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夢想當個富貴閒人躺在榻上數銀子,
世子若想娶她,就拿出點誠意來!
藍海E98001 《許妳一世安》上
瑞王世子孟倦舟沒想到自己假死出京的大計會被一個姑娘破壞,
這個不起眼的侍郎千金蘇璃末彷彿能未卜先知,
不只搶走他看中會賺錢的商鋪地點,還想阻止她外祖父參加龍舟會,
有趣!看她驚慌失措的反應,難道她知曉當天會出謀逆大事?
可惜這丫頭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即便用千兩銀子入股她的生意,
幫她解決來鋪子鬧事的混混,噓寒問暖處處關心,她也依然故我,
為了問清她為何充滿敵意,他無奈假裝落水好讓她「美救英雄」,
誰知她卻為了護住他,不惜自毀名聲……
藍海E98002 《許妳一世安》下
蘇璿為了在皇后舉辦的試才宴上大出風頭,好被選為太子妃,
不僅派人敲暈蘇璃末,還將她綁在柴房,
蘇璃末冷哼,她對當太子妃可沒興趣,要綁就綁唄,
反正孟倦舟送了香噴噴的香酥雞來給她吃,隔天也找了她外祖父來救她,
誰知她都沒同蘇璿計較了,她這好妹妹又派刺客來行刺自己!
好在她機靈,撐到了孟倦舟來相救,不料兩人卻雙雙墜入山谷,
她因此生病發熱,呢喃著要他別和敵國勾結,否則會死……
他卻忽略「會死」這個重點,一心逼問著她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翻白眼),
看他如此執迷不悟地想造反,她使出千方百計並剖白想與他雲遊四海,
他卻是和她外祖父聯手迷昏她,送她離開即將變天的京城……
花辭,懶散九零後「少女」,
白日夢想家,自我催眠式寫手。
非典型理工科畢業生,仍行走在艱難的轉業道路上。
生活由學習、打字、打遊戲和偶爾刷劇組成,
有時會幻想自己穿越古代,在驚覺古代沒有空調網路和手機之後原地放棄。
喜歡寫各種各樣的羅曼史,雖偶爾刀口舔糖,
但其實是堅定的大團圓結局愛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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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生後主動退婚
下了近兩日的雪終於停了,勤政殿前,西斜的日光照在已經一片狼藉的碎雪上,反射著讓人覺得刺眼的光芒。
一向莊嚴的大昭皇宮中,此時卻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純潔無瑕的積雪上,暗紅的血跡彙集在一起,成了猙獰的圖畫,望之驚心動魄。
勤政殿門外,前幾天還大殺四方、讓人談之色變的瑞王世子,如今該稱一句反賊——胸前背後插滿了數十支羽箭,正緩緩地跪了下去。
兩側,一向神祕無蹤,甚少出現在人前的兩隊銀甲衛,同時收起手中的弓弩,又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冷漠站正了身子。
「哈哈哈哈!殺朕?你來啊!你來殺了朕啊!」年輕的皇帝因為才經歷過一場打鬥,髮冠都有些微的散亂,卻提著一柄劍,發狂似的大笑。
通敵叛國的瑞王世子沒死,竟然還敢打回京城?笑話!他的江山,永遠是他的!
皇帝李渝站在勤政殿內,看著殿門外離大殿只有一步之遙的昔年天之驕子,笑得越發猖狂。
「孟倦舟,你有本事站起來啊!你來殺了朕,殺了朕,朕的皇位給你好不好啊?怕是你根本沒命走進來!」
殿外的人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沉默看著那略顯昏暗的大殿裡那個快要發瘋的身影,哪怕渾身都是傷口,卻拄著一柄劍,固執地不願倒下。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將目光聚焦在那個耀武揚威的年輕皇帝身上,卻沒想到竟看到他身後的大殿內走出一個人來。
那是個女子,華服曳地,金簪高髻,聲音就像這冬至的大雪一樣,透出一股寒涼。
「聖上大費周章,終於將銀甲衛收為己用,就是為了能像個瘋子一樣,站在這裡對著一個將死之人耀武揚威嗎?」
「蘇璃末!」李渝忽然轉過身去,原本提著的一柄劍也忽地舉起,直直對著那個衣著華貴的女人。
那是大昭的皇后,只是,並不是他愛的人。
蘇璃末輕笑出聲,像是瞧見了戲臺上扮醜的小角兒一樣,「聖上大業已成,生氣什麼呢?」
「皇后倒真是輕鬆,時至今日,竟還笑得出來?」
娶她,是為銀甲衛;要銀甲衛,是為帝位穩固,無人能威脅。如今他唯一的兄弟已經戰死沙場,反賊也已經被萬箭穿心在勤政殿門外,她已經沒用了。
一個沒用的人,隨時可以被丟掉,竟然還敢在他面前笑?
蘇璃末顯然上了一個精心準備的妝容,也許是因為心知自己時日無多,人反而淡然了,她站在那裡,甚至比大婚那日還要明媚張揚。
她坦然地看著李渝,眼前卻好像浮現出外祖父尚在人世時的情景。
「本宮爭了一世,鬥了一世,以為雖與聖上沒什麼感情,卻也能相敬如賓,各取所需,本宮終究錯了。
「聖上要的,是萬里江山,是那高位之上的龍椅,是舊相識心尖寵。本宮,不過是顆微不足道的棋子,是聖上登臨天下的鋪路石。
「可本宮還是想問問聖上,本宮的外祖父何錯之有!大昭的將士何錯之有!邊關的百姓又何錯之有!聖上分明有千萬種方式走上今天的位置,為何非要以萬千無辜之人的性命鋪路!聖上想起過往,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
「妳閉嘴!」李渝忽然大吼一聲,「哪個走上這條路的人,不是殺出一條血路來?妳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質問朕!」
他像是徹底失去理智一般,舉著那柄已經染血的長劍,一步一步逼近自己的皇后。
他已經忍了太久太久,再也不想忍下去了!
