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334
一王三帥終回《青狼王的女奴》
出版日期
2010/06/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她很早就決定畢生的職志是要奉獻一生為百姓造福,
所以她毅然決然捨棄了女人的身分,潛入青狼族製造內亂,
即使她不幸的在被流寇追殺後又遇上避之唯恐不及的青狼王,
甚至倒楣到差點被他識破身分,最後還被囚禁當女奴,
白天要忍受他暴烈的脾氣,晚上要忍耐他色情的折磨,
她仍堅持著要回家的信念,想走完她得來不易的仕途!
可越和他相處她就越害怕,怕自己的心不受控制被吸引,
他救了在大漠中迷路的她,帶她去看美麗的紅柳和星星,
他溫柔的哄著她多吃一點東西,時時擔心她體弱受凍,
他眼神中的疼愛寵溺讓她不由自主的沉淪其中,
她知道他對自己是真心的,即使是她為了逃跑,
把他送她護身的族中聖物交給別的男人,他都捨不得傷害她,
可如果哪一天他發現真相,發現了她的真實身分,
他還依然會愛她接受她嗎?還是會恨不得殺了她……
  1.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2.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3.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4.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楔 子
由駱駝和馬匹組成的遠征商隊,在落日即將被地平線吞噬前,緩緩進入荒涼大漠裡僅有的一間客棧,六名身強力壯的大漢立刻簇擁著身材最矮小的男人,神色凝重地擠入一頂小帳篷裡,帳內幽暗,氣氛瞬間變得凝重。
矮小單薄的男人扯去頭巾,露出沉靜文弱的臉龐,他沉著地掃視自己的下屬,最後將目光落在兩名臉色灰暗的漢子身上。「季護衛、鄭護衛,你們的傷太重,不宜操勞,張兆,攙兩位坐下吧。」
「多謝燕大人。」
「兩位客氣了,諸位與本官出生入死,應該是本官要謝謝你們。」出發時共七十二個護衛,如今只剩下眼前這六位,死傷慘重。
燕喜安嘆了口氣,在小帳篷裡緩慢踱步,深思著下一步該怎麼走。
「大人,有什麼想法不妨對兄弟們直說,我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們身負重任,早已做好魂斷異鄉的心理準備。
「相信大家都聽到風聲了,本官實不相瞞,青狼王已昭告天下,要將我們趕盡殺絕,他的精銳騎兵在沙漠裡四處尋找我們的行蹤,如果按照原計劃前往木哈部落,只會直接落入蠻子的手裡。」
青狼王統治北方八大部落,一年多前,燕喜安離開冬楚皇朝,喬裝成商隊,冒死潛入丹伊部落,用金銀珍寶收買部落頭領札拉定,並利用族人長久以來對青狼王的不滿,煽動他們起兵反抗。
燕喜安製造青狼族的內亂,挑釁高高在上的青狼王,這位北方霸主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
假若有一天他落入青狼王的手裡,毫無疑問,他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而且在死之前,想必會受到非常殘忍的折磨。
「青狼王殘暴嗜血,青狼族在他的威勢下,結束長達百年的內亂,如今內亂再起,為了杜絕後患,他定會大開殺戒,且他手段血腥,對敵人更是殘忍,聽說他的嗜好就是把奴隸埋入沙裡,只讓人露出顆頭來,再看著人被沙子吸走全身水分,慢慢死去。」張兆低聲說著。
眾人聞言無不心驚膽顫。
「各位,原本謀劃前往木哈部落,策動他們反抗青狼王,讓青狼王無暇進犯我冬楚邊境,但眼下,本官有了新的打算。」
「大人」護衛們都相當詫異。
「張兆與季護衛經石河城,轉由十二連城之地進入冬楚,方謹和鄭護衛一路,經過度馬河,過蘭倫山,由東方回到冬楚,其他兩位兄弟帶著剩下的金銀繼續假扮商人走官道,我們分散行動,請你們一定要活著回到冬楚,將這些日子我們的收穫稟報皇上。」燕喜安說著,突然覺得鼻子一陣酸楚。
青狼族的內亂暫時可以阻止青狼王南下攻擊冬楚北疆,再加上這些時日與青狼騎兵短兵相接,他們的人馬越來越少,若按照原計劃行動,沒有人能活著回去,現在只能先想辦法安全回到冬楚傳達消息,哪怕只有一個人能回去也好。
「大人,您不跟屬下一起返回冬楚?」六名護衛異口同聲地驚呼。
「本官自有打算,明天就各自上路吧,這是命令。」
青狼王派出的騎兵四處搜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想要安全離開,唯有擾亂敵人視聽,暗度陳倉,要不然,只有等死了……
第1章
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穿著冬楚文人常穿的府綢圓領紅襦衫,神態自若地在青狼族木哈部落的市集裡走走逛逛,對不時飄來充滿敵意的目光視而不見。
冬楚皇朝與青狼族敵對多年,積怨極深,在青狼族的地盤上,沒有人敢這麼大剌剌地穿著冬楚服裝四處亂晃,即使異族商隊來到此地,也得入境隨俗,套上青狼族獨有的窄袖皮袍。
只見男子逛了一圈後,停在一個寶石攤前。「這塊奇石不錯。」他抬起秀氣的下顎朝攤面上的一塊怪石努了努。
攤販死盯著男子身上的衣裳不吭聲,眼神猶疑不定。
「一錠金子換這顆奇石。」男子很乾脆,直接從懷裡取出黃金丟到攤販面前。
見錢眼開是商人的本性,攤販立刻收下黃金,將奇石推給男子。
「真是一筆合算的買賣。」男子輕扯嘴角喃道,吃力地抱起奇石,舉步離去。
合算嗎?那只是塊不值什麼錢的破石頭,攤販露出得意的哼笑,直到再也看不見男子的身影時,他才喜孜孜地拿出黃金仔細擦拭,忽地,黃金底部的紋徽嚇得他臉色發白、猛打哆嗦,手一軟,黃金便掉到地上—
黃金上竟然刻著冬楚朝廷的紋徽自從丹伊部落叛亂後,青狼王便四處追捕冬楚皇朝的使臣,在這風口浪尖上,這錠黃金要是被青狼族頭領和小吏們發現,他的小命肯定不保……
怎麼辦?他顫抖地撿起黃金,思索一會兒後,直奔木哈部落吏官的帳子。
 
快步穿過部落少有人煙的邊緣,年約二十開外的紅衫男子先是隨手丟掉奇石,緊接著他細瘦的身影迅速閃入某間客棧內,彎身鑽進一頂粉色小帳。
此時正是黃昏時分,旅客幾乎都在帳內用餐,所以沒人注意到鬼鬼祟祟的他。
一進到帳內,他俐落地脫去罩在外頭的紅色襦衫,藏入小巧的衣箱裡,而後坐到銅鏡前,拔掉束髮的木簪,手巧的他,三兩下就將烏黑的長髮盤成漂亮的雲髻,再將鈴鐺珠釵、異族風情的毛皮飾物一一裝飾到頭上,梳好頭,再調些香粉敷面,點染芳唇,一瞬間,他變成了她。
「嫣兒,身子好多了嗎?」
她才剛披上燦如朝霞、軟如雲絮的豔紅舞衣,粉帳的布簾就映出格卓大媽的身影。
「咳咳……大媽,我好多了。」她假咳兩聲,神態慵懶地盤坐在帳子中間。
聞言,格卓大媽挑開簾子,一見嬌滴滴的嫣兒,不由自主地笑了。
她手下有很多年輕貌美的舞姬,但就屬嫣兒的容貌最出眾,她有難得一見的精緻五官,以及無法形容的脫俗氣質,男人無不垂涎她的美色,也因為有她,「格卓班」的生意好的沒話說,她更是對這棵搖錢樹呵護有加,還聘請武師隨行,就怕有莽漢一時鬼迷心竅,搶走她的心肝寶貝。
「嫣兒,到大媽的帳子裡來,大夥兒都在,今晚子時我們就要起程去喀喇沁部落,趕快先來吃點東西吧。」
沙漠裡遠近馳名的「格卓班」每年都會在北方各部落間流動獻藝,茫茫大漠中旅途寂寞、生活乏味,因此只要她們所到之處,無不受到部落與商隊的歡迎。
「都酉時了吧,我也有點餓了。」
嫣兒提著舞裙溫順起身,隨著格卓大媽走進另一頂寬大明亮的帳子裡,帳中坐滿了「格卓班」的伙伴們。
「嫣兒,快來這邊坐。」男人們一見到她,猛獻殷勤,恨不得直接把眼珠子貼到她身上。
不過其他舞娘歌姬卻不屑地轉過頭,表情盡是不滿和嫉妒,她們都認為嫣兒的舞藝爛透了,要不是有張美麗的臉蛋,客人們也不會這麼喜歡她。
「跟大媽坐在一起。」格卓大媽親切地把她拉到身旁,席地而坐。
班裡的武師熱情地遞上好吃的肉乾和香甜的奶酒,嫣兒溫和一笑,接過來送入檀口,舉手投足間自然優雅。
「原來大家都在這兒啊,今晚我請大夥兒喝酒,幸好有你們住在咱們這間小客棧裡,生意比平日好多了。」帳簾又被挑開,客棧老闆豪氣地提來兩大罈燒刀子。
一見有酒喝,生性豪放不羈的流浪藝人興奮地高喊,個個滿面紅光,爭相搶酒喝。
嫣兒依舊端坐著,不多話,禮貌帶笑的接過其他人遞上的燒刀子,卻一口也沒喝,心中暗自想著即將前往的目的地,那裡是離冬楚邊疆最近的地方,希望的曙光正在前方閃耀。
「我去市集買酒時,聽說出大事了。」分完酒,客棧老闆表情神祕地壓低聲音說道。
「這年頭,還有比丹伊部落造反的事大不成?」見多識廣的格卓大媽冷哼一聲。
「跟這事不相上下。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燕喜安可能就在咱們木哈部落裡,要是讓我碰到,我一定把他押到伏央城,獻給青狼王。」提到燕喜安這個名字,身為青狼族人的客棧老闆顯得義憤填膺。
嫣兒不動聲色地聽著,手不自覺地摸摸縫有夾層的衣袖,確定她的通關文書收藏妥當。
「燕喜安?」有人不解地問。
「就是冬楚派來的使臣,一個只會四處耍嘴皮子,收買像札拉定那樣的叛徒,真是狡猾!」有人氣憤的說道。
「青狼王平了部落混戰,大家好不容易能吃口太平飯,結果被他這個無恥之徒給攪亂了。」老闆越說越氣,燒刀子一碗接一碗猛灌。
「根本用不著你這老鬼動手,我聽說青狼王已經下令要活捉燕喜安,你想想,燕喜安會有什麼下場?」格卓大媽淡然地道。
「哈哈哈,格卓說的是,落到青狼王手裡,比落入地獄更可怕,來,我們喝。」說完,客棧老闆率先飲盡碗中的酒。
「有過往的客商說,丹伊部落的叛亂已被青狼王平息,頭領札拉定帶著他的人馬逃了。」
「他當然得逃,難道要等青狼王來扒他的皮、殺他全族不成?」青狼王的殘忍冷酷,整個大漠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喝酒,這些都不關咱們的事。」格卓大媽不願再談。
「喲~這位美人兒還沒喝呢!」客棧老闆瞥見容貌出眾的嫣兒,滿臉橫肉瞬間堆出油膩的笑。
「這丫頭身子骨不好,讓她歇著。」格卓急忙出面擋下。
「格卓,妳這麼說就不上道了。」已有幾分醉意的老闆不高興地哼道。
「說什麼都不行。」
嫣兒垂著頭,默不作聲。
「這丫頭怎麼看都像是冬楚人。」老闆微瞇雙眸,仔仔細細地打量坐在角落的嫣兒,她那纖細的身材,絕非北方女子。
「這可憐的孩子,她說自己被賣到某個部落,在那裡受盡折磨,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我在沙漠裡撿到她時,她都快斷氣了。」
為了混進「格卓班」,掩藏自己的行蹤,燕喜安可是下了一番苦功,才讓格卓「撿」到她,還幫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嫣兒。
「部落裡的男人都喜歡玩冬楚女人,呵呵,她們個個嬌小水靈,像草原上剛冒出來的小嫩草。」
兩方局勢雖然緊張,但部落權貴仍喜歡豢養冬楚美人,而且蔚然成風,大多數被賣到部落的冬楚女子都飽受凌虐,淪為玩物。
「都別喝了,時候不早了,快去收拾收拾,待會兒好上路。」格卓放下酒碗,清楚地發號施令。
喝的正高興的眾人雖然不情願,但也不敢出言頂撞,紛紛放下酒碗散去,回到各自的帳裡收拾東西。
燕喜安平靜地踏出帳子,抬頭望向淡黃色的月,月光下的沙漠似海,她又再一次全身而退,看來歸國之日,已不再那麼遙遠了……
 
鮮紅的舞裙翻飛,似盛開在荒蕪沙漠中美麗倔強的紅柳,而掩映這動人心魄美麗的是烈日與黃沙,是死亡的威脅。
燕喜安明眸圓睜,手執短刀,微微彎膝保持重心,鎮定地注視著前方幾名流寇,沙漠炙熱乾燥的風,吹起她如彤雲般輕薄的面紗,讓她絕美的容顏瞬間展露。
「嫣兒,快走……快走……」格卓班的武師掙扎的爬到她腳邊,用僅存的最後一口氣向她示警,但連話都來不及說完就斷氣了。
她低頭看了武師一眼,他的血染紅她雪白的赤足,方才在逃命時,她的繡鞋早就不知掉到何處,額角傷口淌出的鮮血染紅了她的眼,她看著倒臥在地的其他屍體。
沙漠深處,總藏著不可預知的危險,才進入這片沙漠不到半日,他們便被流寇襲擊,家當被洗劫一空,所有人各自竄逃,格卓大媽也不知是生是死,他們一行九人逃往東邊,不出兩刻鐘,就只剩下她一個了……
流寇看上她的美貌,為了能夠好好享受美人,在格殺時特別留心,只讓她受了點皮外傷。
蠻荒之地,失去庇護的女人就像隻任人宰割的羔羊,任何殘忍的事都有可能發生,燕喜安也知道,握著短刀的手,指節都已泛白,腦海裡迅速將碧落以前教她的獵殺之術溫習一遍—身子要低,不可躲閃對方的眼睛,專注目標,不能被恐懼打倒,動作一定要快。
抓準時機,她奮力反擊,也許是緊張的情勢激發她的潛能,也許是她堅強的求生意志在幫忙,手使勁猛揮,其中一名流寇的血頓時噴濺到她薔薇色的衣裙上,發出刺耳的慘叫。
她毫不遲疑地抽回刀,迅速往後退了幾步,此時一陣燙人的風捲起滾滾黃沙,她趁機轉頭邁開大步瘋狂奔逃,流寇沒想到她居然有辦法反抗,愣了一會兒,才邊喊邊快步追了上去。她不敢回頭看,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氣在沙丘上艱難奔跑。
風沙之中,她突然瞥見左側不遠處似乎有團團黑影慢慢逼近,但急於逃命的她,無法判斷那團黑影是流寇的同夥還是路過的商隊,但有一點可以確定,有一道銳利狂野的視線從那團黑影射出,跟隨著她移動,那道視線比死追著她的流寇更可怕,她沒有因流寇的追殺而顫抖,反而因那道若有似無的目光而心驚膽跳。
這麼一分神,腳步頓了一下,隨即被高壯的流寇從身後推倒在沙地上,眨眼間,流寇們已將她困住。
她一時間無法站起身,卻仍倔強地揮動短刀,儘管勢單力薄,她也不輕言放棄,扯破了的紅紗與血色混合,猶如瀕死的紅蝶翻飛,美麗中帶著絕望的吸引力,她那頑強抵抗的模樣,反倒令流寇們更興奮了。
慌亂間,她瞄到那團黑影裡有人做了個手勢,很快地,四匹駿馬衝出,朝她迎面而來,馬蹄聲轟鳴如雷,一聲聲竄入她耳中。
流寇急忙抓扯她被風吹起的長髮,狠狠將她從沙地上帶起,想搶在那批來歷不明的人到來之前帶走她。
好痛—頓時,她只覺得眼前黑霧瀰漫,意識也漸漸模糊。
駿馬狂奔,馬背上的壯漢穩穩平舉重弓搭箭,直射流寇,箭無虛發,流寇一個個悶聲倒地,當場斃命。
箝制住她的力道一消失,燕喜安渾身一軟,癱坐回沙地上,卻並無太多得救後的驚喜,因為她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遠比流寇可怕好幾倍。
四匹駿馬停在距離她兩尺遠的地方,馬背上的大漢靜靜看著她,她也回視回去,只見他們都披掛銀灰色鎧甲,氣勢威風懾人,與流寇有天壤之別。
她不自覺的用力喘息,靜靜觀察情況,小手依舊緊握著短刀。
後方部隊緩慢而整齊的走上前,十八名披掛銀灰鎧甲的武士策馬簇擁著一個英武的男人來到她面前。
燕喜安與那個男人目光交錯的那一瞬間,心頓時一驚,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非常篤定方才讓她感到心慌的狂野目光正是來自於他。
這個男人是誰?是青狼族的某個部落頭領嗎?他的氣勢好驚人。
英武男人傲然垂首,極富侵略性的目光鎖死在她身上,彷彿她是一件毫無感覺的貨物。
放肆無禮的男人!他傲慢的眼神輕易地激怒向來淡然的燕喜安,她憤憤不平地回視,沒想到他竟然用這種目光凌辱她。哼,野蠻人!她在心裡啐道,雖說如此,她卻無法忽略他偉岸的身形—
男人健碩魁梧,輕薄的衣料隱隱勾勒出他的肌肉線條,滾白邊的襟口微微敞開,看得到他寬厚結實的胸膛,看來他應該經過長年嚴酷的訓練,所以就連比普通馬匹高大的駿馬也能輕鬆駕馭,堅實修長的健腿跨在馬身兩側,裸露的古銅色右臂上纏著銀色流星鏈,兩者自成一體,彷彿隨時都能奪人性命。
「下馬。」男人嗓音低沉。
夾帶沙粒的風拂起他及腰的黑金色長髮,在烈日的照射下,閃著耀眼的異彩,他昂首迎風,全身上下散發著不容小覷的王者氣勢,與他英挺的相貌相得益彰。
燕喜安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偷偷在心裡猜測他是誰,到底想對她做什麼。
命令一出,十八名護衛迅速下馬,恭順地跪到沙地上,從男人的馬下一路跪到燕喜安面前。
男人邪氣一笑,翻身下馬,邁步來到她面前,微微彎身揪住她的襟口,將她提到面前。
「倔強的女人。」他挑眉,目光落在她握刀的小手上。還有很重要的事等著他去處理,本不打算在此停留,但當他看見那一抹鮮紅身影時,禁不住好奇的停了下來,又被她奮力逃命求生的模樣所吸引。
她夠倔強也夠頑強,如同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他從未想要征服一個女人,但她卻讓他產生強烈的征服慾望。
燕喜安強迫自己鎮定,怒道:「放手!」
俊偉的男人嘲諷一笑,粗野地撕裂她的上衣。
「住手!」
她驚嚇的大聲斥責,但一點用也沒有,只見左邊的衣袖瞬間被扯下,頓時香肩半露,她長這麼大,從未在這麼多人面前裸露過,他根本就不給她任何尊嚴。
他狂野的將她拉近,欲用撕下的紅紗袖抹去她眼角的血漬,不知為何,他突然有股衝動想看看鮮血之下,那會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在他控制之下的她,雖然因為害怕而發抖,仍不忘揮動雙手試圖反抗。
好美麗的蝶—勾起人征服的慾望,好強悍的個性,喚起人毀滅的衝動,心頭升起難忍的蠢動,直達他扯住她襟口的手心。
放肆的野蠻人!燕喜安暗自咬牙,她嬌嫩的肌膚暴露在烈陽之下,隱隱發疼,她從未遭受過如此屈辱,然而比起貞潔,紅紗袖裡夾藏的通關文書更令她驚懼,害怕到全身血液倒流,沒有它,她要如何進入冬楚邊關,回到朝廷?若是被這個野蠻人發現,恐怕……
然而,她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他敏銳地感覺到紅紗袖的異樣,摸了一會兒,抽出蓋有冬楚皇朝鮮紅國印的通關文書。
他緊握著那封文書,如深潭般的黑眸頓時凍結成冰,他用單手翻開文書,一看到「燕喜安」三個字,眼皮猛然抽了一下,他緩緩加重手勁,將她死死固定在眼前,極富侵略性的雙眼直直看向她,與她四目相接。
沉鬱濃厚的男子氣息籠罩著她冰冷的身體,他沒有說話,四周寂靜,廣闊的沙地上,只有咻咻作響的風聲。
她清清楚楚聽到自己牙齒因為顫抖而咯咯作響,他的樣子好可怕,她為官這幾年,也結交了許多武將文官,但從來沒有人能像他一樣令她膽顫心驚,亂了方寸,他僅憑眼神,就能扼住她的呼吸。
他……到底是誰?
在強大的恐懼之下,她的四肢早已不聽使喚的僵愣住,一時間更忘了要掙扎。
那些跪著的護衛們神色瞬間變得拘謹,微微透著不安,而高大壯碩、毛色光亮,猶如一頭小龍的龍駒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盛怒,仰頭嘶鳴著。
「烏尚,施煙,將術祕泰喚來。」彷彿隔了一萬年那麼久,他終於輕輕地開口,但如利刃一般的目光仍然凌遲著燕喜安。
「領命。」烏尚很快燒起高高的狼煙。
術祕泰這三個字晃過燕喜安空白的腦袋,她陡然瞪大黑眸。術祕泰是青狼王最信任的名將,過去五年間,都是由他擔任主帥進犯冬楚邊疆。
眼前這個男人能輕易召來術祕泰,難道他是……他是……
耳邊突然傳來狂風吹扯戰旗的颯颯聲和無數狂奔而來的馬蹄聲,她抬眼一看,前方東南側出現一片紫青旗海—那是術祕泰的大部隊。
黑壓壓的戰馬群彷彿席捲大漠的烏雲,帶著塵煙,非常快速的來到男人面前,一身重鎧甲的術祕泰隨即翻身下馬,咚地一聲跪在男人面前。「王,臣來遲了。」
只見男人黑金色的頭髮在風沙中翻動,帶著金屬光澤的七尺流星鏈唰地一響,個頭高大的術祕泰整個人便彈了出去,鮮血從他額上往下滑。
「王上!」烏尚疾呼。
術祕泰頭暈目眩地撫著頭,半個身子失去知覺,面露恐懼。
「沒用的廢物。」將流星鏈纏回手臂,男人冷血地斥道:「你不是說燕喜安在木哈部落嗎?你不是說十日之內會將燕喜安交給本王嗎?你看看這又是什麼?」他亮出手上的通關文書。
臉色慘白的術祕泰,緩慢地伏倒在地。
「王,在兩里外發現一件冬楚的襦衫。」有人及時稟報。
男人握緊拳頭,咬緊牙關,森冷地道:「燕喜安就在本王的鼻子底下。」
他額頭的青筋跳動,目露寒光,他無法容忍這種失誤,他是大漠的主宰,卻被一個小小的燕喜安耍得團團轉,白白耗費他一年的時間。從他十四歲掌握兵權開始,便爭戰四方,掃平部族內亂,統治八大部落,不曾失敗過,但此時……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盯著攥在手中、動彈不得的嬌小女人—她跟燕喜安絕對有關係。
「王,術祕泰願以死謝罪。」術祕泰艱難地脫掉戰衣,撕裂身上的袍子,準備自盡。
他表情陰冷地聽著,用譏誚的眼神看著術祕泰。沒用的人就該死!
「術祕泰!」烏尚搶在他動刀之前攔下他。「王,術將軍還有重任在身,札拉定和他的手下仍在逃,何不讓將軍捉拿他們,將功補過。」
瞧了烏尚額頭上的汗水一眼,男人揚揚手,「抓不到札拉定,你從此不必再回伏央城,你的部下、家眷也得領死!」
頭部受傷的術祕泰感激涕零地連連叩首。
「滾。」他不耐地打發術祕泰。
戰馬群迅速領命撤離。
待沙漠上的烏雲散去,他再一次將駭人的怒氣全部加諸在她身上。
燕喜安聞到他臂上流星鏈散發出來的血腥味,一股惡寒布滿全身。
他狂妄地笑著,逼迫她正視他,「女人,妳聽好了,我是青狼王摩會荊梟,是大漠的主人,妳知道妳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嗎?」
他口中吐出的話,和那深黑的眸子一樣寒冷。
第2章
燕喜安被帶回青狼王摩會荊梟臨時的營地,關在一頂黑暗的帳篷裡,她閉上眼睛,試圖集中精神,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把他帶給她的恐懼丟開。
她怎麼會落到青狼王的手裡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說,青狼王在伏央城中穩定大局,平息丹伊部落叛亂後帶來的動蕩不安,為何他會突然出現在去喀喇沁部落的路上?喀喇沁離冬楚最近,想攻打冬楚,必定得在喀喇沁布署兵力,難道在如此紛亂之際,他仍想進犯冬楚?燕喜安為這個可怕的猜想而輕顫。
血腥的報復才符合他殘暴的個性,她挑起青狼族的內亂,他就要冬楚人血債血償,而她是煽動丹伊部族叛亂的罪魁禍首,他更不可能輕易饒過她,想必只會用更可怕的手段折磨她,不過幸好他沒發現她就是燕喜安……
冬楚民風男尊女卑,四海之內,唯有冬楚的女人養在深閨,謹遵三從四德,出嫁前絕不拋頭露面,而冬楚皇朝的歷史上,更沒有女人為官的記載,所以根本不會有人猜想到她真正的身分。
妳知道妳會有什麼樣下場嗎?她突然想到他的恫嚇,本已稍微平靜的心,又開始急切的跳動。
他會怎樣對付她?可惡!她緊張得咬住自己的手腕,極力維持住最後一絲冷靜,但他如同鬼魅般的高大身影和威嚇話語卻怎麼也甩不掉。
突地,厚重的帳簾被人拉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點起羊皮風燈,此人正是青狼王的貼身護衛—烏尚,這個壯碩的蠻族漢子,是青狼族爾特部落的的副頭領。
透過風燈的光線,烏尚看著擦乾淨臉上血跡的她,頓時失了神。她是個令人著迷的女人,有著極為美麗的容貌,氣質柔弱卻又帶著堅忍矜貴,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走了出去。
燕喜安一時間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亮光,還來不及看清究竟是誰走了進來,雙眼便搶先一步自動閉上,等稍微適應後,才緩緩睜開眼睛,此時帳內只剩她一人,她連忙環顧四周,看看這座囚禁她的牢籠到底長什麼樣。
這頂帳篷寬大豪華,比她以往住過的都要大上許多,地上鋪著長毛地毯,雖然白天的沙漠異常炙熱,但太陽一落,又會變得極為寒冷,地毯剛好能幫忙袪除寒意。
帳內沒有多餘的裝飾,只在南面的帳壁上掛著一把巨型彎弓,青狼族得以橫掃大漠,憑的就是精銳的騎射功夫,這把彎弓與室內的青黑色相配,顯得格外狂野陽剛,帳中左側角落有四個書箱,書箱上散落著書籍和羊皮地圖,書箱下鋪著一張完整的熊皮,她想,這應該是那個男人打獵的戰利品,而右側的角落裡,擺放著黑藍色的寢具。
驀然間,她意識到自己是在他的帳篷裡!他用他的帳篷來囚禁她她頓時覺得一陣心慌,每一次呼吸中,彷彿都能聞到他的氣息。
鎮定!她在心裡對自己大喊,然而,她還來不及平靜下來,帳簾再次被掀開,那個人,青狼族的王,霍然出現在她面前。
他手執馬鞭走向她,藍黑色衣袍前胸部位被汗水浸濕,肌理分明,閃著銀光的流星鏈在他的粗臂上透著寒氣。
他是摩會荊梟,主宰北方廣漠至高無上的王,順他者昌,逆他者亡。
他是野心勃勃,欲征服四方的戰神。
他是殘忍嗜血的暴君。
他是冬楚邊疆最大的威脅。
而她,是他的死敵,是他的囚徒。
她雙肩一縮,不自覺往後退,直到整個背貼上帳壁,她雖然不想被他看出自己的懦弱,但她的行為已在在說明她有多害怕。
鹿皮長靴的主人霸氣的走到她面前便停下腳步,不再前進,享受著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嬌弱,好美……他把這一瞬間視為自己的勝利。
她看著他的表情,想他一定以她的恐懼為樂,於是她輕輕地深呼吸,重新偽裝堅強。
他將她的細微動作盡收眼底,感覺到她再次築起強悍的防禦,想要征服她的念頭又再次翻湧而上,不知折斷她一身傲骨,會是何等的快樂。
玩夠磨人的遊戲,他把馬鞭丟到她腳邊,闊步走開,坐入一張圈椅中,單手托腮,目光緊瞅著她,「把頭抬起來。」
她倔強地不動。
「妳想讓本王親自動手?」他的耐心非常有限,話才說完作勢就要起身。
眼角餘光瞄到他即將有所行動,她挫敗地仰起頭。她不能讓他靠近她,即使他已經離她有點距離,她還是很難維持鎮定,他的氣勢太懾人了……
看到她出色的容貌,他不自禁屏住呼吸。
她臉上的血已洗淨,像雪一樣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看起來比上等翠玉還要晶透,眉形細緻卻又不失英氣,黑眸如暗夜的星辰,熠熠有神,菱唇此時雖然略顯蒼白,但他可以想像有多嬌豔柔軟,他沉穩的呼吸有一絲波動,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她的唇一定很香甜,他突然覺得喉頭有股熱氣直衝腦門。
他別具深意的視線接著劃過她的臉,來到她裸露的左肩和左臂,肌膚同樣白似春雪,柔荑修長勻淨,再往她的胸前看去,在鮮紅似血的舞衣包裹下,完美的弧線若隱若現。
帳外狂風呼嘯,帳裡燈影飄搖,他對這個女人、一個與燕喜安有著莫大關係的女人,產生了濃厚的慾望,他的表情越來越複雜,呼吸變得粗重。
燕喜安強迫自己看他,在重重光影間,她的心神差點被他的俊顏給勾了去,他有著異族人的深刻輪廓,霸氣又深邃,她的心驟然緊縮,匆匆移開視線。
「妳對燕喜安來說一定很重要。」突地,他的神情變得陰鷙,像陣風似的,一眨眼就來到她面前。
她驚恐的用雙手環抱住自己,低聲道:「小女子不知道王上在說什麼。」
「冬楚人都膽小怕事、愛玩心計,女人,妳的把戲我一點都不感興趣。」他慍怒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看向他。
燕喜安無處可躲,被迫與他四目相接,清楚地看見他眼底的鄙夷。
「小女子在沙漠裡見過無數漢子,從沒有人像青狼王這般恃強凌弱,青狼族的狼王反倒不如百姓!」恐懼到達頂點,反而令她毫無顧忌,再說她為官多年,官至三品巡案,靠的並非是與皇后碧落的姊妹情,而是她自身的堅忍及智慧,到了此時,她怎能讓他小看冬楚人!
