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336
相公有問題之三《閻羅欠定性》
出版日期
2010/06/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他生性逍遙、浪蕩不羈,臉上總是掛著笑,
對於女人,他總是寵愛有加,因為他認為女人就是生來疼的,
直到遇見她,他再也笑不出來、疼不起來!
這個女人,千金大小姐不做,硬是跟著他不放,說要報恩當小婢,
嘖,他不過是隨手送上一朵花當藥引,怎知會沾上這個麥芽糖!
他特意走小路、露宿荒山野嶺;到了城裡住青樓、喝花酒,
對她毒舌冷語,卻依舊甩不開她,反而為自己惹來不少麻煩——
誰教她美得不像話,簡直是考驗所有男人的定性,
害他左打蒼蠅、右趕狼群,甚至卸了縣令寶貝兒子的臂膀,
她讓他對其他女人再無興趣,還習慣了一回頭就會看見她的身影,
他厭惡這樣的自己,決定告訴她實情——
她爹其實是他毒死的!他就是江湖中人人聞之色變的「毒閻羅」!
如他所願,麥芽糖走了,他終於可以恢復清靜愜意的生活,
只是,他發覺自己竟養成了不時回頭的習慣……
米恩,住家:台灣北部的某座烏龜山。
興趣:看書、睡覺、逛網購、閒時做做手工皂和甜點。米恩的興趣很廣泛滴,有些是三分鐘熱度,有些則是歷久不衰,尤其是逛網購這件事,可說是愈戰愈勇,永遠不嫌累。
夢想:讓我能擁有一天沒人吵、沒人管的自由時間吧!(自從有了米小寶和米二寶後,這件再尋常不過的事簡直就是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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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暖花開,粉蝶漫舞,天空藍得不見一絲白雲,赤陽豔光四射,熾熱的光芒毫不留情的照在周紫芯瑩白如雪的面頰上。
她抬起柔若無骨的小手拂去額上滑落的香汗,一手緊抓包袱,吃力的走著崎嶇不平的山路。
前陣子下大雨,那雙纖細蓮足下的繡花鞋,被一層又一層乾涸的黃泥覆蓋,早看不清鞋面上頭繡得精緻的荷花。
不僅如此,她梳得精巧、柔順如緞的及腰長髮,也因連日大雨而糾結、凌亂,飄然搖曳的淡紫色紗裙下襬濺上大小不一的黃泥污漬,繁城第一首富的千金周紫芯,此刻看來是那樣的狼狽及落魄。
即便如此,她的美麗仍不受這種種因素影響而失色,依舊美得扣人心弦,氣質高雅出塵。
雪凝的肌膚、粉嫩如花般誘人的小巧紅唇,巴掌大小的瓜子臉上鑲嵌著一雙寶石般璀璨的美眸,那靈動雙瞳覆在如羽扇般密長的黑睫下,堅定且固執的直盯著前方。
日陽逐漸攀升,停在正上方,有如火球般毫無保留的散發著它的熱力,將她身上的汗水蒸發入空氣中。
慢慢的,她堅定的步伐變得緩慢,一不小心絆了石塊,她身形踉蹌,隨即又勉強的穩住,雪白雙頰愈來愈紅,那雙堅定的眼瞳,亦無法控制的益漸恍惚。
好幾次,她的手都快要抓不住肩上的包袱;好幾次,她腳下的虛浮都快讓她跪倒在地;好幾次,她的視線都快對不準前頭忽遠忽近、忽明忽暗的昂藏身影⋯⋯
「唔!」
聽著後頭傳來的悶哼聲,楚天凜暗嘆口氣,抿著唇,腳跟一旋,轉進一旁有樹蔭遮蔽的林子裡。他挑了塊大石坐下,狹長俊眸不著痕跡的瞥了那抹由泥地上爬起,正緩步朝他走來的纖細身影。
看著她膝前衣料滲出點點殷紅,那雙濃淡適中的眉峰微擰,卻沒多作反應,只是探手由包袱裡拿出方才在路上摘取的鮮果,往衣上擦了擦就啃食起來。
周紫芯見他似乎打算在此休息,暗自鬆了口氣,也由包袱裡拿出她僅剩的半顆乾硬的饅頭,緩緩的啃咬著。
微風吹拂,涼爽的風吹散了她體內的燥熱,也吹散她腦中的昏沉,讓她的意識再次清明。
她抓著肩上的包袱不肯放,美眸恢愎之前的堅定,緊緊盯著楚天凜的一舉一動,就連位子都不肯挑得離他太遠,而是坐在一塊明明不舒適,卻僅離他五步之距的凹凸石塊坐下。
這般屏氣凝神,連稍微瞇上眼休息都不敢,就是怕他會突然起身離去。
周紫芯緊迫盯人的視線和他們之間沉默的氣氛,對兩人而言並不陌生,畢竟這樣的相處模式幾乎天天上演,且已維持近半個多月。
此時,楚天凜將雙腿擱在石塊上交叉著,環著雙臂,視周紫芯為無物的閉上雙眼,倚在樹幹旁兀自休息。
但周紫芯卻不敢休息,依然睜著眼,目光湛然的盯著他。
半個時辰過去了,風兒清涼,吹動他垂在胸前的烏髮。
又半個時辰過去,頂上的日陽慢慢西斜,金光透過樹縫,照在她漸漸感到冷的身子上,帶來一絲暖意。
時間慢慢流逝,周紫芯的眼皮也在這樣柔暖的午后感到沉重。
美眸又瞟了眼那張俊容上緊閉的雙眸後,她才安心的閉上。
她只瞇一會兒,真的,只要一會兒就好⋯⋯
幾乎是在聽見那勻稱細微的呼吸聲,楚天凜俊逸的雙眸便倏地睜開。
看著她沐浴在金陽下的清麗臉龐,他沒趁她熟睡時離開,而是靜靜的凝著她。
打出生至今,他還未見過像周紫芯這樣固執、不死心的女人。
半個月前,他收到同門但不同師父,卻硬是被他喚為師弟的厲天行一封飛鴿傳書,遠從蟠龍山盡速趕到繁城,卻意外被捲進周府的財產糾葛中,還在無意間幫周紫芯報了父仇,救回她一條命。
他楚天凜可是大名鼎鼎的「毒閻羅」,從來只殺人不救人,而這輩子就救過這麼一次⋯⋯不!該說是「半次」,竟就讓對方給纏上了,且這女人的固執與纏功遠遠讓他始料未及,怎麼甩也甩不掉。
那日,他奉上由蟠龍山取來的「奇鳳花」給厲天行當藥引之後,便獨自到繁城各處玩樂去,十日過後,他再上周府,和厲天行及他未來的弟媳拜別,誰知離開不到一個時辰,周紫芯便風塵僕僕的趕來,說什麼他是為她報了家仇的大恩人,她願為奴為婢侍奉他,以報大恩。
當下,他整個人傻眼,要她別開玩笑,說明他不過是摘了朵花給厲天行當藥引,壓根不是什麼勞什子的救命恩人,要她回去找厲天行,豈料,周紫芯像是沒聽見似的硬是要跟著他上路,不論他一路上如何好聲相勸、或是拉下臉怒斥她,他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甩也甩不掉。
不僅如此,周紫芯那張絕色容顏還常為他惹來許多麻煩,他很想硬下心腸不理卻做不到,他天生對女人就多一份憐惜,無法視而不見,只能暗暗出手為她解決麻煩。
他自由慣了,性子逍遙放蕩,想去哪兒就上哪兒,一個人多輕鬆呀!何必多個女人綁手綁腳?再說,他流連的地方也不是尋常女子能去的⋯⋯
總之,他不會收留她。
俊眸又瞥向她沉睡的嬌顏。他不是沒想過偷跑,只是這裡荒山野嶺,白日怕山賊出沒、夜晚野獸橫行,周紫芯一個弱女子根本無法出山,更遑論是回繁城了。
因此就算他想甩開她,也只能挨到下一個城鎮。
望了望天色,他刻意咳個幾聲。
他一出聲,周紫芯瞬間便清醒,拉過滑落的包袱,再度緊盯著他。
楚天凜舒展筋骨,站起身拂了拂微皺的衣袍,拎起包袱,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上路。
一旁的周紫芯見他一邁步,她也跟著起身小跑步跟上,和前幾日一樣,和他維持著一定的距離,緊緊跟隨著他。
 
「明日下山有個城鎮,我會雇輛馬車讓妳回繁城。」以枯枝翻動燒紅的柴木,楚天凜淡淡的朝坐在不遠處的周紫芯說道。
她沒說話,只是盯著竄揚的火舌,抿緊粉唇。
「不答話,我便當妳默許。」其實就算她答話,這結果也是不變,他只是意思意思有「參考」過她的意願罷了。
聽他這麼說,周紫芯才像是回過神,視線緩緩由豔紅的火光,轉凝著楚天凜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俊顏,輕聲說:「我不回去。」
回到繁城,她能去哪?
周府的奴僕她早已遣散,並將家中所有產業交予周府總管葉宗良代為管理,她的弟妹也跟著「鬼醫」厲天行一同返回蟠龍山。在繁城,她可說是毫無親人,回去有何意義?再說,楚天凜的那份恩情,她還未報呢⋯⋯
他擰起眉頭,看著她道:「不論妳回不回去,我都不會再讓妳跟著,這兒荒山野嶺,所以我才沒扔下妳,但一到城鎮,妳就得走。」
「不!」對上他那雙足以魅惑人心的雙眸,她堅定的說:「您是我周府恩人,怎麼可以未報恩就離去?紫芯一介女子,無法為您做什麼大事,只能跟隨著您、伺候您,當您身邊的奴婢,終生奉您為主子。」
終生?心臟被這個字眼一震,楚天凜說不出那是什麼滋味,也沒細想,揚眉便道:「我說過,我自由慣了,不需要奴婢,更不需要人服侍,還有,我也從來不是妳周府的恩人,這我說了不下百次,我不過是送了朵花過去而已,至於洪俊啟,我也是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無意間殺了他,況且,就算我不殺他,他也會毒發身亡,妳何必如此堅持?」
這周紫芯當真是個怪人,明明能在繁城當她周府的千金大小姐,過著奢華的生活,卻執意追隨他,跟在他身邊找罪受。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又張口說:「若是沒了那朵花,紫芯這條小命便會不保,若是沒有主子意外插手,設計周府的洪俊啟及王麗芸也不會死,那麼我爹大半輩子打拚下的家產便會枉送他人,因此,不論您當初是有意抑或是無意,您就是周府、是紫芯的大恩人,這份恩⋯⋯奴婢非還不可!」
聽她以奴婢自稱,楚天凜那雙眉擰得更緊,卻又被她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
他遇過許多纏人的女子,也自有一套法子應付,但一望進周紫芯堅定且誠摯的雙眸,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那些方法根本無法套用在這女人身上。
暗嘆口氣,他唇角無奈的微垮,「總之,一下山妳就得走,我不想再和妳爭辯這個問題。還有,別主子、奴婢的叫,我不愛聽。」
這件事他已提起過不知幾次,每一回都沒結果,再爭下去,也只是浪費唇舌,還不如閉上嘴,好好用餐。
他撕下烤得油亮香脆的雞腿,用油紙包起遞給她,「吃吧!我知道妳的糧食吃完了,不想餓肚子就拿去。」
周紫芯抿著粉唇,盯著那隻香味四溢的雞腿,她才發覺肚子真的餓了,於是伸手接過食物,朝他輕聲道謝。
看著她小口小口的啃著雞腿,楚天凜也撕下另一隻,豪邁的吃了起來。
不一會兒他便啃完,拿起擱在一旁的水袋灌了一大口的水,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停下動作,又將另一只水袋遞給周紫芯。
「這給妳。」他想起她的水也在午時便喝盡。
嚥下口中軟嫩的雞肉,她忙伸手接過水袋。「謝謝!」
比起充飢她更口渴,她立即打開袋口往嘴裡灌,直喝了好幾口才停住,有些詫異的問:「這水怎會是溫的?」
她不記得他有燒水呀!
瞥了她一眼,他道:「前方有座熱泉,那水可以淨身也可食用。」
「熱泉⋯⋯」周紫芯雙眸微亮,一聽見能淨身,她覺得連日來的疲累似乎在瞬間消失。
接過楚天凜又遞來的雞翅,她不再說話,專心且快速的解決手上的食物。
夜色漸深,在添了足夠撐過今夜的柴火之後,楚天凜忽然站起身往林中走去。
見他起身,周紫芯馬上抓起包袱就要跟上。
聽見身後的動靜,他有些無奈的回頭看著她,「我去解手,妳也跟?」
聞言,她俏臉微窘,這才發現他的包袱和水袋還擱在原地,並不是要離開。
咬著唇,她有些尷尬的垂著頭,快步走回火堆旁。
見她不再跟來,楚天凜才露出苦笑,繼續往前走。
 
溪水淙淙,夜色如墨。
山裡的深夜很嚇人,除了夜梟尖銳的啼叫還有遠處狼群的嚎吠,讓人聽了寒毛直豎。
被一群夜鳥振翅而飛的聲響驚醒,楚天凜倏地睜開雙眸,敏銳的察看四周,發現並無異樣,正打算閉上眼繼續睡時,他忽然瞇起雙眸,盯著左邊空盪盪的泥地。
思緒有一瞬間停擺,就在他困惑著是否忘了什麼事時,那群擾人的鳥兒又發出一陣聲響,讓他的腦袋中倏地劈進一抹纖細人影。
他霍地跳了起來,瞪著那本該躺著個人的空地,「該死!那女人呢?」
不僅人消失,連她隨身包袱也不見了。
他是很想周紫芯主動離開沒錯,但不該是在這個時辰、這個地點。
著急的往前走幾步,楚天凜來到自己灑下毒粉的地方,果然看見灰色粉末上印著足印,他臉色頓時一沉。
山裡毒蛇猛獸多,他在他們夜宿的區域外圍灑了毒粉,以防獸類闖入,沒想到她竟自個走出了這防護圈。
「不要命的蠢女人!」他忍不住低咒,趕緊順著足印方向尋去。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找人並不簡單,更別提他連她是否被野獸拖去都不得而知,但他很確定,半個時辰內他若沒找到周紫芯,就算她好運沒讓狼群給吃了,也沒命見到明日的太陽。
躍上樹梢,迅速穿梭在黑夜裡,黑眸仔細掃過每一處角落,很快的便搜尋完附近的山道。
「該死!跑哪去了⋯⋯」愈找楚天凜愈急,就在他找遍所有能出山的小路後,腦海裡驀地閃過一個地方。
那女人該不會是⋯⋯
腳跟一旋,他回身往林內的深處掠去,不一會兒,他便來到稍早取水的山泉,果不其然,遠遠的他就看見那擱在枯葉上的細軟和繡鞋。
心頭的石塊終於放下,但隨之又揚起一股無明火。
他與周紫芯非親非故,不過是接了封書信、上了趟繁城,從此自由自在的日子便離他而去,莫名其妙的被她纏上,莫名其妙被迫帶著她上路,現在又為了她的安危在半夜裡像隻無頭蒼蠅般四處尋人!他究竟為何要為這個纏人又固執的女人如此奔波?要不是他虧欠她⋯⋯
滿腹牢騷的撥開枝葉後,楚天凜倏地忘卻下一句要抱怨什麼,他整個人傻住,黑眸瞠得老大,看著那立在泉水中,全身赤裸的周紫芯。
月色溶溶,水光瀲瀲,銀白色的光芒映照在水中的女人身上,將雪白凝膚鍍上一層珍珠般潤白柔膩的光彩。
她那頭絲緞般的及腰黑髮,披散在她雪白光潔的背上,一雙細嫩纖手正撥弄著水面,看著泉水因她的撩弄而泛起陣陣漣漪,她逸出銀鈴般愉悅的笑聲,流洩在這山林間,為這寂靜的黑夜增添一抹神祕的色彩。
水氣氤氳,原本楚天凜只隱約看見周紫芯那被水氣籠罩的曼妙身形,沒想到突然刮來一陣夜風將水氣吹散,她玲瓏有致的身段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呈現在他眼前。
他該別開眼的。他雖不是正人君子卻也不是小人,這種偷窺女子入浴的下流事他做不來,但他就是挪不開眼。不僅挪不開,還更加貪婪、放肆的以目光梭巡她的每一寸肌膚。
黑眸熾熱的凝視著她,看她雙手掬起泉水往身上潑灑,又拿起擱在一旁的手巾開始清洗身子。
她的手滑過弧度絕美的頸子、柔滑的巧肩,和掩在長髮下的裸背及那渾圓的臀部,接著她轉過身,迎著月光,他清楚的看見那豐滿的飽圓和挺立的蓓蕾,他甚至可見在水面下隱隱若現的神祕地帶⋯⋯
喉頭頓時變得乾澀,楚天凜雙手緊握,他能感覺到自己的下腹正迅速聚集一股熟悉的慾望,隨著她的動作,在他體內竄揚。
心臟狂跳、呼吸急促,他的視線隨著她的手移動,由她的香肩來到那高聳的雪峰,看著她在上頭揉搓、輕撫,他只覺得頭暈目眩,甚至離譜的幻想那雙手是他自己的,正貪戀的逗弄著那頂上的紅潤⋯⋯
嘩啦!
突來的水聲像是一道驚雷劈入腦裡,讓楚天凜回過神,連忙閉上雙眼,但不該看的都早已深深印入腦海中,怎麼也抹不掉。
感覺到雙腿之間已然昂挺的碩大,他懊惱的暗罵自個的失態。
該死!他肯定是太久沒找女人,否則怎麼光是看女人沐浴就起這麼大的反應!
甩甩頭,他不敢張眼,就怕一正視到她的身體,那荒唐的幻想會再次躍進腦中,但—
豎耳聽著遠處的動靜,好一會都沒再聽到半點聲響,除了流動的水聲外,周紫芯淨身的聲響他是怎麼也聽不見。
察覺事態不對,黑眸倏地睜開,在看見空無一人的山泉上冒著小氣泡時,楚天凜心一沉,顧不得身上還穿著衣物,連忙縱身躍入水中救人去。
 
滴、滴、滴⋯⋯
髮尾的水珠一滴滴的墜落在泥地上,楚天凜煩躁的撥開沾黏在胸口的濕髮,小心翼翼的將懷中人兒放在舖著衣袍的泥地上後,又拿來一件外衣覆在她身上。
看著她益發死白的嬌顏,他心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掏出一顆解毒丸,他掐住她的下顎,準備往她嘴裡塞去。
他灑下的毒粉只要沾上一點就足以致命,何況周紫芯是踏足一個腳印,毒發是意料中的事,只是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他竟破天荒的感到愧疚,讓他兩道俊眉無法理解的擰了起來。
他可是「毒閻羅」呀,毒害一、兩個人算得了什麼!為何要為了個纏人的女子感到抱歉?再說,又不是他要她半夜不睡覺、自個一人跑出防護圈去洗澡的!
思及此,心中那股沉甸甸的煩悶頓時消散,但他眉頭一下卻又擰得更加死緊。
「該死!妳是不要命了?快張嘴!」瞧她櫻桃般的小嘴蒼白且抿得死緊,楚天凜忍不住對著昏迷的她低罵出聲。
血色一點一點的自她臉上流失,而手中的藥卻是怎麼也餵不進她的口裡,讓他忍不住著急。
不行!這女人不能死!
先不提厲天行與嚴喜樂捎來那封要他好好照顧周紫芯的書信,光說他虧欠這女人的「那件事」,就足夠讓他用盡方法來救活她。
薄唇緊抿,他索性將解藥扔進自個口中,又灌了口泉水,接著捧起她的後腦,嘴巴貼上她蒼白無色的嫩唇。
舌尖抵開她的貝齒,解藥經由他的口,灌入她的嘴裡,滑入她喉中。
藥餵完了,他該離開那兩片軟甜的唇瓣,但她的唇卻像是有吸引力,讓他捨不得離去的緊緊貼附。
彷彿著魔般,他的唇情不自禁的摩娑著她柔嫩的粉唇,品嚐著她的甜美,吸吮、輕咬,然後撬開她緊閉的牙關,放肆探入,尋得她的丁香小舌,捲弄、糾纏著,在熱烈的激吻下,終於引起身下人兒逸出一聲嚶嚀和輕微的反應⋯⋯
誘惑她的熾舌頓時一僵,楚天凜倏地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雙眸,像受到極大驚嚇似的離開她的唇。
黑眸滿佈心虛的瞥向她,在看清那雙美眸還是緊閉時,這才放下提得老高的心臟,然而下一刻,當他瞧見那本該覆在她身上的外袍不知何時已被他褪至腰下,露出美麗的胸脯時,俊顏頓時閃過一抹羞愧與懊惱。
他這是在做什麼先是像個偷窺狂般偷瞧她入浴,這會兒又像個採花賊,趁她昏迷不醒時,對她又吻又摸⋯⋯
不敢相信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偏偏事實就擺在眼前,且光是看著她半裸的身軀,他的慾望便在瞬間揚起,讓他更覺羞愧。
太失常,這真是太失常了!他雖生性風流,卻從不碰黃花閨女,怎麼一遇上這周紫芯,他竟會失常到這種地步
眉頭像是打上死結,一想到等會兒還得為她穿上衣物,楚天凜忍不住冷汗直冒,就怕會做出更多懊悔不已的錯事⋯⋯
不成!這女人不能再留,他得用最快的速度將她送回去!
 
翌日。
「哈、哈啾!」
「你還好嗎?」周紫芯輕抬玉手,想也沒想,便要往那一早即直打噴嚏的男人額上撫去。
「別⋯⋯哈—哈啾—」楚天凜像是見鬼般的往後跳了一大步,低聲警告,「別靠近我!離我遠一點!」
周紫芯的手僵在半空中,斂下眼睫,小臉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默默收回手,退到一旁。
她的反應,讓他心底閃過一絲歉疚,但一想到昨夜的種種和之後為了幫她穿上衣裳,而害他沖了一夜冷水,導致染上風寒這件事,他便下定決心,要和這麻煩的女人保持距離。
鼻間忽然傳來一陣馨香,楚天凜眉頭微擰,用乾澀粗啞的嗓音道:「再遠一點,離我十步以上!」
該死!他都傷風鼻塞得這般嚴重了,竟還嗅得到周紫芯身上獨特的香氣?是怎樣
聽見他的斥喝,周紫蕊抿著唇,乖順的又退離到他十步之外,遠遠看著他的背影。
她惹到他了嗎?
想了好一會兒,印象中應該是沒犯到他,只除了昨夜那段她怎麼也想不起來的記憶。
只記得昨夜她趁楚天凜熟睡之後,跑到他說的熱泉淨身。
她從未這麼多天沒沐浴,又加上前陣子下大雨,身上都是乾黏的汗漬與污泥,髒得讓她無法忍受,好不容易挨到一處有熱泉的地方,她自然不能放過,可誰知才洗到一半,她突然感到頭昏、胸口劇痛,整個人滑入水中,接著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一早,她睡醒時,卻發現自己已回到夜宿的地方,好端端的躺在原本的位置,連衣著都十分完好,她本以為是自己睡糊塗了,連昨夜怎麼回來的都不曉得,直到她發現,她身上腰帶的綁法不太對,似乎不是自個綁的⋯⋯
柳眉輕攏,她困惑的瞟向走在前方的楚天凜,正好他也回首看她,但才剛對上他墨黑的雙瞳,他便馬上撇開臉,來不及看見他是什麼表情,只見他頰上似有淡淡的紅暈。
楚天凜的反應,讓她更不解了,直覺事情似乎有些古怪。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了?
第2章
愈往南行,氣候也愈來愈暖和,花草開得繁茂,色彩繽紛燦爛,就連路上行人的衣著都是那樣的鮮豔亮麗。
今兒個一早,楚天凜和周紫芯終於出了那座不知名的山頭,來到江蘇揚州。
揚州是當朝南北糧、草、鹽、錢、鐵之運輸重點及與異國交流的重要港口,因此僑居此地的異國人頗多,其中又以大食人、波斯人為首,幾乎走個五、六步就能遇上個奇裝異服的波斯人。
這兒的攤販擺賣的雜貨多是由異國引進,琳瑯滿目的琉璃製品、犀牛角、乳香、琥珀、瑪瑙和雕飾華麗的金銀器皿,還有女子用的胭脂水粉、髮釵簪花,那上頭稀奇的繪案讓周紫芯瞧得目不轉睛,許多次還差點跟丟了楚天凜。
「妳可聽見我說什麼?」不悅的嗓音不知是第幾次響起。
猛一回神,周紫芯收回貪戀的視線,看向楚天凜沉下的面容,小臉微紅,「抱歉,我剛剛沒聽仔細,可否麻煩再說一次?」
是壓根沒在聽吧!他無奈的扯動唇角,伸指比著客棧外的馬車,「瞧見沒?馬車在那兒!用完午膳,妳上妳的車、我走我的路,咱們就此分道揚鑣。」
這一回她可聽仔細了,面容一正就說:「紫芯說過要跟隨主子,不論主子上哪兒,紫芯便會跟到哪兒,絕不離開主子身邊。」
早料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楚天凜也不跟她爭辯,只是淡淡的問:「我上哪妳便跟到哪?不論何地?」
他就不信這固執的女人真能說到做到!
「是。」她堅定的點頭。
「好。」他起身走向候在客棧外的馬伕,說了幾句話,一回頭,就見周紫芯活像是怕被拋棄般的緊跟在後,害他險險撞上她。
她一近身,那陣馨香便再次襲來,鑽鼻入肺,直達他心房,讓他心跳頓時快了兩拍。
楚天凜往後一跳,拉開和她太過接近的距離,粗聲說:「不是說了要妳離我遠一點?聽清楚,要跟著我就不准太接近我,否則現在就趕妳回繁城去!」
他的失常已到了連自己都十分不解的詭異地步。
周紫芯明明衣著完整,他腦海裡卻是她的衣物盡褪,全身赤裸的立在月光下,明明她是在說話,他卻感覺那一張一闔的小嘴像在邀請自己上前品嚐,回味那夜的甜美。
這還不止,他甚至光是聞到她身上的香氣,便會心跳急促、呼吸紊亂,那症狀就像是中了他研製的催情藥「迷情毒」一樣,種種反應讓他匪夷所思到了極點。
苦思不著答案,他只好離周紫芯遠遠的,杜絕她的氣息靠近,好還他一顆清醒的腦袋。
像是習慣了他這陣子突如其來的大喝,周紫芯默默的跟著他回到方才用膳的桌前,端起碗筷用膳。
看著她像小媳婦般,被他斥罵也不回一句,心底那股愧疚感又揚起,楚天凜正想張口說些什麼時,旁邊突然走來一名身形福泰的男子。
「姑娘,」陳大富那張肥臉堆著笑,綠豆般大的眼睛貪婪的緊盯著周紫芯,「我見這位公子爺由方才就一直趕妳,還對妳如此兇惡,妳卻吭都不吭一聲,是不是遇上什麼困難?這兒的縣令是我爹,妳要是遇上麻煩,和我說一聲,我為妳出頭!」
打從這嬌滴滴的美人兒踏進客棧,他整個人的魂都給勾了去,被迷得連飯都忘了吃,這女人比他家裡那八個小妾還美⋯⋯不!該說連揚州第一青樓「飄香樓」的花魁蘇鳳仙都還遜色她幾分,這樣的美人兒有幸遇上,當然得想法子將她弄到手!
美眸斜睨了這突然冒出的陳大富一眼,周紫芯淡聲道:「謝謝大爺的好意,但你誤會了,這位是我主子,他趕我、兇我都無妨,不需誰來為我出頭。」
說罷,她不再多語的低頭用餐,也因此沒看見楚天凜那複雜的神色。
他真不知該說周紫芯是逆來順受,還是冥頑不靈?
她一路上對他的惡言相向毫不介意,他本就感到愧疚,現下又聽她這麼說,他的胸口更煩悶了!
「主子?」陳大富眼睛一亮,鄙夷的瞪了楚天凜一眼,「這年頭惡主當道!像妳這樣要人呵護、疼惜的柔弱女子怎會淪落為婢?還讓人如此辱罵?這樣的主子不要也罷!」
這時,他由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壓在桌上,施恩的說:「我為這位姑娘贖身,你當初用多少錢買她為婢,我就再出十倍價錢!」
這樣的絕色當奴婢實在太浪費!他要買下她,讓她成為他陳大富第九個小妾⋯⋯不!不對,以她這番姿色,當妾太委屈,他回去馬上休了家裡那尊,迎她為妻。
周紫芯柳眉微攏,正想說自己並非賣身為婢,楚天凜卻早一步開了口。
「贖身?」他俊眉微挑,唇角勾笑,抬起那低垂而讓人看不清的臉龐,爽快的說:「當然可以!」
他那陰柔俊美的面容,頓時讓陳大富及身後兩名保鑣看傻了眼,然而他的話卻讓周紫芯俏臉一沉,抓箸的小手握得死緊。
雙臂環胸,笑得無害的又說:「一千萬兩黃金。」
陳大富回過神,一臉不解。「什、什麼?」
「我當初買這丫頭的價錢。」他斂起笑,變得面無表情,「只要你出得起一千萬兩黃金的十倍價錢,這丫頭隨時能跟你走!」
此話一出,客棧裡所有人無不譁然,竊竊討論這一千萬兩黃金是多麼大的一筆錢,更多的是私下恥笑陳大富,等著看他會如何反應。
「一、一千萬兩黃金」肥臉乍青乍白,最後氣得他破口大罵,「你搶錢呀花魁蘇鳳仙的初夜也不過叫價一萬兩黃金,現在不過是買個奴婢,你竟喊價一千萬兩黃金?我看你根本是在耍人!」
「耍你又如何?」楚天凜冷笑,「我從沒說要賣奴婢,話是你說的、出十倍價碼是由你開的!既然付不起就別打腫臉充胖子⋯⋯」一頓,他看了眼陳大富那張油膩的臉,又嗤笑說:「看來你的胖,還真不是虛有其表!」
這番話讓圍觀的民眾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你、你這—」陳大富氣得說不出話來,對著保鑣大喊,「你們兩個,給我狠狠的教訓他!」
他喊完,保鑣卻毫無動靜,讓他不悅的回頭,對著動也不動的兩人怒罵,「還站著做什麼我花錢請你們來可不是要你們吃閒飯!快給我揍扁他!」
其中一名保鑣滿頭大汗,正用雙手使勁拔自己的腿,「少爺!不是咱們不動,而是不知怎麼搞的,我們的腿突然像有千斤重,抬也抬不起,動彈不得呀!」
「哪有這種事」
「是真的!我的腿重得沒法子移動半步⋯⋯」另一名保鑣說得欲哭無淚。
「夥計,結帳!」抿抿唇,楚天凜喚來看傻眼的店小二。
結完帳,他拎起包袱,和早已準備妥當的周紫芯繞過陳大富一行人,往門外走去。
見他倆旁若無人的走出客棧,陳大富扔下兩名保鑣追了出去,魯莽的探手抓住楚天凜的肩。「別走!敢得罪本少爺,我要讓你吃不完兜著—啊啊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瞬間由他眼前掠到身旁的楚天凜嚇了一跳,然而讓他驚叫出聲的,是自己原本攀在楚天凜肩上的手,突然像是麻花般捲了起來,不斷發出骨頭變形的喀喀響,讓他痛得冷汗直冒、頻頻哀叫。
「我的手!啊啊啊—我的手怎麼會變成這樣」
圍觀的人也都嚇了一跳,根本沒人看清楚他的手瞬間被廢了的過程,這詭異的情況讓所有人不由得退了一步。
「聽著,我最厭惡有人不經我同意就搭我肩膀。」楚天凜整了整衣服,凝著一抹冷酷殘忍的笑容,走到陳大富眼前。
「你該慶幸今天搭的是我的肩膀,要是你不小心搭錯了人⋯⋯」他意有所指的瞥向周紫芯,再以蘊含殺意的長眸銳利的掃向那張汗水直冒的肥臉,冷聲說:「我會要你一隻手。」
 