「朕今天就來告訴妳,什麼叫皇權!」
利劍穿心,是窒息一般疼痛,生命的流逝就像是握不住的一縷細沙,快得讓人反應不及。
她記得,她最後看見的是勤政殿外的重重積雪,是那殿門前被萬箭穿心的反賊瑞王世子,重重倒在了地上……
「外祖父……」蘇璃末忽然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
窗外的陽光已經照了進來,隱隱能聽見幾聲鳥鳴,正是暮春時節。
蘇璃末額頭上盡是汗珠,她大口喘著氣,好一會才終於平靜下來。
已經三天了,她回到嘉定十七年的春天已經三天了,可她還是會夢到被李渝一劍刺死在勤政殿的那天。
蘇璃末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妝臺前坐下,銅鏡裡正映出她十七歲的樣子,熟悉,卻又有點陌生。
她本是死了的,被自己的丈夫親手刺死,也許是老天憐惜她被騙得太苦吧,竟然給了她重新開始的機會。
她回到了嘉定十七年三月,這一年先帝還沒死,李渝還是太子,而她,還沒有成為太子妃。
「小姐醒了?奴婢想著小姐身體才好,想說讓小姐多睡一會,等會再來喊小姐起床呢。」丫鬟石榴已聽見動靜,端著一盆水走了進來。
蘇璃末整理了心緒,朝她笑了一下,「我身體一向好,已經沒事了,今日還有重要的事要做,自然不能懶怠。」
「小姐那年落水,好不容易將養這麼久才好了些,依奴婢說,平日就不該勞累,就是要多休息才是。」石榴一邊服侍蘇璃末梳洗,一邊歎氣。
蘇璃末知道這丫頭是關心她,也不反駁,只聽著她嘮叨完,待擦了臉,才道:「還沒出嫁便這麼能嘮叨,改日做了哪個毛頭小子的娘親,還不把人耳朵說出繭子來?」
「奴婢才不嫁人呢!奴婢要跟著小姐一輩子!」石榴一急,險些連擦臉的方巾都扔到地上。
蘇璃末本就是故意逗她,見她著急的樣子自是笑了出來,只是笑著笑著,又想起前世來。
嫁給李渝之後,石榴自然也跟著她入宮,都入了宮,便提不上什麼嫁人的事。
可惜她也沒能護好這丫頭,終是讓這忠心耿耿的姑娘,因給她擋了一劍,命赴黃泉。
「小姐怎麼了?可是石榴剛才哪沒做好,傷了小姐眼睛?」石榴見蘇璃末眼眶微紅,一時也慌了神。
蘇璃末這才覺出自己又走神了,連忙收了思緒搖搖頭,「沒什麼,想起些往事,都過去了。」
石榴知道自己愚笨,也不敢問,看了看蘇璃末似乎也不想說,便端著水盆又走了出去。
大小姐過的日子確實沒多好,想起過去的事……過去哪有什麼好事啊,不是被二小姐欺負,就是被夫人剋扣銀兩,任誰想起了都會難受吧。
不過她覺得,好像從三天前,大小姐因為淋雨高燒了一場之後,整個人就變了。
要是以前,大小姐哪裡會管府裡的事呢,這次醒來後卻每天都忙忙碌碌的,甚至連幾年前和表公子訂親時換的生辰帖都翻出來了。
這樣也好,雖然不知道小姐到底想做什麼,但小姐比從前開心一些了,她就滿足了。
日頭已升了起來,院子裡種的那株梨樹前幾天還都是花苞,如今卻有幾朵綻放了花朵。
蘇璃末推開窗子,看著那一樹潔白的花將開未開,卻猛然又想起那年冬至的大雪來。
古人有詩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原以為那只是邊疆景色,卻不想那年的雪那麼大,在京城竟也能看見。
明明是隔了一世的場景,也不知為什麼,想起來卻恍如昨日一般。
蘇璃末兀自搖搖頭,將桌上擱著的生辰帖拿上,披了薄斗篷走了出去。
今日,是個重要的日子。
上一世的三月初十,她那位早年就與她定了親的「好」表哥鄭堰,親自登門,以她潑辣善妒、不孝不嫻為名,在蘇府門前當著他一堆狐朋狗友的面退了他們的婚事。
說起這件事,蘇璃末都覺得好笑。一個整日只知道鬥雞走狗、花天酒地、壞事做盡還沒腦子的敗類,竟還好意思辱沒她的名聲?
她父親娶的續弦鄭氏和鄭氏所出的女兒蘇璿也是好笑,她們不當她是個小姐,可在外人眼裡她與蘇璿是姊妹。也不知縱容鄭堰退了她的親,能給蘇璿的名聲落什麼好處?
蘇璃末一邊往府門前走,一邊想著上一世鄭氏母女的所作所為,越想越覺得這兩人實在蠢得厲害,不過她上一世只怕也是夠蠢,不然怎麼會到性命將盡之時,才明白一切不過是李渝做的局呢?