「弱?弱女子能刀砍流寇,還膽大包天私藏燕喜安的通關文書妳倒挺會裝可憐的。」好!他在心底為她鼓掌,有勇氣的女人。
他對她的一切越來越感興趣,與她一來一往互鬥,還頗有意思。
「狼王不怕麻煩地把小女子抓來,不過就是因為這封通關文書,如果你放了我,我就告訴你它的來歷。」她語氣微顫的和他談條件,反正都到了這個局面,乾脆死馬當活馬醫。
「本王是不是該欣賞妳的詭計多端?」他惡劣地貼近她,「別當本王是傻子!妳知道燕喜安的下落?妳可以把這個祕密放在心裡,因為那對本王來說毫無意義。」
「你不是想要燕喜安的命嗎?」他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他的心思狡詐多變,超出她的預期。
「幹麼這麼急?」見她表情變得驚惶,他心情大好,「通關文書在本王手裡,燕喜安已不可能回到冬楚,他注定得流落大漠,妳比我更清楚不是嗎?」冬楚守關將士不見通關文書,是絕對不可能隨意放人入關,到時要揪出他,還不容易?
「小女子不明白。」她萬萬沒想到這個蠻荒之地的暴君,竟然如此了解冬楚。
睇了一眼女人青白交錯的小臉,他惡意冷言道:「就在剛才,本王已安插眾多眼線到部落裡,抓到燕喜安是遲早的事,即使一時抓不到,他也會在沙漠裡吃盡苦頭,最終還是會落入本王手裡。」
不給她喘息的機會,他又再向前逼近一步,「他竟然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放在妳身上,看來……他很信任妳。」他拿出別在腰後的通關文書把玩起來。「他是妳的男人?」他危險地瞇起眼睛,故意附在她耳畔輕聲低問。
燕喜安下意識地偏過頭,他的靠近令她全身寒毛直豎,她突然覺得自己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有種隨時都有可能被吞吃入腹的絕望。
「你們親密到什麼程度?」音調中透出些許醋意,但他沒有意識到,目光依然緊瞅著她,「不回答是嗎?」
鐵掌一緊,他沉著臉走到燭台前,點燃通關文書,火光伴隨著輕煙,慢慢順勢而上。
「不,你不能燒了它,不—」沒有通關文書她就回不去了,她的護衛都已離開,沒有人能證明她的身分,她再也回不去了……這個混帳,竟然毀了她的東西,那可是比她性命還重要的文書啊!
他把燃燒的文書丟進銅盆,回身大手一攬,輕易扣住衝過來的嬌弱身子。「想為他肝腦塗地,嗯?」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握住她纖腰的手,像是要把她揉碎似的用力。
「你把文書還給我,你這個暴君!」見重要的文書被燒了,強忍多時的淚水奪眶而出,理智和佯裝的堅強瞬間消失殆盡。
「燕喜安再也回不了冬楚了,他只能在青狼族裡流浪,受盡凌辱,最後死在我摩會荊梟的刀下。」他緊握住她細瘦的肩頭,大聲宣告。
「放開我,讓我過去!」她急著想上前搶救還未燒光的文書,歇斯底里用力推著他的胸膛,無奈她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還是推不開他。
「妳不是一直不承認和燕喜安的關係嗎?現在又為何要哭?」他冷哼一聲,「為一封文書哭,不如為妳自己哭吧!」
「你想做什麼」她整個人被困在他懷裡,無法動彈。
「我要燕喜安看看,本王是怎麼對待他的女人的。」他陰狠地宣告。他將她視為燕喜安的死穴,他打算征服她,讓她歸順,徹徹底底地背叛燕喜安,他不但要燕喜安在肉體上受盡折磨,心靈也大受打擊。
「卑鄙!」
「女人,妳似乎不懂什麼叫作害怕……」
燕喜安突然覺得眼前一花,整個人被蠻橫地推倒在厚厚的地毯上,她驚愕的瞪大水眸,還來不及反應,只見黑金色的頭髮飛揚在半空,隨即一道黑影欺向她,下一瞬,他整個人已壓在她身上。
「你……住手!」他要對她用強的嗎?不—這個可怕的野蠻人,和男人相較力量,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弱者,她用力扭動身體,知道這次真的躲不過了,因為他正在調戲她。
「女人,柔順點,會少吃些苦頭。」他輕易就制住她的皓腕,健腿壓住她的下半身。
「我不會對禽獸柔順。」她放聲咒罵,寧願逼他動手殺了她,也不要被他奪去清白。
「妳會變成禽獸的玩物,總有一天,妳會求我要妳。」摩會荊梟輕鬆固定住她的身子,好整以暇地伏下頭,吻上她嬌美的唇,根本不在乎她的挑釁。
他溫熱的陽剛氣息中雜揉著厚重的男人味,直搗她的心田,唇上陌生的輕咬吮吸帶來陣陣酥麻,她雙唇緊閉,承受住他的吻所帶來的異樣折磨,硬是將他的舌擋在外面,但她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他是青狼王,各部落的女人隨他享用,但他從不吻她們,發洩完最原始的身體慾望後,他就會離開,沒有任何感情,但唯獨她……
不知為何,他一直想知道她的唇嚐起來是什麼滋味,然而他沒想到,才一碰觸到她的唇,渾身血液便頓時向下腹狂湧,強烈的慾望燒灼著他,本能驅使他尋找可以滿足渴望的方法,他加重他的吻,舌尖更是不時輕描著她的唇弧。
燕喜安頑強的抵抗,說什麼都不讓他得逞,他對此惱火不已,離開她的唇,兩道濃眉糾結在一起,他直視著她,雙眼頓時變成兩座深潭,吞噬掉她抗拒和羞怯的表情。
「畜牲,寡廉鮮恥。」她漲紅著臉怒斥。
他有些惱怒的低聲冷笑,胸膛微微震動,隨即用大掌扣住她的後腦,逼她仰起頭,讓他更方便親吻她的唇,她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他的薄唇再次進攻,她緊抿著唇,沒料到他卻故意拉扯她的長髮,她忍不住痛呼出聲,他逮住機會,火燙的舌立刻鑽入她的口中。
他用力吸吮她的香甜,如此青澀的滋味令他欲罷不能,他不自禁加深這個吻,好平撫益發擴大的慾求,一個念頭閃過—他要她!比黑夜還要深沉的瞳眸頓時冒出兩團金色火焰。
突地,一陣火辣辣的抽痛喚回他的理智,他迅速推離她,站起身,暴怒地摸著臉頰。
燕喜安不知何時摸到被他丟在地上的馬鞭,胡亂氣憤的一抽,強悍地盯著臉色猙獰的摩會荊梟,方才曖昧的氣息瞬間凝結。
「妳敢傷本王」高高在上的他摸著臉上滲血的傷口大聲怒吼,他極為憤怒的用力一踹,其中一個書箱頓時碎裂,書箱中的書因為他強大的力道先是飛至半空,而後散落一地。
「王上?」烏尚在帳外聽到聲響,連忙擔憂詢問。
「不許進來。」摩會荊梟鼻翼微張,眼神比厲鬼還要嚇人。
燕喜安知道自己惹怒了他,她已做好領死的準備,因此她毫不畏懼,挑釁的看著他。
「妳這個萬惡的女人。」
他巨大的鐵掌伸向她,她沒有起身逃跑,反倒閉上眼等待他扼住她的脖子,然而,她卻錯估了他的想法,他並不打算要她的命,而是用雙手快速撕扯她的衣裙。
「啊—」
她想躲已經來不及了,沒多久,刺耳的撕裂聲停止,她原本就已破爛的衣裙被撕成了碎布。
「不要過來,不要!」僅著兜衣和褻褲的她急忙撐起身,發了瘋似地甩動馬鞭,躲避他接下來的舉動。
摩會荊梟根本不怕她揮過來的鞭子,他一抬手,準確的抓住即將落下的鞭子,輕輕一使力,便把馬鞭從她手中抽離,丟到一旁,接著在她的驚呼聲中,他逐一扯掉她最後的遮掩衣物。
「你要做什麼?不—」她抵抗不了,只能放聲大喊。
「既然妳不喜歡這裡,本王就把妳送給流寇,妳一定會滿意的。」他扯開陰冷的笑,抄過他寬大的黑色斗篷將赤裸的她緊緊裹住,帶出大帳,飛身上馬,朝營地東南方狂奔而去。
「你……你不可以這樣對我,不可以!」她嚇得失去血色,馬狂奔時帶來的疾風鑽入斗篷,刺骨的寒冷幾乎奪去她的神智。
但他對她的喊叫置若罔聞,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奔馳了一會兒的工夫,沙漠遠處出現微微火光,遠遠就能聽到流寇們的吵鬧聲,摩會荊梟毫不遲疑的驅馬上前,流寇們紛紛回頭,看向夜色裡的來人。
不—燕喜安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拚命的搖頭,極度驚恐的她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讓他們看看妳的身體吧。」摩會荊梟帶著怒意作勢要拉開斗篷,戰馬龍駒在他的駕馭下踏著小步,一步步走向流寇們的地盤。
「不!」
「把妳丟進他們的營地,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本王也可以省點力氣。」他高傲的撇嘴,目光直視前方慢慢提刀圍過來的流寇。
「不要這樣對我……」
「那告訴本王,妳願成為本王的女奴。」
燕喜安縮著身子,緊咬著嘴唇,她的倔強不允許她低頭。
「你要做什麼?」搞不清楚狀況的流寇警戒的高聲問道。
「不說是嗎?好!」摩會荊梟一拉韁繩,停住了戰馬,用雄渾的聲音喊道:「看你們寂寞,送個女人給你們玩玩。」他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向流寇,讓他們可以看清楚她的面貌。
「哇哈哈哈!有女人,大爺我可是好久沒嚐到女人的味道了,好香啊……」流寇們下流的淫笑聲不絕於耳。
「他們過來了。」荊梟低下頭,故意在她耳邊低聲提醒。
「我……我……我願做狼王的女奴。」燕喜安的臉像結了一層厚厚的霜,神情殘破,流寇們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調笑聲擊敗了她的自尊。
「再說一遍。」他嚴厲地低喝。
「我願做狼王的女奴。」可怕的後果是她無法承受的,如果她真的被丟在流寇的營地,也許還不到天亮,她就……
「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
「不管妳以前叫什麼,從今以後,妳只能叫摩會奴!這是本王賜給妳的名字,聽清楚了嗎?」
她眼神空洞的點點頭,隨即昏厥在他懷中。
「把女人給我們吧!」流寇們露出色迷迷的表情,已來到龍駒跟前。
「哼!想要女人?找閻王要吧。」
龍駒感受到主人的意圖,聰明地快速往後退。
「烏尚,收拾得乾淨點。」摩會荊梟對隱藏在夜色裡的部隊發出指令。
青狼族最精銳的鐵騎突地一擁而上,襲向還來不及反應的流寇,用極短的時間便輕鬆毀掉流寇的營地。
第3章
他是妖魔。
他親手摧毀她的驕傲及自尊,經過殘酷的較量,她失去身為冬楚三品朝官該有的忠誠。
二十二歲入仕為官,二十六歲官階便已至三品巡案,如此傲人的經歷和自身的天資,她自認為是冬楚皇朝不可多得的良臣,然而,如今她已不再是那個受人敬仰、一心為國為民的燕大人了,而是一個卑微可憐、必須仰仗主人鼻息生存的女奴。
她丟失了身分,丟失了姓名,從此在他的土地上,淪為一個無依無靠的摩會奴,他用他的姓氏綁縛她,用一個奴字提醒她的低賤。
她是妖魔的女奴……
面對再可怕的政敵,她從不屈服,但對於殘暴的他,她獻上所有自尊,自從那夜領教過觸怒他的後果,那可怕的情景深深烙在心底,從那時候開始,她放低身段,用卑微和順從換取自身的安全,只要她低聲下氣、唯唯諾諾,他就不太會為難她,已算不幸中的大幸。
身為女奴,她需要做很多原本所不齒的事,但害怕激怒他,不知他又會用什麼方法折磨她,再怎麼覺得屈辱,她也盡量逼自己冷靜做好,比如說……伺候他沐浴。
夜色深沉,營地非常安靜,頂多偶爾傳來幾聲值夜哨兵的腳步聲。
在摩會荊梟的大帳後面,有一塊隱蔽的死角,每天夜裡,他便會命令雜役將營區所有的清水搬來這兒。
燕喜安沉靜地跪坐在帳篷後的沐浴處,抱著柔軟的羊毛毛巾,目光只敢看著自己豔紅的裙袍,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摩會荊梟的腳步聲,在他掀開簾子走進來時,她連呼吸都變得刻意。
狹小的空間裡,他的存在顯得特別懾人。
他當著她的面,大剌剌地脫去所有衣衫,強健的體魄全然裸露在柔和的微光下。
燕喜安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他難道沒有羞恥心嗎?她把頭壓得更低,以免看到不該看的。
摩會荊梟瞥了一眼快要被嚇暈的她,覺得好笑,她的害羞和青澀出乎他的意料,依照他平常的作風,他理應盡可能的折磨她,讓她知道身為女奴該有的分寸,可他偏偏像被什麼東西困住一般,就是無法對她狠下心,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困惑。
他逕自抄起盛滿水的陶罐,往身上淋去。
大漠生活艱苦,水與食物都不容易獲得,但身為狼王,即使要夜夜用大量清水淨身也沒什麼不可以。
他裸著身子慢慢向她靠近,他知道這種難堪是她最無法忍受的,他知道她害怕盛怒的他,但更害怕此時身具原始誘惑的他。
燕喜安感覺到他的靠近,忍不住在心底咒罵,這個該遭天譴的妖魔!她倔強地抬起頭,瞪視站在月光下的他。
點點水珠附著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映著月亮的光輝,形成閃閃晶光,黑金色的長髮在夜風裡飄動,有節奏地來回掃著他有力的健腰,他身形高壯,但每一寸都像經過上天最精美的雕刻。
「女奴!」他突然喊道。
燕喜安連忙偏頭,一方面假裝忽略他的叫喚,一方面隱藏方才對他過多的欣賞。
「妳也要洗!」摩會荊梟不准她躲,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順勢褪去她身上有些偏大的豔色裙袍。
「不勞煩狼王……」在他面前她才知道自己多麼沒用,他輕易就能控制住她,在冬楚為官時,她也遇到很多強勢的男人,但從來沒有這種無力感。
月下,兩人赤裸相對,他細細欣賞她纖細苗條的身材,黑瞳漸漸暗沉—
她嬌小的身軀令他移不開視線,而她左邊渾圓上的傷痕,彷彿刻意烙上的春花,粉紅嬌豔。
她的氣息馨香淡雅,不濃不烈,如同她眉眼常透出的那股泰然沉著,醺醉了他的魂。
這樣一個女人,即使在她假意恭順時,也無法讓他討厭。
他情不自禁緩緩伸出長有厚繭的手,恣意卻慎重地在她嬌軀上遊走。
燕喜安痛苦的咬著牙,不讓自己逃開,她很清楚,任何小小的妄動,只會招來他更激烈的對待,他是她的主人,他要她的身子、強奪她的貞潔是意料中的事,不如讓他早早盡興、早早厭倦,也許她還有機會重獲自由。
摩會荊梟再次將陶罐裝滿水,往兩人身上澆,沖走一身的塵土。
「妳有一身漂亮的肌膚。」
沖乾淨她身上的沙塵,他的唇印上她的玉頸,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偷偷覷著他,顫抖著感受他的吻一路往下,留下一連串燒燙的印記。「這個傷……很美。」他用誘人的嗓音咕噥。
那個傷口差點要了她的命,有時連她自己都不敢看,他竟然欣賞它她的心房突然像被羽毛輕輕拂過,酥癢難耐。
他吻過傷口後,唇齒移到雪鋒上的嬌粉蓓蕾,輕輕吸吮,她無聲地抽氣,用盡全力咬住下唇,控制自己想要攀住他的衝動。
在他輕柔卻深刻的挑逗下,她雙腿虛軟,整個人升起難以遏制的慾望,那股慾望帶著悸動,囂張地在她身子裡喧鬧,想要釋放的念頭越來越強。
他的手時而揉捏她的酥胸,時而輕滑過她的腰際,有意無意地撩撥她的心緒。「求我,臣服於我,讓我要妳。」他的唇來到她耳邊,吐出他的預謀。
他被這個女人吸引,為了引誘她花費精力,然而,他更需要征服她,讓她主動背叛她的過去,投入他的懷抱,在這份迷濛的情愫裡,他絕不做先投降的那一個。
「絕不!」她顫抖的拒絕。她覺得身體火熱得難受,腦袋一片混亂,似乎在渴求什麼,但她絕不容許自己就這樣順從他。
「求我。」他咬著牙,沙啞的低咆。這個頑固的女人!他因她的抵抗感到慍怒,難道他與她做如此親密之事時,她還想著燕喜安嗎?
「不。」
他惱羞成怒,大掌直接滑入她雙腿之間,手指逗弄藏在層層花瓣下的珍珠。
「請你殺了我。」她眼角淌出晶瑩的淚珠,落在蒼茫沙海。
她可憐抽泣的模樣狠狠撞擊著他的胸口,她的軟弱、她的淚水,比起她的強悍更能打敗他。
匆匆結束對她的誘惑,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溫柔的大掌安撫著她光滑的背脊。
那一夜,他抱著赤裸的她,不帶任何情慾地哄她入睡,吻去她眼角的淚水,直到天明。
她哭累了,荏弱地攀著他,靠在他光滑的裸胸上迷迷糊糊的睡去,夜裡有好幾次,她似乎感覺到他的吻像羽毛一樣輕盈灑落。
為什麼在他的懷裡,她能感覺到敵意以外的氣息。他們究竟是敵人?還是……
他們仍然是敵人。
三日之後,被摩會荊梟打傷的術祕泰帶著騎兵隊回來了,他一進入營區,便把抓到的女人推到營區中央的沙地上。「我至高無上的王,承你的保佑,末將在漠西抓回丹伊部落頭領札拉定的女兒哈沫兒,請王上定奪。」
燕喜安在帳裡聽見外頭傳來一陣喧譁,便好奇的走出去,只見到一名衣衫破爛、渾身沾滿沙子的年輕女子,疲憊地倒臥在摩會荊梟的面前。
她是札拉定的女兒!燕喜安見過她,警戒地連忙側過身。
當時在丹伊部落,她行事小心,幾乎無時無刻都用面巾包著臉,見過她真面目的人,只有頭領札拉定,只要札拉定一天不被抓到,她的祕密就不會曝光,但她還是謹慎地低下頭,藏起身影。
只是,她的祕密不知道還能藏多久……
「王!狼王!」哈沫兒伏在地上淒厲地喊叫,她奮力地蠕動身子,爬到狼王腳邊,使盡全力抱住他的小腿。
「哈沫兒!」摩會荊梟的表情語氣都非常嚴酷,「從此這大漠上,不會再有丹伊部落。」他會解散丹伊部落,不順從者都得死。
「不,王上,請你放過哈沫兒!請你放過丹伊部落的族民!我們知道錯了。」
「本王從不原諒背叛我的人。」他剛毅的臉部線條因為怒意更為緊繃,他的咆哮聲如同山林裡巨獸的怒吼般洪亮。
「王,我阿爹他只是一時被冬楚人的金銀和絲綢給迷惑。」
「任何背叛都沒有理由。」摩會荊梟勃然大怒,一腳將哈沫兒踢開。
「王上……看在哈沫兒傾心於你,看在哈沫兒曾在伏央城與王上耳鬢廝磨的份上,放我族人一條生路吧……」在丹伊部落叛亂前一年,她每天都在伏央城裡服侍摩會荊梟,有那麼一段時間,她以為自己可以成為王后。
「是嗎?」摩會荊梟彎身緊抓著她的前襟,把她從地上帶起。
哈沫兒的臉雖然滿是污泥,但燕喜安卻覺得她很美,她有著大漠美人所有的優勢,高挺的俏鼻,明媚的大眼,除此之外,她的身材高 豐滿,非常吸引人,不過,她剛剛說了什麼……
哈沫兒是他的女人?燕喜安突然覺得喉頭一緊。
「狼王,只要你放過我跟族人,哈沫兒願意一輩子做牛做馬贖罪。」她是頭領的女兒,自降為奴是莫大的恥辱,但如今她已顧不了這麼多了。
「我不需要狼心狗肺的奴隸。」他會讓她知道背叛他的下場,「札拉定作亂,難道妳沒有參與嗎?我知道妳的野心很大,哈沫兒。」
說完,他狠狠甩開哈沫兒,她整個人重重摔到沙地上,渾身筋骨痛到麻木。
「哈沫兒,妳跟了本王這麼久,怎麼會不知道本王最痛恨的是什麼,嗯?」他纏在臂間的流星鏈發出駭人的鏗鏘聲,彷彿那是一條冰冷的毒蛇,想要伺機奪取人的性命。
「你最恨部落間的鬥爭,你最恨部落的反叛。」哈沫兒跪坐起身,垂著頭訥訥地回道。
「桐雅和戈什努都是因為部落戰亂而死,妳知道嗎?」戈什努、桐雅是他的爹娘,也因為如此,他此生最恨的就是部落之間的內亂,一想到這,他的黑眸升起了噬人的怒火。
「王上—」哈沫兒仍不甘心的掙扎,她艱難地從沙地上站起身,「怎麼求你都沒用嗎?」他們曾如此親密,難道他都不留戀嗎?
「當妳決定跟札拉定一起叛亂時,妳就該想到會有今天!」
哈沫兒悲憤地低下頭,突然發出陰森的低笑,「是,冬楚使臣用金銀和花言巧語煽動阿爹起兵時,我好開心,我開心死了!我恨不得直接衝進伏央城殺了你!你為什麼要把我趕出伏央城,為什麼再也不看我、不理我,為什麼?我把心都給了你,但你給我的是什麼?我要你記得我,永遠記得我!」她用最後的力氣站到狼王面前,崩潰地嘶吼。
摩會荊梟不為所動,依舊冷靜又絕情,「本王厭倦的女人,就像斷了腿的戰馬,妳該有自知之明。」對於玩膩了的女人,他根本不會多花一分心思在她們身上。
哈沫兒頹喪地跌坐在沙地上,瘋癲大笑,「摩會荊梟,你好無情—哈哈。」接著她表情一變,放聲尖叫,「燕喜安,都是你,是你害了我,要不是你的花言巧語,我怎麼可能以為有機會可以殺了他,我詛咒你!」是燕喜安的策動促使她把心中的怨毒化為行動。
躲在一旁的燕喜安像被人甩了一耳光,從哈沫兒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就像血腥的咒語,她倒抽一口冷氣,心虛的急忙低下頭,卻沒有注意到摩會荊梟的目光正落在她的頭頂上,就像要射穿她一般銳利。
「摩會荊梟,殺了燕喜安!你聽到沒有,我要你殺了燕喜安,你要怎麼對我都沒關係,我只求你殺了燕喜安。」哈沫兒突然抽出身上藏著的尖刀,抵住自己的喉嚨。
「他破壞本王多年的心血,死對他來說,會是種恩賜。」摩會荊梟陰邪地輕哼。
「好!哈哈,好,太好了!」哈沫兒一邊詭譎地笑著,一邊用力將利刃插入脖子,鮮血頓時飛濺,無聲地在空中開出朵朵刺眼的紅花。
在場所有人都表情淡然的看著這一幕,除了她……
為什麼沒有人阻止?燕喜安的背已被冷汗打濕,她緊咬下唇,但仍舊無法平息發自體內的顫抖。
斑斑血跡被大風捲來的黃沙覆蓋,哈沫兒尚存溫度的屍體被草草收走,燕喜安親眼目睹這一幕,也再一次深刻體會到摩會荊梟的嚴酷和冷血,他似乎早就猜到哈沫兒會自我了斷,為什麼不阻止?說穿了,哈沫兒並不是故意要反他,只是愛他愛得太過執著了。
無辜的哈沫兒有這樣的下場,她燕喜安是導致這一切的幕後主使者,她……又會有什麼更淒慘的下場?
他和她的結局,會如同今天一樣,是充滿血腥的毀滅嗎?
