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1738
《腹黑上司愛台妹》
出版日期
2012/09/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哈,奇葩,這外表從頭到腳都平凡的女人真的是奇葩,
第一次見面,他發現她一打保齡球就超有魅力,
指導他這球技爆爛的陌生人,更完全是盡心盡力;
第二次見面,她這前員工竟成了公司新的小妹,
只為參加公司的保齡球比賽,替她死黨贏得出國旅遊的機會,
而看著她為了讓他放鬆工作壓力,讓他和部門下屬們同樂,
不惜自毀形象,唱起「轉吧!七彩霓虹燈」,
假日還情願陪著他遊山玩水,導致他唯有在她身邊才自在,
這份感覺叫他越來越眷戀,讓他在誤會她有喜歡的對象時,
按捺不住的吻了她,而且馬上告白,
誰知,她明明承認她喜歡他,卻始終拒絕跟他交往?
這怎麼可以,他說什麼也要讓她改變念頭,
除了溫柔攻勢外,耍點小心機更是一定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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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他。
下午一點,五月的陽光白花花地自頭頂上狠狠落下,曬出了紀湘怡一身的汗。
她一如以往騎著小五十來到郊區一間算不上大的保齡球館,也習慣性地買下了適當的局數,坐下後自袋子拿出自備的鞋子換上,並巡視這個她已熟悉的球館一圈。
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他,一個年輕的男人。
他在隔壁的球道,上身一件Benetton的POLO衫,下身一件卡其色的百慕達褲,身材勻稱,不胖不瘦,隱隱看得出隱藏在POLO衫下微微起伏的肌理,身高約有一八五左右吧?
紀湘怡做出大概的估量,男人臉上一副無框眼鏡為他添了幾分斯文氣質,然而鏡片下閃動的雙眸,卻有一種絕不放棄的韌性。可紀湘怡真正注意到他的原因並非男人算得上出色的外表,而是他的……球技。
說真的,紀湘怡曾有一度也是初學者,可她真不敢置信有人的球技竟可以這麼、這麼的……爛。
是的,爛。
只見男人豪氣干雲地把十三磅的保齡球……丟出去?她嚇住,保齡球在球道上匡的一聲落地,繼而筆直地向球溝咕嚕嚕的滾去。
好爛,紀湘怡心想,順道瞄了眼上方的螢幕,不瞄還好,一瞄更慘,一局十盤,十盤中光是鴨蛋便佔了一半,剩下的似乎都是運氣來的,有七有八,可第二次的成績往往是零,沒有一次全倒。
可男人還是一臉認真地回到供球臺,再一次拿起了球,此時她發現男人有一雙骨骼分明又漂亮修長的手,然後……擲,對,真是擲。她不禁咋舌,說真的,球道都要給他打出一個窟窿了,服務人員是死到哪去了,不會阻止一下喔?
她現在知道了,他是一個球打得很爛的男人。
這樣的關注並未持續下去,她只看了一會,然後套上自己帶來的手套,輕輕捧起了八磅的球。
她一雙細長而敏銳的眼直直望向球道另一方的十個球瓶,Strike,她閉上眼在心中默唸,接而一個漂亮的動作將球流暢地脫手而出。
她的球不是直球,而是呈曲線向球溝那兒滾去,可就在洗溝之際,球忽然來個急轉彎打中了中央的一號球瓶。匡啷啷啷啷,好一個全倒,正如她的預料。
接下來的三盤也都是Strike。頂上的電視畫面出現了一隻火雞,Turkey,連續三次全倒。
甩了下馬尾,紀湘怡優雅地回到供球臺,看到隔壁球技十分差勁的男人停下了動作,黝黑的雙眸似乎正直直望著自己。
接著下一秒,她看到男人放下了球,讓她瞬間想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接著毫不遲疑地往她這兒走來。她愣了一下,只見男人向她露出了一抹友好的微笑,莫名地,她竟然臉紅了。
男人不笑的模樣像是陰天,烏雲密佈、雷雨交加;可一笑,天氣又彷彿在這一刻雨過天青了,不可否認的,他的笑令她很有好感。
然而直到他開口,紀湘怡才真有一些愣住——
「小姐,方便的話……可以給我一些建議嗎?」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
下午一點,中午的太陽有點烈,白昱槐是第一次來到這一間地處偏僻、人煙稀少的保齡球館。會挑上這兒的理由不難,無非是因為人少,不易遇到熟人,他可以安心磨練自己笨拙到不行的球技。
不,正確而言,不只是笨,而是爛到無藥可救。
在白昱槐第一千零一次打出洗溝之後,他皺了皺眉,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鐵錚錚的事實。
他吐了一口氣,因運動而冒出的汗水使眼鏡不斷地滑落,他推回去,告訴自己鐵杵總有磨成繡花針的一天,不懈地再一次拿起了沉重的保齡球。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隔壁球道的女人。
那個女人很瘦很瘦,穿著米色七分褲,露出細白的小腿,上身一件直紋的小可愛,纖細的腰、扁平的胸部、瘦到幾乎只剩下骨頭的手臂……
說真的,他實在懷疑這樣一個瘦到營養不良的女人,下一秒會不會被手上八磅的保齡球活活重死。
可事實證明,他的想法錯了。
而且是大錯特錯。
在女人用十足漂亮的動作打出連續三個全倒之後,白昱槐的表情已由訝異轉成了不可置信。更妙的是,她並非用直球打出全倒,而是以高難度的曲球!