「小姐,咱們這是要出府嗎?」一路跟著她的石榴見越走離府門越近,猶豫地問了出來。
蘇璃末淺笑,「不出府,就去門前瞧瞧熱鬧。」
好在一切都重來了,她再也不要做李渝的棋子,更不要害了外祖父的性命,自然也不會讓鄭堰那個卑鄙小人得逞。
巳初剛過不久,蘇府門前的大街上已聚了不少人,當中有幾個穿著華貴的,一看便知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也不知這一早是要做什麼,竟好像是結伴往蘇府門前去。
蘇璃末走到門口時,一眼便看見當中那個一身寶藍袍子,拿了把摺扇便以為能假充風雅的年輕士子,果然鄭堰和前世一樣,這就來了。
「鄭兄如此氣魄,實在令我輩佩服不已啊!」
「是啊是啊,所謂長輩之命,不過也都是些過去的事情,如今大家都長大了,若果真沒有感情,如何能勉強呢?鄭兄此番,實是應了一個『誠』字。」
鄭堰身邊幾個同他一般年紀的公子哥們正一一奉承,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般將他往蘇府門前推。
鄭堰半推半就,倒也是腰杆挺直地往蘇府大門靠近。
只是他站在門前,要說的話還未出口,一眼就看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姑娘。
這人他再熟悉不過了,自打姑姑讓他定了親,他見過這位表妹許多次,哪次不是被冷眼相待?便是她傾國傾城又如何,怎能敵得上二表妹小意溫存?
只是這位大表妹平日好像也不怎麼出門,今日怎麼會在門口遇見呢?而且,她是朝他笑了嗎?
「表哥怎麼不說話了?幾日不見,連我都不認得了嗎?」
蘇璃末在鄭堰面前不遠站定,淺笑著看著他。
她聲音不算多大,但此處正在蘇府門前,外頭的人倒也能聽見些。
那些方才還起鬨的公子哥們,聽見這一聲,紛紛靜了下來,朝府門前看過去。
不是說今日鄭兄登府退親嗎?怎麼倒是旁人先開了口?
「鄭兄,這位可是你那表妹?你倒說話呀!」
一圈站著的都是些紈褲,其中身分好些的,譬如這位姜令學,姑姑是宮裡的賢妃,行事不羈,天不怕地不怕,他本就是來看熱鬧的,見鄭堰不說話,自然在後面催。
鄭堰好不容易才和京城這群公子哥打好關係,如今自然不甘落了面子,便朝蘇璃末道:「表妹天香國色,愚兄豈敢忘之?」
「表兄能言善辯,表妹我,自也不敢忘。」
蘇璃末分明是一臉微笑,可鄭堰也不知怎麼,總覺得這昔日任人欺負的大表妹,如今瞧著竟讓他覺出幾分可怕來。
只是他那些「兄弟們」還在外頭站著呢,他也不能失了顏面,遂橫了心,將一早準備好的生辰帖拿了出來。
他今日就是來退婚的,那蘇璃末一個沒娘的孩子,連親爹都不疼,他為何要撿這別人不要的垃圾?何況他是男子,他指責蘇璃末不孝不嫻,她還能反駁不成?
鄭堰挺了挺腰杆,一抬手,將生辰帖舉在蘇璃末面前,只是他沒想到,他剛要開口,一句話都還沒說出來,一下子就被人打斷了。
「表兄這是預料到我要退親,所以主動將生辰帖退回來嗎?」
鄭堰一愣,她要退親?蘇璃末要退親?
見鄭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蘇璃末心中冷笑,卻不給他一點反駁機會,接著就道:「也是,表兄做下那等敗壞門風、令人不齒之事,只怕心裡也過意不去,表兄能有此心,實在是令我萬分感動。」
她聲音略略提高了些,一字一句,有如玉珠擲地,清脆有聲。
蘇府外,跟著鄭堰來瞧熱鬧的那些紈褲們,個個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本來就是些愛鬧事的主,見這發展和鄭堰所說並不相同,也不幫忙袒護,看得越發開心。
鄭堰哪裡想到蘇璃末有這麼一套說詞,瞧著她竟好像還要說下去,連忙出言打斷,「蘇璃末!妳在滿口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啊。」蘇璃末抬手,身後的石榴便將一早小姐吩咐她拿著的生辰帖呈了上來,「鄭公子私德有虧,並非良配,我若要退婚,也是有理有據,並無錯處啊。」
「妳才私德有虧!本公子行得正坐得端,豈能任憑妳一個丫頭來潑我的髒水?」
「真的嗎?」蘇璃末拿著那帖子走近了許多,懶懶地看著面前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
她微微傾身,以只有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淡淡道:「鄭堰,你以為你怎麼上京,怎麼進的松風書院,怎麼在考試裡用了別人的答案,都沒人知道嗎?」
怎麼上京,怎麼進松風書院……
鄭堰緩緩將視線移到她身上,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這個女人。
她怎麼會知道,她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蘇璃末滿意地看著他不加掩飾的震驚表情,輕輕抬手,便將兩人手中的生辰帖換了過來。
鄭堰上京應考,落第之後再進松風書院,都是仰仗了鄭氏找的關係。而作弊,依大昭律法,足以讓他一輩子不能出仕,且永遠抬不起頭來。
前世十七歲的她,自然不知道這些,被退婚了也只一心想著去當人上人,狠狠打那些人的臉。
若不是後來李渝當了皇帝,為了哄她交出她外祖父的銀甲衛,懲治了鄭家,她只怕到死也不知道,她的好表兄根本就沒有資格入朝為官。
「鄭堰私德有虧,不配做我蘇璃末的夫婿,今日退了婚約便是兩清,你我再無瓜葛。也請鄭公子日後不要再來煩我,不然我說出什麼、做出什麼,可是說不好的。」
「蘇璃末!」眼見她轉身就要離開,鄭堰只覺得後背盡是虛汗,好像被人威脅了似的。
「妳這是在退我的婚嗎蘇璃末?」同樣是退婚,退別人的婚和被別人退婚,那可是兩種情況,他是男子,男子怎麼能被女子退婚呢?