「咱們可是要繼續趕路?」
「不,要在揚州待一陣子。」走在前頭的楚天凜淡淡回應。
「那⋯⋯」周紫芯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問:「那咱們今夜要上哪兒留宿?」
夜已深,街上商舖紛紛打烊,客棧外頭也掛上「客滿」的木牌,連行人都漸漸散去,轉眼間,街道上空盪盪的,就只剩他們兩人。
揚州商客眾多,許多客棧不到晌午便沒客房,即便有客房,楚天凜似乎也沒有投宿的打算,只是帶著她逛遍大街小巷,讓她猜不透他究竟想幹麼。
「我自是有地方過夜,至於妳⋯⋯」他停下腳步,回首看她,比了比一旁的客棧,「房間我訂好了,妳就住這。」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扔下她。
周紫芯看都不看那間客棧一眼,淡攏柳眉,「那你呢?」
「我留宿的地方,女子不方便去。」他淡然回道,「進去吧。」
她抓緊包袱,堅持表達,「我要跟著你!」
「快進去。」他又重複一次。
「不!」
薄唇緊抿,他看著她堅定的神情。
罷了!既然她不見黃河心不死,他也不必為她著想了。
「隨妳!既然妳硬要跟,那就別後悔!」他邁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快,周紫芯卻跟得辛苦,當他們由無人的大街轉進一條狹小的巷弄時,人潮突然變多,尤其以男人居多,一見到她,男人們眼睛為之一亮。
那一雙雙淫穢的眼神讓她很不自在,顧不得楚天凜要她離他十步之遠的警告,她快步朝他靠近、伸手抓著他的衣襬。
她這麼做,早有被他斥責的打算,沒料到楚天凜只是皺眉看她一眼便繼續往前走,讓她鬆了口氣。
很快的,兩人來到一間華麗的樓宇前,周紫芯仰頭一瞧,即見掛在門楣上的招牌—飄香樓。
心一沉,頓時明白楚天凜為何會說他留宿的地方女子不便來。因為這兒是間青樓,且看他剛才找路很熟練,顯然時常來。
「哎呀!瞧瞧,這是誰呀,不就是咱們楚大爺嘛!」
正在招呼客人的鴇娘一見他,連忙出門迎接,笑容滿面的朝裡面大喊—
「青青,快吩咐鳳仙準備準備,楚爺來了。」
鴇娘這一喊,沒接客的花娘頓時一窩蜂的往楚天凜身上賴去,有接客的只能眼巴巴的瞧著,欣羨的看著那些姊妹們。
「楚爺∼你怎麼這麼久才來?都不曉得咱們鳳仙有多想你!」香兒上身全貼在他身上,嗓音嬌柔的埋怨著。
勾唇一笑,楚天凜攬過她,「是鳳仙想我,還是妳?」
香兒臉一紅,跺腳嬌嗔道:「楚爺,你壞死了!」
「楚爺∼你偏心!只抱香兒,都忘了咱們的存在⋯⋯」一旁的紅兒妒忌的瞪著香兒。
「好好!別氣,我怎敢忘了我們最討人喜歡的紅兒。」他攬過她的腰,輕點她羞紅的臉頰。
抱了一個,另一個又擠來爭風吃醋,一段短短的路程耗了不少時間,而一直跟在後頭的周紫芯被這些前仆後繼的女人給擠到一旁,甚至還被撞倒。
看著跌坐在地的她,楚天凜俊眉微乎其微的擰了擰,回頭對所有人笑道:「好了!我要再不上去,就怕鳳仙要親自下來逮人了。」
看著那一張張失落的小臉,他邪魅的笑說:「明兒個再好好陪妳們。」
話雖這麼說,但大夥都知道楚天凜的「明兒個」是遙遙無期。
這位俊美無儔、出手大方的楚爺,她們也只能止於愛慕了。
畢竟人家是飄香樓花魁蘇鳳仙的入幕之賓,她們這些庸脂俗粉要如何和她爭?只要有蘇鳳仙在的一天,她們就無法得到他的寵愛哪。
然而大夥即使心知肚明,嘴裡卻還是依依不捨的直嚷著。
「楚爺說話可得算話,明兒個一定要陪陪香兒⋯⋯」
「紅兒會備妥好吃的茶點等著,楚爺可別忘了⋯:」
「楚爺,還有咱們哪⋯⋯」
一人一句,讓楚天凜保證再保證,直到上樓正準備往「流鳳閣」走去時,鴇娘突然衝上樓攔住他。
「楚爺、楚爺你等會兒⋯⋯」
他停住腳步,「怎了?」
「那位姑娘⋯⋯」鴇娘用眼瞟了瞟周紫芯,低聲問:「可是你帶來的?」
在眾姑娘急著纏住楚天凜時,她這雙眼可沒漏看始終跟在他身後的周紫芯。
本來以為是個尋常丫頭,誰知她仔細一瞧,立刻驚為天人。
青黛柳眉、明眸皓齒、雪膚紅唇,和那一身優雅出塵的氣質及絕美的身段,這麼個天仙美人比她調教過的任何一個花魁都還要美,想著這般沉魚落雁的姿容不知能為她賺進多少白花花的銀兩,她就忍不住揚起大大的笑容。
楚天凜豈會不知鴇娘在打什麼鬼主意。
「是我帶來的,」他唇含笑,眸卻冰如寒霜的警告,「別打她的主意。」
他的眼神讓鴇娘猛地打了個寒顫,立刻收起那貪財的嘴臉,陪笑道:「楚爺您真愛說笑,既然是你的人,我怎敢打她的主意!只是,我這兒可是青樓哪!你上青樓竟帶著姑娘,還是如此美貌的姑娘,您這不是讓我的生意做不下去⋯⋯」
鴇娘擰著眉,看著大廳中那些直盯著周紫芯瞧、連懷裡姑娘都不理的臭男人。
要是所有人都只看外來貨而不打賞樓中姑娘,那她這飄香樓遲早喝西北風。
楚天凜一雙黑眸掃過樓下那些淫穢的嘴臉,由懷中拿出一張銀票,淡聲道:「這些,我想應該足夠彌補妳的損失。」
看著銀票上的數目,鴇娘兩眼一亮,忙笑著收起,「夠了夠了,多謝楚爺,那⋯⋯這位姑娘你打算如何安頓?」
再瞥了眼周紫芯,發現她臉上竟沒有一絲無措及驚慌時,他擰起眉頭,扔下一句話後,旋身就走。
「給她一間房,她要是想走,隨她。」
 
「爺⋯⋯」
輕紗帷幔裡,一名柔美女子半身赤裸臥在男人胸膛上,青蔥般的纖指輕撫著他胸前結實光滑的肌理。
「嗯?」閉著的雙眸微掀,楚天凜慵懶應聲。
她咬著唇,柔聲問:「那門外的周姑娘⋯⋯是你什麼人?」
一聽見周紫芯,他倏地眼眸全張,眉重重擰起,語氣卻是輕佻的握起她的手把玩,「怎麼?我的小鳳仙在吃醋?」
蘇鳳仙抽回手,噘起嬌豔紅唇,「豈敢,鳳仙不過是一介青樓女子,怎敢爭風吃醋?」
「誰說不敢!瞧妳這模樣不就在吃醋?」他笑著,安撫的將她抱得更緊,「別操心,她不過是個纏人的女人,硬說我是她的恩人還賴著不走,說要為奴為婢伺候我這個大恩人。」
「這麼美的婢女?」她才不信。
她一向對自己的美貌自傲不已,直到看見周紫芯,這才明白什麼叫做人外有人。
第一次,她因為他人的容貌而倍感威脅,尤其是她心愛的男人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
「美?」他微挑眉,輕啄她白裡透紅的芙頰,「我就不覺得她美,再美,有咱們揚州第一花魁蘇鳳仙美嗎?」
她輕笑出聲,心花怒放。有什麼比心愛男人的誇獎還讓人心喜?
「你真覺得我比她美?」因為他的話,她心裡的疑慮稍微散了些。
「當然!」楚天凜又啄了下她的額,「我最討厭像她那樣煩人的女人,還是鳳仙好,體貼又溫柔。」
「我真有這麼好?」她笑瞇了雙眸,紅唇吻上他的耳珠。
「要是不好,我豈會一入揚州便來找妳?」
女人向來喜愛男人的讚美,而他也從不吝於奉承,只要能夠安撫她們的情緒,他甚至能將她們哄上天。
「別吃醋,好嗎?」他撫著她柔軟的髮絲輕聲說。
「爺都說成這樣了,鳳仙要再亂吃飛醋,豈擔得起體貼這二字?」蘇鳳仙嬌媚一笑,紅唇一路吻到他的頸項。
感覺到身下男人逐漸緊繃的身子,她知道,自己成功撩起他的慾望。
粉唇漾起一抹笑,她開始往下施展那些能讓男人理智崩潰、慾望狂燒的招數。
輕舔、繞弄、愛撫、吸吮⋯⋯
他身上泛的汗水讓蘇鳳仙笑得更愉悅了。
紅唇一路由他的下腹上挪,輕舔他喉間的突起,吮弄他那薄而有型的唇瓣⋯⋯
驀地一陣猛勁襲來,她忽然被他從身上推開,倒在床腳,後腦猛地撞上床柱而引起暈眩感。
喜悅由美眸裡消逝,她冷然的看著楚天凜,「爺?」
「鳳仙⋯⋯」俊臉很僵白,他想拉過她來安慰,蘇鳳仙卻不領情的避開他,「爺該不會『又』不舒服了?」
薄唇抿得死緊,他不答一語。
蘇鳳仙俏臉閃過一絲難堪,美眸淡淡瞥向絲被那處隆起。
那硬挺證明他對她的挑逗有反應,他明明想要她!
既然如此,他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推開她?
她不懂楚天凜這十天來為何只肯吻她、抱她,卻總在緊要關頭推開她,無論如何都不肯讓她服侍,難不成⋯⋯真如她猜測,是因為門外的周紫芯?
才想著,門外突然傳出一聲驚呼。
「啊!周姑娘—」
咻!的一聲,蘇鳳仙還未有反應,就感到一陣風由眼前掠過,一轉眼,就見本來還躺在榻上的楚天凜連外衣都沒披,赤裸著上身便衝向門外。
門一拉開,就見軟倒在地的周紫芯及散落一地的飯菜,楚天凜眉頭重擰,語氣嚴厲的問著一旁的青青,「怎麼回事?」
「奴婢、奴婢也不曉得,」難得見楚爺板起臉孔,青青嚇得臉色發白,「奴婢只是為周姑娘送午膳,誰知周姑娘才接過便突然倒下,飯菜也灑了一地⋯⋯」
聞言,楚天凜臉色稍霽,吩咐青青將殘渣收拾乾淨並退下後,才探手為周紫芯把脈。
他雖學毒,但殺人與救人本就只有一線之隔,醫理他自然也懂,只是不像厲天行及其師邱七那般專精。
診察一會兒,確定她只是因太過疲累而昏厥,他才放下心的起身回頭,卻見蘇鳳仙已穿妥衣裳,倚在房門凝著他。
「爺就這麼擱下周姑娘?即便是春日,這麼躺在地上,也是會著涼的呢!」她的語氣雖是關懷,卻透出絲怨懟。
「著涼便著涼!她心甘情願守在這就不要怕染風寒,來!咱們進去。」察覺到她的不悅,楚天凜連忙陪笑的攬過她。
他抱著她就要往房裡走去,蘇鳳仙卻一扭腰,退出他的懷抱,「鳳仙累了,想歇息,爺若是需要姑娘『服侍』,請找其他姊妹。」
說罷,她深深看了眼周紫芯,便將楚天凜的衣物塞到他懷中,關上房門。
瞪著關上的房門,楚天凜很錯愕。怎麼會?他竟被姑娘趕出門?
他流連花叢數載,還未遇上這種事。
依他的容貌和風采,怎可能會被拒於門外?
他的神情由不可置信到臉色奇臭,最後瞪向依舊昏迷不醒的周紫芯。
該死的!肯定是因為這女人!
他就知道,有她跟著,他就無法風流快活!這會兒還讓人給趕出來真是夠了!
第3章
「小姐!楚爺他⋯⋯」
蘇鳳仙再次審視銅鏡裡映照的妝容,在確定完美無瑕後,才轉頭問青青,「他怎了?」
「他還在『明月閣』候著小姐呢!小姐當真不去?」
小姐不知在氣些什麼,已經接連三日不見客也不見楚天凜,只將自己鎖在流鳳閣,害她擔憂不已。
抿唇淡笑,蘇鳳仙輕聲說:「不去。」
「小姐⋯⋯」
「好了。」她站起身,示意青青別再說了,「我不去見他,但沒說我不見客,將今晚求見的名單拿來,讓我挑選。」
揚州第一花魁的名號可不是叫假的,即便初夜被奪,她的美貌放眼揚州還是無幾人能與之比較,捧了大把銀子想一睹芳顏的大爺多如過江之鯽,但她潔身自愛,除了一年前以一萬兩黃金高價買下她初夜的蕭王爺外,有幸成為她入幕之賓的男人,十根指頭算得出來,因此她的身價並未因初夜被奪而下跌,反倒還維持著水平。
夜夜都有男人帶著大把黃金珠寶前來,就為了和她把酒言歡,若讓她瞧順眼還能入芙蓉帳,享受她溫柔的服侍。
她一夜只接見一人,誰教她看得順眼便挑誰,錢財倒是其次,她雖是青樓女子,但也不願委屈自己去伺候那些肥腸豬腦、色慾薰心的男子,她只挑和自己合得來的人,楚天凜便是其中之一。
想起他,她不由得彎起唇角。
她並不曉得楚天凜的來歷,但在初見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自己愛上這男人。
她為他俊美的容貌和溫柔體貼深深傾倒,雖然他的多情風流會讓她憂心,但自遇上他的那一刻,她便不再服侍其他男子,只痴心的等他一人。
楚天凜生性瀟灑,不愛人束縛,所以她一直沒向他提起贖身這事,因為她了解他,了解這個像風般的男人是不會為任何女子停留,她也以為他永遠是如此,直到⋯⋯她見到周紫芯。
楚天凜對周紫芯態度非常惡劣,不但冷眼以對,甚至在她昏迷時都不願攙扶,但他表現得愈是嫌惡,她的心便愈慌。
誰都曉得他對姑娘一向疼愛,他最常嚷著的一句話—女人是水做的,生來便是讓男人寵。所以他對所有女人一視同仁,一樣的溫柔和體貼,卻獨獨對周紫芯不一樣,這⋯⋯
不就代表周紫芯在他心中的地位很不一樣?
嬌顏愈想愈是黯淡,她甩甩頭不再想,伸手接過青青遞來的名冊。
瞧見名單上銳減的人名時,柳葉細眉緊緊攢起,「青青,妳是否拿錯名單?」
「沒有⋯⋯」一旁的青青囁嚅的說,眉頭擰得比蘇鳳仙還緊,「這的確是今夜求見的名單。」
「今晚李公子沒來?」蘇鳳仙揚首問,青青應了聲有,她心一跳,又問:「那柳公子?張公子?還有周公子呢?」
每問一個人名,青青都應了聲有,這讓她的心重重一沉,嬌顏變色。
「既然都來了,怎可能不求見?」
李公子、張公子和柳公子這三人平時追她最勤,幾乎夜夜求見,怎可能入了飄香樓卻不見她?她不相信。
「是真的,小姐⋯⋯」
她閉上眼,深吸口氣才睜眼問:「他們見了哪位姑娘?白玉?還是彩蝶?」
這兩人姿色頗佳,是那些公子爺們求見不到她時的次要選擇。
青青搖頭,欲言又止的說:「都不是,是⋯⋯」
「是什麼妳倒是說呀!」她急斥。
「是⋯⋯是見周姑娘去了⋯⋯」一咬牙,青青索性說了。
「什麼」登時,蘇鳳仙瞠大美眸。見周紫芯
「李公子本是要見小姐的,卻不小心見到周姑娘,直纏著鴇娘說要包下她,鴇娘擋了幾次,說周姑娘不是飄香樓的姑娘,但李公子不信,這時張公子、柳公子也來了,一見李公子纏著鴇娘,好奇上前詢問,結果⋯⋯兩人不信飄香樓會有姑娘比小姐還美,便和李公子打賭,三人結伴上明月閣去了⋯⋯」
青青一口氣將事情始末說了遍,不敢抬頭看小姐的臉色。
「那些臭男人!」蘇鳳仙氣紅了眼,將手中名單捏擰後,隨即甩扔在地,霍地站起身,「走!咱們上明月閣。」
「小姐!」看著衝出房門的她,青青大驚的連忙跟上,「小姐妳上明月閣做什麼?」
蘇鳳仙不發一語,僅是加快腳步。
見狀況不對,可臨時又找不到人去知會鴇娘,青青只好匆匆跟上。
 
明月高照、園景流水潺潺。
飄香樓在揚州是數一數二的青樓,規模不小,花娘數十名,廂房數十間,除此之外,還有三棟樓閣。
樓中格局最好的自是花魁蘇鳳仙居住的流鳳閣,再來是僅次於花魁的白玉與彩蝶所住的清風閣,而明月閣,則是用來接待貴客的樓閣,此時則成了被趕出流鳳閣的楚天凜居住所在。
「美!當真是美!這姑娘何只美過鳳仙,簡直堪稱仙女下凡哪!」張元忠目不轉睛的看著坐在亭台裡的絕色美人,嘴裡不停的讚嘆。
「瞧!我就說美,願賭服輸,還不快給錢!」李西銘洋洋得意,伸手向人討取賭金。
張、柳二人也不囉唆,給了賭金後便抬腿往亭台走去。
「喂喂!你們兩個要幹麼?這姑娘可是我先發現的!」李西銘上前攔住他們,不悅的說。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姑娘既不是飄香樓的花娘,就不能用錢財取得,要追求佳人,自然是各憑本事!」張元忠色急的往前走去。
「張兄說的是,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值得好男人追求,而那人⋯⋯自然是我。」見有人偷跑,柳順趕緊越過他,往亭台奔去。
見狀,李西銘忙拉住他們的衣領啐罵,「好男人?我呸!既是好男人怎還會上青樓?柳兄,你可別忘了你府中還有一妻兩妾等著你這個『好男人』回去呢!還有張兄,你過陣子不是才要迎娶縣令千金陳晶晶?準新郎倌被人瞧見出入青樓可不是件好事。」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爭得面紅耳斥,到後來竟動手打了起來,好在鴇娘及時趕到,吩咐保鑣將三人拉開。
「三位公子爺!你們方才在廳前不是還好好的,怎這會兒卻打起來了?」鴇娘頭疼的看著還互瞪的三人。
「鴇娘妳來得正好,妳來評評理—」
三人搶著將前因後果說給她聽,愈聽,她的頭愈疼,視線掃向亭台裡一副事不關己的周紫芯。
這些常客爭風吃醋的對象不是她底下的姑娘們,這要她如何調停?
正煩惱著,蘇鳳仙突然自後方步出,柔聲道:「娘,怎麼回事?怎一大票人擠在這兒?」
見到她,鴇娘臉色一僵。「女兒呀!妳怎來了⋯⋯」
她可沒忘記眼前這三人全是平日將鳳仙捧在掌心上的人哪!要是讓鳳仙知道這三人為了其他女人爭風吃醋,還大打出手,這⋯⋯叫鳳仙的面子往哪擱呀?
「李公子、張公子和柳公子,原來你們有來呀!今兒個在名冊上沒見你們三人,還以為你們忘了鳳仙了呢!沒想到是來明月閣了,怎麼?這明月閣裡有什麼好瞧的?」她巧笑倩兮的看著三人,眼眸卻泛冷的直盯著亭裡的周紫芯。
「鳳、鳳仙⋯⋯」
一見蘇鳳仙,三人頓時靜了下來,尷尬萬分。
雖說見異思遷是男人的本性,但被當事者給抓包,三人的臉皮險些掛不住,乾笑幾聲便匆匆離去。
「哼!一群畜生!」看著三人夾著尾巴跑走,蘇鳳仙冷哼一聲。
其實方才她遠遠便聽到這三人在爭吵,於是躲在一旁石柱偷聽,沒料到他們為了見周紫芯,愈罵愈過份,連平時在她面前佯裝出的斯文全都拋一邊,讓她厭惡的擰起眉頭。
「別氣別氣!有妻有兒還上咱們飄香樓的男人,有哪個不是畜生?」鴇娘連忙安撫她這一手栽培的搖錢樹,笑道:「女兒,妳今晚的人選可挑好了?妳都歇息三天了,是該出來見見客了⋯⋯」
這尊「財神娘」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將自己關在房裡整整三天,連楚天凜都不見,她可知道,光是三天,樓裡便損失了上千兩的銀子哪⋯⋯
「就陳大爺唄!」蘇鳳仙淡淡地說,神色複雜的看了眼明月閣裡某扇緊閉的房門,便轉身離去。
「陳大富」雖然詫異鳳仙怎會挑上這麼個不入流的角色,但有錢賺,她豈有將錢往外推的道理,連忙應聲說:「好好!我馬上安排!」
 
喝得酩酊大醉的陳大富,步伐蹣跚的離開流鳳閣。
他排了整整三個月,好不容易見著了花魁蘇鳳仙,雖然沒法子留宿香閨,但能親到、摸到她軟嫩的小手,也夠他樂上好些天。
「嗝⋯⋯這裡是哪裡?」他瞇起雙眼,看著這陌生的地方。
夜過四更,所有姑娘皆帶著客人回房溫存,飄香樓裡一片寂靜,只有他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在這從未來過的地方。
好不容易,他瞄到一名婢女迎面走來,連忙喚住她,「這裡是那裡?本大爺繞來繞去,就是找不著路,妳來扶大爺我出去!」
一見喚人的是他,翠兒嚇得臉都白了,遲遲不敢上前。
誰都知道陳大富好色,他府中稍有姿色的婢女全給他收為小妾,這樣的人,對她們這種在青樓裡討生活的小婢而言,是十分危險的人物。
見她不動,且還楚楚可憐的往後縮去,那嬌憐的模樣讓他心一癢,色心頓起。
「過來呀!我可是這兒的客人!妳敢不聽我的話?不怕我告訴鴇娘?」他上下打量著她,故意出言恐嚇。
翠兒怕被罵,只好上前扶起他肥碩的身子,誰知才靠近,陳大富便一把攬住她的腰,肥厚的唇也朝她嘟來—
「啊—不要!你快放開我!不要—」她嚇得花容失色,拚命的掙扎,陳大富隨即摀住她尖叫不停的嘴。
「別叫!大爺我會好好疼愛妳,」看著她眼裡閃爍的淚光,他更興奮了,「讓我看上是妳的福氣,只要妳伺候我伺候得好,明兒個我就向鴇娘買下妳,讓妳當我第九個小妾。」
「嗚嗚—嗚嗚嗚—」她不要!她才不想成為他的小妾!誰來救救她!
嘴被摀住,她只能拚命搖頭,淚水飛落,這嬌弱模樣使他的慾望更高昂。
他有個怪癖,女人愈是掙扎,他就愈興奮,所以家裡八個小妾全是被他強佔來的,這會他慾火焚身,恰巧又遇上個姿色尚可的小婢,當然是先吃再說。
怕翠兒掙扎的叫喊會引來他人注意,陳大富只好拖著她到一處隱密的樹叢打算就地了事。
他手摀著她的嘴,另一隻手則掀起她的裙襬,正要解開自己的褲頭時,突然啪的一聲,他感到後腦一陣痛麻,他倒趴在地,抱頭大喊。
「誰是誰暗算本大爺」
抬頭看向來人,陳大富怒容倏地一變,驚喜萬分,「是妳」
扔下手上木棍,周紫芯拉過滿臉淚水的翠兒護在身後,警戒的瞪著他冷道:「陳大爺既是縣令的兒子,怎還知法犯法,想姦淫民女?」
要不是她夜半睡不著出來走走,遇上這事,恐怕這小婢就要讓他給玷污了。
喝了酒,再加上此時此地就只有這兩個女人,陳大富更加張狂。
「我姦淫民女又如何?只要是被我看上的女人,一個都逃不掉。」他淫笑道,肥胖的身子此時靈活得很,倏地由地上跳起,一把抱住周紫芯。
「放開我!」她氣惱的抬腿踩他的腳,但力道太小,反抗只是徒增他熊熊的慾火。
「妳踩呀!妳愈踩我就愈興奮!那日妳主子害我差點廢了一隻手!這筆帳,我就由妳身上討回來!」嘟起嘴,陳大富便往她臉上胡亂親去。
「放開我!你這隻豬!」這放肆的行為,讓家教良好的周紫芯也忍不住罵人。
混著酒氣的噁心氣息撲面而來,這一回她卯足了勁,屈腿狠狠就朝他鼠蹊部頂去。
「啊—」殺豬般的叫喊頓時爆出,陳大富痛得冷汗直冒,抱著命根子在地上滾。
「走,快點走!」趁他哀嚎,周紫芯連忙拉著嚇傻的翠兒轉頭就跑。
明月閣本就偏僻,加上這裡只有楚天凜、她和這被分派來服侍他們的翠兒外,再無其他人,她們此刻也只能自力救濟,趁陳大富痛得爬不起身時趕緊跑。
跑了好一段距離,翠兒突然聽到背後有人暴喝,她一回頭,卻見一節木棍掃來,她及時彎身躲過,但拉著她跑的周紫芯卻因為挨了這記悶棍,倒地昏迷不醒。
「周姑娘」她大喊,想拉起周紫芯,卻被手持木棍的陳大富給嚇得連連退步。
「臭婆娘,膽敢踹我!看我怎麼教訓妳!」他氣得扔下棍子,直接壓在周紫芯身上,粗暴的扯開她的衣物。
一旁的翠兒嚇壞了,知道自己根本沒能力阻止,只得轉頭就跑,往迴廊的盡頭奔去。
這時,一旁柱子閃出一道人影,迅速的離開明月閣。
 
翠兒跑沒幾步,就讓身旁突然閃過的一道身影嚇得跌倒在地,等她回過神,就聽見一聲厲叫,她急忙循聲回頭看去。
「你好大的膽子!」
月光照亮楚天凜半邊猙獰的臉龐,他就立在陳大富身前,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神色冰寒的瞪著他。
「你⋯⋯又是你⋯⋯」一見到他,陳大富酒全醒了,但身體不知為何的動彈不得,且突然像有萬根針在戳刺著。「你、你做了什麼?我⋯⋯痛!痛死我了!你這傢伙!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楚天凜眸中寫滿殺意,冷冷的反問:「你該問你做了什麼?還記得我前幾天和你說過什麼?」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好痛!痛死了!你找死呀?我可是縣令的兒子!你曉不曉得我可以把你給斬了⋯⋯快點給我解藥⋯⋯」陳大富猜自己是中了毒,即使痛得渾身冒汗、臉色死白,卻不改惡性的口出威脅。
「聽不懂?」楚天凜冷笑出聲,一揚手,不知用了什麼招數,竟在瞬間將他的左手臂給斬下。
駭然的瞪著自己被斬落的手,就這麼靜靜的躺在地上,血水自削平的切口流出,要不是肩上那巨大的痛楚提醒自己,他還以為那手不是他的。「你⋯⋯手⋯⋯我的手⋯⋯啊啊啊—」
「我說過,如果碰了不該碰的人,我會要你一隻手。」手又揚起,楚天凜露出毫無溫度卻又輕柔的微笑,「還有什麼地方碰了她?」目光緩緩下移,來到他的胯下,「我會要你一個、一個償還。」
聽到這,陳大富已兩眼一翻,因巨大的驚嚇及痛楚昏死過去,然而楚天凜可不是什麼心慈的人,他向前走去,準備斬下陳大富所有碰了周紫芯的身體部位。
「不要!楚爺不要呀!」翠兒見狀連忙衝了出來。怕陳大富再給他折磨下去就活不成了,急忙衝來阻擋。「陳大富是揚州縣令的兒子,要是他死在飄香樓,縣令會拆了飄香樓的!」
即便她也希望陳大富死,可飄香樓一倒,她便無處可去,更別說樓裡還有許多和她一樣賣斷終身的婢女,下場只有更淒慘罷了。
楚天凜抿著唇,看了翠兒一眼,才緩緩收回手,不發一言的抱起周紫芯,往房裡走去。
 
