住的地方再搬吧。」
三天真的太短,她只能硬著頭皮請小鳳收留她一陣子,只不過Momo就……
見她一臉擔憂的看著狗,聰明的唐意楓馬上明白她的難處。
接過Momo放進狗籠關好後,他提起籠子及她藏在電線杆旁的飼料輕聲說:「Momo就暫時交給我照顧,要找能養寵物的房子不是那麼容易,而我住的地方沒有這層顧慮,所以這小傢伙交給我,妳別操心。」
「啊?」路予恬驀地抬起頭,望進面前那雙似乎什麼都能看穿的黑眸,「你怎麼會……」知道她正在煩惱什麼?
唐意楓笑而不答又說道:「至於房子的事,我也會幫妳留意,如果有適合的地方,我再通知妳。」
「不用了!這太麻煩你,我自己找就行了。」她忙搖手。他已幫了她那麼多次,怎麼好意思一再麻煩他?還有Momo……「Momo牠……真的可以住你那嗎?真的不會造成你的困擾?」
她很擔心如果把Momo帶到小鳳家,牠會和方才一樣突然大叫,這麼一來恐怕會害得小鳳和她一樣被趕出門,因為這緣故,她正煩惱得不知如何是好,沒想到他居然主動解決了她的困擾,只不過他真的可以嗎?
「當然不會。」見她一臉擔憂,唐意楓無奈的在心裡嘆口氣。
這傻丫頭前一刻才因這隻狗被逼得搬家,明明連自己都沒辦法安頓了,卻還在擔心他將狗帶回去會不會造成他的困擾,他想,要是他說會,恐怕她就算帶著Momo露宿街頭,也不會讓他將狗帶走吧。
「真的嗎?」她小心翼翼的再次確認。
唐意楓由口袋裡拿出紙筆,寫下地址遞給她,然後忍不住探手揉了揉那不及他肩頭的小腦袋瓜,「真的!若是妳不放心,隨時可以來看牠。」
他親暱的動作讓路予恬心跳莫名加速,急忙不著痕跡的退了兩步,「那、那Momo就拜託你了,唐先生,真的很謝謝你!」
她的客氣和生疏讓唐意楓突然覺得很不開心,雙眉微擰,「不用對我客氣。還有,我想經過這兩次巧遇,妳我應該不需要這麼生疏,我叫妳予恬,那麼妳是不是也該直接叫我的名字?」他伸出手,朝她眨眨眼,「妳好,我叫唐意楓,很高興認識妳,予恬。」
「呃?」路予恬因為他的話語及動作驀地一呆,直到他再次喚了聲她的名字,她才紅著臉,伸出手握住那寬厚且溫暖的大掌,羞澀的輕聲回答,「你好,意、意楓……」
聽到自己的名字由她粉嫩的小嘴說出,唐意楓心神一蕩,卻不知那股騷動是從何而來,只是痴痴的握著她柔軟的小手,忘了該放開。
最後是害羞的路予恬率先回過神,由他熱燙的掌心裡掙出,「呃,那個……我、我該回去了。」
被他漆黑幽黯的瞳眸這麼注視著,她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
「我送妳。」
「不用了,我家就在前面,不用幾步路就到了,那麼我先回去了。」朝他點點頭,她便頭也不回的跑進一間大門開啟的老舊公寓內。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唐意楓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帶著剛領養的Momo返回車上。
第4章
自從收養Momo那天開始,唐意楓便經常到員工餐廳用餐,然而卻還是一次都沒遇見路予恬。
「唐先生,你來了,今天要吃什麼?魚排好嗎?」他一現身,張毓容馬上扭著腰肢,笑容可掬的上前詢問。
看著這動不動就黏上來的女人,唐意楓眉頭一皺,簡單的點了幾樣菜。
「好的,你稍等。」張毓容早撂下話,唐意楓只能讓她服務,因此沒人敢和她搶,都很自動的讓出位置讓她打菜。
在一旁等候的唐意楓不時朝四處張望,然而就是找不到要找的人。
這時他看到一名員工正好從廚房走出來,馬上叫住她,「請等等。」
抱著洗好的碗盤出來的高小鳳困惑的擰起眉,看著眼前俊美的男人,「有事嗎?」
「我想請問一下,這裡有沒有一位叫路予恬的員工?」
他到員工餐廳用餐少說也快半個月了,卻連一次都沒遇見路予恬,而那像花痴一樣的女人每回都說她休假,這說法讓他愈來愈懷疑。
「予恬?」高小鳳放下碗盤,上下打量他,在看清他一身貴氣的裝扮之後,驀地大喊,「你就是那個唐氏集團的總裁,幫予恬解圍的唐意楓?」
「對,我就是唐意楓。」看來他終於問對了人,唐意楓揚唇一笑。「予恬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休了這麼久的假?」
高小鳳一臉奇怪的看著他,「予恬沒休假呀!」
擰起了眉,唐意楓迅速掃了眼遠處正在為他打菜的花痴,又壓低聲音問:「既然沒休假,怎麼都沒見到她?」
高小鳳一聽就一臉氣憤,「予恬在後頭洗碗,很少會到外場來。」
俊眉立即蹙得死緊。「我記得予恬說過她是收銀員。」
「原本是,但—」
「高小鳳,妳不洗碗在這做什麼?」打完菜的張毓容聽見兩人交談的內容,連忙衝過來打斷她的話。
「妳有沒有禮貌,沒看見客人在問我問題嗎?」白她一眼,高小鳳理直氣壯的轉身,繼續說:「予恬的確是收銀員,是有人搶了她的工作,而且那個人還—」
「高小鳳!」張毓容再次尖叫,音量之大,甚至引來餐廳裡大半數用餐員工的注目。
「叫魂哦!幹麼一直叫?」高小鳳才不理她,快速把話說完,「總之就是某人搶了她原本的工作,還惡劣的叫她去當洗碗工!」說完,故意瞟向臉色鐵青的張毓容。
今年因為沒找到暑期工讀,老闆才會叫自己的寶貝女兒來幫忙,張毓容因為什麼都不會,被派去洗碗,可她卻硬要和予恬交換工作,這也就算了,離譜的是,算數極差的她每天都少錢,卻不當一回事,照常下班時間一到便跑得不見人影,最後還是予恬每天留下來幫她記帳、抓帳,才不至於讓帳目亂成一團。
來不及堵住高小鳳的嘴,張毓容氣得牙癢癢的,卻因唐意楓在場而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失態的模樣,只能偷瞪高小鳳,之後就連忙為自己辯解,「唐先生,你別聽她胡說,事情不是那樣的!」
唐意楓薄唇抿成了一直線,一張俊顏冷酷如霜,黑眸嚴峻的掃向她,那眼神讓有滿肚子話要說的張毓容下意識地閉上嘴,不敢再多言。
收回目光,他這才問向一臉痛快的另一個女子,「能不能麻煩妳幫忙帶路?我有事找予恬。」
「當然可以。」幸災樂禍的看了眼臉色難看的張毓容,高小鳳開心的轉身,「在這邊,跟我來。」
聽見腳步聲,埋頭清洗碗盤的路予恬連頭都沒抬便說:「小鳳,可以麻煩妳幫我把烘碗機裡的碗盤送到外場嗎?我這批就快洗好了,等會要烘。」
「沒問題。」高小鳳手腳俐落的將烘碗機裡的餐盤、碗筷放進籃子裡,在轉身離開之前,才忍住笑意回頭說:「對了,有人找妳,就站在妳面前,妳抬頭看一下,我先出去了。」
待她走後大約十秒,路予恬才後知後覺的停下手邊動作,傻傻反問:「誰找我?」
她星眸微抬,發現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雙黑得發亮的皮鞋,不禁疑惑的將視線再往上挪,就看見一件熨得十分平整的深藍色西裝褲及潔白如新的白色襯衫,她更覺得奇怪了,廚房裡怎麼會出現穿得那麼講究的人?
直到她將腦袋瓜整個往後仰,才終於看清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是誰。
「唐、唐先生」錯愕的瞠大雙眼,手上洗到一半的盤子也「噗通」一聲掉入水盆中。
「意楓。」唐意楓糾正她,看著她秀髮微亂,衣袖、褲管皆被水給浸濕的模樣,心口不知為何又出現一抹憐惜。
紅著俏臉,她乖順的又喚了一次,只不過還是有些拗口,「意、意楓,你怎麼會來這裡?」
「來找妳。」挽起袖子,他搬來一張矮凳坐在她身旁,接著拿起擱在一旁的橡皮手套戴上。
路予恬不懂他為何要戴上手套,正想開口詢問,就見那雙大掌探入水盆中,拿起餐盤開始清洗,嚇得她連忙阻止。
「你、你……你這是在幹麼?」搶下他手中的盤子藏在身後,她驚慌得又結巴了起來。「這很髒的,你、你……」她心疼的看著他已不小心沾上醬汁的袖口。
可她一臉驚嚇,唐意楓卻是一臉好笑,看她藏起餐盤,他滿不在乎的由水盆裡又拿起另一個,「我幫妳,兩個人一塊洗比較不無聊。」
「這怎麼行!」她忙又搶下,拚命搖頭,「這是我的工作,怎麼能讓你幫忙?不可以的。」
唐意楓揚起眉,又拿起一個,「為何不行?妳一個人洗這麼多餐盤,何時才洗得完?有我幫忙不是比較有效率?」
她再搶,攢緊眉毛說道:「你又不是餐廳的員工,哪有讓客人幫忙的道理?你這樣我會過意不去的……」
唐意楓忍著笑又拿起了一個盤子,故意在她面前晃呀晃,「這水盆裡少說有上百副餐具,妳這樣搶,何時才搶得完?」
「我……」咬著粉唇,她頓時說不出話來。
探手由她身後拿過那三個盤子放進水盆中,唐意楓繼續說:「妳放心,現在是午休時間,再說我下午也沒事,妳就當是分點事讓我做,讓我打發點時間行嗎?」
身為一個集團的總裁,他怎麼可能會沒事可做?堆積如山的文件足以讓他忙上一整天,只是當他看見她一個人洗著碗盤,嬌小認真的身影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單,不知為何,他就是無法放下她一人。
「我……」他都這麼說了,她實在沒理由拒絕,只好妥協,脫去手套,拿來一件橡皮圍裙遞給他。
「那好吧!但你得先穿上這個,不然等洗完,你身上的衣服也報銷了。」
「沒問題。」他笑著接過,卻因為從沒穿過圍裙而顯得手忙腳亂。
見狀,路予恬柔聲說:「我幫你吧。」
「麻煩妳了。」他眼神一柔,彎下身,讓身材嬌小的她為他套上圍裙、繫上繩子。
即使唐意楓已蹲下身子,可對身高只有158公分的路予恬仍有些吃力,她得踮著腳尖才能將頗沉的橡皮圍裙套在他的頸子上,因此兩人的身體靠得十分接近,那距離近到能讓她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陽剛氣息。
這親密的距離,同時讓兩人心跳快了幾拍。
「好、好了。」快速收回不小心碰到他後頸的手,路予恬臉色微紅的說。
她的離開,帶來了莫名的悵然,唐意楓感到胸口像是空了一角,卻不清楚這感覺究竟是怎麼回事。
「謝謝。」回過神,他不再多想,揚起笑向她道謝。
朝他點點頭之後,路予恬不敢再看他俊美的臉孔,連忙坐回位置上,開始工作。
唐意楓見了,也坐回椅子上,著手清洗起碗盤。
沉默持續了許久,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直到高小鳳回來。
詫異的看著坐在她的位置上洗碗的男人,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卻又不知道該不該問,只好摸摸頭,又離開了。
「呃……那個,請問你到這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或許是因為太過安靜,也或許是因為他的存在而產生了緊張感,路予恬絞盡腦汁想打破沉默,最後好不容易才想起對方來這裡應該是有事找她。
「妳找到房子了嗎?」動作一頓,他問。
「房子?」路予恬沒想到他還記得這件事,愣了好一會才老實說:「沒有,我還沒找到……」其實她是根本沒時間去找。
餐廳下班後,她原本可以去找,偏偏還要幫張毓容對帳,每天都忙到快十點才能下班,這麼晚的時間根本就沒人肯讓她去看房子,所以截至目前她還找不到住的地方。
「那妳現在住哪?」
這段時間他找不到她,還以為她正忙著搬家,沒想到不是,這讓唐意楓眉頭擰得更緊,忍不住暗罵外頭那個欺騙他的女人,要不是因為她,他就能早點找到這個柔弱得像水的女人,為她解決困難。
「我暫時住在同事家裡。」
「是剛剛那位高小姐?」見她點頭,他這才稍微安下心,「我知道有個地方在出租,離這裡很近,妳要不要去看看?」
他說過要幫她留意可不是說假的,只要一有空閒,他便會上網幫她查詢適合單身女子住的套房,再三過濾之後,才挑了棟離此處不遠的優良社區,不僅出入有管制,每個角落也都有裝設監視器,加上門卡及電梯管制,安全上絕對沒有問題,重要是那裡的機能性也十分便利。
「真的嗎?」路予恬眼睛一亮,「可以告訴我地址嗎?」
她真的沒時間找房子,可又不能一直住在小鳳那邊,如果在附近,那麼她趁下班先去看房子再回來記帳,應該沒問題。
「當然。」脫去手套,他站起身,由皮夾裡拿出抄好的地址遞給她,「需要我陪妳去嗎?」
她看著上頭的地址,感激的搖搖頭,「你幫我找房子我已經很感謝了,不能再麻煩你,這地方我知道,我自己去就可以。」
「真的不需要我陪?」他有些失望。
「真的。」她點點頭,將字條收好,笑著說:「碗盤也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來處理就好,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她原以為像他這樣的富家公子,可能連洗碗都不會,沒想到他出乎她意料的做得很順手,不僅洗得十分乾淨,手腳也俐落得很,兩人邊聊邊做,眨眼間就解決了一大水盆的餐具,讓她對他另眼相看。
「我不累。」他一點也不想休息。
「但我該出去幫忙了……」午休時間已過,趁這空檔,她得去幫張毓容核對中午的帳目,否則到了晚上會更亂。
「那好吧。」她要離開,那麼他留在這也沒意思。於是唐意楓脫下圍裙,拿出一張名片給她。「如果有事需要幫忙,儘管打給我,我先走了。」
唐意楓一走,路予恬才終於放鬆緊繃了一個中午的神經。
她不曉得他為何對她這麼好,但她真的很不習慣一個稱不上熟的人這麼無條件的對她好。
他們見面不過三次,他就為她還錢,還為她找房子,她真的搞不清楚他對自己是存著什麼心態,也弄不清自己為何總在看到唐意楓的瞬間,臉就紅得不像話,心也會失控的狂跳不已,她對他應該只是心存感激不是嗎?
感謝他在她最困難的時候伸出援手、感激他為了她的事費心費力,除了這些,她實在不敢細想那不停在心頭竄流的情緒是什麼……
咬著唇,覺得自己的臉再度莫名其妙的熱了起來,她連忙用力拍著自己的臉頰,「路予恬,別亂想,或許他這人天生就是這麼好,不止是對妳,對別人也一樣,妳千萬別亂想……」
「路予恬!」
一聲怒吼讓她急忙摀著發紅的小臉轉身,就見張毓容怒氣沖沖的朝她衝來,動作極快的搶走她還拿在手上的名片。
她錯愕的看著張毓容小心翼翼將那張烙著唐意楓私人手機號碼的名片收進口袋,半晌才問道:「妳怎麼拿我的東西?」
對方的回答卻是惡狠狠的瞪她一眼,恨聲說:「從明天開始,妳不用來了!」
張毓容快氣死了!唐意楓在廚房一待就是兩個多小時,因為他遲遲不出來,她覺得怪,所以偷偷到門外偷看,沒想到竟看見他和路予恬兩人有說有笑的聊著天,而且他堂堂一個總裁居然還幫她洗碗!
她不甘心!為什麼每次她看上的男人最後都會被路予恬搶走?只要有她在,自己就沒有幸福的一天,所以她要趕走她,讓她永遠離開她的視線!
路予恬嚇了好大一跳,因為她看見張毓容臉上的恨意及怒氣,可她連自己怎麼惹到她都不曉得。
「毓容,我做錯了什麼嗎?如果是,我可以改,妳不要—」
「少囉唆!我要妳走妳就走!不用等到明天了,現在就給我滾出去!」她話還沒說完,張毓容便尖聲打斷。
她的音量太大,不一會就引來在外頭打掃的員工,其中也包括高小鳳。
見路予恬動也不動,一臉無辜的站在原地,張毓容心裡更火,直接拉過她,要把她推出去,「滾!滾出去!不要再讓我看見妳!不要臉的女人—」
「毓容……」路予恬心急的想搞清楚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頻頻回頭想詢問,可張毓容根本不理她,硬是將她往門外推。
「妳罵誰不要臉?」見到這幕,高小鳳真的忍無可忍,用力推開張毓容,將錯愕又驚恐的好友護在身後,「不要臉的是妳吧!妳憑什麼開除予恬?她是在妳的公司上班嗎?還是她的薪水是妳發的?妳以為妳說了就算呀!」
被推離的張毓容更加怒不可遏,「這是我爸爸的公司—」
「對!」高小鳳聲音也不小,「妳還記得這是『妳爸』的公司呀?那麼妳應該也沒忘記妳只不過是個『暑期工讀生』,只是來幫忙而已,有什麼權力開除正職員工?」
「妳!」她一向說不贏牙尖嘴利的高小鳳,正氣得發抖時,兩人討論的對象正好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全部的人都擠在這裡?」張老闆皺著眉,看向眾人。
「老闆。」看戲的人一見老闆來了,趕忙低頭打聲招呼後,快步回到自己的崗位繼續打掃工作。
「爸,你來得正好。」張毓容一見到疼愛自己的爸爸,一個箭步衝到他身旁,拉著他的手直喊,「爸,我要你開除路予恬,我不想再見到她!」
「這……」張老闆看向一臉無措的路予恬,好聲好氣的問女兒。「毓容,予恬做了什麼事?為什麼要開除她?」
路予恬是個做事認真踏實的好女孩,個性單純,也不會與人爭,怎麼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發這麼大的脾氣?
「爸你不用管,我就是要她走!」張毓容任性的說。
高小鳳氣得雙手扠腰,「妳這人講不講道理?無緣無故要開除人,至少也要有個原因!」她料定她根本說不出理由,因為她純粹是愛找好友的麻煩。
「小鳳說得沒錯,妳至少也得說個原因,不然爸很為難……」張老闆無奈的看著垂著頭的好員工。
「哪有什麼原因我就是看她不順眼!看到她就討厭!總之我就是不想再見到她!」被妒意沖昏了頭,張毓容更是毫不保留的將對路予恬的厭惡大聲吼出,說出來的話也十分傷人。
「張毓容!妳—」
「小鳳!」路予恬拉住氣得要上前理論的至友,朝老闆揚起一抹蒼白的笑容,「老闆,我不想你為難,我……就做到今天好了,很抱歉沒辦法交接。」
她只能讓步,畢竟她只是個小小的員工,而張毓容是老闆的女兒,再這麼吵下去,結果也不會變,倒不如趁事情沒變得更難看之前主動退讓。再說她也不願好友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她得罪張毓容,小鳳還是要繼續在這工作的人,她知道她很需要這份薪水。
「但是妳……」根本沒做錯什麼!高小鳳看向她,神情既無奈又氣憤。
路予恬朝她搖搖頭,然後向照顧她快五年的張老闆點頭道別,「老闆,謝謝你這些年的照顧,我收拾好東西之後就走。」
「快滾!」達到目的,張毓容可說是在場最高興的人,她得意的仰起下巴,看著黯然經過她身旁的女人。
「毓容!」張老闆無奈的斥了聲,卻也只能愧疚的目送路予恬離開。
「予恬呢?」有了前車之鑑,唐意楓一來,便直接問向正在打菜的高小鳳。
高小鳳抬頭看了他一眼,悶聲說:「她離職了。」
他擰起眉,「她前幾天不是還在?」怎麼才隔不到一個禮拜就離職了?