「鄭公子聽不懂話嗎?我當然是在退鄭公子的婚啊,生辰帖不都換回來了嗎?」蘇璃末將自己的生辰帖擱在石榴手中,笑靨嫣然。
「精彩!精彩啊!」一直看戲的姜令學此時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大方方鼓起掌來,「雖然這情況與鄭兄所說似有不同,可比鄭兄說的還要精彩許多!蘇姑娘如此乾脆直爽,著實讓人欣賞!只是蘇姑娘口稱鄭兄私德有虧,我等也算鄭兄朋友,實在好奇,不知是怎麼有虧?」
蘇璃末認識姜令學,論起來他也算賢妃的侄子,只是不學無術,紈褲得厲害,她當著那群紈褲的面說這些話,不過也是給鄭堰難堪,同時避免讓自己陷入被動的境地,卻不是要與姜令學之流扯上關係,故而自然也不理他,轉身便要回府中。
蘇璃末不回答,姜令學彷彿也不尷尬,他瞧見蘇璃末要走,倒是大剌剌地接著說:「蘇姑娘這就要回去了嗎?蘇姑娘不解釋清楚,萬一誤會了我們鄭兄呢!」
蘇璃末前世就與姜令學沒什麼交情,沒想到這人竟然這般窮追不捨,她轉過身來,正待打發了這個紈褲子弟,卻不想鄭氏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蘇璃末!我一日不管教妳,妳便也不顧女兒家的顏面,要到這人前來走上一遭才好嗎?」
蘇璃末早就想到鄭氏會來,畢竟前世鄭氏也來了,還和她的好侄子演了齣大戲,好似他們是被逼無奈才狠心退婚。
當下自然沒人理會姜令學了,大家都朝鄭氏看了過去。
「夫人這麼早就出來了,是來送表哥嗎?倒也是,表哥才被退了婚,正傷心著呢,夫人是表哥的姑姑,還是好好勸勸吧。」蘇璃末懶懶地垂著眼,瞧都不瞧鄭氏一眼。
「妳還有臉說!」鄭氏橫眉怒目,走過來便數落起蘇璃末,「妳好歹也是蘇家的大小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我聽見下頭人來報,還當妳是年紀小不懂事在玩鬧,如今看來倒是故意的!妳做出這種事,可想過妳妹妹的名聲?」
蘇璃末覺得可笑,前世他們退親的時候,從來沒想過會不會影響蘇璿的名聲,如今被她搶了先,倒要拿姊妹情深來給她施壓了。
只是可惜,她自重生回來想了三天,這世間,名聲大抵是最虛無縹緲的東西,她若真在乎名聲,又怎會一大早就等著鄭堰上門來呢?
「妹妹的名聲?」蘇璃末笑得嘲諷,「妹妹的名聲……與我,何干?」
整個蘇府門前一片寂靜,立著的看客彷彿都靜止了似的,驚訝地看著這位蘇家大小姐。
她與人退婚已是遠過他人之勇,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就是明著與蘇夫人不睦?
蘇侍郎家裡那些風流事,雖然不知詳細,但大家多少都聽說過,如今看來傳言似乎不虛,這蘇大小姐與她名義上的「嫡母」,可真是一點都不和啊。
鄭氏怎麼都沒想到,蘇璃末竟然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頂撞她,她指著蘇璃末,當下就要發作,「好啊好啊,妳如今長大成人,翅膀硬了,便連我這個長輩也不放在眼裡了!」
蘇璃末看著鄭氏,臉上的笑意一點未減,緩緩開了口,「夫人難道不想讓我與鄭家表哥退婚嗎?」
寥寥數語,卻是讓鄭氏眼皮猛地一跳,看著面前的蘇璃末,竟覺得好像看見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她是和自己的侄子商議過,當年訂親,不過是看中了蘇璃末的親外祖父是鎮遠侯,想著將來兩人成婚鄭堰能得到提攜。
可這麼多年了,鎮遠侯倒是挺心疼自己的親外孫女,可旁的呢?別說鄭堰了,連蘇家都沒得到什麼好處!
鄭氏覺得蘇璃末這般自私的人,不光不能給鄭堰助力,只怕還要拖他的後腿,便想著找個理由退了這門婚事,可那也得是鄭堰退婚啊,平白讓蘇璃末搶先,這算什麼!
她心一橫,才想開口反駁,卻不想從方才開始就沉默不語的鄭堰忽然攔住了她。
「一刀兩斷就是,我鄭堰也不欠妳什麼!」
鄭氏震驚地看向自己侄子,便是退婚,也只能他們鄭家來退,鄭堰這就同意了?