不自量力的女人!
瞪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周紫芯,楚天凜滿腹火氣無處可發。
她以為她有幾兩重,膽敢跑去救人?現在可好,衝動行事的後果就是自投羅網,反害自己差點被人吃乾抹淨!
若不是他聽力極好,聽到小婢大喊那聲周姑娘,驚得他衝出房趕來救人,否則她這回失身是失定了!
黑眸不爽的又瞥了眼那張沉睡的嬌顏。
好,頂好!他是氣得睡不著覺,這丫頭倒是睡得香,連眉頭都不皺一下,讓人瞧了更火!
探出兩指,他惡意的掐住那只俏鼻,堵絕她的氣息。
昏睡的人兒眉心緩緩擰起,雪白雙頰浮上一抹紅,接著,她微張粉唇,當又吸入清新空氣時,眉心才又慢慢的恢復平滑。
見狀,楚天凜乾脆雙手並用,一手摀住她軟嫩小嘴,一手則繼續掐住她的鼻子。
看妳醒不醒!
果然沒多久,周紫芯便由睡夢中驚醒,倏地瞠開雙眸,伸手扳開在她臉上作怪的雙手。
她喘息不已,美眸先是有些迷離,接著慢慢對焦,看清眼前俊美邪氣的臉龐,「你⋯⋯你做什麼」
「叫醒妳!」楚天凜面無表情的說。
撫著劇烈起伏的胸口,環顧四周,她一臉茫然,想不通自己為何會出現在他房裡。
「我⋯⋯怎麼了?怎會在這裡?」她納悶的問。
「妳忘了?」黑眸緩緩瞇起,瞪著她。
周紫芯咬著唇,突然感到後腦一陣痛,她伸手往疼痛之處按去,一觸及那腫包,她的記憶倏地回籠,俏臉頓時刷白。
「我⋯⋯我⋯⋯」低頭看著自己一身凌亂的衣著,她心一緊,不知要如何開口向楚天凜詢問攸關自己清白的問題。
「想起來了是嗎?」
小手緊握著衣襟,她心慌意亂的微微頷首。
看著她無措的模樣,楚天凜更加不悅,譏諷道:「妳還知道怕?既然會怕,還愚蠢的去自投羅網?」
「我沒辦法見死不救⋯⋯」她顫著唇說。事情就在她眼前發生,她怎有法子裝作沒看見?
「沒辦法見死不救,所以就自己去送死」他咬著牙低咆,那聲音在深夜裡格外響亮。
周紫芯被他吼得縮了一下身子,心頭紛亂。
她不記得昏迷之後的事,甚至連自己是否被陳大富玷污都不曉得,那份無措及恐懼就像隻無形的手掐住她的咽喉,讓她喘不過氣,再加上楚天凜的話語意不清,讓她更加惴惴不安。
深吸口氣,她決定面對現實,才抬首正要問時,卻被那傾覆而來的薄唇給吮住了微張的小嘴。
美眸瞪得極大,死死看著他貼近的俊顏半刻後,才想到該掙扎。
「唔—唔唔—」
她扭動著身子,捶打他的肩,卻被他擒住雙手反制在頭上。
他粗暴吮吻她嫩甜的紅唇,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甚至動手掐住她的下顎,逼迫她張開緊咬的牙,讓他的熾舌得以直搗而入,放肆的輕咬、糾繞。
他霸道的男性氣息瞬間充斥在她鼻間,剛強的掠取讓她根本無法抗拒,生澀的小舌被迫與他纏綿,染上他的氣味。
離開她甜美的雙唇,他的吻一路滑到她雪白的肩頸,粗魯的在她肩頭上啃咬,痛得周紫芯縮肩一抖。
「好痛!你到底想幹麼」她雙手被制、雙腿也被他翻上床榻的身子緊緊壓制著,壓根逃不開他對她的肆虐,只能眼睜睜的看他撕開自己的外衣,隔著她淡藍色的肚兜,含住她的蓓蕾⋯⋯
「不!不要!快放—唔唔—」驚叫的聲音戛然停止,她瞪著摀在自己嘴上的大掌,終於感到害怕。
乳尖泛開一陣濕潤感,那隔著衣料傳來的顫慄讓她渾身一震,一股無法言喻的熱流淌過她全身,隨著他的挑逗而使得熱度愈攀愈高。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楚天凜可能侵犯她,還是害怕那不斷攀升的陌生情潮⋯⋯
邪惡的烙舌來回逗弄肚兜下挺立的突起,時而輕緩時而快速的彈弄著,讓周紫芯原是激烈的低呼愈來愈虛軟無力,漸漸變成類似歡愉的呻吟。
他不知何時放開她的手,扯開她的裙襬,隔著褻褲按上她軟嫩的花心,細細的擰弄、輕彈。
一股痠軟感倏地由她兩腿之間漫開,籠罩她所有感官,讓她惶恐的美目慢慢沁入一絲迷濛。
他的指愈來愈快,她體內陌生的顫慄也像浪潮般愈推愈高,就在她幾乎要妥協他的一切進犯時,腦海突然閃過楚天凜左擁右抱及陳大富強吻她的畫面。
驀地清醒,她奮力推開壓在身上的男人。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周紫芯臉色蒼白,眼眶含淚,抱著衣著凌亂的身子縮到床角,顫著聲說:「我、我不是青樓女子⋯⋯」
這些天被人當成妓女打量,她已經夠無法忍受了,現在他還輕薄她⋯⋯
楚天凜冷著臉,撫過挨了一巴掌的左頰,嘲弄道:「原來妳知道,我以為妳早忘了自己的身分。」
整整衣袍,他離開床榻,背對著她,繃著聲又說:「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青樓女子,就不該跟來。既然跟來,就要有被人輕賤看待的準備,這裡不是什麼客棧、茶樓,這裡是青樓,妳不會傻得以為上飄香樓的男人全是來吃飯品茗的吧?不願讓人當成青樓女子看待,就不該來這!」
聽著身後傳來的啜泣聲,他心口一悶,仍是咬著牙將話說狠,「無法忍受,就離開。明日一早,我會派人送妳回繁城。」
說完,他刻意忽略那擾人心神的啜泣,邁步離房。
第4章
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周紫芯緊繃的身子這才逐漸放鬆,抱著棉被,埋首其中的痛哭。
「嗚嗚—嗚嗚嗚—」
她拚命的哭,傾洩她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委屈,但又怕給剛離去的男人聽見而不敢哭得太大聲,只能張嘴咬著被子低低嗚咽。
即便爹爹過世,她也沒哭得如此淒慘過。
從前,她是周府的大小姐,是弟妹的大姊,是周府所有人倚靠的支柱,就算她難過,很想和弟妹一樣能夠盡情的放聲大哭,卻由不得她。因為她還得扛起一家子的大小事務,包括爹爹的後事。
後來她查出爹爹的死,是二娘和她頗為信任的家僕所謀害時,她也沒害怕退縮,而是堅強的和他們鬥,捍衛爹爹遺留的家產。
她咬牙撐起這個家,即使辛苦,但有弟妹在身旁,她便甘之如飴,直到弟妹失蹤了,她既要忙著和歹毒的二娘周旋,還要分神找尋弟妹,肩上的擔子好重好重,但周府就剩她了,只有她能找回她最愛最親的弟妹,她不相信他們會無故消失。
這一年來發生太多太多的事,爹爹被人毒殺、弟妹被擄,就算她後來著了二娘的道,身中奇毒,她也沒哭,只恨自己沒法保衛她的親人。
然而現在,她卻哭了,哭得不能自己,像是要將心裡所有的苦一次哭盡。
她心裡明白,楚天凜嫌棄她,巴不得甩了她,即便他剛才對她做出那樣逾矩的事情,可她還是⋯⋯不想離開他。
她中毒之後,昏迷了好一陣子,那時她一直身處在黑暗之中,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張著手,無助徬徨的摸索著,企圖找尋出路,卻只摸得一片黑。
那種恐懼及無措讓她好害怕,直到有一日,她突然看到一束光。
她好高興,拖著虛弱的腳步往那束光奔去,就怕它突然消失,只見那光圈愈來愈大,接著,她終於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張俊美的臉孔。
那人即是楚天凜。
那時的他,好溫柔!黑眸溫和的睇著她,嗓音小聲而輕緩,就像是怕嚇到她一樣,柔聲問她感覺如何?要不要吃些東西?
他餵她喝水、餵她吃藥,在確定她體內的毒素完全消除之後,才喚來她失蹤已久的弟妹,那時,她便認定他是個好人。
即便他有個人人懼怕的名號—「毒閻羅」,即便他一路來對她語氣極差、冷臉以對,但她還是能感受到他默默的體貼。
他會在她累得無法再走下去時停住腳步,找處蔭涼的地方休息,他口口聲聲說要她回去,卻從沒惡意將她拋下過,他老是兇她、吼她,但她總能在他眼裡捕捉到一絲愧疚。
他或許是真的嫌她煩,卻從不曾真正做出傷害她的事,直到方才。
她真的嚇到了,尤其是她滿腦子都在想自己是否真被陳大富給姦污時,他又突然對她做出一樣的事,而且更直接、更⋯⋯讓她感到羞憤。
她把楚天凜當作恩人看待,即便有什麼她不能承認的情愫正在滋長,她也不會讓它冒出頭,可她的心裡卻又情不自禁地隱隱期待著,期待他能回復成之前那個溫柔餵她喝藥的楚天凜⋯⋯
或許是那份期待太過強烈,所以當他和其他男人一樣貪圖她的身體時,期盼全在那瞬間摔碎一地,她才會感到如此的難過及羞憤,甚至為此而放聲大哭⋯⋯
「周姑娘,我是翠兒,能進去嗎?」
敲門聲伴著翠兒的叫喚,讓周紫芯驀地止住了哭泣,她慌亂的抹去淚水,啞聲說:「抱歉翠兒,我有些不舒服。有事?」
「我只是說幾句話,不會打擾周姑娘休息。」
猶豫片刻,她才應聲,「好吧!妳等我一會。」
她坐起身,趕緊將殘破的衣物脫下換上新的,才去為翠兒開門。
「找我有事?」
看著周紫芯臉上的淚痕,以為她是在難過昨晚給陳大富佔了不少便宜,翠兒一臉愧疚,朝她慎重的一福身,「翠兒是來答謝周姑娘的,若不是周姑娘相救,翠兒昨夜肯定難逃魔爪。」
見狀,她連忙扶起翠兒,「沒事就好,幹麼特地來道謝⋯⋯」她驀地止住話,欲言又止。
翠兒凝視她紅腫的雙眸,知道她想問什麼,輕聲說:「周姑娘,妳放心,陳大富誰也沒得逞,咱們倆都沒事。」
周紫芯怔了怔,擰眉看她,「怎麼可能?陳大富可不是好打發的人,他怎可能會放過我?」
這回換翠兒欲言又止,最後,她牙一咬,豁出去似的說道:「昨夜妳為了救我卻反被陳大富給打昏,我怕得不得了,才想到去喚楚爺來幫忙,誰知楚爺竟早我一步出現,抓起陳大富便是一陣打,將陳大富打得不成人樣,我怕會出事,連忙上前拉住他,那惡人才沒被楚爺給活活打死。」
她刻意隱瞞了實情,沒將陳大富被楚天凜斬落一隻手的事說出。
「妳是說⋯⋯是楚天凜救了我?」
「是。楚爺狠狠的教訓了陳大富一頓,依我看,他應該好一陣子無法作惡。」見她神情恍惚的不知在想什麼,翠兒頓了一會,才憂心的說:「周姑娘,剛剛這些話我本是不能說的,妳知道就好,可別跟楚爺說是我告訴妳的。」
「為什麼?」周紫芯不解。
翠兒搖頭,「我也不曉得,是楚爺這麼吩咐的,他只讓我來向妳說妳的清白無虞,卻不准我告訴妳是他救了妳⋯⋯楚爺真是個怪人,明明關心周姑娘,卻又裝成不在意,就說他留宿流鳳閣那幾夜吧,明明擔心妳守在門外睡著會著涼,卻不肯直截了當的和妳說,而是偷偷摸摸的將妳抱回隔壁房去休息⋯⋯」
她自顧自的說著,完全沒發現周紫芯的臉上,已是滿滿的錯愕。
 
離開了明月閣,楚天凜心情煩躁,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女人壓抑的哭聲,忍不住低咒幾句,直往流鳳閣走去。
雞啼驟響,一夜無眠加上此時的慾望高亢,讓他臉色奇臭無比,也不管屋裡人是否還睡著,他手一揚,才想叩門,房門卻自行敞開,門旁倚著柔若無骨的蘇鳳仙。
「爺,怎起得這般早?」美眸滴溜溜的,風情萬種的睨著他。
「妳倒也起得早。」他直接步入內廳,拿起擱在几上的白瓷壺倒了杯隔夜的冷茶,連飲兩杯,還想再倒時,卻被蘇鳳仙探來的玉手給制止住。
「爺,這茶是昨夜剩的,你怎能喝這玩意,我去喚青青起來,重新為你泡一壺⋯⋯」她轉身,就要去喚她的貼身婢女。
他拉住她,「免了,我只是來向妳問件事,問完便離開。」
「喔?」蘇鳳仙微揚眉,攬著他的頸項,直接坐上他的腿,幾乎半裸的酥胸貼附著他的胸膛,「楚爺要問鳳仙何事?」
「據我所知,陳大富昨夜是待在妳的流鳳閣,怎麼事後卻會來到明月閣?」他淡淡的問。
「陳大爺?是啊!他昨夜是待在我這,可大約三更時便離開了。發生什麼事了嗎?」她不解的凝著他。
「昨夜周紫芯差點讓陳大富給玷污了。」
「什麼」她一臉詫異的驚呼出聲,「那⋯⋯那周姑娘還好嗎?陳大爺怎會這麼糊塗⋯⋯」
看著她佯裝成不知情的模樣,楚天凜瞇著眼,審視她妝容精緻的臉蛋。「妳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什麼真不知假不知的?鳳仙不懂。」螓首靠在他寬厚的肩頭,香唇在他喉間輕磨。
對於她的裝傻,楚天凜也不在意,而是直接明講。
「明月閣在流鳳閣與清風閣的後方,既是常來飄香樓的常客,豈會不知大門在哪?除非有人刻意引陳大富來明月閣⋯⋯」他意有所指的深凝著她。
撫弄他胸膛的纖手一僵,蘇鳳仙抬起頭來看他,「爺這話是在質疑鳳仙?我為何要做這種事!」
楚天凜沒答話的盯著她,直到她心虛似的微斂眼眸。
「為何做這樣的事,妳最清楚。」放下她,他站起身冷冷道:「聽好,要是再有下次,我不會放過妳。」
畢竟鳳仙跟了他一年多,也幫了他不少,所以她做錯事,他也會給她一個自新的機會,除非她自己不把握。
蘇鳳仙一愣,沉下俏臉。對於她的挑逗,他無動於衷,反而一心一意的護著周紫芯,甚至對她提出警告,這讓她再也沉不住氣,雙拳緊握,冷聲就問:「為什麼?」
她刻意對他冷淡、刻意疏遠他,為的就是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重要性,睽違數日未見,他好不容易來了,但不是向她賠不是,而是來警告她別動另一個女人,這教她情何以堪?
楚天凜冷然的看向她。
「你不是嫌她煩?嫌她纏人?那麼現在我為你解決一個麻煩,有何不好?只要周紫芯跟了陳大富,這麼一來,你就能回復自由自在、回復成那個不為任何女人牽掛的楚天凜了不是」
她好恨!恨自己低賤的出身。
誰不想做個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誰願意在青樓裡當個以色侍人的妓女?她貴為飄香樓的花魁又如何,說穿了,也不過是階級比人高一點的妓女罷了!
就因為她是殘花敗柳,所以那些男人見異思遷,有了新人忘舊人,就因為她是妓女,所以她明白自己配不上楚天凜,只求在他身旁待著,當他的解語花。
她一直安份的扮演著自己該有的角色,甘心當楚天凜的紅粉知己,要不是突然冒出個周紫芯,讓楚天凜變了,她也不會起了惡念。
沒錯,陳大富是她故意引到明月閣的,她本想將他送到周紫芯房裡,讓他玷污她,讓周紫芯和她一樣成了殘花敗柳,這樣一來,她們便沒有分別,楚天凜或許就會因此而疏遠周紫芯。
沒料到陳大富那隻豬色慾薰心,見到稍有姿色的婢女便想霸王硬上弓,破壞了她的計謀!
「她是煩人沒錯,但妳也不能這麼做,要趕她,我自有辦法,不需妳插手。」接著,楚天凜神情有絲古怪的又道:「還有,我並沒有為誰牽掛,妳多心了!」
他怎麼可能會牽掛那被他視為麻煩的周紫芯?這是不可能的事⋯⋯
驀地,腦中又迴盪起那一聲聲淒然的低悶啜泣,他心口一抽,突然不那麼確定了。
「沒為誰牽掛?」蘇鳳仙勾起紅唇,嘲諷的問:「既然沒有,為何你留宿流鳳閣的那十天,夜夜將守在門外的周紫芯抱回房裡,次日一早,又趁她未醒前將她抱回流鳳閣?又為什麼那十日來,你連一次都沒碰過我?你分明就是在意那個女人!」
她本不曉得這些事,這事還是青青之後告訴她的。
不論他承不承認,她都認定這男人是在意周紫芯的,只是他不願面對罷了!
俊顏閃過一絲尷尬,他沒想到他的行徑竟會讓人發現,頓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鳳仙說的全是事實,而他為何會做這種蠢事?他自己也不曉得。
他只知道,他夜裡睡不著,滿腦子想的全是像雕像般守在門外的周紫芯,惱她的固執、氣她的倔強,卻又無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她是否會累倒⋯⋯
他總在所有人都入睡後,偷偷摸摸的溜出房間,點了周紫芯的昏穴,避免她中途醒來,然後再將她送回鴇娘為她準備的房間,讓她能睡得安穩,在隔日大夥起來走動之前,又將她偷偷運回房門外。
為何這麼做,他至少還能說服自己,他只是要將那個固執的姑娘趕出腦海,還他一夜好眠,至於不碰鳳仙⋯⋯
這一點,他也想不透。
他是正常的男人,當然有肉體上的需求,再加上他之前不小心碰了周紫芯,害他產生一些不該有的幻想,變得古怪萬分。
他以為自己是太久沒碰女人,所以一入揚州便到飄香樓找鳳仙,想消消連日累積的慾火,沒想到⋯⋯他總在最後一刻想起周紫芯的臉,使得他一次又一次的臨陣脫逃。
不要說鳳仙會感到怨懟了,連他自己都感到汗顏。
他究竟是怎麼搞的?
見他答不出話,蘇鳳仙一臉淒楚,背過身的啞著嗓道:「你要的東西,我等會兒派青青送去⋯⋯」她眨去眼裡滑落的一滴淚。
罷了,身處在這樣的環境,她還能奢求什麼?除了看開一些,她什麼都沒法子做⋯⋯
「嗯。」一提起這事,楚天凜原先還迷茫的眼神倏斂,頓了會,又說:「我明日一早便會離開。」
蘇鳳仙身子一震,一直到他轉身準備離開,她才淒然的開口,「不論將來如何,鳳仙希望,楚爺別忘了鳳仙,有空⋯⋯一定要來見見鳳仙。」
她希望能得到他的承諾,即便她有預感,他不會再來了⋯⋯
楚天凜勾了勾唇角,沒有回話,邁步離開。
 
堅定的腳步在行經那扇緊閉的房門時,停了下來。
盯著毫無亮光的房間,他抬起手,猶豫著是否該敲門,等到他準備敲下去的剎那,心裡又突然冒出一道聲音—
楚天凜,別心軟!
那聲音止住了他欲敲門的手。
又杵在門外好一會兒,最後,楚天凜煩躁的將手收握成拳,重重放下,轉身往亭台走去。
沒錯,他不能心軟,倘若現在去看周紫芯,他怕自己會因為她那梨花帶淚的模樣,而狠不下心趕走她。
他其實不想用那樣激烈的方法驅離她,但她的固執,逼他不得不用這麼極端的方法。
身為毒閻羅,他有太多的仇家,周紫芯待在他身邊只會受到牽連,再說,他出入的地方龍蛇混雜,而她出色的姿容又太過醒目,就拿昨夜這件事來說,他氣惱之下,不小心招惹陳大富那個麻煩,而她,也差點因此吃了大虧。
她跟著他,對彼此而言,都不是件好事。
他一定得想盡辦法送走她才行。
 