 
沙漠的天氣變化極快,昨日還烈日當空、平靜無風,今日卻帶著寒意,疾風陣陣。
燕喜安努力在大風中站直身子,白天,她跟隨雜役們去三里外的水源取水,學他們一樣,把盛水的陶罐扛在肩上,再緩步走回營地,因為沙漠水源稀少,整個營地一百多人的用水,都靠十幾個雜役來回背裝。
她每踩一步,雪白的腳丫子就會陷入沙裡,迎面而來的強風和肩上沉重的陶罐,讓她每跨一步都異常吃力。
每次出來取水,她都會忍不住想起他每晚對她的挑逗,還有他濃烈的氣息和他霸道的話語—
「求我!求本王要妳。」他從未放棄誘惑她,一次又一次愛撫著她不著寸縷的敏感嬌軀,想藉此得到她的臣服。
她熟悉他的吻、他的氣息、他盈滿情慾又誘人的眼,她躲不開他霸道的吻,掙脫不了他強大的壓迫,這樣的糾纏很痛苦。
每夜,她都必須咬緊牙關,才能克制自己不發出羞人的吟哦,她還能堅持多久?
最壞的結局就是她徹底背叛自己,滿足他征服的快感,到那個時候,她也等於背叛了冬楚,背叛她長久以來的信念,一旦她下賤地祈求他占有她,哪天他厭了,不管是摩會奴還是燕喜安,終將活不了多久,他的冷情冷性,她一清二楚,哈沫兒的淚,她記憶猶新。
風勢突然變大,燕喜安收回飄遠的神智,茫然抬眼,只見一片鋪天蓋地的黃沙。
「你們在哪裡?」此時正當午後,天地卻昏暗無光,走在她前面的雜役突然全部不見了,放眼望去,只有濃密的沙塵。
她跟丟了
狂風可怕的呼嘯著,腳底下的沙在流洩,她的肩頭積了黃沙,呼吸開始變得困難,她害怕的丟下身上的水罐,在風沙裡拚命奔跑,她失去指引,無法分辨方向,只希望在風沙吞沒她之前能趕快找到躲避之處。
她亂闖了好一會兒,幾乎耗盡所有力氣,全身積了厚厚的黃沙,大漠對她這個外來者沒有任何憐憫,此時她突然想到摩會荊梟,他對待她的方式就如同這場沙暴一般,不容她拒絕,狠狠地吞噬、糾纏,一絲一毫都不放過。
她好累好累,再也走不動了,嬌弱的身子頹然倒在沙地上,她絕望的抱住雙膝,把自己蜷縮起來,她意識迷茫的躺在風裡,任憑黃沙一層一層將她覆蓋住,眼看就要把她埋起來了。
她好想家,想碧落,想爹娘,如果當年她乖乖的嫁人,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種局面,她能做個好官,卻無法保全自己。
她好想在被摩會荊梟折磨死之前,再看看許久未見的親人,這麼多年,她拚盡全力造福百姓,從未後悔過,她知道自己將孤苦一生,但只有這麼做,她的犧牲、家族的犧牲,才有意義。
也許一切就這樣結束也好,至少她不用再背負那麼多祕密,從做官的那一天起,她無時無刻都在擔心受怕,只是,她好不甘心,好像有什麼事梗在她胸口,她嚥不下這口氣。
「摩會奴,妳給我醒來!」
燕喜安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人撫去她身上的沙土,而那個人的怒吼聲在她的頭頂上轟鳴著,風聲很大,但那人的聲音更大。
「愚蠢的女人!愚蠢!妳以為這樣就能逃出這片大漠嗎」
她奮力的睜開被黃沙掩蓋的眼睛,摩會荊梟凶神惡煞的表情馬上映入眼簾,她旋即一怔。
「摩會奴,妳還記得妳答應過我什麼嗎?妳承諾會永生永世做我的女奴,妳不要以為死了就沒事了,妳就是死了,本王也要妳的屍體。」他的怒氣比狂暴的疾風還猛烈,但為了她,他強迫自己保持理智,不動手傷她。
她鼻子抽動兩下,兩行清淚隨即流下,「我跟丟了,狼王,我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哭的很委屈,像個嬌弱的小女孩,在他面前脫去所有偽裝。
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自己竟是如此的嬌弱和無助。
「我一抬頭,他們就都不見了,我回不去,風好大,好害怕……」為什麼她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落淚?她不知道,但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而且越哭越大聲。
摩會荊梟一聽,像被人狠狠鞭打似的,心竟緊緊的抽痛起來,又像是生了一種奇怪的病,骨髓裡逐漸散發出痛意,而且越來越劇烈,他忍住疼痛,抱起嬌弱的她,再用厚重的斗篷將她緊緊包裹住,牢牢護在懷裡,替她擋下狂烈的風沙。
「烏尚,避風,沙暴要來了,撐不撐得過去,就靠這些駱駝了。」
烏尚領命,急忙調度,讓十八頭駱駝圍成一個圈,為他們擋住致命的沙暴。
燕喜安下意識縮進他的懷裡,聽到他大聲指揮著他的十八名護衛,眼淚更是止不住。
這算什麼!在隨時都能將人活埋的沙暴中表演英雄救美嗎?他根本就居心不良,他是個壞蛋,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要她獻出自己,哼,她絕對不會屈服,絕不,也不要為他心動,不要!
她心中一再提醒自己要反抗,但鼻子卻先脫離她的控制,眷戀的汲取著他的氣息。
她一面警告自己,一面又臣服於他的保護,矛盾糾結的情緒讓她疲憊不已,沒多久便在他的臂彎中沉沉睡去。
當燕喜安再次睜開眼時,不再有風沙覆蓋著她,映入她眼簾的是一片寧靜的幽黑天幕,天幕的中央,一條寬廣無垠的銀河顯得格外璀璨明亮。
「妳終於醒了,女奴。」
低沉誘人的嗓音在她頭頂上輕輕響起,她抬眼看了看,原來他與她共著一件大大的黑斗篷,平躺在沙地上,又再看看四周,原來他們已回到營地了。
「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她緊張地微微挪動身軀,卻感覺到他的大掌緊握住她的手,而她的手也親暱地攀著他,她抽了口氣,想要抽回手,卻接到一個警告的怒視,她不敢再動,但他掌心的高熱弄得她心跳如擂鼓。
「天上有很多星星。」沉默半晌,他低聲說道。
「嗯。」她小心藏起呼吸,不讓他聽出自己的心湖已起了漣漪。
「有指引的人,不會迷路,在沙漠裡,只要有星星,就有辦法回到營地。」他摟緊她,看著滿天星辰,眼中泛起難得的柔情。
也許,從他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栽了—
黃沙中那抹倔強的紅,吸走他所有注意力,這一身傲骨,又令他控制不住胸中的情愫。
她不知道要逼她說出燕喜安的下落有多容易,他對付敵人的凶殘手段可不只是傳說而已,但現在他卻將她擁在懷中……
他可以不在乎她是舞姬,可以不在乎她是燕喜安的女人,更可以把燕喜安曾做過的事拋諸腦後,這一切是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能夠進駐她的心,可是她似乎完全不了解。
她的心就像座深潭,他看不清也猜不透,她美麗的外表下,隱藏著一個又一個祕密,她讓人驚豔,他對她著迷,而且越陷越深無法自拔,他明明就是霸氣冷情的青狼王,但他就是無法放手讓她離開,尤其當他每次挑逗她時,她根本不知道,他比她還要痛苦。
燕喜安只是他用來留住她的藉口,送她摩會奴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他們倆之間有深刻的羈絆。
「不懂。」她小聲地應道。她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講到天上的星星,在冬楚,她從沒看過如此壯麗的星河,大部分的夜晚,她都躲在書齋裡看書習字寫奏摺,但如今看到這片美麗的夜空,她承認,她愛上了大漠的星空。
「我們草原民族,都會依照星宿的方位紮營。」我就站在這裡,妳卻無法看見我……荊梟在心裡氣悶地喟嘆。
「原來如此,不過狼王……」
「叫我荊梟。」他收緊掌頭。
感覺出他胸膛過大的起伏,她乖乖地輕聲喚,「荊梟……」
為什麼讓她直呼名諱,不論是在冬楚還是在青狼族,都是極為親密的人才能這麼做,尤其他們的身分相差這麼多,他怎麼會……
燕喜安小臉酡紅,害羞的移開視線,不經意瞥見他在星光下發亮的黑金色頭髮,她這才注意到,他的髮色相當特別,青狼族與冬楚人大多都是黑髮,只有他的頭髮是黑金色的,他的髮就像夜空中的星河,好美……突然意識到自己心跳失序,她連忙收回目光。
「你在教囚犯如何在大漠裡求生?」她的心好亂,在星影之下,他和她彷彿是一對兩情相悅的戀人。
可他是誰?他是青狼王,而她是青狼王恨之入骨的冬楚人燕喜安。
耀眼的銀河在他們的面前鋪展開來,帶來了大漠深宵不該有的溫暖,暈眩之際,她有種他們早已結髮的錯覺。
「我是怕我的女奴走丟了,夜裡沒人幫我暖床。」他惡狠狠地還擊。他頂著暴風在無垠的荒漠裡找尋她的身影,他那時的心情焦急又痛苦,但他知道,她不會了解。
她垂頭不語,雖然不敢去想他為何會冒著危險去救她,但聽到他這麼說,心還是微微受傷了。
摩會荊梟垂眸看著她露出來的白皙玉頸,鼻翼間充盈著她獨有的馨香,呼吸頓時一促,心不由得軟了,放軟了聲調道:「妳看那顆星宿,秋季青狼族人會在那顆星宿不遠處紮營。」
「你真大方,你就不怕我告訴冬楚人嗎?」她有些賭氣的說。她不要被他所迷惑,更不能讓自己沉淪在他難得的溫柔之中,她不該對他產生一絲的情愫。
他翻身而起,惡狠狠的說道:「妳不會有這個機會的。」話音剛落,他猛地伏下身,蠻橫地吻住她。
他吻痛了她的唇,咬痛了她的舌,更逐漸奪取她已偷偷動搖的心。
第4章
返回營地當天燕喜安就發現雜役們臉上都是青青紫紫的瘀傷,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那是誰盛怒下的結果,而且這樣的傷已經算是輕微的了,之後她再也不用出營取水,每天都被摩會荊梟強迫留在營地裡。
青狼族的大將軍們三不五時會前來與青狼王討論機密事宜,偶爾也有部落的首領來拜訪,她漸漸感覺到,他攻打冬楚的準備已差不多了。
撇開他的暴躁和無情,她很難不欣賞他。
她記得冬楚的史書記載,大漠部落長期以來都處在混戰中,直到摩會荊梟的出現,他在短短七年內統一弘吉、措達、丹伊、爾特、喀喇沁、西林特、木哈、塔布八個部落,可見他的才智和英勇絕非一般人能及。
有的時候,她還會驚奇的發現,這個在馬背上征戰四方的男人,居然還蒐集了許多冬楚的書籍畫冊,他甚至還能唱古曲給她聽。
待在他身邊越久,她越覺得他吸引人,也越難抗拒內心日益加深的情愫。
站在他的寢帳外,她聽到喊殺之聲,目光飄向營區中央,只見摩會荊梟與護衛們正在練習格鬥。
他難得取下臂上的流星鏈,放置在一旁的沙地上,徒手同時對抗七、八名護衛,他打著赤膊,像頭優雅的獵豹,面對眾人的圍攻仍游刃有餘。
所有人的表情都極為認真,儼然正在進行一場真正的戰鬥,他相當嚴厲,對屬下如此,對自己也是,只要一發現護衛們在格鬥時手下留情,他便會毫不客氣地修理他們,所以與他對戰的人無不拚盡全力。
在烈日照射下,他強健結實的胸膛布滿汗水,古銅色的肌膚更顯精實,她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幾眼,想到他每晚對她做的事,雙頰無預警的漲紅。
夜裡,這一片胸膛會緊貼著她的裸背,他還會含住她的耳垂輕輕呢喃,讓她泛起一陣陣酥癢,他會用有力的大掌緊握她的柳腰,擺弄她的身體,他會用靈活的手指找到她最敏感的部位……她甚至還記得他特有的氣味……
好熱……除了陽光帶來的躁熱,她的身體也燃起火光,越想越失神,突地咚的一聲,手一鬆,水壺掉落在沙地上,流出來的水瞬間被黃沙吸乾。
「水—水打翻了。」路過的雜役們著急地喊叫。
格鬥練習驟停,摩會荊梟霸氣的挑了挑額前黑金色的頭髮,玩味地看向不遠處的她,嘴角輕輕勾起邪笑。
該死的妖魔!燕喜安窘迫地咬牙,他一直都知道她在看他,混帳!她又羞又窘地不停在心裡咒罵自己,也順便狠狠罵了他幾句,她討厭現在這樣曖昧的糾纏,如果死在大漠或被他殺了,她至少還能保證自己的心永遠忠於冬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目光總會不自覺搜尋他的身影,她氣悶的站在帳門外,進退不得。
摩會荊梟接過烏尚遞來的布巾,擦去汗水,饒富興味地緩步走向她。
怎麼辦?他走過來了。她侷促不安,心跳加速,幸好一陣馬兒歡快的鳴叫解除了她的緊張,她轉頭一看,營外出現一隊扛著雲旗的隊伍。
「狼王,是喀喇沁的頭領。」烏尚提醒道。
「他有傳書說今日要來,宣他入軍帳。」荊梟丟給她一個「暫且放過妳」的戲謔表情,轉身先行走進軍帳。
這幾日來,各部落的頭領往來頻繁,除了札拉定還不知去向,其他七個部落的頭領她幾乎都見過了,不知道遠在冬楚的懷靈帝朱桓楊有沒有加強邊疆的軍備,她在心裡默默為自己的國土祈禱,腳步不由自主地移向軍帳外,想偷聽他們的談話。
「王,屬下已按照你的吩咐布署,這一次,王一定要讓喀喇沁打頭陣。」喀喇沁頭領山克興奮地大聲說道。
「你忘了你上次的失敗?」摩會荊梟冷嘲。
山克尷尬地笑道:「這次絕對不會壞了王的大事,我一定要好好教訓冬楚,攻克冬楚邊關。」
「本王要冬楚的松城!」那是冬楚的北方重鎮,只要攻下此城,整個冬楚皇朝便幾乎可以說是他們青狼族的囊中物了。
帳外的燕喜安一聽心急如焚,她多希望自己能長出翅膀飛回冬楚,趕快向懷靈帝和皇后碧落稟告這個消息。
「另外,王上,我查遍整個部落,就是沒有燕喜安的蹤影。」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她心頭免不了又是一震。
「繼續查,他可能就在喀喇沁附近,過往的冬楚商隊都給本王關起來。」
「我聽說其他部落也在徹查,我想再過不了多久,就能抓到這隻豺狼,到時候請讓我也刺他一刀。」山克義憤填膺地哼道。
「他逃不出去的,在沙漠待的越久,他吃到的苦頭就越多。」摩會荊梟不急著捉拿燕喜安,他不過是條小魚,攻城掠地才是最急切的大事。
「等術祕泰找出背信忘義的札拉定,抓燕喜安就不是難事,他一定能找出燕喜安,前天還聽術祕泰說,他已經探到札拉定的藏身之……」
燕喜安聞言,頓時心一沉,接下來的話便再也聽不進去了,一心只想著他們就快揪出札拉定了,那就表示她的死期也快到了,她忽然覺得渾身冰冷,明明陽光就如此炙熱,她卻無法克制的猛打哆嗦。
她等了等,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才緩緩晃回摩會荊梟的寢帳,她低落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傍晚,摩會荊梟都已經辦完正事出現在她面前,依然沒有好轉。
摩會荊梟打發走喀喇沁的人,又去查看駐紮在三十里外的軍隊後,回到寢帳,第一眼就看見她眉頭深鎖。
「王上請用膳。」見他回帳,她連忙收攝心神,恭順地半蹲著伺候他用膳。
「摩會奴用膳了嗎?」帳子中間的矮几上整齊地擺放著他的晚膳,忙到現在,他早已饑腸轆轆,但一見她蒼白的模樣,他卻驀地沒了胃口。
她無精打采地搖搖頭。
喚來烏尚,摩會荊梟命他包上些吃食,重新披上厚重的斗篷,朝帳外的衛兵喊道:「備馬!」
「王上,你還沒用飯。」
她話音才剛落,他便已將她帶上龍駒。「抱緊我。」他將她摟在胸前,用斗篷包覆她的身子,命令側坐的她緊緊抱住他的健腰。
「我們要去哪裡?」她以為自己又不小心惹他生氣,小心翼翼的問道。
「駕。」摩會荊梟不回話,只是接過烏尚遞來的布包,驅馬前行。
龍駒仰天嘶鳴一聲,隨即像一道黑色閃電般衝出營地,朝廣闊的大漠奔馳。
大漠的風有股獨特的氣息,直撲她的臉,她抱緊他,感受龍駒不同凡響的速度,放眼望去,黃沙無邊無際,天地如此浩大,而人卻如此渺小、不堪一擊,成敗生死,已經不是她能夠控制的了。
她重重吐出一口氣,胸中的鬱結似乎已經不像方才那麼難受了。
「妳看!」過了一會兒,龍駒在摩會荊梟的操控下平緩地放慢速度。
燕喜安聞言,順著他的手指望過去,一片鮮紅的花海頓時映入眼簾,綻放在黃色單調沙地裡的大紅植物,突兀卻又美得驚人,映著斜陽,彷彿都要燒灼起來。
「大漠真的比我想像的還要美!」
「這是紅柳,沙漠裡最頑強的美麗。」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就是這種感覺。
「它竟然沒有被沙暴吞噬。」不論條件如何克難,水源如何遙遠,它都倔強地生長著,強悍地綻放美麗,她驚嘆,也得到勇氣。
「隨我來,這裡有紅柳,表示離水源也不遠了。」他抱她下馬,牽起她的小手,不理會她的抗拒,將她帶到一處淺淺的碧水灣前,而龍駒就乖乖走在兩人身後。
燕喜安看著夕陽的金輝灑落在水面上,她喜歡這個地方,心情一放鬆,她便覺得肚子餓了,她取來掛在龍駒背上的吃食和長毯。把長毯平鋪在水灣邊,順便將豐盛的食物排列其上。
摩會荊梟盤足坐在長毯上,拿起一塊烤肉遞給她。「妳必須先把這塊肉吃掉才能吃漿果。」他很嚴厲地說道。
比起青狼族的女人,他的摩會奴實在嬌小得可憐,大漠惡劣的天氣對她太不利,他不敢保證她能抵擋住大漠寒冷的冬天。
這樣虛弱的身子,卻有紅柳一般頑強的意志,真教他越來越不捨,因為越是美麗易碎,就越讓人難以自拔。
燕喜安彆扭地瞪著肉塊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來開始吃。
「妳在哪裡出生?」他喝下一口奶酒,故意看向水面,因為陽光勾勒著她嬌美的身影,他不敢多看,那太美了,美得讓他心痛。
「冬楚水鄉。」她抬頭望了望,那裡沒有如此湛藍的天空。
「妳讀過書?」
「嗯,小時候我特別忙。」
遠離人群,與世隔絕,置身空幽的沙漠,自然讓他們貼近,難得放下衝突,隨意閒聊起來。
她出生在冬楚有名的書香世家,家族中當官的很多,也出過不少治國良臣,她自小耳濡目染,跟著兄弟們一起學習六藝和詩文,她天資聰穎,學什麼都很快,領悟力也很高。
「忙些什麼?」
她瞟了眼他的髮,咬了口肉,「讀書習字,跟大哥比詩,跟二哥下棋,跟三哥彈琴。」
「許過人家嗎?」
聽到這個問題,她發亮的眼眸隨即變得黯淡。離她十五歲及笄還有一個月,飽讀詩書的她便打定主意從此不嫁人,打算將平生所學用來造福百姓。她爹很開明,並沒有逼她一定要嫁人,反而讓她自己選擇,只不過冬楚並沒有女人做官的先例,她只好改名換姓、離鄉背井,同時她的家族也為她做了很大的犧牲,飽受隨時可能被誅九族的危險,只為完成她的心願,然而她今天卻辜負了他們的期望,不但淪落為一個下賤的女奴,還對妖魔動了心。
「許過,可惜我無福嫁給那個人。」她的回答模稜兩可。
「為什麼?」他聽得出來她有所保留,也願意放任她。
難得兩人可以暫時撇開所有紛擾,好好講講話,他們都非常小心又有默契地設法避開與燕喜安有關的話題,因為只要一提到他,又會有衝突。
「我被賣到大戶人家做牛做馬。」當邪帝朱桓楊的臣子,跟賣到大戶人家沒啥區別。她有些哀怨地喝了口奶酒,朱桓楊那張無害的笑臉頓時閃進腦海,她不自覺地咬牙。
「看來妳過的不好。」
「非常不好!因為那混蛋從來不想讓府裡的人好過。」酒一入口,一股刺辣直衝腦門,她也不自覺拉高音調。
「告訴我,妳的傷是怎麼來的。」每一夜,他都會親吻她的粉色疤痕。
她又再次哀怨地看了漿果一眼,「給我吃我才說。」誰要吃什麼肉啊,她最愛吃果子了。
「別討價還價。」他帶著淺笑盯著有了兩分醉意的她,原來這個傲氣的女人,竟然還有這麼可愛、孩子氣的一面。
燕喜安扁扁嘴,哀怨地透過衣襟,摸摸底下微微突起的傷疤,眼睛微瞇。「主子要娶我妹妹,他那個人啊壞透了,很壞很壞,但偏偏對我妹妹很執著,那時他認為我是他們之間的阻礙,就拿刀追殺我。」那時真的好可怕,要不是碧落及時趕到,她早就一命嗚呼了。
「妳很喜歡妳妹子!」他肯定地道。
「那當然,我妹子最好了,從來不會讓人失望,她雖然看起來憨憨傻傻的,可是一點也不笨!」說到碧落,她整個人散發著光彩,像朵比紅柳更耀眼的花,「妹妹還是一個很好的獵人,我在沙漠裡砍流寇的那些刀法,都是跟她學來的,她還幫我做了好多好多事,我虧欠她太多……不過她最厲害的就是吃定那個萬惡的主子。」
她很認真地跪坐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喝下肚的奶酒在作怪,她難得這麼多話,而且一時間也忘了要防備眼前這個男人。
摩會荊梟難得眼睛含笑,剛毅的臉部線條變得柔軟幾分,靜靜地聆聽,心裡卻偷偷謀劃著,是不是該把她說的那個主子給殺了。
「妳妹子不像有心機的女人。」
「是啊,她最單純了,你說奇怪不奇怪,她居然能剋住心思狡詐的男人。」
最初,她不滿邪帝愛上落落,邪帝根本就是個沒有心的男人,怎能染指像落落這麼好的女孩兒,那時她好擔心落落的未來,畢竟邪帝橫行無忌,他一定會想盡辦法折磨落落的,但沒想到現在她卻開始羨慕起落落,她與邪帝的感情不但救了冬楚,也改變了邪帝。
愛會改變一個人,她堅信,漂亮的眼睛朝氣勢威猛的他投去,也許……
「主子為了我家妹子,變得極為認真,個性也改了很多,人怕失去,就會改變。」
「那個人傷了妳,妳妹子還嫁給他?」他不認同地挑起劍眉。
「妹妹給了他不少苦頭吃,我也不追究了。」她撫著頭,揚起得意的笑。
她原本沒打算告訴他這麼多的,但他的靜默溫柔卻讓她不自覺放鬆下來,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笨蛋。」他笑她的天真。
「狼王呢?你年幼時也像我這麼忙嗎?」
「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喘息。」他看向遠方,此時夕陽沉落,只剩下沙漠邊緣一道金色光芒。
「哦」
「從我有記憶開始,部族之間的爭戰就沒有停止過,每次才剛在某個地方紮好營,就有其他部落的人殺過來,每個人就又必須馬上跳上戰馬,執著武器與敵人搏鬥,稍慢一刻,人頭就會落地。」
燕喜安心驚地聽著。
「害怕嗎?」他問。
她輕輕的搖搖頭,心裡對他不禁感到有點心疼。想來他殘暴的個性,也許就是因為童年時的生活造成的吧,他的世界,充滿著殺戮……
「青狼族人能征善戰,所以戰鬥是必然的,小時候還不會走路,就已經能騎馬了,當我第一次征服一個部落時,我聽到血液沸騰的聲音。現在我已過慣了到處爭戰的生活,我不能停下來,我想看看我的戰馬能跑到什麼地方。」他不知停歇,只想征服更多土地。
「對了,桐雅和戈什努是誰?」她眸光一閃,想到這兩個讓他發誓統一青狼部族的重要人名。
他如實回答,「我的阿娘和阿爹。」
「他們死於部族的混戰是嗎?」
他點頭,神情有一絲痛苦。
「失去他們,一定很痛苦、很痛苦……」她的聲音漸漸變小,昏沉沉的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溫柔地吐息。
「桐雅死後,外婆圖拉悲痛欲絕,她原是青狼族第一女勇士,從此卻變得瘋瘋癲癲的,於是我拿起流星鏈,將那些作亂的部族頭領一個一個的殺掉。」
「可你知道,兵禍乃不祥之災,天下有多少小孩在戰火之間痛失父母,不管是冬楚還是青狼族……」她輕輕閉上眼,不敢奢望他能理解。
這個夜晚,月亮在碧水中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下雪了,厚厚的積雪堆滿沙丘,一夜之間,初秋的第一場雪毫無預警地降落,打亂了摩會荊梟的計劃。
升起炭火的軍帳裡,傳來一聲又一聲的怒咆,坐在大帳裡的各部頭領和將軍們如坐針氈,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個個皆緊張的冒出冷汗。
燕喜安則與他們不同,她唇帶笑意,不怕撲面的寒意凍紅兩頰,奔出寢帳,伸手接住紛紛飄落的雪花。「上天果然有好生之德。」這場及時雪救了冬楚,讓冬楚免受青狼族鐵騎的蹂躪。
北漠下大雪後,就正式入冬了,冬季絕不是出兵的好時機,她跟軍帳裡的那個人一樣清楚,一場大雪,不但封住了戰場,凍住了馬蹄,也讓糧草變得更為稀少。
太好了太好了,要不是現在身在敵營,她一定會四處找酒慶祝。
「妳在幹什麼?」
燕喜安一時太開心,沒有注意到從軍帳走出來的高大身影,微微僵了僵,連忙低首而立,等待他低沉的怒喝。
「給我回帳裡待著,外面太冷了,多放幾個炭爐到寢帳裡。」因為這場雪打亂他的計劃,他已一肚子悶氣,才一走出軍帳就看見她穿著單薄的裙袍玩雪玩得開心,就更加煩悶了,但在看到她被凍到泛紅的雙頰時,又連忙命人看顧好她。
她謹慎地抬眼,看著他身披重裘,頭也不回地上馬,冒著大雪奔出營地,他一定是去視察邊關情況了,一想到他的離去,她竟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寂寞。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心緒,她連忙慌亂地用小手捧住自己的臉。她是怎麼了?怎麼會像個深宮怨婦似的,她一定是被凍壞腦袋了,甩甩頭,她不敢再多想,匆匆小跑步回到暖熱的寢帳裡。
過了三天,他沒有回來,又再過了三天,燕喜安依然一個人面對偌大的營帳,守營的烏尚告訴她,狼王是去視察駐紮在邊境的各個軍團。
雪越來越大,大漠的冬天提前到來,每天她都獨自對著羊皮風燈直到深夜,她從來沒想過,他不在身邊的日子會這麼難熬。為什麼?她忍不住在心裡問自己,從做官的那一天起,不就做好要孤單一輩子的準備了嗎?現在卻因為一個男人而感到寂寞,而且這個男人還是她的敵人,這實在太可笑了。
好冷,儘管她試圖忽略內心的寂寞,卻無力對抗身體的反應。夜裡不再有他的體溫可以取暖,她常常被凍醒,醒來之後,只能抱著沾染他氣息的厚毯,臉紅心跳地想念著他的愛撫。
夜夜同眠依偎,氣息交融,他雖然極盡所能的誘惑她,卻不急著要了她。不論怎麼樣,她已經該死的熟悉了他的一切,並漸漸為之著迷,身體對他產生了罪惡的渴望。
第七天夜裡,他終於回來了,頂著滿頭滿肩的雪花和大漠的寒氣,他一進到帳內,便快速脫去被雪打濕的衣裳,迫不及待地躺到她身邊,緊緊擁抱她。
「妳的身體好冷。」話才剛說完,他依舊粗蠻的褪去她所有衣衫,將赤裸的她緊緊擁在懷裡,用無數的細吻溫暖她。
她輕輕地回擁他,欣喜到顫抖,感覺到他赤裸的身體像盛夏陽光般熱燙,令她瞬間感到全身躁熱,也跟著溫暖起來。
「怎麼還這麼冷?」他很不滿意地在她的髮間咕噥,加重親吻和撫摸的力道。
除了軍務上讓他煩心之外,他又因為她而多了幾分憂愁……大漠的冬天相當酷寒,她像柳絲般嬌柔的身子讓他擔心,像現在他都已經整個人貼著她了,她的身體還是一樣冰冷,冬天還很長,他不在時,她該怎麼辦。
燕喜安縮在他懷裡,承受他時而粗魯時而溫柔的撫觸,舒服的不想睜開眼睛,她阻止不了本能的需要。
「戴上它,不許摘下來。」說完,他將嵌有一顆通透小石頭的纓絡掛在她秀氣的額心上。
她覺得額間微涼,伸手摸了摸,「這是什麼?」小小的沁綠石頭與她的肌膚一接觸,突然閃出一道柔光,接著一股柔和的暖意從她腦袋往下蔓延。
「靈石,好好戴著,護體。」他扯來厚毯把兩人蓋住,鐵一樣的臂膀摟緊她。
她藉著閃動的微光,看見他眼下深深的紋路,他看起來相當疲憊,想必這幾日他都不停奔波,突然一股不捨湧上心頭,她悄然抬手,挑去他額間幾縷金色髮絲,目光定在他沉睡的臉上,他看起來好陌生,也好熟悉。
她真實的心情被深深的內疚壓在某個角落裡,結成厚厚的蛹,未到破繭而出的那一天,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
小小的靈石在她額頭上搖晃,她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沒多久她便安穩地在他懷裡沉沉睡去,大雪橫空的夜裡,他們作了兩情相悅的美夢。
睡了三、四個時辰之後,她在一聲悶響中驚醒過來,往身旁一看,他早已不在床上了,她連忙半坐起身,用厚毯裹住未著寸縷的嬌軀,在帳內找尋他的身影。「荊梟」
他坐在被拍爛的書箱邊上,死瞪著銅鏡,不答腔。
「荊梟」又拍爛一個書箱,要是拔營,又可以少帶一件東西了。
他還是不應聲,無奈之下,她從長毛地毯上找到自己的裙袍,往身上一披,便緩緩起身走近他。
他在瞪什麼呢?又為何這麼生氣?燕喜安小心翼翼地在旁觀察一會兒後,確定狼王大人是在……鬧彆扭?