只是鄭堰現在一心想著不能讓蘇璃末把作弊的事抖出來,不住地攔著鄭氏,給她使眼色。
蘇璃末知道鄭堰在那些紈褲面前還是要點臉的,滿意地朝他笑笑,「表哥能想通,再好不過。」
前世她當了五年的皇后,便是從前再受欺負,後來久居高位,也養成了一股傲然的氣質。如今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說出來,擲在鄭堰心上,卻好似千鈞巨石一般,竟讓他差點不由自主跪下去。
而蘇璃末,也不管鄭氏與鄭堰難看的臉色,更不管身後一群紈褲各色聲音,只是怡然順著來時的路,回自己院子去了。
「好一個蘇大小姐,鄭兄,你這戲可比那戲臺子上的好看多了!」
姜令學這句一出,同行其他公子哥們都跟著大笑起來。
戲也看完了,這些人不等鄭堰,一個個又搖著扇子踱著步離開,找酒喝了。
鄭氏狠狠瞪向鄭堰,壓低了聲音質問,「你怎麼回事?」
鄭堰討了一鼻子的灰,還被人拿了把柄,哪還好意思留在這,人一散了,他便跟被鬆了綁似的,敷衍地朝鄭氏搖搖頭,倉皇逃走了。
這會,蘇府斜對面不遠的街邊停著的一輛馬車,才重新動了起來。
車內,斟茶的少年不解地看向自家公子,「這麼一齣無聊鬧劇,公子何必專門停下車來看呢?」
瑞王世子孟倦舟端起茶盞,看著裡頭清透的茶湯,只笑道:「這可一點都不無聊。」
竹煙也不懂自家公子這是什麼意思,只是看公子的樣子,便知不會再說下去,於是也不再問了。
第二章 出門遇刺客
「小姐今日可太厲害了!奴婢從沒見過小姐這麼爽快。表公子雖然長得人模人樣,可奴婢總覺得他不是好人,這下好了!」
石榴一路又激動又興奮地誇來誇去,待回了院子,蘇璃末都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不就是退個親。」蘇璃末進了屋,走到妝臺前,將自己的生辰帖放回了她擱重要東西的小匣子裡。
「姑娘家要主動退親,那得多大勇氣!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石榴懂的不多,可也知道,姑娘們退親與公子們是大不同的,能如她們小姐這般將這親事退得快刀斬亂麻,只怕整個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個。
蘇璃末知道這丫頭單純,也不再應話了,反正往後她要做的事還多著呢,這丫頭總會習慣的。
石榴見自家小姐一回來就開始翻箱倒櫃,一時又不解了,「小姐這是找什麼呢?奴婢幫小姐一起找。」
「找銀票。」蘇璃末從櫃子裡搬出一個久未開啟的盒子。
「銀票?」石榴更不解了。
「對。」蘇璃末點頭,找了鑰匙將那盒子打開。
回來這三天,她認真想過了,就算當了皇后,成為那所謂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還不是有太多無可奈何,與其那樣還不如走出這京城去。
她又不是沒有本錢,做個躺在床上每天數銀子的富貴俗人,不好嗎?
「妳去外院找一個叫成滿福的小廝來,就說是我找他,有要緊事。」蘇璃末將一疊銀票拿出來,一邊數一邊吩咐石榴。
石榴怔了一下,「成滿福?是之前小姐救過的那個嗎?」
蘇璃末點點頭,「記性不錯,去找他來吧。」
而蘇家大小姐退婚的事因為有姜令學那些紈褲子弟們圍觀,沒多久就傳得幾乎京城的貴族皆知,雖然鄭堰解釋了很多次,但蘇大小姐那句「私德有虧」還是印在了人們心裡。
畢竟隱祕的事才是最讓人感興趣的,大家面上不說,心裡卻對鄭堰有了別的看法。
再隔日就是三月十二,正是清明時節。
大概老天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一早起來便是濛濛細雨,陰鬱的天空讓整座京城都籠罩在一絲似有若無的愁緒裡。
一大早,蘇璃末乘著馬車在淅瀝的小雨中自南城門出了城。
車內,她閉著眼,捏著手中母親留給她的一個小荷包,一邊聽著車輪轆轆碾過碎石子的聲音,一邊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若是和上輩子一樣,三月十五,也就是三天之後,京城東南會有一處舊院子出售,這院子倒是沒什麼特別的,主要是位置正好在日後的新商會會館旁邊。
待新的商會會館建成之後,那裡就是所有往來京城的商人巨賈必經之處。
前世一個叫林廷軒的人買下了這個院子,只是翻修成一間酒館,便賺了百倍千倍的銀子。如今,若她能將這院子買下來,出京的第一筆銀子當是穩妥了。
事情已經交代給成滿福,前世這機靈的少年就幫著她辦了不少事,且一直忠心耿耿,今生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也是他。
城南走出不遠就是一大片依著山勢的竹林,這竹林再往裡走,便葬著她的娘親。
蘇家祖墳在江州,遠在南方,她的娘親去世後是按著侯爺和她娘生前的意思葬在此處的。
只是蘇璃末沒想到,在這麼個荒郊野外還能遇到別人。
「小姐,前面停了一輛馬車,好像也是哪家貴人的。」馬車停下來,趕車的小廝便慌忙稟告。
「去問問是誰家的馬車,能不能略讓讓。」蘇璃末坐起身,撩開車簾往外看去。
小廝已上前詢問了,對方馬車雖不華貴,可她在宮裡那麼久,天下的好貨見了不少,尤其是木料,那馬車裝飾不多,卻用的都是上好的木頭,來這的人只怕地位比蘇家還高。
蘇璃末四下看去,沒掃兩眼,就看見了林子裡跪著一個人。
離得遠又是背影,也認不出是誰,只是她看著那個身影,總覺得熟悉非常,也不知是在哪見過。
她倒還想再細細辨認,只是對方好說話,很快騰開了地方,馬車又重新走了起來,她倒不好再去探究什麼,便又將車簾放了下來,重新坐好。
這麼一個日子,又是到這麼人跡罕至的地方來,十有八九也是祭奠故人,倒也不必非去探究旁人的隱私。
竹林中,孟倦舟正抬手撫上那塊無字的石碑,細密的雨絲滴落在他手背上,分明滲進一絲絲涼意,可他卻彷彿渾然不覺,更像是被包裹在炙熱的烈火之中。
十四年了,祈寧宮的那場大火就像是夢魘一般,他每每在黑暗中驚醒,便彷彿能看到兒時摯友清澈的目光。
他推開他,笑著說:「殿下,一定要活下去。」
世人皆知,嘉定三年祈寧宮的一場大火,讓先皇后楊氏與大皇子李沐命赴黃泉,卻不知那埋骨塵泥的另有其人,更不知那大火來得突然,卻根本不是意外!