一連三次,沒有絲毫落差——於是他明白了,這是一個球打得很好很好的女人。
他望著她,只見她輕輕一甩馬尾,姿態輕鬆而愜意。她的身上有一股慵懶的氣息,彷彿與世無爭;她不是一個長得太好看的女人,單眼皮、雀斑,加上薄唇,然而她的舉手投足間,卻散發一種只屬於她的魅力。
白昱槐注視她一陣,不否認她的球技十分高超,而他現在需要的就是那一點點的指導。所有的利弊得失在他腦中一一閃過,說真的,他今天到這兒來打自己一輩子也沒興趣的保齡球不是沒有緣故的。而為了這個「緣故」,他相信找一個有經驗的人指導自己,絕對比一個人沒頭沒腦地摸索要好上一百倍。
反正只是一會,他想,也許也不是不可行。
所以下一刻,他露出了一抹友好的笑,走向那個女人——
第一章
星期天下午一點,時間點不早不晚。
紀湘怡一個星期內至少有兩天,會在這個時間來到位於汐止的某間保齡球館,因為這個時段有折扣,一局只要四十元,很划算。
她並不特別喜歡運動,會打保齡球純粹只是因為一時興趣,後來打上癮了,索性買書來研究。
她生性認真,一旦決定要做的事就非要做到最好不可,於是連續打了兩年,球技也與日精進,打過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賽,現已算得上業餘高手。
館內冷氣開得很強,大面透明玻璃後面是一個個的球道,球擊倒球瓶的清脆聲響此起彼落。
她走至櫃檯,櫃檯小姐認得她,笑笑地問:「紀小姐,今天打幾局?」
紀湘怡卻搖搖頭,「不,我約了人。」
她拿過登記簿觀看,十號球道。嗯,很好。確定了對象所在,她毫不猶豫地走至那兒,就見一個男人正坐在休息處,並在她預料之內正對著一台Notebook,認真處理著她所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事。
男人的目光銳利,漂亮的手指在鍵盤上遊走,她猜他也許有擅長的樂器——那是一雙擅於彈奏的手。
不過她的欣賞沒有持續太久,嘆了一口氣說道:「我說過,你要打球就打球、要工作就工作,再把那臺鬼東西帶來,我就再也不教你。」她的聲音很淡也很輕,卻充滿了威脅性。
同樣的話聽了三天,不過白昱槐似乎不太懼怕地朝她揚了揚眉,「妳真早。」他以為她會晚個三十分鐘才到。
紀湘怡沒有回應,不否認也是對他的笑沒轍,這個男人笑與不笑的差異真大,常常令她不習慣。
她不說話,放下了保齡球袋,坐到椅子上,很自然地拿出鞋子換穿。
他望著她脫下All Star的帆布鞋,今天她穿了一件七分牛仔褲、一件黃色條紋的短袖襯衫,十足的隨興。
她的腿又白又直,卻太細了點,這個女人很瘦,瘦到已經脫離了「美」而顯得有一些病態,他每次都不由得懷疑她如此纖細的手,究竟是怎樣拖住那最少有八磅的保齡球,進而控制自如的。
可今天她還是一樣,順暢得不可思議,連續三個Strike對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她最高紀錄是連續七個Strike。用直球打她嫌太無趣,現在練曲球,下一個目標是專攻難打的位置。
不過對他而言,他只想要第一手不要打得太難看,所以他向她學的東西很簡單,就是打Strike的方法,管他直球曲球,只要別打得太糟糕便行。
紀湘怡回過頭發現他還在工作,有些小不快地示意他收起Notebook。「工作是工作、打球是打球,一次做一件事,而且你又只是打算在短期內學好打Strike的方法,再不專心點,我就算再神也救不了你。」
「好,我會改進。」白昱槐笑著,至於是否真的會照做……那還真是謝謝再聯絡。
不否認他的笑令她很有好感,一如她一開始的印象,他笑起來像是太陽,熱力四射。可一旦不笑就是北風,凍得人雞皮疙瘩直直落,所以大半時候她寧可他笑,也不想他太嚴肅。
這是她教他打球的第三天,類似的話她也說了三、四遍了,但她非常懷疑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不過盡人事聽天命,他不理,她也沒轍。
既然是來學打球的,白昱槐勉強暫時先把工作放一旁,於是紀湘怡一如過去兩天指導他擊出全倒的技巧。她望著他上場打球的背影,不否認他的身材真的很好,應該是出自健身房的陶冶,畢竟很少有新手可以直接拿起十三磅的保齡球的。
不過顯然他的運動神經很差,從他打球手腳不協調這一點便可看得出來,她懷疑這樣的他,其他運動是否能做得好。
「……你拿球的姿勢錯了。」第一千一百次,一模一樣的建言。這個男人正以實際行動來印證她的猜測。
白昱槐連忙改正,他的腦子裡記得所有紀湘怡教導他的技巧,只可惜沒有直接反應在手腳上。
他眉一緊,似乎在思索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真遺憾我不是電腦,輸入指令便可運作。」
紀湘怡只一挑眉,「電腦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做的不過是例行性的設定,人腦儘管蠢笨,但有一點是電腦比不上的。」
「是什麼?」他的好奇心明顯被挑起。
她也很大方的給予解答,「你永遠猜不到人腦下一秒會下達怎樣的指令。」她輕輕一笑,說出這個不怎麼獨到的見解。「所以你猜不到我下一個打算是叫你放下球、坐下來,我們先好好聊一聊。」
聊一聊?他不禁一愣,他是真的沒猜到她會有這樣的提議。
可既然她提出要求,他也不是不能配合。
他態度自若地放下球坐下來,彷彿他才是那個提議對談的人。「好,聊一聊,聊什麼?」
紀湘怡扯了扯唇,望著他挺拔的坐姿問:「就從你怎麼會突然找上一個陌生女人教你打球開始好了。」
她上下打量了他好一會兒。行頭不俗,名牌的眼鏡、有型得像是由專屬設計師天天打理的頭髮,以及腳下看得出價格不貲的鞋,而他的言行舉止像是自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及薰陶——這個男人表現出來的一切,儘管不至於讓她想到有錢人,但經濟能力肯定不會低到哪去,聘一個短期教練應該也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
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絕不是會被搭訕的類型。她身材太瘦、五官不起眼,不是那種會令男人感到驚豔的女人,儘管答應了他的請求,可她不否認骨子裡多少還是有一點好奇。
白昱槐聽了她的開場白不禁愣了一下,他會找上她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近,而且找專門的教練一來容易張揚出去,二來實在太大費周章。他會特意到這間球館,就是為了避人耳目,找一個全無關係的陌生人教導,對他而言反而安全得多。
但他只是避重就輕地回答,「我需要在短期內把球打得不要太難看,而那天剛好看到妳的球技很好,就想說請妳指導一下。」
不料當她看到自己拙劣的球技,並發現「稍微」指導完全搔不到癢處後,才會演變成現在這樣的局面。
「原來如此。」
這樣一來,腦中的疑問算是解除了,她也不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索性起身走到供球臺,以準確的姿勢拿起了保齡球。
「我知道你很急著想把球打好,不過基本功沒練好,眼尖的人還是看得出來的——吶,球要這樣拿,看到沒?」