看他似乎挺關心好友,高小鳳再也抑制不住這幾天強忍的怒氣,「還不是因為那個張毓容!她—」
「唐先生,你來了,今天要吃點什麼?」眼尖的張毓容一發現兩人交談,馬上就衝過來,笑盈盈的說。
可唐意楓壓根不理她,只是追問高小鳳,「她為什麼離職?」
「因為—」
張毓容再次打斷她,迅速說道:「你說路予恬呀!還不是因為前幾天收銀機少了錢,沒想到卻出現在她的包包裡,像她這樣手腳不乾淨的員工,我們怎麼敢用?當然是請她自動離開了。」
「妳胡說!」高小鳳快氣爆了,這女人趕走予恬就算了,居然還污衊她這讓她氣得頓時忘記好友交代她要忍耐的話。「明明是妳趕走予恬的,竟然還胡說八道,妳到底要不要臉呀」
「妳閉嘴!」張毓容低斥,警告的瞪她一眼,一回頭,臉上笑容依舊,「唐先生,你找路予恬有什麼事?找我也是一樣,我可以為你服務。」
高小鳳氣憤的又喊,「妳別轉移話題!快向予恬道歉!這世上怎會有妳這麼不要臉的女人,沒有任何原因趕走她就算了,居然還散佈謠言污衊她,妳今天要是不道歉,我高小鳳絕不會放過妳!」
「誰說我亂說!妳、妳才是亂說!不要因為路予恬是妳的好朋友就盲目的袒護她,妳這麼做只是在害她不是在幫她!」張毓容被她的口無遮攔氣得臉色一青,卻還是繼續狡辯。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在一旁已經將事情經過聽得差不多的唐意楓受不了的一喝,「夠了!」
這聲大喝,讓兩人同時閉上了嘴,卻依舊狠狠的瞪著對方。
黑眸輪流在兩人身上掃看,直到張毓容有些心虛的迴避他的目光之後,唐意楓才緩緩說道:「我要見你們負責人。」
不到三分鐘,他就被請到負責人辦公室,隨行的還有他要求在場的高小鳳及張毓容。
張老闆一見貴客光臨,連忙泡茶招呼,然而熱情的招呼在來者如寒冰般的注視下漸漸成了畏懼的詢問,「唐、唐總裁,請問您大駕光臨是、是不是有什麼事?」
「路予恬為什麼離職?」他開門見山的問。
這一問,張老闆馬上與站在他身旁的女兒對看一眼,頓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約莫過了五秒,張毓容又搶著開口,「唐先生,我說過是路予恬她—」
「我沒問妳話!」唐意楓黑眸凌厲的瞪向她,散發出的氣勢嚇得她不敢再出聲。
他又看向臉色慘白的張老闆,冷冷的說:「張老闆,我要的是實話,你該知道,我絕對有能力將事情經過查個水落石出,這是你唯一能說實話的機會,不要讓我親自去查,否則後果如何,你很清楚。」
張老闆當然知道能在短時間內將唐氏集團推上高峰的男人有何能耐,更明白看似溫文儒雅的他,在處事作風上有多麼的冷酷且不留情面,這些事早在他成為唐氏的餐飲承包商之前便查得十分清楚,雖說他不懂唐意楓為何會突然為了員工離職一事來質問他,卻也不敢有所保留,一五一十的將事情經過全盤托出。
聽完他的話,唐意楓面無表情的俊顏早已覆上一層寒霜,只見他霍地站起身,冷酷的問:「張老闆,你和唐氏的合約還剩多久?」
張老闆心裡頓時閃過不妙的預感,卻還是老實回答,「大、大約還有一年的時間……」
唐意楓本來抿緊的薄唇微微揚起,眼底毫無笑意,只有讓人畏懼的寒意,「不需等到一年,一個月後就會有新的廠商代替你,至於違約金,明天我會交代會計部核算,一毛都不會少給。」
「唐、唐總裁」張老闆嚇呆了,連忙求情,「我、我犯了什麼錯?是菜色不好還是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我們可以改,請你再考—」
「你沒做錯什麼。」沉著俊顏,他嘲諷地勾起唇,「你們可以不問理由便開除一個工作認真的員工,我當然也可以隨心情更換承包商,你說是不是?」
唐意楓儘管不懂自己為何要為了才認識不久的女人違約、出氣,可他就是想這麼做,此時的他也不想去深思原因,他只想得到她現在的下落,再幫助受委屈的她。
主意底定,他立刻問高小鳳。「高小姐,妳知道予恬現在在哪嗎?」
「當然知道。」找來紙筆,高小鳳很爽快的將自家地址抄給他,「予恬現在可能去找工作,不在家,大約要過八點才會回去。」
「我知道了,謝謝妳。」他點頭致謝後,便轉身離開。
這下不止張老闆臉色慘白,連身後的張毓容也嚇白了臉,拉著爸爸的衣袖,不停的問:「爸爸,怎麼辦……」
「唐總裁……」張老闆還想求情,可判了他死刑的男人已頭也不回的離開,他也只能默默接受這個決定。
只是,路予恬究竟是唐意楓的誰,為何他竟會因為她而氣成那樣?
第5章
唐意楓找到路予恬時,她並沒有去找工作,而是坐在高小鳳租屋處附近的小公園裡,俏臉寫滿憂愁,正低著頭不知在看些什麼。
「予恬。」他走近,輕聲叫喚,然而她卻沒有反應,一雙眼睛仍緊緊的盯著手上的小簿子。
他湊近一看,發現她專注看著的小簿子是本存摺,而上頭的金額讓他緊緊的擰起俊眉。
七十六塊?那上頭顯現出的數字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眼花了。
想也沒想,就做出這輩子從未做過的無禮之事—搶走她手上的存摺。
猶在發愣的路予恬嚇了一跳,抱起腿上的包包跳離好大一步,正要尖叫時,才發現搶走她東西的人竟是唐意楓。
她瞠目結舌,一時忘了該搶回自己的東西。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句話都快成為她的口頭禪了。
唐意楓沒回答,快速翻看著她的存摺,眉頭在發現上面大量的支出時擰成了川字。
「這些錢妳匯給了誰?」他暗暗記下上頭轉帳的帳號,淡聲問。
三萬、五萬、十萬。不論是哪一筆,對連房租都付不出的她而言,都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呃」路予恬想起自己的存摺在他手上,緊張的衝上前搶回,藏在身後,「你、你怎麼可以偷看!」
「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唐意楓不理會她的質問,又問了一次。
咬著粉唇,她言詞閃爍,「沒、沒有啦!就、就是匯回家裡……」
瞇起黑眸,對於她的說詞他壓根不信,但他很清楚這小女人看似嬌柔,實則固執得很,要是她不肯說,就算他問上幾百次、幾千次,她還是不會說。
暗嘆一口氣,他坐在她原本坐的鐵椅上,拍拍身旁,「坐。」
她快速將存摺收進包包裡,才不自在的走到他身邊坐下,「你……怎麼會來這?」
「為什麼離職不和我說?」唐意楓不答反問。
路予恬一臉呆滯的看著他控訴的神情。呃……其實她還滿想反問他,她離職為什麼要跟他說,只是面對他陰鬱的表情,她就沒膽問出口。
「我沒想那麼多……」她是真的沒多想,沒了工作,她只想趕緊找到下一份工作,這幾天忙著四處應徵、投履歷,根本沒心思想別的。
沒想那麼多?唐意楓擰起眉,心裡不舒坦的感覺益發強烈。
忍著質問她到底有沒有將他當朋友的衝動,他深吸一口氣。「找到新工作了嗎?」
提起這件事,路予恬便頹喪的搖搖頭,雙手緊抓著擱在腿上的包包,「還沒有,我學歷不高,會的也不多,又沒有一技之長,工作不太好找……」
事實上是因為她之前兼了送早報的工作,晚上又在便利商店當店員,所以無法配合加班,工作才會難找。
很多公司一聽到她不能配合加班,客氣點的就叫她回去等通知,不客氣的就直接說不錄用,根本不給她機會,所以她才會找了一個多禮拜的工作還找不到。
「需要我幫忙嗎?」不知為何,他就是看不慣那張清雅的小臉上出現憂愁,那總會讓他不由自主的想幫助她,甚至是呵護她……
呵護?
俊眉一擰,他對腦中跳出的名詞感到不可思議。
認識路予恬的這段日子,他發覺自己似乎有了些微改變,而其中最讓他不解的,就是除了琪琪之外,一向厭惡女人的他竟一反常態的一直主動接近她。
只要幾天沒見到她,總是被工作塞滿的腦子竟詭異的浮現她的身影,想著她房子找到沒、想著她現在在做些什麼、想著她那嬌羞又靦 的笑容……
究竟是怎麼回事?就算路予恬的確和他從小呵護到大的樂安琪一樣純真、善良,可她只不過是朋友而已,在他心中重視的等級怎麼會和琪琪差不多?甚至似乎更多……
這到底是為什麼?
「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我的工作我自己找就行了。」是她的時間難以配合,拜託他幫忙只是徒增他的麻煩。
甜軟的嗓音驀地喚回他的神智,唐意楓回過神,看向身旁的小女人,不甚高興的沉下臉,「我們究竟算不算是朋友?」
「呃?應該……算吧。」
她不確定的語氣,讓唐意楓又氣又無奈,卻又拿她沒轍,「既然是朋友,為何不接受我的幫忙?」
他就是放不下她,一想到她在像這樣的夜晚四處遊逛、找工作,他的胸口便莫名緊繃,無法安心。
瞅了他一眼,路予恬正經的說:「朋友不是這樣當的。」
他微擰眉,不解的看著她。
她又接著說:「朋友是可以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在快樂時一同慶祝,在難過時一同哭泣,而不是一再把自己的困擾加諸在對方身上,那樣,不叫朋友。」他已幫她太多太多,她不能再麻煩他。
這是什麼歪理?唐意楓對她的理論非常不認同,正要反駁時,路予恬卻又搶先一步開口。
「我找工作不過才幾天而已,雖說我沒什麼專長,但打工經歷豐富,相信總會找到適合我的工作,若是透過你幫忙而找到的工作,說不定不適合我,到時只會辜負你一番好意。」
唐意楓頓時被堵得啞口無言。
他可以不贊同她的理論,卻無法否決她說的話,最後只能退而求其次,「我明白了,我可以不管這件事,但妳要答應我,只要有困難,不論大小都不須客氣,直接來找我,懂嗎?」
路予恬當然不會再去麻煩他,但為了讓他安心,她還是乖順的點點頭,「我會的,謝謝你。」
「那好,告訴我妳的手機號碼。」他仍不放心,由口袋裡拿出手機,準備輸入她的電話號碼。
路予恬一呆,怔怔的看著他,直到唐意楓疑惑的抬起頭,她才吶吶的說:「抱歉,我沒有手機……」
這下呆的人成了唐意楓,他真的不敢相信在這進步的時代,還會有人沒有這項方便的通訊工具。
「沒有手機,那家裡電話呢?」他很快回過神又問,怎知路予恬仍是搖頭,尷尬的笑了笑,「我目前借住小鳳家,她家裡的電話我不方便留給你……」
她這一說,又讓唐意楓想起了另一件事。「我幫妳找的房子呢?不喜歡?」
「啊」沒想到他會問,路予恬愣了會完,才咬著唇,眼眸微斂,有些心虛的回答:「對……我覺得有點不適合。」
她沒說實話,沒說她其實很喜歡、很喜歡,恨不得馬上搬進去。
乾淨的環境、簡潔的設備、舒適的氛圍……不論是哪一樣,都讓她喜歡得不得了,只是租金對她而言負擔太大了。
其實一個月八千塊,在熱鬧的東區已經算是很便宜的價格,她一直很好奇唐意楓究竟是用什麼方法才找到那樣物超所值的環境,然而對目前失業的她而言,連比之前的住處便宜一半的房子都租不起,何況是唐意楓找的這間,只能放下心中的渴望,繼續麻煩好友收留。
但要是說出實情,又會麻煩到他,她只能說謊。
可唐意楓也不笨,從她的眼神、語氣,讓他馬上就看出她在說謊,也當然知道她為何說謊。
壓下開口說要幫助她的衝動,他盡量用和緩的語氣說:「沒關係,房子我再幫妳找,妳只要專心找工作就行了,只不過有個問題……」
路予恬本想說不用,卻被他未說完的最後一句話吸引,抬起眼,她困惑的問:「什麼問題?」
「沒有手機、沒有聯絡電話,請問那些想聯絡妳去上班的公司該怎麼找妳?」他直接問出重點。
她一愣,而後說:「我、我都是直接打電話去詢問……」
他一說她才意識到這樣的確是有些麻煩,想起有的公司一聽說她沒電話也沒手機,她光看表情就知道自己被錄用的機率等於零,也許因此錯過了很多機會,可她也辦法……
凝視著她無奈的小臉,唐意楓立即做下決定。
「妳在這等我。」他站起身對她說。
「呃?」她傻傻的看著他,「可是我……」
「別亂跑,我很快回來。」又吩咐了句,他便快步離開。
可是她等一下還要去一個地方面試啊……看著他挺拔的背影,路予恬一句話就這麼卡在喉中,來不及說出口。
咬著嘴唇,她又看向不遠處的大鐘,心裡掙扎著,「怎麼辦……該不該走呢?」
眼看面試的時間愈來愈近,她內心也不停的交戰,然而最終她還是沒有離開,聽話的待在原地等唐意楓回來。
只是在等待的時間裡,她也不禁猜想著他今天來這的目的。
「該不會是特地來找我的吧……」小嘴無意識的逸出這句話,然而話一溜出口,路予恬馬上驚得摀住自己的嘴,心跳飛快。
胸口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猜臆而急速鼓動,費了她好大的心力才壓抑下來,可她想她的臉一定早已紅得不像話。
「天啊!路予恬妳瘋了是不是?怎麼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
她不停暗罵自己、拍打紅豔的小臉,想藉此消退體內不斷泛開的熱潮。
雖然覺得不可能,可是除了這原因,她還真是想不透唐意楓為何會出現在這破舊的小公園裡,且一來便直接詢問她為何離職,一副他來就是為了來找她的模樣。
所以……「他該不會真的是……」特地來找她的?臉頓時又一熱。
就算是好了,那又是為什麼呢?即使他說他們是朋友,可他們認識也沒多久,他的關心會不會過了頭?
除了小鳳外,她很少感受到其他人純粹的關懷及愛護,說真的,多了他的關心,那種感覺……很好,真的很好,可她不懂,平凡、普通的她,有何能耐能讓身分顯赫的唐意楓將她當成朋友,還對她這麼好?
路予恬想著想著,不小心就想起他俊美的臉孔以及溫柔和煦的微笑,心頓時一顫,不敢再想下去,就怕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再這樣下去,會真的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淪陷了……
「予恬。」
溫和的嗓音陡地拉回她的心緒,她抬起頭看向唐意楓,就見剛回來的他遞了個包裝精美的紙袋給她。
「這個妳收著。」
「這是什麼?」她沒接,不解的問。
「先拿著。」
不好意思讓他一直拎著,路予恬只好先接過,才又問了一次,「這是?」
「手機。」
聞言,她馬上將紙袋推還給他,「我不能收……」
「收下。」他很堅持,按住她推拒的小手,不讓她退回,「有支手機在身旁比較方便,不僅工作會好找一些,我也才聯絡得到妳。」
她搖搖頭,「我不能無緣無故收你的東西……」他究竟要讓她欠他幾份人情才甘願?
「怎麼會是無緣無故?」唐意楓早料到她會拒絕,在買手機時便想好一套說詞,「妳忘了Momo嗎?」
「Momo?牠怎麼了嗎?」路予恬立刻緊張起來。
她一直想問他Momo過得好不好,可是這陣子接二連三發生太多事,讓她分了神,差點忘了那隻可愛的小狗狗。
「牠沒事,只不過我工作忙,沒時間陪牠、帶牠去散步,牠身體沒問題,可精神卻一天比一天差,看樣子應該是悶壞了。所以我希望妳要是有空,可以去陪陪牠,帶牠去走走。」
「對不起,我會去陪牠的……」她有些內疚。
唐意楓是好意收留Momo,她卻沒想到這層問題,理所當然的將狗扔給他,完全忘了她才是狗的主人,要負起照顧牠的責任。
「可是……這和手機有什麼關係?」自責了好一陣子,她才困惑的發覺不對勁。
「妳要帶Momo出去,是不是該告訴我一聲?」
「嗯。」這是當然。
「那妳要怎麼找我?」
「我……」她想了想,「我可以打電話跟你說一聲,公共電話很方便的。」
唐意楓笑著搖頭,「那我要找妳呢?」
「呃?」她一愣,他找她要幹麼?
「如果我剛好有空也想和你們一塊去散步呢?我要上哪去找妳和Momo?」
和……和他們一塊去散步?路予恬瞪大雙眼,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她頓時傻住,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唐意楓好整以暇的坐到她身旁,拿過紙袋,將裡頭裝著手機的紙盒拿出,一邊為她裝上電池,一邊說:「這門號是預付卡,裡頭我先儲了一點錢,如果錢用完了,到便利商店買儲值卡儲值就行,就算沒錢不能打,手機還是能接聽,所以妳要隨時開機,這樣有工作上門才不會漏接,懂嗎?」
她呆呆的接過他遞來的粉紅色手機,傻傻的點頭。
她不敢辦手機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那昂貴的電話費,她知道有預付卡這種東西,只是會找她的人都沒有好事,所以才從沒想過要辦,可現在……
看著手機旁掛著的可愛掛飾,路予恬胸口一熱,再也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也或許是……因為她很期待和他一塊帶著Momo散步的那一天……
「謝謝你,手機……我就收下了。」她小聲道謝。
「不用客氣。」他笑彎了眼,因為她不再拒絕他的好意。
看著她的側顏,他忍不住抬起手,輕輕的撫著她比先前略長的髮絲,動作輕柔得沒讓正把玩著手中電話的小女人發現。
或許是因為有了手機的緣故,沒多久,路予恬便在一間手工餅乾店找到了份店員的工作。
不僅如此,她還在唐意楓的介紹下,找到了新住處。
新的租屋地點離她上班的地方很近,離唐意楓家也很近,所以現在她都會在下班後直接到唐意楓家接Momo去散步。
而唐意楓也真如他所說,工作十分忙碌,常常她晚上十點下班都還沒看見他的車子回來,算算日子,兩人似乎也快一個月沒碰著面了。
這天她放假和高小鳳約好了要聚聚,於是發了封簡訊給唐意楓,告知他,她會帶Momo出去之後,便到他家接走被綁在院子裡顧家的Momo,來到台北市一間叫「焦糖」的咖啡廳。
「這裡。」一進門,路予恬就看見坐在角落的好友興奮的朝她揮手。
她揚起笑,抱著Momo朝她走去。
「小鳳,好久不見了。」她將Momo放在身旁的椅子上,接過服務生遞來的菜單。
「妳也知道好久不見呀?沒良心的女人,搬出去就像失蹤一樣,要約妳比晉見總統還要難。」高小鳳笑罵。
誇張的說詞逗笑了路予恬,她點了杯店裡最便宜的紅茶之後才說:「妳也知道我兼了三份工,時間真的不多,不是故意讓妳找不到人的,不然,今天的飲料我請好了,算是向妳賠罪?」
高小鳳馬上揮手,「不用,我自己付就好,妳將錢省下來,買點好吃的補補身體我還比較高興,看看妳,瘦得像剩副骨架,妳究竟有沒有好好吃飯?」
不過才一個月不見,她就覺得予恬比之前更瘦了,原本還算圓潤的鵝蛋臉變得細尖削瘦,身上的衣服也顯得寬鬆不合身,讓她本就嬌小的身形看起來更加纖細瘦弱,不認識她的人,恐怕會以為她是哪來的國中生。
「當然……有。」她答得好心虛。
身為她多年好友,高小鳳當然知道她在說謊,只能搖頭,無奈的勸道:「予恬,就算還年輕,也不能常不吃飯,要是自己搞壞了身體,可是不會有人為妳心疼哦!這話妳究竟要我說幾次?算我拜託妳,不要老是啃白土司過日子,偶爾也要買些營養的食物來吃,知道嗎?」
明白她是出於關心,不論做不做得到,路予恬都用力的點頭,順從的說:「我知道了,妳別擔心。」
「既然知道,那妳晚餐吃了沒?」
這一問讓乖乖點頭的路予恬愣了愣,正想著該不該說實話時,高小鳳就再次嘆了口氣。
「看樣子就知道沒有,要吃什麼?我請妳!」
路予恬瞠大眼正要搖手,好友馬上瞪了她一眼。「別忘了剛剛答應我什麼,吃牛排好了,要幾分熟?」
「小鳳……」路予恬垮下小臉。牛排很貴的說……
「少囉唆!」見她拖拖拉拉,高小鳳索性直接幫她點了客七分熟的沙朗牛排,也幫自己點了份椰香燉雞。
「那……我自己付。」路予恬咬牙瞥了眼菜單上的價格,又覺得心在淌血。
「免了!區區三百多塊,本小姐還付得起。」高小鳳好笑的看著她萬分心痛的神情,然後由包包裡拿出一個白色信封遞給她,「這個,妳收好。」
「這是什麼?」順手接過,她好奇的問。
「收下就對了,回去再拆。」喝了口冷飲,高小鳳敷衍的回答。
好友那不在意的模樣反讓路予恬感到奇怪,所以不顧好友要她回去再拆的吩咐,當著她的面就直接將信封給拆開。
當看清裡面裝著的竟是一疊千元大鈔時,她雙眸倏瞠,俏臉一變,直接將信封推還給她,擰眉問:「小鳳,妳這是幹麼?」
高小鳳沒接下,反手又推了回去,嚴肅的說:「予恬,這裡有五萬塊,我知道妳有急用,這錢妳先拿去,別累壞自己。」
「這怎麼行!我不能收!」她堅持不收,硬是將錢推回給她。
的確,這陣子她確實要用錢,因為兩個禮拜沒工作,加上新租屋處的押金,讓她這個月的薪水全都用完了,壓根就沒錢再負擔那筆……
「路予恬!」高小鳳變了臉,不悅的罵道:「妳究竟有沒有把我當朋友?我們認識幾年了?六年!整整六年!可妳卻寧願接受認識不到幾個月的唐意楓幫助,卻不接受我的?妳說!妳到底有沒有將我當成妳最好的朋友?」
「小鳳,我不是那個意思……」路予恬著急的想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說明。
「不管!要是妳不收下這筆錢,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以後也不必再找我了!」說完便直接將信封塞進她的包包裡。
好友撂下的狠話及動作,讓路予恬無法拒絕。「小鳳……」視線模糊了起來,她忍不住哽咽,「謝謝妳!這筆錢我會還妳的!一定會還……」
她怎能如此幸福?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無條件的幫助她、關心她,讓她既感動又覺得無以回報。
「哎,有什麼好哭的!」見她感動成那樣,高小鳳有些不自在的說:「總之,別再吃那些沒營養的泡麵、土司,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可不想下次見到的妳會是一具木乃伊,知道嗎?」
「嗯……嗯……」路予恬不住點頭,懸在眼眶的淚水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滴落在她的衣裙上。
「別哭了,否則別人還以為是我在欺侮妳呢!」高小鳳嘴上這樣說,心卻是為好友心疼不已,心疼她正值花樣年華,卻得負擔那樣沉重的債務。抽了張面紙給好友,她道:「餐點來了,快!把眼淚、鼻涕擦一擦,好不容易見了面,怎麼這麼愛哭……」
她不停的安慰,路予恬卻始終止不住淚水,最後,兩人就在她不時落淚的狀況下,又哭又笑的用完了餐。
第6章
擱在辦公桌上的手機突然發出一串特殊鈴聲,那鈴聲讓埋首於工作的唐意楓立即停下手邊工作,拿起手機查看。
意楓,我帶Momo去走走,大約十點前會回來,你別擔心。工作別太累了,早點休息。
看著上頭簡短的關心話語,唐意楓眸光一柔,薄唇也揚起一抹笑,腦海中自動浮出一個嬌小身影及她臉上淺淺的微笑。
他有多久沒見到她了?