「斯人已逝,公子節哀。」帶著斗笠的中年劍客落在孟倦舟身後,話雖這麼說,可聲音低沉,顯然也壓抑著淡淡的傷感。
孟倦舟雙目早泛了紅,怔然地看著那塊無字石碑,開口的聲音都彷彿有一絲沙啞,「盛叔,我答應過他,要治好他的病,讓他可以跟我一起習武,我答應他的……」
盛平立在孟倦舟身後,看著意氣風發的少年人弓下脊背,向著那墳塚鄭重叩首,只覺得心裡跟著如針扎般疼痛。
孟倦舟在世人眼中風華正茂、玉樹臨風,可每年的這一日,卻像是被黑暗徹底擊垮了一般,總會在這墳塚前跪上良久。
十幾年過去了,京城人事變遷,他也改換了身分,盛平眼見他一路走來,卻不覺得他心中積壓著的悔恨與苦楚隨著時間流逝有絲毫減輕。
他與人人交好,可盛平知道,他從十四年前開始,就早已孑然一身。
要將真相昭雪,這條路,何等艱難。
孟倦舟回來的時候已看不出一絲異樣,蘇家的馬車也早已離開,竹煙正站在原處等著他。
「方才有人來過?」孟倦舟登車時隨口問了一句。
自家公子什麼耳力竹煙清楚得很,一點沒驚訝,只是如實回稟,「也是輛馬車,與屬下商量,讓讓路給他們過去。屬下瞧著、瞧著……」
「有話就說,怎麼還吞吞吐吐的?」孟倦舟坐好,笑問。
竹煙抿抿嘴,心一橫,說道:「屬下瞧著,倒像是那天在蘇侍郎府門前見到的那位蘇家小姐。」
這倒有點意外。
孟倦舟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道:「是她……」
「不是說那位蘇大小姐日子過得並不好嗎,想不到還能乘馬車出來。」
孟倦舟抬眼,語氣帶了幾分笑意,「你好像特別關心她?」
竹煙一噎,忙道:「並非屬下關心,屬下倒覺得……是公子特別關心那位蘇大小姐。」
孟倦舟也不否認,只問:「你可知道,那位蘇大小姐的娘親是誰?」
竹煙皺眉,「公子又沒讓屬下去查,屬下如何能得知?」
「是王芾。」孟倦舟將茶盞放下,「鎮遠侯的女兒,當年名滿京城的才女王芾,便是那位蘇大小姐的母親。」
「鎮遠侯……」竹煙還算敏銳,只一下就聽出了公子話裡的重點。
只不過孟倦舟卻不再說下去,閉了眼睛,靠著馬車壁小憩起來。
清明時節的一場春雨,一下就下了三日,到十五這日,依舊是一片陰沉。
雨倒是沒有多大,只是屋裡屋外都因了這個潮乎乎的,讓蘇璃末不是很喜歡。
不過也有一點好處,下雨天,鄭氏和蘇璿也懶怠找她麻煩,她倒是終於得了幾日清淨,能將日後要做的事情一一梳理清楚。
整個大昭京城,以城東最為繁華,城南雖也不算破落,到底不如城東熱鬧。
她要買的院子離南城門並不遠,主家是對中年夫婦,因要回鄉了,故將這院子售出。
院子倒是挺大,只是久未打掃顯得有些破敗,是以詢問的人並不算多,但蘇璃末知道有個叫林廷軒的商人要買下這裡,所以還是讓成滿福一早就去,看看能不能搶個先手。
見面的地方在京城西南一個叫觀雅苑的地方。
蘇璃末雖不出面,但這樁生意對她來說極為重要,所以她還是在觀雅苑的一間閣樓上點了個臨湖的隔間,等著成滿福買好了院子傳消息來。
觀雅苑風雅別致,院中還開鑿出一個人工的小湖,自蘇璃末點的這個隔間看出去,剛好將湖上的景色盡收眼底。
等著成滿福消息的時間她也沒什麼事可做,便讓石榴去街對面的杏花齋買糕點,自己坐在窗邊看著外頭如絲細雨。
時候尚早,觀雅苑的院子裡人不多,尚安靜著,便是因為這安靜,東邊迴廊忽然傳出的箭羽嘯空聲便格外明顯。
飛箭!
蘇璃末前世見過反賊入京,對這聲音熟悉非常,她登時起身,小心探出腦袋往外看去。
只見方才還一片安靜的迴廊水榭,這時候竟不知從哪冒出一群黑衣刺客,刀兵相向之間,呼喊驚叫聲清晰傳來。
觀雅苑的院子裡,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亂作一團,逃亡的人四下流竄,那些黑衣刺客追著幾個人,卻是往蘇璃末所在的這處閣樓湧來。
蘇璃末前世這個時候還在考慮如何進宮與太子搭上關係,壓根不記得這一日觀雅苑還出過刺客,她在樓上,見著那些人翻窗入戶,似乎已經追進了這棟閣樓,轉身便衝向門口,想趕在那些刺客過來之前離開。
不管是刺殺誰的,捲進這種事裡都是大麻煩。
只是蘇璃末萬萬沒有想到,她一開門,竟險些迎面撞進一個人的懷裡!