「看到了。」每次他都是以兩手捧住球拿起,習慣性動作,實在不好改。
「看到就改過來吧,既然接受了你的要求,我也會盡全力指導你,不過麻煩你這個當事人配合一下,我一個人能力有限,畢竟想打好球的人是你不是我啊。」她就事論事,誰教她的個性是標準的盡力而為型,不論一開始願不願意,只要接下了,她便會盡己所能的去完成。
他因她直白的言語一愣,繼而苦笑。是啊,當事人是他,可他卻因為有人指導而鬆懈下來,而她也正巧看出了這一點。
「我懂了。」他呼一口氣,微微一笑,把Notebook收進袋子裡。「我不會再帶這個傢伙來了。」他向她揚揚眉,做出承諾。
紀湘怡聞言露出了笑意,還好這個男人尚不是朽木,能迅速改正自己的缺點,著實令她欣賞。
於是她一笑,「放心,一個星期內,我會讓你的球技上得了檯面。」她也保證。
 
紀湘怡覺得自己近來的麻煩真不少。
「湘怡,求求妳了,只要一下子……真的只要一下子就好,妳的球技那麼好,一定沒問題的……」
嬌滴滴、粉嫩嫩的娃娃音出自於她上一間公司的不肖同事——甯亞畫之口。她在電話中苦苦哀求,而也算是當事人之一的紀湘怡倒是一點也不在意,百無聊賴地用肩膀夾住電話,以不妨礙自己在鍵盤上流暢運行的手指。
「亞畫啊,休說妳貴人多忘事,我離開『你們』公司也兩年了,現在居然要為了一個阿里不達小島的旅遊回去幫你們作弊,會不會太扯了一點?」她一邊動嘴,手指的動作也不停歇,迅速回覆著BBS上的留言。
「才不是阿里不達!是『藍光情謎義難忘,卡不里島四天三夜』的行程!」甯亞畫在電話另一端大叫,可愛的娃娃音馬上便成了魔音穿腦。可一想到自己有求於人,她連忙又放低音量,好言好語道:「好嘛好嘛,不如說妳是我們部門新來的小妹?小妹也是員工,也有參賽權的……」
她聽了實在哭笑不得,忍不住翻了枚白眼,黑壓壓的畫面上一片鄉民的浪漫,她眼睛一邊要看PO文,一邊要應付這個無理取鬧的女人,此刻的無奈可想而知。
「別鬧了,新來的小妹?我的年紀都算是妳姊姊了。」
她現年二十七歲,甯亞畫二十五,甯亞畫剛進公司時,她是她的負責人。
她們關係不錯,雖然沒多久她就辭職了,但甯亞畫只要工作上遇到瓶頸,第一個找的就是她,只是萬萬想不到……現在連這種事也找到她頭上來了。
思及此,紀湘怡唯有苦笑。
甯亞畫任職的公司,也是她的「前」公司,要舉辦一場保齡球賽,一個部門一隊,第一名的部門可以得到阿里不達……好啦,卡不里島四天三夜的行程。
對平日活在忙碌和壓力下的上班族而言,這的確是一個頗誘人的獎項,可對生活自由、工作順遂的她而言,就不怎麼有吸引力了。
「湘怡不要這樣嘛……妳事業不小我知道,可看看我們,還是朝九晚五的螺絲釘一個,也不知要辛苦多久才有那個閒情逸致出國玩玩、見識一下世面……我活到現在,一次也沒離開臺灣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過,可不可憐、悽不悽慘啊?妳真忍心要我一輩子老死在臺灣,而不認得國外怎生模樣嗎?」
天,這個女人未免太會扯!紀湘怡直想昏倒,很明白自己若不給出一個令佳人滿意的答案,或者是直截了當掛上電話、拔掉電話線,甯亞畫絕對有那個能耐再扯上個三天三夜。
於是她想了想,做出希望甯亞畫自己知難而退的回覆,「算了吧,我過去也是公司一分子,應該有不少部門的人認得我……若被他們發現了怎麼辦?」而且說實在,當初會離開公司……總有一些不愉快的環節存在。
儘管那是屬於自己單方面的,思及此,她的臉色不禁一沉。
不料電話中的甯亞畫得意一笑,像是早料到她會有此一說。「喔,那個啊,妳放心,我們已經說好了。」接著又補充道:「經理是在妳離職後才來報到,而且同事們走的走、調的調,留下來熟面孔的剩沒多少,妳再喬裝打扮一下,不會有人認出來的啦!」
「可是……」
「假設真的被人認出來,就說妳這一陣子需要工作,回公司來兼個差,也不是不行嘛!」
有沒有搞錯!
這下紀湘怡可傻眼了。喬裝打扮?想來就頭痛,她可不想為了一個對自己全無吸引力的獎品,跑去幫人家作弊打球,甚至還要背負被發現的風險。說真的,她實在不覺得自己有那個義務要攬下這種麻煩事。
可問題甯亞畫是她在公司期間最Match的好姊妹,而且甯亞畫的個性她比誰都要清楚——不達到目的,絕不罷休。
而她肯定,這女人的腦子現在全被那個阿里不達島的天空給佔滿了。
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紀湘怡思量著自己有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繼而逃避式地找出了現行的最佳解答——
「讓我考慮個三天。」
 
考慮的結果很簡單,紀湘怡決定以短期的犧牲,換取未來生活的安寧。
本來她是鐵了心不打算答應的,沒想到三天的期限才剛到,當天晚上甯亞畫那妮子便狠狠殺上門來了!
只見她大人竟然一臉含羞帶怯加上梨花帶雨的說:「湘怡啊,我求求妳了,這真的是我一生一次的請求,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我……我給妳下跪啊!」
……啊這是哪一齣?
她的驚詫未過,只聽咚的一聲,甯亞畫當真跪了下來。
「妳……妳幹麼?不過是一個出國的行程而已啊?」有必要這樣犧牲嗎?儘管女兒膝下無黃金,至少也有尊嚴啊!
只見她說哭就哭,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我喜歡的那個人啊,他再半年就要出國研習了,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告白的機會……」她吸了吸鼻涕,看來實在好可憐。「妳看在台北,我每天忙裡忙外的,哪有一丁點女人的魅力?我只是想趁著遊玩的機會好好表現一下而已啊……」
「是、是喔。」紀湘怡呆住。搞半天,還有這樣的一層「內幕」喔?
「而且而且而且……」她哽咽,「而且算命的說啊,我若是過了今年就再無桃花了啦,一輩子孤獨到死,養狗狗跑、養貓貓死,哇啊啊啊——我好可憐啊我……」
紀湘怡看到她趴在地上大哭的模樣,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她認真的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了還是想,儘管自過去到現在這個妮子一生一次的請求……似乎多了點,不過……好吧,誰教她是她的好姊妹咧?又誰教上天製造了她們這樣的孽緣啊!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我答應就是。」嘆一口氣,紀湘怡無可奈何,這下只能「撩落去」了。儘管她因為一些緣故不願再回那個地方去,可這一次,就當做是成全這妮子好不容易有一點春天跡象的桃花吧。
於是比賽當晚七點不到,飯店地下室附設的保齡球場便擠滿了人。
今天這間球場被紀湘怡的「前」公司包了下來,她人在其中,單薄的身材穿著簡便,未施脂粉的素臉更顯年輕,說她大學未畢業,在場所有人絕對都會信。
可事實上,她不但大學畢業,連研究所也讀完了。
她低調的環視了一圈,幾乎沒有她認得的臉孔。說來心情還真有點複雜啊,畢竟是自己曾付出心血奮鬥過的公司,現在的心境也許就是古人說的「物是人非事事休」吧?