他為了美東的合作案,整整忙了一個多月,每晚睡不到五個小時,幾乎將辦公室當成家,可就算這麼忙,他還是忘不了那個可人又善良的小女人。
本以為他對她莫名的關心及思念會因忙碌而沉澱,可他錯了,錯得離譜。
一個月沒見到她,他對她的關心不僅沒有日漸減少,反倒更加想念、更想見到她,腦海中更是無時無刻不浮現出她的一顰一笑。
從不在工作時分心的他,破天荒的在會議上想她想到出了神,想她過得好不好、想她為何還沒傳簡訊來、想她那羞怯又甜美的微笑……
他不是沒談過戀愛,卻是第一次對女人產生這樣的感覺。
剛開始,他以為是因為路予恬就像樂安琪一樣善良、一樣讓人疼惜,所以才會不由自主的想關心她、呵護她,然而經過這一個月的思考,他才發現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樣。
他根本不是將路予恬當成妹妹看待,而是將她當成一個女人,一個讓他想疼寵、想呵護、想將她納入自己羽翼下保護的女人。
他喜歡她。
這是他耗費一個月的時間,才釐清的情感。
唇邊笑意漸濃,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對一個認識不過三個月,僅僅見面不到十次的女人產生這樣的情愫,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卻一點也不想抗拒,甚至放縱那份情愫在心中滋長、茁壯。
他不曉得路予恬對他是什麼樣的情感,但他很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因此,不論她是將他當朋友或是個不熟的陌生人,他都決定要追求她,讓他成為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反覆看了幾次她傳來的簡訊後,他霍地站起身,將桌上的資料及文件收妥放進公事包,走出辦公室,並撥了通電話給路予恬。
電話並沒有馬上被接起,而是響了六、七聲之後,才傳來路予恬低柔卻微啞的嗓音。
「喂?」
那聲音,讓唐意楓立刻皺起眉,「妳感冒了?」
這問題來得奇怪,讓電話那頭的路予恬怔愣了一會後才說:「沒有,我沒有感冒。」
「妳的聲音很沙啞。」他很擔憂。
路予恬更吃驚了。沒想到他連她因哭過而微啞的嗓音都聽得出來……
壓下心中因他的話語產生的驚訝和欣喜,她好一會才低聲說:「可能、可能是剛剛和小鳳去吃飯時,咖啡廳的冷氣太冷了,聲音才會有些啞,我真的沒有感冒。」
「沒事就好。」聽她這麼說,唐意楓才稍微放下心,坐至車上,將手機轉換成藍芽,柔聲又問:「妳在哪?帶Momo散步完了?」
「我?還沒,我們還在公園裡。」她低頭看著拚命搖尾巴的Momo,笑著對牠說:「Momo,是哥哥打來的,要不要打聲招呼呀?」
Momo當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是偏著頭、吐著舌,傻氣的看著她。
電話那頭的唐意楓倒是被她可愛的話語給逗笑了,低聲說:「我去找妳,我們一起陪Momo散步。」
「啊?可是……可是你不是還有工作要忙?」
他之前不是說他這陣子工作十分忙碌,每天都要忙到深夜一、兩點,怎麼有時間來陪Momo?
「差不多告一個段落了,而且……」他挑起眉,轉著方向盤,往家附近的公園而去,「妳不是要我早點休息,別累壞了?我只是聽妳的話,乖乖休息,怎麼,不歡迎我?」
「不、不是啦……」路予恬沒想到他會這麼回她,一顆心頓時跳得飛快,臉也迅速漲得通紅,幸好他們是在通電話,才沒讓他看見的表情,「我怎麼會不歡迎你,那……那你開車小心,我和Momo在公園裡等你。」
「嗯。」一句開車小心,讓唐意楓笑得十分愉悅,吩咐她待在人多的大鐘下等他後,才掛上電話。
十五分鐘後,他將車子停進公園的停車場,一下車便快步朝公園正中央的大鐘走,然而應該待在那裡等他的小女人卻不見人影,只剩下被拴在大鐘下的Momo。
濃眉擰了起來,他正要撥打路予恬的手機時,一聲極細微的呼喊,從不遠處的樹林裡傳來。
「不要跑!快還給我……好痛!」
熟悉的聲音讓唐意楓心一凜,快步朝聲音的來源處奔去,剛好看見心愛的女人被揮打而跌倒。
唐意楓一顆心高高提起,他驚喊出聲,「予恬!」
掛上電話,路予恬仍是滿臉紅暈,心臟也跳個不停,她咬著唇,低頭看向一直處於興奮狀態的Momo,輕聲問:「Momo,你很高興對不對?哥哥要來陪你散步呢!」
蹲下身,她輕摸著Momo柔軟的白毛,臉上揚起欣喜的笑意。
聽到許久不見的唐意楓要來,她的一顆心就開始狂跳,滿心期待,整個人高興得不得了,就像……就像是即將要見到許久不見的情人似的。
情、情人
「天啊!路予恬,妳怎麼又胡思亂想了不准想、不准想……」
摀著發燙的小臉,她不停訓誡自己,沒發現身後悄然靠近的人影。
「予恬!」
聽到有男聲親暱的叫她的名字,路予恬以為是唐意楓到了,於是開心地揚起笑靨,可在看清呼喚她的人的臉孔時,笑臉頓時僵硬。
「你……你怎麼會找到這來?」她站起身,抓緊肩上的包包,眼眸警戒的往四周查看。
那人朝她走近,身體頓時進入路燈的光線下,是一名年約五十歲、模樣狼狽的男人。
男人一開口便是要錢,「予恬,妳身上有沒有錢?」
臉色一沉,路予恬想也沒想便說:「沒有!我沒有錢!」
「予恬……」男子哀求的垂下頭,「妳就可憐可憐我,我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再這樣下去,肯定會活不下去……」
見他一臉淒然,而且樣子比上回她見到時更加瘦弱,路予恬不禁有些難受,心也軟了,「我不是才匯了一萬塊給你,錢呢?又賭完了?」
對方低頭不語,算是默認。
知道他又把錢拿去賭光,路予恬實在很想硬下心腸不理他,然而看著他就像普通老人般無助又不停顫抖的身子,終究還是狠不下心。
抿著唇,她從包包裡拿出稍早好友給她的信封袋,轉過身背著男人,抽出五千塊後,才轉身遞給他,「這裡有五千塊,應該夠你吃飯了。」
誰知對方瞄到她手中頗厚信封時,突然一掃方才的可憐模樣,猛地衝上前,不僅拿走她手上的五千元,還搶走了她打算收進包包的信封袋。
事出突然,路予恬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他搶了錢就跑,好一會才想到要追。
「不行!」她大驚失色的追趕著男人,「不要跑—」
兩人追逐了一段路,由人多的步道跑進陰暗的樹叢裡,而路予恬畢竟年輕,不一會便追上中年男人,攔住他的去路。
她邊喘邊痛心的大喊,「你怎麼能這樣你明知道這些錢是要拿來幹麼的,怎麼還能搶走?難道你都不在乎如果沒了那筆錢,我的下場會如何嗎」
面對男人的自私,她真的覺得好難過、好心痛!一想到那錢還是和她沒半點血緣關係的好友借給她應急之用,她更是對眼前的人感到心寒。
「予恬,妳放心,這次我一定會贏!只要我翻了本,妳就不必過這種苦日子了,相信我,我一定會贏!到時不論是多少錢,我都會還妳……」男人將錢藏在身後,迴避她指責的目光。
這番話再一次粉碎她的期盼,閉上眼,路予恬抹去滑落眼角的淚,朝他走去,「把錢給我。」
他怎麼可能會給,男子一轉身便又想逃。
「快把錢還給我!」她衝上前,扯住他的手臂,想將被他緊握在手中的信封袋搶回。
「放開!」甩不掉她的糾纏,男子竟惱羞成怒,重重的打了她一巴掌,「妳怎麼這麼不聽話?就說只要等我翻了本就還妳,快讓開!」
「不要!」路予恬被打偏了臉蛋,雙手卻依舊抓著他不放,忍著痛楚,哽咽的說:「你怎麼還不清醒?我絕不會把錢給你!快還我!」
接著兩人又是一陣拉扯,期間,路予恬再度被打了幾巴掌,可她仍不放棄,硬是不讓眼前人逃走,最後,男子不耐的用力一甩手,頓時將她推倒在地—
「不要走!快還給我……好痛!」
被他驀地一推,路予恬措手不及,直接跌至草地上,掌心不慎被地上尖銳的石子給劃破,讓她痛呼出聲。
「予恬!」
還來不及起身追人,就聽見一聲驚吼,她抬頭望去,看見了一臉蒼白的唐意楓和Momo。
「該死的你—」
看見路予恬臉上的紅腫及掌心滲出的鮮血,唐意楓怒紅了眼,動作極快的追上打算逃逸的男人,揮出一記重拳就將他擊倒在地。
「你敢打她」他氣得失了理智,滿腦子全是那個小女人受傷的模樣,所以不管身下的男人有多蒼老,他半點也不留情,一拳又一拳的往他瘦弱的身軀落下。
而回過神的路予恬看到這景象,慌忙趕來抓住他繃得死緊的手臂。
「快住手!不要打了—」可力氣不如人的她根本拉不住抓狂的唐意楓,嬌小的身子差點跟著他的動作撲向地上,情急之下,她只能大喊,「別打了!他是我爸爸!」
這一喊,終於讓唐意楓止住動作,他俊眸微愕的看著被他打得滿身是傷的男人。
「妳說什麼?」他不可置信的又問了一次。
這個對她施暴的男人是她父親
倒在地上不住呻吟的路聖明趁著空檔,偷偷爬起身,頭也不回的跑了。
「別想走—」發現他偷跑,唐意楓要追去。
「不要!」路予恬連忙抱住他大叫,「算了!讓他走!」
因為她害怕他會失手打死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對!就算再不堪,路聖明仍是她的父親,是她路予恬僅剩的親人。
因為她的阻止,唐意楓只能惱怒的看著那男人一跛一跛的逃走。他按捺下情緒,轉身擔憂的捧起她的臉查看,「痛不痛?妳有沒有怎樣?」
「沒……我沒事……」她避開他的手,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然而唐意楓執意抬起她紅腫的臉蛋,心疼的凝視著,低下頭,又看到她手上約莫小指長的猙獰傷口,心口一抽,怒火又燃了起來,拉著她便走,「走!我們到醫院。」
一聽他要帶她上醫院,路予恬驚得頓住腳步,不肯再往前,「不用了,我沒事,真的—」
「都傷成這樣了還沒事」回頭,他忍不住大吼。
路予恬嚇了一跳,因為他不如以往的暴戾神色。
看到她一臉驚嚇,唐意楓挫敗的低咒一聲,深吸口氣,才歉然的低聲說:「抱歉,我只是……只是擔心妳。」
若不是怕自己會嚇到她,他真想緊緊將她攬入懷中,讓她明白他此刻的著急與擔憂。
聽見這樣的話,路予恬胸口一熱,方才的驚嚇在此時全轉成了濃濃的感動。
搖著頭,她試圖揚起安撫的笑,殊不知腫起的雙頰讓她的笑比哭還難看。
「我知道,我不會在意。」
見她這模樣,唐意楓感到胸口的擰痛更甚,沉聲問道:「妳父親為何要這樣對妳?」
他知道她一個人住,也從未問過她是否還有家人,但現在不須問了,他剛知道她有個父親,還是個十分失職、讓人惱怒的父親。
聽見他的問話,她沒有回答,只是垂著頭不語。
她不懂,為何自己總會在最難堪、最無助的時候遇上他,她本是滿心歡喜的期待著能和許久不見的他帶Momo一起散步、一起聊天,沒想到竟又讓他撞見她最狼狽的時候……
「沒什麼。」感受到他擔憂的注視,她緩緩吐出這三個字,接著轉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包包,背對著他,沙啞的說:「Momo就交給你,我、我先回去了。」說著她就想逃跑,就算他早已看過她的落魄姿態,但她還是不希望讓他看見自己眼裡的脆弱及淚水。
「予恬!」唐意楓一個箭步衝上前,拉住她纖細的手腕。「說清楚,妳父親為何會這樣對妳?要是不說,我馬上帶妳到醫院驗傷,再去報警,讓警方來處理!」
他明白她感到難堪,也知道她不願多談,但他不能就這麼算了!他親眼目睹她被她的家人虐打,怎能再裝作沒這回事?
所以他不得不逼她,因為他無法看她一個人面對這樣的痛楚,不論是心理上的疼或是身體上的痛。
他也無法想像這樣的事在她遇見他之前,她曾經歷過幾次,只要想到她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獨自一人默默承受的暴力與壓力,胸口像是要滿溢出來的心疼便擄住他所有思緒,讓他無法再想其他的事。
「不可以!」聽見他要報警,路予恬馬上停下掙扎的動作,慌張的喊,「不可以報警!」
唐意楓逼自己別因她的表情軟下心,硬是撇開頭,不看她眼裡濃濃的懇求,沉聲道:「我可以不報警,只要妳告訴我他為何要這樣對妳,他搶走的又是什麼東西,還有為何妳每個月要固定支付一大筆錢給人?」
「我……」他一定要這樣嗎?非要逼她說出心底最隱晦、私密的醜事嗎?
就算明白他是出於關心,她仍然無法輕易將這事說出口。
「予恬,我不想浪費時間,要是妳不說,那好,我們到警局。」他擔心她手上的傷,不想繼續和她耗下去,拉著她便要往停車場走。
「不要!」她著急的扯住他,咬著唇,心一狠,重重點頭,「我知道了,我告訴你就是……」
那是路予恬國中畢業那年的事—
原本,她有個既和樂又幸福的家庭,爸爸、媽媽還有她,一家三口過著幸福平凡的日子。然而就在她國中即將畢業時,媽媽被檢查出罹患子宮頸癌末期,不過三個月便離開人世。
因為媽媽離開得太過倉卒、太過讓人措手不及,爸爸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於是成天喝酒度日。
他說,只有用酒精麻痺自己,他才能暫時忘記媽媽離開的傷痛。
她接受了,以為只要再過一陣子,爸爸就能重新振作,可是事與願違。
因為流連聲色場所,爸爸結交了一群豬朋狗友,不僅拉著他喝酒過日,還害得他沉迷於賭博,家裡經營的平價義大利麵餐廳就這麼歇業關門,賤賣於人,而得到的錢,全數拿去還他欠下的賭債。
經過這件事,她本以為爸爸會醒悟,可她太過天真了,三次的輸錢換得一次的贏錢,讓爸爸以為總有一天他能將那間與媽媽一同打拚而來的義大利麵餐廳給買回來,可事實上他卻落得賣了房子、賣了土地、賣了路家所有能夠變賣資產的下場。
一次又一次,他欠下一筆又一筆大小不一的賭債,債務像雪球一般愈滾愈大,堆積成她還也還不清的金額。
說到這裡,路予恬自嘲的勾了勾唇角,淡淡的說:「接下來的事,應該很好猜,我想我不用再說下去了……」
看著她平淡的表情,唐意楓只覺得對她的疼惜簡直快要超出負荷,深吸一口氣,他輕聲又問:「所以妳匯出去的錢,全是用來為那個人還債?」
他不屑稱呼那人是她的父親,因為他不配!
她沒答話,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那麼他剛搶走的又是什麼?錢?」他沒忽略男人逃走時手中緊掐著的物品。
提到那樣東西,路予恬懸在眼眶的淚水頓時滑落,「對……那是小鳳借我的……是小鳳的心意,沒想到卻……」
她的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滑過腫脹的雙頰,滴落在草地上,也滴落在唐意楓揪緊的心上。
一想到父親的無情,她只能哭泣,也顧不得唐意楓還在場,只想將情緒全數傾洩。
那筆錢是用來還這個月的債務用的,要是她沒按時付款,無論她躲到哪,那些人總有辦法找到她,還會……閉上眼,她光是想就渾身發顫,昏沉的腦袋也變得更加沉重。
「多少錢?」
抬起淚眸,她不解的望向他。
「那債務總共是多少?」輕輕拭去她滑至下顎的淚水,他柔聲又問。
路予恬依舊望著他,理智上清楚絕不能對總想幫助自己的他說出那壓得她快喘不過氣的數目,可或許是那擔子真的太沉、太重,也或者是此刻的她太過茫然無助,她顫著唇,說出那從未向任何人吐露的龐大數字。
「三千萬……」
「我知道了,那筆錢,我幫妳還。」說完,唐意楓就拉起她的手,順勢抱起地上的Momo,往停車場走去。
「等等!你……你在說什麼?」她嚇到了,因為他連眼都不眨一下的淡然語言。
雖然有想到他要出手幫她,可是……他幫她還?還三千萬?他是在說笑還是她聽錯了?
她頓在原地不走,唐意楓怕傷著她,也不敢用力,只能再認真不過的又說了次,「我沒胡說,那筆錢我幫妳還,所以別哭,也別再難過。」
如果三千萬能讓她破涕為笑、能解除她的重擔,他認為值得。
路予恬瞠大眼,這下可真真切切的聽了清楚,嚇得忙抽回被他緊握著的手。
「你、你……不、不行!不管你是不是認真的,我很謝謝你這番心意,但我不能……」腦袋突地一陣眩暈,讓她說不出話來。
「為何不能?」唐意楓擰起眉,握回她的手,「難不成妳要繼續過這樣的日子?聽著,予恬,三千萬對我而言不過是筆小數目,如果那筆錢能讓妳擁有快樂,我便付,只要妳過得開心。」
他說出的話是那樣的真誠、眸裡流動的溫暖是那樣讓人心動,就算表情因她的拒絕而顯得不悅,卻依舊牽動了路予恬的心,那感覺就像股溫柔吹拂的春風,帶走她胸口的寒意,讓她無法再說出一個不字。
「為什麼……」垂下愈來愈昏沉的腦袋,她無意識的靠向唐意楓令人安心寬廣的胸膛,啞著聲問:「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不過是認識不久的朋友,根本算不上熟……」
除了他第一次無意的幫助,之後每一次的關懷、每一次的呵護都讓她忍不住想開口詢問他為何要對她這樣的好……
本想一直忍下去的,但這次不行!以往,她可以想成他對其他人也是這樣的關心及照顧,因為是朋友,然而這一次,她卻清楚明白那是不可能的,有誰會為了讓朋友開心,便甘心付出三千萬的鉅額?