「你……」
「蘇姑娘?得罪了。」
那人眼裡有一閃而過的驚訝,卻是一刻也沒有耽擱,捂著她的嘴一瞬便將她重新攬進房中,甚至還不忘將門好好關上。
蘇璃末兩輩子都沒被人這般強制摟過,一時間又驚又氣。
她可是看見了進來的人是誰,正是那位前世的反賊,瑞王世子孟倦舟!
京城誰不稱一句瑞王世子一表人才,原來就是這般占人便宜的登徒子嗎?
蘇璃末被他捂著嘴,喊不出話來,可掙扎卻沒停,只是那人看著清瘦,力氣卻不小。蘇璃末一點好處討不到,反倒是真被他「抱」到裡屋的屏風後了。
外面傳來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還有陣陣呼救尖叫的聲音,破門的聲響越來越近,似乎是那些刺客在一間房一間房地查。
「蘇姑娘應當認得我,那些刺客是衝我而來,委屈蘇姑娘不要出聲,孟某必有重謝。」
耳邊響起他略顯急促的聲音,溫熱呼吸帶來的陌生感讓蘇璃末掙扎的動作僵了一下。
「姑娘放心,我有辦法躲過他們,不會傷姑娘分毫。」孟倦舟注意著屏風外的動靜,又補充了一句。
蘇璃末掙扎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她聽見了門外的腳步聲和刀刃碰撞的聲音,再掙扎下去,若是真被人發現她和孟倦舟這般躲在一起,即便沒有被刺客殺了,對她也全無好處。
她不動了,孟倦舟便鬆開了手。
「這屋子就這麼大,孟世子憑什麼認為我們能躲過去?」
旁邊屋子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孟倦舟微蹙了一下眉,低聲道:「跟我來。」
蘇璃末還沒轉身,腕上就突然受力,伴著外面房門被人大力踢開的聲音,她整個人倒退著摔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裡。
然後面前就暗了下來,只剩側面一道窄窄的縫隙,可以看到外面的一線光景。
密室!
蘇璃末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故意留出的小小縫隙,這屋子的床架子和木櫃之間竟然有這麼一個狹窄的暗室!
觀雅苑一個給世家公子們附庸風雅的酒樓客棧,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密室?
這密室顯然就是給人藏身用的,原本應該是只設計給一人藏身,若不是她和孟倦舟都不胖,只怕這地方塞不下他們兩個。
甚至現在這樣,她也是整個後背貼在他身上,才能將將不讓臉撞在前面的木板上。
他借著外面人破門而入的聲音順勢躲進這麼一個暗室之中,顯然是早就知道,早有準備!
蘇璃末心裡亂極了,而外面好像有一大堆刺客四下搜尋了一番,很快又聽見他們離開的聲音。
她以為沒事了,正要質問這位孟世子演的是哪一齣,話還沒出口,忽然那道觀察外面的縫隙閃了一下。
有人!外面還有人!
蘇璃末瞬間屏住了呼吸,從那道縫隙向外看去,見到兩個人影,仍舊在這間屋子的內間徘徊,似乎在仔細尋找著什麼。
他們離架子床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摸索到這個暗室之外用以遮擋的雕花木板了。
蘇璃末覺得自己實在運氣不好,原本只想出來散散心,早點等到院子的消息,沒想到竟然捲進這種刺殺案子裡。
她好不容易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難不成這次不死在李渝劍下,要死在刺客刀下了嗎?
大半的天光都被外面刺客的動作遮擋住,那兩人就在外頭,與他們藏身的暗室只有一個木板之隔,只要將這塊木板破開,他們兩人再無退路。
黑暗中,孟倦舟眼眸裡閃過一線狠厲——已經足夠近了。
哢噠!
床邊的雕花木板突然翻轉開,蒼白的天光毫無遮攔地傾瀉進來,蘇璃末本能地瞇了下眼睛。
就是這一瞬,外頭響起沉悶的兩聲,待她再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靠在出口處的孟倦舟,和兩具倒在他腳邊的刺客屍體。
一劍封喉。
隔了兩世,他的劍依舊那樣快,不給人一點反擊的機會。
「沒嚇到姑娘吧?」孟倦舟從出口處移開,給蘇璃末讓出位置。
蘇璃末皺著眉頭從裡面側身出來,看到他將方才因傷人而飛出去的劍取了回來。
「世子真是好身手。只是不少人都看見我進了這間屋子,不知世子,打算怎麼處理這事?」蘇璃末冷眼看著,只覺得不管哪一世,離這個人遠點,似乎都是非常正確的一件事。
孟倦舟收了劍,剛想回答她的話,可還未開口,人就再也支撐不住了,豁然向後倒了下去。
「孟倦舟!」蘇璃末大驚。
她雖然因為前世和方才的事情對這人沒有一點好印象,可她也並沒有想讓他死了。
她衝過去,扶著摔倒在地的孟倦舟,讓他靠在旁邊的木櫃上,這時才驚訝地發現,那人穿著的上好菱紋玄衣上,漫出一大片暗紅色的血跡。
「你受傷了?」蘇璃末蹙眉。
「中了一劍而已,蘇姑娘放心,我死不了。」
蘇璃末不明白,怎麼會有人能把中了一劍說得這麼輕鬆?再想想方才,難道他那一系列的動作,都是在身負這麼嚴重的傷的情況下做出來的嗎?