但她的懷古幽情並未持續太久,她才欷吁不到三秒,馬上被甯亞畫抓了過去。
「別看別看,要真遇上認識的還得了?!」她一邊唸,一邊自包包中掏出一副粗框眼鏡給紀湘怡戴上,「好了,這樣應該就不會有人認出來了……」
為鼻梁上不習慣的重量扯了扯唇,紀湘怡真覺得自己活像害怕遇上原配來捉姦的二奶。
「好多人都不在了。」她的語調中有一絲惋惜。
甯亞畫努努嘴,「對啊,妳離職之後好多人都走了,有些是自己走的、有些是公司逼的,妳也不是不知道最近經濟不景氣,新上任的經理又有多雷厲風行。」想來自己竟然是有幸留下來的其中之一,她心中著實也感到不可置信。
紀湘怡倒是一臉興致缺缺。說真的,這些事基本上都與她無干了。
在她們兩人私下閒磕牙的時候,台上的老大們已致詞完畢,接下來的便是今天活動的重頭戲——開球。
開球是由各個大小部門的經理主導,由他們擊出第一球,象徵自己部門的鬥志。接下來則由旗下部門派出的球員上場,每個部門派四個,以四局總分最高的部門獲勝,可得到公司免費贊助的出國行程,而且全部門人人有分。
也因為如此,甯亞畫所屬的部門同事,才會睜隻眼閉隻眼地同意聘請紀湘怡當小妹——應聘來比賽的小妹。
眼見十多個球道上各有一人上場,個個西裝筆挺,腳下卻穿著一雙極不搭調的保齡球鞋。紀湘怡下意識想笑,卻在十多個大頭轉身拿球之際,赫然見到其中一張熟悉的面孔。
HUGO BOSS的無框眼鏡、高大的身材、斯文的面孔,還有那一雙漂亮的手……紀湘怡忍不住瞪大眼。天,他就是那個球打得很爛的男人!
「死了……」她喃喃道。
甯亞畫以為好姊妹在跟自己說話,但礙於聲音太小、沒聽清楚,便問道:「什麼?」
「我說,死了,我沒辦法幫你們比賽。」她聲音平淡地陳述事實。
「什麼?!」甯亞畫尖聲大嚷,下一秒連忙收斂。「怎麼了嘛,妳不是好不容易答應了,事到臨頭怎麼可以反悔?!」
紀湘怡苦笑。剛剛甯亞畫的尖叫聲已惹來了不少注目,也包括……那個男人。
她手悄悄一指。「那個男人,我認識。」
「請問……有什麼問題嗎?」台上的主持人察覺到不對勁,連忙出聲詢問。
「呃,沒事沒事,我只是不小心忘了東西,呵呵呵……」甯亞畫反應也很快,趕緊傻笑裝糊塗。
其他人見沒事,紛紛將注意力轉回球道上。
甯亞畫見狀,立馬湊到紀湘怡耳邊,「妳認識我們經理?不會吧?他在妳走後才上任的耶!」
「說來話長……」
紀湘怡這下可真有些無力了,剛才那個男人看到她時,炯黑的眸中閃過的那一抹驚詫她不是沒看到。她無奈,自知不說出個讓人信服的理由,甯亞畫這個妮子絕不會善罷甘休,便把兩人相識的經過大概講了一遍。
在她們交頭接耳之時,球道上的大頭們一個個擊出了球。有人的球瓶倒了七個、有的倒了八個、有的倒了九個,也有的倒了……Strike!場上一片叫好叫座,漂亮的一擊出自系安部經理白昱槐之手。
「妳說他球打得很爛?」配合眾人拍手的甯亞畫一臉狐疑。「可經理是打得最好的一個耶!」
紀湘怡也看到了,她臉上沒有讚賞,只有一種預料之內的苦笑。「那是因為我只教了他打出Strike的技巧。」
「那如果沒有打出Strike咧?」
「喔,那第二球他肯定什麼也打不到。」紀湘怡回答著,嘆了口氣。
怪她太懶,沒有事前到前公司一探究竟,加上老大們和他們這一群小員工集合的地方不一樣,所以她才會直到現在才有幸見到前部門經理的「尊顏」。
真說起來,當初她曾問這個男人要她教導他打球的理由,想不到……他那樣認真的練習,只是為了讓自己在今天的場合不出醜啊。
好吧,她不否認,這個理由滿可愛的。
「這樣喔……」
甯亞畫望著球道上的競爭情況,靈活的腦子轉了好一會,才終於想出一個逃出生天之法。
「簡單嘛!就叫經理不要說出去啊。好歹我們這個部門也是他管轄的,而且課長、副理都同意要睜隻眼閉隻眼了,再加上——」她一手攬住紀湘怡,在脖子上比了一刀劃過的手勢。「妳又算是他的『教練』,今天經理沒在場上被羞辱也算是蒙妳之恩,我想,他會同意的。」不,是「不得不」同意。
紀湘怡瞧她一眼,看來要甯亞畫放棄叫她上場的念頭似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吁一口氣,視線飄向正走下台的白昱槐,不巧他也正凝視著她。
麻煩啊,她在心中這樣喃唸,隨即向他比了一個「到外面談」的手勢。
 
白昱槐望著眼前戴著一副誇張大眼鏡的女人,一瞬間真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毫無疑問,這個女人他認識,那一副眼鏡遮不住太多,他曾想過他們會在任何場合再次相遇,但絕不是現在。
「……我不知道妳是我們公司的員工。」他撫額開口,語調有一抹啼笑皆非,畢竟他就是為了避開熟人才跑到那間偏僻的球館去,想不到千繞萬繞,終究還是遇上了自己公司的人啊。
「不對。」紀湘怡更正了他的說法,「正確而言,是『前』員工。」
前員工?「我不記得今天的活動有找之前的員工參加。」他皺起了眉,表情活似塊千年寒冰。
「是沒有,我是被你部門的人找來的,她想出國想瘋了,而我只想得到一點耳根子的清靜。」
她嘆一口氣,無奈供出自己被甯亞畫找上門的種種經過,說到最後,真有一點想哭了。
「反正就是這樣,我能不能贏得比賽是一回事,可我只希望你能配合一下,睜隻眼閉隻眼,畢竟我得到獎品,對你也無不利。」
白昱槐聽完經過有些呆愣,第一,他意外紀湘怡竟曾是公司的員工;第二,他的下屬竟然為了四天三夜的旅行,而想出這樣一個……作弊的法子來?搞清楚了來龍去脈,他實在是哭笑不得。
「我身為上司,很難容忍下屬以這種不光彩的手段贏得比賽。」最後,他只說了這一句話。
「我知道。」她早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嘆了口氣。「就當做是我教你打球的學費如何?你今天沒丟臉,說來有一半是我的功勞。」