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因此她要問清楚。
「傻瓜……」唐意楓又心疼又無奈的撫過她認真的小臉,勾揚起一抹充滿無限柔情及深意的笑容,低聲說:「因為……我想疼妳。」
這句話狠狠震住路予恬所有思緒,她無法思考這話的含意、無法分析他唇邊漾著的溫柔是否是她所想的那樣,只覺感動得想哭,心裡的悸動讓她紅了眼眶。
她想對他說些什麼,可卻什麼都來不及說,黑暗,就這麼驀地朝她侵襲而來。
第7章
「陸醫生,她要不要緊?」唐意楓難掩心急,頻頻追問正為床上人兒看診的陸醫生。
收起聽診器,陸明好笑的看向他,「你不到一分鐘便問我一次,要我怎麼看診?」
這一說,唐意楓俊臉一僵,尷尬的連忙退至一旁靜候。
見他好不容易安靜下來,陸明這才拿出血壓計,為病人測量血壓。
診察的時間對心焦的唐意楓而言,彷彿有一世紀那樣久,看見路予恬除了頰上那殷紅的指痕之外,其他部分皆白得毫無血色,一顆心便狠狠的擰著,怎麼也無法鬆下。
在公園裡,路予恬突然昏倒,他本想將她送急診,又怕她臉上的指痕會引人誤會,所以只好將她帶回家裡,聯絡為唐家人看診已有十年之久的陸醫生前來為她診療。
在量完血壓、脈搏及驗完血糖之後,陸明這才站起身,對身後的唐意楓說:「她沒事,會突然昏倒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加上受到刺激,才會發生這樣的突發性眩暈。」
營養不良唐意楓錯愕的看著床上的女人,怎麼也沒想到她突然昏倒竟是因為這原因。
拿出點滴袋,陸明俐落的為路予恬注射點滴,再為她處理好左手掌心的傷口之後,才收拾好醫藥箱。「這點滴是用來補充養分的,可這只是暫時的,要調整好她的體質,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點滴打完大約要五個小時,到時再聯絡我來拔針就行,那麼我先走了。」
送走陸明之後,唐意楓臉色陰沉,無聲的走回房裡,坐至床旁,握住床上人冰冷的小手,仔細凝看她細尖的小臉。
他太粗心了,竟沒立即發現一個月不見,她整個人就消瘦了一大圈……
「不是說了有困難要和我說嗎?為什麼妳就是這麼固執……」將她的手拉近唇邊輕貼,他心疼的低聲喃道。
好半晌,才放下她的手,步伐輕巧的走出房間,坐至客廳沙發上,打電話給他的得力助手林祕書。
電話一通,他沉聲便說:「林祕書,我是唐意楓。」
「總裁?」林祕書聲音聲起來有些詫異,「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想麻煩妳幫我查個帳號……」他將上回由路予恬存摺上記下的帳號唸給她,「我要知道這個人的身分背景,還有,他是否和一名叫路予恬的女人有債務上的牽扯……」
接著他又吩咐要她在這兩天內查出後,才掛上電話,站起身,回到路予恬休息的房間。
輕聲闔上房門,唐意楓一旋身,就意外對上一雙晶亮困惑的星眸,俊眸頓時一亮,「予恬,妳醒了?」他快步走回床旁,緊張的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還昏嗎?」
路予恬眨著迷濛的雙眼,在他欣喜的注視下緩緩搖頭,不解的問:「這是哪?我……我怎麼會在這?」她想抬起手摸向尚有一些昏沉的頭,卻馬上被唐意楓給壓下。
「別亂動!妳正在打點滴,小心點。」
「點滴?」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插著軟針,淡黃色的液體正沿著她身旁的點滴瓶注入體內。
「對,妳昏倒了,忘了嗎?所以我自作主張把妳帶回我家。」唐意楓柔聲說。
「啊!」他這一提,那些記憶驀地回籠,路予恬輕呼了聲,臉色微紅,「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挑起眉,他對她太過客氣的態度有些不悅,可沒多作反應,轉身為她倒了杯溫開水,「喝點水。肚子會餓嗎?要不要吃點什麼?」
接過水杯,她連忙搖頭,「不用了,我不餓,你別忙。」
「真的不餓?」唐意楓半瞇眼眸嘆氣,「予恬,妳怎麼會瘦成這樣?這陣子妳究竟有沒有按時吃飯?」
她愣了半晌才說:「當、當然,我當然有按時吃飯……」
怪了!為什麼他和小鳳都問一樣的問題?她真有瘦得這麼離譜嗎?有股照鏡子的衝動,想看看自己是否真有他們說的那樣誇張。
「有按時吃飯怎麼會讓自己因為營養不良而昏倒?」
營、營養不良?望了眼那不斷滴落的金黃色液體,她總算明白自己是為何而昏倒。
「我、我……」她困窘到說不出話,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因為缺乏營養而到醫院吊點滴,但在唐意楓面前,讓他知道自己的狀況,她就是感到丟臉。
「予恬。」握住她的手,他輕聲說:「那人欠下的債務,我幫妳還,妳把早上和晚上的兼職工作辭了好嗎?別搞壞自己的身體,嗯?」
這一提,他就看到路予恬瞬間僵直了背脊,秀眉擰起,想要開口說話,可他故意早她一步說:「不要拒絕,就算妳拒絕,我還是會找出債主,把那筆錢還清。」
「你……」對他這樣霸道的體貼,路予恬真是無話可說,好一會兒才紅著眼眶沙啞的說:「你能不能……不要對我這麼好?」
她……值得嗎?值得像他這種樣樣都好的男人這樣無條件的對她好嗎?
她眼裡莫名的掙扎、淒然的哀楚,皆扯疼了唐意楓的心,讓他想也未想便將她緊攬入懷,以和她一般嘶啞的嗓音堅定的說:「不能,這輩子,妳休想拒絕我對妳的好,明白嗎?」
明知現在不是時候,唐意楓卻依然無法抑止對她的動心及動情,忍不住抬起她流著淚的小臉,緩緩覆上那緊抿的唇……
那天過後,路予恬和唐意楓的關係就變得複雜了,她常常發呆,想著他們兩人究竟算什麼。
唐意楓為她還了錢,還了那筆即便她用上一輩子也不見得還得清的金額,照理說,他成了她的新任債主,結果是不變的,只是她賺來的錢由現在起,得還給他而已。
然而那夜的那一吻……
一想起那記讓她心悸至今的輕吻,她仍然感到渾身發燙、呼吸急促,就像是又要昏倒了一樣。
那一吻,打亂了他們原本應該單純的債權人與債務人關係,現在他甚至不准她再兼職,擅自為她辭掉送早報及便利商店的工作,而且只要他有空,一定會來接送她上下班。
而上班時,他會為她準備一份豐盛可口的營養早餐,下班後,他又會帶她到台北市內有名的餐廳用晚餐,不論她怎麼拒絕,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像以前那般謙和並尊重她的意見,只要是他認為對她好的事,就不容許她說出一個不字。
然而他的霸道非但不會讓她反感,反倒是感到一陣甜蜜……
「予恬,妳男朋友來接妳了,還不快點收一收下班,在發什麼呆?」美君看向停在對街的白色跑車,輕推一臉呆愣、不知在想些什麼的路予恬,在她耳旁喊。
回過神,路予恬這才發現唐意楓已在外頭等著,臉色漲紅,她吶吶的說:「美君,妳別亂說,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唐意楓是她的債權人,也只能是債權人,其他的,她不敢也不該妄想。
「不是?我才不信!他常接送妳上下班,又為妳送早餐、送雞湯的,對妳那麼溫柔體貼,分明就是男朋友,怎麼可能不是」
「是真的……」路予恬臉更紅,「他只是我一個……一個很好的朋友。」
沒錯,唐意楓只是她的朋友,而那夜的吻……只是意外罷了,什麼都不是。
「是嗎?」美君瞇起眼,狐疑的看了半天,最後嘻嘻一笑,拉著她的手說:「既然如此……予恬,妳把他介紹給我好不好?」
「呃?」介、介紹?她瞠大眼,看向同事。
「妳那是什麼反應!」美君鼓起一張討喜的蘋果臉,「妳那朋友長得又高又帥,開的又是名車,一定是個有錢人對不對?而且他光是對妳這個好朋友就這麼溫柔,那麼對女朋友一定更沒話說,既然你們只是朋友,那就介紹給我嘛!好不好?」
路予恬看著長相可愛、個性開朗的同事,一時間竟無法點頭。
將唐意楓介紹給別的女人……
一想到他會將對待她的溫柔用到別的女孩子身上,胸口就是一抽,讓她不禁皺起眉,卻說不出在心中翻騰的滋味為何。
「予恬,妳倒是說說話呀!妳要不要幫我約他出來?對了,他叫什麼名字?」見她傻傻的發呆,美君積極的扯著她的衣袖又問。
聽見她一連串的問話,路予恬心情更是混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快速收拾好東西,歉然的說:「抱歉美君,我趕時間,這事……我們下次再說。」
接著就動作迅速的背起包包,不顧對方在身後嚷著要她千萬別忘了幫忙介紹之類的話,就匆匆轉身出了店門。
她完全不曉得在聽完這話後,自己的表情有多麼凝重及不願,就連離開的步伐都像是落荒而逃似的又快又急,讓在車上等候的唐意楓看得濃眉直擰。
「怎麼跑得這麼急?」
直到上了車,略帶責備的語言傳來,路予恬才回過神,轉身看向身邊男人俊美的臉龐,心一跳,有些狼狽的垂下眼眸,「沒、沒有,只是怕你等太久……」
聽見她的話,唐意楓這才柔了眉目,伸手撫了撫她滑順的秀髮,「不急,以後慢慢走就好,妳曉不曉得妳剛才不看路的行為有多危險?下次不能再這樣了,知道嗎?」
他親暱的動作讓路予恬有些羞赧,因同事的話而糾結在一塊的秀眉也緩緩鬆開,粉唇更是無意識的勾揚。
「我知道了。」她乖順的點著頭。
「好乖。」他滿意的又拍了拍她的頭,才發動引擎,「今天要吃什麼?川菜好嗎?我知道有間川菜館很好吃。」
一聽又要上館子,路予恬的眉再次擰起,抿著唇搖頭,「我今天不餓……」動輒幾千塊的一餐,她光想就飽了。
「不餓也得吃。」方向盤一轉,唐意楓獨裁的不接受這個答案。「還是說妳不喜歡吃川菜?」
「不是啦……」她連忙搖頭。
她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說每晚幾千塊、幾千塊的花,她有多麼的心疼,雖說他帶她去的餐廳菜色的確美味又可口,但……真的太浪費了,他實在不應該這樣寵她。
「既然不是,那是為什麼?」挑起眉,唐意楓斜睨她低垂的小臉。
「我只是……」想了半天,她突然眼睛一亮,「只是比起川菜,我比較想吃義大利麵。」
「是嗎?」不論吃什麼都行,只要她肯吃就好。「那麼我們就去吃義大利麵,風華飯店裡的義大利餐廳很出名,不如我們就上那用餐如何?」
其實他對那些有名的餐館根本不熟悉,可為了將心愛的女人餵養得白白胖胖,可是下足了功夫,每天上網查詢哪裡的餐廳有特色、食材新鮮可口,全是為了讓她能吃得心滿意足。
風華飯店?光聽就知道是高價位。
路予恬抬起目光凝視著他,一臉期盼的問:「今天……吃飯的地方能不能讓我挑?」
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唐意楓好笑的反問:「當然可以,為什麼不能?」吃什麼對他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要她開心,他就開心。
「真的?」見他答應,路予恬展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當然。」他著迷的看著她唇畔的笑,柔聲問:「地點在哪?」
「離這有點遠,就在……」興奮的路予恬馬上為他指路,接著雪白的跑車便一路往內湖開去。
「就是這裡!」
一看到眼前不奢華又簡單溫馨的小店,路予恬雙眼微紅,激動的低喊。
唐意楓將車停妥,看向這間位於巷弄間、毫不起眼的平價義大利麵餐廳,隨口問:「妳怎麼會知道這裡有間餐廳?」
因為這餐廳藏身於巷弄之中,若不細找很難發現。
路予恬沒回話,逕自下了車,往擺在店門外一對交頸廝磨的貓咪木雕走去,伸出手輕柔的撫著。
唐意楓就跟在她後頭,默默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她將頭枕在外頭擺放的白色鑄鐵桌上、看著她留戀的凝望老舊的招牌、看著她神色黯然的旋過身,故作輕鬆的對他淺淺一笑。
「我們進去吧!今天我請你吃飯,要吃什麼隨你點。」
她眼裡淡淡的哀傷扯疼了他的心,但他沒有追問,只是回她一笑,跟著她走進餐廳。
推開門,掛在門上的風鈴微響,不一會,一名穿著廚師服的中年男人便匆匆由廚房走出,笑臉迎人的打招呼,「歡迎光臨!請問兩位嗎?」
路予恬點點頭,環顧著充滿熟悉、卻也不再熟悉的環境,不等對方帶位,便直接走向靠窗的座位。
「不好意思,今天服務生剛好都請假,所以店裡只有我一個人,動作會比較慢一點,請兩位別見怪。這是菜單,給你們參考,要點菜時,按桌上的服務鈴就行了。」儼然是廚師兼服務生的男人將菜單及檸檬水放在他們面前,便轉身回廚房繼續忙碌。
看到嶄新的菜單,路予恬臉有些失望的垮下,可當她翻開菜單看見裡頭的菜色時,黯下的雙眸又倏地一亮,愉快的問向坐在她對面的唐意楓,「這裡的特餐很好吃,你要不要吃看看?」
唐意楓連翻都沒翻菜單,便笑著點頭。「好,就來一份特餐。」
「炸圓薯也很特別,別間吃不到呢!還有特調的風味果汁和蒙布朗蛋糕……」
唐意楓從頭到尾都笑著聽她滔滔不絕的述說這好吃、那好吃,直到她貪心的點了一大堆食物後,才微揚眉低聲問:「予恬,我不知道妳這麼能吃?」
以往和她一起用餐,她總是吃沒幾口便推說吃不下,這會卻點了一大桌,讓他不詫異都難。
被他這麼一虧,路予恬才意識到自己真的點太多了,只能不好意思的囁嚅道:「不、不是啦!我只是希望你也能吃吃看,所以才會點這麼多,你……你吃不下嗎?」
如果是這樣那可就慘了,因為她真的點了很多,靠她一人根本吃不完。
「不是。」他搖頭,促狹的對她眨眨眼,「妳這麼誠心介紹,我怎麼會吃不下?就算吃不下,用吞的也要吞完。」
不說還好,這樣一說反讓路予恬粉臉更豔。咬著唇,她忙搖手,「不、不用啦!幹麼這麼勉強,要是吃不完,打包就好了,不用硬吞啦!」
她單純又可愛的反應逗笑了唐意楓,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住她不停揮揚的小手。
然而這時候剛好送來餐點。
「這是炸圓薯、這是沾醬,還有兩位的特餐,請問甜點和飲料要先上嗎?還是用完餐再上?」
一看見香噴噴的餐點,路予恬雙眼乍亮,完全忽略他探來的手,直接拿起叉子便開心的回答,「用完餐再上好了,謝謝你。」
對於她的毫無所覺,唐意楓真不知該哭還該笑,只能默默收回手,溫柔的睇著她發亮的小臉,「好吃嗎?」
「好吃,味道一點也沒變!」路予恬用力點頭,臉上洋溢著大大的滿足,連吃好幾口後,才發現對面的男人竟沒動半口。
「你怎麼不吃?」她叉了一塊圓薯遞給他,熱烈推薦,「這真的很好吃,配著沾醬吃味道更棒,你嚐嚐。」
她本想將圓薯放在他的盤子上,豈知唐意楓竟直接握住她的手,就著她的叉子一口將食物吃掉。
如此自然又親暱的動作讓路予恬的手當場僵住,紅著臉不知該收手還是繼續這樣讓他握著。
咀嚼著口中的圓薯,唐意楓訝異的微挑眉,意外發現它真的十分好吃。
薯塊中間包著燙口的起士,外皮炸得金黃酥脆,配上微酸微甜的沾醬,馬鈴薯的綿密感及香濃起士味頓時盈滿整個味蕾,味道竟是出乎意料的搭,讓人眼睛一亮。
「好吃!真的很好吃。」他真心讚揚,也對這小小的平價餐廳有了不一樣的評價。
聽見他的讚美,沉浸在羞澀中的路予恬倏地回神,給他一個大大的笑靨,「真的很好吃對吧?」
「對,很好吃。」說著,他也拿起叉子,品嚐起眼前令人食指大動的美食。
兩人很快就將一桌子的佳餚給掃光,喝著送上來的飲料及甜點。
「妳很常來這用餐?」見她一雙眼不時打量店內簡單的擺設,一臉的懷念,唐意楓不禁問。
正在喝飲料的路予恬一愣後才輕聲說:「應該說我從小就在這裡長大……這間餐廳原本是我家開的,只是後來被爸爸給賣掉了。」
伸出手,指尖輕輕撫過牆上,她指著桌旁一朵用彩色筆畫上的小花笑著說:「你看,這塗鴉是我國小三年級時調皮搗蛋偷畫的,被媽媽發現後,把我罵得好慘,罰我用牙刷把塗鴉刷掉,可怎麼也刷不掉……」
店內的每一個角落,處處都令她想起媽媽忙碌卻滿足的微笑,爸爸賣力煮食及招呼客人的背影,那一切都深藏在她腦海中,怎麼也無法抹煞……
唐意楓這才明白,為何她在店門口時會有那樣戀戀不捨的舉動,原來這間餐廳有著她的美好回憶。
「都過了這麼多年,這餐館也換了老闆,怎麼口味及擺設都沒變?」不想看見她眼底濃濃的哀傷,唐意楓快速轉移話題。
收回手,路予恬端起果汁輕啜,啞聲說:「這是當初要賣掉這間店時,我要求我爸爸的唯一條件……」
當時她爸爸執意將這間充滿媽媽身影的餐廳賣掉,僅有十五歲的她根本無力阻止,只能要求爸爸在合約上加上不得更動店內擺設及食物口味的條件。
就算餐廳賣人了,她還是希望這裡能保持原樣,有著媽媽去歐洲遊玩時帶回的擺飾品,和爸爸自己動手釘的書架,還有她頑皮胡亂塗鴉的圖案……
看著這些,她就能想像媽媽彷彿還在世,彷彿聽得見她呼喚自己的溫柔嗓音,即便她知道這壓根就是自欺欺人,還是因為這寶貴的回憶而開心不已。
「買下這裡的老闆是個好人,」她睨向正在接待上門客人的中年男人,「因為他遵守了約定,並沒有更動這裡的一磚一瓦,就連早已泛黃的壁漆,他都沒有重新粉刷……」說著說著,她忍不住紅了眼眶,趕忙垂下頭抹去淚,再抬起頭時,臉上只有淡淡的笑容。
唐意楓沒想到自己無意間問的問題會勾起她傷心的回憶,正暗罵自己怎會這樣大意時,路予恬便主動轉開了話題。
「不說這個了,我有個東西要給你。」她由包包中拿出一只牛皮紙袋遞給他,「這個,請你過目。」
接過信封,他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是合約。」
一聽,唐意楓立即蹙起眉,將信封拆開裡頭果真是份合約,一份寫著路予恬欠他三千萬的還款契約書,除此之外,還有一小疊千元大鈔。
他臉色微沉,將文件及錢全數塞回信封袋裡,又推回給她,「我不收。」
「不行。」路予恬搖頭,態度堅決。「欠錢當然得還,雖說我不知何時才能將這筆錢還清,但我堅持要還!上頭清楚寫著每個月我該還你的款項,因為不曉得你的帳號,所以這個月我先給你現金,等等你將帳號抄給我,下一次我直接用匯的。」
瞪著她固執的小臉,唐意楓知道自己根本無法說服她,斂眸沉吟了好一會,他才拿回信封,將裡頭的契約抽出,並在上頭落下兩行字。
路予恬以為他接受了,正暗自鬆了口氣時,他突然將契約轉向她,輕聲說:「我不缺錢,與其還我錢,倒不如幫我個忙,就當是抵債吧。」
「幫忙?」她不解的看向他補上的兩行字,卻更加困惑,「這是……什麼意思?」
唐意楓狹長俊美的黑眸泛起笑意,「就字面上的意思,我要妳陪我出席各個宴會場合,當我的女伴。」
「女……女伴?」路予恬有些呆了。
像他這樣英挺俊逸的男人,怎麼可能會缺女伴?應該是手一招,便有成千上萬的女人蜂擁而至才是,怎會請她幫這個忙?