昨夜他頂著風雪回來,雪水打濕了他的頭髮,今早一起床,他那頭飄逸的金黑色頭髮變得蓬鬆捲曲,像是一堆爛掉的稻草,傲人的金色也變得有些灰。
這個暴君竟在跟自己的頭髮發脾氣燕喜安掩唇差點笑出聲。
摩會荊梟狠狠瞪了她一眼,氣急敗壞地抄起骨梳,想要梳直頭髮,最後卻挫敗地發現他的頭髮全都打了死結。「混帳。」他暴跳如雷,把骨梳丟到帳外。
燕喜安無聲地嘆了口氣,靜靜地打來一盆水,把布巾沾濕,溫柔地壓著他的亂髮,笑著勸道:「等會兒頭髮就不會難看了。」
「哼!」他的臉色依舊難看。
壓平很不聽話的捲髮,她撿回梳子,小心翼翼地邊梳邊用纖細的手指解開他糾結的髮,不出多久,一頭枯草在她的巧手下恢復光澤。
「不要急,再把這邊梳完就好了。」她的小手輕壓他的寬肩,耐心地幫他處理額前的頭髮。
他突然握住她的玉腕,發現之前出去取水時的曬傷。「都這麼久了,還沒有消。」他緊鎖眉心,心裡不由抽痛。
「到了明年初春,應該就會好了。」
她輕輕轉動被他握住的手腕,想要把手抽回來,但他卻加重力道不准她逃開,接著低頭輕輕舔舐曬傷周圍的皮膚,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渾身一顫,倒抽一口冷氣。
「我知道了。」他斜吊起眼眸,壞壞地笑道:「這裡……」他伸舌輕舔玉腕間的細嫩雪膚,「這裡很好吃。」
他這個壞心眼的男人,知道了她的弱點……她的小臉倏地漲紅,不敢看向他,嬌羞地甩開他的控制,聽著他低沉的壞笑,奔回床邊,假裝整理被褥。
隔了好半晌,他起身道:「準備準備,要拔營了,跟我回伏央城。」
伏央城!她背對著他,眼睛圓睜。從來沒有冬楚人去過伏央城,那裡是青狼族的王城,有許多外族客商描述過那個雄偉的城池,都稱讚它是漠北的天堂。
這一拔營,她離冬楚又更遠了,她想念的家鄉和親人,都被殘酷地甩在身後。她永遠也見不到碧落,那個曾為了幫她掩飾身分,假扮成她娘子的妹妹,即使她後來嫁給懷靈帝,成為冬楚之后,她仍然不遺餘力地保護她,碧落如果知道她現在的處境,肯定會非常難過,她好想她啊……
一旦進入青狼族的王城,恐怕很難活著回冬楚了,因為札拉定遲早會被術祕泰抓住,她的身分也會跟著曝光,一旦走到這一步,他不知道會用多殘忍的手段對付她……
對冬楚的想念和對未來的恐懼猛地衝擊她的心,她呆呆地看著手上的厚毯,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妳沒得選擇!」看著那嬌小僵硬的背影,摩會荊梟危險的瞇起雙眼。即使他放下身段,如此溫柔的對待她,她的心仍然不在他身上?一想到這,無明怒火直衝腦門。「女奴,妳還想逃嗎?不要讓我發現妳所說的永生永世,只是個應付我的謊言。」他咬牙冷聲地提醒。
他明知道她從未打算將自己給他,只是有時候,他真的很希望她能為他意亂情迷,不顧一切,哪怕只是假裝的,他都會很高興。
可是她始終冷靜自持,這個模樣讓他氣結,他知道她想回冬楚,可是他能給她世間所有,就是無法給她自由……
他極為憤怒的起身走出寢帳,待他一離開,燕喜安的眼淚瞬間滑落,她用力咬住厚毯,不讓自己哭出聲。
一切都在慢慢走向悲傷的結局,而她……卻無力阻止……
第5章
離開喀喇沁部落範圍,摩會荊梟的大隊人馬向更北邊的伏央城前進,但因為大雪時斷時續,一路上前進得並不順利。
當過了措達部落之後,燕喜安發現越往北,四周景色變化越大,原本一望無際的不毛之地變成一片自然湖泊,再更向北行進四、五天,景色又換作飄雪的草原,雪霧之下,廣大的草原像是一幅潑墨山水。
她萬萬沒想到青狼族的腹地會是這般景致,廣闊浩大、動人如畫。
慢慢地,草原上出現了房舍和車水馬龍的市集。
連日來的長途跋涉,讓燕喜安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她額間的靈石一整天都發出沁綠色的光,說明了她大部分的體力已經是靠靈石來支撐的。
摩會荊梟不捨她勞累,到達某個熱鬧市集後,他讓大部分的隊伍繞城而行,先回伏央城,而他留下幾名護衛喬裝成商人,帶她找了間豪華的石頭旅店住下養病。
休息了兩、三天,確定她的身子好一點了,他才放心留下烏尚等十個護衛和一個老嬤嬤看顧她,自己先去處理部落裡的繁忙事務。
在這家旅店裡,燕喜安得到了很好的照料。
「姑娘,用飯。」
老嬤嬤按時送膳食給她,不論是哪一餐,她都會發現摩會荊梟命人送上的漿果,這種天氣,要在草原上找到漿果是很不容易的,每次吃著這種酸甜的小漿果時,她都會忍不住幽幽嘆息……
有時她被他小小的貼心舉動感動得濕了眼眶,但很快又逼自己鎮定下來,把複雜的情愫放進那個繭裡,她不要看也不要想,更不要猜測他的心意。
用過飯,她可以在旅店裡自由活動,只要不出旅店,烏尚都不會為難她,看來,她仍然是他的囚犯。
站在廊道的石砌拱窗下,她神色清冷地看著悠悠下墜的雪花,想著冬楚,想著落落。那個臭邪帝,到底有沒有乖乖的處理政務?她還是放心不下啊!
「嫣兒姑娘!」
聽起來很興奮的男聲打斷她的心事,她鎮定地轉過頭看向聲音來源,努力回想這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屬於何人。
「不認識我了嗎?」油頭粉面的男子快步來到她面前,笑的相當下流。
「原來是通居國的皇商大人。」燕喜安早已練就面對討厭的人也能客客氣氣的微笑的本領。
通居國地處西北,國土南北分別與冬楚與青狼部落接壤。
「一年不見,嫣兒姑娘更水靈了。」男人色迷迷的把手伸過窗櫺,拍拍她露在火紅狐裘下的小手。
燕喜安鎮定地盯了男人一眼,不著痕跡地抽回手,轉身就要走。
「嫣兒姑娘,嫣兒姑娘別走!怎麼沒見著『格卓班』的其他人?」
段雲亨一年前在格卓班見到嫣兒,驚為天人,迫不及待地拿出七百兩黃金給格卓大媽,欲買下她,格卓大媽不答應,段雲亨一時氣不過,找來些賊人,直闖他們的住處想擄走她,最終是格卓大媽動用她在部落裡的人脈才解決此事的。
有了上次的經驗,段雲亨雖然對她仍懷有歹念,但這次知道要小心提防,免得衝動之下出手,又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我已經離開『格卓班』很久了,還想向你打聽打聽他們的消息呢。」格卓班的人幾乎都死在流寇手裡,燕喜安只要一想到曾共同生活過的那些人,心裡頓時五味雜陳。
「哦,是嗎……」段雲亨賊眉鼠眼地打量起嫣兒,突然大聲問道:「嫣兒姑娘現在一個人啊?」他心底起了歹念。
燕喜安搖搖頭,他下流的樣子實在讓人很不舒服。
「是在下眼拙了,看妳這身火狐皮裘我就該猜到嫣兒姑娘找到好金主了。」
「可以這麼說。」她是他的女奴,跟那些出賣自己身體的女人其實沒有什麼分別。
「嫣兒姑娘也下海撈錢了呢!」他眼睛賊溜溜地一轉,「嫣兒姑娘要不要到我的房裡喝個茶,也做做段某人的生意呀?」
「呵呵!好啊,只怕你買不起。」她抬起頭,雙眼直視他,婀娜的身段在火狐毛皮包裹下若隱若現,別有一番誘人風情,額間的靈石隨著她的移動而熠熠生輝。
段雲亨一時看呆了,不光是因為她的美貌,還有她額間罕見的靈石,這種靈石只產於青狼族,即使在礦藏豐富的大漠也很稀少,更何況這顆通透的綠靈石絕對是上上之品。
「多少錢段某都出。」他緊盯著她嚥了嚥口水。他是通居國的第一大皇商,什麼沒有,銀子最多,用錢討美人歡心,也不失是件快樂的事。
「是嗎?我要通居國的通關文書,你有嗎?」她譏誚地問道。
「有!前兩天死了一個副總管,他的通關文書在我手上,我可以……」他面露邪笑的搓了搓手掌,非常得意的回答。
燕喜安沒想到會得到肯定的回答,驚愕的瞠大美目。
如果有了通關文書,她可以先去通居國,再從通居國的驛站送信回冬楚,知道她祕密的碧落和厲王妃杜雨青,就會派人把她接回去,而且通居跟冬楚兩國從無交惡,偶爾還會互相協助,看來回去之路並不算太難。
突地,被那個人澆滅的希望又再次燃起火苗,她興奮又緊張,耳膜鼓鼓地跳著,額間滲出細汗,呼吸也亂了。
「嫣兒姑娘?這通關文書……妳要嗎?」段雲亨靠向石窗,將身子探了出去,曖昧地朝她眨眨眼。
她回過神來,掩飾自己的急切,眼角餘光瞄到盡忠職守的烏尚正在對面的屋頂上觀察她,她馬上退後一步,小聲說道:「子時,後庭見。」話一說完,她沒有勇氣抬頭,蓮足匆匆移動,回到她的房間。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她極力掩飾情緒,照常用膳,亥時入眠,烏尚也如往常,極少到她跟前走動。
約莫過了子時一刻,她從暖和的石炕上起身,摸黑爬出後窗,快步來到堆滿厚厚積雪的露天後庭,一到那,就看見段雲亨的身影。
「嫣兒姑娘,我還以為妳不會來了。」說話間,他吐出長長的白煙,輕聲抱怨。
燕喜安不想被他看穿自己的急迫,免得他要求更多,便走到他面前,故作閒散地打了個哈欠,目光在月色之下異常明亮。「勞煩段公子久等了,屋裡暖和,差點不想出來了。」
「美人,妳就別再折磨段某了。」段雲亨按捺不住,手一伸,就要探向燕喜安的小手,想先解解心頭的搔癢。
她看穿他的小動作,聰明地側過身,讓他撲了個空。「段公子,你太心急了。」她心底生出濃濃的厭惡,她根本無法忍受其他男人的碰觸。
為什麼……那個人對她做盡不該做的事,她卻從來沒有討厭的感覺?有時甚至還會偷偷期待,為什麼……
「嫣兒姑娘?嫣兒姑娘?」
「嗯?」段雲亨的叫喚聲拉回她有些飄遠的心神。
「我是問,妳的金主是誰啊?我怎麼沒在客棧裡見過他,只見著護衛。」十幾個嚴肅謹慎的護衛讓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心裡滿是疑問。
「他不值一提,只不過是個普通商人,花了些錢,雇了幾個好的鏢師而已。」摩會荊梟為免去不必要的麻煩,特意隱瞞身分讓她在此住下,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
段雲亨不疑有他,放心地笑了笑。
「可否讓嫣兒先看看通關文書?」
「嫣兒姑娘為什麼想去通居國?」段雲亨從窄袖裡摸出澄黃色的冊子,遞了過去。
「想去找更富有的金主。」她看起來漫不經心地打開冊子,但實則心跳如擂鼓,她仔細看了看,半晌都沒有說話。
「嫣兒姑娘大可放心,到時候妳女扮男裝,隨我通關絕對沒問題,到了通居國,就是我段某人的天下,姑娘想要什麼,段某絕對馬上雙手奉上。」
從他的花言巧語就能聽出他的意圖—他想帶走她!
燕喜安死盯著手裡的通關文書遲疑了。也許去通居國的路上會受到段雲亨的騷擾,也有不可預測的危險,但至少她又向自由邁進了一步,可當她靜下心來思考時,卻感覺心頭沒有向前的鬥志,更沒有即將回到故鄉的欣喜期待。
「通關文書還請段公子相贈。」她闔上冊子,決定自行收妥通關文書,這樣如果段雲亨耍花招,她也可以獨行。
「通關文書給嫣兒姑娘當然沒問題,但段某人表明了心意,還請姑娘有所表示。」段雲亨意有所指地看向她的額頭。珍貴靈石到手,他還可以帶走美人,是何等划算的買賣。
燕喜安心一緊,有些遲疑,最後還是微微顫抖的摘下額上的靈石,忍不住皺起秀眉。這是那個人送給她的石頭,說穿了不過就是他一時興起,賞給她這個下賤女奴的,她心中為何會覺得不捨?
突然,一陣捲起雪花的刺骨寒風迎面而來,吹起她黑亮的長髮和皮裘,像把利刃一般刺痛她的臉,也刺痛了她的心,她覺得呼吸變得很困難,手指也變得僵硬。
得到靈石的那個夜晚,也像現在一樣下著大雪,她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緊接著過往的種種一幕幕閃過眼前,她痛苦的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徐緩地伸出手,困難地將靈石放進段雲亨的手中。
那顆晶瑩剔透的綠石彷彿化成冰冷的淚水,凍入她的魂魄,那個在她心底結成的情繭此時正不斷扭曲、騷動、膨脹,好像積聚了太多情感,迫切地想要破蛹而出。
「嫣兒姑娘,這塊靈石我就收下了。」段雲亨喜出望外地把靈石捧在手裡,如此寒冷的天氣,發光的靈石竟然沒有結霜,還不時滾過幽綠的光亮。真是好東西!他慎重地將靈石收入袖子裡。
「請段公子不要這麼客氣。」她也把通關文書放入懷裡,臉色變得慘白,有種莫名的力量正攪動著她的心房,帶來冰冷的刺痛感。
「此次只是來青狼族談生意,現在事情已辦妥,段某隨時都能啟程。」
馬上就可以脫離那個人的掌控了,燕喜安笑了笑,心頭卻覺得苦澀。「很好,很好……」她幽幽呢喃,失魂落魄。
「嫣兒姑娘,妳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的臉色看起來好差,好似身染重疾。
「我沒事,我沒事,請段公子等我消息。」她迅速轉身,艱難地回到她的房間,用盡全身力氣才爬進窗內。
她躺在溫熱的石炕上,心緒飛得好遠—
他們是敵人!如果他知道她的身分,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殺了她,明知如此,她竟然仍對他有所依戀,難道她……
她不敢往深處想,這個念頭令她坐立難安,心裡發毛。不,她要走,她怎麼能喪失逃跑的念頭?難道她想做一輩子的女奴?
「女兒,妳要好好記住,妳會犧牲妳的姻緣、妳的家人、妳的過去,但如果妳為民造福,這一切的犧牲就是值得的,否則,爹還是勸妳乖乖嫁人,平平凡凡過一生……」
她突然想起十幾年前父親的殷殷叮囑,她孤獨地前行十幾年,不是為了做他的女奴!
她又想起動身前往青狼族時,冬楚的百姓夾道相送,她怎麼能背叛他們!
她有什麼理由不走?有什麼理由留戀
為了避免自己繼續胡思亂想、擾亂計劃,她突然從石炕上跳起來,瘋狂地收拾衣物和財物—她要走,而且今晚就走!
從這裡騎馬到通居國,如果日夜趕路,順利的話只需要七天,七天後她就能夠離開青狼族的勢力範圍,只要離開,她就不會做出讓她後悔一輩子的事。
慌慌張張地背上小布包,她打開窗戶,故技重施,怎知腳才一落地,雪地上便突然映現昏黃的燈光,燕喜安警覺的迅速回頭,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
「王上回來了。」烏尚領著六、七名護衛,高舉著火把站在她身後。
「什麼」
烏尚面無表情地道:「他都知道了。」
燕喜安蓮足一滑,身子往後倒,幸好她及時扶著窗櫺才免於跌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突然一股不祥的預感讓她驚恐的完全無法思考。
 
拿到靈石的段雲亨心情愉悅地走回靠近大廳的客房,剛動手推門,便被烏尚抓住。
「朋友,你拿了不該拿的東西。」烏尚很早便發現兩個人的交易,為了保護摩會奴,他只想盡快拿回靈石,免得被王上發現,鬧得不可收拾。
那位姑娘要到何時才能接受王上的真心?一直這樣僵持下去,誰也得不到幸福!烏尚莫可奈何地想著,他跟王上一起長大,兒時便已情誼深厚,他從沒見過他如此付出、如此痛苦過,要是王上知道自己的一片真心被人出賣,他真的無法預測結果會有多慘烈。
他不想王上因為一時情緒失控,做出可能會後悔一輩子的事,畢竟以王上的脾性,很難保證他會怎麼對待摩會奴,他在狂怒之下也有可能會動手殺了她……
「什麼不該拿的東西?你放開我,我是通居皇商,跟這裡的頭領大人很熟,你放明白點。」段雲亨被人扼住脖子,高高地舉起,依舊不知死活地哇哇大叫。
烏尚不說話,加重手力,不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我給,我給—」段雲亨兩眼發黑,在就要失去知覺的那一瞬間,他屈服了。
段雲亨從窄袖裡掏出靈石,沁綠色的靈石在雪夜裡發出美麗的光芒,烏尚小心地伸掌欲接,豈料—
風塵僕僕、冒雪歸來的摩會荊梟,興匆匆的提著一兜子香甜的藍色漿果,才剛踏進大廳就聽見烏尚的聲音,他快步走來,結果看見這一幕,狂烈的怒意迅速襲來。「為什麼靈石在他身上?烏尚說話。」
烏尚攤開大掌,將靈石獻上,沉默不語,而段雲亨根本不知道自己闖了什麼禍,驚嚇得就要開溜。
「你給我站住。」摩會荊梟一拳擂在厚動的石牆上,大聲怒吼,震得四方搖搖晃晃,有如天崩地裂。
段雲亨感受到對方可怕的氣勢,更是不敢稍作停留,拔足便往前衝。
「不要動!」
烏尚連忙出聲警告,但已經來不及了,摩會荊梟振臂,炫目的流星鏈變成追命武器飛了出去,用力的撞擊段雲亨的後背,又縛住了他的身體。
「饒命啊……大爺饒命啊……」段雲亨口吐鮮血的摔倒在地,害怕驚恐的哭喊求饒。
「你竟敢偷我青狼族的第一靈石」憤怒的摩會荊梟走到他跟前,用力踩著他的腹部。
「這顆靈石不是……」被那女人害死了,段雲亨暗自怒罵,他決定把責任都推給她。
「不要說!」烏尚著急地大喝,他不希望王上做出後悔的事。
「滾!」摩會荊梟馬上想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強烈的憤恨與心痛幾乎要淹沒他。
怒髮衝冠的摩會荊梟轉身,一腳將烏尚踢出廊道,烏尚癱軟在雪地上,掙扎許久才撫著胸口站起來。
「去,看住那個該死的女人。」
烏尚不敢反抗,低著頭,快步奔向客棧最深處的院落。
 
空氣變得好冷,燕喜安輕輕吐了口氣,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小臉完全沒有血色,她被烏尚押回房間,靜靜等侯。
她顫抖著擰著自己的大腿,希望藉此驅趕恐懼,但疼痛似乎拯救不了她的絕望,手不停地發抖,她在心裡反覆地想:他回來了……
內心的恐懼不斷膨脹,這一夜好長,彷彿不會再有黎明,包圍著她的,是永夜的寒冷。
等了好久好久,門被粗魯地踢開,本該閃著光澤的流星鏈鍍上一層血色,燕喜安渾身一抖,霍地從椅上跳起來,接著門被重重的甩上,龐大的身軀如暴風般朝她襲來。
他握緊了拳頭,將始終掛在手臂上的布兜用力擲向窗角,充滿他寵愛和心意的漿果頓時成了爛泥。
「混帳,妳這個狡猾的冬楚女人。」他怒不可遏地抓住她的雙肩,將她死死固定在石牆上。
一見到他帶著怒意又陰鷙的表情時,她的熱淚頓時如斷線的珍珠般撲簌簌的直落。
「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妳才能放棄逃跑的念頭,妳說啊!」他失控的怒咆。
他付出太多太多,為她一次又一次打破原則,為了她,他甚至可以不計較燕喜安和她的關係,可這個女人依然冥頑不靈,寧可漠視他的付出,踐踏他的真心。
「給妳靈石,是怕妳受不了北方的酷寒,但妳竟然用它去勾引別的男人妳這該死的女人,妳可知道這塊靈石對我有何等的意義?妳知道嗎—」他因為異常憤怒和心痛,再加上連日來的疲憊,雙眼爬滿血絲,漂亮的黑金長髮狼狽地垂落。
她咬著唇,看著他扭曲的臉,痛哭失聲。
「我真是蠢到極點,以為只要對妳好,給妳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妳總有一天會感動,會記住我的好,可我錯了,我怎能錯得這麼離譜!」他暴怒的捶爛厚厚的石窗,把變成石灰色的靈石擲出窗口。「妳不配得到靈石,妳破壞了靈石的傳承意義,妳根本不值得我對妳好!」
摩會荊梟的怒氣已升騰到極點,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換來的居然是背叛,她怎能那樣對他,在他為她意亂情迷、深深寵愛她時,狠狠的捅了他一刀,去勾引別的男人。
「妳知不知道,那個通居國的男人、妳指望的那隻死狗,他給妳的通關文書是假的,哈哈!妳寧願去勾引一個騙子,也不願留在我身邊。」他一直以來冰冷的血液此時猛烈的燒灼起來,他第一次感受到滲入骨髓的心痛,為什麼愛一個女人這麼難?他不懂……
燕喜安模糊的雙眼充滿他憤怒又心碎的模樣,她像個破碎的布偶,倚著牆痛哭,完全說不出話。
不管怎麼怒咆,不管如何發洩,他的心終究還是化成一團死灰,他抓著她用力搖晃,希望能得到她的解釋,哪怕她只是在騙他,但她依舊什麼話都不說,只是不停的哭泣。
「妳……混帳,妳竟敢去找別的男人要通關文書,混帳!」他揚起巨掌,高高地懸在她的頭頂,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你真的不必對我那麼好,那麼好……」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住地搖頭。
摩會荊梟的眼神充滿暴怒,他用力嘶吼,雙手握拳擊向燕喜安,但拳頭落下的方向卻是她螓首兩側的石壁,他的雙拳狠狠陷入堅實的石壁,擊出許多蜘網似的裂痕。
血紅的雙眼狠瞪著她,發出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至到他兩手失去知覺,他才猛然抽身,頭也不回地離開灌滿寒風的房間,消失在雪霧深處。
燕喜安抱住自己,雙腳一軟,背貼著牆,慢慢往下滑落坐到地板上,表情空洞,臉色慘白,整個人彷彿一抹透明的魂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無意識的低喃。
被寒意包圍,她閉上眼睛,迷茫之間,靈魂好似離開了她的軀體,奔回不同時空—
在只有黑與白的天地裡,小小的她穿上襦衫,踏出大門,家就在她身後,那個再也回不去的家。一路上她好孤單,與迎面而來的每個人保持距離,她是個有祕密的人,必須謹慎,不能與任何人有過多接觸,更別提交心。
她有她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她願意付出所有,但天地之間為什麼只有黑與白,只有冷冷的風,她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彼岸……突然,一個純真可愛的女孩晃到她眼前—
是落落,那個憨厚善良,願意為她分擔祕密的可愛妹妹,她們一起走過許多歲月。
「落落!」她欣慰地牽起落落的手,但美若天仙的碧落隨即被掛著甜笑的娃娃臉帶走。
落落找到她的歸宿,嫁給深愛她的邪帝,邪帝也為了她,不再邪佞無道,轉而帶領冬楚皇朝走向繁榮興盛,而她自己則再一次沉入一片廢墟。
原來一直以來她的心都是寂寞的,她被自以為是的堅強壓著往前進,殊不知內心深處是如此渴望溫暖,然而,她漸漸變涼的手,卻突然被擁有黑金色頭髮的男人握住—
頓時,天地變得明亮起來,陽光很暖,照在她的淚眼上。
她看見在無邊無際的沙海裡,他迎著風,不懼撲面的狂沙大喊著她的名字,風沙嗆得他睜不開眼睛,但他沒有放棄,牽著駝隊,苦苦尋覓。
風沙過後,時空轉暗,她感覺到他正在輕輕舔吻她的白玉手腕,眼眸充盈著濃濃的深情,在他如輕風一般的吻中,她快樂的戰慄。
浩瀚的星空旋轉在他們腳下,他告訴她如何才能得到指引,她當時忽略他眼中坦白的情緒,如今在如夢境一般的幻覺裡,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為什麼當時沒有相信他的誠摯?