如果可以,她還真不想用這樣的藉口逼他妥協。可她明白,若她搞不定這個男人,下一個肯定換那個妮子上場,到時候他們倆都很難招架。
果不其然,她看到白昱槐的嘴唇抿了抿,嚴肅的表情似乎不太能接受這樣的要求。她也不是不瞭解,施恩不望報,當初答應教他的時候,是她自己拒絕了他事後所有的酬謝,結果現在卻又跑來討……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見他遲遲沒有回應,紀湘怡雙手合十,懇求道:「拜託我的人是我的死黨,我很難推託,你就當做是賣我一個面子,至於有沒有贏,靠的還是實力,你就放手讓我盡人事吧。」
白昱槐啼笑皆非地睞著她,有一瞬間還真不知道要不要同意。
說真的,獎品雖然吸引人,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比賽有其公平性,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比賽……只是後續問題繁複,萬一真的被人發現紀湘怡代打的事實,不但公司主辦這場比賽以促進部門和諧的目的達不成,他這個上司也難辭其咎。
他在腦中琢磨著各種利弊得失,睇著這個女人算不上太出色的五官,手抵在鏡架邊苦笑。「若被人發現了,公司和我都會很難做。」
「我明白。」她吐一口氣,「但有人向我保證絕對不會被揭穿。」而且那人還十分有自信的「保證」,她反駁無效。「我暫時也算是你們公司的員工。」
「暫時?」他不解。
「嗯,暫時。」她點頭,抬眼望著他深邃的眼眸。她發覺他的眸色真的很深,深得像是一口無底的井,栽下去肯定要人命。「昨天我交了員工資料,短時間內,我是你們部門雇用的小妹。」
小妹?「妳被雇用?」
部門組長的確有權力自行雇用一些打雜的工讀生,只要人數不超過需求上限,並在三天試用期過後上交資料給他核可便行。但是……他真沒想到底下的人居然利用這一點把她給招了進來。
「對,而且為了做足樣子,我會撐個一星期再離職,所以你放心,一切沒問題,天衣無縫。」紀湘怡說的是甯亞畫在電話中的台詞,至於是不是真的天衣無縫……那就不是她該擔心的了。
於是白昱槐無言了,下屬都已經背著他這樣搞,他還能怎麼辦?他隻手撐住額頭,也許他可以直接要求她離場,可是他做不到,畢竟她也算是自己的恩人,而他的確一直很想好好回報她當初教自己打球的辛勞。
系安部和開發部之間的「冤仇」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若是沒有表現好,不但讓下屬沒面子,也會讓開發部的人佔了上風,而他,絕不樂見這樣的情形發生。
所以他知道,無論如何,他是真的欠這個女人一筆。
「……確定天衣無縫?」十秒後,他聽見自己擠出了這一句話。
「對,天衣無縫。」應該吧……紀湘怡在內心注解,至少甯亞畫是這樣說的。
「好吧,那我願意暫時閉上我的一隻眼。」吐一口氣,他無奈一笑,這一刻是真的服了自己下屬的腦智——真應該用在維護國家和平上。
見他同意,紀湘怡本來鬆一口氣,不料——
「但記得事後留在我們部門裝裝樣子,至少不要被人說閒話。」然後想了想,他神態嚴肅地比出三根手指,「一個星期太短了,至少要三個月。」
「太久了吧!」最多一個月,她本來是這樣打算的啊!
白昱槐雙手抱胸,一臉「做不到就放棄吧」的表情,扯了扯唇。「短時間離職太刻意,很容易被發現,既然真的要做,不如就做得漂亮一些。」他很堅持,擺明要她知難而退。
紀湘怡扯扯唇,好,來這一招,三個月是嗎?換做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同意,她也一樣。
然而甯亞畫那天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訴說著「這是她一生一次的請求」的畫面,在她腦中不停輪轉……去他的一生一次!她想這麼說,可她知道自己辦不到。
性格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甯亞畫那妮子欠她的可多了!
「……好吧。」她嘆一口氣,推回鼻梁上沉重的眼鏡,和白昱槐對看一眼,知道他們的交易又再一次達成。
第二章
白昱槐望向不遠處的球道,紀湘怡正在比賽。
她一身輕便的打扮,以無比準確的姿勢拿起了球,然後順暢地滑出,Strike!這已是她在這一局打出的第五個全倒。
只見隔壁球道上的對手紛紛轉過頭來盯著這名高䠷而消瘦的女子,似乎很意外她瘦弱的手臂是如何丟出一次次好球的。
白昱槐見狀搖了搖頭,一開始他也曾有過這樣的想法,但紀湘怡糾正了他。保齡球並非一種講求體力和身形的運動,它追求的是技巧——如今再次看到她的表現,他很認同這樣的說法。
坐在觀賽區的甯亞畫則是興奮莫名,不用說,紀湘怡的積分是目前最高的,她連打了五個全倒,可以說是遙遙領先、鶴立雞群,早把之前隊友打出的爛成績給通通彌補回來。
於是再一局,比賽結束,這一輪由紀湘怡稱霸,十盤七個Strike,剩下除了一盤外通通全倒,其勝利不容置疑,向來和他們不對盤的開發部也只能飲恨而退。
「天啊天啊天啊,湘怡,我愛妳一輩子!」
紀湘怡推了推眼鏡,低調的走回台下,只可惜甯亞畫小姐一點也不給她低調的機會,整個系安部歡聲雷動。
所謂的系安員也就是系統安全員,負責公司內部所有電腦相關軟硬體資料正常穩定,說白一點,就像是電腦系統的管理人。
他們每天負責看守、清理電腦,哪個部門電腦出問題,就要立刻衝去解決,另一方面也背負了監控使用者登入登出紀錄、資料存取是否異常的責任,還要定期、不定期的更新維修軟硬體等雜務。於是被那些長期處於監督狀態的開發部人員戲稱為清道夫,或者還有更狠的——看門犬。