「對,女伴。」她呆愣的表情十分可愛,讓唐意楓情不自禁的探出手輕 了 她挺俏的鼻後才又說:「我討厭那些貪圖外貌及錢財而接近我的女人,邀請她們當女伴,只會換來無法擺脫的糾纏,經歷一次就夠讓人厭煩。
「所以,我需要妳的幫忙,予恬,妳單純善良,就算我幫了妳,妳也從未想過要佔我便宜,堅持將錢還我,像妳這樣不貪財也不受我男色誘惑的女人,正好符合我的需求。」
光是他方才親暱的動作就已夠讓路予恬臉紅心跳,這會又聽見他誇讚她單純善良,她覺得自己的臉更是熱得像要燒起來一樣。
「可、可是我還是不懂……你難道、難道沒女朋友嗎?」天知道要問出這句話對她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氣。
黑眸瞬了瞬,他不答反問:「妳說呢?我該有嗎?」
「我、我不知道……」
她猜想應該是有,像他這樣條件出類拔萃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女友?只是這樣一想,心裡深處,卻浮現一股淡淡的悵然……
凝視她微黯的小臉,唐意楓愉悅的暗地勾出一抹笑。
看來這小女人,並沒有他想像中那樣遲鈍。
「傻瓜,要是有,我何必請妳幫這個忙?」支著下顎,他好笑的說。
「是、是嗎?」他的否認,讓路予恬黯然的小臉倏地綻出光彩,然而亮彩卻像曇花一現,不一會便消失無蹤。她擰起秀眉,微扁著嘴,「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用這樣的方式還你錢,這……似乎太容易了。」
她低頭,再次掃看契約上頭簡潔寫著的兩行字—
債務人路予恬,只需陪伴債權人唐意楓出席各類需攜伴參加的場合,三千萬的債務便一筆勾消。
她並不笨,當然知道這是唐意楓變相的幫助,既然知道,又怎會接受?
「妳以為容易?」唐意楓皺起眉,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要是真有這麼容易,我也不須請妳幫忙。」
那些女人的窮追猛打,是單純的她無法想像的,之前,他還有安琪,多少能拒絕一些臉皮薄的女人,可安琪失蹤後,那些本就對他虎視眈眈的女人,想要黏上他的想法,又死灰復燃,這陣子更是動作頻頻,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所以,他是真的需要一個女伴,只不過他要的,並非一個臨時演員,而是要一個一輩子待在他身旁的女人,那人就是路予恬。
「是嗎?」見他似乎真的很煩惱,路予恬立刻心軟,「那麼……就當是我幫你好了,你幫了我這麼多次,我幫你也是應該,這個……」她拿起筆,便要將他補上的條件劃去。「就當沒這回事好了。」
「不行!」這回換他堅決的拒絕,他嚴肅的壓住她的手沉聲說:「我的確很需要妳的幫忙,但我唐意楓不可能無條件接受他人的幫助,要是妳不接受這樣的條件交換,那就當我沒提過這件事!」說完,便要拿起合約將它撕成兩半,這麼一來,也不會有什麼還款契約書了。
「等、等一下!」他的反應讓路予恬看傻了眼,忙按住他的手,著急的大叫,「我、我知道了!讓我考慮……讓我考慮一下!」
天呀!這人怎會比她還固執?既然需要她的幫助,卻又不肯坦然接受……他就非得用這樣的方法逼她妥協嗎?
凝視著他唇畔那抹微揚的得逞笑意,路予恬暗嘆了口氣,思索著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第8章
「我、我不知道那地方在哪……」
「沒關係,我讓人去接妳。」
「可是……可是我還要一個小時才下班……」
「宴會七點才開始,妳五點半下班,時間綽綽有餘。」
路予恬沉默了好一會,深深的嘆息後,才心虛的對著手機囁嚅道:「其實……我不會跳舞。」
手機那頭的聲音明顯停頓了下,然後便傳來壓抑著笑聲的醇厚嗓音,「沒關係,我可以教妳。予恬,今天出席的只是個小型宴會,妳別緊張。」
聽他這麼說,路予恬稍微鬆了口氣,小聲的又問了一次,「真的只是小型的宴會?那……大約有多少人?」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應該不會超過兩百人,妳別擔心。」
兩、兩百人路予恬傻眼。這樣還叫不多?
張著嘴,她好想問他說她能不能不去,可話才到嘴邊,就聽見唐意楓逕自說了下去。
「我讓司機六點半到妳家門口接妳,我還有事要忙,晚點見。」
傻愣的看著被切斷通訊的手機,路予恬秀眉緩緩攏起,看著鐘面上行走的時針指著四點半,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唉……」她真的這麼好說話嗎?
是她態度不夠堅持?還是他太過霸道?她總是無法拒絕唐意楓的任何要求……
那日明明就說她要「考慮一下」的,然而過沒幾天,她就接到他的邀約電話,要她陪他出席一場宴會,也就是剛剛。
她明明就沒答應不是嗎?
偏偏他硬是不收她的錢,而她也不知該如何拒絕他……
「哎呀!好煩……」抓著頭髮,她煩悶的嘟起嘴,好半晌才認命的喃喃道:「算了,反正……錢,我就先存著好了,說不定哪天他會改變心意要我還……」
至於陪他出席宴會……唐意楓幫了她這麼多次,次次都不要她的回報,好不容易有件事她幫得上忙,她當然得幫,只不過有個問題……
低頭打量身上穿著的T恤、牛仔褲,路予恬眉頭擰得更緊,臉更是一垮,「總不能穿這身衣服出席吧……」
要是她真這麼出現,肯定會害唐意楓丟臉的!
「路小姐,我們到了。」
一路上緊張不已的路予恬一聽已經到了,這才拉回思緒,嚥了口口水,對前來為她開車門的陳叔輕聲道謝,「謝謝你。」
陳叔笑了笑,「不客氣,少爺本來要親自來接妳,誰知剛好遇見熟人,不得已先進會場,但他特別囑咐我要送妳進去……」
「不必麻煩了,我自己進去就好。」剛下車的路予恬一聽,連忙搖手。
「真的不需要?」陳叔又問了一次,見她頻點頭,才笑著說:「那我就先回去了,路小姐再見。」
「陳叔慢走。」有禮的目送司機離去後,路予恬才旋過身,但在看清眼前華麗的建築物時,心口一縮、雙手微擰,忍不住又緊張了起來。
「深呼吸,路予恬鎮定點,沒事的……」她低聲安慰自己,然後有如壯士斷腕般邁開步伐,一步步往富麗堂皇的大門走去。
聽唐意楓說,今天是鄭氏企業老闆的老婆五十歲生辰,要不是鄭氏和唐氏合作已有十年的時間,他也不想參加這類無聊的場合。
他還說,這不過是個普通的生日宴會,邀請的只有幾位親戚及商界上有來往的客戶,要她別太緊張,就當去參加朋友的慶生會,以平常心看待就好,然而……
看見眼前的誇張陣仗,她差點沒嚇掉下巴,直覺自己被騙了!
「不是說是小型宴會嗎?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一部接一部的名貴轎車接踵而至,下車的不論是男人或女人,皆打扮得既隆重又高貴,她甚至還看見目前當紅的影星以及她說不出名字的政壇人物由她眼前晃過……
這叫哪門子的「小型宴會」呀
看見那些人的穿著打扮,路予恬更怯場了,甚至連低頭看自己的穿著都不敢。
只是才這麼一想,身後便傳來一聲訕笑—
「噗!曉芸,妳快看!那女人哪來的?該不是走錯地方了吧?怎麼會穿成這副德行?」
正在猶豫該不該進去的路予恬根本沒意會到那人說的正是她,若不是聲音太過接近,她也不會好奇的回過頭。
一轉身,她發現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兩名打扮美豔時髦的女人,她們正以稱不上客氣的目光由頭到腳的打量她,她還不解她們為何會盯著她瞧時,其中穿寶藍色晚禮服的女人已走到她面前,有些嘲弄的問:「這位小姐,妳是不是跑錯地方了?這裡是私人住宅,可不是妳相親的地方!」
「呃?」路予恬一愣,直覺看向大門上的名牌,接著拿出包包裡的邀請卡核對,「鄭府……沒錯呀,我沒跑錯地方。」
見她竟蠢到真的轉頭看門牌,一點也聽不出她的嘲弄時,廖玲蘿本想開口再次恥笑,卻在看清她手上拿著的邀請卡時臉色微變,退回和她一塊前來的黑衣女郎身旁,低聲問:「曉芸,她手上拿的確實是妳家的邀請卡,怎麼……妳認識這個村姑呀?」
一直沒開口說話的鄭曉芸皺起了眉頭,嫌惡的看了眼那個打扮低俗的陌生女人,「不認識!我想我爸媽應該也不認識!」
「不認識?」廖玲蘿瞪大眼,不停看著眼前的土包子,「不認識的人怎麼會有邀請卡?今天這場宴會請的不都是熟人嗎?」
鄭曉芸也很困惑,再三打量不知所措的路予恬後,只想到一個可能性,「妳是跟誰來的?」
被兩人審視的目光盯得心裡有些發毛,一聽見她的問話,路予恬這才鬆了口氣,連忙說:「我是跟唐意楓來的。」
唐意楓鄭曉芸臉色一變,還未說話,一旁的廖玲蘿已瞠大雙眼,拔高聲音質問。
「妳……妳說妳是唐意楓的女伴」
「對、對呀!有什麼問題嗎?」路予恬被她突地拉高的嗓音嚇了一跳,本就已夠緊繃的神經扯得更緊。
「開什麼玩笑!」見鄭曉芸一句話也不吭,廖玲蘿繼續罵道:「誰都知道唐意楓是曉芸今晚邀請的男伴,他怎麼可能還會帶女伴來?妳這村姑少在這亂說話!」
村、村姑?是在說她嗎?
路予恬低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著,再看向她們剪裁高雅華麗的晚禮服、精心設計的髮型和身上價值不菲的首飾……
的確,和她們相比,她確實很不出色、很樸素,可被人當眾說她花了三千多塊買來的衣服是村姑的打扮,還真有些受傷。
抿著唇,路予恬小聲反駁,「我沒亂說,真的是唐意楓要我來的……」
聽她這麼說,鄭曉芸頓時雙眼一瞇,冷聲命令,「給我離開。」
「呃」
鄭曉芸又說了一次,「意楓今晚的女伴除了我鄭曉芸之外,不可能是其他人!所以,給我離開我家,這裡不歡迎妳!」
她家路予恬瞠大眼。看來她無意間遇上了今晚宴會的主人。
「沒錯!我想唐意楓要是看見妳這身打扮,應該也會當場要妳回去,倒不如別丟他的臉,自己先走一步會來得好一點。」廖玲蘿諷刺一笑,在一旁幫腔。
真是這樣嗎……雙手擰弄著裙襬,路予恬眼眸微抬,看著打扮亮麗的鄭曉芸,對方白皙的肌膚、精緻的五官和高的身材……
光是一眼,她就覺得自己壓根連人家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咬著唇,她忍住心頭的失落,啞聲說:「我、我知道了,那麻煩兩位幫我和意楓說一聲,就說我要先回去了。」
「知道了!」兩人不耐的擺著手,相互交換一記得逞的眼神。
「那……」見她們壓根不想再理她,路予恬只好收回要說的話,黯然轉身。
然而正當她要離開之際,久等不到她的唐意楓剛好出來找尋,一見到她的身影,他繃了許久的臉才變得溫柔,輕聲喚道:「予恬,來了怎麼不進去?」
聽見熟悉的嗓音,路予恬迅速回頭,在看見唐意楓筆直朝她走來時,黯然的小臉乍亮,揚起一抹粲笑。
可她臉上的笑在瞟見一旁臉色難看的兩個女人時,又倏地一僵,「沒什麼,只是我發覺我今天這身打扮可能不太合宜,所以想—」
「不合宜?」唐意楓挑起眉,打量著她異於平常的打扮。
一襲款式簡單的淡粉色及膝小洋裝,纖細的腰上繫著同色系腰帶,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更加曼妙;白皙明亮的小腳則套了雙銀白色高跟鞋,六吋高的鞋跟將她嬌小卻十分完美的比例身段烘托得更加修長;而那頭烏溜秀髮並沒有太多裝飾,只是簡單的用了條杏白色髮帶綁了公主頭。
最讓他意外的是,那可愛的娃娃臉上竟破天荒的上了妝,就算只是極為淡薄的淡妝,卻也夠讓他瞧得回不了神,眼底滿是驚豔。
見他許久不說話,瞬也不瞬的盯著她瞧,路予恬臉皮微熱,以為他也覺得自己的打扮確實不適當,於是輕扯他的衣襬小聲說:「我想先走了,省得讓你丟臉……」
她這一說,唐意楓總算回了神,擰起眉,「丟臉?妳今天的打扮很美、很漂亮,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或許她這樣的打扮不適合今晚的宴會,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她會讓他丟臉,甚至很高興她為了他這般細心裝扮,唯一讓他不滿的,是他的粗心。
看見她身上嶄新的衣料,便知道這一定是她趕在宴會之前買來的,粗心的他竟忘了該為她打點衣著,反讓她破了費,這點,是他的錯。
路予恬因為他的讚揚紅了臉,卻突然感受到身旁射來的刺人目光。
她側過頭,發現那怨憤的視線是來自這場宴會的主人,臉上的紅暈稍褪,小聲又說:「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反正你今晚也有女伴,我不在應該沒關係。」
「女伴?」他的女伴不就是她?這小女人在說些什麼?唐意楓被她弄得一頭霧水,「妳在說什麼?我的女伴不就是妳嗎?妳要是走了,我怎麼辦?」
他可不想一個人留下來面對一群花痴,特別是今夜主角的女兒鄭曉芸,那女人的難纏,他真的不想再次領教。
路予恬愣了下,悄悄看向自始至終都沒離開的兩人,低聲問:「可是……你的女伴不是鄭小姐嗎?」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唐意楓總算發覺幾步外還杵著兩個人,其中一人,就是他極力想擺脫的鄭曉芸,濃眉不由得重重一擰。
見心上人總算注意到自己,鄭曉芸連忙緩下怒容,嬌媚的笑開,「意楓,你忘了今晚是我邀請你來的嗎?你的女伴當然是我,怎麼會是……」她眼裡閃過一抹厭惡,「這位小姐」
她眼底的不屑雖然一閃而逝,卻仍被眼尖的唐意楓發現了。
幾乎是同時,他也想通了路予恬為何會呆杵在這不進場,還對他說些莫名其妙話語的原因。
俊眸微瞇,他一手攬住路予恬的腰沉聲道:「我的確有收到鄭小姐的邀約,但我會來,是因為令尊口頭上的邀請,並非是因為鄭小姐,至於妳的那張邀請卡,我已轉送給這位路小姐,請她當我今晚的女伴,我這麼解釋,還有問題嗎?」
聞言,鄭曉芸臉色一變,瞪向被他環著腰的女人,妒意十足的質問:「意楓,這女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一個寒酸的女人,也敢和她鄭曉芸搶男人
怕被誤會,路予恬連忙搖手,「我們只是普通朋—」
「她是我女朋友。」唐意楓淡然的打斷她的話,一點也不在意三個女人因此同時瞠大雙眸,錯愕看向他的目光。
「你、你……」路予恬嚇得瞠目結舌,正要辯解,鄭曉芸卻尖聲打斷她。
「你女朋友不是樂安琪不、不對!樂安琪早就失蹤了……可就算是這樣,我也沒聽說你交了新女友啊!」她不相信。
樂安琪?路予恬一愣。怎麼……原來他已經有女朋友了……
「那麼妳現在知道了。」唐意楓冷聲回答,攬過路予恬的肩,「我的私事,應該不需要大肆宣揚,麻煩轉告令尊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淡瞟僵在原地的鄭曉芸及從頭到尾都像是在看戲的廖玲蘿一眼,他便帶著傻住的路予恬離開。
「等、等一下!我們就這麼走可以嗎?」路予恬頻頻回頭,扯著仍然緊環在自己腰上的鐵臂。
「為何不行?」那種地方,他一刻也待不住。
路予恬本來還想再勸他,可回頭時無意對上鄭曉芸怨恨的目光時,忍不住縮了縮肩,也不再說話,因為她其實也不想待在那,一個晚上都像隻被蛇盯上的青蛙般被人瞪著。
直到上了車,唐意楓才緩下冷然的俊顏,柔聲問:「予恬,那兩個女人對妳說了什麼?」
「呃?」她頓了下,才輕輕的搖頭,「沒有,她們沒說什麼。」
事情都過了,她也不想多說,更何況她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微紅著臉,她抬起眸,鼓起勇氣低聲問:「那個……你、你為什麼說我是你女朋友?我明明就不是……」
她突如其來的一問,讓唐意楓發動車子的手一頓,旋過身,黑眸深幽的凝著她圓亮的星眸,「妳不想當我的女朋友?」
他眼裡流轉的光芒太過耀眼,像是遠處明亮的流星,又似大海中指引漁船返航的燈塔,那樣的懾人神祕,卻也讓人安心沉醉,讓路予恬一時看傻了眼,好半晌才黯然垂下眸,避開他探究的目光,吶吶地說:「我、我只把你當朋友……」
她不敢妄想,也早過了作夢的年紀,知道這種麻雀變鳳凰的戲碼根本不可能在現實生活中出現,就算唐意楓對她的好是不求回報,就算他對她的疼寵是那麼的讓人沉淪、就算……他看著她的眼神,飽含了情感及眷戀,她也只能裝作不知情、只能裝傻。
蹙起眉,唐意楓真想扳著她的肩膀將她重重搖醒,大聲對她喊他根本不想當她的朋友,而是要當她的男人!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這小女人太固執也太沒自信,明明對他動心,卻又不承認,要是他真的這麼莽撞,恐怕只會將她推得更遠。
深吸口氣,唐意楓只能發動車子,壓下滿腹思緒,離開這讓人不愉快的地方。
一路上,兩人默然不語,直到路予恬發現車子並非駛往她家的路上時,才小心翼翼的睨向似乎隱藏著淡淡怒氣的俊顏,「我們……要去哪?」
她曉得他在生氣,但……唉,她不知該如何和他說,她這麼做,對他們倆是最好的……他還有個女朋友不是嗎?
她可沒忘了鄭曉芸說的話,他原本有個女朋友,只是不知為何失蹤了,也就是說,就算他對外宣佈她是他的女友,也不過是假的。
她猜想,他會對她有好感,搞不好是因為女朋友不在身旁的緣故,等到他女友回來的那天,他就會清醒的,因此,她得維持好這段單純的朋友關係,不能讓它變質,這樣……不論對他或她,都好。
發現她眼底的不安,唐意楓心一抽,忙緩下冷顏,擠出淺笑,「難得妳打扮得這麼漂亮,怎麼可以就這樣送妳回去,更何況妳還沒吃飯不是嗎?我總得將妳給餵飽。」
見他展開了笑顏,路予恬這才放下高懸的心,也跟著咧出笑容,「不用了,其實我來之前吃過了。」
因為沒出席過那樣的場合,她怕會出糗,所以在赴約之前便買了麵包填肚子,就怕到時會緊張得吃不下飯。
「吃了什麼?土司?還是紅豆麵包?」他不苟同的挑起眉,「予恬,那是點心,不是正餐。」
路予恬一臉呆愣的凝視著他,沒想到他連她吃了她最愛的紅豆麵包都猜得到。
見她可愛的模樣,就算還有氣,唐意楓也氣不起來了。
嘆了口氣,他笑著說:「予恬,今晚很抱歉,雖然我不曉得鄭曉芸和妳說了什麼,但妳別在意。還有,我會對她們說妳是我女朋友,是因為我真的很……」
「我明白!」他眼底的柔情讓路予恬心一蕩,卻不得不打斷他,「你會這麼說,其實是想擺脫她的糾纏,我懂。」
告白就這麼硬生生卡在喉中,對她如此的「善解人意」,唐意楓真的啞口無言。
不等他開口,路予恬便揚起有些苦澀的笑繼續說:「你放心,在你……呃,真正的女朋友回來之前,我會努力扮演好假女友的角色,幫你驅趕麻煩。」
就算他現在對她再好又如何?就算她知道他對她有好感又怎樣?她曉得自己配不上他,更何況,等到哪天他的正牌女友回來,她還是只能離開……
「妳在說什麼?」女朋友?他不是早和她說過他沒有嗎?