直到月娘高掛,楚天凜才回到自己的房裡。
門一開,一股擾人心神的香氣突地撲鼻而來,他瞇起眼,在黑暗裡意外尋到立在榻前的周紫芯。
一看清是她,他立即拉下臉,冷聲道:「妳怎會在我房裡?」
他板著臉孔,卻在看清她那雙眼眸沒有太腫時,臉色稍微和緩了些。
看來這丫頭並沒哭太久!
頓時,壓在他心頭一夜的悶煩消散了,但隨之他又不禁困惑的擰起眉頭。
難不成⋯⋯他心底當真是在意這丫頭?
周紫芯不發一言,在沒有點上燭火的幽室裡,緩步走近他。
楚天凜思緒想得太深,回過神才看見原本離他十步遠的她已來到跟前,近到他一垂首,就能吻到她額上的髮。
她的靠近,讓他原本平緩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想往後退,但身為男人的自尊卻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看著近在咫尺的嬌顏,他身子發僵,嗓音略啞的問:「妳怎麼回事?不是說過不許妳靠我太近—」
聲音戛然一止,他瞪著眼前突然解衣的周紫芯。
衣服一件件的落在她的腳邊,直到她準備解開僅剩的肚兜時,楚天凜才恍若大夢初醒的抓住她的手,嘶啞的低喊,「妳脫衣服做什麼?要脫也該回妳房裡,而不是我房裡!」
這女人在想什麼?三更半夜跑到男人房裡脫衣裳,尤其是跑到一個前不久才差點侵犯她的男人房裡,這愚蠢的女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周紫芯挑起鳳眸,臉蛋微紅的直視他,「我可以忍受。」
「嗄」他聽不懂她突然冒出的這句話。
「如果是你,我可以忍受⋯⋯」咬著唇,她又說了一次,拂開他的手後再退兩步,慢慢的解下肚兜。
在窗台前,那赤裸的身體迎著月光,她的臉整個羞紅,雙臂環著豐盈的雙峰,「既然你要我,那便要吧!想將我當成奴婢,或者是⋯⋯」她深吸口氣,又說:「青樓的妓女都行,只要讓我跟著你,我都不介意。」
先前聽完翠兒的話,聰明如她,便猜到是怎麼一回事,楚天凜假意要侵犯她,為的就是要逼她走。
他差一點就做到了,她本打算明日一早便返回繁城,順了他的意,離開他。
若不是因為翠兒的那番話,她也不會知道他其實還是她第一眼見到的那個楚天凜,雖想趕她走,卻又會為她擔心,他是那樣的口是心非、面惡心善⋯⋯
看著她羞澀迷人的模樣,楚天凜原本心神一蕩,恍了神,卻在聽完她的話時瞬間清醒,瞪大雙眸就吼,「妳說什麼」
這丫頭肯定是瘋了!她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藥?
「我說⋯⋯」她吐氣如蘭,沒勇氣再說一次,只好走上前張開雙臂,攬住他的頸項,直接送上香唇⋯⋯
聽不懂,她就「做」給他看。
生澀的唇瓣緊貼他的唇,一下一下的輕啄著,學著他吻她時的方式,緩緩的與他廝磨,再探出小巧香舌,怯怯的滑入他因過於驚訝而張開的雙唇,然後有些不確定的挑了下他熾熱的舌、輕咬他十分柔軟的唇⋯⋯
那一記輕咬,讓楚天凜體內升起一連串的顫慄,他呆滯的雙眸也慢慢凝聚兩簇火光。
她吻著、吮著,雙手笨拙的扯開他身上的衣物,外袍、裡衣、單衣⋯⋯好不容易才讓他結實精壯的胸膛呈現出來,接著,她傾身將自己軟嫩的雪峰貼向他,被他精壯的胸膛擠壓著,兩端蓓蕾被他身上的熾熱給刺激得挺立而起。
如果說她生澀的親吻只是燭苗,那麼她此刻的行為,就足以稱上是燎原大火。
總之,無論如何,這小女人都是在玩火!
不行!他得阻止這荒謬的情形再繼續下去!
鬆開握得死緊的雙拳,伸手抓著她的肩,手臂一拉,奮力的—
將她攬抱入懷!
該死!他不是該推開她
他的理智在嘶喊,但行為卻完全相反,非但沒推開她,還反被動為主動,激狂且霸道的攫取她的甜美,纏吮她的丁香小舌。
之前的刻意侵犯,他是有意粗魯的讓她怕,但這一次他卻是完全無法克制,或許是她身上的香氣、或許是她唇中如蜜的味道,讓他像發了狂似的,一沾上就放不開,忘了她該得到更溫柔的對待。
他的掌撫弄著她的渾圓,搓揉頂上的兩顆小紅櫻,使之更加紅豔挺立,她身子一顫,忍不住嬌吟。
他熱切的舉止燃起彼此的慾望,熾熱的唇沿著她優美的鎖骨順滑而下,吮住那綻放的挺立,舌尖恣意的吮嚐、快速的彈動。
他高段的調情讓周紫芯難以招架,沒有男女經驗的她,光是被他這麼逗弄,已覺渾身發軟,小手險些環不住他的頸項,只能軟綿綿的滑到他胸口前倚著。
她半睜著雙眸,迷濛的看著他吮玩自己的蓓蕾,這樣的行為是多麼的放蕩,讓她羞得渾身發熱,體內那股熱流慢慢匯集在她虛軟的下腹部。
她不曉得等會兒會發生什麼事,但她不後悔。
她不討厭楚天凜,甚至是喜歡他的,如果他不需要奴婢,那麼⋯⋯她便用身子報答他,這是她唯一想到能報答他的方式⋯⋯
看著身下嬌喘不已的女人,她半瞇的美眸盈滿羞澀及慾望,微張的雙唇被他吮得腫脹,透出一種冶豔的紅,還有那在他熱情彈弄下而硬挺的紅梅,她渾身上下皆是風情萬種,不斷的朝他送出邀約,讓他無法把持⋯⋯
他要她!想要到讓他甘心將所有理智都拋到一旁,只想縱情的愛她。
他終於知道他為何不碰蘇鳳仙,因為他想要的,一直是這個在他身下承歡扭動,生澀卻又大膽的周紫芯。
說他是著魔也罷!自從在山裡不小心窺見她入浴、不小心因餵藥而失去理智的吻了她⋯⋯或許更早,早在他第一眼看見她,看見她睜開清靈的水眸時,他腦裡便無時無刻環繞著她的身影,想要的,也一直是她甜美誘人的氣息,再也不是蘇鳳仙或其他女子。
他不承認,是因為他不相信自己會被個纏人的女子給影響。
他風流、放浪,卻從未對一個女人有著如此強烈的慾望,這陌生的感覺他沒經歷過,所以下意識的排斥她。
然而此時,就算他不承認也不行了,不論他對周紫芯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情愫,他都不會放過她。
他將她抱起平放在窗前的長榻上,藉著月光,楚天凜看清她始終羞紅的臉蛋,放肆、貪婪的注視她身上每一寸肌膚。
拉下那軟薄的褻褲,他分開她的雙腿,將她纖細雪白的美腿擱在肩頭上,讓他得以看清她泌著晶瑩水色的花心。
他大膽熾熱的目光讓周紫芯粉臉更豔,害羞的想夾起雙腿,沒想到卻是反效果,更將他往那令人羞赧的地方送去。
「別看⋯⋯」她感覺到自己的下腹因他的目光而聚集更豐沛的蜜津,在他的注視下淌流著,讓她忍不住嬌羞的輕喊。
楚天凜呼吸急促,被眼前的美景給震得心神俱亂,哪可能會順她的意,甚至伸出手指,按上她突起的花核,細細的搓揉。
這搓揉的動作讓周紫芯渾身一震,痠麻的觸感瞬間席捲全身,她緊抓他的肩頭,咬著粉唇,壓抑那一聲驚呼。「唔⋯⋯」
熱汗流過他的額,長指加重力道的擰弄她愈來愈硬的小珠,他誘惑的說:「叫出來,無妨⋯⋯」
他的長指隨著聲音深探,滑入她緊窒的甬道裡緩慢抽送,霸佔她所有感官。
「啊啊⋯⋯啊⋯⋯」這突如其來的深入讓周紫芯再也無法忍耐,逸出一連串壓抑的嬌喊。
他的指隨著她既歡愉又像是痛苦的呻吟愈抽愈快,按壓著花核的拇指也不甘示弱的捻弄著,企圖引出她所有的熱情。
終於,在一記強烈的抽動下,他感受到她甬道裡的內壁強烈收縮著,像是要將他的指吸附進去,而她那拱起的身子也像被抽乾了力氣,軟綿綿的癱軟回長榻上,嬌喘不已。
這反應讓他知道,她已達到了高峰。
勾起薄唇,他撤出長指,解開自己的褲頭,讓那早就蓄勢待發的灼熱硬挺得到解放。
看著呈現在眼前的碩大,周紫芯有一瞬間傻住,「這、這是⋯⋯」
她長這麼大還沒看過春宮圖,自然也不會曉得眼前的玩意是什麼,但它猙獰怒揚的模樣嚇到她了,讓她有些退縮。
他沒回答,傾身便吻住她的唇,將她壓在身下,眼底慾望深沉。
褪去的熱情再次被他挑起,周紫芯眼神迷濛,忘了剛才心底那絲退縮,僅能任他擺佈,兩條纖細的胳臂再度緊攬著他。
他會被身下這小妖精給逼瘋!
「準備好了?確定不後悔?」碩大抵在她淌著熱流的幽口,他啞聲問。
然而他心裡明白,就算她要反悔,他也不會准。
雖然不曉得楚天凜要怎麼做,周紫芯仍然嬌羞的輕點頭,將自己交給他。
得到她的許可,楚天凜捧著她圓潤小巧的臀貼近自己,腰身一傾,就要一舉挺入,完全的佔有她⋯⋯
在這緊要關頭,門外突然傳來劇烈的拍打聲,和翠兒驚惶失措的叫喊—
「不好了!不好了!楚爺,你快逃呀!外頭來了大批官兵,說要來抓你呀!」
第5章
楚天凜的臉很臭,而且是臭到那種生人勿近、鬼魂退避的境界。
他將縣令寶貝兒子的一條胳臂給斬了,自然不可能沒事,那日一票衙役衝進飄香樓,打算將他押送至衙門。
當時他慾望正高漲,緊要關頭被人壞了好事,他自然出手也不留情,不到半刻便解決所有人,還反過來將十幾名衙役給押回縣衙,縣令看到這般陣仗,嚇都嚇死了,更遑論得知他身分後,那張和陳大富一樣痴肥的臉只差沒嚇成青色。
誰敢和毒閻羅作對?又不是不要命了,當下,縣令抖著雙腿,不僅備了桌酒菜好生款待他,還押著兒子親自向他磕頭認錯,末了甚至奉上白銀五百兩給他當壓驚用的賠禮,最後再把他當成菩薩般送回飄香樓。
這事便這般落幕了,即便事後楚天凜想想,他其實不該怨那些衙役,反之還要感激他們及時阻止他犯下一件錯事,但,他就是老大不高興。
「謝謝楚爺!爺∼下回要再來呀!」
「楚爺您真好,每回都不忘給賞錢,真羨慕鳳仙有您這樣的知己。」
「就是說呀!楚爺出手一向這麼大方,讓香兒好捨不得您呢!」
接過楚天凜分發的銀票,花娘們雙眼發亮,忙不迭的將自個兒柔軟的身子倚向他,嗲聲道謝。
一段短短出樓的路程,離去時和來時一樣,都要耗費一時半刻才能走到大門,不同的是,這一回他從頭到尾都盯牢跟在身後的周紫芯,並小心的不讓其他人撞倒她。
「楚爺!別忘了咱們呀!」
揮別一票依依不捨的姑娘,楚天凜黑眸一揚,看向站在二樓的蘇鳳仙,在看清她臉上那抹淒然笑靨時,他朝她點點頭,便帶著周紫芯離開他們住了半個月的飄香樓。
清晨的大街人潮稀少,只有兩三隻小貓挑著扁擔進城,準備上工。
他們天未亮時便離開,什麼都還沒吃,楚天凜帶著周紫芯走了半晌,才找著一攤剛擺好攤子,正要放下桌椅的賣粥小舖。
「早上好,客倌!要用早膳嗎?咱這兒的醬菜全是家傳的,保證讓客倌您讚不絕口,要不要來一點?」賣粥的老頭一見客人上門,連忙熱情的招呼。
「就來兩碗清粥、三碟醬菜和一盤炒青菜及兩顆蛋。」他撩袍坐下,隨意叫了幾樣菜。「對了,再來一壺熱茶。」
「好好,馬上來!」
老頭一走,就只剩下這面對面的兩人,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若換作之前,楚天凜不會感到半點奇怪,然而此時卻不同。
在他吻過她、撫過她,該做的幾乎全做過,只差臨門一腳後,這樣的情形讓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妳沒話跟我說?」盯了她半晌,楚天凜終是按捺不住的問。
那夜的事,一連過了三日,她什麼話都沒說。
她的清白幾乎是毀在他手上,難道,她都不必為自己打算,要求他負責之類的?
聞言,周紫芯終於抬起一直低垂的螓首,不解的反問:「要說什麼?」
她臉色平靜,波瀾不興,沒有害羞或不自在,就如以往一般,彷彿那夜的事完全沒發生,她的淡然讓他不知該慶幸還是氣悶。
深吸一口氣,他輕聲道:「那夜的事,妳沒話同我說?」
他知道那晚他失控了,像得了失心瘋似的,滿腦子只想著要佔有她,雖然最後他沒得逞,但他碰了她總是事實,如果⋯⋯周紫芯真要求他娶她,他不會逃避,也只能娶了,誰教他碰了從來不碰的清白閨女。
看著楚天凜一副慷慨赴義的模樣,她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事⋯⋯沒什麼好說,是我心甘情願的。」心頭有些難受,她斂下眼睫,刻意表現得不在乎。「你不必感到虧欠我什麼,咱們⋯⋯維持現狀就好。」
她曉得自己清白仍在,這是她隔日向飄香樓的鴇娘借來春宮圖後得知的。她不後悔那夜的投懷送抱,事情既是由自己開端,她自然是想得很透徹。
是她甘願做楚天凜的女人,沒名沒分也沒關係,只要能報恩,不論他想對她如何,她都會承受,即便⋯⋯在看到他一副像是後悔碰了她的模樣,她也會忍住心頭那股悵然,表現得淡然,不讓他為難。
聽著她的話,楚天凜一愣,隨即拉下了臉。
她說什麼?維持現狀?要他將那夜全當沒那回事?
好!很好,該死的—好!
胸口的氣悶勝過他原本的不自在,剛好老頭送來早膳,他沒再說話,抓起箸便扒粥猛吃,不一會快掃光桌上的菜餚。
雖然氣,但他仍沒忘幫她留菜,這使他更氣自己的窩囊。
他不該氣的!周紫芯不要求他娶她,他該跪下來謝天才是,怎會是生氣?
「老闆,算帳!」沉著臉,他粗聲喚。
「喲,來了。」老頭抹抹手,前來算帳。「兩碗粥一文錢⋯⋯醬菜三碟、青菜和燒蛋⋯⋯」扳著手指算了算,他咧開笑容,「客倌,算你五文錢就好!」
「嗯。」他解下隨身的錢袋,由裡頭抖出⋯⋯一文錢
濃眉擰起,他又探手摸了摸裡衣的內袋,卻發現空空如也,這才想起,他身上的銀票半張不剩,全賞給了飄香樓的姑娘們。
此時,白玉般的小手默默拿出五文錢擱在桌上,「我這有。」
停下找錢的動作,他死死的瞪著那五文錢,撇嘴道:「我不用女人的錢。」
想他楚天凜堂堂七尺男兒,豈能花女人的錢?他還要不要臉呀!
「那你有嗎?」周紫芯淡淡的問,不看他瞬間尷尬的俊顏,直接將五文錢拿給老頭。「謝謝,您的醬菜真的很好吃。」她是真心的讚賞。
美姑娘的誇獎讓老頭樂上天,忙回頭拿來一罐醬菜,說要送她吃。
「不用了!您這小本生意,我怎好意思⋯⋯」她婉拒。
「無妨無妨,姑娘不嫌棄,誇讚老頭這醬菜,老頭說什麼也要回禮,一點心意罷了,我家裡多得是,妳就別推辭了⋯⋯」
「這⋯⋯」
看他們兩人推來推去,楚天凜臉色更差,霍地起身粗聲問:「妳走不走?」
他的催促讓周紫芯不得不收下那瓶醬菜,和熱情的老闆再三道謝後,才匆匆跟上楚天凜。
 
一路走來,楚天凜愈走愈窩囊,他的盤纏用盡,所有的花費全要仰賴周紫芯,不管是吃的、喝的、用的,全由她出錢。
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身為婢女為主子付錢理所當然,知情的—也就是他,都差點吃不下飯了。
為了脫離這般窩囊的日子,他決定破例提早出現在「那個地方」!
「妳在這兒等著,別跟來!」將周紫芯安置在附近的客棧後,他轉身便要走。
可才走沒兩步,就聽見身後有陣細細的腳步聲跟來。
可惡!他就知道這女人沒這麼好打發。
轉身,他瞪著她,「我叫妳別跟來,聽不懂嗎?」
周紫芯柳眉微擰,不答話,直接伸手拉他的衣角,像是怕被扔下的無辜小貓。
那表情讓楚天凜心一軟,破了這些天一次不和她說超過三句話的例,耐心的說:「我去去就回,不用一個時辰,放心!我不會扔下妳,」隨後他又自嘲的撇撇嘴,道:「何況我身無分文,能跑哪去?」
為了讓她安心,他挑個最現實的理由。要扔下她也不是這個時候,他這幾天食衣住行花的全是這小妮子的錢,身為男子漢,在錢未還清之前,他不會扔下她。
「我要跟!」他的解釋無效,她很堅持。
「妳—」怎這麼固執!
他本想罵出口,但想到這話他都唸了不知幾百遍了,於是又吞了回去。要是他唸,她聽得進去,他便不用在這和她爭了。
「我要跟!既然不到一個時辰,讓我跟又何妨?」美眸閃著倔強的光芒,大有他不讓她跟,她爬都要爬去的氣勢。
「妳—」嘆口氣,他無奈的一撇嘴,喃喃道:「罷了!既然要跟就跟吧!到時妳可別後悔⋯⋯」
她硬要跟,他總不能為了阻止而打斷她的腿,反正她這麼跟呀跟的,也跟了幾個月,連青樓都一起去了,還差這回嗎?只不過⋯⋯她若跟去,勢必會知道一些事。
想到若是知情後,她可能會有的反應,他心口頓時一悶,眉頭緊鎖。
罷了!也該是時候讓她知道那件事,到時⋯⋯或許不用他趕,她也會自己走。
心頭彷彿壓著塊大石般的不舒坦,他帶著她走出客棧,往揚州城的另一頭走去,漸漸遠離繁榮的市集。
 
不用半個時辰,兩人便來到揚州近郊,一座喚為「南方莊園」的宅子。
宅子規模很大,外貌卻黯淡無光。剝落的漆、破損的屋瓦、滑落的門環以及四處橫生的野草,讓這座莊園看起來像是荒廢許久的棄宅。
但它裡邊卻是有住著人。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她聽著楚天凜敲門的方式,很快的發現那是一串類似暗號的節拍,不一會,便有個頭戴圓帽,垂首、駝背,上了年紀的老僕前來應門。
老僕很謹慎,在確定門外只有他們兩人之後,才打開一道只容得下一人過的門縫讓他們進去。
「開始了?」跟在老僕身旁,楚天凜低著嗓問。
「進行到一半了。」老僕用同樣低的嗓音回覆他。
他頷首,又問:「今日來了哪些大人物?」
「來了不少,北方梟雄莫飛、南方首富薛大爺、十三王爺和⋯⋯」
他們用著讓人幾乎無法聽清楚的低音量交談著,周紫芯沒費心去聽,只繼續觀察這座大得誇張的宅子。
乾枯的樹木、沒有水的蓮花池、爬滿藤蔓的鞦韆和龜裂的牆垣,這裡的庭園造景久未經整理,一瞧便知荒廢許久。
轉首,她瞧著另一邊的屋宇。
一長列的房間直達迴廊盡頭,沿路走來,她約莫算了算,光是她現在看的這一排,少說就有二、三十間房,每間房皆是窗明几淨、擺設華麗,所有的家具都是用上好的黑檀木製成,案上擺著香茗、筆墨等物,顯然就是住著人的模樣。
看似荒蕪,卻又像是住了滿滿的人,兩處截然不同的風貌讓她感到困惑,總覺得這地方有些詭異。
老僕帶著他們東繞西拐,走過一條又一條深幽的迴廊,這裡大得像座迷宮,一模一樣的屋舍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即便是記憶力極好的她,也記不到一半的路程。
好不容易,她聽到了交談聲,老僕領著他們進到一間像是議事廳的地方。明明現在是白日,廳裡卻十分昏暗,但她能模糊地看見裡頭擠著滿滿的人潮,那黑壓壓的人頭少說有上百人。
他們的到來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這兒的人全目不轉睛的盯著站在中間高台發言的男人,像是怕會錯過什麼似的。
老僕帶著他們上樓,來到一間廂房。廂房沒有門,而是用水晶串珠製成門簾,裡頭也沒有家具,只有一張長榻,榻上擱著雕琢華美的小几,桌案上擺著早已泡好的香茗及小點心。
一路上她都沒發問,直到老僕要退下時,楚天凜由懷中拿出一只約她小指般大小的玉管交給他,她想也沒想,衝口就問:「那是什麼?」
兩人同時一愣,卻沒搭理她逕自說著話,一直到老僕下了樓,將玉管交給另一名同樣僕人打扮的年輕人時,她才又問一次,「你方才給他的是什麼?」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有些忐忑不安。
楚天凜面色古怪,正要答話,下頭便傳來高亢的聲音。
「接下來要賣的是,來自西域的美麗女奴—」
樓下一陣譁然立即引起周紫芯的注意,她往下望去,就見高台上被推上一名手腳皆被鎖上鐵鍊的女人,她的髮色是金色的,五官突出,那雙寫滿無助及恐懼的雙眸則是漂亮卻詭異的碧綠色。
她一絲不掛,像隻受驚的小動物,僵在台上不敢動。
「此女來自西域一方小國,能言漢語,身材姣美,芳齡一十七,保證還是完璧之身。喜愛嚐鮮的大爺們可千萬別錯過!」台上男人抓著她的肩頭,硬帶著她繞著狹小的高台走一圈,然後大喊,「咱們由一百兩白銀開始喊價。」
「五百兩!」人群中,有人舉起木牌高聲喊價。
「好,揚州城西的廖少爺出價五百兩。」
「八百兩!」另一頭也有人出價競爭。
「鳳城首富陸大爺出價八百兩。」
「一千兩!」
「華北薛家堡的薛老爺子喊價一千兩,還有更高的嗎?」
「我出一千二百兩⋯⋯」
「一千五百兩⋯⋯」
聽著此起彼落的喊價,周紫芯倒抽了口氣,臉色略白,終於明白這詭異的地方在幹什麼勾當。
「這裡⋯⋯是奴隸販賣場」她回頭看向楚天凜,無法置信的問。
從小生長在優渥的環境,她從未見過如此黑暗的事物,也無法想像那位站在台上,像牲畜般供人叫賣的異國女人會是多麼懼怕。
「不!」楚天凜低聲說:「這裡什麼都賣,只要夠稀有、夠特別,包括像台上那異國女人,都能拿到這座『黑市』交易。」
黑市—是揚州城最大的地下交易所,許多無法上檯面來販賣的物品皆在此交易,就連人命都能在此叫賣。
他沒向周紫芯說得太清楚,是怕會嚇到她。
黑市每三個月便會召開一次拍賣會,在十五月圓之前,各地王公貴族、富賈豪紳皆會聚集在此,這兒的廂房會高達一百多間,就是用來安頓這些貴客。
看著那異國女人以高價五千兩白銀被人買下,不論她如何哭喊還是被人拖下高台。
見狀,周紫芯心一緊,啞聲問:「我們來這裡做什麼?這地方⋯⋯」這地方實在太過污穢不堪,讓她反胃想吐。
瞥了眼她蒼白的小臉,楚天凜暗嘆口氣,「要妳別跟妳偏不聽,這下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搖頭,「我沒後悔⋯⋯」只是對這些事無法接受罷了。
接下來又拍賣了幾樣物品,有由深海下尋得宛如一顆頭般大小的黑珍珠,或是薄如蟬翼、冬暖夏涼的天蠶絲,也有尾巴有著七種繁複絢麗色彩的七彩雀鳥和據說是暴君秦始皇所專用的試毒餐具⋯⋯
這黑市果然什麼都賣,除了一開始那異國女人之外,接下來販賣的物品皆讓周紫芯看得兩眼發亮,心頭的煩悶也稍微消退了一些,但她的好心情只維持到這裡,當台上叫賣的男人拿出楚天凜方才交給老僕的那只玉管,她困惑的眉一皺—
「接下來拍賣的物品是毒閻羅特製的毒藥—『風綠』。」他高舉手中的玉管,台下人潮頓時安靜下來,「此毒為慢性毒藥,無色無味,只要這一小管便能殺人於無形,中此毒者就像得了尋常風寒,但身子會一日比一日虛弱,就算是彪形大漢,也能在三個月內變得瘦骨嶙峋⋯⋯」
台上男人滔滔不絕的述說風綠的毒性,而台下眾人早已摩拳擦掌,準備搶下毒閻羅這一年僅出一次的毒物。
周紫芯愈聽臉色愈慘白,擱在腿上的雙手緊握著。
這症狀⋯⋯為何會和她爹爹中的毒性如此相像?
她爹身子原本很福泰,但自從迎了王麗芸過門後,便大小病痛不斷,風寒不癒,身子也日漸消瘦,最後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沒多久便暴斃而亡⋯⋯
怎麼會這麼巧?可能嗎?爹爹和她中的毒,就是楚天凜所研製的風綠?
看著身旁面無表情的男人,她突然感到頭腦昏沉,像是天地突然逆轉,最後旋成了一片黑⋯⋯
 
「沒錯,妳和妳爹中的毒,就是風綠。」
周紫芯聽著這盤繞在心頭的猜測被他證實,嬌顏瞬間慘白。
她昏倒了!當她醒來時,人已回到客棧,安穩的躺在床榻上,旁邊站著教人看不出情緒的楚天凜。
即使害怕,但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他,她和她爹爹中的毒,是不是就是他方才拿到黑市販賣的風綠?
而他回給她的,就是那令她感到心寒的答案⋯⋯
「現在,妳知道我為何要趕妳了?」抿著唇,楚天凜沉聲說。
她渾身顫抖,抬起雪白如紙的小臉看他。
「我早已跟妳說過,我不是周府的恩人,雖然我不曉得風綠為何會流落到洪俊啟手上,但無法否認,那毒的確是由我手上賣出去。」
他研製的毒物之所以搶手,就是貴在稀少,他一年只在黑市出現一次,賣何種毒物全憑當時心情,這一回,他是故意拿出風綠販賣,為的就是要周紫芯認清楚,不要再將誤殺她父親的仇人當成恩人。
只是他的毒並非靠高價便能得到,通常他會事先調查買毒之人對此物的用途,再決定賣與不賣。
除了這一回,他記得上次販賣風綠是在三年前,而他確信,他不是賣給洪俊啟這個人。
黑眸頓時瞇起,究竟是誰膽敢毀了約定,私下轉賣風綠?
「我、我爹的死⋯⋯他的死⋯⋯」周紫芯雙唇微顫,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爹的死因當時她查了好久,好不容易才讓她查出是因為中毒,卻怎麼也查不出是中了何毒⋯⋯
而現在知道了,卻沒想到,那毒竟是出自楚天凜⋯⋯
「是我間接造成的。」明白她想說什麼,他沉著聲幫她說完。「事情講開了,我想妳也該看清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沒有什麼好心腸,世人喚我毒閻羅不是喚假的,只要誰出得起錢向我買毒,我便賣,哪還會去詢問他們這毒的用處。」
他刻意毀謗自己,想讓她對他死心,即便他對她的在意此刻已到難以言喻的地步。
不想再多看那張失落的小臉,他背過身,放了張銀票在桌上,「這,是妳這幾日代墊的銀兩,我如數加倍還給妳,夜深了,妳⋯⋯早點休息。」
說完,他轉身離開,將房間留給她。
這一回,她應該無法再固執了吧?
薄唇勾了勾,他想為自己終於趕走這纏人的姑娘而笑,卻發現他怎麼也笑不出來。一直壓在心口的大石更沉了,那千斤般重的無形力量讓他的腳步也變得更加沉重。
一想到周紫芯要離開,他無法愉快,反而悶悶不樂,心頭難受得緊。
該死!他究竟是怎麼了?
 
楚天凜一夜無眠,睜著眼,盯著屋樑,直到清晨到來。
他預定今日離開揚州繼續南行,他需要早起,才能在夜晚來臨前抵達下一個城鎮,可他的身子卻不聽話,既睡不著,也不想爬起來。
天色漸亮,耳裡傳來客棧外許多嘈雜的吆喝聲、腳步聲,還有陣陣食物的香味撲鼻而來,這些在在告訴他,時間真的不早了。
不得已,他爬起身,著衣、梳洗,拎起包袱走出房間。
他沒直接下樓,而是來到隔壁房,看見大敞的房門,他心口猛地一縮。
果然,房內無人。
她的離開,他不意外,但看著空盪盪的房間,他心裡仍是狠狠地一震,心口像是破了個大洞,感到強大的失落和空虛。
抿著唇,他甩甩頭,喚來正在裡頭打理房間的店小二。
「這房裡的姑娘何時走的?」
店小二偏頭想了想,「若是沒記錯,約莫是天剛亮那時。」
原來⋯⋯她是真的離開了。
說不清心頭那股悵然若失是為何,思索之餘他掏出銀兩付帳,店小二卻不收。
「客倌,房錢今早那位姑娘已結清,對了!她還吩咐我轉交這東西給您⋯⋯」
無意識接過店小二遞來的字條,楚天凜一愣,心裡五味雜陳,遲遲不想看裡頭他猜也猜想的到的內容⋯⋯
她甚至還付了房錢?得知他是害死她親人的兇手,她還肯為他付房錢?
這丫頭⋯⋯他真不知該罵她傻,還是誇她善良⋯⋯
他傻站在房前好一會兒,久久才回過神,硬是壓下心頭的愧疚、憐惜和一些他不肯承認的情愫。
罷了!不論她是傻還是蠢,已經都不干他的事了。
現在他該想的是如何大肆慶祝,然後高興的喝酒、盡情的玩樂。
他終於回復以往逍遙自在的日子,身旁沒有個礙手礙腳的麻煩後,他又能隨處飄泊,不必顧慮東、顧慮西,更不必擔心這麻煩還會自動惹禍上身,再勞他解決。
他能逛遍南方的秀麗山水,盡情享受江南女子的軟玉溫香,聽著她們嬌柔的呢噥⋯⋯
這睽違已久的風流日子!光是想,他就忍不住咧開嘴笑⋯⋯
眼角突然閃進一抹再熟悉不過的紫影,就在客棧外。
楚天凜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趕緊閉上眼,張開,又閉上眼,再張開⋯⋯
重複了幾次,那抹紫非但沒消失,反而愈來愈清晰,在他眼前愈放愈大。
「妳—」瞪著站在他眼前的周紫芯,俊眸瞠得老大,不敢置信的驚叫出聲,「妳不是走了」
卜通、卜通!心臟急速跳躍,像是要躍出胸口般,劇烈的鼓譟著。
他分不清這是因為太過震驚,還是什麼愉悅之類的情緒?沉重的腳步瞬間變得十分輕快,輕快到幾乎能飛上天了。
「我留了字條給你,你沒看到?」周紫芯柳眉微擰,輕聲問他。
「字條?」一怔,他這才想起那張他以為寫著道別話語的字條⋯⋯
他由懷中摸出薄薄的字條,打開一看,上頭寫著兩行娟秀靈巧的字跡—
 
我去散散心,晌午前回來,等我。
紫芯
 
瞪著那紙留言,他頓時啞口無言。
看著他張口結舌的模樣,周紫芯突然感到好笑。沒想到這相貌俊美、對她一向不假辭色的楚天凜,也會出現這樣呆蠢的神情!
忍不住的,她掩唇而笑,卻不知她那抹令所有花草失色的淺笑,讓他看傻了眼,俊顏頓時間更呆了。
「咱們下一站要上哪兒?」收起笑,她抬起盈盈水眸問他。
「要上無錫⋯⋯」不對!他同她說這麼多做啥「妳⋯⋯咳、咳咳—」
話說太急,一個不小心就嗆著了,他轉過身連咳幾聲,周紫芯見狀,連忙上前為他拍拍背,「還好嗎?」
楚天凜咳得更急了,頓時俊顏漲紅,一手摀著嘴繼續咳、另一手忙揮著,要她閃遠點,偏偏某人像是刻意似的,非但不閃,還拍得更加起勁。
好不容易順了氣,他連忙跳離她五步之遠,撫著胸口急喘,「妳、妳不該還留在這⋯⋯妳怎麼可能會、會⋯⋯我是說妳應該要⋯⋯唉!」
急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末了,他乾脆閉上嘴,深吸一口氣,待心情和緩了些才開口。
「聽完我昨夜說的話,妳還肯待在我身旁?妳是傻了,還是瘋了?妳忘了妳爹是怎麼死的嗎?」他真搞不懂這丫頭的腦袋裡裝了些什麼?
周紫芯輕點頭。「記得。」
「記得記得妳還不走?」他瞠大眼。
她又笑了,露出比方才還要燦爛的笑靨,柔聲說:「就因為記得很清楚,所以我才不走。你是我的恩人,不論用什麼方式,我都會留在你身邊。」
啥?她說了啥?
傻了。看著那抹粲笑,楚天凜徹徹底底的傻了⋯⋯
第6章
「我爹的死,不能怪你。」
「噗!」聽著這句話,楚天凜不禁噴出嘴裡那口茶。
好在周紫芯沒坐他對面,她面色平靜地拿出手絹,想為他擦拭唇角的茶漬。
「我自己來!」他忙搶過手絹,胡亂抹了抹,瞪大雙眼看她。「妳知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妳瘋了?」
方才他拉著她又進客棧,打算好好地和她「談一談」,沒想到周紫芯一開口就讓他大吃一驚。
「我沒瘋。」她搖頭,語氣平靜,「你賣那些毒物,的確不能掌握買毒者的用途,若是洪俊啟他們沒有謀財害命的念頭,也不會去買毒,況且,就算當時他不向你買,也會向他人買,我爹⋯⋯終究是會死。」
她雙眸一黯,頓了頓,又說:「如果說賣者有罪,那麼,每間藥舖都賣砒霜,他們又怎麼知道那些買砒霜的客人是買來毒老鼠用的還是毒人?所以,我爹的死不能怪你,要是沒那些心懷不軌的歹人,你的毒也無法害人。」
楚天凜薄唇張了又闔、闔了又張,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回話。
「妳⋯⋯真覺得我沒錯?不是害死妳爹的兇手?」見她又點頭,他翻了白眼直想撞牆。
早知道她如此明理,他一路上就不需因為對她的愧疚而處處退讓,而是該將她五花大綁直接運回繁城才對,才不會將自己搞得這麼⋯⋯愚蠢。
對!他蠢。
一路上他提心弔膽,不敢向她說明她爹和她身上中的毒是出自他手,就怕原本信賴、感激的心會在知情後,對他產生憎恨。
他一直不承認自己在意周紫芯,不承認受她吸引。
他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害怕,怕她一得知他其實不是想像中的那位大恩人時,會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遠遠的逃離他。
好吧!現在他明白了,他只是不願面對他對一個女人動心的事實,所以這一路上對她惡言相向、對她不憐惜,還用盡辦法想將她趕離身旁⋯⋯
但,在他以為她真的走了時,那股心痛及失落緊緊攫住他,即便他努力想表現自在,他也無法忍受沒有她伴在身邊的短短一個時辰,那簡直就像一年那麼久⋯⋯
完了!他想他真的完了。
「我爹的死不怪你,但⋯⋯我希望你別再販賣毒物了,畢竟毒這種玩意若是落到壞人手上,對被害之人⋯⋯和你,都不是件好事。」
她真心希望他別再販毒,楚天凜喜愛鑽研毒物是沒什麼過錯,且她曾在書上讀到,有些疾病靠的便是以毒攻毒才治癒的,但這世上有多少人買毒是這種正當用途?
若又有人和她爹爹一樣遭受橫禍⋯⋯她不想再看到楚天凜莫名的背負他人仇恨了。
不是每個人都能和她一樣想的開,若是那些受害者將過錯怪在他身上,找他尋仇⋯⋯她就忍不住擔憂。
「不賣毒?」楚天凜濃眉倏擰,「不賣毒我靠啥吃喝?」
他當初選擇和「毒蠍女」學毒,純粹是因為興趣,加上他有天份,學得也快,十六歲便在江湖上闖出名堂。
那時他年少不懂事,自詡是鏟奸除惡的少俠,帶著一身毒技和絕頂輕功,立誓要毒光世上所有惡人。當他的足跡踏過一個城又一個鎮,他的名氣也漸漸傳開,成了人人懼怕的毒閻羅。
他一直為人們給他的名號沾沾自喜,鑽研出的毒物也愈來愈兇狠,讓那些惡人死相淒慘、屍首異處,直到他二十歲那年。
那年,他下手毒殺了一名貪贓枉法的貪官,對方污糧又貪財,有錢才得以擊鼓申冤,無錢的非但不受理,還會被重打三十大板,趕出衙門。
對當時的他及所有百姓而言,這貪官死不足惜,所以他眼眨都不眨便殺了,然而當他準備離開時,一名少婦及小女娃突然衝了進來,抱著那貪官的屍首痛哭。
「你為什麼要殺他?為什麼他犯了什麼滔天大錯,需要你來取他的命?」少婦淒厲的哭喊著,抱著丈夫質問他為何要取她相公的命。
「爹爹!你快醒醒呀!不是說好了要做馬兒給瑩瑩騎?你別貪懶呀!快起來,別睡在地上,地上好冷哪⋯⋯爹爹!你有沒有聽見瑩瑩說話?」小女孩天真不懂事,拚命的搖著她爹已經滲出血水的身子,以為這樣就能喊醒他。
「嗚嗚∼他只不過是貪錢⋯⋯罪不致死,你卻連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都不給,就這麼殺了他⋯⋯你怎麼如此狠心!嗚嗚嗚⋯⋯相公呀⋯⋯你不能拋下咱們,你叫我們怎麼活呀⋯⋯」
當下,他什麼也答不出來,只能傻在原地。
他不知那一夜他是怎麼離開的,自此之後,他開始一個個去找尋那些被他毒害者的親人,看著他們失去依靠,終日悲痛萬分⋯⋯
他忘了,就算是惡人也是人,他們有親人有家庭,即便他們該死,這世上還是有為他們牽掛的人。
那一年,他變了,變得不再這麼自負,不再隨意取人性命,他開始去彌補自己造成的傷害,然而他這才發現,短短四年來,他殺害的人不計其數,壓根無法一個個彌補,而他也太小看這些年累積下來的名氣。
他不再毒殺人,卻擋不住前來求毒的人,他們恐嚇他、逼迫他,甚至出手搶奪毒物,雖然他武藝上乘,但那些貪婪的人他擋也擋不完,不得已只好先躲回蟠龍山,一躲就是三年。
但世人並沒忘了江湖上曾有個心狠手辣的毒閻羅,而他也不能一直這麼躲下去,因為他還得彌補他犯下的過錯。
所以他想了另一個辦法,那便是公開販毒。
他一年上一次黑市,將他研製的毒物公開販售,在那之前,他會走遍各地的青樓打聽消息,飄香樓的蘇鳳仙,便是為他收集消息的其中一人。
妓院一向是所有消息來源的流通處,所有見不得人的消息都會在酒酣耳熱、銷魂享樂時無意間脫口而出,他就靠這些消息來挑選他販毒的對象。
他的毒千金難求,且一年僅出一次,自然會引來許多人的搶奪,並為他賺進數千甚至數萬兩金子。
而那些錢,除了日常花費之外,他全數送給那些被他殺害者的親人,即便,那些人有些成了街頭乞丐、有些淪為青樓妓女,他都會一一尋找,用打賞的方式將錢財送給他們。
這就是他為何會在青樓灑錢當大爺的原因。
他知道錢財買不回一條人命,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才兩年,他還有大半數的人尚未補償,他若是不賣毒,他哪來的錢安頓那些受他所累的人?
看著楚天凜突然變得沉默,到現在仍眉頭深鎖、黑眸彷彿蒙上一層讓人看不透的迷霧,周紫芯不知為何,心口緊緊一縮,想也未想便探出手緊握住他略微冰涼的手掌。
「你怎麼了?還好嗎?」她擔憂的問,其實她更想做的是撫平他眉間的皺痕。
手心傳來的溫度讓楚天凜驀地拉回思緒,怔然看著他們交握的手。
他應該抽回手,但他卻沒這麼做。
「我⋯⋯」他的聲音有些啞,「沒事。」
奇異的,看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他感到心頭上那份沉痛似在慢慢消散。
「那⋯⋯」看他似乎好了一些,周紫芯仍不忘方才的事。
「別提了。」他驀地沉下臉,抽回手,端起桌上的茶一口飲下,「我很感激妳不將妳爹那件事怪在我頭上,但其他的,妳別管。」他站起身,又說:「一路上吃喝用度皆須用錢,我是不會再花妳的錢,妳若要跟著我,就別插手管閒事。」
閒事?他的意思是指他販毒一事是閒事?還是不要她管他的事?
周紫芯咬著唇,默默收回還擱在桌上的手。
看著她緩緩垂下螓首,楚天凜知道自己又傷到她了。
該死!他為何能對所有女人溫言細語,偏偏就是無法好好的對待她?
挫敗的睨了眼不再說話的小女人,他輕咳了聲,「咱們今日是來不及出城了,來到揚州也快兩個月,我們好像都沒好好的走走逛逛⋯⋯」又咳了聲,他的臉頰有些紅,又說:「要不要⋯⋯和我去逛逛街?」
 