「妳穿紅的才好看,像極了沙漠裡堅強的紅柳。」進入青狼族王都時,他送給她百年難得一見的火狐皮裘,他溫柔笑著,哄她穿上輕暖的袍子。
這時的他面容俊朗,舉手投足都是對她的憐愛……
咯噠!店老闆勉強修復闔上被打破的窗,聲音驚動了燕喜安,她急忙睜開眼,動了動僵硬的身子站了起來。
她的手撐著椅背,像條魚一般張著口用力喘息。
他對她的好,原來她都記得,只是她都不願意承認,甚至曲解他的心意,如今她再也躲不了,她終於認清她的心—她愛上他了!
她怎麼能愛上他啊……她難以置信地再次噙淚。
只不過現在都已來不及收回了,對他的愛破繭而出,在她的心間來回飛舞,她愛他,自從他走進她的生命後,她便不再孤獨,天地因為他的存在而重新有了溫暖。
其實她一直都很害怕會孤老一生,是他把她從這樣的絕望中拯救出來,這是第一次她可以不用刻意隱瞞自己是女人的事實。
她以前羞於承認,但是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的吻,他的大掌永遠是熱的,她隨時都可以從他身上汲取溫暖。
那個被埋下眾多情緒的繭,羽化成為對他深濃的愛,原來她是愛他的,只是因為他們的身分和敵對關係,她把對他的愛牢牢鎖進這個繭裡,有好多她不願也不敢深想的情緒滿滿的湧出,她已無處可躲。
但是,她不敢愛,他是狼王,她是敵國的特使,他屢屢進犯冬楚,而她則引發他部落的叛亂,他們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彼此是敵人。
若那份愛並非互相支撐的力量,而是互相毀滅,誰有勇氣去擁有這份感情?
突地,她的房門被打開了,她轉頭一看,臉色鐵青的烏尚跛著一條腿走進來,他瞧了她一眼,不由得連連嘆氣,心想著這又是何苦,王上與她都被折磨得失魂落魄,狼狽不堪。
「妳是他唯一認真對待的女人。」向來沉默寡言的烏尚沉重地說道。
燕喜安心痛的摀著唇,不讓哽咽聽起來更大聲,目光看向烏尚受傷的那條腿,知道那是荊梟勃然大怒造成的。
烏尚來到窗邊,查看暫時釘上的木窗,確定沒有寒氣侵襲,才踅過身走到門邊,「綠色的靈石,在青狼族裡只有一顆。」他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了,「不但是無價之寶,還是桐雅留給王上的遺物……」接著推門走了出去,硬是把後半句話給吞了回去,他本來還想說,這是摩會家族留給後代子孫的聖物。
燕喜安一聽登時肝腸寸斷,握住椅背的手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接下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的心情始終無法平靜下來,想當年馮太師的黨羽揚言要殺她,她也沒有像現在這麼的惶恐和不安。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抹去臉上的淚水,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間。
「姑娘?」守在門口的烏尚攔住了她。
「我還能逃嗎?」她神情黯然地推開烏尚的手,緩慢地走到廊外的雪地上。
烏尚見她紅腫的雙眼,於心不忍,跟在她身後,以免她隨時需要幫忙。
燕喜安現在什麼都不在乎了,只想著要快點找回那顆靈石,找回他的心。
此時大雪已停,但寒風依然凜冽,刺骨的寒意很快透過她的衣裙侵襲她全身,但她不在乎嚴寒,不在乎冰雪凍紅她的手指,蹲在雪地裡,小心翼翼地翻動每一片白雪,希望能找回那顆被她丟失的心……
第6章
摩會荊梟騎著龍駒,發狂似地在冰原上狂奔,迎面朔風凜冽,彷彿一把尖刀颳痛他的皮膚,下巴新長出來的青髭也覆蓋著一層碎雪。
那個該死的女人,一次又一次把他擋在心門之外,他在風沙裡用生命護著她,在星空下費心暗示她,滿懷期盼她能慢慢走向他,當初送她靈石,除了保護她的身體,也是想透過家傳聖物讓她明白他的心。
然而狠心如她,卻全盤否定他的付出,將他高高在上的君王尊嚴踐踏在地,一再羞辱他的真心,為了通關文書,她竟然可以如此輕易出賣他珍視的東西和她自己。
為什麼愛上一個女人這麼苦!他瘋了似的在風裡吶喊,想把胸中的鬱結喊出來,但只是徒勞無功。
即使親身領教過她的薄情和不知好歹,他還是愛她,在他的心田裡,她已經扎下深深的根,她在他心上就是堅強怒放的紅柳,不論風沙肆虐還是缺少雨水,依舊深植於廣闊的荒漠中,閃耀著灼灼光彩,不曾褪色。
他若想拔掉那美麗的形影,勢必也會將自己的心靈損毀得面目全非。
他既怨她卻又想她,在疾風中,他的腦袋越來越清醒,被恨意愁雲蓋住的眼睛也變得清亮,既然怎麼也無法將她從心中逐出,何不用盡所有手段留下她!突地,他擔心害怕地開始回想自己有沒有傷著那個可惡的女人?
對,即使她狠心的背叛了他,他還是無法恨她,他反而緊張自己有沒有因為一時盛怒而傷著她……她那麼嬌弱纖細,根本禁不住他無心的傷害,不行,他需要冷靜,不能帶著怒意回去見她。
「駕!」他大喝一聲,驅使龍駒更加賣力地往前飛奔,他需要寒風幫忙鎮定他紛亂的心。
翌日深夜,他疲憊地回到石頭客棧,推開點著油燈的房門,她荏弱地出現在他面前,兩人各懷心事,不發一語,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
才一天一夜沒看到她,她就瘦了好多,淨白的臉龐深深凹陷。
他的髮亂了,平素柔順閃亮的長髮變成叢叢枯草,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他們同時折磨著自己,同時為對方感到心疼。
他沉著臉走進房裡,反身關上房門,擔心屋外的寒意會凍壞衣著單薄的她。
「我把它找回來了。」她沙啞的開口,徐緩地伸出玉臂,掌心向上,缺了一角的靈石平躺在細白的掌心裡。
他咬牙,忍住卡在喉中的咒罵。這個女人瘋了,她知道她的身子骨有多單薄嗎?漠北的冬天可不比氣候溫和的冬楚,她不想活了嗎?竟然不顧性命,在冰天雪地裡找一塊石頭。
「妳瘋了!」他雙手緊握成拳,還是忍不住吼了她,除了生氣,還有更多的擔心與不捨。
「我……找到了。」她唇邊閃過淒涼的笑,接著身體一顫,失去意識。
「奴兒、奴兒!」摩會荊梟俊臉刷白,顧不得心中的怨懟,大步一跨,接住她如羽毛般輕的身子。「醒過來!」他抱住她時才察覺她渾身高熱。「烏尚,烏尚,去找部落巫師,快去!」
大漠裡,巫師便是大夫,專管治病救人、趨吉避凶之事。
無奈她病的很嚴重,就算巫師來幫她診治過,吃了藥仍不見好轉,她身體裡的高熱侵蝕著她瘦弱的身軀,她一直在昏睡,神智不清,迷濛間還會胡言亂語。
她的病情不穩定,摩會荊梟也幾乎被推到崩潰邊緣,看到心愛的女人被病痛折磨,他的心也狠狠揪痛著,多希望將她所受的苦全攬到自己身上。
為了她,他不惜放下狼王的身段小心翼翼的照顧她,一口一口將藥汁餵給她喝,不時探探她額頭的溫度,只要感覺到她的狀況有些許好轉,他就會很開心。
然而病的神智不清的燕喜安,偶爾卻會睜開眼睛,用氣死人的頑皮腔調,含糊不清的說:「你是狼王,你這樣對一個女奴好丟人!」
「要妳管。」這時摩會荊梟就會滿頭青筋直跳的吼回去。
接著她會露出一個討好又可愛的微笑要他別生氣,然後心滿意足的眨眨眼又睡去。
這個女人,小命都快被閻王拉走了還不忘折磨他,唉……拿她沒轍的他只能抱著昏睡的她,愛憐不捨的吻著她冷冷的唇。
從她生病的那一刻起,摩會荊梟便買下這間客棧,為的就是能讓她好好養病,直到冬天都過了一大半,她的病才逐漸好轉,但就算如此,他依舊禁止她走出房門一步。
窩在房間裡快兩個月的燕喜安終於受不了了。「狼王大人,我只是去外面透透氣而已。」她用美目瞟著坐在床側看書兼做牢頭的男人。
生病的這段期間,他對她無比縱容,自從得知他的真心,想通自己的感情後,她亦不再假意順從,慢慢敞開心房,對他展露最真的自我。
他寵愛、憐惜她,絕對不會傷害她,她……被他寵壞了!
見他不理會,燕喜安逕自掀開厚織毯,摸到床邊,見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她偏了偏頭,直接站到青花石的地面,趿上便鞋準備出去轉轉。
「看來妳的體力已經恢復得很好了。」摩會荊梟意有所指地說道。
「我好很多了,好到可以出去騎馬。」她猶不知他的意圖,對於他逐漸欺近的巨大身影沒有多加在意。
「看來我不用等了。」他已經忍到快內傷了。
「等什麼?」還來不及反應,她整個人就被拉回床榻上,身上的裙袍飄落在床外。「荊梟!」冷意頓時侵襲她的身子,她連聲大叫。
「嗯」他不悅地挑眉。
「你……」她終於明白他想做什麼了。
「妳是不懂還是不願意?」他沉著臉褪去自己身上的皮袍,壯闊的胸膛展現在她眼前。
她看出他眼中的渴切,也曉得只要她一點頭,便無路可退了,然而愛情來勢洶洶,改變了她一直以來的信念,他對她太好太好,好到她願意獻上自己,他是她生命中的狂風,狠狠地來,霸道地占有。
這一輩子她都會愛他,所以她任他牽著她的手,與他一同沉入深深的情海中,她愛他,也想要他……
「我……要你。」她羞紅了臉,聲若蚊蚋。
一得到首肯,摩會荊梟彷若置身雲霄,感受到極度的愉悅。
羞怯的她不敢看他裸露的威猛身軀,呼吸急促地感受最真實的他,室內盈滿激蕩春情。
他漂亮迷人的長髮垂落在她臉上,他強烈的吻讓她的身體也跟著熱起來,化作一團火球,為他熊熊燃燒,她伸出青 玉指,深深插入他黑金交錯的髮絲間,感受絲絲縷縷劃過她指間柔嫩肌膚的酥麻感。
親吻間,她忍不住眼眶泛淚,心頭突然有股強烈的情感,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敵對的身分讓兩人的糾纏充滿矛盾與罪惡,卻又帶著無法言喻的致命吸引力,讓他們倆像被困在蜘蛛網上的小蟲,用盡全力也無法掙脫,教人窒息的甜蜜,安定兩顆原本迷惘的心。
他貪婪的嗅著她身上的清香,熱切的親吻她雪白的肌膚,啃咬她胸口如花的傷疤,強健的大掌有力的分開她夾緊的雙腿,龐大的身體擠入她的腿間,感受她敏感的幼嫩,他的魂魄在領略她嬌羞熱情的神態時瞬間脫離自我,他要她,他要她成為他摩會荊梟的女人,完完全全屬於他。
黑金色的頭髮滑過她起伏的渾圓,掃過她的玉臂,狂放地落在她瑩白小腹上,她的身軀頓時一陣猛烈的戰慄,她難耐地呻吟,他正在她的雙腿間用唇舌挑逗她最私密的花核,如此強烈的刺激,逼得她不得不抓扯著他的頭髮,弓起身子尖叫著,她第一次感覺到身為女人的愉悅,嬌小的身子正為他火熱潮濕。
在他的連番挑逗下,她迅速攀上喜悅的頂峰,強烈的快感盈滿她小小的身軀,就在這時,他快速的進入她,在無預警的劇痛中,她突然覺得身子被填滿,不再感到空虛,眼角的淚珠搖動著掉落在他擱在她身體兩側的手臂上,他伏下身,溫柔的吻去她晶瑩的淚。
她激動的緊緊抱住他的後頸,隨著他的律動款擺纖腰,初經人事的疼痛無法阻擋她想擁有他的決心。
他們可以相處的時日不多,她的身分隨時都有可能被揭穿,第一次纏綿也許是最後一次,她抱著絕望付出所有。
最初,他還顧忌著嬌小又大病初癒的她無法容納巨大又充滿渴望的他,但在她熱情的回應下,他再也把持不住,瘋狂馳騁起來。
他們誰都不想溫柔,誰都不想放棄對方,這一晚,他們投注了所有感情,也投入了全部生命。
她是他最美麗的紅柳,他愛她的勇氣和強悍,在熱烈的交歡中,他也能感覺到她毫不保留的愛,在互相交融的歡愉頂峰,他的身心獲得雙重滿足,終於,他忘情地在她體內得到釋放。
待兩人呼吸都平靜下來後,燕喜安背對著摩會荊梟側躺著,白玉般滑膩的雪背緊貼在他汗濕的胸膛上,她摸到他的長髮,牽到面前把玩,突然顯得心事重重。
「不舒服?」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連忙緊張地詢問,擔心自己是不是因為太激動而弄疼了她。
燕喜安輕輕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幽幽地開口,「我是……」我是燕喜安,她很想在這個時候告訴他這個祕密,因為他們已經分享過最甜蜜的魚水之歡,她想抓住這個機會試一試。
「什麼?」
「我是……」說出來會怎樣?他會抱著她、親吻她,告訴她沒事,還是會拿出流星鏈直接勒死她?她一時間怔住,原來她對他的舉動沒有任何把握,哪怕眼前的他已是她的男人。
「舌頭被小貓叼走了?」他笑道。
「我想告訴你,我是愛你的。」她退縮了,她只想這樣抱著他,能抱多久就抱多久,直到命運把他們分開。
「我也愛你,我的摩會奴!」他狂喜的翻過她的身子,狠狠親吻她。
燕喜安熱切的回應,緊握在手中的殘缺靈石閃著暗沉的微光。
 
漠北的初春仍像冬天,但是天氣已慢慢回暖,在石頭客棧待了好長一段時間後,摩會荊梟帶著身體恢復七八成的燕喜安回到伏央城。
進城的那一天,燕喜安穿著青狼族的華麗裙袍,被安置在駱駝背上的穹頂寶輦,緩緩進城。
伏央城雖然仍有些殘雪,但處處洋溢著笑語歡歌,因為他們的王上回來了,有的牧民還在道路兩旁開心的唱起牧歌。
燕喜安好奇的四處張望,青狼族人並沒有因為她是個外來者而對她有什麼敵意,反而還高舉雙手熱情朝她揮舞,看來他們不在乎她是誰、來自哪裡,只要她是狼王的女人,他們就接受。
真是單純可愛的百姓!
接著她將目光移向他勇猛的身影,那個被當做神一樣愛戴的男人,是她的男人,突然間,她感覺到心頭湧上濃濃的幸福與驕傲。
眼睛再一轉,她在人群裡看到一個匆忙的背影,「張兆」但當她再定睛一看,那個模糊的背影已經消失了。
真的是張兆嗎?距離他們分頭行動已有好幾個月了,他沒回冬楚嗎?怎麼會來了伏央城,難道是她看錯?
「該下來了。」
全神貫注想著心事的她,被迷迷糊糊抱下了寶輦,熟悉的男子氣息讓她回過神來。
「我們到了!」摩會荊梟非常慎重地領她進入他的宮殿。
狼王宮是一座巨大的石頭宮殿,堅實、雄偉、張揚,高高矗立在廣闊的平原上。
她亦步亦趨地跟著他,沿途的銅門、拱窗、穹頂讓她目不暇給。
「阿爹、阿爹回來了。」轉到泉水環抱的長長石廊,四個小女孩手舞足蹈地奔向他們。
燕喜安心中一緊。他已經有子嗣了而且還有四個!孩子的母親應該也住在這座狼王宮裡,一想到這兒,她的表情瞬間黯了下來。
「我的女奴不高興了。」他沒有忽略她的反應,壞壞地勾唇。
不是應該早有準備嗎,為何這麼容易就表露心緒?燕喜安苦澀地嘲諷自己。他是狼王,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娶妻,「你只需要告訴我女奴該住在哪裡便可,我不需要知道太多。」真正面對了,她才知道事實有多讓人難以承受。
「哈哈,生氣了。」看她沉著臉,摩會荊梟將她緊擁在懷裡。
「阿爹!」出乎意料的是,四個天真的小女娃跑近,經過摩會荊梟和燕喜安身邊,直接撲進站在他們身後的烏尚懷中。「阿爹!我們好想你呀!」
燕喜安回頭看了看,頓時愣住。
「我親愛的摩會奴,這些孩子不是本王的,是烏尚的女兒。」
「不是說過不可以在王上面前放肆嗎?」烏尚的大掌慈愛地一一摸過女兒們的頭,嘴裡不忘訓斥著。
「烏尚的妻子早亡,又長年隨我出征,所以我讓四個小姑娘住在宮裡,便於照顧。」摩會荊梟開心的移動腳步,領著她走過長長的石廊。「妳剛才的樣子,我很喜歡。」他戲謔地在她耳邊輕嘆。
但她可不喜歡被他吃的死死的。燕喜安嘆口氣,垂頭不語。
「宮裡沒有任何會對妳產生威脅的女人,而且本王暫時還沒有子嗣。」出征之前,他就把不相干的人都趕出狼王宮了,更沒有讓她們回來的打算。
「嗯。」燕喜安故意擺出無所謂的淡然態度,反正他是主子,他說什麼是什麼。
「女奴,妳這樣很不乖哦。」他停住腳步,皺起劍一般鋒利的濃眉。
「不如我跪下來,仔細聆聽主人的情史?」她有恃無恐地挑釁。
「我這女奴真是越來越不乖了,看來只能這樣了……」他將她轉過身,雙臂收攏,把嬌小的她提高,狠狠吻住她,不安分的舌細膩地挑逗她,逼她把偽裝丟掉。
她的臉倏地染上紅霞,雙臂緊緊攬住他的脖頸,勇敢又熱情的回應他。
「明明是個熱情如火的小東西。」他喘息著,抵住她的額頭呢喃,外冷內熱的她讓他無法自拔,越發迷戀。
她輕閉雙眼,得意的微微勾唇。
「王上!」六、七名上了年紀的嬤嬤突然從側殿裡走出來行禮。
「哈哈,奴兒,這是狼王宮的掌宮女吏,洛曲嬤嬤。」摩會荊梟放下她,將洛曲嬤嬤引薦給燕喜安。
燕喜安一一向嬤嬤們點頭示意。
「洛曲嬤嬤,以後奴兒都會住在狼王宮,妳要好好服侍本王的奴兒。」
洛曲嬤嬤抬起頭,將燕喜安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隨即恭敬的回道:「王上,請將奴兒夫人交付給老奴,老奴絕不辜負使命。」
摩會荊梟不捨地摟了摟她,便將燕喜安的手交到洛曲嬤嬤的手裡。「我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妳先休息,這一路妳也累壞了。」他溫柔寵愛地捏捏她的小臉,心疼地道。
燕喜安溫順地點頭,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依戀。
「奴兒夫人,這邊請。」
摩會荊梟目送她們走向寢宮,直到再也看不見嬌弱的身影才掉頭,前往狼王宮另一側處理公務。
隨著洛曲嬤嬤來到寢宮的燕喜安一路都在盤算,脫離摩會荊梟的保護後,她是不是要開始面對刁難了?她是個外族女人,在青狼族無依無靠,卻又得到狼王無限憐愛,就憑這一點,青狼族的女吏們想必不會讓她好過吧……
「請奴兒夫人用餐。」
「嗯?」她看著眼前像小山一樣高的食物,雖然稱不上精緻,但散發著撲鼻香氣,不過最讓她驚訝的是,她們不為難她嗎?她是冬楚人耶。
「夫人要多吃點,妳太瘦了。」一位紅衣嬤嬤量了量她的纖腰,露出憐憫的神情。
「可是我真的……」話還沒說完,燕喜安的嘴裡就被塞滿了食物。
「請奴兒夫人多吃點,身子才能強壯一些。」
「胖一點好,胸部太扁,王上會不夠盡興。」
燕喜安害羞的面紅耳赤,看來游牧民族的豪放與直率,她還需要時間慢慢適應。
「再吃。」她們不愧是狼王的手下,對燕喜安盡心盡力的伺候讓她大感吃不消。
「我會多吃一點漿果。」
「不行!」洛曲嬤嬤大喝一聲。
「喔……那塊不錯,我吃那塊好了。」燕喜安很快就意識到她是無法贏過嬤嬤們的堅持的,只好很識時務的拎起半條羊腿。
洛曲嬤嬤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接著吩咐其他人,「把所有紗綢都拿出來,給夫人做幾套新衣裳。」
命令一下,嬤嬤們全都忙碌起來—
「要鑲上金織玉花邊。」
「是從通天六島運來的那種。」
「對,沒錯。」
「裙子的布料要緋紅的透紗。」
「妳們快動手,縫的時候一定要仔細一些。」
「今天先做這一套好了,其他的等過兩日夫人胖些了我們再做。」
「快把奴兒夫人拉回來,她要逃跑了!」
「再多吃一點。」
嗚嗚……原本想趁亂逃跑的燕喜安又被押回飯桌前,只能含淚吞下超出她身體負荷的食物。
用過午膳,她以為可以脫離嬤嬤們的魔爪,但才剛擦完嘴,她就被拎去宮裡的沐浴池。
「不,妳們住手。」
一進到浴池,洛曲嬤嬤便快速的脫去她的裙袍,把她丟到溫水裡。
「我不要—咕嚕咕嚕……」還沒來得及喊,燕喜安的頭上已經頂著一團白色泡沫。
「奴兒夫人,這是最西邊的那個什麼玉及國送來的膩粉,很好用的。」嬤嬤們非常起勁的在她身上塗塗又抹抹。
「我不……咕嚕咕嚕……」燕喜安的頭又被按進水裡。
「這是通居國的玫瑰精,用完肌膚會特別滑嫩。」嬤嬤們替她抹上透明的液體,一股濃郁的花香瞬間瀰漫開來。
拜玫瑰精所賜,燕喜安原本乾燥的肌膚頓時變得晶透粉紅。
「不錯不錯,王上會很喜歡的。」洛曲嬤嬤不禁大為讚嘆。
隨她們去吧,燕喜安屈服了,她任她們在她身上用各式各樣名貴的香料和油脂,洗刷之間,她已累得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驚醒,發現嬤嬤們還在梳理她的長髮,等了一會兒還沒弄好,她又閉眼淺眠,再次醒來,已是滿天星斗。
「奴兒夫人,老奴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洛曲嬤嬤將她推到有人這麼高的銅境前,燕喜安驚訝的看著鏡中嬌豔美麗的身影。
「這是我嗎?」她穿著暴露的收身馬甲,胸脯被擠得更加渾圓,肩部和細腰處幾乎沒有布料,而是薄薄透明的紗綢。
「好了,把奴兒夫人送回寢宮,等王上回宮吧。」洛曲嬤嬤非常滿意自己的成果。
猶皺著眉頭的燕喜安被兩個身形略顯壯碩的嬤嬤直接架入寢房,她的伶牙俐齒、為官經驗,在狼王宮根本派不上用場,她就像個布娃娃,被她們精心安排著,最後送到狼王嘴邊。
砰砰兩聲,沉重的銅門在燕喜安眼前轟然闔上,頂著妖豔濃妝的她哭笑不得,只能氣悶地坐在寬大的床上。
沒多久,她的男人回來了,瞧見秀色可餐的她,眼神先是一暗,但一見她連連嘆氣的樣子,又很得意地笑道:「看來妳對嬤嬤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們太可怕了!」這是她最深刻的感受。
「那就不要浪費她們的一片好心。」他扯掉寬大的披風,放下纏在臂上的流星鏈,大步走向她。
「不許過來。」一見他邪魅的神情,她就知道他想做什麼。
「裝扮成這樣,難道不是為了取悅我嗎?」他大跨兩步,溫柔地壓向她。
她氣結,掙扎著想要抗議,但他熱情霸道的占有,讓她發不出嬌吟以外的聲音。
那一夜,他狠狠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第7章
冰雪慢慢消散了,草原長出翠綠的小草,從狼王宮的最高點往下望,一切都顯得生氣勃勃。
但燕喜安覺得自己快要累死了,她提著長裙飛奔,慌慌張張地找地方躲,近一個月來,她沒有時間想家或惦記冬楚的一切,她所有的心神都用在應付一群很麻煩的人身上。
前面有個小小的空房,先躲在這裡好了!燕喜安快速閃了進去,屏住呼吸,沒多久就聽到洛曲嬤嬤洪亮的叫喊聲,「奴兒夫人?奴兒夫人?沐浴時間到了—」
她死都不會出去的!每次長達一個時辰的沐浴後,盡忠職守的嬤嬤們就會把她扛回寢房,將她梳妝打扮一番,接著勸她安安靜靜等候摩會荊梟的臨幸。
想到寢房內的耳鬢廝磨,她的身體不自覺熱了起來,雖然她愛極了他的寵愛,但總不能天天過著「被享用」的生活吧……
洛曲嬤嬤的聲音漸漸遠去,燕喜安大大地吐了口氣,怎知突然冒出四個紮著辮子的小腦袋一起擠到她面前,怎麼麻煩一個接一個來呀!