心口泛過一陣酸,路予恬搖搖頭,扯了扯唇角,笑著轉移話題,「沒什麼。你要帶我去吃什麼?我們去士林夜市好不好?我好久沒吃那裡的蚵仔煎和臭豆腐,好想吃哦!」
見她一副嘴饞的模樣,唐意楓也沒再追究,一心一意只想滿足這可愛的小女人,於是掉了頭,將車子開往士林夜市,調侃她,「穿這麼漂亮,結果去逛夜市,不覺得可惜?」
低頭看著自己一身被人取笑的打扮,她尷尬的搔了搔臉,「哪有漂亮,比起參加宴會的那些人,我這樣根本就像是在玩扮家家酒……」
她眼裡十分昂貴的衣物,在那些名媛千金眼中,或許只能和她們房裡的窗簾相提並論,說不定連抹布都不值。
「誰說的?」唐意楓面色一凜,正色道:「在我眼裡,妳打扮得很美,沒有人比妳更美,予恬,妳該有點自信,不該這樣看輕妳自己!」
該死!鄭曉芸那女人究竟對她說了什麼?為何她一會說怕丟他的臉、一會又說自己的打扮像扮家家酒?
他的讚揚讓臉皮薄的路予恬紅了臉蛋,小嘴張了張,卻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咬著唇,羞澀的道謝。
「謝謝你,你是第一個誇我美的人。」
她很清楚自己的長相稱不上美也不算漂亮,頂多就是清秀,可就算唐意楓只是在安慰她,也讓她開心不已,一顆心像是要飄上天一般,唇角緩緩勾起。
看著她唇畔的嬌笑,唐意楓不由得痴了,暗下決定,從今天起,他不會再讓任何人看不起她。
「予恬,今晚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吃飯?」工讀生小清問著準備下班的路予恬。
聞言,正要開門出去的路予恬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歉然的說:「抱歉小清,我今天有約,改天好嗎?」
「這樣呀……」小清滿臉失望,「妳這陣子怎麼這麼忙?老是一下班就不見人影,連一起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
路予恬又看了眼時鐘,正要說話,由廚房走出的美君便語氣嘲弄的打斷她,「予恬是大忙人妳不知道嗎?人家可是每天都忙著約會,時間用來陪男朋友都不夠了,哪來的美國時間陪妳吃飯。」
「予恬不是沒男朋友嗎?」小清不解。
聽到這話,美君臉色更差,「這就要問她本人了,明明說了不是男朋友,卻天天溫情接送,互動還那麼親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幹麼在那搞曖昧?讓人看了真不爽!」
她對路予恬遲遲不將唐意楓介紹給她認識這件事氣得很,認定她壓根就是在裝純情,明明就是男友,偏偏裝不是,讓人看了作嘔。
「美君,妳怎麼這麼說……」小清尷尬的拉她的衣角。
「幹麼?我又沒說錯!」美君挑釁的睨向不發一語的路予恬。
路予恬本就不太和人爭,加上她趕時間,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好輕聲說:「美君、小清,抱歉,我趕時間,先走了。」
說著,便頭也不回的奔向大馬路,攔了輛計程車,留下氣得跺腳的美君及一頭霧水的小清。
「司機先生,麻煩到這個地址,謝謝。」一上車,她就急忙將手中的名片遞給司機。
這一個月來,她跟著唐意楓出席大大小小的宴會不下十次,原本的戰戰兢兢及不自在也在習慣那樣的場合後慢慢消失,雖說仍會有愛慕唐意楓的女人上前找她說些挑釁、嘲弄的話,可唐意楓總是一發現便會前來為她解圍,讓她心頭一陣甜。
自從那日她被鄭曉芸她們取笑之後,每一回參加宴會,他都會親自帶她到一間整體造型工作坊打理門面,不僅是身上的衣服,就連髮型設計、臉上的妝及搭配的首飾,他們都會處理得妥妥當當,完全不須她費心,只有一坐便要坐上一個多小時這點讓她直到現在還太不能習慣。
到了目的地後,她付了車錢,便匆匆走進工作坊。
「路小姐,妳終於來了。」等候多時的區店長一見她,連忙迎上前,「今天怎麼只有妳一個人來?唐先生呢?」
「他有生意要談,先到會場了。那就麻煩你們了。」放下包包,她熟稔的坐到椅子上。
唐意楓今天剛好有事,本要陳叔來接她,可因為不好意思每回都麻煩他們,所以她決定自己坐計程車。
「包在我們身上。」區店長拍胸膛保證,一回身,馬上變了張臉,「動作快!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別拖拖拉拉的……」
一聲令下,早在一旁待命的員工們動作極快的一擁而上,有的為路予恬處理因趕時間而來不及梳理的亂髮,有的則為她擦拭因工作而沾了滿滿糖霜的臉,有的則為她白纖修長的手指搽指甲油……
時間就在區店長的催促下一分一秒流逝,一個小時後,煥然一新的路予恬再次出現在明亮的鏡子前。
有別於第一次的震驚,路予恬現在對鏡中清麗雅致的自己已沒那麼詫異,匆匆接過送來的禮服,便轉身進更衣室換衣。
五分鐘後,她神色有異的走出更衣室,手不停拉著裙襬,小聲的說:「呃……區店長,我想請問……能不能換一件呀?」
區店長一聽,忙轉身查看。
他今天幫她配了件帶點波西米亞風格的短洋裝,粉白色的色調,將她白皙帶粉的肌膚襯托得更加明亮,輕薄的緞面材質緊貼她玲瓏嬌小的身段,勾勒出曼妙傲人的曲線,而掩至大腿的裙襬,則是波浪紋的不規則設計,只要輕輕一擺動,便像片片浪花,搖曳出絕妙的弧線,讓人心旌動搖,這樣的打扮不僅符合今夜晚會的主題,也很適合身材嬌小的路予恬。
挑起眉,他讚賞的說:「為何要換?路小姐,這衣服很適合妳,更何況,今天參加的是化妝舞會不是?這洋裝絕對能讓妳風靡全場。」
問題是她一點也不想風靡全場呀……路予恬在心裡哀嚎。
每每陪唐意楓出席,她總是一個人躲在角落默默吃東西,等他和人寒暄完再來找她,然而今天卻要她穿成這樣去跳舞……先別說她不會跳,光是這短到像是遮不住臀部、隨時有曝光之虞的洋裝,她就擔心。
她紅著臉忍不住又拉了拉短薄的裙子,「這太短了,我不習慣……」
「短?」區店長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接著好心指了指牆上的時鐘,「路小姐,這一點也不短,還有,妳也沒時間再換另一套衣服了,妳要遲到了。」
一看時鐘,路予恬果真俏臉一變,再也顧不得身上的衣裙有多短,拿起早已準備好的晚宴包、套上雪白色高跟鞋後,匆匆向工作坊的人道別,便衝上計程車,往今晚的宴會會場而去。
第9章
路予恬好不容易趕到,卻已遲到了半個小時,她懊惱的咬著唇,引頸張望,找著在半個小時前和她通過電話,說會在門口等她的男人。
然而即便每個人臉上都戴著眼罩,她仍然知道唐意楓不在門口。
「怎麼辦……一定是等太久,他先進去了,要不就是又讓熟人給拉進場。」
她拿出手機,撥打唐意楓的手機,通是通了,卻沒人接聽。
看來她得自己進會場了。
垮著小臉,她將手機收進晚宴包裡,才朝門口接待的服務生遞上邀請函,隨手挑了個和她今晚洋裝相同色系的雪白色羽毛眼罩戴上,挺直腰桿、嚥了口口水,筆直的走進會場。
一踏入昏暗的宴會會場,路予恬便睜大眼,不停找尋唐意楓昂藏的身影,可今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論是舞池或是她平時最愛待的壁角都擠滿了人潮,而且大多數的男人都穿著西裝,讓她找人的行動更加困難。
梭巡完一隅,正打算轉身前往另一頭尋找時,舞池突然奏起音樂,而她正好杵在舞池邊緣。
音樂響起,開始有人邀舞,很多人停下客套的寒暄、放下手上的美食,紛紛往舞池而去。
這讓路予恬很高興,人一少,她就更容易找到唐意楓,然而就在她要離開舞池之際,突然有道陰影籠罩而下,她困惑的抬頭,看見一名陌生男人。
「小姐,我有榮幸請妳跳支舞嗎?」
「跳、跳舞?」她直覺往後退了一步,「抱歉,我不會。」
男人聳聳肩,便笑著又去邀請別人。
路予恬正要鬆口氣,另一頭卻又來了個人,一樣是來向她邀舞的,只是這一個卻不像上一個一樣好打發。
「沒關係,我可以教妳,很容易的。」說完,男人直接牽起她的手就往舞池走去。
「這位先生,我是真的不會跳……」她想掙開他的手,卻怎麼也掙不開。
「我姓魏,魏宏文,小姐貴姓?」
「我姓路……」她直覺報出自己的姓氏,等察覺不對時,人已被帶進舞池外圍,正要入場。
「路小姐,別擔心,跟著我的腳步就行。」魏宏文笑著說。
「不、不行!我、我的男伴在找我了!」眼看他就要摟著她的腰滑入舞池,路予恬靈機一動,隨手一比,慌張的大喊。
「男伴?」魏宏文順著她比的方向望去,「看來妳的男伴似乎也有共舞的對象,妳陪我跳一曲,應該無妨吧?」
看著不遠處舞姿曼妙的兩人,路予恬當真愣住了,連怎麼被帶入舞池都不曉得,一雙星眸只是緊緊盯著尋了一個晚上的男人。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隨手一比竟真找到了他,也想不到一向不讓其他女人近身的唐意楓,此時竟會親密的擁著一名身材豐脥的女人,神情溫柔的共舞。
胸口狠狠一震,那震撼及抽疼讓她完全忽略擁著她的魏宏文在說些什麼,只能睜著一雙眼,緊盯唐意楓的一舉一動。
然而當她看著他溫柔體貼的對那女子展開寵溺微笑,看著他極為自然的為與他共舞的女人勾去落在頰旁的秀髮,他們的動作是那麼親暱,那樣的自然熟稔,自然得……讓她心房不斷泛起悶痛。
「路小姐……路小姐?妳是不是不舒服?妳的臉色很蒼白……」魏宏文說了十句,眼前的女人卻連應個聲都無,且一張臉白得嚇人,不免擔心的問。
路予恬驀地回過神,這才發現兩人早已舞完一曲,退出舞池。
摀著心口,她虛弱的對他揚起一抹笑,雙眸卻依舊沒離開舞池中央那對繼續跳著下一曲的兩人,「是有一點……抱歉,我先失陪了。」
「需不需要我送妳回去?」
「不用了,謝謝你……」再三拒絕對方的好意後,路予恬默默退至一旁,再看了眼舞池裡俊雅的身影。
看來……他今晚已有女伴,應該是用不著她了吧……
苦澀的勾了勾唇角,正當她轉過身想著自己是否該提早離開時,舞池中突然傳來一聲聲抽氣。
「天啊!有人昏倒了!」
然而引起路予恬注意的,卻是唐意楓焦急的嗓音—
「琪琪!」
聽見這親暱的叫喚,不知為何,她心口一抽,有種莫名的不安。
轉過身,她看見昏倒的正是前一刻和唐意楓共舞的女人,心猛地一震。能讓他那麼緊張的人……琪琪……難道是樂安琪
這可能性讓她腦中一片空白,下一秒,她便看見一個陌生男人抱著那名喚琪琪的女人由她眼前快速奔過,唐意楓則緊跟在後。
他臉上擔憂的神情讓她心一緊,想也沒想便要迎上,「意楓……唔!」
可焦急的唐意楓壓根沒認出迎面而來的她,一心只想跟上抱走樂安琪的韓浚謙,一個不注意,便重重往她肩上撞了過去,讓她踉蹌的退了好幾步,若不是在她身後的魏宏文及時扶住她,她整個人恐怕會直接後仰,狼狽的跌倒。
「路小姐,妳沒事吧?」魏宏文扶住她,面露擔心。
「沒……沒事,我沒事……」白著張臉,路予恬看著唐意楓離去的背影,嘴裡不停的說著沒事,然而胸口卻像是破了個大洞,痛得她無法呼吸……
「路予恬!」
在不知第幾次被身旁的美君給狠狠搖醒後,路予恬回過神,歉然的看著同事不悅的臉色,「美君,真的很抱歉……」
「拜託妳上班認真一點!」給了她一個白眼,美君低斥,將她擠到一旁,為面前等了許久而不耐煩的客人結帳。
「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在送走客人之後,美君轉過身,不高興的瞪著又盯著手機發起呆的路予恬,「妳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幾天老是發呆,知不知道這樣子和妳配班的人會很困擾?」
知道是自己不對在先,路予恬除了道歉還是只能道歉,「美君,真的很對不起,我會改進的……」
雖然很氣她,可畢竟是同事,看她一臉恍神憔悴,美君就算不願意,還是意思意思的開口問了句,「妳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路予恬一愣,再次看向手機裡幾天前的簡訊—
抱歉予恬,我臨時有點事,先離開了,我請陳叔去接妳,晚點再和妳聯絡。
唐意楓說晚點會和她聯絡,但是……這支手機已經有一個禮拜沒響過了。
這就是她為何會時時刻刻恍神的原因,可又怎麼能說。
見她又發起呆不理人,美君再次翻了個白眼,也不想理她了,轉身要往廚房走去時,視線卻突然讓櫥窗外熟悉的敞篷跑車給吸引住,猛地止住腳步,衝回路予恬身旁。
「喂!路予恬,妳那位『朋友』又來了。」
這一嚷,讓路予恬快速回過神,習慣性的往對街一望,果真看見正在等著紅綠燈的唐意楓。
本來黯然的小臉頓時一亮,睽違一個禮拜的笑容也重回她的臉上,她急忙想要出去打招呼。
可美君卻突然扯住她的手。「等一下。」
她回過身,困惑的問:「怎麼了?」
「我有話要問妳。」美君將她拉進休息室,表情很慎重。「妳老實告訴我,那個唐先生,真的不是妳的男朋友?」
她的問話讓路予恬傻住,又想起一個禮拜前,唐意楓為了一個名喚琪琪的女生對她視若無睹,甚至從她身旁擦撞而過的畫面。
胸口一抽,她苦澀的搖頭,「不是,我們真的……只是朋友。」
「真的」美君完全沒發現她臉上的落寞,開心的扯住她的手臂,「那太好了!予恬,妳今天一定要介紹他給我認識,既然你們不來電,那就介紹給我,如果我們能順利交往,我一定會請妳吃頓大餐的,好不好?好不好嘛~」
一確定他們兩個沒關係,美君便一掃這陣子對路予恬的惡劣態度,賴皮的拉著她,不停請求。
她深知路予恬的個性,知道只要自己不停懇求,心軟的她絕對會答應,果然,就見路予恬面色為難,最後卻還是點了頭。
「好吧,但是……」她不確定唐意楓是不是早有了女朋友啊!
可她話還沒說完,美君已興奮的截斷她的話,「耶!我就知道妳最好了!」她熱情的抱住她,接著在她面前轉了一團。「怎麼樣?我看起來還可以吧?頭髮有沒有亂掉?妝呢?有沒有哪裡要加強的?」
「……沒有。」路予恬認真的為她確認,然後發現,長相甜美的同事就算妝花了也依舊可愛。「妳看起來很好,很漂亮。」就不知……唐意楓會不會也覺得美君漂亮。
雖說是自己答應的,但一想到要將美君介紹唐意楓,胸口的悶疼便更甚,讓她原本帶笑的小臉再次垮下。
「他來了!」聽見大門敞開的聲音,美君緊張的拉了拉圍裙,揚起笑臉,率先走出休息室,「歡迎光臨。」
唐意楓朝她點頭致意,視線卻沒在她身上停留超過一秒,而是直接越過她,看著緩步走來的小女人。
「予恬。」
久違了一個禮拜的聲音讓路予恬揚起了笑,「你怎麼來了?現在不是上班時間?」
「我下午沒事,趁妳午休,想帶妳去吃個飯。」他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憂心的忙問:「怎麼了?妳的氣色有點差,是不是不舒服?」
「我沒……」她正要說話,衣袖就讓身旁心急的同事偷偷一扯,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硬著頭皮將美君拉到自己身旁,啞聲說:「意楓,那個……這位是我同事,她叫美君。」
唐意楓淡然的看了美君一眼,客套的朝她點頭致意,「妳好。」
他不懂她為何突然介紹起她的同事,眸中閃著不解,無聲詢問。
他的目光讓路予恬乾澀的喉嚨更啞,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若不是美君藏在櫃台下的手不停扯著她,她真的一點也不想說出即將出口的話。
「那個……如果可以,美君能不能和我們一起去吃飯?呃……就是,美君她沒男朋友,想說能不能和你交個朋友……」
聽見她太過直接的話,美君差點昏倒,卻又忍不住羞澀的偷看唐意楓的臉色。
唐意楓完全傻了。
這小女人剛剛說什麼?她的同事沒男朋友,而她居然要將他介紹給她的同事
他以為她對他是有感情的,可現在卻又不確定了,否則她怎麼能這麼大方的將他推給別的女人?
本來漾著溫柔的俊顏頓時一沉,他瞇起雙眼,看向她,不發一語。
見他變了臉色,路予恬心中的煩悶反而一散,偷看了眼滿臉期待的美君,她試著婉轉的說:「如果你覺得很怪也沒關係,不勉……」
「好!」
「呃」這下換路予恬傻住了。
她原本想隨口敷衍同事,好讓她死了這條心,沒想到唐意楓沉下的俊顏又突然揚起笑,還說出讓她錯愕的答案。
「予恬介紹的女孩一定也很溫柔體貼,既然如此,我怎麼可能會說不?」他對著滿臉通紅的美君魅惑一笑,「那麼,今天這餐我請,兩位小姐要吃些什麼呢?」
既然她如此大方的將他推給別的女人,那麼,他又有什麼好在意的?
震驚萬分的路予恬根本沒聽見他們接下來說了什麼,腦中一片空白,看著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心就像被綁了顆大石頭般,沉入深不見底的痛苦深淵……
那天的午餐,路予恬可說是食之無味,甚至不知道自己點了什麼、又吃了什麼進肚子,只知道自己的注意力全讓看來進展十分神速的兩人給吸引住了。
她想起那天,美君向唐意楓暗示她喜歡看電影,且剛好有人送了她兩張免費的電影票,正煩惱著不知該找誰去看才好,而唐意楓便十分乾脆的說他剛好也想看那部片子,兩人就這樣相約這個星期六一起去看……
看著他們像熟識已久的朋友般自然交談、看著唐意楓對美君展現只對自己展現的溫柔微笑,路予恬發現……她沒辦法再自欺欺人!
就算他對她只是一時同情、就算他對她只是無聊時的消遣,她都沒辦法再繼續欺騙自己的心。
她愛上他了!
所以她才會因為他整整一個禮拜沒打電話給她而心悶難受,所以她才會在聽見他要和美君一塊去看電影時痛苦不堪,因為她對唐意楓存有的心意,根本不是恩情,而是愛情。
只不過……她這個蠢蛋居然親手將他推給別的女人,真是……笨得可以!
「予恬,予恬?妳有聽見我說話嗎?」
聽見叫喚,路予恬驀地回過神,歉然的看著眼前憂心的俊顏,「抱歉……你剛才說什麼?」
凝望著那張失神的小臉,唐意楓揚起笑又問了一次,「今天天氣不錯,妳想不想去哪裡走走、散散心?」
看來他這記猛藥是下對了。
那天的午餐,他刻意不理會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一頓飯下來,拚命和她那位叫美女還是美什麼的同事聊天說笑,果然,這小女人一張小臉就白得像紙,雙眸閃著難受,甚至不止一次要求要先走,就像是……不願意看見他對別的女人示好。
沒錯,他是故意的。
故意答應她同事的邀約,為的,當然是讓她看清自己對他的感情,這招顯然十分有效,否則她現在便不會苦著張臉。
「可是……今天你不是和美君約好了去看電影?」
她記得他們約好去看早場電影,還說看完電影後要到陽明山去走一走……一想到美君每天不停和她說著她有多期盼星期六的到來,路予恬便黯下了雙眸。
只不過她不懂,唐意楓明明該和美君去電影,怎麼會一大早便來她家按門鈴,先是帶她去吃早餐,現在又說要帶她去散心,他不是有約嗎?