他像個傻蛋!
真的,他覺得自己愈來愈像個無可救藥的傻蛋!
「好看嗎?」拿起攤子上一只鑲嵌著七色琉璃的髮簪,周紫芯笑著往頭上比了比,回眸問向他。
他被她臉上那抹甜笑迷得暈頭轉向,傻傻的點頭笑答,「好看。」
然後,掏錢付帳。
「這個呢?顏色會不會太豔了些?」她走到另一攤絲綢布舖,挑了塊桃紅色絲綢,微擰柳眉問。
「不會,配妳的膚色剛好。」瞧見她的臉蛋因他的讚美而發紅,他不禁看得痴迷了。
「你覺得藍的美,還是紫的美?」挑了兩個一模一樣、顏色不同的珠寶盒,周紫芯一臉為難的問他。
不囉唆,他掏錢,兩個都買。
「謝謝!」她笑容璀璨,將剛買下的珠寶盒扔給他,轉身又沒入另一間店舖繼續買。
他知道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只是他不曉得周紫芯不花則已、一花驚人,才一個時辰便花了他將近一千兩銀子,買的東西幾乎能塞下一輛馬車了。
雖然心疼銀兩迅速流失,但看她臉上的笑容,他就不由自主的跟著高興,掏錢也就不那麼手軟了。
所以他說他像個傻蛋,一個被女人迷掉心魂、失了錢袋的大傻蛋。
不僅如此,由於周紫芯買了太多東西,逼得他不得不買輛馬車,為她載送這一車子的物品,當然,他不會向她說買下這輛馬車不光只是載物,事實上是他捨不得她跟著自己東奔西走,怕她腿痠、怕她太累才買下的。
馬兒噠噠噠地經過了一個又一個城鎮,這期間,除非他們趕不到下一個城鎮,否則楚天凜不再帶著她夜宿山頭,對她的態度也不像之前那般排斥,甚至常常對著她發怔,讓周紫芯完全摸不著他在想什麼。
「咱們到哪兒了?」撥開簾子,她探頭看向馬車外的景色,發現林道上有許多挑著擔子行走的路人。「是不是快到城鎮了?」
「嗯,再半個時辰就會進城。」他駕著馬,頭也不回的說。
聞言,她雙眼一亮,「那待會進城,我能不能自個去逛逛?」
楚天凜擰起眉,心頭又浮起這陣子常有的疑慮,「妳『又』要自個去逛?」
「可以嗎?」她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看著她眼裡的期盼,他抿著唇,「我可以陪妳去。」
這丫頭最近愈來愈不黏他了。每到一座城,她都會吵著要去走走逛逛,一反常態的不跟著他,也不讓他跟。
這感覺⋯⋯讓他打從心裡不舒服。
「不用了!」周紫芯忙搖手,隨即垂下眼眸,「進了城,你不也有事要『忙』嗎?既然你忙,我也不好意思麻煩你。我去晃晃,傍晚前便會回客棧。」
斂下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受,但她唇角含笑,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
他們每到一座城,楚天凜第一件事便是安頓她,然後便刻不容緩的衝到當地的⋯⋯青樓!
她曉得他風流,喜愛上青樓,且常常一待便是到天明。
經歷飄香樓那回經驗後,她就算再單純,也知道楚天凜上青樓不會只是去「吃飯品茗」,而是⋯⋯
心口頓時抽起一陣痛,她不能再想了。
她不能讓那些像是要溢出心頭的苦澀顯露出來。
楚天凜是她和周府的救命恩人,她不能也不該有什麼妄想,她只是個⋯⋯跟在他身旁,卻什麼都不是的女人,她只要盡好她的本份,為他分憂解勞就夠了。
經她這麼一提,楚天凜俊眉鎖得更緊。
的確,他還有事要辦,沒有多餘的時間陪她,但他卻忍不住擔心她獨自外出會不會遇上麻煩。
「我會小心的。」她曉得他在擔心什麼,也曉得自己的容貌常會招來別人的覬覦,「盡量挑人多的地方走,趕在傍晚前回到客棧,你不用擔心我會造成你的困擾。」
她知道在他心中,她一直是個麻煩。
「我不是—」他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他只是怕她受到傷害。
可惡!怪只怪他之前對她太壞,現在他不管說什麼,只怕她都不會相信,而他也覺得彆扭。
「算了,隨妳!要是出了事,可別怪我。」他暗嘆口氣,刻意平淡的說。
「謝謝。」得到准許,周紫芯終於鬆了口氣。
瞥了眼她如釋重負的神情,他更覺疑惑,卻不再多說的「駕!」一聲,甩著韁繩,催促馬兒往城門奔去。
 
在明康城待了十日,周紫芯也一連十日向他要求「獨自」外出逛街。
這城雖說頗大,卻也沒大到讓人連逛十日還逛不完,他的事都辦完了,她卻還能逛,讓他心頭的疑慮不由得愈來愈深。
到了第十日,他終於忍不住,打算採取行動。
「我可不可以⋯⋯」
「可以,要去便去吧!」不等她說完,他直接放行。
一臉愛睏的閉上眼,楚天凜翻了個身,背著她又吩咐,「我要歇一會,妳回來時再喚醒我,我晚上還要出去。」
「嗯。」周紫芯點頭,「那我出門了,你好好休息。」
一等她出房門,他馬上由床榻上跳起,耳朵附在牆邊,偷聽著隔壁房的動靜。
他聽力極好,連她換衣傳來的窸窣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而腦海也不受克制的勾勒出她曼妙玲瓏的身段⋯⋯
俊顏微紅,他為自己的無恥暗啐了聲。
該死!楚天凜,你最好再像個偷窺色魔一點沒關係,可恥的傢伙!
就在他謾罵自己的同時,周紫芯早已換妥衣服,拎了袋頗沉的大包袱走出房門,離開客棧。
待楚天凜回神時,隔壁早已聽不到任何動靜,他忙衝到大街,卻已找不著她的身影。
「那丫頭腳程啥時變得這麼快?」他擰著眉,四處張望,沒瞧見周紫芯,卻看見前方有一名打扮樸素、拎著大包袱的姑娘。
那婀娜多姿的身形怎麼瞧怎麼熟悉,讓他忍不住尾隨在後。
又跟了幾步,楚天凜幾乎肯定那姑娘就是周紫芯了。
她將頭髮盤成已婚婦人才會盤的髻,藏在布巾下,一身粗布衣服,這打扮的確是安全,或許可以為她擋掉部份麻煩,可是⋯⋯
「她見鬼的幹啥打扮成那副德性?」看著她扛包袱的吃力背影,他愈來愈猜不透這妮子究竟在搞什麼鬼。
只見周紫芯往城裡最熱鬧的市集走去,挑了個角落,打開包袱,開始⋯⋯
叫賣
瞪著她雙手合在嘴旁揚聲叫賣,楚天凜傻了。
這丫頭在做什麼?她瘋了嗎?
他沒上前,而是遠遠的瞪著她,看她在大太陽底下,和其他攤販一樣嘶喊著,叫賣那些她在揚州買下的物品。
她的生意顯然不錯,明康城離揚州甚遠,很多稀奇的玩意兒在這並不常見,圍觀的人不少,掏錢買的也不少。
不一會,她帶來的東西便全數賣光,她由懷中拿出一只熟悉的錢袋,將今天所賺的銀票、銀子全塞進去,這動作讓他瞇起了眼,雙手緊握。
以為她賣完東西便會回客棧,沒想到她竟又開始逛起市集。
她一攤一攤的晃,每攤幾乎都會買上一樣,再將那些物品塞到她帶來的包袱裡。
他就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老闆,這玉兔多少錢?」來到一間古玩店,周紫芯看中了塊雕琢細膩、活靈活現的玉兔。
「這位姑娘,妳眼光真好,這玉是頂級的藍田玉,觸感溫潤、色澤透亮,雕得栩栩如生,這玉開價五百兩,妳要是喜歡,還能給妳打個折。」
周紫芯柳眉輕攏,又摸了摸玉兔,柔聲說:「這玉兔確實雕琢細緻,但它並不是由藍田玉製成,只是一般常見的白玉,五百兩太貴了,它頂多值五十兩。」
代父主持家業時,她遇過不少奸商,卻還沒遇過如此獅子大開口,硬是將價位抬高十倍之人。
老闆笑容一僵,知道遇上了行家,臉色頓時拉下,不悅的說:「姑娘,我說這是藍田玉,便是藍田玉,五百兩也不算貴,這舖子的老闆是我,我愛賣多少便是多少,妳要是不買,別來鬧事。」
即便生得美,但是一介女子如此精明就討人厭了,老闆說話也不客氣,擺明了趕人。
周紫芯沒生氣,淡聲又說:「老闆,做人要實在,尤其是商人,我瞧你這舖子像是剛開不久,若想在此長久做生意,就不該如此哄抬價錢,做生意看的是長遠之路,而不是眼前的利益,若是有客人察覺受騙,而上門理論,你這舖子肯定是開不下去⋯⋯」
她苦口婆心的勸道,老闆卻是愈聽愈火大,正想要拿掃帚趕人,恰巧店舖進來一對姑娘,拿起的商品便是方才她所看的玉兔。
「哇!好可愛,小姐,這玉兔雕得像真的似的,恰巧妳閨名也有個兔字,要不要買下來當嫁妝?」
青衣姑娘一聽,立即羞紅了臉,回身詢問:「老闆,這玉兔多少錢?」
老闆雙眼一亮,認出這青衣姑娘正是過陣子要嫁到京城大戶豪門的林家小姐,當下便將周紫芯晾在一旁,上前招呼。
「林小姐好眼光,這玉兔可是用頂級藍田玉而製,雕功精美!瞧瞧,這功多細膩呀!特別是那雙兔眼,雕得靈巧有神,光是這雕功就價值三百兩了,加上是珍貴的藍田玉製成,原本是算一千兩,不過看在林小姐就要當新嫁娘的份上,給妳打個折,八百兩如何?」
「價錢還算合理,幫我包起來唄!」林小姐眼眨也不眨,直接就喚貼身丫鬟掏銀票付帳。
老闆眉開眼笑,拿著玉兔便要包起來,此時周紫芯卻驀地出聲。
「等等!」衝到三人之間,她擰起柳眉緩聲道:「老闆,這只玉兔你方才明明說要賣五百兩,怎一轉眼便漲了三百兩?」
沒想到她還在,老闆頓時僵在原地,見林家主僕瞪大眼瞧著他,他眼珠子轉了轉,連忙趕人。
「妳怎還沒走?不是說了不買別來鬧事!方才是妳聽錯價錢,將八百兩聽成五百兩,既然買不起就趕緊走,別在這壞人財路。」
周紫芯非但沒走,還挺直了腰桿,一副準備和他理論的模樣。
「我沒聽錯價錢,我之所以不買是因為這根本不是藍田玉,」她就事論事,拿走他手中的玉兔,放在林家主僕面前。
她細聲又說:「藍田玉有分翠玉、墨玉、彩玉、漢白玉、黃玉⋯:是色彩分明的多色玉,色澤漂亮、花紋奇特,可這只玉兔半點花紋也無,純淨得幾乎沒有瑕疵,它玉質頗佳,卻只是常見的白玉,不但沒有八百兩的價值,甚至連五百兩也不值,依我鑑定,這只玉兔最多值五十兩。」
聽完她的話,林家主僕這才發覺這只玉兔的確沒有半點花色,和一般的白玉沒啥兩樣,氣得倒抽了口氣,忿忿然的將銀票收好,邊罵邊走出店舖,臨走前還不忘感激周紫芯阻止她們受騙。
老闆著急的追出去,卻攔不住林家主僕的腳步,不僅如此,她們還放話要所有親朋好友別到他的舖子買東西,讓他氣得奔回舖子,抓住正打算離開的周紫芯。
「妳這臭婆娘!不僅害我損失了一筆生意,還壞了我的信譽,」老闆氣得全身發抖,一把攢起她的衣領,「我做我的生意,就算賣假玉也不干妳的事,妳當什麼出頭草看我怎麼教訓妳!」
他揚起手,卯足了勁就要往她細嫩的臉頰揮下。
周紫芯閉上眼,知道這一巴掌是躲不過了,所以連反抗都沒有,就杵在原地等著挨掌。
但等了半晌,疼痛並沒如期襲來,她困惑的微睜眼,看見老闆那張氣紅的臉突然變得慘白之外,還看見另一張鐵青的俊顏。
她愕然,看著不該出現在此的男人,「你⋯⋯你怎麼會在這?」
楚天凜抿著唇,不答話,胸膛劇烈起伏,像是壓抑著什麼。最後,他深吸了口氣,扔下早被他掐頸掐得口吐白沫的老闆,對著她不爽的咆哮—
「妳見鬼的為什麼不躲」
 
砰的一聲,楚天凜用力的甩上房門,坐在椅上,雙臂環胸,瞪著默默跟在他後頭進房的周紫芯。
「說!妳究竟在搞什麼鬼?」天知道他氣得渾身發抖。
方才看見那老闆揚手準備打她,他嚇得一顆心吊了老高,血液凝結,就怕自己來不及攔下那足以將她打飛出去的力道。
他是如此的怕她受傷,而她呢,竟然一點也不怕,還像個傻瓜似的呆站在原地等著被打⋯⋯天殺的她腦袋裡究竟裝著什麼東西!
周紫芯完全不曉得他在氣什麼,當然更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我怎麼了?不過就是上街去晃晃而已⋯⋯」
「去晃晃而已?去晃晃而已」他惱火的站起身,拉著她回到她房裡,指著桌上那些日漸減少的物品,「妳當我瞎了嗎?那些在揚州買的東西,我一樣都沒見妳戴過、穿過,東西卻平空消失,然後—」
他再扯下她肩上的包袱,裡頭的物品刷的一聲,全散落在桌上。「無端冒出這些玩意!還有—這些!」他拿過放在她那裡的錢袋,翻出裡頭的銀票,「經過一個月的開銷,它不減反增,還是這麼飽滿!妳別跟我說,這錢袋會生錢!」
重重的放下錢袋,楚天凜咬著牙,嘶聲大吼,「妳這是做什麼出去叫賣⋯⋯我養不起妳是嗎?還是妳需要的東西太多,我的錢不夠妳花用?就算是!妳終究是周府的千金小姐,缺錢到錢莊去取不就得了,妳該死的幹麼拋頭露面去掙錢該死的幹麼傻站在那被人打」
想著她打扮得像個村姑,不顧形象的叫賣、想著那一巴掌若是揮下,她臉會變得有多腫,他就有氣!
周紫芯怔了怔,片刻後才囁嚅的說:「你⋯⋯你跟蹤我?」
沒想到楚天凜會跟蹤她,她腦中一片空白。
「對!我跟蹤妳。」他大方承認,沉聲道:「妳這陣子行蹤詭異,就算要逛市集也不該一連逛了數十天,既不像之前那般纏著我,也不讓我跟,且每次回來就累得連我何時出門都不曉得,妳說我能不起疑嗎?」
他完全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有多像指責不盡責妻子的丈夫。
她咬著唇,美眸有些心虛的閃爍著。
「妳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由明日起,妳不得再獨自出門。」言下之意便是沒他陪,她哪兒都別想去。
擰起眉頭,周紫芯嘆了口氣,幽幽的說:「我只是想幫你⋯⋯」
楚天凜花錢如水,前陣子他販賣毒物所賺取來的萬兩黃金,如今剩一半不到,而她也很清楚他的錢是怎麼花的,不是賞給路邊乞丐,便是花在青樓裡,雖然心痛,但她還是咬著牙幫他。
既然他需要錢,她便幫他賺,這麼一來,他就沒理由繼續販毒了。
光聽這句話,楚天凜便證實了心中的疑惑。
「幫我什麼?」他瞇起雙眸,口氣陰森,「幫我賺錢」
她不答話,算是默認。
這讓他氣得差點沒七竅生煙。
「我是沒手沒腳,還是需要靠女人養的窩囊廢?我不是說了我的事不要妳管!妳懂什麼妳根本什麼都不懂!」他氣得在房裡來回走著,最後停在她面前,肅著臉又說:「聽好!不准妳再做這種事!」
她讓他覺得自己很廢,廢到他想抓狂!
即便心裡因他的話感到受傷,這一回周紫芯卻不退縮,挺起胸來打算和他力爭到底。
「的確,我什麼都不懂,不懂男人為何非要上青樓灑錢當大爺,但我不希望再見你去販毒。」心口一痛,她強持鎮定又道:「你不需要奴婢,那麼我就當你的搖錢樹,只要是任何能報答你恩情的方法,我都會去做。」
任何事?楚天凜眸光倏冷,瞪著她平靜的小臉。
「我爹是經商奇才,我打從六歲便跟在爹爹身邊學商,雖然懂得不是全部,卻也夠了,」她瞄了瞄桌上銀票的數目,「你曉得這十天我光是靠買、賣就賺了多少嗎?」
瞧他依舊沉著臉,周紫芯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著。
「白銀五千兩。光是十天,我就賺了五千兩。」她目光堅定的看著他,又說:「我在揚州買下的物品全是稀有之物,一些價值高的商品我會到較大的商舖賣,或是和他們換些當地特有的商品,而其他的,則和方才一樣在街上叫賣⋯⋯」
發現他臉色更沉,她趕緊又道:「我曉得五千兩白銀比起你賣毒物所賺取的錢而言,只算是小數目,但你算算,若是你從商,十日五千兩,一旬會有多少?一年又會是多少?最重要的是⋯⋯這算是正當生意。」
爹從小就誇她眼光獨到,挑選的商品幾乎都能為周府賺進大筆錢財,待她年滿十六之後,家裡的生意也全由她接手。她懂得如何為周府賺錢,自然也能為楚天凜賺錢,只為了讓他別再賣那些毒物。
楚天凜抿著唇,腦中想的根本不是她跑去叫賣這事,而是她方才的那句—
只要是任何能報答你恩情的方法,我都會去做。
他終於曉得自己為何無法對她和顏悅色,因為這丫頭永遠有辦法把他氣得牙癢癢,直想咬人!
她跟著他是為了報恩,她逆來順受是為了報恩!這麼說來,她那日的主動獻身也該死的是為了報恩?
天殺的!他真不知該惱她的冥頑不靈,還是該慶幸自己沒真的將她給吃到一根骨頭都不剩?
然而,充斥在他心頭的不是惱火、不是慶幸,而是淡淡的失落與悵然。
他本以為,她對他,多少是有著和他一樣的情愫,沒想到⋯⋯
只是恩情罷了。
第7章
望著楚天凜駕馬的背影,周紫芯窩在馬車內、雙手環著身子,輕嘆一口氣。
「唉!」她又惹他生氣了。
那日他雖沒再對她大吼大叫,卻不准她再獨自外出、不准她再提那生財大計、不准她⋯⋯再插手管他的事。
然後,他一連數天不和她說話,徹底漠視她的存在。
她不懂,楚天凜為何這麼討厭她?
咬著粉唇,周紫芯很難過,心口的悶痛由那日起便一直持續著,不論她怎麼壓抑,那股痛就像無孔不入,霸佔著她所有的思緒。
她要怎麼做才能讓他開心?才能讓他恢復成之前那個笑容常在、溫和體貼的楚天凜?
還是說⋯⋯只要她離開,他才會快樂?
心頭因這猜測而更加悶痛,尤其他連日來的疏離,她幾乎能篤定這個決定就是他想要的。
離開⋯⋯嗎?
馬車停下,周紫芯也拉回思緒,隨著他下馬車,進到他們今夜打尖的客棧。
抬首看了看外頭的昏黃天色,現在時辰尚早,還不到用晚膳的時間,拉回目光,她望著由櫃台走回身邊的楚天凜,輕聲問:「有房嗎?」
淡瞥她一眼,點頭。
他還是不願和她說話。垂下螓首,她壓下心頭的難受,要拿起桌上包袱時,卻不小心和他伸來的手碰個正著。
楚天凜的反應先是一僵,而後避開她的手,直接拿起兩人的包袱,越過她走上樓。
他的反應讓周紫芯心裡更加難過,但她仍是一臉淡然,默默跟在他身後。
在他要進房前,她連忙說:「後面有座湖,我能不能去走走?」
這些日子悶壞她了,他的漠視讓她快喘不過氣,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回頭看她,楚天凜正要開口拒絕,卻看她一臉黯然神傷,頓時軟了心。
「⋯⋯只在湖旁?」他冷聲問。
她用力頷首,「嗯,只在湖旁,我不會走遠。」
回頭看了眼房裡正對湖畔的窗戶,確定能掌握她的行蹤後,才點頭答應,「半個時辰,別超過。」
「謝謝。」她斂下眼睫,輕聲道謝。
楚天凜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轉身進房,當著她的面關上房門。
他果然很討厭她⋯⋯
看著緊閉的房門,周紫芯難掩神傷的下樓,往客棧後方的湖泊走去。
聽著門外走遠的腳步聲,楚天凜冷凝的臉色這才卸下,露出十分懊惱的神情。
「可惡的丫頭,做啥露出那種表情⋯⋯」腦海浮出她那泫然欲泣的神情,他心口一揪,挫敗的立於窗口前,眺望著那抹紫影緩緩走到湖邊垂柳下。
她以為自己將情緒藏得很好,的確,她是藏得很好,但他就是能由她那雙像是會說話的瞳眸裡瞧出她的難過。
該死!她在難過什麼勁?該難過的人是他,是他!
他好不容易釐清自己對她的感覺,她卻始終將他當恩人看待,她的關懷、她的順從、她的一切舉動⋯⋯全都是為了報恩!
就像被她潑了盆冷水,他整個人都僵了。他是故意不理會她,一方面是氣她不懂得保護自己,給她的懲罰,另一方面則是要斬斷這才萌芽的情愫,他相信只要一段日子的疏遠,他就能放下,只是⋯⋯
他沒想到會這麼難!
她的情緒牽引著他,他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飄去,她這陣子的愁眉不展、鬱鬱寡歡,他全都看見了,不僅看見,連他的心情也隨之低落、煩悶,他完全被那丫頭牽著鼻子走。
可惡!
俊眸惱火的瞥向湖旁的人兒,這才發現,周紫芯的身旁不知何時多了個衣著華貴的男子!
「那人是誰?」他擰起眉,瞪著那和她太過接近的男人。
看著他們倆有說有笑,楚天凜胸口頓時燃起一把火,猛地把臉貼近窗櫺,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似乎是舊識⋯⋯這是他觀察片刻後的結論。然而下一刻,他火大的發現,他們似乎不是普通的「舊識」。
他在幹麼?他幹麼摸她?
瞪著男人抬手為周紫芯將飛亂的髮絲勾到耳後的親暱動作,楚天凜簡直快抓狂。
黑瞳閃著兩簇熊熊烈火,瞪著他們並肩而行的背影。
「笨女人!不是說了不准離開湖旁?該死!竟然敢將我的話當耳邊風!」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忍不住低咒。
驀地,他瞠大眼,瞪著那相擁在一塊的兩人。
喀的一聲,楚天凜沒發現自己硬生生的扳下窗櫺上的木頭,甚至衝出房門的速度比風還快。
 