「奴兒夫人,跟我們玩捉迷藏。」四個小姑娘笑呵呵地拉著她的雙手搖啊搖的要求著。
「我真的很累了。」燕喜安好想念可以安靜看看書、喝喝茶的悠閒時光。
「真的嗎?那我們叫洛曲嬤嬤給妳沐浴解乏。」
燕喜安不禁懷疑這四個小女娃究竟是不是烏尚的女兒,怎麼父親為人如此正直,她們會如此邪惡?但沒辦法,誰教她被發現,也只能忍氣吞聲陪著四個小女娃玩捉迷藏。
「妳們都躲好啊,快去快去。」見小女娃都躲起來了,燕喜安扯開一抹壞笑,心想,妳們就躲著吧,等我有空再來找妳們,接著她急忙快步轉身彎向在寢院與政務院之間的藏書樓。
藏書樓的守衛沒有阻攔她,她心情愉快地進入藏書樓裡,剛找出一本古老的典籍,就感覺到身後出現一抹熟悉的熱意。
「嚇!」她心一驚,快速轉過身,只見摩會荊梟身穿正式的黑青色王袍,閒散地看著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聽說我的奴兒夫人不見了,我很著急呢。」他戲謔地挑眉。
洛曲嬤嬤又去告狀了,燕喜安不滿的扁了扁小嘴。
「如果妳不喜歡在寢宮裡,我們可以在這裡試試……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摩會荊梟邪氣地將她拉到身側,微低下頭,雙唇有意無意輕輕擦過她的。
「王……上……我只是想來看看書。」她緊張的低下頭,不敢看他流露了赤裸裸慾望的眼眸,腳步緩緩向後挪動。
「可是我想做點別的。」他的手輕巧一攬,將正在後退的可人兒困在他堅實的胸膛與木架之間,放肆的大掌拉開她修長的雙腿,擺放在他健腰的兩側。
「荊梟,烏尚家的丫頭就在附近。」她瞬間感受到他勃發的慾望,如此曖昧的姿勢讓她羞紅了臉,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我可愛的奴兒,妳可以盡量小聲點,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他吻她,大掌快速地鬆開兩人的衣裳,熱情狂野地挺進她。
「你……你這個野蠻人!」她咬牙吞下差點逸出口的嬌吟,情不自禁仰起螓首,承受他溫柔又深入的抽動。
他將臉埋在她裸露的雪滑玉頸旁,貪婪地吸吮她淡然的香氣,不過才兩、三個時辰未見,他已開始想念她了。「奴兒……我的奴兒!」他用沙啞性感的嗓音輕輕喊著她。
她配合他的律動,加快擺動纖腰的速度,透過他的渴望,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像一朵即將綻放的春花,顫動著、渴望著,全身充滿無限的生命力和衝動。
「噫?奴兒夫人呢?」烏尚家大丫頭的聲音。
「她說她會來找我們,怎麼都沒有來?」三丫頭嬌聲嬌氣地抱怨。
「荊梟,她們來了。」突然從情慾的迷夢裡驚醒,她抓住他肩上的王族飾物,緊張地瞪大眼睛。
「甭管她們。」討厭的小鬼!當初真不該讓她們住在內院裡,摩會荊梟懊惱地想。
「不行啦!」她掙扎著要退開,卻受到更為猛烈的衝撞,她倒抽一口氣,瞋了惡作劇的男人一眼。
「好、好……」他無奈地放她下來,替她整好衣袍,「不許再躲起來,晚膳後,我要在寢房裡看見妳。」他吻了吻她染著潮紅的小臉,極力忍住想與她繼續纏綿的衝動。
感覺到腿間的虛軟,燕喜安羞得不敢看他,拉了拉袍子,頭也不回地跑出藏書樓。
哎!她真的快被累死了。
 
天氣變暖,道路通暢,西北、海疆、通天六島、玉及國、通居國的商人們成群結隊地來到伏央城,客商帶來各地的珍寶和金銀,打算在新的一年多換些青狼族的牛羊、牧馬和優質的礦藏。
伏央城的市集一天比一天熱鬧,大街上充斥來自各國的商人,各家店鋪也展示著不同地區的珍寶。
青狼族在與各地通商方面比冬楚更有優勢,商業也更加繁榮。
燕喜安帶著烏尚家的四個丫頭攀到高高的王宮玉台上,看著熱鬧的街景,心癢難耐。
「我好想要那個。」最小的丫頭指著遠處廣場隨風轉動的風車說道。
「我也是……」
「如果我們跑出去,烏尚會擔心的。」燕喜安疼愛的摸摸她們柔軟的髮絲。
「不告訴爹,他就不會擔心啦!」大丫頭古靈精怪地笑了。
「我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偷偷溜出去,而且不會被發現。」她們是狼王宮的地頭蛇,對狼王宮瞭若指掌。
「好耶,快走快走。」
四個丫頭的懇求和自己的好奇讓燕喜安決定去王宮外面瞧瞧。
燕喜安不打算去找摩會荊梟帶她們出去,是因為她知道他越來越忙,她不想打擾他,而且他們之間存在一個死結,兩人都很有默契地避開一切可能觸及這個死結的事情。
他從不過問她是怎麼到沙漠的,不問她以前在沙漠如何過活,又是如何和燕喜安扯上關係;同樣的,她也不會過問他政務上的事,因為她怕聽到關於冬楚的任何消息。
她們順利地離開皇宮,四個丫頭興高采烈,她們不停看著叫著,在人群裡活潑地穿梭著,一會兒吵著要吃糖果子,一會兒又叫著要買小玩意兒,燕喜安一邊看住她們,一邊興致勃勃地到處張望,好多異域來的奇珍貨品,令她愛不釋手,驚喜連連。
「姑娘行行好。」一名蓬頭垢面的老嫗,伸出沾滿污泥和皺紋的雙手向燕喜安乞討。
燕喜安看了一眼圍在前方果子攤興奮亂叫的四個丫頭,才放心拿出幾枚銀幣,放到老嫗的手裡。「婆婆收好!」她溫婉地微笑。
「真是個好姑娘。」老嫗喜歡她的笑容,「老婆子沒什麼好回贈姑娘的,只能為妳跟妳的孩子獻上阿濕王的祝福。」
阿濕王是青狼族的遠古神祇,人們都相信祂保佑著北方廣漠的土地。
「孩子?」燕喜安笑著搖搖頭,「她們不是我的孩子。」
「我不是說她們,我是說這裡。」老嫗高深莫測地看著她精緻裙袍下的平坦小腹,「在這裡,與妳同在。」
突地,燕喜安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驚喜地撫著肚子,無法想像正有個小生命孕育其中,她還想再問清楚一些,可再次抬首時,那個乞丐婆已經消失不見了。
她懷孕了,她有了他的孩子,喜悅之情淹沒了她,回想起來,她的月事已經遲了兩個月,她原以為是路途太勞累所致,並沒有太在意,更何況,她一直都沒有害喜,只是比平時吃得更多,但大部分都是被洛曲嬤嬤逼的。
這個孩子,是他們相愛最好的證明,煎熬和掙扎之後,他們的愛就要結出果實,不知道當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那個不可一世的暴君時,他會有什麼反應?燕喜安嬌羞地想像著。
他跟她的孩子呢!一個小小的生命,一個流有他跟她血液的骨肉,真是個可愛的奇蹟。
「夫人夫人,那邊有馴獅團,快快!」大丫頭手舞足蹈地拉起猶自想著心事的燕喜安,直奔廣場東側。
她回過神,嘆了口氣,無奈地被拖著往前跑,慌亂之中還不忘抓住年紀最小的四丫頭。
把四個小丫頭抱上馴獅場高處的石頭上,燕喜安筋疲力盡地靠著石頭喘著氣,用紅袖袍抹去額頭的細汗。
「大人……」突然有人遲疑地在她身後低低喚道。
燕喜安猛然回身,看到一名熟悉的男子身著異族皮袍站在她面前。「張兆!」她驚訝的叫出那個人的名字。
張兆一看自己沒認錯人,驚喜地衝到她面前,死死握住她的手,激動地道:「真的是大人,真的是大人。」說話間,他的眼眶已經紅了。
「你不是已經回……」
「屬下不能丟下大人不管。」張兆激動不已,有些哽咽地悄聲道:「皇上下詔,要全力找回大人,活要見人……」
燕喜安也忍不住泛淚,開心的連連點頭,她知道一定是碧落想念她,希望她平安回去。
「大人,你的謀略多變,屬下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想到男扮女裝來隱瞞敵人這一招,難怪青狼族一直抓不到大人,張兆真是自嘆不如。」
燕喜安幽幽嘆了口氣,看來張兆到現在還以為她是男兒身,「我……」
「大人能否借一步說話。」張兆鬆開手,指引她走向街邊的一間客棧。
「可是……」那四個丫頭怎麼辦?
「噫,這個大叔是誰呀?」二丫頭不知什麼時候趴在大石頭邊上看著兩人。
「噓—我跟這位大叔要些好吃的糖果,妳乖喔!」燕喜安鎮定地哄著二丫頭。
「哦!」場內突然響起鼓掌聲,貪玩的二丫頭連忙回頭看熱鬧,不再理他們。
「這四個孩子怎麼辦?」
「我來我來,我最喜歡看顧小姑娘了。」一個臉圓圓、眼睛圓圓,身材也圓圓的可愛小婦人從張兆身後跳出來。
「大人,這次張兆能來到伏央城全靠榆林侯夫人。」張兆小聲地說道。
「有勞夫人了。」燕喜安記得榆林侯及夫人在臨普五年時移居天極島,在邪帝橫行無道其間,撐住冬楚江山的就是榆林侯大人,他對冬楚比邪帝更加盡心盡力。
榆林侯夫人錢朵朵笑彎可愛的大眼,走到燕喜安身邊,附在她耳畔小聲說道:「我家那口子跟厲王有些交情,出發前,我已經知道妳的祕密了,不過我沒告訴妳那傻屬下,否則我怕他不肯來這裡幫我救妳。」
此番話,令燕喜安不免暗自讚嘆起榆林侯夫人的伶俐心思,既然有她幫忙看著四個小鬼,燕喜安就放心的跟著張兆來到隱蔽處。
「大人,我們即刻就能啟程離開伏央城,榆林侯夫人的船就停在稍北邊的港口。」從伏央城往北三十里有通向通天六島的海道。
「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辦。」
「大人?」
「我現居狼王宮,試問冬楚可曾有人進入那裡?這是個好機會。」她故意暗示張兆她寄身在狼王宮是在蒐集情報。
「大人,這麼做太危險了。」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怎能就這樣放棄?」她不想走,她愛荊梟,希望能和他白頭到老,況且現在她腹中還有他們的孩子,她沒辦法說走就走。
「大人,兄弟們都盼望著你回去,皇上也數次下詔,朝中之事還等著大人回去處理呢,大人,你對冬楚來說,不可或缺。」
「我會掩護你們安全出城,何時動身,我自有打算。」
「請大人將計劃告知屬下。」
「給我點時間。」
「大人,侯爺夫人只能勉強再等半個月,等狼族商盟大會結束,我們就必須離開,這是最後的機會。」
最後的機會……聽到這四個字,燕喜安有了一絲動搖,她還沒有向荊梟坦白身分,甚至不敢保證他會不會因為她是燕喜安而殺了她,思及此,她的心猛然一緊。
她愛他,眷戀他給予的光明,她為他做回女人,並幸福地享受被他深愛著的每一天,明知他有可能奪去她的性命,但她不會怨恨什麼,他給她的保護和深情讓她心甘情願付出所有,她的人、她的心都已經是他的了,就算終將要死在他手上,她也不像之前那麼害怕了,但……
她的手下意識地滑向小腹,她懷了他的孩子,她現在已經是個母親了,難道她要跟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去死嗎?如果這個孩子能順利的生下來,會不會因為受她牽連而得不到父愛?遭受青狼族人的鄙夷?
那個打不開的死結,此刻看來再也無法逃避下去了。
「大人,怎麼了?」張兆注意到燕喜安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黯淡。
「沒事。」她快速整理好情緒,撫皮裙袍上的皺摺,一遍又一遍,最後她抬眼靜靜地道:「我們以半個月為期,如果半個月之內情勢有變,我便同你們回去,如果一切順利,你們就先行離開,我找準時機就回冬楚。」
張兆見說服不了燕喜安,只好拿出皮囊裡的一個小捲筒。「這是侯爺夫人給我的,叫什麼心心相應,大人,如果有什麼不測,請在室外燒掉心心相應,我們就會立刻趕來救你。」
木然地接過小紙筒,燕喜安把它放進袖子裡,擔心的吩咐道:「你與榆林侯夫人也要加倍小心,若有危險,切記不可再停留此地!」
「大人,你也要多保重。」
告別了張兆和侯爺夫人,燕喜安帶著四個孩子順著原路,心事重重地返回狼王宮,一回到狼王宮,發現氣氛顯得異常緊張,她以為是她與張兆見面的事東窗事發,定下心神問了洛曲嬤嬤,才知道出大事了。
原來大將軍術祕泰的妻子竟然是札拉定的女探子,札拉定能逃亡這麼久,全是她暗中通風報信,才會導致術祕泰的追擊屢屢失敗,宮裡一時議論紛紛,聽說青狼王也為此勃然大怒,已下令嚴加徹查。
術祕泰的妻子曾在宮中做過女吏,跟宮裡的人還算有些交情,個性豪爽的洛曲嬤嬤也因此難得的心情低落。
「不過聽說探子一被抓住,就馬上找到札拉定的行蹤,左帳大將軍和術祕泰大將軍合力在漠西制伏丹伊部族的人馬。」紅衣嬤嬤插了一句。
「抓到札拉定了?」燕喜安的聲音緊張的變了調。
「奴兒夫人別怕,札拉定那個惡人不會再興風作浪了。」
「術祕泰將軍為了接受責罰,已經連夜趕回伏央城,聽他說,這次札拉定再也跑不掉了,不出半個月,准能押他回來。」
札拉定被抓住,那她怎麼辦?她的孩子怎麼辦?燕喜安突然覺得一陣暈眩,差點跌倒,眼下的局勢對她不利極了。
「奴兒夫人,妳怎麼了,妳的臉色很差。」洛曲嬤嬤很擔心地扶住她。
「送我回寢宮。」燕喜安用雙手摀住臉,不想讓人看穿她的絕望。
洛曲嬤嬤將她安頓好後,便退了下去,燕喜安則把自己關在房裡,心急如焚地想著對策,她急需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希望可以保住她的愛情和她的孩子。
 
晚膳時,摩會荊梟沒在寢房看到他可愛的奴兒,也沒心情用膳,捺著性子攀上王宮西側的平台,終於找到站在風裡遠望南方的她。
暮色低垂,繁星已遍布大片夜空,春風舒爽地撲面而來,她美麗的眸光流轉,她的耀眼代替逐漸消失的日光成為他眼裡唯一的光芒,他放輕腳步,走到她身後,輕輕環住她的腰。
「不餓嗎?」他細碎地親吻她的髮,目光銳利地和她一起投向南方,南方,冬楚的方向,握住她細腰的鐵掌微微用力。
「荊梟,草原很美。」
「妳愛上這裡,我很高興。」
「我願意永遠留在這裡。」
聽到她這麼說,他突然將她攬得更緊。
「冬楚、妹妹、過去,已經不是我的全部,現在你比他們都重要。」
他一直努力想讓她愛上這裡,他無時無刻都希望她能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但此時,他有了一絲戒備,她就要觸及那個死結了,他幽幽的眸光在夜色裡痛楚地閃動。「什麼都不要說了—」
「讓我說!」
「閉嘴。」他扳過她的身子,對她咆哮,他知道她要說什麼,甚至她的目的他都了解。
「逃避嗎?我們終究逃不了的!」他疾如狂風的脾氣激出她骨子裡的倔強。
「夠了!我真不該擔心妳會餓到。」他暗自咒罵自己,早知道就不該來找她。
「王上,我最愛的青狼王,能不能試著放過……」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小嘴就被結實的大掌摀住。「我不想聽到那個人的名字。」他猙獰地低吼,像頭受了傷而急於還擊的野獸,他就是不想從她嘴裡聽到燕、喜、安三個字。
摩會奴這個該死的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他為她付出了多少?他一直隱忍著不追問她的過去,小心翼翼地避免衝突,盡全力守護這段感情,他是狼王,是這座草原的主宰,但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如此退讓忍耐,但她,卻讓他失望透頂……
他以為經歷過這麼多之後,她會主動告訴他燕喜安的下落,解開那可恨的死結,可她沒有,她依舊什麼都不說,她口口聲聲說愛他,卻又保護著另外一個男人,這讓他生不如死,還是其實她自始至終都只是在逢場作戲,用愛做誘餌,綁住他的手腳,以換取燕喜安的一條狗命?
他時常麻痺自己的心智,不去深想,不去釐清她到底有什麼打算,只要她願意愛他,只要她還在身邊就好,他可以收斂自己,強忍苦澀,因為他也害怕知道真相,如果有一天他知道她一直都在欺騙他的感情,他一定會徹底崩潰,他知道一旦走到那一步,他會變成一頭真正冷血的野獸。
這個女人難道不知道,每次只要提到燕喜安,她的表情是怎樣的楚楚可憐、義無反顧嗎,她到底有沒有在乎過他的感受?
該死!他緊咬著牙,悲憤地直視她的雙眼,無聲地企求,求她什麼都別再說了,如果這一切注定是場夢,也請給他一場美夢……
他控訴的目光讓她幾乎無法開口,只能哀求的望著他。
忍受不住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摩會荊梟後退一步,伴隨著沉重怒意的流星鏈猛然飛出,擊碎了高台上的石欄,飛石從宮頂往下墜。
下人們察覺到異常騷動,都停下手邊的工作,心驚膽顫地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要不然狼王為何會如此震怒。
「荊梟,求你……」燕喜安此時早已泣不成聲,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衣袖,重重跌坐在地面上。
兒女情長與國仇家恨的較量,勝負已分,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放聲大哭,看來他是不會放過她了,那她腹中的胎兒要怎麼辦
「摩會奴,妳從來就沒有愛過我,我一直都在期望,就算妳一開始只是在演戲,說不定也有成真的那一天,但我現在發現我真的太傻了,妳只是在利用我對妳的愛來操縱我!從現在開始,收起妳的假情假意吧!」他憤恨的甩開她的手,倒退一步,森冷地喝道。
「你錯了,摩會荊梟,我是真的愛你!」她怎麼會不愛他?她背叛了冬楚的一切,敞開心胸接受他的好,甚至愛他,他怎能誤解她的感情,曲解她的心意!
難道他以為她留下來很容易嗎?愛上他,她已耗盡半生精力,經過無數次的痛苦煎熬,都無法稍稍磨滅心頭的罪惡感,要接納他的感情,對她來說是多困難的決定!
如今在青狼族裡,她只有他啊,就算無依無靠,得忍受諸多不習慣的地方和陌生感,她還是只想和他在一起,難道這不是愛嗎?她也是為了他們的孩子才迫不得已的求他啊……
「我怎麼會錯,如果妳真的愛我,就不會隱瞞燕喜安的下落。」
他怨懟又憤怒地瞪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丟下護住小腹,哭倒在地上的燕喜安。
第8章
一切都結束了……從那日起,燕喜安再也沒見過摩會荊梟,她沉默地把自己鎖起來,蒼白的如同一隻孤魂野鬼。
絕望的念頭塞滿她的小腦袋,令她痛不欲生,她找出張兆給的小捲筒,看了又看,但她還是捨不得離開他,從她愛上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了自己,她想念他的凶狠、他的邪魅,還有他黑金色長髮拂過皮膚的酥麻感,她已經無法忍受在沒有他的地方呼吸,可是如果不走……孩子該怎麼辦?
燕喜安每天都陷在絕望與兩難之中,但她不敢去找他,直到……
某天午後洛曲嬤嬤慌慌張張地來到寢宮,拉著她的手央求道:「奴兒夫人,求求妳救救術祕泰將軍的夫人吧……術祕泰要在狼王面前將她處死。」
燕喜安一驚,目光閃躲不敢看她,「我……只不過是狼王的女奴……」說穿了,她不過是個暖床的女人罷了,論地位、名分,她什麼都沒有,她憑什麼去救?想到這裡,她頹喪地笑了,原來她是多麼的卑微不堪。
「夫人,狼王最疼愛妳了,妳去一定行的。」
「別這樣說。」燕喜安只能回以苦笑。
「我知道你們之間有點小磨擦,可是哪有夫妻不吵架的呢,求求妳了,奴兒夫人,術祕泰的夫人身懷六甲,大人有罪,可孩子無辜啊……」整個狼王宮,她實在找不到人能夠幫忙說情,現在唯一的希望只剩奴兒夫人了。
「什麼?術祕泰的夫人有身孕了?」燕喜安驚愕不已,也許同樣懷有身孕,再加上兩人的處境又極為相似,她鼓足勇氣,決定一試。
洛曲嬤嬤帶著她穿過層層宮門,來到一座院子,一走到院內,便看到摩會荊梟懶洋洋地半臥在披著獸皮的躺椅上,一個妖冶的女人依偎在他身旁,女人衣著暴露,半個雪峰露在衣外,行為大膽,紅豔的雙唇放肆地貼在他的脖子上。
燕喜安只覺得渾身血液倏地凝結,整個人僵愣在原地。
「王上,我哥是無辜的,這個賤女人做的事,我哥一點都不知情。」術祕泰的妹妹歌桑撒嬌地說道。
「王上,這個女人跟札拉定勾結之事,屬下確實一點都不知情,但屬下失察,請王上降罪。」
術祕泰戒慎恐懼的趴跪在躺椅前,身邊還跪著一個披頭散髮、小腹微微隆起的女人。
「她是你的女人,按照青狼族的規矩,要怎麼懲處是你的事,至於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本王就免去你右帳大將軍的官位,領地上的牛羊半數充公。」
摩會荊梟眼角餘光瞥見銅門後的身影,她看來是那麼的虛弱,她那天說的話倏地拂過他的心房,帶來錐心的刺痛,他賭氣的拉過歌桑,狂野地吻著她,他的心被摩會奴撕裂,痛得他苦不堪言,比他十四歲時被鐵箭穿身還要痛,他忍受不了這種痛苦的煎熬,只能用如此荒唐的手段拯救自己。
燕喜安偏過頭,覺得天空碎了,地面碎了,心也碎了,她想起哈沫兒,那個被他拋棄的女人,她淒涼的哭喊彷彿是她此時的心聲。她也要走上與哈沫兒同樣的路了嗎?
「王上的任何責罰,屬下都毫無怨言,今天將這個賤女人帶來這裡,就是想給王上一個交代。」
術祕泰站起身,抽出腰刀,緊緊抵著自己妻子的脖子,而她看起來已經失去反抗的力氣,神情渙散,死氣沉沉地接受命運的最終判決。
「慢著。」燕喜安挺身而出。
術祕泰持著刀,疑惑地看向燕喜安,而摩會荊梟也推開歌桑,陰晴不定地看著她。
「我處決自己的女人,妳管不著,這是我青狼族的規矩。」在青狼族裡,婦人的生死都由她們的男人來決定。
「她雖然有罪,可她還懷著你的孩子!」燕喜安據理力爭,暫且放下滿心痛苦,一個女人和她孩子的性命,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孩子?哈哈,流有她一半髒血的孩子,大可不要,這個女人差點毀了我的一切,她死有餘辜。」術祕泰狠毒的說道,再次握緊了刀。
「術祕泰,虎毒不食子。」燕喜安勇敢地走到他面前,盼望能打動他。
「那是冬楚人的道理,青狼族有自己的規矩。」
燕喜安頓時像被術祕泰的腰刀砍中一般,她胸口上無形的傷口正汩汩流著鮮血,身體迅速失去溫度。
這個野蠻的部落,簡直令人髮指,身為父親竟然狠心到要殺死自己的孩子,只因為孩子的母親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那她呢?是不是也應該自行帶著孩子去死?
「她是你的女人,是你孩子的母親。」燕喜安的聲音不住的顫抖,口齒不清地呢喃著,突然感覺臉頰濕濡,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哭了,不只為了術祕泰的夫人,更為了她自己。
「這是奴兒夫人吧,王上,你一定很不快樂,她好乾癟哦。」歌桑用嬌滴滴的嗓音說著極為露骨的話,「還是讓歌桑來服侍你吧。」
燕喜安倔強地回身,克制住滿心的痛苦,懇求摩會荊梟,「你是王,就有辦法讓術祕泰改變決定,你不能讓他殺死自己的孩子。」
「我不是這個女人的男人,我做不到,即使我是王。」她用她的眼神指控他殘忍,可她有沒有想過,她對他又有多殘忍,摩會荊梟喘著粗氣,怒視著她。
「你—」燕喜安只覺得眼前一片黑,她已看不清她深愛男人的模樣,他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他這樣說,表示他認同術祕泰的所作所為,他也覺得流著一半罪人血的孩子不能要?燕喜安突然覺得自己正站在懸崖邊,隨時都有可能往下墜。
有一天,摩會荊梟也會這樣傷害自己的孩子
「來人啊,把這個女人帶走。」
燕喜安覺得耳朵轟轟作響,摩會荊梟低沉如雷鳴般的聲音像從好遠的地方傳來,眼前的一切突然晃動起來,就像水中的倒影,折射她的未來,有人過來架住她的時候,她看見術祕泰的腰刀狠狠一揮,緊接著,她便失去了知覺。
當燕喜安清醒後,她發現她和洛曲嬤嬤被送到距離狼王宮十里外的別館,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只是呆坐在別館的庭院裡沉默不語,憔悴的令人心痛。
這座別館就是她的冷宮,摩會荊梟終於還是厭棄了她,從未擁有名分,就已經下堂,經過無數次的衝突,他還是失去了耐心,他不要她了……
從那之後,他沒來看過她一次,只有洛曲嬤嬤陪著她,仍然細心關照她的生活。
她好難過,每天都在哭,不停的哭泣損害她的視力,有時候在夜裡,她看不清東西,但身體的不適遠不及心碎造成的劇痛,她以為自己已痛到麻木,卻又一次次被心痛喚醒,承受更加沉重的刺痛。
她曾經被他的愛帶到幸福的頂峰,如今,他的愛走了,她從高高的頂峰往下墜,過去的所有美好晃眼即逝,她想抓也抓不住,下墜的失重感來得又急又狠,心彷彿仍懸在半空,找不到歸宿。
有時候,哈沫兒會出現在她夢裡,大聲地嘲笑她,恫嚇她,說她是第二個哈沫兒,她漸漸變得無法獨自入睡,夜夜害怕恐怖惡夢的糾纏。
算算時間,也到了該離去的關頭,她等了他這麼久他都沒來,看來他們之間真的結束了,再拖下去,等札拉定被押回伏央城,她就真的非死不可了。
回到冬楚後,她可能會繼續當官,也有可能回到爹娘身邊當個平凡女人,但無論如何,她都要生下這個孩子,好好將他撫養長大,這是她唯一不變的決定,因為,這是她和他的孩子。
被他錯待,她仍不改一往情深,幻想腹中孩子可能遺傳到他英氣逼人的眉眼,黑金色的髮……摸摸小腹,她突然又充滿希望,綻出一個帶著淚光的淺笑,至少,她並沒有失去一切……
也許這一走,他們再也無法相見,百年之後,她葬在冬楚,他葬在大漠,即使是死,也不會魂夢相牽,她能給他的,只是一份遙遠卻永恆的惦念,也許在某個黃昏,也許在某個雨霧的夜裡,她會靜靜懷念著他的氣息和憐愛。
那夜,燕喜安下定決心,趁著洛曲嬤嬤熟睡之際,悄悄在庭院中央點燃了小捲筒,頓時,兩朵心型的粉色煙火直衝雲霄,在墨黑的夜幕裡綻出曖昧的光亮,照亮她淚濕憔悴的臉龐。
原來這就是「心心相應」,她在短暫光影的照耀下痛哭失聲,這一走,她此生再也沒有心心相印的人了……
煙花散盡後的一個時辰內,行動迅速的人馬偷偷闖入別館,輕而易舉地帶走她,馬不停蹄地直奔北方的港口,等到登上商船,天色已漸漸亮起來。
迎著海風,燕喜安的心中五味雜陳,她擔心會有追兵,卻又遺憾不能見到他最後一面,但離別已是無可避免……
「放心好了,我家的船又大又安全,保妳平安到達天極島。」個頭嬌小但精明幹練的錢朵朵正指揮著船工準備啟航,同時不忘關心一臉靜默的燕喜安。
「有勞夫人了。」
「叫我朵朵就可以了。」
「大人,你定想換上男裝。」這時張兆從一旁走來,手捧著一襲襦衫,獻寶似地遞上前。
「張兆,你先下去,我有事同朵朵夫人商量。」
張兆一臉困惑,難道燕大人偏愛女裝?但又不好再說些什麼,點頭轉身離開甲板,回到艙房內幫忙。
兩個女人並肩站在船側,感受清早微涼的海風,舉目望著青狼族的領地。
「夫人是榆林侯之妻,為何冒著生命危險來救燕某?」雖然燕喜安神情悲傷,眼睛都哭腫了,但並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擺布。
「我和侯爺都仰慕燕大人的為人,不希望冬楚失去像妳這麼一位好官。」錢朵朵俏皮地眨眨眼。
「夫人不要騙燕某。」燕喜安沒好氣地搖頭。
「咳咳……」錢朵朵為難地想了想,才開口,「反正船也要離港了,妳也跑不掉了,告訴妳也無妨,懷靈帝出兩千萬雪花銀找妳,我正好可以撈一筆。」有銀子她就賺。「而且他非妳不可,妳鐵定能賣個好價錢,說不定不只兩千萬兩。」她笑得眼睛都閃出銀子的光輝。
「原來是這樣……那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回冬楚?」
「我得把妳留在天極島,等侯爺到帝京談個好價錢,我才能把妳送上門啊。」
「上一次想帶我逃跑的人,被狼王挖去了雙目。」燕喜安好心提醒,她也是後來才知道段雲亨的下場。
錢朵朵顫了顫,大聲說道:「不愧是北方的暴君,不過別擔心,青狼族不擅長海戰,到了海上,他們拿我們沒轍。」
「那我就放心了,夫人想拿燕某換多少錢,燕某都沒有異議。」她吐了口氣,無聲地對腹內的胎兒說,娘對天發誓,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你一定要健康長大,好嗎?