白昱槐自一年前進公司到現在,便清楚感受到兩個部門之間的種種對立。開發員瞧不起系安員,卻又不得不仰賴系安員替他們解決一些系統上的問題;系安員厭惡開發員的頤指氣使,卻又礙於立場不得不聽命。
平日他們為了維護系統正常做牛做馬,卻又得不到公司老大的關照,如今比賽勝利,不只能夠獲得四天三夜的小島行,對於能讓目中無人的開發部吞敗仗,更令他們感到無比興奮。
不否認,白昱槐也有這樣的感覺,所以他向紀湘怡真摯一笑。「很漂亮的一場比賽。」
她一愣,很意外會得到他的稱讚,下一秒,她也回以一笑,「謝謝。」
他看到她被甯亞畫抱得喘不過氣,其他系安員也湊上去歡呼,瞬間想到她不久前說過自己是「前」員工,不禁陷入沉思。她也曾是系安員?他瞅著她,鏡片下的黑眸光芒閃動,忽然有些好奇她當初為何會離職。
當然,純粹只是好奇罷了。
 
輝弘科技位於八德路一幢富麗堂皇的大廈內,近兩年沒有踏入這幢大樓,說真的紀湘怡有些不習慣。儘管如此,今天她仍是一身輕便,十足十的休閒,腳下一雙帆布鞋踏在發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很不協調。
可過去在輝弘工作的日子,她每天都是以這副德行來上班的。
話說部門小妹的工作內容,除非真有需要幫忙的事,要不她只需要坐在那兒上MSN、玩網路遊戲即可,加上部門上下早已認同她代打的身分,所以她也無須故意裝忙,可說是閒到了最高點。
時值五月,正是各大專院校畢業生開始找工作的時期,輝弘上下一片忙亂,系安部的阿里不達之行也因而延到了好幾個月之後,簡直氣煞了甯亞畫大小姐。
「……這就是人生啊。」望著窗外櫛比鱗次的辦公大廈,紀湘怡莫名發出了這一句感嘆。
「人參?我還紅棗咧!」接了個冷笑話,剛自開發部回來的甯亞畫一臉沒好氣,她一屁股坐到紀湘怡身旁的空位上,緊接著便是連珠砲似的抱怨,「氣死人了、氣死人了!開發部了不起啊!一個簡單的追蹤程式也搞不定,還要勞煩我特地跑一趟解決……真以為我很閒啊?」
紀湘怡只涼涼地瞥她一眼,早已習慣她這樣的控訴。離職的這兩年來,她動不動就會接到這個小妮子的熱線,說的大多是系安部和開發部之間的種種不和,害她差一點就要改姓張,開起張老師專線了。
「這次又是什麼問題?」奉上一杯涼茶,算是盡了當小妹的職責,紀湘怡不是太有興趣的問。
不過就算她不問,甯亞畫自己就會說了。
「開發部的小王近來不知道在寫什麼了不起的程式,每天都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似的,一看到電腦有不明程式就吵著說電腦被侵入,我都快被他搞瘋了!」
「小王?是新來的嗎?我記得開發部之前沒有姓王的傢伙啊。」
「喔,不是。」甯亞畫公佈答案,「小王是小王八蛋的簡稱啦,我取的。」
天!紀湘怡差點笑昏。
這樣的閒話家常讓她有點想念過去在這兒上班的日子,每天行走於系安部和各大部門的電纜之間,這一幢大廈的主機有多少晶片、有多少纜線她通通知曉,每一條線路的脈動就像是在她血管裡流動的血一樣,牽動著她所有知覺。
可曾幾何時,那樣的日子也已離她遠去了。
思及那一段過往,她的眸色微微一黯。當然,她並不後悔,因為……那是她的選擇。
閒談間,忽然有一抹高大的身影推開系安部的門進來,辦公室內所有人止息。紀湘怡見狀,疑惑地順著大家的目光望去,在訝異的同時,不禁也譏笑起自己的大驚小怪。她都忘了,這個男人正是系安部的經理,他出現在這也很理所當然。
回這兒工作一星期,她發覺白昱槐私下和工作時完全不一樣。私下的他說真的很好相處,尤其只要他一笑,更是散發著無遠弗屆的魅力,讓人很想親近。可工作上的他卻完全不一樣,不苟言笑的程度幾乎要令她懷疑他的臉是不鏽鋼塑成的,除了因思考時常糾成「川」字形的眉間以外,根本就是生硬沒表情。
在甯亞畫回位置前,她小聲建議道:「替那個小王裝個『蜘蛛』吧,包准他不再亂叫。」
「蜘蛛」是過去她寫的一套防入侵程式,顧名思義就像蜘蛛結網捕捉獵物,有意讀取的駭客只碰得到網卻無從侵入,甚至一不小心就會黏在網上動彈不得。
但相對的,「蜘蛛」也看得很緊,不論傳輸或收取都得經由它的網,對經常輸送資料的開發員而言,那樣的設定多少有些不便。
反正過去她的作風是,要不裝「蜘蛛」,要不少「該」一點,二選一。
說話的同時,她感覺到白昱槐的視線頻頻往自己這兒投來。真奇怪,這個男人好像動不動就在看她,是她說錯了什麼嗎?若不是對自身的條件很明瞭,她可真要懷疑自己是哪一點吸引到經理大人的注視了。
不過,興許只是她的錯覺吧?
於是乎,紀湘怡的視線再一次回到螢幕上,倒也沒有把白昱槐鏡片底下那一雙過於審視的目光放在心上。
 
下雨了。彷彿布幕一般直直落下,很大的雨。
紀湘怡望著那一片陰慘慘的天,有些懊惱地搔了搔頭,公司這兒停車不便,所以她是搭大眾運輸工具來的,偏偏公車站牌在對面。Discovery有說,奔跑時淋到的雨比走路時淋到的還要多,所以她完全不考慮跑過去這個選項。
她討厭下雨,更討厭淋溼。
正煩惱著要不要叫計程車或是回公司稍等一下的時候,一輛黑色的Mazda不期然的停在她面前,她怔了怔,接著車窗降下、看到車內的人後,她又愣住了,但隨即回過神來,打了聲招呼,「白經理。」
「怎麼這麼晚?」白昱槐問,現在已是晚上十點,而她只是一個小妹,實在沒道理留這麼晚。
「喔,我陪亞畫加班。」簡而言之,她只是很不幸地做了她的陪客。「不過我有先打卡喔。」她知道大人物最在意員工白賺,於是連忙澄清。
車內的白昱槐愣了一下,繼而一笑,「我不在乎那種小事……倒是妳,有傘嗎?」雨下很大,而她呆站在這裡,看起來很像需要人救助的小女孩。
她雙手一攤,無奈昭告自己的「兩袖清風」,「有傘我就不會杵在這裡了。」
「是嗎?那,上車吧。」
咦?!紀湘怡有瞬間的受寵若驚,雖然她的確不信他把車停到她面前只是為了寒暄,但想不到竟是為了要載她一程?