夕陽餘暉下,周紫芯盈盈立在一株柳樹旁,看著湖上鴛鴦恣意的優游。
橘紅色的夕照將湖上鴛鴦的影子拉得好長,遠看著,牠們的影子交疊在一塊,像是交著頸子、相互廝磨,一副恩愛纏綿的模樣。
她幽然的嘆了口氣,著迷的看著眼前景致。
只羨鴛鴦不羨仙⋯⋯過去她一直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興許是因為當時年紀小,無法體會,現在,她依然無法體會,不過她羨慕這些鳥兒的無憂無慮,如果她也能拋開一切、展翅高飛,那該有多好⋯⋯
「芯兒?妳是芯兒對不對?」
一道驚喜的嗓音由她身後傳來,周紫芯還未旋身,那人已邁步來到她跟前,臉上滿是喜悅和驚豔。
看著眼前男子熟悉的輪廓,她輕呀一聲,旋即漾起一抹笑,欣喜的低喊,「孟大哥!」
「果然是妳!」孟修激動不已,「天!我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尋到妳!芯兒,妳這段時日跑哪去了?我一得知周伯父過世便連夜趕到繁城,誰知還是慢了一步,我到時,妳已不知去向⋯⋯為何沒聯絡我?妳曉不曉得我有多擔心?」
遇上故人,周紫芯欣喜大過於訝異,尤其是她正處於低落的情緒時。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當時發生太多事,我又病了,一時間也沒想到要聯絡你,害你白跑一趟,真是對不起⋯⋯」
兩人繞著湖走著,她大約提了下這陣子發生的事,卻沒說得很清楚。
聽完她的話,孟修感慨的嘆氣。
「周伯父突然病逝,妳一個弱女子怎擔得起重擔?將周府交給葉總管代為打理也好,他打小就跟在周伯父身邊,是值得信賴的人,只是⋯⋯」他突然皺起眉,不贊同的說:「妳為何一個人出現在這?妳要上哪去?外頭世道險惡,妳一個姑娘家的,這路上有沒有受到委屈?」
「孟大哥,我不是一個人。」她柔笑,又說:「之前我生病時有人救了我,我現在就跟在他身旁,當他的奴婢,報答恩情。」
她簡略的帶過,孟修卻反應極大。
「奴婢」他驚訝的停下腳步,瞠大眼看著她,「這怎麼可以!妳一個千金小姐豈能做人奴婢!是那人要求的?太荒謬了!我找他理論去,怎能讓妳受委屈去伺候別人!」
這實在是太荒唐了!他從小呵護、疼愛的姑娘,竟然淪落為奴婢?這怎麼成!更何況她還是他的⋯⋯
聽了,周紫芯連忙搖頭,「不是他要求的,是我心甘情願。」
「芯兒」他不敢相信。
「孟大哥,你別擔心,我⋯⋯」語氣頓了頓,她扯出一抹苦澀的笑,「我已經打算返回繁城。」
這是她想了好些天才下的決定。
深吸了口氣,她又說:「我的恩人⋯⋯不需要人家服侍,因此,我準備要離開了。」
「真的」聽她這麼說,孟修才鬆口氣的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微風吹過,他眼尖的看見一縷青絲滑過她的粉頰,一時心動,忘情的為她將髮絲勾至她白玉般的小耳後。
這動作很自然,周紫芯也不覺得怪。
她打六歲便和孟修認識,兩家往來熱絡頻繁,他對她就像對待妹妹一般,這樣的動作對他們而言已成習慣,她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芯兒,周伯父過世前,是否有和妳提起我?」他神色溫柔,愛戀的凝著她。
比起上一回見面,芯兒出落得更加美麗動人,舉手投足皆散發出女人的韻味,她已不是他印象中的小姑娘,他的芯兒十九了,變得亭亭玉立、絕美脫俗,即便眉間攬著淡淡的輕愁,她仍是美得令人沉醉。
周紫芯一怔,抬起眸看著他,他眼底熾熱的情感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往後退,但孟修卻緊握著她的手,阻止她退後的動作。
「芯兒⋯⋯」她的默然抑止不住他滿腔愛戀的傾訴,驀地,他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擁著。
「孟大哥」周紫芯嚇了一跳,連忙推阻,「你這是做什麼?先放開我。」
「不放!我好想妳,好想、好想,妳曉不曉得這半年來,我有多焦急?找不著妳,我吃不下也睡不著,心心念念的全是妳的安危!好不容易找著妳,我說什麼都不放。」
「孟大哥⋯⋯」這番話讓她愧疚的停下掙扎,即便感到不自在,但也沒再推開他,而是歉然的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讓你擔心。」
「我曉得!只要妳平安就好。」他將她抱得好緊,啞聲又說:「芯兒,和我回去好嗎?回繁城,妳的弟妹也不在身邊,家裡只剩妳一人,倒不如和我回去孟府,也好有個照應。」
周紫芯沉默了。是啊!她⋯⋯只剩一個人了。
想起楚天凜冷漠嫌惡的態度,她心更痛的閉上眼。
長長的羽睫輕顫著,她咬著唇,像是下定決心的輕點頭。
「真的」孟修欣喜的大喊。
隨後她睜開眼,美眸含著淡淡的哀愁回應,「嗯!反正⋯⋯我只有一個人,去哪兒都不要緊,就當是去看看孟伯—」
「誰說妳是一個人!」
突來的大喝讓相擁的兩人同時一震,周紫芯回首,就見楚天凜立在一旁,風拂亂他一頭黑髮,他面色陰沉,薄唇抿得死緊,雙拳也是,像是發著極大的火,狠狠的瞪著他們。
「妳要跟就跟,要走就走,妳把我當成什麼了?可惡的女人,妳休想就這麼拍拍屁股走人!」
 
他想扁人!特別是眼前這個還摟著周紫芯不放的男人。
他身形移動極快,眨眼間,已將她從別的男人懷中給拉到身旁。
「他是誰?」楚天凜努力緩下臭臉不想嚇著她,聲音卻仍然冷硬。
看著眼前俊美又邪氣的男人,孟修擰起眉頭,「芯兒,這位是⋯⋯」
心裡閃過一抹不祥的預感,他直覺這俊美無儔的男子就是芯兒口中的恩人。
芯兒?楚天凜瞇起雙眸。這下他不只想扁人,還升起一種想將對方毒得千瘡百孔的慾望!
這情形很尷尬,周紫芯來回看著對峙的兩人,半晌才吶吶的開口,「孟大哥,這位是楚天凜,就是我方才向你提起的恩人。」
果然!孟修臉一沉。
楚天凜臉色也跟著拉下。笨女人!居然開口閉口就說他是她恩人,天知道他壓根不想當她的恩人!
「嗯⋯⋯」她不曉得該如何稱呼楚天凜,叫主子他生氣、直呼名諱她又覺得不禮貌,且這一路上他們一直是兩個人,她從不曾為了稱呼煩惱,因此一時間,她也不知該怎麼喚他。
想了想,她才道:「楚大哥,這位是孟修,孟伯伯是我爹爹生前好友,周、孟兩府算是世交,孟大哥待我就像『妹妹』一般,很照顧我。」
特地加重「妹妹」二字,雖知楚天凜根本不在意,但她仍不希望他有所誤會。
楚天凜因為她一句「楚大哥」,氣頓時消了大半。
算她識相,若是她敢當著孟修的面喊他「主子」,他肯定會氣到發瘋。
然而下一刻,他才發覺自己太天真了,不論周紫芯喚他什麼,他永遠都會因為關於她的事而氣得發狂。
「芯兒!妳怎會這麼說?」孟修不敢置信,脫口就說:「我從來就沒將妳當成妹妹,周伯父真的沒向妳提起嗎?三年前我去提親,周伯父便答應將妳許配給我,之所以沒和妳說,是因為當時妳還小,打算等妳滿十八才上門迎娶,只是沒想到妳遇上那樣的事⋯⋯芯兒,妳是我孟修的未婚妻,不是妹妹,從來都不是!」
周紫芯錯愕極了,爹爹從沒和她提過這件事,她壓根不曉得爹爹自作主張將她許給別人。「孟大哥⋯⋯你在胡說什麼?我爹他⋯⋯他怎麼會⋯⋯」
「芯兒,我沒騙妳,妳瞧,」他由懷中拿出一只翠玉,「這玉和妳繫在腰上的玉珮一模一樣,這是我特地訂製的,世上僅這一對,是我們的訂親之物。」
瞪著那翠玉,周紫芯都傻了。她以為這是爹爹送她的生辰禮物,一直十分愛惜的帶在身旁,沒想到竟有這一層意思⋯⋯
下意識握住腰際上的玉珮,她無措的看著身旁的楚天凜,發現他薄唇緊抿,黑眸冷峻,那漠然的模樣像是不想插手管她的事。
見狀,她落寞的垂下眸,殊不知楚天凜不是不想管,而是已經氣瘋了。
未婚夫?未婚夫她竟然有了未婚夫
他腦中一片混亂,不只沒接收到她求助的眼神,也沒看見她的失落難過。
「芯兒,妳是我的未婚妻,這一回我到繁城除了弔唁周伯父外,另一個目的就是要接妳回孟府,挑個良辰吉日好迎妳過門。」
孟修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她卻倏地抽回手,表情苦澀。
他當她是一時沒法接受,不以為意,柔聲說:「芯兒,我曉得一時間要妳接受這件事很困難,不如先和我回去孟府,待妳心情平靜後,咱們再談,好嗎?」
周紫芯心頭紛亂,又看了眼身旁的楚天凜,看他依舊無動於衷,沒像方才那樣激動的攔住她,彷彿知道她有未婚夫,對他而言根本無所謂。
他⋯⋯果然是不在意她,或許,他根本就恨不得她自動離開,省得他愈瞧愈厭煩。
心臟緊擰的疼痛讓她有些喘不過氣,閉上眼,她狠狠地壓抑,堅定地開口,「好!我跟你回去。」
 
事情變得一團亂,她本以為她離開,楚天凜就能回復以往的生活,樂得買幾串鞭炮大肆慶祝,怎知,他居然⋯⋯執意跟她到孟府
周紫芯很訝異,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他卻臭著臉回她一記惡狠狠的眼神,陰冷的道:「怎麼?不是說要伺候我一輩子?現下有了未婚夫,所有的承諾都不算數了是不?妳想得美!妳毀了我自由自在的日子,現在卻想一個人快活,妳以為我會如妳所願?哼,休想!」
本以為楚天凜會跟來是因為有那麼一點捨不得她,豈料他不過是不甘被她壞了逍遙自在的日子,而跟來報復她⋯⋯
唉!她早該知道的⋯⋯知道這一切不過只是奢望,期盼愈深、跌得愈深。
但,儘管她知道,仍無法遏止心頭漫開的疼痛,這會兒更像無邊際般擴大。
「芯兒,這段日子苦了妳,瞧!妳瘦了真多,簡直像是一陣風來便能將妳吹走了,」孟修殷勤的夾了塊紅燒肉到她碗裡,催促著,「這紅燒肉是妳最愛吃的,我特地吩咐廚子為妳準備,妳多吃點。」
「謝謝孟大哥。」她翻攪著碗裡的飯菜,卻沒吃幾口。
「我爹到外地做生意,過些日子才會回來,到時咱們再細談婚事。爹要是知道妳來了一定很歡喜,妳不知道從得知妳失蹤之後,爹煩惱得好些天睡不著呢!還派人四處打聽妳的消息,直嚷著非將妳找回來不可⋯⋯」
一頓飯下來,幾乎都是孟修在說話,周紫芯偶爾應個聲,楚天凜則從頭到尾冷著臉自顧自的吃飯,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席中還多了個人。
「楚大哥,你是北方人,吃咱們南方菜餚會不會覺得不合胃口?需不需要我再讓廚子炒幾樣北方菜?」孟芊容眨著墨筆描繪細緻的眼兒,賴在楚天凜身旁,嬌著聲問。
孟芊容是孟修的妹妹,自孟修接回周紫芯那天,便時常纏在她身旁,可為的不是和未來嫂子培養感情,而是為了能和無時無刻跟在周紫芯身旁的楚天凜多聊天。
楚天凜身材頎長,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顏和對女子體貼溫柔的個性,讓孟芊容第一眼見著他便迷失了心。
「不用,這菜很合胃口,容兒妳也多吃點,多點肉、豐腴些,這樣的女子才惹人愛。」露出今夜第一抹笑,楚天凜也為她夾了塊脆皮酥鴨。
孟芊容因為他一句「容兒」頓時樂得喜上眉梢,當下又多添了一碗飯。「楚大哥喜歡豐腴的女子?」
「比起弱不禁風,像竹竿一般的女人,我還偏愛有點肉的姑娘,軟綿綿的,抱起來也舒服些。」他意有所指的看著周紫芯,但沒人注意。
他太過直接的言語讓孟芊容紅了臉蛋,孟修則是輕咳了聲,連忙轉移話題。
「芯兒,明兒個是觀音大士的生辰,會有廟會,要不要到廟裡參拜,順便去逛逛廟會?」他極力討好她,想舒展她眉間的輕愁。
「不了,我想⋯⋯」她直覺要拒絕,可話還沒說完就讓孟芊容抓著手搖晃著。
「去嘛去嘛!芯姊姊,妳到咱們雲霄城都半個月了,還不曾踏出門口半步呢!咱們這兒的廟會挺熱鬧的,各地虔誠的善男信女都前來參拜,是三年一次的盛大廟會,就算不逛廟會,去廟中祈求平安也好,妳就去嘛!」
以往廟會都是哥哥陪她去,今年芯姊姊來了,哥哥定不會再陪她,如果芯姊姊不出門,她愛慕的楚大哥也就不可能出門了。
雖然孟芊容不曉得楚天凜為何非得跟著周紫芯,但她才不管那麼多,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周紫芯答應出門,這麼一來,她就能和愛慕的楚天凜一塊去逛廟會。
「芊容,我⋯⋯」周紫芯很為難。
她根本沒心情去逛什麼廟會,但孟芊容纏功一流,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拜託!」孟芊容雙掌合十,乞求的看著她,「芯姊姊,妳若是不去,哥哥肯定也不會去,往年都是哥哥陪人家的,今年有了妳,哥哥見色忘妹,肯定不會陪我,妳就去嘛!好不好?好不好?」
「芊容!妳這妮子⋯⋯」面色一紅,孟修真不知是該高興妹妹比他還會說話還是生氣底被掀了。「芯兒,妳就去吧!要是不去,這丫頭肯定會吵得天翻地覆,不達目標誓不罷休!」
拗不過這對兄妹的請求,周紫芯終是答應了。「好吧。」
「太好了!」孟芊容高興的跳起來,轉身抱住楚天凜的手臂,撒嬌的說:「那楚大哥你也一起去好嗎?不然哥哥和芯姊姊卿卿我我的,我一人好孤單呢!」
這親暱的動作讓周紫芯看得臉色微白,放在腿上的雙手不覺緩緩收緊。
芊容⋯⋯似乎很喜歡楚天凜。美眸瞥向楚天凜,見他莫可奈何的點頭答應,嘴角卻是帶著寵溺的微笑,她眸色一黯。
看來,楚天凜也很喜歡她。
這樣很好,至少他肯笑了而不再冷著張臉,即便他的笑,不是對她而展⋯⋯
 
翌日,四人起了個大早,天未亮便出門朝雲峰上的觀音廟出發,不乘轎、不乘馬車,以徒步表示對觀音大士的敬重及自身的虔誠。
孟修偕同周紫芯並肩走在前頭,楚天凜則和睡眼惺忪的孟芊容走在後方,四人走走停停,耗費了近一個時辰才來到雲峰的山腳下。
「哇!」看著眼前連綿不絕的長梯,孟芊容整個人都醒了。「這階梯會不會太長了些呀?」
孟修聞言笑道:「這階梯名喚『如意梯』,共一千一百一十一階,上頭有棵千年神木,據說只要能全程走完,並在樹上結上寫了心願的布條,便能心想事成。」
「一千一百一十一階」孟芊容咋舌,眉頭霎時一皺,垮下了臉。「哥,怎麼你之前不曾帶我走這條路?你這一回該不是要我走這看不到盡頭的階梯吧?」
光聽這數字,她就一陣頭昏腦脹,更遑論是走完它了。
「以往妳這丫頭都睡到日上三竿,來到這兒都晌午了,我要再帶妳走上去,只怕一天就這麼耗費光了。」無奈笑著搖頭,孟修轉頭看著痴痴望著如意梯的周紫芯說:「我是特地帶芯兒過來瞧瞧的,等會兒咱們再繞到後山,走以往那條路上去。」
聞言,孟芊容鬆了口氣,「好險!我可一點也不想領教這堪稱惡夢的如意梯。」
「芯兒,咱們走吧!」看夠了也該走了,孟修柔聲喚著周紫芯。
「⋯⋯孟大哥,我能不能由這上去?」靜了很久,周紫芯回過身,乞求的問。
「嗄」他怔了一下,「妳要走『如意梯』?」
「嗯!我想上去許個願。」
「這⋯⋯妳確定?」不是他不願意,而是她那麼瘦弱,他怕她走不到一半便撐不下去。
「我確定,我想走上去。」她堅定的點頭。
「那⋯⋯」既然她如此堅持,孟修只得轉頭看向自家妹妹,「芊容,妳聽見了,芯兒說想走如意梯⋯⋯」
「不不不!打死我都不走,這要是走下去,我不滾下來也廢了一雙腿,我才不要!」孟芊容拚命搖頭,眼珠子一轉,嘻嘻笑的拉過一旁的楚天凜,「不然這樣,哥哥你陪芯姊姊走如意梯,我和楚大哥則由後山上去,你說好不好?」
還沒等到孟修道聲好,一直不出聲的楚天凜此時開了口—
「既然來了,我也想走走這『如意梯』。」
「什麼」孟芊容臉又垮了下來。「楚大哥⋯⋯你非得走這如意梯嗎?」
她本以為能和他獨處的說⋯⋯
楚天凜點頭,輕聲道:「妳要是不想走,不如讓妳哥哥陪妳一塊從後山上去,我和紫芯一同走如意梯。」
紫芯?周紫芯訝異的回眸看他。
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字,以往他不是罵她笨女人便是固執的女人,再不,就是麻煩的傢伙⋯⋯
沒想到,由他口中聽到自個的名字,她以為自己早已死了的心,竟又開始悸動不已。
這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但孟修可不認為,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我看還是一同走好了,既然芯兒想走如意梯,芊容妳也不曾走過,就當作一次經驗,大夥一塊上去。」下了定論,他逕自帶著周紫芯便要上梯。
他可不是傻子,即便這十幾天來,楚天凜對芯兒不聞不問,話也不曾說上半句,但他的眼神卻是無時無刻鎖著她,那之中有怒氣、有掙扎、有挫敗和明顯的⋯⋯情感。
他敢肯定,楚天凜絕非像表面上對芯兒的那樣冷漠,這男人究竟懷著什麼心思他無從得知,但直覺告訴他,楚天凜對芯兒絕不單純,他不能讓他們獨自相處。
「不要!我不要上去,我要由後山乘轎上去!」孟芊容扁著嘴,不依的杵在原地,「哥哥你這討厭鬼,芯姊姊來了之後,你什麼都順著她,我才是你妹妹呀!你怎麼能罔顧我的意願?」
討厭、討厭、討厭!為什麼大家都順著芯姊姊?最疼愛她的哥哥聽她的,她最喜歡的楚大哥也聽她的!那她呢?他們怎麼可以厚此薄彼!
「芊容!」對妹妹的無理取鬧,孟修難得板起臉孔,「別耍性子!快跟上!」
被哥哥那般嚴厲的吼著,孟芊容頓時紅了眼眶,「臭哥哥!我說了我不要嘛!我才不走這勞什子如意梯,是你自個說只是來看看,為什麼芯姊姊一句話你就改變主意⋯⋯嗚∼我討厭你⋯⋯」
說著說著,被慣壞的她竟就當眾哭了起來,讓周紫芯和孟修皆不知所措。
「孟大哥,既然芊容不想走如意梯,那咱們就別走了,大夥一塊由後山上去好了。」雖然可惜,但也只能這樣了。
孟修哪裡會看不出周紫芯眼底的失落,無奈的瞪了眼哭得淅瀝嘩啦的妹妹,他嘆了口氣,「別讓芊容壞了妳的興致,就照楚兄說的做吧!我帶芊容由後山上去,妳和楚兄就走如意梯,咱們約在神木那兒見。」
他只能妥協,誰教他捨不得芯兒失望。
「既然決定了,就走吧!」冷眼旁觀的楚天凜率先邁步,周紫芯則朝他們兄妹頷首道別後,便匆匆跟上。
看著一前一後走遠的兩人,孟修只得無奈又沒轍的拎著任性的小妹往後山走。
第8章
天色漸漸明亮,參拜的人群明顯多了許多,有人甚至三拜九叩,一路由如意梯叩拜而上,讓周紫芯瞧得瞠目結舌,也很欽佩這些虔誠的信眾。
選擇走這如意梯的民眾大都是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像孟芊容那樣嬌貴的千金小姐壓根不會來這裡找罪受,而周紫芯和楚天凜這對俊男美女的出現,理所當然引來許多人的注視,不過多是善意的目光。
人長得美不是件壞事,可太引人注目便不是件好事,她的美貌一路上為她惹來不少麻煩,雖然每回都能化險為夷,但她給楚天凜添了麻煩是事實,難怪他會這麼討厭她⋯⋯
望著前頭頎長的身影,她輕嘆了口氣。想必他被迫和她走這段如意梯,也是百般不情願吧⋯⋯
甩甩頭,她將煩人的思緒甩出腦海,專心的爬著石梯,努力跟上前方那已和她離了十多階距離的男人。
聽著身後急促的腳步聲,楚天凜眉頭微擰,放緩了步伐讓她得以跟上。
今兒個天氣好,久未露臉的冬陽難得展顏,散出淡淡的暖意,金色燦光由遠處山巒冉冉而升,斜斜照耀在兩人身上,刺目的光線扎得周紫芯瞇起眼眸,但又忍不住貪看這日出的美景。
望著望著,她竟忘了前進,傻站在原地,痴痴看著緩緩升起的金輪,眼底彩光四溢。
發現她沒跟上,楚天凜止住腳步,困惑的回過頭。
金光下,她衣裙飄飄,微風輕柔的拂過她身上,雲瀑般的髮在風中輕揚,彷彿有生命般的恣意舞動,那完美無瑕的雙頰漾著兩抹嫣紅,美眸怔怔的看著遠方,她那靜立有如遺世仙子的景象,讓楚天凜也看傻了眼。
咚咚—
心臟驀然重重一跳,他突然感到心口微酸,尤其是瞥見她濕潤的眼角時,那股酸疼,瞬間蝕痛他的心。
沒多想,楚天凜一衝上前就拉住她的手,「發什麼愣?還不走!」
周紫芯被他嚇了一跳,原本懸在眼眶裡的淚珠,就這麼毫無預警的滴落在他抓著她胳臂的手背上。
那淚珠彷彿熱燙灼人,讓楚天凜收緊了手,眉頭擰得死緊,「哭什麼?」
聽他一問,她才發覺自己竟然哭了,且一滴接著一滴,如斷了線的珍珠串串滑落。
她慌張的抬手拭淚,豈知愈抹淚落得愈多。
「我⋯⋯」她也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淚珠給嚇到了。
「該死!」看著那止不住的淚水,楚天凜心慌意亂的低咒出聲,「妳到底在哭什麼?」
她曉不曉得她的淚讓他亂了分寸,像一根根細尖的針,扎進他的心。他多希望自己能有讀心術,得知她為何而哭。
「我⋯⋯我也不曉得⋯⋯」她抹著淚,啞聲說:「它⋯⋯它自個兒就這樣落了下來,我、我也不曉得為何會這樣⋯⋯」
她真的不曉得。方才望著日出,她突然覺得那日陽溫暖得讓人感動,原本灰暗的一片天因它而燦爛,花草樹木因它而生機盎然,周遭景物全都因它而光亮起來。
不知為何,看著這一幕,她心裡漲起一股熟悉的暖流,那暖流愈來愈滿,最後好似心底再也承載不住,在她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時,淚水便這麼落了下來。
「我真的不知道⋯⋯」她從不是失控的人,她冷靜、理性,除了那夜對楚天凜投懷送抱之外,她從不曾如此失控⋯⋯
她究竟是怎麼了?
自眼眶湧現的淚水猶如源源不絕的流泉,染濕了她的衣、燙傷了他的心。
見她哭成了淚人兒,所有不悅、惱怒與對她的怨懟,全被他拋諸腦後。
「別哭,別再哭了⋯⋯」他慌了手腳,最後情不自禁將她擁入懷中,寬厚的掌輕輕撫拍著她的背,語氣更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這份溫柔讓她的眼淚掉得更兇了,無聲的哭泣漸漸變成小聲的啜泣。
聽著她哽咽的哭聲,楚天凜心一痛,攪盡腦汁想著安慰的話。
誰知對哄女人一向得心應手的他,此時卻半句話都擠不出來,只能無措的拍著她的背,嗓音溫柔無比的在她耳邊喃著,「別哭⋯⋯紫芯,別哭了,算我求妳了⋯⋯」
他無法忍受女人哭泣,特別是周紫芯,她的淚水比任何毒物都還厲害,光是一滴,就足以蝕心鑽肺,讓他痛不欲生。
時間就在周紫芯的哭泣中慢慢流逝。
後來,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止住了淚,但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何而哭。
她想起了她初見楚天凜的那一日。
那一日,太陽就像今日這般燦爛,透過窗櫺,照耀在楚天凜俊美的側顏上。他的笑容就像今日的燦陽,替她驅逐黑暗,照亮了一切,溫暖了她的心,讓她感動得紅了眼眶⋯⋯
 