「哎呀,妳真是太上道了,不如妳二我八,我也不是那麼貪心的人。」
「就聽夫人安排。」燕喜安忍不住嘴角抽動。
「啟航了、啟航了。」龐大的商船緩緩隨著潮水駛離海岸。
天空陰沉沉的,厚重的烏雲當空,風也停了,偶爾一、兩滴雨水落到燕喜安的臉上,突然,一陣急促且龐大的馬蹄聲劃破寧靜,震得山河搖晃。
「摩會奴!」摩會荊梟大聲怒吼,駕馭著龍駒跑在一百多匹戰馬的最前頭。
她第一眼便看見縱馬馳騁的他,陰暗的清晨,黑金色的頭髮與金色戰甲如同太陽般輝煌。
淚水頓時盈滿眼眶,他為什麼還要來找她?是他把她丟在別館不聞不問,是他吻了別的女人,為什麼又要如此急切的追來?
海上無風,商船離岸的速度非常慢,她透過輕霧,漸漸看清他臉上的焦急和狼狽,就在這一刻,她的心亂得一塌糊塗,反覆問著自己,究竟該不該離開。
「快追來了,揚帆、揚帆!」錢朵朵急忙奔離船舷,與船工們一起奮力拉起布帆。
商船離岸約幾丈遠,摩會荊梟已如暴風一樣颳至海岸,大批騎兵迅速下馬,跳入海水中,想要阻止船離港,但船已到了深水處,他們只好又折回岸邊。
「摩會奴,回來。」摩會荊梟顫抖地喊著她,不捨的情緒一再折磨著他。
他的奴兒要離開他,任他一個人獨自面對創痛,每想一次,他就無法平靜,纏在臂上的流星鏈因為他的顫抖而咯咯作響。
他不能放她走,雖然她給的痛吞沒他的驕傲和自尊,讓他感受到無盡的惶恐和無措,但他仍不能放手……他的奴兒,他最愛的女人,失去她,他摩會荊梟還有什麼力氣活下去?他根本無法接受身邊沒有她,青狼族裡任何一個女人都比不上他的奴兒,他只要他的奴兒!
他後悔不該為了氣她而親吻歌桑,不該為了懲罰她將她送去別館,看見她蒼白憔悴的模樣,他後悔極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讓她受了那麼多委屈,如果他的奴兒願意回到他身邊,他發誓,他絕不會再因為承受不了心痛而疏遠她,不再為她的虛情假意責怪她,如果她沒辦法忘記燕喜安,他可以等,等到雙鬢斑白,等到他漸漸老去,他也會等。
只要她肯回來,她若再生他的氣,他也一定不會扭頭就走,他會好好親吻她,耐心的哄著她,讓她發洩所有的不滿,什麼愚蠢的自尊、驕傲和任性,他都不要了,他只要她—
他用盡全力伸長了手,祈求的看著她,表情誠懇。
燕喜安佇立在船舷,一動也不動地看著他,眼淚不受控制滾滾而下。
摩會荊梟壓抑地道:「奴兒,回來吧,我答應妳,只要妳下船,我絕對不會為難妳的朋友,他們可以安全離開。」
「荊梟……」燕喜安雙手緊握著船欄,悲傷的哭泣,因為太過用力,木渣刺入她的指甲,血花打濕指尖。
咚鏘一聲,一個彎型鐵鉤綁著長長的粗繩被丟上商船,死死地嵌進甲板裡,船身晃了晃,驟然停住。
「嚇!」錢朵朵嚇了一大跳,連忙叫大家拿出刀劍,嚴陣以待。
「回來吧……」
「回去看你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嗎?」燕喜安含淚怨懟地瞪著他。
「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高傲如他,現在卻不在乎放下自尊,低聲下氣地請求原諒,如果可以,他願意接受任何懲罰,只要她願意原諒他。
「我從不後悔愛過你,從來不,但一切都結束了。」聽著他的懺悔,燕喜安動搖了,然而她的心卻突然一緊,他知不知道,他正在向死敵低頭,當著青狼族人的面,失去王的尊嚴,萬一以後她的身分被揭穿,他一定會比現在更恨她……
「奴兒,我不會再問妳和燕喜安的事,不要離開我……求妳……」他下了馬,卑微地跪下,血紅著雙眼,殷切地看著她。
他竟為了她這麼做燕喜安既心痛又感動,她的膝蓋不住打顫,堅定的決心如風中的芒草般飄搖不定,她好想回去,抹去他的脆弱、他的心痛,深深埋進他的懷裡,撫摸著他的黑金色頭髮……
她突然覺得,只要能回到他身邊,是生是死她都不在意了……
「咦?他還不知道妳就是燕喜安?」錢朵朵抄著刀護在她身邊,小聲的說。
錢朵朵的話猶如打在耳際的響雷,燕喜安的身子晃了晃,緊緊閉上眼睛,拒絕再看他。
「奴兒……聽話。」摩會荊梟忍不住渾身發顫,生平第一次,他的喜怒哀樂被一個女人所牽引著。
「我不能回去,不能!」燕喜安哀傷欲絕,但仍堅定地拿過錢朵朵手裡的大刀,奮力斬斷了勾住船身的粗繩。
她那一刀,無疑給了他最致命的一擊,他的心意、他的軟弱、他難得的低聲下氣和懇求,被她毫不留情地斬斷,她揮刀時的決絕猶如當頭棒喝,讓他看清楚她的鐵石心腸。
她斬斷情絲,砍斷他的幻夢,踐踏他的尊嚴。
他深深愛著的她,怎麼能這樣輕易地就把他推向黑暗的深淵,該死的女人!他憤然起身,心如刀割,她能做到這般無情,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從來沒有愛過他,即使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她也不愛他。
「本王不會放過妳的。」倏地,他化身成一頭野獸,指著商船上的燕喜安,發出可怕的冷笑。
「快點啊,快來陣風啊!」錢朵朵看著岸邊怒火熊熊燃燒的男人,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偏巧這時候一點風都沒有,船想要駛向大海,靠這一點潮水的推力根本沒有用。
青狼族的騎兵朝甲板上擲出更多的鐵鉤,控制住整個船身後,他們將鐵鉤繫住的繩索套上馬匹,催動馬匹移動,奮力將商船拉回岸邊,船上的人急著要砍斷粗繩,但鐵鉤數量太多,根本來不及。
燕喜安整個人彷彿被抽去靈魂的空殼,她靜靜地與此刻已是恨她入骨的摩會荊梟四目交會。他愛著摩會奴,卻恨著燕喜安,重重愛恨情仇橫亙在他們中間,從他們交纏的那一天起,就注定如此的矛盾,可她一點也不後悔遇見他……
也許上天早就注定好了,她終將死在他手裡,這就是宿命。
「完了完了,相公,人家怕是回不去了,嗚嗚……我要是死了,你一定不許娶別的女人,你聽到沒!」錢朵朵看著船身正在往岸邊移動,急得哇哇大叫。
「娘子啊,為夫的來了,我怎能放著妳不管呢?天底下哪還找得到跟妳一樣可口的小籠包呢?」從東側的海岸口駛來埋伏已久的龐大戰船,身披緋紅襦袍的貴氣男子傲立於船頭,向自己的娘子喊話,榆林侯朱守鎮已經在此守望他的親親娘子很久了。
「相公!」錢朵朵喜出望外,她壓根沒想到自個兒的夫君會來這裡。
「小籠包,趁我出去辦事就偷偷來救人,真拿妳一點辦法也沒有。」
兩人隔空打情罵俏起來。
榆林侯的戰船外嵌威風鐵甲,內部由三百多名船工同時划動巨漿,威風凜凜地獨霸海疆,有這樣精良的船隻,榆林侯夫婦根本不擔心摩會荊梟的鐵騎。
榆林侯一邊跟妻子打情罵俏,一邊命人放出火箭,燒掉控制商船的繩索,然後用自身的戰船與商船相繫,藉著戰船強大的動力,把錢朵朵的船快速拖出港口。
情勢逆轉,商船上的人歡欣地大叫著。
岸邊,備受打擊的摩會荊梟伸出手,對著商船狠狠地握緊了拳頭,他的眼眸中滿是殘酷的恨意。
「總有一天,本王要你們加倍償還今日之仇。」臂上的流星鏈因為他憤怒的使力而崩裂,變成無數碎片落到地上。「摩會奴,妳聽到了嗎?本王一定會再抓到妳的,不管妳躲在什麼地方,妳永生永世都是我的女奴!」
冰冷憤怒的吼聲迴盪在天地之間久久不散,她的決定將他壓成了粉末,靈魂飄零在孤絕的海岸。
他絕對要討回今日所受的屈辱,他向天發誓!
船越駛越遠,霧也越來越濃,最後變成一道白色的牆,清清楚楚劃分兩人的世界,他與她,消失在彼此面前。
燕喜安一直站在船邊看著他,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殘酷而絕望的身影,心也在這一瞬間枯竭,她無助地蹲下身,抱住雙膝,哭的不能自己。
歡騰的人們都靜了下來,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心裡也跟著泛起一股悲傷淒楚。
第9章
迎著初夏的驕陽,身著三品朝服的燕喜安自綠呢小轎中踱出,她接過隨從遞上來的白布巾,抹去額頭的汗水。
忍受四天四夜的舟車勞頓,她從帝京再次來到膠南汾玉河,河岸最西邊,大批勞工正忙著平整碎石,放眼河岸東邊,是新築起的河堤。
燕喜安握著手中的白巾,心中微微震盪,經過了四年多,汾玉河的築堤工程終於要完工了,以後汾玉河沿岸的百姓就能安居樂業,不用再擔心河水潰堤。
「哎呀,原來是燕大人,你自青狼族歸來,卑職還沒給燕大人請安呢。」主持築堤的工部侍郎一見到燕喜安,立刻滿臉堆笑地從遠處迎上前來。
「張大人。」燕喜安微笑地點點頭。
「大人,哈哈,許久未見,大人看起來更為容光煥發。」張大人笑著拍馬屁。
燕喜安平靜地說道:「張大人,我奉皇上之命,前來監察築堤一事,還請張大人通力合作。」
「當然當然。」張大人連忙退到一旁,「燕大人這邊請。」
「請。」
兩人一前一後走入河岸下方的工棚。
「燕大人,築堤的帳目都在此。」
燕喜安接過來,專心地翻看。
「大人,你對青狼族可謂瞭若指掌,那裡與冬楚有什麼不一樣?」
無數官員都對青狼族相當好奇,總愛與她談論那塊她思念的土地。
「那是冬楚人無法想像的土地。」那裡有一望無際的沙漠,有壯麗的湖泊,有無垠的草原,還有那個人……想到他,她的心不禁顫了一下。
「青狼族的女人也……」工部侍郎好奇不已,燕大人以前也跟他們這些官員們逛過窯子,談論這些男女之事,在朝官之間並非無禮之事。
「張大人,這條帳目有誤!」燕喜安打斷張大人的話,神色嚴肅地將帳本丟回他面前。
「啊!大人,卑職這就重算。」張大人大吃一驚,連忙拿起帳本猛看。
燕喜安在心裡苦笑,她並非想為難張大人,誰教他要提到青狼族的女人,害她不禁在想那個人如今在做什麼,是不是被青狼族的美女圍繞著?
工棚外不遠的官道上,人數眾多的一批商隊經過,成山的貨物壓彎了車轅,燕喜安看到,不免有些疑惑,「張大人,那些人不像是冬楚商人。」
「回大人,這些都是通居國的商販,在大人到之前的兩三天才進入膠南。」
「通居國?」燕喜安突然有種奇怪的預感,好似有什麼事正因她而生。
「對啊,大人沒聽說嗎?最近半年來,通居國大批商人進入冬楚。」
「略有所聞。」她在天極島待了快一年,回到冬楚後,又忙著處理公務,為辭官隱退鋪路,並未特別留心這些事。
「聽說這些商人裡,還有一批來歷不明的探子,不過來來去去的,倒也沒有什麼動靜,看來只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聞。」
燕喜安皺起秀眉,但並未特別放在心上,「張大人,我們還是快些改好帳冊吧。」她急著要回帝京,離開四天,她已開始牽掛。
「好好,卑職這就改。」
用去一天半的功夫,終於查清楚築堤工程的帳冊,張大人雖然粗心,但並無貪瀆之嫌,將事情處理妥當,燕喜安未多加停留,命隨從快馬加鞭地趕回帝京,一股強烈的牽絆召喚著她,讓她無論如何都想盡早趕回去。
一進入帝京,她立即前往皇宮。
她流落在青狼族多久,碧落就焦急掛心了多久,害得視妻如命的懷靈帝也跟著緊張,就怕嬌妻會因此生病,所以當她再次回到冬楚,碧落說什麼也要把她留在身邊,還安排皇宮東側的平心堂給她居住,如今這裡就是她的家。
順利通過宮門,剛想轉去見她最牽掛的人,卻臨時被懷靈帝召到御書房。
「妳總算回來了!」懷靈帝陰陽怪氣地哼道。
「下官回來晚了。」燕喜安草草一拜,目光飄向門外。
「知道就好,來,這是通居國特使送來的摺子,唸來聽聽。」
「皇上,下官……明日一早再來唸。」時辰已過未時,她急於回到平心堂,根本無心唸什麼摺子。
「唷,幾日不見,燕大人官威見長!」朱桓楊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燕喜安面前,表情看起來十足邪佞。
「皇上,下官這就告訴皇后,你又欺負忠良。」有皇后撐腰,她什麼都不怕。
「又玩告狀那套小把戲。」朱桓楊口氣酸酸的,但還是收斂態度,怨懟地道:「四千萬兩!妳竟然讓錢朵朵敲我四千萬兩這筆帳朕遲早得跟妳算。」那四千萬兩是他私庫裡的銀子,為了贖回燕喜安,他差點被洗劫一空。
燕喜安偏頭看向別處,不發一語。
「為了討落落開心,把四千萬兩給錢朵朵就算了,沒想到妳竟然也敲我竹槓,妳在天極島十一個月就花了一百萬兩,妳吃黃金啊!」朱桓楊抽出一本藍色封面的帳冊,在空中揚了揚,裡頭記錄了燕喜安在天極島的所有花費,錢朵朵連這筆銀子也一起向他討。
「下官要去告訴皇后,你當年刺下官的那一劍,到現在傷口還在痛。」燕喜安很平靜的回道,眼神有恃無恐。
懷靈帝的俊顏頓時一陣鐵青,好!他自作孽不可活,太好了!「去吧去吧,朕暫時不想看到妳,過兩天通居國的特使覲見,妳再過來吧!」為了落落,他說什麼都要忍。
「臣告退。」邪帝終於願意放人了,燕喜安頓時鬆了口氣,連忙作揖,快步朝平心堂走去。
「甭急,她們都在渡月廳裡說話。」朱桓楊朝她的背影揚聲提醒道。
燕喜安一聽,猛地收往步伐,接著一轉身,快步直衝渡月廳,才一到渡月廳的門外,就聽見碧落、杜雨青和錢朵朵正有說有笑地談天,其間穿插一兩聲可愛的咿呀聲,令她不由自主開心的彎起唇瓣。
「我要抱啦!」
「我先抱!」
「桐桐乖!」
宮女推開雕花楠木大門,最先看見燕喜安的,是那個相當得寵的小娃兒,她一見身著官服的人進來,連忙推開被她抹上半臉口水的錢朵朵,歡喜地揮動又圓又胖的短短手臂,想要撲向她。
這個小嬰孩就是她的牽掛,她和摩會荊梟的女兒桐桐,她在天極島生下她,而後帶著她一起回冬楚。
「桐桐這個沒良心的小傢伙,見燕大人回來,就不要我們了。」身體恢復如初的杜雨青笑道。
「咕哇,啊!」桐桐發出語意不明的咕噥聲。
碧落連忙示意下人退下,燕喜安的身分讓她們格外謹慎。
見閒雜人等都出去了,燕喜安拉下官帽,抱過女兒,內疚地道:「害妳們跟我一起遮遮掩掩的,真是抱歉。」她打算等手邊的事告一段落,就離開帝京,找個平靜的地方,獨自把女兒撫養成人。
「說這種話,真該罰。」錢朵朵白她一眼。
「對呀,是該罰,把桐桐送給我,我就不跟妳計較。」杜雨青奸詐地搖頭晃腦。
這幾年,碧落、錢朵朵和杜雨青各給自家夫君添了幾個小毛頭,但就不見一個小女娃,所以桐桐的出現,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萬般寵愛。
「小乖要封桐桐做金河公主。」已貴為皇后的碧落,還是習慣叫夫君的小名。
「什麼?不行不行。」錢朵朵大叫,「邪帝又在耍詐,分明是想要把桐桐收入宮裡做女兒。」
「肯定是,邪帝太狡猾,桐桐還是來厲王府做我的乾女兒比較好。」
「我是桐桐的落姨。」碧落大聲宣布。
三個女人吵個不停,廳裡更顯熱鬧,燕喜安不敢偏向任何一方,因為不論怎麼做,都會引來其他兩位的不滿,所以她很聰明,知道沉默才是上上策。
燕喜安低下頭,溫柔欣喜的看著才半歲大的女兒,慈愛地笑著。輕輕摟住女兒的小小身子,撫摸著她黑金色的頭髮,眼神突地轉為失落。
桐桐身上有一半異族血統,比一般冬楚小嬰孩更為可愛,然而這無形中,卻也加重了她對那個人的想念……
「快,喜安妳說,妳家桐桐歸誰?」戰火燒了過來。
「我說……讓桐桐自己選吧。」
「桐桐,妳快說,妳要跟誰回家?」
「桐桐,我家有好多大船哦~」
「桐桐,我家幾個小毛頭長得還不錯,妳隨便挑。」
初夏的夜,舒適宜人,四個女人圍著桐桐笑鬧著,直到桐桐累得睡著了才就此作罷,各自回到居所。
回去的路上,錢朵朵還捨不得小桐桐,執意要送她們母女回平心堂。
「喜安,當初妳拚了命也要生下這個女娃兒,想來還真是對啊,她真漂亮。」窩在燕喜安懷裡睡得安詳的小傢伙有著長而捲的黑色睫毛,水汪汪的大眼睛,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我想要這個孩子。」
「是因為孩子的爹?」錢朵朵小心翼翼的問。
「朵朵,我愛他,雖然他是個暴君,是冬楚的死敵,是個手段凶殘的男人,但我真的很愛他……一個女人怎會為她不愛的男人誕下子嗣。」
雖說錢朵朵非常愛錢,但在天極島上,多虧了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她也是第一個站出來接納她懷有青狼族後代的人,也因為有錢朵朵的幫助,她才能在不走漏消息的情況下放心的生下桐桐,再回冬楚為官。
「哎,可是以後你們都無法再見了。」桐桐永遠也見不著自己的親生爹爹啊。
「我時常在想,也許有一天,我會受不了心頭的掛念,去大漠找他。」
「若他不接納妳呢?」
「即使那樣,我也無怨無悔,他的愛已經深深烙印在我的生命中,是永遠無法抹去的,這份愛,會一直在我身體裡燃燒。」
「可是桐桐怎麼辦?」
「我在妳們三家中選一家就好了。」燕喜安似真似假的開著玩笑。這個念頭也是最近才出現的,也許是因為離開他越久,對他的愛就越強烈,日夜流轉,壓抑在心底的情感就越清晰,也越折磨人,她常想他想得痛到無法呼吸,每次只要想到她離去時他眼底的傷痛,她就無法平靜。
「不光是我,其他人也不會同意妳去送死的。」以當時在海邊的情況看來,她不認為青狼王會輕易放過她。「聽說最近青狼族一點動靜也沒有,靜的可怕。」錢朵朵想了想又道。
「嗯?他在做什麼?」為了歌桑從此不早朝嗎?燕喜安心裡莫名湧起酸意,眼眶微濕。
「誰知道呢,我想他應該不至於直接衝進冬楚找妳算帳吧。」
「張兆還不願意回來?」燕喜安承受不住胸口的難受,轉移話題。
「他想必是嚇壞了。」張兆如今還留在天極島,不肯回冬楚。
「都怪我不好,嚇著他了。」張兆知道她是女兒身的那一天,便躲進海邊的山洞裡,十天都沒出來,任旁人如何勸說都沒有用。
「也怪我不好,事前我表示願意幫忙救妳,是因為看在妳是個好官的份上,但他沒想到我救妳是為了敲邪帝竹槓。」明白錢朵朵的意圖後,張兆又獨自窩進山洞裡七個月。
「還是我不好,等我生下桐桐,他又像失了魂似的躲回山洞。」
兩個女人同時笑出聲,張兆是個好人,但過於木訥耿直,讓人忍不住想捉弄他。
「好了,好了,到了,妳早點歇息吧。」錢朵朵送她們母女倆到寢房門口,才安心離去。
夜已深,空氣中瀰漫著鮮花和草木的芬芳,燕喜安踏進房裡,抱著熟睡的桐桐,單手推開窗,遠望著閃亮的星宿。「桐桐,如果以後娘實在無法忍受離別之苦,拋下妳去找妳爹,妳可千萬不要怪娘,妳看皇后、王妃和侯爺夫人都那麼喜愛妳,汾玉河也有了一條可用百年的長堤,娘已死而無憾了。」
燕喜安的低喃傳入熟睡的桐桐耳裡,她輕輕動了動小手,但未被驚醒。
「只可惜,妳無緣見到妳爹。」燕喜安撫著娃兒黑金色的細髮,眼眶感到一陣灼熱,「妳爹雖然脾氣壞,但卻是青狼族的英雄,他十四歲時便領軍打仗,橫掃北方,他是不是好威風?妳只需要記住就好了,放在小腦袋裡想想就可以,可千萬別去見他哦!娘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妳身上流著娘的血而……」
突然一陣冷風吹來,夜越深,寒意就越重,她擔心桐桐會受涼,連忙關上窗子,把小桐桐安置在床榻的最裡邊。
確定吐著口水泡泡的桐桐依舊睡得安穩,她轉身來到床榻對面的貴妃椅上,點起一盞油燈,專心的看起書來,沒多久,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跑去跟周公討論聖人之道。
子時一刻,小油燈 地一聲被打滅,窗子被人從外輕輕推開,巨大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翻窗而入,那人來到貴妃椅前,一雙冷凜的銳利雙眸死盯著入眠的女人不放。
僅著中衣的她像是沉睡的紅柳,依然那麼耀眼燦爛,他心底泛起陣陣疼痛,她把他一個人丟在岸邊,斬斷他的柔情,害他從此不得好眠,她怎麼還能睡得這般安穩、這般無辜?
他越想心口騰起的熊熊火焰就越炙烈,這個彷彿紅柳一般的女人,這個他痛恨又深愛的女人!
他坐在貴妃椅的邊上,一雙大掌準確地扼住她纖細的玉頸,這個動作,他在心裡演練了無數次—他要殺了她。
一年多的時間,他派探子四處打探消息,知道她回到了冬楚,但他萬萬沒想到,所有看過她畫像的探子都回報一件事—摩會奴就是燕喜安!他不信,他怎麼可能相信如此荒唐的事!眼見為憑,他埋伏了三個月,深入冬楚,他要自己證實,摩會奴到底是不是燕喜安。
然而在汾玉河,他得到了答案,這個女人穿著三品官服發號施令,周圍的官員無不畢恭畢敬,要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可能相信他的女人就是他的死敵。
他凝望著她絕美的睡顏,掐住她脖子的手一時間竟然使不上力。
感覺到脖子上細微的壓力,燕喜安動了動,鼻子吸了吸,熟悉的陽剛氣息鑽進她的夢裡,沉睡的她縮了縮脖子,像隻貪食的小貓,露出丁香小舌,無意識地舔上古銅色的手背。
摩會荊梟猛然倒抽口氣,像是被火苗燙著了皮膚,匆忙收手。
這個該死的女人!見到她,他的胸中湧動著矛盾的情緒,少見的遲疑讓他覺得自己很沒用,他對她有情、有恨、有憐、有怨,在聞到她身上獨有的淡香時,他摒棄所有的紛亂,慾望開始蠢蠢欲動。
緊緊地咬著牙,他扭曲著俊臉,這一年半來,他沒碰過其他女人。他說服自己,那不是因為他還愛她、想著她,也不是碰別的女人會索然無味,而是為了要專心攻打冬楚,報仇雪恨。
然而直到看到她沉靜秀雅的小臉時,他才知道那一切只是自欺欺人。
他怎麼能就這樣被她的睡顏打敗?這個女人是如此的絕情,他怎麼會為了如此狠絕的女人而痛徹心腑,難道是他造的殺孽太多,才會飽受這樣的折磨?
黑暗中,他粗重的呼吸聲越來越大。
燕喜安被莫名的聲響驚擾,搖搖腦袋,緩緩睜開眼睛,眼前一片黑暗,但當瞳眸適應後,一個英挺的輪廓出現在眼前……
她猛然一怔,瞠大眼睛看著那張她日思夜想的俊顏,淚水無聲地滑落。「荊梟……」她看著面容猙獰、目露恨意的男人輕喚著,他狂狷的氣魄,威猛的身形都令她想念不已。
月影下,他瞪著她。
「荊梟?」她再次不確定地喚了喚,伸出顫抖的指尖,緩緩碰觸他的臉,她以為……這只是一場夢。
這個女人在幹麼,憑什麼在毀了他之後,又露出這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博取他的憐惜,這個狡詐又狠毒的女人!他在心裡狠狠暗罵。
「怎麼,才一年多沒見,就不認識我了?妳這個用身體換取性命的邪惡女人。」他露出冰冷的笑容,渾身散發駭人的氣勢。
她用感情蒙蔽他的理智,隱瞞身分以保全性命,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這簡直是他畢生的恥辱,她根本就不愛他!他的胸口陡然一陣悶痛。
燕喜安不理會他話裡的污辱,用淚眼緊緊瞅著他,不管看多久她都無法滿足,她的魂魄有一個因他而生的缺口,只有他能完整。
「女奴,少給我露出情真意切的模樣,本王不會再被妳迷惑,妳現在死路一條,妳覺得本王該怎麼做比較好,是把妳丟給大漠的流寇?還是把妳送去當營妓,妳喜歡哪一個?」
「荊梟。」她溫柔地喚他,螓首緩緩靠向他。
「妳說什麼都沒用了,本王絕對會毀了妳。」
「我不跑了,哪裡也不去,我願意接受所有懲罰,但請你給我一點時間。」說完,她大膽地捧起他布滿青髭的臉頰,嬌美的紅唇狠狠吻上他。
他們的愛,在她離去的那一天就已被徹底毀壞,散成碎片,無數個日夜,那些帶著極深愛戀的記憶碎片都會不時提醒她以往曾擁有過的美好,她的男人曾經如此深愛著她。
將這些碎片留在心底,無疑會割傷自己,但她不怕,哪怕血肉模糊,她也不願意遺忘一絲一毫。
如今他就在她眼前,她痛極了的心需要他來平撫,比起沒有他的痛,她寧願去死,她真的……好想他。
「妳做什麼」摩會荊梟用力將她推開,暴躁地看著眼前哭泣的小臉。
但她不知哪來的神力,還是他還迷陷在她的吻裡,失去應有的防備,她竟一把將他推倒在貴妃椅上,荏弱的身子壓住他,欣喜又激切地狂吻著他。
「妳不要以為本王會輕易放過……」他的話還來不及說完,馬上又被她粉嫩的雙唇封住。
拉扯間,她的中衣滑落,露出雪白柔細的肩頭,美麗的肌膚在月光下閃耀,摩會荊梟看著她,突然忘卻她帶給他的傷痛,腦中只剩下渴望。
她嬌柔的身子像靈巧的蛇,瘋狂地與他糾纏,他教會她的那些事,她今天逐一用在他身上……
不知怎的,他的神魂瞬間回籠,接著大吼一聲的把她香軟的身子推開。
燕喜安突然跌到地面,摔痛了腰,但她沒有怪他,她慢慢拉好衣服,淺淺笑開,「狼王既然來了,怎會空手而歸,帶我回大漠吧,要殺要剮,隨你!」她偷瞥了眼掛著紗帳的大床,桐桐睡在最深處,自然沒有被發現,只要趁這個時候跟他走,桐桐就安全無虞。
「妳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她的平靜和表白令他困惑不已,他的唇還留有她的氣味,意亂情迷讓他無法思考。
「我是燕喜安,我真的很高興可以說出來,這句話隱忍在我心底太久太久了,但我更要說的是……我愛你!」她的眸光閃著堅定的光彩,雖然臉上掛著淚水,笑容卻非常滿足,她終於不用再隱瞞了。
摩會荊梟呼吸一窒,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妳的確是個手段高明的女人,想用這種方式再次騙取我的憐惜,哈哈,妳真是聰明過了頭!」
「我燕喜安此生只愛過一個男人,就是摩會荊梟,我的死敵。」她的笑容堅定而真誠,「不論你信不信,不論你打算殺了我還是凌虐我,不要忘了,我是那個深愛著你的女人。」
「笑話!妳口口聲聲說愛我,卻一再逃離,妳這個女人城府怎麼會這麼深,先將本王的高傲和尊嚴踩在腳下,然後再可憐兮兮的說愛,妳可知妳剛才一席話,只會讓我更想殺了妳。」摩會荊梟的雙眼迸射出無法抵擋的怒氣,經歷過悲歡離合,她竟然還能如此坦然的說愛,她不配!她若愛他,不會在他低聲下氣求她時,依舊選擇絕情地離去。
「我有苦衷……」燕喜安垂下濃密的長睫低喃。
「妳不值得信任!」他一把拉過她,額頭抵住她的,眸光危險,「女人,妳傷我好重,還敢狡辯,我是不是該割了妳的舌頭……」
雖然他嘴上惡狠狠的說要報復,但燕喜安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不管他狠也好,殘忍也罷,她當初愛上的,不就是這樣的他嗎?