「那真是謝謝你了。」她答應得倒是很快,沒有一般女孩子該有的矜持。
廢話,雨下這麼大,而且人家特意停下來開口就表示有那個打算,對方OK,她也需要,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除了一開始白昱槐問她家要怎麼走,她回答完之後,車內的氣氛就變得很安靜,兩人似乎都沒有再開口的打算。
紀湘怡瞥了眼他的側臉,雨下得很大,玻璃上盡是片片水痕,視線不清,他正一臉肅穆地直視前方道路。車上氣氛太冷,她有些希望這個男人可以笑一下。
雨嘩啦嘩啦的下著,車內的音響正播放著喬治溫斯頓的Carol of the Bells,清脆而沉靜的琴音彷彿與雨聲合為一體。紀湘怡閉上眼,當真是百無聊賴,手指不由自主地跟隨樂音上下彈動。
白昱槐的眼角餘光瞥見了,感到意外地問:「妳會彈鋼琴?」
「我不會。」事實上她連直笛都吹不好,更何況是彈琴?「我是樂器白痴。」
「那……」他瞧著她彈動不停的手指,表情似乎在暗示她不吝解惑。
她瞬間一笑,明白了他的疑問從何而來。「你不覺得敲鍵盤的感覺和彈奏很相似?只是人家敲出音符,我們打出文字罷了。」差別只在音符連貫成曲,文字連貫成程式。
「的確。」
他因她生動的描述而勾起微笑,他一笑,車內溫度立刻驟升,竟教人一點也不感覺寒冷。
「有時候我彈琴也時常分不出自己究竟在彈奏,還是在敲打鍵盤。」反之亦然。
喔?紀湘怡挑眉,「你會彈鋼琴?」的確,他有一雙如音樂家漂亮的手,嘿,她可真是神機妙算啊。
「皮毛而已,不過彈來自娛娛人。」
「那你也算是多才多藝,我連DoReMi在哪都分不出來。」
「至少妳保齡球打得比我好,不是嗎?」白昱槐安慰。
「這倒也是。」既然是事實,她也就不否認了。「人各有所長嘛。」
他因她毫不做作的直爽露出了欣賞之色,這個女人是真的一點也不客氣,可他也不否認這樣豪爽的她,確實令他極有好感。
車子在急雨中奔馳,早已過了下班時段的馬路上車不大多,白昱槐瞅著她纖細的側臉,看著她不停在空中敲動的指頭,突然想到了自己白天在公司查到的資料,也許內容不算太驚世駭俗,但也確實嚇了他一大跳。
於是他開口,「今天我去查過妳的資料。」
她愣了一下,不懂自己有什麼東西好查的,所以只是淡淡的「喔」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
「我本來以為妳只是系安員,想不到妳居然是系安分析師。」他的語調難掩意外。
基本上他會查她的資料只是因為好奇,而他又是那一種坐而想不如起而行的性格,更何況她的資料並不難查,只要輸入幾個指令,一切便清清楚楚的昭示在他眼前。
紀湘怡挑眉,「就算我曾是系安分析師,現在也不是了。」她和公司簽了契約,離職兩年內不得從事相關工作,她很乖巧地遵守著。
「我知道,只是多少有些納悶……公司的資料記錄著妳是一個很優秀的分析師。」離職也是她自己提的,畢竟分析師的工作不是人人擔得起,她離職後,現在只剩一個分析師,所以相對的經理也必須兼任分析師的工作。
「噯,再優秀的人才也受不了壓力那麼大的工作的。」她吐了一口氣,一點也不否認自己優秀一事。重申一次,是事實,就沒有否認的必要。「你知道,系安分析師的工作沒有Trust,永遠只有Doubt,這樣的生活太累,我不喜歡。」她眼一瞇,彷彿想到了什麼……可隨即又不動聲色地將之掩去。
Trust……信任,是嗎?白昱槐在口中喃唸著這個看似簡單卻又複雜的單字,沉默一陣,心中百感交集,不否認她說的確實很對。
所謂的系安分析師,也就是負責分析系安員每天在電腦中列印出的檢查報告,並從中找出不尋常,就像是中毒也會有各式各樣不同的徵兆,更遑論電腦會出現的問題多如牛毛。分析師是一份極其需要專業和專注的工作,而他們的守則便是極盡所能的懷疑手中的每一份資料。
這樣的工作不諱言壓力很大,所以輝弘歷來的系安分析師,幾乎都是心理醫生的VIP患者。
思及此,他鏡片下的目光閃動,輕呼了口氣,「若在一年前,我會覺得妳言過其實,可是現在……我很認同。」他也是在接手這份工作之後,才明白個中辛苦。
「是吧?」她聳聳肩,露出「心有戚戚焉」的表情,然而語氣卻一副不干她的事的淡然,「所以,辛苦了,白經理。」
聞言,白昱槐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談之際,不知不覺間車子已到達目的地,紀湘怡道了聲謝謝便下了車,白昱槐正要離去,卻見她貌似苦惱的想了一會,繼而敲了敲車窗。
於是他降下車窗,看見她的五官在昏黃的路燈下若隱若現,尚不及回神,便聽見她這樣說道——
「我不是一個有事能夠憋住不說的人,所以我還是說好了。白經理,說真的,我不大喜歡有人這樣查探我的資料,也許你只是好奇,但我會感覺有些被冒犯。」她說得一派正經,的確有一部分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過另外一個更重要的緣故……她並不打算說。
至少這一輩子,絕口不提。
他一愣,一是沒料到她特意叫住他竟是為了這個,二是為了她少有的嚴肅,可於情於理,他不否認她說的確實沒錯。
「我懂了,是我不好,抱歉。」
她搔搔頭,其實她也只是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並不是要他道歉,結果這下搞得反而好像是她太小題大作了。「呃,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的,我會希望你直接來問我。」
「OK,我知道了。」他率直一笑。
她怔了一下,突然說:「經理你笑起來很好看,但不笑卻要人命。」
「咦?」他一愣。
「如果你工作的時候也可以笑一笑,部門的氣氛會好很多。」
白昱槐怔愣著,現在他有些明白這個女人的個性了。她很直接,不拖泥帶水,就如同她的球技一般爽利。
說實在,他並不討厭和這樣的她相處。
「謝謝,我會謹記在心。」
畢竟在只有Doubt的環境中,和一個乾淨得只能讓他聯想到Trust的人來往,感覺很好。
 
紀湘怡離開輝弘的這兩年來,不曾在外另覓工作,而是待在家中當起所謂的SOHO族。
原則上她的經濟並不拮据,當年在公司做牛做馬又無暇享用存了不少,加上她平日開銷本來就少,目前靠手邊的工作便足夠養活自己。想不到這一晃眼,竟也閒散地過了兩年。
她在網路上開設了一間工作室,平日工作無非是替人架設、管理網站,或是解決一些程式上的問題。她辦理的業務五花八門,可工作時間卻很彈性,所以來輝弘當小妹的這段日子,堪稱是她兩年來生活最規律的時候。
「湘怡,晚上去不去唱歌?」
今天星期五,原則上若沒有特別的案子要進行,這一天輝弘是明令不許加班的——這也是為了保全人才的壽命。而公司每週的檢討會議也安排在這一天,於是乎,星期五系安部的氣氛可謂是籠罩在開會的緊張和下班後的解放感之下,極端得不可思議。
「好——」
她才答到一半,突然砰的一聲,神色不善的白昱槐推開系安部的大門,一聲不吭地進入經理辦公室,其走路的姿態更充滿了濃濃的殺氣,關上的門框周圍此時似乎浮現了警告標語:上聯「生人勿近」、下聯「有膽就來」,橫批則是「別來惹我」。
系安部的同仁見狀,沒一個膽敢吭聲,只敢在MSN上互相討論。