耗費一個多時辰,他們終於爬完這一千一百一十一階的如意梯,在這時間裡,還包括她莫名哭泣的那一段。
眺望著枝葉茂盛,靜立在雲霧中,幾乎遮去半片天的千年神木,周紫芯覺得自己走到險些軟下的雙腿總算是值得了。
「姑娘,要不要許個願?咱兒這有筆墨及布條,只要三文錢,許個願,很划算的!」
周紫芯一聽,這才收回目光,踱步朝小攤販走去,由懷中掏出六文錢,「這是六文錢,我能不能許兩個願?」
她不是貪心,只是有兩個非許不可的願望。
小攤老闆雙眼一亮,連忙收下錢,「行!當然行!姑娘要許幾個願都成,來,這是筆墨和布條,只要將願望寫上,綁上樹頭就成了。」
「嗯。」她坐上矮凳,拿起筆準備落下時,突然感到一片陰影罩在自己身上,她反射性抬頭,望進楚天凜漆黑如夜的雙眸,粉頰頓時一紅,她想起自己方才哭倒在他懷中的狀況。
「你⋯⋯」剛才情況太過尷尬,她才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可現下眼都對上了,她只得清清嗓,努力維持平靜,輕聲問:「你也要許願嗎?」
搖搖頭,楚天凜專注盯著她略腫的眼皮,「不了,妳許。」
「喔。」她回過身,再次舉筆,卻發現那陰影仍在,且是不偏不倚的遮去她頭上的日光。
她再次回身,吶吶的說:「能不能⋯⋯請你先到旁邊?」
楚天凜挑眉,「為何?」
「我要許願。」
「我知道,筆在妳手上,我又沒攔妳。」
周紫芯紅著臉,抿抿唇,挫敗的又說:「你在,我就寫不出來。」
他這麼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瞧,要她如何寫?
聳聳肩,楚天凜不置可否的旋過身,沒走遠,只是背著她。
粉唇微張,她本想叫他走遠點,想想,還是作罷。
至少他沒再盯著她瞧,她不該要求太多。
微風輕掠衣裙,周紫芯低頭專心的寫著,髮絲滑落露出柔美優雅的頸弧,那恬靜嫻雅的側顏讓偷偷回頭看她的楚天凜恍了神。
心還因為她方才的哭泣而疼著,他知道周紫芯這陣子很不開心,卻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她會難過到當眾哭泣。
是因為他嗎?
搞不好是。他對她不夠好、不溫柔、不體貼,她或許是被迫和他一塊走上這如意梯而感到委屈,所以才難過的哭了出來。
薄唇抿成了一直線,楚天凜眼中寫著無奈及掙扎。
或許,他該放了她。孟修對她是極盡呵護及疼愛,且他們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若周紫芯嫁給他,應該能得到幸福⋯⋯
然而光是想像她偎在孟修懷中的畫面,他便遏止不住滿腔怒火。
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應當就是用來形容他!當初他用盡法子想趕她走,現下卻成了他霸著她不肯放手,唉⋯⋯
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對?
將布條繫成結,周紫芯一抬首就見楚天凜眉心緊擰,神情諱莫如深的盯著她瞧,她心一驚,雙手下意識的緊握著布條。
他看到了嗎?看見她寫下的心願⋯⋯
「姑娘,妳寫好了是不?寫好了就能拿到神木前去掛上,據說掛得愈高,願望實現得愈快,妳可以試試。」小攤老闆見她掐著布條,一臉不知所措,好心上前解釋。
他的聲音同時拉回兩人的思緒,周紫芯倉皇回頭道謝後,腳步有些慌亂的來到神木下方。
這是一棵千年樟木,樹幹粗大,盤根錯節,穩如泰山。
樹旁擺著十來個木架子,上頭結了滿滿的白布條,有的大大方方的攤開任人瀏覽,有的則打了個結,繫得緊密不讓人瞧,也有人捨木架不用,想盡方法將寫滿心願的布條往掩在雲霧裡的樹枝扔去。
仰著頭,周紫芯擰起了眉心。
這麼高,她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將她的心願結在最上頭?
「想不想繫在最頂端?」
耳邊傳來楚天凜低沉而沙啞的嗓音,她驀然回頭,驚覺他就站在身後一步之處,讓她就這麼硬生生的一臉撞上他寬厚的胸膛,隨後又向後彈去,眼看就要跌落在地。
「啊—」她驚呼出聲。
好在,楚天凜及時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攬抱入懷。
「妳怎麼搞的,站都站不穩?」責備的話才出口,他馬上就後悔了,懊惱的暗咒自己,他連忙緩聲又問:「有沒有受傷?」
「沒、沒有⋯⋯」她驚魂未定的喃著。
兩人鮮少如此靜謐的偎在一起,楚天凜忍不住又收緊了臂將她環在懷中,再問一次,「想不想將心願繫在頂端?」
他男性的氣息圍繞著她,讓她不由自主紅了臉,咬著粉唇,吶吶的說:「當、當然,但我不曉得該怎麼上去⋯⋯」
她紅豔的雙頰、習慣咬唇的動作,讓他看得心神一蕩,差點便要失控吻上她。
不!不行!楚天凜,她是別人的未婚妻,你不能對她做出逾矩的行為⋯⋯
理智警告著他,然而心裡卻浮出另一道聲音—
逾矩?哈!笑死人了,你不該摸的、不該碰的、不該親的哪一樣沒做過?現在才警惕這個問題會不會太遲了?別管了,順從自己的心意,吻下去就對了,是她說過,你要怎麼對她,她都無所謂,既然如此,你還客氣什麼?
是啊!是她自個說過,他何必客氣⋯⋯
理智漸漸被慾望取代,他傾身,薄唇緩緩朝那紅潤的唇瓣俯去。
「啊!」周紫芯沒察覺到他的意圖,反倒是眼尖的發現樹旁擺著一道長梯,讓她驚喜的一呼,身子一扭的脫離他懷抱,直往長梯走去。
她突然一旋身,讓楚天凜撲空、險些栽倒,好在他及時穩住身子,才不至於出糗。
搞什麼鬼!白了眼那令人又惱怒又無力的纖細背影,他暗咒一聲,卻不得不邁步朝那不解風情的女人走去。
一走近,就見周紫芯撩起裙襬,一副準備攀梯上樹的模樣,他隨即沉著臉的扯住她,「妳想幹麼?」
她一怔,「我⋯⋯上去呀!」
「憑妳?」他由鼻孔哼出一聲輕蔑,「摔死還快一些!」
這女人,永遠懂得如何撩起他的火氣。他就在這兒,她卻當他的面說要自個上樹?她把他當什麼了?木頭嗎?怎就不懂得求助於他!
聞言,她抿唇,大小姐脾氣還是有的,那被人看輕的不悅,讓她想也未想便衝口道:「不試試怎知道?況且⋯⋯就算我摔死了也不干你的事—」
話還沒說完,驀地一股寒氣逼來,讓周紫芯身子一顫的閉嘴,怔怔地看他。
他幹麼陰沉著臉,一副像是要殺人的模樣?
她與他的確不相干,楚天凜只是她的恩人罷了,而她充其量只能說是他拋不掉的包袱⋯⋯她說的沒錯呀,可⋯⋯他為何一副她說錯什麼話似的狠瞪她?
忍住將這笨女人搖醒的衝動,他深吸一口氣,咬牙道:「是不干我的事,但我可不想在妳摔死之後,還得費力和孟家兄妹解釋妳的愚蠢。」
不干他的事?不干他的事
好,很好!這麼說來,他之前也不該救她,應當讓她中毒身亡或是溺水而死,又或者讓陳大富那傢伙得逞算了!
他為了她的安危緊張得要命,卻換來一句—不、干、他、的、事
真是—他媽的好極了!
雖然不曉得自己哪裡惹他生氣了,但周紫芯曉得她方才的口氣是衝了些,便略帶歉意的凝著他,柔聲說:「抱歉,剛剛我的口氣不好。」
不管楚天凜是否討厭她,他對她的關懷也表現得彆扭了些,但她不該用那樣的語氣對他,即便她說的是事實。
瞪著她一臉歉意,楚天凜感覺胸腔內的火氣因為那句柔柔的道歉奇異的消弭了一大半,可這樣就說原諒是否太沒面子?
掙扎很久後,楚天凜挫敗的嘆了口氣,緩聲道:「抱著我。」
「⋯⋯嗄」他說什麼?
「抱著我。」白她一眼,他又說了一次。
「什、什⋯⋯麼?」她一臉呆滯,彷彿有聽沒有懂。
看著她小嘴微張、兩眼發直的可愛模樣,即便他還有氣,此時也全都消去。
他勾起一抹笑,拉過她的手,環住自己的頸項,「我說,抱緊我。」
說著,他攬過她的腰,一提氣、一蹬足,便帶著她躍上這足足有四、五丈高的樟樹,在一根根粗壯的樹幹上跳躍登頂。
他突然的舉止讓周紫芯嚇得臉色發白,不敢妄動,只能閉上眼緊緊攀住他的頸子,心跳飛快。
「妳許了什麼願?」發現她身子愈來愈僵硬,他試圖引開她的注意力。
他的嗓音混著風聲灌入耳中,她沒睜眼,顫著聲說:「保佑我弟妹身體康健,平安快樂。」
「還有一個呢?」他記得她許了兩個願。
「呃?」一怔,她吞吞吐吐道:「我、我兩個都許一樣⋯⋯」
她的聲音明顯氣虛,讓他懷疑,「是嗎?既然願望一樣,何必寫兩個?」
「⋯⋯」
「紫芯?」她的沉默讓他困惑。
「⋯⋯只是、只是一般的願望,沒什麼特別。」她沉默了好一會,才吶吶說。
殊不知,她愈不肯說,他便愈想知道。
「既然沒什麼大不了,為何不能說?」好奇心被她挑起,楚天凜索性停在一處能承載他們倆重量的粗幹上,專心逼問。
發現他停下,她微微睜眼,一睜眼便讓那高度給驚得倒抽口氣,連忙又閉上了眼,「咱、咱們到了是不?」
好高!踏不著地的不安全感讓她心跳急促,腦袋發暈。
瞥了眼僅和頭頂差一寸便到達的樹頂,他輕聲道:「差不多了,妳要不要親手繫上?」
就是看準了她不敢,果然,她渾身發顫,嚥了嚥唾沫,連頭都不敢搖。
「不、不了,你能、能不能幫我繫上?」周紫芯不敢動,就怕一動便會摔下去。
聽了,他挑起眉,「妳確定?不怕我偷看?」他可是對她寫了什麼心願好奇得要命。
「你會嗎?」她捏緊手中的心願條。
「妳說呢?如果我說會,妳要自個繫嗎?」他好笑的反問。
「不、不要。」她斷然拒絕。她連再次睜眼的勇氣都沒有,要如何繫上?
見她嚇得像隻畏縮的小貓,沒了平時的淡然與理性,楚天凜揚起嘴角,覺得她可愛極了。
「那好,將布條給我。」
她怯怯的鬆手將布條給他,然後又迅速的把手環上他的頸項、攬得死緊。
「嘿!妳該不是想將我勒死吧?」她的力道可不小,快將他勒得喘不過氣了。
小臉一窘,她連忙鬆下力道。「抱、抱歉。」
看著她那微紅的俏臉,楚天凜忍不住低下頭,輕輕在她頰上落了一吻。
周紫芯渾身一僵。他、他在幹麼?那溫熱的氣息及微濕的溫度⋯⋯他不會是親了她吧?
因為不敢睜眼,所以她壓根不曉得楚天凜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只能自行胡亂猜臆,心跳益發紛亂。
忍著想攫取她紅唇的衝動,他啞聲說:「聽好,乖乖待著別動,我去幫妳繫上。」
他放下她,讓她環住樹幹,確定她坐的穩當之後,才縱身要往樹梢掠去。
「小、小心點!」在他離去之前,她忍不住開口叮嚀。
他心口一燙,隨即咧開笑,「知道。」
說罷,他身手俐落的攀上頂端,在要將布條繫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這妮子究竟寫了什麼心願?
抑不住好奇心,他瞥了眼底下仍環著樹,不敢妄動、不敢睜眼的周紫芯,然後解開結,窺看她許下的心願—
 
信女周紫芯,請求觀音大士保佑弟妹周牧傑、周媛媛身體安康、平安順心。
 
他迫不及待的解開第二只布條。他想知道的,是她硬是不說的第二個心願,然而一攤開,看著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字時,他先是傻住,而後胸口盈滿熱潮,久久無法回神。
她許了什麼?這丫頭走了一千一百一十一階的如意梯,忍著畏高的恐懼攀上樹,許下的願望竟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
 
信女周紫芯,請求觀音大士饒恕楚天凜過往的罪過,救贖那些因他而枉送性命的魂魄,保佑他平安、健康,保佑他笑顏常開、事事如意,幫助他回歸正途,別再販毒賺錢⋯⋯
 
「楚天凜?」
顫抖的嗓音突地拉回他的思緒,楚天凜重重的喘息著,費了好大的勁才壓下滿腔感動,沒讓自己情緒失控。
望著那佈滿焦急的小臉,他神色複雜。
這傻姑娘,怎會這般的⋯⋯惹人疼惜、這般的讓人放不開手?
得不到他的回應,周紫芯著急的又喊,「楚天凜?你有沒有聽見?」
迅速的將字條繫上樹梢,他翩然的落足在她身後,無聲無息的緊緊環抱住她。
「啊!」周紫芯被他的舉止嚇了一跳,直到嗅到他身上傳來的熟悉氣味,才緩下心跳,「你怎麼去這麼久?還好嗎?沒事吧?」
雙手盲目的摸索著,確定他安然無恙後,她才止住動作,不敢亂動。
楚天凜依舊沒出聲,倒是被她害怕卻又止不住為他擔憂的表情給逗得揚笑。
罷了,不論周紫芯將他當成什麼,他都不想再對她放手了,他決定今晚好好和她談一談。
「咱、咱們能下去了嗎?」他一直沒出聲,她怕得不得了,顫著聲又問。
她的雙腿都已經嚇得發軟了,怕要是再不下去,她真的會整個人昏死過去。
「妳不覺得這兒風景挺美?」揚了眉,楚天凜故意逗她。
她這可愛的模樣不常見,他得把握機會,將她的無措及怕得發抖的模樣給好好記在腦海裡。
果然,周紫芯一聽立即嚇得俏臉慘白,攥住他衣襟的手又擰得更緊,「是、是挺美的,可⋯⋯可我想下去了⋯⋯」
「妳閉著眼怎瞧得見多美?」他好笑的凝著她緊閉的雙眸,「妳這模樣比睜眼說瞎話還高竿呢!」
聞言,她小臉爆紅,羞得不知所措,只能可憐兮兮的道:「求求你,我、我怕高⋯⋯」
因為太害怕了,周紫芯根本聽不出他話裡的揶揄,只覺得他肯定又嫌她煩了。
她的哀求和她愈來愈慘白的小臉皆讓楚天凜心疼不已,這才不捨的放她一馬,沉聲道:「抓好。」
得他吩咐,周紫芯連忙環住他的頸子,將臉埋進他懷中。
確定她抓穩之後,楚天凜縱身一跳,足點樹幹的往地上飛落。
耳旁傳來他穩健的心跳和颯颯風聲,急速下降讓周紫芯整個人十分僵硬,那感覺就像是要墜地一般可怖,讓她血液像是凍結了般。
「咳!」
她渾身發抖,就怕一個不慎會真的落地。
「咳咳!」
她粉唇輕顫,怎麼也不敢抬頭睜眼。
「咳咳咳—」
耳邊不斷傳來楚天凜的咳嗽聲,周紫芯驀然驚醒,這才發覺自個的雙腿不知何時已踩著了地,可她的雙手卻還緊緊的環抱著他,臉蛋則貼在他的胸前⋯⋯
她倏地抬頭,當看見那近在咫尺的俊顏時,頓時嚇得整張臉都紅了,像燙到似的趕緊收回手,而後跳離他身旁數步。
「對、對不起,我不⋯⋯不曉得⋯⋯」她語無倫次,覺得丟臉極了。
瞧著她發窘的模樣,楚天凜正要說話,遠處卻突然傳來孟修的叫喚。
「芯兒!」
兩人同時望去,就見孟修一臉陰霾,狠狠瞪著一臉春風得意的楚天凜。
第9章
煙霧瀰漫、香火鼎盛。
三年一度盛大舉辦的觀音壽誕在雲霄城稱得上是件大事,別說當地的善男信女,就連皇室的皇子、公主都會選在這天出宮參拜,可見這盛會是多麼的隆重。
此時觀音廟裡人潮如螞蟻般密麻,香客只進不出,將平時挺寬闊的廟門擠得水洩不通。
「芯兒,妳小心點!」孟修努力護著周紫芯,擠出廟門。
「孟大哥,芊容和楚大哥他們沒跟來⋯⋯啊!」她頻頻回頭,找尋和他們走散的兩人,卻不慎被人踩著了腳,痛得她驚呼一聲。
「怎了?是不是被踩著了?」他擔憂不已,帶著她往後山的楓樹林走去。
到了楓樹林,人潮頓時少了大半,孟修扶著她來到一處無人的亭子裡坐下。
「要不要緊,很疼嗎?」
「不疼。」周紫芯揉著腳,眉心緊攢,仰頭四處張望著,「孟大哥,楚大哥他們走散了,你可有和楚大哥約在這楓樹林相等?」
方才一參拜完,他們四人便被人群沖散,楚天凜為了拉住被撞倒在地的孟芊容而和他們走失,她頻頻想回頭尋人。孟修則提議先出廟再說,畢竟廟裡頭人潮實在太多,杵在那等人也不是辦法。
「沒有。」他注視著她微腫的腳踝,「芯兒,妳的腳腫起來了。」
「呃?」聞言,她這才低頭審視,發現腳踝真有些隆起,「不打緊,沒很疼的,倒是楚大哥他們⋯⋯」
「芯兒!」孟修沉下臉,看著她憂心的小臉,「楚天凜一個大男人,走不丟的,就算他不曉得回孟府的路,芊容也曉得,妳能不能關心一下自己的腳?」
楚大哥、楚大哥!她就這麼關心那個楚天凜?關心到連自己受傷了都不顧?
他難得對她生氣,應該說從沒有過,這讓周紫芯有些訝然也不解。
「我真的沒很疼的,孟大哥⋯⋯你在生氣?氣什麼?」
對孟修,她一向直來直往,或許是他慣性的疼寵,讓她有話便說,不需顧慮太多。
聽她這麼問,孟修再也隱忍不住滿腔怒火,咬牙道:「我當然該生氣,我的未婚妻當著我的面抱著別的男人,口裡、心裡擔心的也是別的男人,眼底全沒我這未婚夫的存在,妳說我怎能不生氣?」
當他看到芯兒滿臉嬌羞的偎在楚天凜懷中時,他差點沒氣到發瘋。
他們兩人相擁的畫面太登對、太適合、太⋯⋯讓人嫉妒!
嫉妒到讓他恨不得上前給楚天凜一拳,若不是怕芯兒嚇到、若不是那裡人來人往,他絕對會這麼做。
那一幕讓他心頭的恐懼與猜疑揚到最高,他本就懷疑他們孤男寡女一同上路,是不是有什麼曖昧,然而即使他之前懷疑,卻還是選擇相信芯兒,相信楚天凜只是她口中的恩人那樣單純。
然而當他看清他們兩人之間流動的情愫時,他才發現是自己太過天真,這兩人根本不可能單純,就算他們互動的確清白,在感情上也不可能清白。
他不能接受他的未婚妻心裡藏著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個男人!
自己從小呵護、心心念念的人兒居然愛著別的男人,他豈能不生氣不氣惱
「孟大哥,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周紫芯急急地向他解釋事情始末,然而孟修仍是一臉不悅。
「孟大哥,你別這樣,我和楚大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嘆了口氣,她斂下眼睫,掩去眸底的苦澀,「他對我很厭煩,恨不得甩了我,自個去逍遙自在,你真的誤會了。」
即使她刻意掩飾,那抹苦澀卻逃不過孟修的眼睛,他眸光一閃,回復方才的溫和語氣,「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
聽他這麼說,周紫芯才鬆了口氣。她會緊張,並不完全是因為孟修,有大半的原因是怕楚天凜得知,誤會她又想死纏爛打。
「芯兒,」驀地,孟修握住她的手,她一驚,下意識便要掙脫,而他卻握得死緊,「我爹過兩日便會回府,到時我會和他提起咱們的婚期,若他允許,我希望在這個月月底就迎妳過門。」
「什麼」月底今兒個都十五了,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從沒喜歡過他,她只當他是哥哥,她心裡早有了喜歡的人呀!「孟大哥,你聽我說,我—」
「別叫我孟大哥,」他沉聲糾正。以往是不想逼她,現在他不逼不成,他得趁芯兒未察覺到楚天凜對她的感情之前娶她進門,「叫我修,我是妳未來的夫婿,不是妳大哥,從今日起,妳得改稱呼,喚我的名字。」
發現他是認真的,周紫芯更慌了。她還沒想到要如何拒絕他,婚事千萬別來得這麼快啊!「孟大哥,婚事能不能先緩一緩?我還沒做好準備⋯⋯」
「修,我說過喚我的名字。」
無力感油然而生,她沉住氣,企圖讓他聽進她的話,「孟大哥,我一直把你當哥哥看待,喚你大哥是種尊重,我曉得你對我好,可我對你僅有兄妹之—」
「芯兒!」一聲大喝打斷了她的話,孟修斯文的臉孔籠罩著怒氣及難過,「我愛妳,打從第一眼見到妳就愛上了妳,認定妳是我的妻,雖然沒得到妳的允許,但父母之命不可違,這門親事是周伯父親口允下,妳不答應也不成,妳放心,婚後我會真心疼妳、呵護妳,一輩子不讓妳受委屈,所以,別說出任何拒絕的話,知道嗎⋯⋯」
捧起她因太過驚訝而呆愣的小臉,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她全然忘了該掙扎,腦袋因孟修一番深情的告白而亂成一團,等她意識到該掙扎時,臉色卻整個死白。
因為,她瞧見了站在亭外的兩人,一個是掩嘴偷笑的孟芊容,另一個則是讓人瞧不出情緒的⋯⋯楚天凜。
 
回到孟府,已近傍晚。
周紫芯面色蒼白,推說吃不下晚膳便回房歇息,孟修則一回府便召來總管,特意在楚天凜面前吩咐總管該採買哪些婚禮要用的物品。
而孟芊容則一路上回來都十分開心,現下確定哥哥要迎娶周紫芯過門,更是高興得不得了。
「哥,你何時要迎娶芯姊姊過門?」
「月底。」孟修略帶挑釁的看向楚天凜。
「哇!這麼快呀!」她樂得喜上眉梢。太好了!這麼一來,她就不用擔心芯姊姊和她搶楚大哥了。
想到周紫芯和楚天凜相擁的那幕,她就滿腹火氣。芯姊姊可是哥哥的未婚妻,怎麼可以抱別的男人,雖說是誤會,但那無比和諧的畫面就是刺眼,刺得她不是滋味。
「嗯,省得夜長夢多。」孟修意有所指的說。
「那爹爹呢?你知會他了沒?他肯定會很開心⋯⋯」
聽著他們兄妹倆一搭一唱,楚天凜不發一言,面無表情的走出大廳,誰知,孟修卻突然追了出來。
「等等!」
回過身,楚天凜神情冷凝的看著他。
「楚兄,你是芯兒的恩人,現在芯兒就要嫁我為妻,你也就是我孟修的恩人,周府的這份情我自然該為她還,你有何要求,儘管開口,只要在我能力所及之內,我定為你辦到。」一席話說得不冷不熱,卻無時不提醒楚天凜,周紫芯將成為他妻子的事實。
楚天凜俊眸在黑夜裡閃過一絲冷光,嗤聲道:「怎麼?現在當恩人的都這麼好打發是不?一個說要終生伺候我的女人出爾反爾就罷了,現在還要你為她償還這份恩情?」他冷笑一聲,「告訴你,這份恩情除了周紫芯自個還之外,我什麼都不要。」
說完,他拂袍便走。
「等等!」孟修臉色一變的急喚,豈知楚天凜壓根不理的直往前走,讓他恨恨的大喊,「楚天凜,不論你怎麼想,芯兒將嫁予我已是事實,我孟修的妻子是不可能待在你身邊的,你趁早死心吧!」
風聲混著孟修的叫囂傳到楚天凜耳裡,讓他差點忍不住,返回一拳打爛他的嘴。
該死的!他以為還來得及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沒想到孟修早他一步,不僅如此,周紫芯竟然答應嫁給孟修,還⋯⋯讓他吻了她。
想到那令人怒火翻騰的一幕,楚天凜又加快腳步直往「東苑」走去。
他要見周紫芯,他要親口聽她說!
 
「少夫人,水備好了,讓奴婢伺候您入浴。」一名婢女恭敬的對著坐在梳妝台前的周紫芯說。
傍晚回府後,孟修便下令要府中下人全改口喚她少夫人,這讓周紫芯聽得很不悅。
她擰起柳眉,淡著嗓道:「別這麼叫我,我不是你們的少夫人。」
她沒有答應這婚事,何來的少夫人?可孟修怎麼也聽不進去,回來的路上,孟芊容歡喜的拉著她直喊嫂嫂長、嫂嫂短的,孟修則在一旁幫腔,兩人一人一句讓她無法插話,再加上楚天凜一路默然無語令她心更沉,種種因素使她找不到機會開口,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瞧見了吧?瞧見孟修吻她,他⋯⋯會怎麼想她?
覺得她隨便?覺得慶幸擺脫她?還是⋯⋯會感到一丁點的氣惱?
心煩意亂,她根本無法消化這來得突然的一切。
「不成不成,少爺吩咐過,一定要喚周姑娘少夫人的⋯⋯」若不這麼喚,可是會被責罰的。
嘆了口氣,她不再糾正,任由婢女為自己褪去衣物後,再跨入浴桶,「妳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若少夫人有事吩咐,再喚奴婢。」語畢,婢女即退了出去。
天候漸涼,浴桶裡的水溫燙得恰好,讓她舒服的吁了口氣。
腳踝此時正隱隱刺痛,一路回來時她還不覺得疼,直到回房脫去鞋襪,她才發現腳已腫了個包,而現在泡在熱水中,她才漸漸感到疼痛。
「真疼⋯⋯」揉掐著腳傷處,她發覺疼痛益發劇烈,但她並不想找大夫診療。
就讓它疼吧!看是否能藉由這股疼來轉移心頭的紛亂。
閉上眼,周紫芯企圖靜下心,好好想想今日發生的一切問題,然而眼才剛閉上,一聲轟然巨響,嚇得她倏地又睜開眼,緊接著,傳來一聲熟悉的怒吼。
「周紫芯!我有話要問—」
才衝入房卻見她全身赤裸的泡在浴桶裡,憤怒的嗓音戛然而止,楚天凜當機立斷就回身,不過不是出房,而是砰的一聲,關門落鎖。
周紫芯錯愕的瞪著他旋風似來回穿梭的身影,但更錯愕的是—見她在沐浴,他竟然沒出去
她連忙沉入水中,掩去半露的酥胸,結巴道:「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他這麼盯著她作啥?那露骨的眼神,讓她頓時紅了臉。
聽她出聲,楚天凜這才回過神,俊臉微窘。
該死!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可不是來當色魔,他該轉身,可他雙腿卻不聽使喚的動也不動,雙眸更是貪婪的鎖著她紅豔的緋頰。
強迫自己的視線不准往下移,楚天凜冷著聲問:「妳要嫁給孟修?」
周紫芯一怔,沒想到他竟會直接殺來質問。先前一路上,他啥也沒問,甚至毫無反應,她還以為他⋯⋯毫不在意,但⋯⋯
微抬眼睫,她直凝著楚天凜眼底那抹狂燃的怒火。以前沒發現,直到這時才發覺那之中不僅是惱怒而已,似乎還摻雜著⋯⋯類似吃醋的情緒?
「我⋯⋯」哎呀!不知為何,看他氣呼呼的模樣,她居然感到很開心,唇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她唇畔的那抹笑無疑是火上加油,讓楚天凜隱忍已久的嫉妒頓時爆發。
他衝上前,抱起躲在浴桶裡偷笑的女人,惱火的將她扔到床上,頎長的身子隨即覆上她的。「笑什麼!能嫁給心愛的人很開心是嗎?能擺脫我當孟府的少夫人很愉快是嗎?該死!閉上妳的嘴,不准笑!」
身下的女人渾身濕透、高聳的酥胸因輕笑而微微擺盪,綰上的長髮也因他的粗魯披散一床,她渾身散發出誘人的迷香,蠱惑他放手品嚐。
他愈叫她不准笑,她就愈想笑,尤其是看清他眼底濃濃的妒意時,那笑花益發燦爛。
怎麼她之前會笨得以為他所有的不善都是為了報復她?他的惱火和吃味是那麼的顯而易見,是她之前太傻抑或是楚天凜太會隱藏,她怎會完全沒察覺?
「可惡!不准笑—」妒意戰勝了理智,他不管了,什麼都不管了,他要這個女人,即便她之後會恨他,他也不放手!
薄唇吮上她粉嫩的紅唇,痴狂的輾轉摩挲,舌尖撬開她的唇腔,捲上她軟甜的小舌,恣意吮繞,汲取她的芬芳。
大掌罩上她豐滿的雪峰,來回搓揉,邪惡逗弄,逼得身下女人擺弄身軀,抽氣嬌吟。
「停⋯⋯快停!」她奮力推擋他的侵略,阻止他吮上她早已挺立的蓓蕾。
楚天凜粗嗄的喘著氣,極不甘願的停下動作,「是誰說過就算我要她,她也不介意?我告訴妳,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是妳的恩人,就算要對妳予取予求,妳也不能拒絕!」
他痛恨自己用救命之恩來強迫她,但他沒其他辦法,他要留住她,他不能眼睜睜看她嫁給孟修,他會瘋掉!
周紫芯喘息著,眼底有著和他一樣的情慾。她早認定自己是他的人,但在獻上自己之前,她得確認一件事。「你為何要我?因為慾望,還是要我償還你這份恩?」
楚天凜倒抽了口氣,狠瞪著她,「都到這地步了,妳還以為我要妳,純粹是因為慾望?或是因為妳欠我一份情?該死的女人!妳真有法子將我給逼瘋!」
「難道不是嗎?」身子因他的撩撥而起伏,她呼吸急促,沙啞的問。
「當然不是!」他疾聲大喊,「誰希罕妳報恩,要是希罕,早在妳落河那時便將妳吃乾抹淨,何必等到現在?若只是因為慾望,我從不缺女人,幹麼自討苦吃和妳待在孟府,成日看孟修對妳獻殷勤我要妳當然是因為喜歡妳!」
這白痴女人,就算他做得再不明顯,她也不該這麼誤會他呀!慾望?哈,若只是慾望那就好了,偏偏他不是,他的身和心早就不知不覺給了她,而她竟然這麼想,真是—可惡透頂!
即使心房因他一句「喜歡」而鼓譟著,周紫芯仍保持平靜的問:「可你老是趕我、兇我,總是冷眼以對,你那模樣分明是討厭我。」
她很介意這幾日他對她的態度,非常介意。
這話讓楚天凜心中怒火頓時消去一半,一雙炯炯黑眸依舊狠瞪著她,但嗓音明顯消了氣勢。
「我承認,一開始的確是嫌妳麻煩、固執、死心眼、纏人,但我還是忍不住想保護妳⋯⋯我會趕妳,是怕妳受到傷害,我的仇家不少,妳跟著我只會受到牽累,所以才趕妳,可—」他挫敗的低咒一聲,又道:「可我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喜歡上妳、會因為妳只把我當恩人而氣憤不已、會捨不得讓妳走而跟到孟府、會因為妳要嫁人而差點發瘋⋯⋯該死,我幹麼跟妳說這麼多!」
說了一大串後,他感到懊惱,本以為周紫芯會因為他的表白而感到不知所措,怎知,她竟笑開了嘴,那笑容還過份迷人,讓人心魂俱醉。
「妳又笑什麼?」惱火的瞪著那抹笑,楚天凜威脅道:「我先說好,妳休想在攪亂我的心後,又想嫁給別的男人,聽清楚,休想!」
「我沒有要嫁他。」
「要是妳敢嫁,我就殺了孟修,殺光孟府所有—」
她突然的插話令楚天凜瞪大眼,盯著她溢滿深情的美眸,頓時闔不了嘴。
她說了什麼?為什麼他有種腦袋灌了漿糊的感覺?
瞧他這呆若木雞的模樣,周紫芯笑得好歡快,勾下他的頸子送上紅唇,在他唇畔呢喃著,「我從沒說要嫁給孟大哥,那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我剛才還正苦惱著該如何退婚,你就闖進來了。」
再啄一下,她又說:「如果我說,不管你是否真的兇我、真的討厭我,我還是喜歡你,你會信嗎?不是因為恩人,就只是單純的⋯⋯喜歡你。」她眨著柔情似水的美眸,嬌柔的紅了臉,「你說的沒錯,我是固執又很死心眼,所以打從我決定將自己獻給你之後,我的人和心便全是你的了,就算你不要,我也不會給別人,你懂嗎⋯⋯」
「妳⋯⋯」他耳裡嗡嗡作響,還沒想到如何反應,微張的唇已被她吮上。
細碎啄吻落在他的唇、他的頰和他的鼻上,她的動作生澀笨拙,沿著他的喉結來到平滑的胸膛,正要往下移,身子被他緊緊擁住,他溫熱的唇旋即落下,熱切的吻著她的,直到彼此都喘不過氣,他才甘願放開她。
「妳剛才說了什麼?再說一遍。」她說她不是將他當恩人,她喜歡他,這是真的嗎?如果是夢,他真不想醒來。
她輕笑出聲,柔情的說:「我愛你。」
確定他的心意之後,她所有的憂鬱及苦澀全都煙消雲散,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愉快。
楚天凜完全僵住,費了好大的心力才消化這三個字,嘶啞的低吼,「女人,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最好別和他說笑,他開不起這種玩笑。
「當然⋯⋯」眨著無辜的大眼,周紫芯羞澀的說:「知道!」
她非常確定自己的心意。
一句話,讓楚天凜徹底失控,隨即傾身吮住她的蓓蕾,愛憐的以舌尖彈逗,大掌膜拜著她玲瓏有致的身段,「該死!先說好,一旦妳招惹了我就別想我放手,不准後悔、不准臨陣脫逃、不准—」
所有的不准全被周紫芯堵上的軟唇封在嘴裡。
這一夜,他們不只有許多的話要談,更有許多的事要「忙」⋯⋯
第10章
天色乍亮,周紫芯一醒來,便發現有道灼熱目光正注視著自己。
眨眨眼眸,她露出羞澀的笑,「早。」
她頰畔那抹嫣紅讓楚天凜眸光一黯,絲被下的大掌不禁又緩緩搓揉起一夜未曾放手的渾圓,惹來小女人的輕喘和抗議。
「嗯呀⋯⋯別⋯⋯我有話要說。」她嬌吟,紅著臉抓住那游移的大掌。
楚天凜眉頭一皺,「別和我說妳後悔了,要是妳敢,我現在就敞開大門,讓所有人看見妳我現在這模樣。」
這兇狠的警告,沒讓周紫芯害怕,卻換來心口一陣甜。
「你還不相信我?我都把女人最重要的貞潔給了你,你還怕什麼?」
楚天凜抿緊唇,像是怕有人來搶似的緊擁著她,「⋯⋯妳想說什麼?」
對這一切他還是不確定,即使她偎在懷中,他還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特別是一早起來就瞧見她眉心攏著的輕愁。
「你真像個小孩。」輕嘆口氣,周紫芯好笑的說。
他瞪她一眼,「看來我昨夜努力得不夠,沒讓妳深刻體會到我身為男人的『驕傲』,不打緊,我可以讓妳重溫⋯⋯」
長指邪惡的下滑,撥開花叢,揉上那因他肆虐一夜而紅腫的花心。
「好⋯⋯好了,是我說錯話,我腿還痠著,你別亂來⋯⋯」雙腿一軟,她臉紅心跳的阻止。「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談,你快別鬧了⋯⋯」
冷哼一聲,楚天凜這才撤出濕潤的長指,疼惜的揉捏她痠疼的大腿。「要說什麼?」
周紫芯抿抿唇,抬起盈盈水眸懇求的凝著他,光看她的眼神,他便知曉她要說什麼—
「我希望你別再賣毒,可以嗎?」這一回,他應當不會再用「不干妳的事」來堵她的嘴了吧?「我不希望我愛的人身陷危險,對你而言,或許覺得販賣毒物和賣普通商貨並無兩樣,可你要知道,買毒之人可不會把那東西毒害鼠用,而是拿來危害一條人命,就如同我爹⋯⋯
「你說你的仇人不少,那何必再增加新的敵人?就當是為了我,你別再做這些事好嗎?」
聽她一番苦勸,楚天凜神色複雜的閉上眼,好半晌才說:「妳可曉得我為何要賣毒,又為何會上青樓灑錢當大爺?」
第一次聽他主動提起這話題,周紫芯心一縮,輕搖頭,露出苦澀的笑。「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會曉得?」
即便下定決心沒名沒分的也要跟著他,可想到那每夜等他由青樓玩樂回來的日子,她的心還是無法抑制的擰成一團。
他閉上了眼,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開了口,「這些話我應該在昨晚就告訴妳,現在或許來不及了,但,如果妳後悔了,我⋯⋯還是會放妳走。」
他不再隱瞞,述說那些藏在心裡的過往,為何販毒、為何上青樓且花錢如流水,一字一句的全盤托出。
在說完最後一字時,他連看周紫芯的勇氣都沒有,就怕會看見她露出恐懼、嫌惡或後悔的神情。
兩人沉默好久,久到就在楚天凜以為周紫芯當真後悔時,她突然緊緊抱住他。
「你⋯⋯一定很辛苦對不對?」
楚天凜愣住了,怎麼也沒想到她要說的話會是這一句。「一個殺人如麻的男人就在妳面前,妳⋯⋯難道不害怕?」他的聲音因為她那令人意想不到的話而沙啞。她說他辛苦?她⋯⋯怎麼會這麼說?
埋在他頸間的周紫芯搖搖頭,「我只覺得心疼,」一會,她哽咽的又說:「心疼你一個人扛下這麼沉重的的負擔,什麼也不說,寧可讓人誤解也無所謂。」
難怪他老是說她不懂,的確,就算她現在知道他的過去,她仍然不會懂得他心裡的愧疚及苦澀,因為她不是他,根本無法體會他心中十分之一的苦楚。
「⋯⋯妳真的沒有一點恐懼?妳⋯⋯不後悔?」他屏息著,再次確認。
她亦是搖頭,這次淚水終於落下。
「你是我看過最勇於認錯的人,你不可怕,你努力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罪行,在我心裡,你很偉大⋯⋯」抹去不斷落下的淚,周紫芯笑著說:「這樣的你,我怎可能會後悔?」
乍見她如此,楚天凜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下,旋即激動的回擁她,「妳這傻丫頭,這世上也只有妳這麼傻了,明知道我不是好人還執意跟著我,真是傻得讓人無法放手。」
「那就別放。」她握住他的手,十指交握,「這輩子都別放。」
這一句足以代表一切,楚天凜感動得無法言語,只能將所有愛戀轉換成濃烈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肩上及挺立的蓓蕾。
「天凜⋯⋯」他濃烈的愛戀瞬間挑起她的熱情,她勾住他的頸項呻吟出聲,「啊⋯⋯」
「紫芯⋯⋯紫芯⋯⋯」長指撤出她早已濕潤的花徑,楚天凜再次吮住她甜軟的香唇,不停的低喃這讓他牽掛的名字。
被他挑逗得意亂情迷的周紫芯,只得無力的抓住他撤出的手,含淚搖頭,「別⋯⋯我、我⋯⋯」她說不出那令人空虛的渴望,那直接的言語讓她感到羞赧。
「別怕,說出來,妳要什麼?」他的舌不斷彈動她胸前紅腫的紅櫻,看著它輕輕顫動,手則在她嫩白的大腿上輕劃,怎麼也不肯進一步動作。
周紫芯當真要被他給逼瘋,體內一波接一波的渴望不斷的對她叫囂,提醒著她下腹的空虛及酸麻,讓她再也顧不得羞恥,雙手緊抱他的頭喊著,「求你⋯⋯給我⋯⋯我要你⋯⋯啊—」
楚天凜像是等待她這句話已久,她話一出口,他早已迫不及待,挺身進入她濕熱的甬道,熱切的抽送著。
「啊⋯⋯啊啊⋯⋯」
一波波猛烈的進出讓周紫芯無法自拔的叫喊出聲,纖細的腰肢努力跟著他而晃動,讓兩人更加沉醉在這情愛濃密的慾望中,直達巔峰⋯⋯
 