「取消了。」揚起眉,他滿意的看著她乍亮的小臉,「妳那同事人不錯,可惜我心裡早有別人了,既然如此,何必浪費彼此的時間?所以我昨天晚上在電話裡和她說清楚了,要她別抱希望在我身上。」
他眼底充滿了對她的濃烈情感,路予恬卻沒發現,只知自己在聽見他取消和美君的約會而雨過天青的心情,在聽見他下一句話時,整個人陷入更加陰霾的情緒。
妳那同事人不錯,可惜我心裡早有別人了……
果然……他有喜歡的人了。
她很想問那個人是誰,是不是那天在舞會裡那個叫琪琪的女人,還是另有他人……但,她問不出口。
說她鴕鳥心態也好、逃避也罷,她只是想多貪圖一些和他相處的時光,就怕她問,而他承認了,那麼她對他的態度便再也回不到從前……
甩甩頭,她強迫自己不要再想,因為她的心會因此苦澀不已,也無法自然的面對他。
唐意楓當然不會曉得她心裡的想法,只是抱著希望等她開口詢問他心裡的人是誰,到時他就會深情的凝視她,對她說,那個人就是她,路予恬。
然而路予恬卻沒問,只揚起笑,裝作沒聽見他剛說的那番話,轉開話題。「我想去遊樂園……」看見他錯愕的表情,路予恬小臉微紅,「你不是說要帶我去散心?還是說你不想去遊樂園?如果是這樣,那、那不去也沒關係……」
「不!」唐意楓縱使失望,仍舊好脾氣的安撫她,「我沒有不想去,只是沒想到妳會想去那裡。」更沒想到她到現在,還在逃避對他的感情。
他忍不住深深的嘆了口氣,感到很挫敗,因為他已不知該用什麼辦法,才能讓這小女人接受他……
路予恬不知道他的心情,咬著唇,不好意思的說:「因為小時候爸媽都忙著做生意,我只有小學畢業旅行去過一次遊樂園,所以一直很想再去一次……要是你覺得很幼稚,我不去也沒關係,真的。」
「我不覺得幼稚,」她失望的表情讓唐意楓急忙收拾心中的苦澀,突地貼近她瑩白小耳,小聲的說:「其實妳比我好一點,我從沒去過遊樂園。」
「怎麼可能」星眸微瞠,她壓根不信。
「真的。」他朝她眨眨眼,沒對她說清楚,他是只去過美國的迪士尼樂園,沒去過台灣的遊樂園。
瞧他一臉笑意,路予恬真不知該不該信他,最後,她期盼的又問了次,「真的不勉強?」
「一點也不!」揚起眉,他發動車子,便直接往北部知名的遊樂園開去。
一想到能到遊樂園玩,路予恬方才的心悶暫時消失,欣喜的要求,「等等看見便利商店能不能停一下?」
「沒問題。」才說著,唐意楓便看見一間7-11,方向盤一轉,將車停至路旁,他側過身問:「要買什麼?我跟妳去。」
「呃?」路予恬俏臉微紅,搖手拒絕,「我、我自己去就好了,只是去買礦泉水和一些小零嘴而已……」
她怎麼好意思讓他看見她像小學生一樣挑選著零嘴?那多丟臉呀!
怕他跟來,她動作極快的下了車,速度快得讓唐意楓傻眼。
一直到五分鐘後,路予恬抱著一袋餅乾、糖果出來,臉上揚著像小女孩般滿足的笑容,他才揚起一抹寵愛的笑。
罷了,只要她開心,就算她要繼續逃避,他也願意暫時由著她了……
今天一整天,可以說是唐意楓兩個禮拜來看見路予恬臉上出現笑容次數最多的一天。
她笑,他也跟著笑。
她開心,他也跟著開心。
即便他一點也不喜歡那些將人轉得腦袋發暈的遊樂設施,可為了讓心愛的女人開心,不論他多不喜歡、不論他的胃是否因那噁心的翻攪而陣陣抽疼,他都願意忍耐,只為了她臉上難能可貴的笑。
回到家,他看著副駕駛座上熟睡的人兒,目光柔和的探出手,將垂落她頰上的秀髮往後勾,露出她疲憊卻漾著滿足微笑的小臉。
只是即使她粉嫩的唇微微勾揚,然而清秀雅致的眉卻輕攏著,像是覆著淡淡的哀愁,這樣矛盾的神情,讓唐意楓心口一抽,忍不住想撫平那淺褶,而他也這麼做了。
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他傾過身,不是用他修長的指,而是以唇極輕、極呵護的吻著她眉心,一點一點,像羽毛般輕緩,像是想藉此將她心中莫名的愁全數帶走。
當屬於唐意楓的陽剛清新氣味一靠近,路予恬便醒了,迷濛雙眼一睜,便對上一雙閃著深沉火光的幽亮黑眸。
剎那間,她茫然了,有點搞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而眼前的男人又為何會靠自己這樣近,近到他灼燙的呼吸就像能熾人的焰火,讓她的肌膚瞬間燙紅。
抿著乾燥的唇,她微啞的開口,「我們……」
她本想問他是不是到家了,然而才啟唇,唐意楓便像頭等候已久的飢渴狂獅,吮住她。
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傻了她,讓她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感受他熱燙的唇帶來的震撼,及像觸電一般的酥麻感。
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然而,若上次是像蜻蜓點水般輕柔,那麼這一次就是有如烈風那樣的狂切。
他的唇像塊奶油,又似燒紅的烙鐵,在瞬間融化她的錯愕、躊躇及連日來的心痛難受,讓她忍不住學著他,磨蹭、輕刷過他看似冷硬,卻柔軟得不可思議的唇。
感受到她的回應,唐意楓心中一喜,眸光更熾,再也顧不得是否會嚇著她,大掌欺上她的後腦,烙舌撬開她緊閉的潔齒,霸氣纏繞住她馥甜的香舌。
濃烈的吻像團火球,彷彿能將兩人融為一體般熾狂,直到她無法喘息,幾乎被抽光了胸口中的空氣,直到他無法克制,險些壓抑不住對她的慾望,失控的想在車上佔有她,這吻才終於停歇。
靠在她不停顫動的肩頭,唐意楓努力平息著突然竄揚的慾望。
路予恬以為自己會這麼昏倒在他的熱情之中,可即使如此,她仍是眷戀的探出軟綿的手想環住他繃緊的健背,更加貼近他,然而這時唐意楓的手機卻突然響起,悅耳的鈴聲沒有打破此時浪漫的氛圍,但是下一秒手機主動接通,轉至擴音,突然傳來的女聲才讓路予恬的手僵在半空中,整個人像是大夢初醒。
「喂,喂?楓,有沒有聽見?」
半瞇的星眸驀地瞠大,小臉倏白,她驚惶又羞愧的一把將親暱靠在她身上的男人給推離。
天啊!她做了什麼?
她不曉得那通電話是誰打來的,但直覺認定應該是唐意楓心裡喜歡的那個人。
這讓她感到羞愧,覺得自己很無恥,居然對一個心裡有別人的男人動情,甚至不知羞的勾引他……
「予恬?」他還是嚇到她了?但她明明很熱情的回應不是嗎?
「我……我……」路予恬難過得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抓著包包,微顫的丟下去。「我、我該回去了,今天很謝謝你!」說完,不等唐意楓反應,便動作極快的下了車,往自家方向急奔而去。
「予恬!」唐意楓連忙追下車,卻在跑進她家門前,瞥見一個不該出現在這的人影。
俊眸一冷,他停下腳步,腳跟一旋,往躲在電線桿後的路聖明走去,沉聲斥道:「你還敢來找予恬?」
路聖明被那陰冷的聲音嚇了一跳,轉過身,一見來人是他,轉身就要逃。
「站住!」
威迫力十足的大喝又讓他腳步一頓,當真不敢再往前一步。
吞了吞懼怕的口水,路聖明顫抖的說,「我、我只是來看看我女兒……不是、不是來找她麻煩的……」
早在唐意楓為路予恬還清三千萬的債務時,便同時找過路聖明,要他別再煩她,否則不管他是不是路予恬的父親,他都不會客氣。
「不論你是不是來找麻煩,我說過,不准你靠近予恬身旁十公尺。」俊顏冷若寒霜,狹長的黑眸就像銳利的刀刃,危險的睨著他。
「我……」路聖明欲言又止,但他在看見眼前人愈來愈冷的目光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硬生生的將到嘴邊的話給吞了回去,「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出現……」
「滾!別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這。」他冷聲警告。
垂下雙肩,路聖明抬頭看了眼不遠處亮著燈光的三樓公寓,才黯然的點點頭,轉身離開。
怎麼辦?他為女兒帶來了天大的麻煩,卻不知該如何告訴她,要是真出了什麼事,該怎麼辦才好……
打從懂事開始,路予恬就知道,逃避,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
再說,就算她想躲,唐意楓也由不得她。
他曉得她家住在哪、曉得她工作的地點、曉得該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找到她,更何況,Momo還寄養在他哪。
因此,她只能裝傻,裝作兩人那天的親暱只是個美麗的失誤,將它深埋心底。
「Momo,你說,哥哥是不是也覺得那是個失誤?」看著搖著尾巴不停轉圈圈的Momo,路予恬臉色微黯,輕聲說:「應該是吧?否則……他也不會一個字都沒再提起。」
那吻……對他而言應該不算什麼吧?或許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所以他才會裝作沒事,和平時一樣接送她上下班、和平時一樣聊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她咬著唇,踢著地上的小石子,想故作輕鬆,卻發現一顆心早像團亂了的毛線球,糾成一塊。
她不懂唐意楓究竟將她當成什麼,既然有了喜歡的人,又為何要吻她?是因為……他將她當成了玩樂的對象,或者是他排解寂寞的調劑品?
因為自己付出了真心,所以她明白,不論是哪一個答案,她都無法接受。
「楓,拜託你別這樣好嗎?」
甜甜的懇求讓正打算轉過巷口的路予恬身子一僵,抬頭望去,看見的竟是說要加班的唐意楓,他臉上的傷讓她擔心的很想立刻上前查看,可卻沒有移動腳步,只因他身旁還有一名衣衫不整,手上抱了隻貓的美麗女人。
她緊忙拉住想往前衝的Momo,躲在巷角,星眸偷瞧著那僅穿了一件男用襯衫的標致美女。
那是誰?那張臉好像在哪看過……對了,好像那個琪琪!
雖然對方變瘦許多,但因瘦而更加突出的臉部特徵讓她很確定那個女人就是先前宴會上的女生!
心臟猛地狂跳,她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躲,但看著唐意楓和一個女人在家門外拉扯,她就是無法光明正大的走過去。
「這關係到妳的安危,不是妳說怎樣就能怎樣,現在,進屋去,不要讓我生氣!」唐意楓語氣嚴厲的說。
「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專制?我已經不是四歲的小女孩,我能保護自己!」
「別讓我說第二次。」
女人像是聽出他語氣中的不耐,知道他快要發火,只好乖乖的找出鑰匙開門進屋。
唐意楓這才滿意的坐上車,將車子開至車庫停妥。
而路予恬在看見那女人熟門熟路的翻出藏在窗旁的備份鑰匙開門時,一張小臉便刷地一白,像是不小心看見了不該看的畫面,腳步踉蹌的轉身,快步奔離。
一個女人,唐意楓的家裡居然還住了一個女人!
她以為他是一個人住,沒想到……依那女人對他家熟悉的模樣來看,她就是他心底的那個女人吧……
淚水不知何時滑落,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連路都看不清,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
離開,她得盡快離開這裡!
「汪!汪汪汪~」被扔下的Momo困惑的看了看自己住了好幾個月的住處,又看向路予恬離開的背影,不曉得該不該跟上,只能待在原地,不停的叫。
牠的叫聲讓由車庫走出的唐意楓擰起眉,循著那吠個不停的狗叫聲走去,當他看見那聲音竟是出自Momo,而牠獨自坐在街上,身上綁著路予恬為牠買的散步繩,繩子另一端卻沒人牽著時,胸口驀地一抽,有股不祥的預感竄上心頭。
「Momo,你怎麼會在外面,姊姊呢?姊姊不是帶你去散步?」
Momo當然聽不懂人話,只是歪著頭,興奮的看著他,又吠了兩聲。
唐意楓不停梭巡四周,怎麼也找不到路予恬的身影,這讓他更加緊張,連忙將Momo給綁好,便開著車往路予恬家的方向一路尋去。
第10章
等路予恬走回租賃的公寓,身上早已狼狽不堪,不僅手肘上有撞到牆面時劃過的擦傷,膝蓋上也有因絆到石頭摔倒在地而出現的挫傷。然而這些傷,全比不上她心底破了的大洞,那洞口,像是正 流著鮮血,痛得她難以忍受。恍惚的來到鍛造的鐵門前,她顫著手,拿出鑰匙開門,現在的她只想快點躲回屬於她的小空間,好好療傷。
沉浸在哀傷中的路予恬沒發現身後突然閃出兩道人影,直到他們在她要進屋之前一把摀住她的嘴,將她帶進陰暗處時,才猛地回神。
「唔唔唔!」
睜著大眼,路予恬驚惶的拿起包包不停亂揮,想將抓著她的男人打跑。
「幹!安靜點!小心老子強姦妳!」
粗俗的警告嚇得她一僵,不敢再妄動,就這麼讓他們架著來到陰暗處一輛已熄火的貨車前。
「老大,人帶來了。」
貨車上,緩緩走下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男人,路予恬一見那人,星眸驀地張大,用不知打哪來的力氣掙開摀著她嘴的男人。
「是你」她既驚訝又害怕,雙手環胸,不停往後退去,「你、你想幹麼?我早就把錢還清了不是嗎?」
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眼前這像蟲子一樣讓人作嘔的男人,沒想到他不僅又出現在她面前,還讓人將她給抓來。
陳昆,她的債主,讓她連睡覺都不得安穩的恐怖男人。
陳昆一聽,突然大笑,回過頭,從貨車裡拖出一個傷痕累累的男子。
「爸」看見被打得渾身是傷的男人竟是父親,路予恬臉一白,驚叫出聲,連忙奔至他身旁查看,「爸!爸!你還好嗎?爸—」
聽見女兒的聲音,路聖明緩緩睜開腫脹的雙眼,虛弱的說:「予恬,爸爸對不起妳……」
光是這句道歉,她便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難過的大叫,「爸,你又去賭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過份!難道你真要看我被賣掉才甘願是嗎」
淚水嘩啦啦的落下,看著父親身上的傷,她既心痛又心寒。
「對不起……對不起予恬,是爸爸對不起妳……咳咳!」路聖明只能不停的道歉,因為他實在沒臉面對唯一的女兒。
「夠了沒?我找妳來,可不是為了讓你們父女倆敘舊。」吐掉口中的檳榔汁,陳昆不耐煩的喝道。
用手背抹去淚,路予恬站起身,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多少錢?這次又欠了多少錢?我不是說過,要錢,就不准對我爸動手,你們忘了嗎?」
「哈哈哈!」她毫不猶豫、一肩擔下的模樣讓陳昆大笑出聲,一腳踹向倒臥在地的路聖明。
「你做什麼」路予恬連忙抱住痛得發抖的父親,憤怒的瞪著他。
「沒什麼,只是懲罰這死老頭騙了我!」陳昆哼了聲,「這老頭說這筆債他自己會還,要我們別來煩妳,還說妳為了還上次那筆債務,早就沒錢了,我操!」
他爆出一句粗話,目光淫穢的打量著她,「老子早查出妳這女人釣了個凱子,連三千萬這樣的大數目妳都拿得到,區區的五百萬怎麼可能還不起,這老頭還想騙我,老子沒將他揍死,已經算很給妳面子了!」
「五、五百萬?」路予恬聽見這個數字,頓時腦袋一昏,險些站不住腳。
「陳昆……」路聖明想爬起身,無奈傷得太重,只能趴在地上,惱怒的瞪著他,「我明明才欠你八十萬,不過才一個多月,你居然……咳、咳!居然翻了好幾倍……你這個沒人性的吸血鬼!」
「你說什麼屁話!」陳昆抬起腳就想踹下,可他看到路予恬這棵搖錢樹擋在他身前,只能忿忿的收回腳。
「你當欠的錢不用利息呀?老傢伙!要不是看你是我們賭場的常客,利息還會再高,你應該要感恩了。」他獰笑一聲,一副自己很好心的模樣。
面對陳昆那副施恩的嘴臉,路聖明是氣得要命,偏偏又無可奈何。
路予恬也一樣,要是她拿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流氓有法子,也不會連手機都不敢辦,就怕被他們給找到,強迫她去賣身還債。
這會人都找到眼前來了,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冷然的說:「好,我還,規矩就和以前一樣,一個月還你們—」
「停!」陳昆舉起手打斷她的話,「妳既然有辦法一次還清三千萬,這五百萬應該也不難,我就給妳三天的時間。」
「三天……怎麼可能!」路予恬臉色一白,「我沒那麼多錢……」
「妳沒有,不代表妳凱子沒有。」他笑得十分淫邪,不停打量她嬌小卻十分有看頭的身材。
他的眼神讓路予恬一陣噁心,不由自主的又往後退了幾步,「沒有什麼凱子,那筆錢是我借來的,我沒辦法一口氣將錢還清,算我拜託你們,錢我一定會還,但三天真的不可能。」
「老子說三天就是三天!」一聽沒錢,陳昆立刻拉下臉,「妳當我陳昆是什麼人?想騙我?三千萬要這麼好借,妳爸也用不著欠我這高利貸的錢!」
「我沒騙你,我是真的沒錢—」
「幹!」他大罵一聲,拿出手機朝她走去,「打電話!打給那個凱子,我就不信他不幫妳,要是他真的不給,那好!老子也沒那美國時間等妳慢慢還錢,從明天起妳就去酒店上班,依妳這臉蛋和身材,一個晚上少說也能賺個幾萬塊!」
路予恬的唇瓣已被她自己咬得發白,抓著肩上的包包猛力搖頭,「我不會打的,我說過這錢我會還,請你們不要這樣咄咄逼人。」
「沒錢就去當小姐!」陳昆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手一揚,身後兩名小弟馬上衝上前要將她抓住。
路予恬早有警惕,他們一動作,她拔腿就跑,可動作還是沒他們快,才跑沒兩步就被抓住。
「你們放開我!快放開!」
「放開我女兒!算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女兒……」
她不停的掙扎,手腳亂揮亂踹,加上躺在地上的路聖明死拉著要帶走路予恬的其中一人,讓陳昆不耐地上前,先是一腳將死纏爛打的路聖明給踹昏,又反手打了路予恬幾巴掌。
「不要吵!媽的!父女倆一樣麻煩!」
路予恬被他重重的力道打得頭暈目眩,嘴角也沁出血絲,卻仍然想反抗,「放開我……我不要……」
「不要就打電話,」陳昆將手機拿到她眼前,緊掐她下巴,「只要一通電話,我就放了你們父女,不然……妳今晚就給我乖乖去坐 !」
看著手機,路予恬渙散的雙眸閃過一陣痛楚。
咬著唇,她瞥開頭,「我不打,但我也不去酒店,請你放過我們……」
「幹!不打就別囉唆!」
他揮手又是一巴掌,這一掌力道極大,不僅將路予恬的頭給打偏,甚至連她的神志也一併打飛。「帶走!」
「不要……」用僅剩的一絲意識,路予恬無力反抗,只能哀求著,虛弱的任他們擺佈,將她拖上車。
當唐意楓聽到爭吵聲而找到這裡時,剛好看見她被帶上車,他鐵青著臉,才剛下車,連車都來不及熄火便急忙向前衝去,「予恬!」
陳昆等人一聽,知道被人發現了,低罵幾句髒話便急忙想開車逃逸。
見狀,唐意楓衝至車前,隻身擋著車,冷聲大喝,「停車!」
「幹!別管他!撞過去!」陳昆算準他會離開,於是要開車的手下踩足油門,全力衝刺。
可他卻猜錯了,眼看就要撞上那突然出現的男人,對方卻依舊動也不動,直挺挺的擋在路中央,讓陳昆不由得緊張起來。
「老大,要不要停呀?」小弟害怕的問。
「操!停什麼停!給老子衝!」心一橫,陳昆想反正這附近也沒監視器,就算真撞了人也沒證據。
車子因速度過快而劇烈搖晃,讓原本陷入昏迷的路予恬短暫回神,迷迷糊糊的看向前方,可面前的景象卻把她的神志全數喚回,因為她看見擋在車前的男人。
臉色一白,下一秒,她便以不知打哪來的力氣猛地勒住開車小弟的脖子,驚駭的大叫出聲。
「不要—」
「不要……不要……意楓快走!快走……不要—」
驚慌的尖叫劃破寧靜的夜晚,讓剛去裝水回來的唐意楓心一抽,連忙衝至病床旁,安撫作著惡夢的人兒,「予恬!予恬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我在這……乖,沒事了。」
路予恬嚇出一身冷汗,陡睜開的無神雙眸緩緩注入一絲清明,當她對上唐意楓憔悴擔憂的側顏時,不甚確定的沙啞輕喚,「意……楓?」
不停撫著她頭髮安撫的唐意楓渾身一僵,極慢的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昏迷近一個月,此時終於睜開雙眼的女人,「予恬?」
「你……有沒有……受傷?」
她的聲音像是被礫石磨過般沙啞,卻讓唐意楓倏地紅了眼眶,不停猛按緊急呼救鈴。
不一會,醫生和護士便快速到來,還推來了急救用的推車。
「發生什麼事了?病人……」在看見昏迷一個月的病人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時,醫生也嚇了一跳,好一會才有辦法將話說完,「……醒了。」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檢查,在確定路予恬並沒有異常後,醫護人員才鬆了口氣,退出病房。
也是一直到這時,她才有辦法繼續說話,她拉著坐在身旁的唐意楓,用微啞的嗓音重複又問:「你……你有沒有受傷?」
「傻瓜!」這一問,立刻將唐意楓眼角的淚給逼出,他輕柔的擁著她,不讓她看見落下的淚,只用和她一樣嘶啞的聲調說:「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受傷的是妳,妳因為車禍,整整昏迷了一個月……」
這傻女人,一條命險些都要送掉了,還擔心他有沒有受傷,她怎會這麼傻……傻得讓人對她又愛又氣,卻又心疼得不得了。
「一個月?」路予恬愣住。她知道自己身上纏了不少繃帶,雙腿甚至還打上了石膏,卻不知道自己竟昏迷了這麼長的時間,「我……我傷得這麼重嗎?」
發現她似乎不懂自己為何會受傷,那訝異的神情,讓唐意楓壓抑整整一個月的氣憤、心疼全數傾出,惱怒的大罵,「妳這笨蛋!為什麼做出這麼危險的行為」
路予恬被他突來的怒氣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加上才剛清醒,腦袋瓜還很混亂,壓根不懂他指的危險行為是什麼,只是一臉不解的看著他,「我怎麼了嗎?」
「妳—」居然忘了?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故,這女人居然忘了
唐意楓真不知該哭還該笑,末了,只能輕輕握著她的手,啞聲述說:「妳忘了?那天晚上……」
那晚,他為了攔下帶走她的貨車,用身體擋在路中央,他不是送死,而是打算在車子衝來的剎那閃身,抓住車窗爬進車裡救人,他當然知道這很危險,可他不曉得他以為陷入昏迷的小女人會突然清醒,還一把勒住駕駛,那人嚇了一跳,方向盤一鬆,整輛車就這樣向一旁的圍牆衝撞而去。
當救護車救出被夾在車身中的她時,她渾身是血,身上多處骨折,最嚴重的,則是她的腦袋重重撞上車身時造成的顱內出血。
那時她差點就救不活了,這一個月來他也心驚膽戰的日夜守在病床旁,就怕狀況仍然不樂觀的她突然就……
講到這裡,他眼眶泛紅,霍地抬起頭,惱怒的命令,「不准妳再這麼做!妳曉不曉得妳差點就沒命了」
原來他在氣這件事呀……路予恬一臉了然,「可我要不這麼做,沒命的可能就是你了。」
想像他被撞飛的畫面,她臉色又是一白,身子忍不住顫抖。
她不後悔自己這麼做,一點也不。
「妳……」所以他才說她傻,傻得讓他的心總是牽掛著她。
「算了,還好妳沒事,還好……」輕擁著她,他傾身,薄唇吻上她平滑的額、挺俏的鼻,然而就在他才碰上那乾燥卻依舊柔軟的唇瓣時,她卻驀地擋住他的唇。
路予恬顫著聲說:「不可以……」
他皺起眉。「為什麼?」
難道在經歷過這樣的生死關頭後,她還是不願意接受他?