紀湘怡則收到了甯亞畫傳來的訊息:「唉,經理肯定又吃了開發部那一群老王的虧了。」
她這次很聰明的未問開發部是否有姓王的老大,只問:「這樣的事常有嗎?」
「常喔!妳也知道的,監督開發部的程式只是我們工作的一小環,可開發部每次都要小題大作,老在鬼叫自己被監視有的沒的,煩都煩死人了!」語末還附上一個惱怒的表情符號。
對此紀湘怡也無話可說,系安部和開發部之間的心結一直都在,畢竟開發部的系統安全是全公司最常出問題的,兩部門自然常常槓上。可想而知,在公司每個星期的例行會議上,系安部也理所當然成了開發部強力砲轟的對象。
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轉頭望向經理辦公室——大門深鎖、百葉窗一一拉上,在無人敢踏入的現在,恍如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
她望著,彷彿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壓在白昱槐肩頭上那沉重的壓力。
畢竟……她過去也曾承受過。
於是她思考了一會,起身走至茶水間,拿出自己帶來的柚子醬,舀了一小湯匙到茶杯裡,加了點熱水泡開,拿著杯子,在眾人「妳活膩了嗎」的目光下,走到經理辦公室門前,伸出另一手在門板上敲了一下。
不一會兒,白昱槐低沉得過於壓抑的嗓音傳來,「進來。」
紀湘怡推門而入,而正鎖眉翻閱報表的白昱槐一看到她,似乎感到有些意外。
「怎麼了?」他已盡力壓抑怒氣和煩躁,可表情仍是陰沉得可怖。
畢竟沒有利害關係,她可一點也不怕。「我爸媽之前去韓國玩,帶了一些柚子醬回來。」
「所以呢?」他這下注意到她手上冒著柚子香氣的茶杯了。
「喝這個對舒壓滿有幫助,不介意的話,經理可以喝喝看。」事實上,她認為他很需要。
他怔了一下,看著她平靜無波的表情,他的內心頓時感到有些懊惱——他似乎太把自己的壓力表現於外了。
「謝謝。」不只是感謝那一杯茶,也是謝謝她提醒了他這一點。
紀湘怡只是微微一笑,將杯子放到他的辦公桌上。
過了一會兒,白昱槐見她遲遲未走,朗眉一抬,問道:「還有事嗎?」
的確,她有事。「晚上系安部的人要去唱歌。」
呃?「所以呢?」他現在發覺她說話很愛不一次說完,非要分段講不可。
但其實她只是單純覺得一口氣說完太浪費力氣罷了。
「我想問的是——經理,你要不要一塊去?」
 
紀湘怡非常認真的覺得,白昱槐平日的壓力實在太大了,難得的星期五,他需要發洩,所以她才會開口邀約,甚至打定主意,非要拉他來不可。
想不到他也沒讓她失望,在她問出口的瞬間,只是呆了一會,接著立刻乾脆回道:「好,我去。」
對紀湘怡這樣自作主張的決定,系安部同仁的臉上實在是黑線趴趴走,可邀請都邀請了,這時候取消似乎又顯得太刻意……雖然他們並不排斥經理,可玩鬧的場合上有大人物在,誰「嗨」得起來啊?!
結果就在所有人只敢老老實實地唱著「我愛你但你不愛我」的芭樂情歌的時候,一道熟悉的電子花車音樂響起,所有人臉上的黑線可比瀑布。
這這這,這首歌豈不是……
「啊,我的歌。」紀湘怡舉手喊道。
大夥兒的表情驚恐交加,望向坐在角落默默吃著東西的白經理,一邊以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姿態把麥克風交到了紀湘怡手上。
站好Pose,她不客氣地高歌,「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八個,天花板總是有許多,許多數不完的彩虹燈——」
是滴——就是那一首家喻戶曉、KUSO界廣為流傳的「轉吧!七彩霓虹燈」是也。
所有人頭上烏鴉嘎嘎飛過,這一下捧場也不是、不捧場也不是,只見紀湘怡一個人越唱越「嗨」,連夾子的招牌動作也拿出來了。
「轉吧!轉啊!七彩霓虹燈,讓我看透這一個人生,讓那沒有答案的疑問,通通掉進雨後的水坑——」
她一邊唱一邊走到白昱槐那兒,他飲酒的動作一頓,她在間奏時發出口令,「舉起右手。」
於是白昱槐舉起手。
「跟我一起轉!」她很「嗨」地用右手轉起圈圈來,「轉吧!轉吧!流汗的人們,忘掉憂愁和煩悶,隨著穿腦的歌聲,證明這還是彩色的人生——」
哇、哩、咧!這下子大夥兒目瞪口呆,倘若在這之前有人預告有一天他們會看到平日十足認真而嚴肅的白經理,會穿著西裝打著領帶配合「七彩霓虹燈」的旋律轉著右手……打死他們都不信!
然而這樣堪稱「奇蹟」的畫面,現在卻在他們眼前真實發生了。
白昱槐有些啼笑皆非,不過瞥見下屬們個個驚恐至極的表情,隱約間他的直覺告訴他,紀湘怡是故意的,她刻意點這首「台」到不行的歌,執意要他跟她一起玩,是為了化解如寒冰的尷尬。
他鏡片下的雙眸露出笑意,感謝她的體貼,的確,出來玩本就不該太拘束,讓他一個人壞了全場的氣氛,太不應該了。
於是白昱槐不甘示弱,在「轉吧!七彩霓虹燈」之後,遲遲沒有開嗓的他,插撥了一首歌,當那電子花車獨特的旋律再一次響起,這一下大夥兒的表情不只是驚恐,而是驚懼了。
「我的歌。」白昱槐優雅地舉手,姿態翩翩地接過紀湘怡遞上的麥克風,隨著電視上的字幕開唱,「留心腳步,看得清楚,有很多可疑的因素。呼喊妳,讓妳糊塗,考驗我愛的程度——」
噹噹噹噹——竟是伍佰的「妳是我的花朵」!
這這這……若剛剛白經理做出「轉吧!七彩霓虹燈」的招牌動作是他們的白日夢的話,那……現在白經理一邊唱著這首台到有剩的「妳是我的花朵」,邊……跳著伍佰的舞步,就是惡夢了!
這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他們的!
紀湘怡看到他當真不顧形象,邊唱邊跳,雖然有點傻眼,不過很快便笑開來,而其他人則是目瞪口呆,這比伍佰本人來現場跳還驚悚。
一曲畢,他老大更狠,再來一首「煞到妳」,更是台到深處無怨尤,於是有人跟進,豁出去了!
「好好好,現在是要比誰比較『台』是嗎?」開玩笑,她是誰,台妹甯亞畫耶!馬上不甘示弱,噹噹噹噹——電子吉他音響起,張震嶽「愛的初體驗」登場,台不台?夠台了吧!
眾人見甯亞畫豁出去開了第一炮,通通馬上「撩落去」啦!比台是吧?好,大家都是臺灣人,比台絕不輸人,這一下陳昇的「鼓聲若響」也來了。
「鄉親啊,我們要愛臺灣啊——」
有人拿起麥克風高喊,全場笑成一團。
「我愛台妹」的旋律響起,眾人快樂合唱,「我愛台妹,台妹愛我,對我來說林志玲算什麼。我愛台妹,台妹愛我,對我來說侯佩岑算什麼——」
於是大夥兒開開心心,一開始的拘束全然不見,兩個男同事合唱伍佰的「愛情限時批」,一邊唱一邊刻意眉來眼去,逗笑了眾人。
白昱槐也不例外,他開懷大笑,來到輝弘,似乎就數今天最開心。
他又唱了一首五月天的「軋車」,把自己所有的不愉快「軋」出去,和眾人痛快大唱,毫無保留。
他笑著,抬眼望向以不輪轉的台語唱起黃妃「追追追」的紀湘怡,忽然有些慶幸……自己答應了她的邀約。
託她的福,今晚,他很快樂……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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