「我不想解釋太多,既然你都來了,我也有領死的覺悟,帶我走吧。」
他危險地瞇起眼。她是該死,不論是燕喜安還是摩會奴,都欠他很多很多,但他真的下得了手嗎?會說出那些狠話,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他真的能忍受其他男人碰她?看她受皮肉之苦?
「啊咕,呀啊!」大床上突然傳來嬰兒的囈語。
糾纏的兩道身影突然都僵住,燕喜安瞬間失去血色,她不停在心裡安慰自己他沒聽到,他一定沒聽到……
摩會荊梟一手扣住她的雙腕,死盯著紗帳。這屋裡還有別人?
圓胖胖的小肉球不知怎麼滾的,不但從床的最裡頭滾到床沿,還從紗帳後探出小腦袋,一頭稍稍偏淡的黑金色頭髮,在月光照射下更為顯目。
「咕哇哇哇—」小傢伙滾到床邊,眼看就要掉下來,摩會荊梟反應極快的伸出大掌接住圓滾滾的桐桐。
桐桐揉了揉圓圓的眼睛,一見滿臉錯愕、傻愣愣看著她的高大男子,便咯咯直笑,用沾滿口水的小手胡亂擦抹著他的臉。
燕喜安緊張得都快不能呼吸了,掙扎著想要抱回女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摩會荊梟抱緊小娃兒,大聲咆哮。
「求求你,別傷害桐桐……」燕喜安奮力扭動手腕,差點沒折斷手骨。
「燕喜安,妳究竟還有多少祕密?」他微微放鬆手勁。
雙手一得到自由,燕喜安立刻心急地衝上前,迅速搶過桐桐,然後快步退到屋子的角落,她美麗的眼眸此時充滿戒備。
桐桐不知道娘在緊張什麼,對著男人猛笑,粉嫩的雙臂對著他揮啊揮的想要他抱。
也許是天生的血緣牽絆,桐桐一點都不害怕駭人的爹爹。
那個馳騁戰場,威猛剛毅的男人現下真的傻了,他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忘了呼吸,專注的看著縮在牆角的兩個女人。
大的那個,攪亂他的生命,帶給他痛苦,卻也讓他領會愛一個人的艱辛和狂喜;而小的那個,有著和他一樣特別的黑金色頭髮,也有和她娘一般出塵的美麗。
他看著她們極為相似的面容,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他有女兒了?他愛慘了的那個女人,竟然幫他生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兒
驚喜、惶惑、錯愕等複雜的情緒,猶如萬馬奔騰直搗他心田,教他震撼不已。
燕喜安和他各占據一方,除了桐桐不停的咿呀聲外,不再有其他動靜。
「荊梟,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但請你放過桐桐。」她戒慎地往外退走,來到燭火幽暗的花廳。
「桐桐……」摩會荊梟輕聲唸著這個名字,腳步隨著她移動,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讓人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你不能殺了我們的桐桐,錯的是我,請你饒了桐桐。」燕喜安緊咬著下唇,輕聲啜泣。
「妳最好快點給我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些無能的探子,該死的廢物,竟然沒帶回半點關於桐桐的消息,害他一時措手不及。
「我是愛你的,荊梟,但那時札拉定隨時都有可能被你們逮住,青狼族裡,只有他能認出我是燕喜安,我並不怕死,可是我有了桐桐,我不能帶著桐桐冒險。」
「混帳!難道我會殺了自己的女兒嗎?」他低聲咆哮,瞬間又收住聲,因為他看見小桐桐顫抖地躲入她的懷裡。
「難道不會嗎?對青狼族來說,我是個有罪的女人,我不相信我的孩子會受到善待。」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殺我的念頭。」
「我不知道妳是燕喜安!」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講理。
「如果在狼王宮,你知道我是燕喜安,你會怎麼做?」
「狼王宮裡,只有摩會奴,我會讓妳永遠做摩會奴!」如果她早點告訴他,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怎麼會引起他的嫉妒和猜測?
摩會荊梟氣憤的瞪視讓燕喜安無措地垂下頭。「你……真的不會殺桐桐?」
「妳……」他氣到完全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乾脆大步一跨,縮短和她的距離,準確地吻上她冰涼的唇瓣。
熱烈的激吻終於讓燕喜安放下心來,她熱切的回應著,感受到她的熱情,他張開堅實的雙臂,緊緊擁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
「荊梟,當我發現身分快被揭穿時,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擔心自己會死,我只怕你不會放過桐桐,她是你的女兒,也是我們相愛的見證,我不想失去她,所以我才選擇逃離……」燕喜安回擁他,小臉緊貼著他的胸膛,邊說邊掉淚。
一瞬間,他那顆曾經為她破碎的心,登時忘記之前所有的痛楚和屈辱,只想再次擁有她,不可否認,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雖衝突不少,但不論是燕喜安還是摩會奴,他都深深為之著迷。
她燃起他生命溫暖的火焰,和她相處的時間裡,他嚐到什麼是最美,什麼是最好,什麼是快樂,什麼是付出的滿足,他的生命因為她而熊熊燃燒著,那樣灼熱而明亮,讓他以為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甚至在她親手滅掉這把火後,他還將她埋在心底最深處,只要再灑下火星,他又能再感受到溫暖。
她的眼淚,比敵人的猛烈攻擊更能摧毀他的心防,她每一顆晶瑩的淚珠,都需要他仔細珍藏。
「奴兒別哭了……」他哄著哭得不能自己的燕喜安躺上內室大床,把像個小肉丸子的女兒放在寬厚的肩上,任小頑皮揪著他的頭髮玩。
「你原諒我了?」他突來的溫柔點燃她的希望,原本被毀滅的愛情,也許能再次聚集所有碎片,重新走向完滿。
他不語,只是坐到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眸光深沉幽遠。「妳在天極島生下桐桐的?」他啞著嗓子問道。
「嗯,桐桐出生那天,我好想你……」她深情的拉起他的大掌,貼著自己早已淚濕的臉頰,溫柔地道:「那個小壞丫頭,怎麼也不肯出來,朵朵說我難產,可是我當時只想著,就算我死了,也要把這個丫頭留下來,因為她是我最愛的男人的女兒。」
聽到她這麼說,他的心像被一隻無情的大手用力擊打著,他沒能在她痛苦的時候陪在她身邊,也沒能看女兒出生,無數的遺憾占據胸臆,這讓他怎麼恨她?尤其在知道了她離開的理由不是因為不愛他,她甚至願意為他生下桐桐,他還能再懷疑她的愛嗎?
「荊梟,不要再懷疑我對你的愛,我是真的很愛你。」
他拉過她的雙掌,放在嘴邊細細親吻,突地,一顆小小的、缺角的靈石掛在紅線上,在他眼前擺盪,他分神一瞥,只見細細的紅繩就懸在桐桐小小的脖子上。
「我把靈石送給桐桐了,桐桐的桐,就是桐雅的桐。」
她美眸流轉,嘴角點著淺笑,令他加重了呼吸。
那一夜,他一手緊緊握住她的手,一手將寶貝女兒抱在懷裡,幾乎沒再說話,只是靜靜聆聽她說著離開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第10章
穿過綠葉細縫灑下的細碎陽光驚擾了燕喜安的美夢,她猛地從床上彈坐起身,胖嘟嘟的桐桐嚅嚅小嘴,也跟著醒來。
燕喜安摸了摸臉頰,茫然地看著四周,心中空蕩蕩的,那個人的出現,只是她的幻夢嗎?昨晚她說了很多很多,直到兩眼再也睜不開,便在他的氣息中安心睡去。
一定是夢吧!他怎麼可能有辦法進到皇宮裡,宮中守備森嚴,他身為敵營的首領,怎麼能輕易進入?
她抱起打著哈欠的桐桐,為自己的幻想感到哭笑不得,她對他的思念猶如海潮,她在其間載浮載沉,似真似假,脫不了身。
整頓好心思,燕喜安束起長髮,穿上官服,將一切打點妥當,才叫來住在院落最外邊的奶娘,把桐桐交給錢朵朵專門挑選的奶娘後,她才心事重重地前去處理公務。
忙到巳時一刻,突然接到口諭,命她前往迎喜殿,陪同皇上接見通居國特使,一到迎喜殿,見榆林侯朱守鎮也在,她連忙上前請安。
「快起來吧,最近事務繁多,本侯也好久沒看到桐桐了。」朱守鎮自天極島歸來後,協助懷靈帝治國,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但對桐桐的喜愛,卻不輸其他三個女人。
「朕說封桐桐為金河公主一事,妳考慮得怎麼樣了?」朱桓楊也很喜歡那個胖嘟嘟的小女娃,打算先搶到手再說。
「小女還年幼,等她大些,再請皇上問她的意思吧。」
「做了金河公主,可是有封地和月俸的哦!」
「臣在皇上這裡敲的銀子還夠用。」
朱桓楊碰了個軟釘子,臉部肌肉微微抽搐,朱守鎮則是不動聲色地對燕喜安表示讚許。
「通居國大使覲見。」遠處的太監大聲說道。
沒多久,通居國五位使臣魚貫而入,燕喜安站在左側,抬眼一看,五位使臣中,有一抹威武雄偉的身影是那麼的熟悉……
怎麼會?她難以置信的瞠大了眼睛,對上那名男子的眼睛,男子沉穩地瞥了她一眼,迅速收回視線。
他、他—他把黑金色頭髮罩入寬大的官帽中,就這麼大搖大擺假裝通居國的使臣混進冬楚皇宮裡。
燕喜安頓時覺得頭重腳輕,膽顫心驚,她現在可以非常肯定,昨夜絕對不是一場夢,他真的來了!她偷偷用餘光瞧了瞧,那個人的目光正陰狠地掃過榆林侯,完了!她瞬間明白他想幹什麼了。
這個男人真是得罪不得,否則記仇就會記很久。
不知大難就要臨頭的榆林侯微微側彎著腰,小聲地對燕喜安道:「妳有沒有覺得最高大的那位使臣很面善,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仔細想了想,還是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只是覺得很熟悉。
燕喜安用緋紅的袖子抹了抹額頭的冷汗,乾笑道:「下官沒見過通居國的人。」
迎喜殿內,充斥著懷靈帝朱桓楊的說話聲,但燕喜安一個字都聽不進去,她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摩會荊梟身上。
「燕大人,妳怎麼了?」榆林侯察覺到燕喜安好像不太對勁,關切地問:「妳很冷嗎,怎麼抖成這樣?」
「下官沒事。」摩會荊梟一定是瘋了,如果他的身分敗露,定會招來殺身之禍。這個自大的男人!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燕喜安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等使臣離去,懷靈帝前往清桂宮時,她一路狂奔,快速衝回平心堂。
那一晚,她在寢房內換上女裝,焦急地等著摩會荊梟,可左等右等,直到天色都漸漸亮了,還是沒等到他出現,於是燕喜安決定自己去找他。
一大早她就換上便裝,讓奶娘抱著桐桐,直奔帝京城中各國使臣落腳的理藩院,出宮時,她大都讓奶娘抱著桐桐,就怕被其他官員撞見會說三道四。
進了理藩院,便有人引領她入內,摩會荊梟和七、八名男子已站在庭院中等待,站在他身後的勇猛漢子她幾乎都認得,那是他十八個貼身護衛中的幾人。
氣勢張狂的摩會荊梟已取下厚重的官帽,改由幘巾擋住頭髮,負手而立。
「奶娘妳先回去吧,桐桐交給我就可以了。」燕喜安遣走了奶娘。
「大人,老婆子告退。」一起從天極島回冬楚的奶娘欠了欠身,餘光掃過摩會荊梟,瞥見他沒有束好的一綹黑金色頭髮,心裡想著,這個男人怎麼有跟桐桐一樣的髮色?難道……奶娘不敢多做停留,出了理藩院直奔侯府。
見奶娘走遠,摩會荊梟將燕喜安母女倆帶到偏僻的廂房。「準備一下,妳跟桐桐過兩日上路。」他霸道地命令。
「你不走?」
「有些事沒做完,我不會離開帝京。」
「荊梟,別為難侯爺夫婦好嗎?」
「他們有勇氣帶妳走,就要有本事承受後果。」
若不是青狼族在海上沒有優勢,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被帶走,而且這一走就是一年多,他以為她會永遠走出他的生命,為了能順利報仇,他費心布局,先控制住通居國,再慢慢滲透到冬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你不可以這樣,若是沒有侯爺夫人,我早就在天極島難產而死,如果沒有榆林侯,桐桐也不會安全抵達冬楚,得到所有人的寵愛,你不可以這樣對他們。」
「要不是這樣,他們會死得更慘!」摩會荊梟不改冷酷,他從不放過負他之人。
「桐桐,妳爹要對付朵朵夫人和侯爺。」緊緊摟住女兒,燕喜安心焦又愧疚,她擔心侯爺夫婦會像段雲亨一樣身受重傷。
「咕哇。」桐桐偏頭看著娘,清澈大眼滿是疑惑。
「桐桐,是他們該死。」摩會荊梟額頭青筋狂跳。
「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好了,是你逼我跟他們走的。」燕喜安說著說著淚珠滾落。
「什麼」
「就是你!要不是你威脅要殺燕喜安,我怎麼可能會害怕……」燕喜安扁著嘴,嬌弱地哭道。
摩會荊摩憤怒的咬著牙,氣黑了臉,這女人簡直是在無理取鬧。
「還有,你當著我的面去吻別的女人!」
「我不是已經說過再也不會了嗎?」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得時時提醒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不可再肆意狂妄、為所欲為,他要呵護她,不再讓她受委屈。
「你……你……你從來都沒說過要娶我,只會對人家這樣又那樣……害我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燕喜安哭得梨花帶雨,模樣楚楚可憐。
「不是我不想娶妳,而是青狼族千年來的傳統規定,誕下狼王子嗣的女人才能成為王后。」這也要算在他頭上?他那時每日與她纏綿燕好,還不是為了想她能快點懷上孩子!真當他只是為了享樂嗎?
「不管怎麼說,都是你不好。」想到那時的心酸和衝突,她哭得更兇了。
桐桐見娘越哭越傷心,擠擠跟娘一模一樣的細眉,也哇地放聲大哭起來。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哭得他手忙腳亂。「桐桐乖,不哭不哭。」
他抱過桐桐,笨拙地拍哄,桐桐停了停,見娘還在哭,也就很不給面子地繼續哭。
「我求你阻止術祕泰殺他的夫人,你也不聽。」嗚嗚嗚……當時就是因為這件事讓她大受打擊,對他失去信心。
「術祕泰的妻子還活著,小孩都快兩歲了。」
「啊」
「術祕泰揮刀的時候,我用流星鏈把他的刀掃開了。」看她那時一副快要暈死過去的模樣,他就沒有辦法坐視不管。
咦?原來術祕泰的夫人沒事啊?燕喜安的心頭先是一鬆,但馬上又哭了起來,「還有,你把我趕出狼王宮,你好狠心!」
「妳到底要哭到什麼時候?」摩會荊梟終於失去耐心了,板起臉兇她。
「到你答應我不會傷害朵朵和侯爺為止。」燕喜安哭到上氣不接下氣,臉色也越來越白。
「好好好,我不找他們麻煩就是,兩天後立刻動身。」呿!摩會荊梟有些頭痛的想,花了大把時間尋仇,卻被一個女人的眼淚打敗,怎能不教他氣結。
「真的?」燕喜安掛著兩行清淚,驚喜地再次確認。
「快把眼淚擦一擦。」
話才剛說完,桐桐就把小臉埋在他的衣襟上,用力蹭掉大把鼻涕。
栽了,想他青狼王這一輩子居然就這麼栽在這兩個女人手裡,他雖然覺得很無力,心底卻實實在在地充盈著快樂與滿足。
 
燕喜安瞞著所有人悄悄準備著,她不希望任何人受到傷害,也不想看見青狼族與冬楚再次對立,所以決定選擇不告而別,等她到狼王宮安頓好之後,會寫信給碧落和朵朵,將一切告訴她們。
只要有那個男人對她的愛,至少在她有生之年,她會竭盡全力讓兩方的百姓過著平靜的日子。
想著即將再次跟他回到大漠,她既興奮也失落,那一邊,是他的國度,而這一邊,是她的家鄉,不過為了他,她願意忍受思鄉之苦,因為他和桐桐就是她的全部。
「燕大人,皇上召見。」太監在平心堂外喚道。
燕喜安鎮定情緒,掩去眉間喜色,來到御書房內。
「妳來得正好!」榆林侯看見她,立刻熱情地迎上前。
「妳在青狼族那麼久,有一件事妳一定得知道。」坐在龍椅上的朱桓楊跟朱守鎮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下官不明白,請皇上指示。」
「收到探子回報,理藩院中有青狼族探子混入。」
「啊?青狼族探子怎麼混進來的?將士死守邊關,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青狼族人,看來消息並不可靠。」燕喜安的心突然一緊。
「消息相當可靠。」朱守鎮鄭重其事地回道。
「所以……朕決定燒了理藩院,把油悄悄灑在院內一把燒了,神不知鬼不覺。」邪帝的臉上突然浮起詭譎的笑。
「本侯覺得可行,這樣一燒,既可免了猜忌,到時通居國的人抱怨,我們也可以解釋是場意外。」
「皇上、侯爺,此事還需要嚴加徹查,這樣倉促決定燒掉理藩院,並非明智之舉。」燕喜安壓低聲音,不著痕跡地說道。
「燒就燒了,不就是個理藩院嘛,為了幾個探子,值得。」
「反正皇上有錢。」榆林侯此時也不忘調侃他一下。
朱桓楊一聽,呼吸一窒,無言以對,不過隨即瞄了燕喜安一眼,「燕大人,妳好像很緊張?」
「探子裡有妳在青狼族認識的人?」榆林侯話中有話。
御書房內頓時安靜無聲,燕喜安卻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侯爺,你這是在開下官玩笑呢。」
「別再廢話了,燕愛卿,朕就把禁軍頭領辟邪指派給妳,這件事就由妳負責。」搓搓掌,朱桓楊笑咪咪的道:「好久沒做這麼痛快的事情了。」
燕喜安領命後不敢在皇宮多加停留,隨即調來馬車,帶著桐桐和簡單的行囊直奔理藩院。
「荊梟,你快帶桐桐離開帝京,這是我的腰牌,你拿著這個可以順利出城,然後抄近路回通居國,快!」
「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走漏風聲,皇上知道有青狼族的人在這裡,說要放火燒掉理藩院。」
「通居國真的特使已經消失兩天了,看來跟他脫不了關係,我既然敢直闖帝京,就有辦法安全離開,妳不要著急。」通居國的人素來是牆頭草,說不定就是那個特使向冬楚通風報信,想坐收漁翁之利。
「求求你,快走。」她捧著他的臉,深情又不捨地印下一吻。
「奴兒……」他動情地看著她,深深回吻。
「荊梟,快走吧,你也不希望桐桐受到驚嚇。」
「妳跟我們一起走。」摩會荊梟立刻說道。
「不行,我要留下來幫你們爭取時間,如果我們一起走了,很快就會被追上。」
「那妳怎麼辦?」摩會荊梟緊握住她的纖腰,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她擔憂和急切的神情證明了她的真心。
她為他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兒,還用桐雅之名幫女兒起了名字,那個名字,他只說過一次,她就一直記到現在。
他看得出來,她是一個很忠誠的臣子,但在迎喜殿上,她隱忍著沒有揭穿他,為他放棄身為冬楚人的立場,擔驚受怕地守口如瓶。
她在他與冬楚之間,已經做了選擇……
這一刻,他無比確定,這個女人是愛他的,沒有半點虛假,他們毀滅的愛,正一步步重建著,比以往更強大、更美麗。
他所愛的女人,目光中只有他,這樣的感覺,比征服天下更讓人動容。
「不要擔心我,只要有碧落和朵朵在,我絕對不會有事,只是我們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但就算死,我也一定會爬回你身邊……」
他眉頭一皺,伸手擋住她的唇,「不准妳說那個字。」
桐桐乖巧的窩在爹的懷裡,眨著懵懂的大眼,不知他們在說什麼。
「哈哈哈哈!皇叔,這真是太有趣了。」
房門倏地被兩個太監合力推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朱桓楊率先走了進來,朱守鎮跟在他身後。
「嗯,是挺有趣的。」
「宣旨吧!」
燕喜安一臉錯愕,愣了愣,連忙擋在摩會荊梟身前,「皇上,他不是探子。」
小桐桐一見朱桓楊跟朱守鎮,笑著要抱抱,小身子興奮地在摩會荊梟的鐵臂上扭動。
「桐桐!」朱守鎮微笑叫著桐桐。
朱桓楊則眨著笑眼,逗著小桐桐。
「桐桐,不許對敵人笑。」摩會荊梟冷酷地命令,面對冬楚的皇帝和侯爺,神情沒有絲毫畏懼。
「哇呀,咕。」看了看自己的爹,桐桐嘟起嘴,不笑了,改朝兩人吐起口水泡泡。
「桐桐向我吐泡泡。」朱守鎮驚喜地大叫。
「她是朝朕吐的。」朱桓楊不以為然,「桐桐,朕可愛的金河公主。」
「皇上,聖旨。」身旁的太監輕聲提醒。
「咳咳,燕喜安領旨。」朱守鎮清清嗓子,展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本朝三品巡案燕喜安通敵叛國,罪不可赦,凌遲處死。」 ,宣讀完,他立刻將聖旨闔上。
「你們誰敢動她—」摩會荊梟威風凜凜地哼道,無所畏懼,「二十萬精兵已在邊關城下,你大可以試試看,只要我兩日之內沒有音訊,我青狼族鐵騎就會踏平冬楚。」
「哎喲,好可怕的男人啊,皇叔—」
「燕大人,燕喜安,妳現在已經死了。」榆林侯不理會一旁胡鬧的皇帝,朝她促狹地眨眨眼。
「嗯?」燕喜安與摩會荊梟互看一眼,兩人皆是一頭霧水。
「眼下已經沒有什麼燕喜安了,只有我榆林侯的義妹要下嫁給青狼王。」
「這是怎麼回事?」燕喜安問道。
「哎,這齣戲就這麼演完了,好無聊啊……」朱桓楊無聊地打了個哈欠,「錢朵朵說青狼王就在帝京,所以我們才打算試一試妳,呵呵。」
「不過看她剛才緊張的樣子,真的挺好玩的,我看她都快急死了。」榆林侯與邪帝一搭一唱的取笑著她。
「桐桐,來,給朕抱抱,那個榆林侯義妹,妳也不用感激我,妳只要把桐桐留下來就好了。」
「哼!誰也別想打本王女兒的主意。」
「既然青狼王都來冬楚了,不如我們好好談談吧。」榆林侯準備了大量文書遞到他面前,「本侯把妹子嫁給你,也不能白嫁呀。」
「要談什麼?」摩會荊梟把桐桐護在身側,不讓朱桓楊有機會碰到。
「青狼族需要冬楚的茶葉、絲綢,也需要天極島的海產,而冬楚則需要青狼族的牛羊牧馬還有鐵礦,還有,你扣住我們的商人,也該放他們回來了吧。」
燕喜安眨眨眼,愣在原地,先是看看冬楚的皇上,再看看青狼族的狼王,好半晌都無法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義妹怎麼了,有了相公就傻了?」榆林侯忍不住逗她。
「這個……」
「大夥兒都希望妳幸福,朵朵、碧落和厲王妃共同為妳安排了這條路。不要辜負她們的好意。」
為了成全燕喜安,冬楚願意放下仇怨,突破樊籬,跟青狼族握手言和,這麼做,無疑也造福了天下百姓,至少五十年內不會再有戰亂。
「謝謝……」燕喜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滿腔的感謝和感動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表達。
「好了好了,一會兒哭腫了眼睛,妳的狼王又要生氣了。」榆林侯溫厚地笑道。
「不行!」突然,青狼王一聲暴喝,打破兩人的私語。
「只不過每年送桐桐回來一次,有什麼不可以?你要覺得為難,大可以把桐桐留下,免得朕的金河公主被教得像你一樣粗蠻。」
朱桓楊跟摩會荊梟談著談著,不知不覺話題就轉到了桐桐身上。
「她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要女兒自己生去!」
「嗚……」
朱桓楊和朱守鎮一聽,痛苦地對看一眼,同病相憐地互拍肩頭。這個死狼王,明知道他們家一群小毛頭,還踩他們的痛腳。
「呃,聖上、侯爺,以後我會常帶桐桐回來看你們的。」燕喜安急忙出面打圓場。
「五年一次!」摩會荊梟悍然伸出大掌。
「不行,這樣才見過幾次面,桐桐就要嫁人了。」想到桐桐出嫁,兩位長輩更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不捨。
本來正在談論著國家大事,不知為何卻莫名其妙變成奪女之戰,氣氛一下子變得溫馨有趣,燕喜安好氣又好笑地站在一旁,等三人吵累了再說。
被爭奪的女主角不在乎大人們的吵鬧,純真又可愛的笑著,彎起的小嘴吐出好多口水泡泡,而缺了一角的小小靈石在她細嫩的胸口上閃耀著美麗的光芒,彷彿見證著他們的幸福。
 
*欲知因被朱桓楊捉弄而導致夫妻分離的厲王和王妃杜雨青的故事,請見新月甜檸檬系列一王三帥之一《魔皇的賣藝妻》
*欲知被朱桓楊惡整的榆林侯朱守鎮,是如何與那個被指婚給他的小奸細錢朵朵成就美滿姻緣?請見新月甜檸檬系列一王三帥之二《侯爺的敗金妻》
*欲知朱桓楊身上到底背負著什麼祕密,碧落又是如何收服任性乖張的邪帝,請見新月甜檸檬系列一王三帥之三《邪帝的偷情妻》

 
近期瀏覽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