「我……」咬著唇,她只是一味的搖頭,不說話。
「予恬,告訴我,為什麼?」他知道她對他有感情,卻不知她為何到此時還要逃避,將他擋在心房之外。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路予恬心一緊。
她不能繼續再放任自己當隻鴕鳥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決定和他將話給說清,「我看見了,看見你接你女朋友回去……」
「女朋友?」唐意楓眉心擰得更緊。什麼女朋友,她究竟看見什麼了?「予恬,我說過我沒有女朋友,妳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路予恬搖搖頭,面色如雪,「我沒誤會,那一晚……我親眼看見你帶一個女人回家,而她還很清楚你家的備份鑰匙藏在哪,這不就代表……那女人就是你心底的那個人?是你的女朋友?」
「女人?」他困惑的皺起眉,好半晌才意識到她所說的那一晚,是她將Momo扔在他家巷口的那一晚。
「那個人就是你失蹤的女友樂安琪吧?」忍著心房的痛楚,她閉上眼,「既然你已有了喜歡的人,甚至還住在一起,那麼就不該對我這麼好,也不該對我做出那樣親密的行為,你這麼做……會讓我很難過,我不是你消磨時間的玩樂對象,所以……算我求你,不要再對我好,離我遠一點……可以嗎?」
聽完她的話,唐意楓簡直啞口無言,總算明白自己為何會被她拒於千里之外,只是他沒想到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
「妳……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誤會?」他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這小女人怎麼會到現在還搞不清楚佔據他心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不是別人,就是她這小傻蛋?
咬著唇,她難過的睜開眼,「我親眼看見的,怎麼會是誤會?」
看著她神傷落寞的神情,唐意楓真的很想笑,也真的笑出聲,他擁著她,不停大笑,「哈哈哈……」
「你笑什麼?」她已經這麼傷心了,他還要笑太過分了!路予恬想掙開他,可身子卻虛弱的使不上力,只能紅著眼眶,難過的看著他。
唐意楓笑了好久,久到路予恬忍不住落下淚水,他才不捨的吻去她的淚水,柔聲說:「傻瓜,我心裡的那個人,一直是妳!我以為妳總會明白我對妳的心意,沒想到妳竟然會產生這樣的誤會……」他無奈的搖搖頭,繼續說:「聽清楚了,妳看到的那個女人,樂安琪,不是什麼女朋友,而是我妹妹。」
聞言,路予恬瞠大眼,驀地止住了淚。
「妹、妹妹」他什麼時候有個妹妹的?但他也沒說過他沒有妹妹……「可是你們的姓……」
「她小時候被綁架過,我的父母怕她再因唐家千金的身分而受傷,才讓她從母姓。」拭去她還懸在眼眶的淚,唐意楓握住她的手,深情告白。「予恬,我唐意楓活到三十歲,只愛過妳一個女人,絕不是將妳當成玩樂的對象,我對妳,是絕對的真情真意,懂嗎?」
路予恬只覺得腦中轟地一聲,蒼白無色的小臉瞬間佈滿紅雲,心跳如鼓,快得都要懷疑自己會因承受不住而昏厥,過了好久,真的好久,她才有辦法抬起雙眸,對上唐意楓盈滿真誠及深情的黑眸。
「我、我……」噢!她好蠢,自己一個人在那傷心難過,問都沒問,結果到現在才發現讓她傷心的對象居然是他妹妹
誰來告訴她,她為什麼會這麼蠢……
凝視著她嬌羞的小臉,唐意楓心蕩神馳,小心避開她的傷處,輕擁著她,沙啞的問:「現在,我可以吻妳了嗎?」
一聽,路予恬小臉更紅,羞得不知該如何回答。
「不說話?」手指輕刷她柔嫩的臉龐,他傾身,壞心眼的在她耳畔說:「不說話,我就當妳是默認了,嗯?」
邊說,他的唇也不安分的貼上她精緻的小耳,細細輕吻著。
他的動作讓路予恬渾身一震,像是被電流通過般的酥麻倏地竄遍全身。
「意、意楓……」她羞澀的推著他的胸膛,視線不安的頻往房門飄去,「別這樣,這裡是醫院……」
要是突然有人衝進來,那多尷尬呀?
可唐意楓好不容易才解開她的心結,能肆無忌憚的擁抱她、親吻她,這個大好機會他怎麼可能會放過?於是手一揚,拉過身後的布簾就道:「這樣就看不見了。」接著,直接堵住那殺風景的小嘴。
「唔……」路予恬還想抗議,然而他的吻太濃太深,不一會便侵佔她所有感官,讓她迷迷濛濛的癱在他懷中,無法反抗,只能順從自己對他的渴望,緊攬著他的頸項,生澀回應著……
一個月後,路予恬終於拆了雙腿上的石膏,平安健康的出院。
為了慶祝她出院,唐意楓說要送她一份大禮,在辦妥出院手續後,他便帶著她前往市區。
一路上,路予恬滿心期待,一臉好奇的看著他,「到底是什麼?還不能說嗎?」
「有點耐心,就快到了。」唐意楓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對她忍不住好奇的模樣感到十分可愛。
他這一說,路予恬只好嘟著嘴,硬是壓下雀躍的心情,耐心等待。
「別一副我欺侮妳的模樣,今天妳出院,笑一個?」唐意楓挑起眉,側眸看著她那噘得像是能吊起三斤豬肉的粉嫩小嘴。
她臉一紅,嬌嗔的斜睨他,唇邊卻聽話的露出一抹淺笑,「我只是太興奮了,忍不住想趕快知道而已。」
「不用急,這不是到了?」他輕笑出聲,將車轉過巷口,停妥後,才拿出她的枴杖,扶她下車,「小心,別著急。」
她腿上的石膏雖已拆除,但骨頭還是十分脆弱,走路得配合枴杖,不能太過勉強。
看著眼前的義大利麵餐館,路予恬眸光泛柔,粉唇彎得像上弦月。
她沒想到自己不過才帶這個男人來過一次,他便記了起來,這讓她感到很窩心,一顆心被烘得暖洋洋。
「走吧。」他小心翼翼的扶著她,陪著她走進餐館。
若不是因為她需要復健,他才捨不得看她累得汗水直流,早將她攬腰抱起,直接走進店內了。
門一開,掛在牆上的風鈴便發出一串清亮的聲響。
「抱歉,我們還沒正式營業,正式營業要等到十五號。」正在拖地清潔的男人頭也不回的說。
看著那蒼老卻再熟悉不過的背影,路予恬臉上的笑容一僵,整個人呆在原地。
男人沒聽見大門再次開啟的聲音,於是轉身又說了一次,「很抱歉,我們要等到……」看見眼前的兩人,他的雙眼頓時瞠大,好半天才啞聲喚,「予恬……」
見到父親的臉,路予恬眼眶瞬間泛紅,「爸……你怎麼會在這?」
「我……」面對女兒,路聖明羞愧得差點抬不起頭,一張老臉也漲得通紅,只能看向一旁的唐意楓。
噙著淚水,路予恬不解的看向將她帶來這裡的男人,「這是怎麼回事?」
唐意楓先扶著她坐下,才溫柔的對她解釋。「這就是我送給妳的大禮,這間餐館我買下了,現在的老闆是妳,至於妳父親……」他看了眼路聖明才說:「我聘請他來當大廚。」
路予恬摀著嘴,淚水傾瀉,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對她太好、太好了,好到無法用言語形容,只能落下感激的淚水。
她在醫院昏迷的那一個月,他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將陳昆等人以綁架、殺人未遂的名目送進大牢,還將她爸爸欠下的八十萬債務還清,現在又……又為了她買下對她而言意義重大的餐館……
她真的……真的不曉得自己上輩子積了多少的德,這輩子才能遇上這麼個如此愛她的男人。
「哭什麼?」一看到她哭,唐意楓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心一擰,急忙擁住她,「我送妳這份禮可不是為了看妳難過,別哭了……」
可路予恬的淚卻落得更兇,讓唐意楓一臉無措,只能看向傻站在一旁的路聖明,希望他說些話。
「予恬……」路聖明一臉慚愧的走上前,眼中也有淚,只是一直強忍著不落下,「是爸爸對不起妳,這些年來讓妳受苦了,爸向妳保證,這一次我一定能戒賭。」他懷念的環顧著因一時鬼迷心竅而賣掉的小餐館,哽咽的說:「能夠再次回到這裡,爸爸很珍惜,請妳相信我,我一定會振作起來,不再讓妳擔心……」
父親的保證早已不值錢,因為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毀約,可是路予恬知道這一回他是真心的懺悔,因為她看到那因賭博及酒精變得渾濁晦暗的眼神不見了,而是閃著誠懇及她再熟悉不過的溫柔目光。
她不曉得爸爸為何突然痛改前非,但她曉得這一切一定和身旁的男人有關。
回程的路上,路予恬終於止住淚水,到家後,她抬起哭得紅腫的眼睛,凝望身邊的男人,沙啞的說:「謝謝你……意楓,真的,很謝謝你!」說著,她又哭了,還不停和他道謝。
見狀,唐意楓嘆了口氣,心疼的抹去她的淚,「謝什麼?我不要妳的道謝,只求妳別再哭了,妳這模樣要是讓人給看見,肯定會害我被誤會成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路予恬一聽,總算破涕為笑,又笑又哭的嗔了他一眼。
「瞧!笑一笑多好,要是早知道送妳這份大禮會惹來妳好幾公升的眼淚,我寧可不送。」他鬆了口氣,親暱的 了 她哭紅的俏鼻。
他的動作讓路予恬臉一紅,她輕聲說:「其實你不需要這麼做,我欠你的……早已還不清,現在你又買下餐館,我……」
她話還沒說完,張闔的小嘴便讓唐意楓給吻上,久久才喘息著放開她,他不高興的說:「別和我提錢,我曾說過,無論妳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來找我,之前我不過是暗戀妳就已對妳死心塌地了,現在成了妳的未婚夫,我的更是妳的,就算妳要買下十間餐館,我吭都不會吭一聲,懂嗎?」
聽完他的話,路予恬沒半點感動,反而是瞠目結舌兼臉紅心跳的瞪著他,「未、未、未婚夫?」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她訂婚了嗎?為什麼她不知道?
「沒錯!我可愛的未婚妻。」他又親了親她的唇,然後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笑道,「妳親口答應要嫁給我,可別想賴。」
「不是……你……我……」心跳不斷加速,讓她連話都說不清,在不斷的吸氣吐氣之後,路予恬才終於將話問出口,「我、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嫁你的?」
求婚這麼重要的事,她怎麼可能會忘記?不可能呀!
只見唐意楓臉上的笑容一僵,光彩的俊眸一黯,像極驀地被抽光空氣的氣球,頹喪反問:「妳忘了?」
「我、我……」他的表情,彷彿她對他始亂終棄一樣,路予恬心一慌,拚命轉著腦袋瓜子,可仍是怎麼也沒印象,正當她要坦言說她真的忘了時,眼眸一瞟,竟看見他委屈得瞬間泛紅的眼眶,嚇得連忙大喊,「沒有!我沒忘!」
「真的?」失色的俊眸再次覆上點點光彩,灰暗的神情像瞬間被注入生命般耀眼。揚起笑,唐意楓緊緊擁著她,在她耳旁低喃,「予恬,我一定會給妳一個溫馨又感人的婚禮,婚期就訂在下個月十五號,這個月妳會非常忙碌,所以……」
「等等!十五號」這麼快?
「沒錯,十五號,妳答應的。」
「呃?」他又哀怨下來的眼神讓路予恬無法抗議,最後只能將到嘴的詢問吞下,吶吶的說:「是、是嘛……」
「予恬,」好不容易拐到嬌妻,唐意楓可沒傻到讓她繼續追問下去,眼眸悄悄閃過一抹狡獪,他捧著她的臉,深情的說:「我愛妳。」
路予恬這下更是什麼話都問不出口了,只能羞紅著臉,小聲回應,「我也、也很愛你……」
說完,一張小臉早已燙得像是能拿來熨衣服,她摀著臉就要躲進他懷中,可唐意楓卻不准,而是再也克制不住對她的濃濃愛戀,深深吻住她……
最後,被吻得七葷八素的路予恬還是不知,她究竟是在何時何地答應過心愛男人求婚的。
這樁懸案直到他們結完婚,在新婚夜的那晚,她親愛的丈夫才賊兮兮的向她坦承,那場她完全沒印象的浪漫求婚宴,是在他的夢裡,在夢裡,她不止一次答應要嫁他,甚至還答應要為他生下一對可愛的子女……
尾 聲
「恭喜妳開店,大嫂!」
忙得不可開交的路予恬轉過身,在看見一臉甜笑的樂安琪和她的男朋友時,也展開了笑容,「安琪,妳怎麼有空來?你們不是正忙著籌備訂婚宴嗎?」
「再怎麼忙也得來參加大嫂餐廳的開幕典禮呀!」樂安琪笑盈盈的挽住她的手臂,一雙杏眸不停東張西望,「哥呢?怎麼沒看見人?」
「喔,他在廚房,小鳳請他幫忙將煮好的熱紅茶搬出來,現在應該正忙著。」
樂安琪一聽,連忙朝一進門便像大老爺般坐在椅子上蹺腳嗑瓜子的男友說:「浚,你也去幫哥哥的忙好不好?」
既然未來的老婆都開口了,韓浚謙就算不願意,也只能撇撇嘴,站起身,往廚房走去。
等男友一進去,樂安琪又問:「大嫂,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忙著包裝的路予恬想了想,索性將手上的包裝工作交給她,「妳來幫我包裝好了,我進去看看餅乾烤好了沒。」
「沒問題。」
抹抹手,正當路予恬要將圍裙交給小姑時,廚房卻突然傳出高小鳳的尖叫聲及兩個男人的怒吼。
這讓路予恬及樂安琪面面相覷,心裡同時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
「該不會……」樂安琪嚥了口口水,覺得頭好痛。
路予恬則擰起秀眉,搖著頭,「意楓都答應你們結婚了,應該不會吧……」
「對呀!他們就算看彼此不順眼,應該也不會在今天這種日子打起來吧?」她就是看準哥哥不會搞砸大嫂餐廳的開幕典禮,才叫韓浚謙進廚房幫忙的。
「我也是這麼想……」不過說真的,她很懷疑。
自從和唐意楓結婚之後,習慣忙碌生活的她,實在不能習慣在家裡當貴婦、成天無所事事的生活,所以想回之前的手工餅乾店去上班。
可婚後疼她疼得更離譜的唐意楓當然不會肯,不過在她日夜撒嬌兼懇求的攻勢下,他總算答應了,但不是答應讓她回去上班,而是直接買下這間店,讓她當老闆,甚至還付了高薪讓她的好友高小鳳來幫她,對這麼一個疼她疼得無微不至的老公,她實在沒有任何怨言,唯一讓她無奈的,大概就是他和小姑的男友韓浚謙之間的水火不容吧。
她一開始還以為她的親親老公有嚴重的戀妹情結,後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這樣,他只是很單純的看韓浚謙不順眼而已,因此只要兩個人湊在一塊,絕對是以打架收場,但自從他們結婚後,這情況應該已經收斂許多了才是呀……
「快!打死他!把他給打掛!」
聽見高小鳳再次傳來的尖喊,兩人臉色一變,直接衝向廚房。
「老公!快住……手……」
「浚!不要再……打了……」
兩個女人同時出聲制止,但當她們看清他們正在「打」什麼時,卻也同時傻了眼。
站在椅子上不停亂跳的高小鳳怒氣沖沖的喊,「怎麼可以不打快點把牠打死!天啊~好噁心,我要昏倒了!」
原來……廚房裡打得正激烈的兩個男人根本不是在打架,而是在打—
老鼠
看著那隻又大又肥的老鼠直直往她們衝來,兩人嚇得花容失色,拔腿便往自家男人跑去。
「啊~」兩人異口同聲的尖叫起來。
而唐意楓和韓浚謙也非常神準的抱起心愛的女人,讓她們站到椅子上,「乖乖站好,別摔倒了。」
這會兒不只是高小鳳,就連樂安琪和路予恬也都加入了吶喊助陣的陣容,不停尖喊,「快把牠趕出去—」
*想知道樂安琪與韓浚謙的戀愛過程嗎?請見米恩甜檸檬系列《祕書的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