歡愛過後,周紫芯隨即昏死過去,等她醒來,身上已讓人換上單衣,而楚天凜正用著濕布,替她擦拭腿上的乾涸血漬。
看到這一幕,小臉遏制不住的漲紅。「我自己來⋯⋯」
「不,讓我來。」楚天凜避開她探來的手,笑容帶著歉意與寵溺的看著她,「是我不好,沒顧慮到妳是初夜,放縱的要了妳這麼多次。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我幫妳揉揉。」
兩人沉浸在幸福之中,完全沒發覺窗櫺外有抹身影在他說完話後,急急閃過。
連忙止住他在腰上溫柔按揉的大掌,周紫芯紅著臉道:「我沒不舒服,你別揉了,先歇歇吧,我有件事要和你討論。」
楚天凜挑了眉,「這會兒又是何事?」
這丫頭怎麼老愛在歡愛過後和他討論事情?真不是個好習慣。
想到這事她就嘆氣,「就是關於和孟大哥提起退婚這事。我想了許久,一直想不出個法子,你有什麼好辦法?」
孟修一直聽不進她的話,她實在沒轍。
聞言,他眉頭倏擰,沉聲說:「我們直接走人不就得了!反正天地之大,他絕對找不著我們,就算他硬要找,就讓他找唄!到時咱們的孩子搞不好都會爬了,他不死心都難。」
這是什麼爛方法?周紫芯啞口無言,無奈的搖頭,斜睨他,「天凜,我是說正經的。」
「我也是說正經的呀⋯⋯」俯首驟見她發愁的小臉,他這才不忍心的說:「這事妳別操心,妳只要專心等著當我的娘子就行了,其餘的妳什麼都不用想。」
娘子?
周紫芯一呆,有些無法相信她方才聽到了什麼,「你⋯⋯你說什麼?娘子?你⋯⋯要娶我?」
她一直以為自己會沒名沒分的跟著他,直到永遠,沒想到⋯⋯他竟然要娶她?他是認真的嗎?
美眸錯愕的對上他堅定無比的神情,這刻她知道,楚天凜是認真的,他真的要娶她為妻。
當場,她淚如雨下,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楚天凜則是被她突然的淚水給嚇了一跳,連忙擁住她,慌張的問:「怎麼了?該不是因為不想嫁我才哭的吧?如果真是這樣,這一回我可不會安慰妳,因為我可是娶定妳了。」
他話一說完,周紫芯頓時又哭又笑,舉起手輕捶他的胸,正要說話之際,房門突然被人撞開,發出巨響。
兩人同時回頭,就見孟修身後跟著一名老者和一群家丁,面色鐵青的站在門口。
一見那名老者,周紫芯錯愕不已的喚道:「孟伯伯⋯⋯」
而楚天凜在看清老者面容時,眼中先是閃過一抹訝異,旋即瞇了起來。
「楚天凜!我百般禮遇你,你卻如此不知羞恥,玷污了芯兒,要不是替芯兒送洗臉水的小婢聽見你那些下流話,這會你還打算怎麼欺負芯兒」孟修雙眼怒紅的暴吼,看著衣衫不整的兩人及周紫芯眼角掛著的清淚,他嫉妒的發了狂,搶過家丁手上的木棍便要衝上前,「可惡!我要殺了你—」
一旁的孟成耀及時抓住兒子的手臂,「住手!」
「爹!」孟修不解的大吼。
他擺手,示意兒子別多話,隨即皺起眉,沉聲道:「來人!將這污辱少夫人的男人抓起來,送到地牢!」
 
「放了我!快放我出去!」
嘶啞的叫喊混著門板拍打的聲響,在夜半格外令人驚心,然而無論她怎麼喊,就是沒人來應個聲,周紫芯不禁頹喪的跌坐在地,即使門外沒人看守,孟修卻叫人落了大鎖,使她根本無力脫逃。
自那日孟修破門而入,抓走了楚天凜,又將她軟禁在房裡,至今都過了五日,不曉得他們究竟如何處置楚天凜⋯⋯該不是對他用了刑?
思及此,她更是憂心忡忡,沒一刻安心。
「少在那鬼吼鬼叫,吵死了!」
「芊容?」認出房外來人的聲音,她雙眸一亮,「芊容!妳快放我出去。」
「放了妳?」孟芊容哼了聲,恨恨的道:「我也很想放了妳,像妳這樣犯賤的女人根本沒資格當我嫂嫂,若不是爹堅持,哥哥也中了妳的蠱,執意娶妳這個殘花敗柳入門,我早讓人將妳給打殘了,扔出孟府。」
她的惡言惡語周紫芯根本不在意,她只在意一件事,「芊容,我根本不想嫁給孟大哥,妳幫我勸勸他,我愛的人是天凜⋯⋯天凜呢?你們把他怎麼了?他還好嗎?」
「妳還敢說!」一提到楚天凜,孟芊容更是氣急敗壞的喊,「都是妳這個賤女人勾引楚大哥!明明是我哥的未婚妻卻不要臉的爬上楚大哥的床,妳曉不曉得楚大哥被妳害得多慘?他被關在地牢裡挨餓受凍,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想到心愛的男人因為周紫芯而受苦,連她到牢裡見他,他都不理不睬,她更是氣得哭了。
一聽,周紫芯臉色倏地一白,「太過份了!他又沒做錯什麼,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他?你們私自囚禁已是目無王法,芊容,妳快讓人放了天凜!」
「閉嘴!妳根本沒資格喚楚大哥的名字!要不是妳,他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就算爹和哥哥接受妳,妳也休想我將妳當大嫂,在我眼中,妳不過是個犯賤的妓—」
「芊容!」
看著面色陰霾的哥哥走來,孟芊容嘴一撇,不甘願的閉上嘴。
「妳剛說那是什麼話?芯兒是妳嫂嫂,這是妳對嫂嫂應有的態度嗎?」孟修瞪著妹妹,冷聲斥責。
「哥!」她嚥不下這口氣,衝聲便道:「你幹麼這麼維護這女人?爹也是,你也是,她究竟有什麼好?她不過是個使狐媚手段的臭婊子,和妓女沒兩樣,你幹麼將她當寶—」
啪!
重重的巴掌甩在孟芊容臉上,嚇了在房中聽到聲響的周紫芯一跳,孟芊容更是錯愕的瞪著不曾打過她的哥哥。
「哥⋯⋯你、你打我」撫著紅腫的臉頰,她難以置信的大吼。
「目無尊長,口出穢言,像潑婦一樣,我不記得我孟修的妹妹何時學了這樣低俗的言語,打妳也是應該。」
「你、你太過份了!我又沒說錯,周紫芯本來就是個賤女人!她是殘花敗柳,她不配當我嫂嫂—」她氣極了,歇斯底里的大吼大叫,立即引來不少僕人。
聽著妹妹的怒罵,孟修更是惱火,她一再提起周紫芯已屬他人的事實,像根針般戳著他的心,讓他怒紅了眼,於是將所有怒氣發洩在她身上,狠狠又甩了她一巴掌。
「把小姐的嘴巴塞起來!帶她回房!」
「你憑什麼讓人塞我嘴!你不讓我說我愈要說,她是賤女人!她不配!不配!不—唔⋯⋯唔唔唔唔—」
冷眼旁觀妹妹像瘋子般被人帶回房,遣走前來察看的僕人後,孟修才掏出鑰匙打開房門。
周紫芯慘白著臉看他入房,方才那些爭吵聲讓她不知所措,但她沒忘了這是她逃出去的大好機會。
趁他回身要關門時,她立即使勁將他推到一旁,衝出房門。
「該死!」孟修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推給撞倒在地,等他爬起身,周紫芯早已跑了出去。「芯兒!妳別怕,是我,是孟大哥呀!」他狼狽的爬起身,也追了出去。
地牢呢?地牢往哪個方向?
腳踝傳來陣陣刺痛,周紫芯咬牙忍住,雙眸慌忙的尋找可能是往地牢的方向。
「芯兒!」
身後的叫喊愈來愈近,她的心也愈慌,突然,一道黑影閃出,攔住她的去路,她一嚇,閃避不及,隨即踉蹌的摔跌在那人身上。
還來不及看清那人的臉,她便讓人拽進最近的一間廂房。
「搞什麼鬼?你怎麼看管的?看到讓人逃跑?」陰沉的嗓音在黑暗裡響起,凌厲的責備著跟進房裡的孟修。
這時周紫芯才聽出來,抓住她的人,竟是孟成耀。
她嚇了一跳。在她印象裡,孟伯伯一向是溫和可親,笑容可掬,不曾和現在一樣語氣陰森得讓人發寒。
「爹,芯兒因為被惡人污辱,受到不小的刺激,像是認不出我似的,所以才會逃跑⋯⋯」孟修很著急,一雙眼直鎖著滿臉慘白的周紫芯。
「愚蠢的東西!」孟成耀怒斥一聲,「為了個女人搞不清事實,你給我振作一點!」
自看見周紫芯淚流滿面的被楚天凜抱在懷中,兒子便一直認定她這些日子的慌張全是被楚天凜給姦污而受到刺激之故,但依他看來,受到刺激的根本是自己的兒子,是他太懦弱,受不了這打擊才產生這種逃避的解讀。
真是沒用的傢伙!
「孟伯伯。」在黑暗中摸索著爬起,周紫芯往孟成耀的方向乞求道:「孟伯伯你聽我說,求求你放了天凜,我和天凜是真心相愛的,他並沒有強迫我,你們誤會了—」
她著急的解釋,卻使孟家父子臉色驟變,孟成耀更是直接打斷她的話。
「紫芯!我一直待妳如親生女兒,妳和修兒的親事是妳爹親口允下,自親事訂下的那日起,妳就已是我孟府未過門的媳婦,如今妳卻做出這樣苟且之事,丟盡我孟家的臉,我沒將妳一起關進地牢已是最大的寬容,妳竟還為他人求情?妳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她猛搖頭,急聲說:「孟伯伯,我已和孟大哥說過,我只將他當大哥看待,我不會嫁給他的,既然紫芯讓孟府丟臉,您乾脆退了這門親事,這樣一來,孟府的顏面也能保留。」
她愛的人是楚天凜,她不能嫁給孟修。
「荒唐!」孟成耀表面惱怒,眸底卻閃過一抹精光,「妳爹收了孟府的聘禮,妳身上也帶著訂親之物,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訂親之物?」周紫芯一愣,忙將別在腰上的玉珮摘下,遞給孟修,「孟大哥,是芯兒負了你,請你收回這玉珮,至於聘禮我會請人退回,是我配不上你,對不起。」
然而孟修卻是怎麼也不肯收下,柔情的說:「芯兒,我不會介意的,我更不在乎妳是不是完璧之身,我愛妳,所以不論妳變成怎麼樣,我都不會放棄。」
有別於兒子深情的告白,孟成耀雙眼一亮,乾脆道:「要退婚自然可以,若妳拿得出當初聘金的十倍來抵,我便同意退親,那金額不多不少,恰好是妳周府所有產業。」
聽他這麼說,周紫芯一怔,秀眉隨即擰了起來。「孟伯伯,這要求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周府所有產業,那不就等於要她交出爹一生的心血來換取她的自由?這要求她做不到!
「強人所難?」孟成耀冷笑一聲,那笑讓她聽了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既然如此,我便不為難妳,三日之後,婚禮如期舉行。」
聞言,周紫芯肅起臉,「孟伯伯,不論你們怎麼說,我不嫁就是不嫁。」
對有理說不清的人也毋須再好言相向,她不願之事,沒人能強迫她。
「這可由不得妳,」孟成耀沉聲喚來兒子,「修兒,把你的新娘帶回房去,將她看好。」
「別碰我!」她避開孟修的手,連忙往後退去,「若你們執意逼我,我寧可一死!」
孟修一聽,頓時著急的大喊,「芯兒!千萬不可—」
「隨妳。」孟成耀冷冷的打斷兒子的話,「就算是死,妳也是我孟家的媳婦,這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她是死是活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直處心積慮想得到的⋯⋯
拿死要脅也沒用,周紫芯咬著牙,豁出去的拉起裙襬便往外衝。
至少,她得救出天凜!
然而才跑沒幾步,她便讓孟成耀給擒住,纖細的脖子也隨之遭他掐住。
「既然妳這麼不聽話,留著也沒好處,要死,我就成全妳,等妳死了,我再讓孟修迎娶妳的牌位。」他陰狠的道。
「放⋯⋯手!」她臉色漲紅,不停拍打他的手,雙腿卻仍是緩緩的離開地面。
「爹!你這是做什麼快放開芯兒!」孟修大驚失色。
「閉嘴!」孟成耀瞪了這沒用的兒子一眼,冷酷的說:「女人再找就有,忘了我昨夜和你說了什麼嗎?」
頓時,他不敢再多言,神情複雜的看著快昏死過去的周紫芯。
兒子的沉默令他滿意,孟成耀加重力道,沉聲吩咐,「去拿條白綾來,就說這女人因不甘受辱而上吊自盡,明日再將關在地牢的男人送進官府!」
不!不可以!
周紫芯想大喊,然而她的意識卻愈來愈模糊,掙扎踢踹的手腳,漸漸的失去力氣,頹軟的垂下⋯⋯
 
砰!
「誰」本是寧靜無聲的房裡突然發出巨響,驚得孟成耀猛地回頭,同時感到手中的周紫芯頓時脫離了他的掌控,待他定睛一看,她人不見了,而兒子卻是動也不動的倒臥在地,「修兒—」
他慌得要上前察看,可才一動,脖子突然遭人掐緊,他整個人隨即被壓到牆上,手腳有如千斤重,無法掙扎。
看著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人,他嚇得張大嘴,「你—你不是被關在地牢」
楚天凜俊美的臉龐十分酷寒,那雙烏眸中透著陰狠的光芒,語氣卻輕得像一陣風,「你敢傷她?」
當下,孟成耀渾身發顫,那寒意打從心底散至全身。「你⋯⋯你究竟是誰?」
那雙眼⋯⋯他確信自己見過那雙眼,可他到底是誰,他為何想不起?
「忘了是嗎?」楚天凜冷笑一聲,「時間的確是有些久了,我也費了好一會兒的時間才想起你是誰呢⋯⋯『孟豐』。」
孟成耀驀地瞠大眼,腦海倏地浮現一個將臉藏在黑面紗下,只露出一雙冷寒雙眸的人影。「你⋯⋯你是⋯⋯『毒閻羅』」
「想起了?」他輕哼一聲,「既然想起,是否也記得當初咱們訂下的契約?」
待腦中浮現契約內容後,孟成耀這才真真實實的感到懼怕。
「我⋯⋯我不曉得你說什麼!」一反方才欺迫周紫芯的威風,此時他懦弱得像個普通老人。
「少裝傻!」眸一瞇,楚天凜加重力道,孟成耀頓時漲紅了老臉,開口求饒。
「饒命⋯⋯饒命呀!想、想起了,我想起來了!」
他怕得渾身直打哆嗦,將與毒閻羅—楚天凜簽下的「契約」內容記起得一清二楚。
三年前,他在黑市以一千兩黃金購得毒閻羅的「風綠」。江湖上的人都知曉,要買毒閻羅親手調配的毒物除了要他允許,還得和他簽下契約,而契約的其中一條就是—不得轉賣。
而他⋯⋯毀約了。
「你真該死!」黑眸裡殺意濃厚,楚天凜又加重了幾分手勁,「竟敢瞞騙我,還私自轉賣『風綠』—」
那日他被擒,本能輕鬆脫困,卻在看見孟成耀時改變心意而束手就擒,因為他認出這人就是三年前向他買下「風綠」的孟豐。
他沒想到孟成耀如此狡詐,不僅為了欺騙他而化名,還編了個故事,且整整佈署一年。
他記得那時自己會將「風綠」賣給他,是因為他說要用此毒殺害當時一名罪大惡極的土匪,據調查,那匪賊姦淫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而「孟豐」表明自己的女兒便是受此賊所辱,投河自盡,他為了報仇才會到黑市競標。
那時他不疑有他,當然更不會想到孟成耀即使是作戲,仍是殺了那惡賊,自己則另外保留了一半以上的「風綠」,並將它轉賣給周府的僕人,洪俊啟。
在牢裡的五日他可沒閒著,用飛鴿傳信的方式請厲天行為他調查整件事情,才有這驚人的發現。
原來孟成耀早已覬覦周府的財富,更曉得周府掌權之人並非周老爺,而是其女周紫芯,但他很清楚她僅是代理,等弟弟長大成人後,周府的一切仍要歸予弟弟繼承,因此他將「風綠」賣給洪俊啟,打算借刀殺人除去周大富、么女周媛媛和周大富唯一的兒子周牧傑。
他精心佈署,在下手之前先讓孟修去提親,打算等周府子女全數死盡,再來對付洪俊啟,最後只要迎娶周紫芯過門,就能名正言順接收周府的一切。
雖然這之後周紫芯也中了毒,周牧傑及周媛媛也未死,但事情的變化卻沒阻礙他的野心。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孟豐⋯⋯不,該喚你孟成耀,你當真是要財不要命,還是說⋯⋯你以為能瞞得過我?」楚天凜眸光如寒刃,直貫入他盛滿恐懼的雙眼。
違背契約,死路一條,更遑論他還差點殺了他心愛的女人,光是這點就足夠讓他將孟成耀化為屍水,屍骨不留。
「我⋯⋯我⋯⋯」沒想到自己的計謀會讓他識破,孟成耀嚇得臉色發青,偏偏手腳被施了毒無法動彈,他只能窩囊的拚命求饒,「楚大爺,請你饒命!是我錯了,是我不該,我、我會退婚,會成全你和紫芯,請你⋯⋯請你放了我⋯⋯」
「我們不需要你的成全。」楚天凜猛地收回扣在他頸上的手,陰森的又說:「你想怎麼死?我多得是折磨人的毒藥,每一種能都讓你生、不、如、死!」
雖然他很想活活將這老頭掐死,但那太便宜他了,這人害周紫芯險些家破人亡,還妄想殺害她,他絕不會讓他輕易死去。
由懷中掏出一顆黑色藥丸,楚天凜扳開他緊閉的牙關,將藥丸扔了進去,「這毒很普通,死法卻很複雜,你想不想聽聽?」
見孟成耀臉色死白,他冷笑一聲,像談論天氣般淡淡的又道:「首先你會感到骨頭痛得猶如萬蟻鑽心,滿地打滾,接著就像是全身遭人千刀萬刮,血水會由你全身毛孔滲出,一點一點的—」
狠話戛然一頓,不是因為孟成耀聽到一半時就昏死過去,而是因為聽見背後那細微的啜泣聲。
楚天凜猛地回身,就見昏倒的周紫芯不知何時醒來,正抱著雙膝壓抑的哭著。
心一揪,他沒想到她會突然醒來,還聽見了他不願讓她知道孟成耀即是殺害她父親的幕後主使這事實。「紫芯⋯⋯」
她抬起頭,滿臉淚痕,隨即撲倒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尾    聲
「妳不該為他們求情。」
離開孟府的路上,楚天凜不知第幾次悶悶不樂的低嚷。
偎在他身旁的周紫芯抬起小臉,也不知第幾次的安撫著他。
「雖然饒了他們的命,但你也沒讓他們好過不是嗎?別再不高興了。」
「那懲罰太輕了。」他不滿的嘟囔。
這丫頭太善良,孟成耀欺她都欺到頭頂上了,由三、四年前便謀畫著要奪周府的財產,還害死了她爹的命,她竟還為他求情,真是善良過了頭,成了個大傻瓜。
聞言她半斂眼睫,淡聲道:「已經夠了,孟伯伯做的這些事,孟大哥當初並不知情,他對我的情意並非虛假,我無法讓他和我一樣,失去親人⋯⋯」
「別跟我提孟修,我最氣的就是妳不讓我『處理』他!」楚天凜惱火的低咒。
他饒孟成耀不死是因為這丫頭的求情,拗不過她,只好留下孟老頭一條老命,但他也讓那老頭付出了代價。
他對孟成耀下了一種叫「迷癲散」的毒,中此毒者會一輩子神志渾沌、似醒非醒,像孩童般天真,永遠不懂那些差點害他送了性命的錢財有多重要。
至於孟芊容⋯⋯這看似單純的小姑娘到地牢探視他時,不斷辱罵周紫芯,所說的話一句比一句還難以入耳,既然一個姑娘家不懂端莊,他就讓她一輩子開不了口,當個安靜的啞巴娃娃。
對這兩人的處置,周紫芯就算頗有微詞,但他還是很堅持,不論她如何勸說都沒用,只有孟修,她不只不准他傷害他,甚至不惜用離開他來要脅,讓他滿腹酸意無處發,只能悶在心裡,悶得胸口都快爆炸了。
「他沒做錯什麼。」她睨著他,重述事實。
「怎會沒錯」他氣得拉了韁,停下馬車正視她,「他錯就錯在愚孝!明知道他爹做了錯事,卻不懂制止,且妳命在旦夕時,他竟沒挺身而出!」
要是他晚來一步,她這條小命早就不保了!他實在無法忍受孟修的冷眼旁觀,這和欲殺她的孟成耀有何兩樣?差別只在於動手與否。
在他眼裡,口口聲聲說愛周紫芯,卻在最後關頭因為愚孝而不敢出手救她的孟修是最可惡的,然而更可惡的是,這丫頭竟還袒護他
這教他怎麼高興得起來?教他怎麼不被怒火和醋意給淹沒
「我知道。」她驀地抱住他,埋首入他懷裡,柔柔的說:「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沒事了,你救了我,所以,別氣了好嗎?」
這柔情似水的嗓音頓時讓他消了大半怒氣,可醋意仍在。
楚天凜撇撇嘴,捧起她的臉,酸意十足的問:「妳說!在妳心裡究竟是孟修重要,還是我重要?」
聞言,周紫芯一愣,頓時明白他在氣些什麼。
她低低笑了,眉目成彎月,偏著頭睨他,「你說呢?若是孟大哥重要,我何必拚死都要逃出孟府,只為了不嫁他?」
「但妳為他說情,不只是他,還有那該死的孟成耀和孟芊容。」楚天凜仍然很不滿的緊擰眉宇。
「那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他哼了聲,「這怎是為了我?若真為我好,就該讓我殺了他們,他們死不足惜。」
聞言,周紫芯輕嘆口氣,「你忘了你為何而贖罪了嗎?」
提到這個,楚天凜頓時一愣,所有的不滿最後全化成一聲聲挫敗的低咒。
「別氣了行嗎?」看他那模樣,她揚著笑臉安撫他。
「娘子都這麼說了,為夫還氣得起來嗎?」他無奈的說。
「我可還沒嫁給你呢!別叫得這麼快。」她羞澀的摀著臉。
嘴裡雖這麼說,但心裡卻因為他喊一聲娘子而甜得不得了。
「先練習練習,之後才叫得順口,妳說對不?」他朝她眨眨眼,期待的又道:「妳要不要也練習喚喚?叫聲夫君來聽聽?」
小臉這下可是被他逗得完全漲紅了,周紫芯連應都不敢應聲,拚命的搖頭,羞得直接鑽入馬車裡。
「娘子,妳上哪去呀?」楚天凜喚上癮了,乾脆停下馬車,跟著鑽進車廂裡,去逮他害羞美麗的娘子。
他才鑽進沒多久,車廂中便傳來一聲細小的驚呼。
「啊—你做什麼?作啥脫我衣服」
「這是因為娘子遲遲不肯喚聲夫君來聽聽,我心有不安,只好多多『努力』,看能不能早些讓妳懷上孩子,到時生米煮成熟飯,妳想不叫都不成了⋯⋯」
「你、你別亂來呀!這大白日的,而且還在官道上,你、你別再脫了⋯⋯」
「不脫也成,只要妳叫聲夫君,我就緩一緩,將這『大事』延至晚上再說。」
兩人的聲音停了許久,最後終於傳來周紫芯極為小聲的叫喚。
「夫、夫君⋯⋯你別這樣⋯⋯」她偎在他懷中,忸怩不已的說著。
如願聽到這兩個字,楚天凜可樂了,低下頭偷了好幾個香吻後才嘶啞的道:「先放過妳,今夜⋯⋯妳可就逃不掉了⋯⋯」
他曖昧的言語讓她紅了臉蛋,窩進他懷中,揚起幸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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