蘇璃末最怕疼,實在不敢想像他是怎樣隱忍,才沒有在她掙扎的時候發出一點多餘的聲響。
「你這傷口再不止血,會出人命的!」蘇璃末抬眸看向他,果真見他臉色蒼白,微抿的嘴唇也沒有一絲血色。
她到底不夠鐵石心腸,沒法見著一個人就這麼沒了。蘇璃末心一橫,乾脆把自己帶著的一條雪白帕子拿了出來,塞進他手裡。
「我不看你,你把血止了,趕緊走吧。」
孟倦舟壓根沒想到她會有這番動作,怔了一下,旋即才反應過來,「姑娘於孟某有救命之恩,多謝了……」
蘇璃末撇過視線,「別說那些廢話了。」
只是孟倦舟傷在腰腹,方才又撐了那麼久,這會想要給自己止血,竟是動作笨拙,將那絹帕按在傷口上,都還略略歪了。
蘇璃末餘光瞥見他的樣子,又見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到底沒忍心放他自生自滅,扭過身去,動作利索地便要去扯他外衣。
「蘇姑娘……」
「生死關頭還在意這些?我會包紮,總得……讓你撐到有人來救你吧。」
她說著關心人的話,卻是一臉不加掩飾的嫌棄,孟倦舟看著,竟然覺得這沒見過幾面的蘇家大小姐,似乎也與傳聞中並不相同。
「我懷裡,有藥。」孟倦舟認命似的看著她。
蘇璃末沒有答,只是冷著一張臉,小心翼翼地躲開他因為要處理傷口而不得不露出來的皮膚,將孟倦舟說的傷藥毫不猶豫地倒在血液已經快要凝固的傷處。
真疼啊!孟倦舟覺得這藥上的,甚至比他受的那一劍還疼。
他悶笑了一聲,借此讓自己好受那麼一點。
「你笑什麼?」蘇璃末解開他的腰帶,當作包紮傷口的帶子,裹在了她那塊乾淨的絹帕外面。
「姑娘大恩,沒齒難忘。」
蘇璃末看向他,不得不說,京中那些傳言也確有幾分道理,便是這樣蒼白如紙地靠著個破櫃子,瑞王世子那張臉也依然無人能出其右。
現在看著是挺正常的一個人,怎麼後來就當了什麼反賊呢?
「姑娘怎麼這麼看著我?」
「有些話想說,又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說出來太不近人情了些。」
「但說無妨。」
「既然如此,那我可就真說了?」
「洗耳恭聽。」
「世子也說今日是我於你有大恩,我是個俗人,想趁著這會你不能抵賴問問,這恩,要怎麼報呢?」
面前的女子眼眸清亮,目光中還隱隱有著一絲狡黠,孟倦舟怔然了一瞬,而後淺淺笑了一下,「姑娘想讓在下怎麼報答?」
血止了,可傷顯然不輕,他說話的聲音氣息明顯,與蘇璃末為數不多的記憶裡的那個人,一點都不像。
蘇璃末頓了一下才移開視線,故作理所當然地開口,「世子身分尊貴,武藝高強,我只是工部侍郎家裡一個不受寵的女兒,自然不敢有太高的要求。」
孟倦舟看著她,突然真有點好奇,這位蘇家大小姐能提出什麼報恩之法來。
蘇璃末微微垂下眼,想起他前世領兵攻入京城時的樣子。
「今日之事,我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就算將來有人調查,我也可以什麼都不說,只請世子答應我一件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抬眼時,有著孟倦舟看不太懂的異樣堅定。
「倘若日後,我與世子因為什麼事而不得不兵戎相對,還請世子留我和我外祖父性命。」
孟倦舟與她目光直直相對,在她話音方落之時,忽覺有什麼東西在他心尖狠狠砸了一下,胸口的悶痛似乎超過了劍傷帶來的疼痛,讓他產生了一種窒息感。
他盯著蘇璃末看了良久,才道:「蘇姑娘說笑,孟某今日得蘇姑娘相救,怎麼會與姑娘兵戎相對呢?」
「我這個人惜命。」蘇璃末移開視線。她知道孟倦舟是個聰明人,其實說出這話時,也很怕他看出什麼不尋常來,她的事情不可能跟他解釋,更沒有辦法解釋。
「世子是有能耐的人,上面有個有能耐的人罩著,我這個小螻蟻,心裡自然能放心一點。」
孟倦舟微微搖了搖頭,「姑娘是工部侍郎之女,且不說蘇大人是朝廷命官,便是鎮遠侯,乃是孟某敬重的前輩,姑娘之憂,實為多慮。」
「你只說你答應不答應!」
她這語氣讓孟倦舟猝不及防,這般如撒嬌耍賴一樣的話,好像還真沒人跟他說過。
孟倦舟笑得無奈,「答應。」
蘇璃末滿意了一些,「世子可要記得今日說過的話。」
她的目光從孟倦舟身上掃過,抬手便將他原本掛在腰間,因為方才包紮落在地上的一塊玉佩拿了過來。
「世子戴的玉想來不是什麼尋常之物,今日這玉我便先拿著,若殿下重諾,我權當今日沒見過殿下;若殿下背信棄義,這玉我便拿出來,拚了名聲不要,也要讓人知道今日是我救了殿下。」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殿下爽快。」
外面已經安靜了下來,大約那些刺客沒找到人已經走了。蘇璃末聽著沒了呼救的動靜,站起了身。
「這個,殿下打算怎麼處理?」她指了指地上那倆早斷了氣的刺客。
孟倦舟微微抬首看著她,「姑娘離開就好,後面的事,孟某會處理的。」
蘇璃末狐疑地看向他,「我就這麼走了,誰來救你?」
孟倦舟笑笑,「放心,會有人來找我的,我不會死在這。」
想來能當反賊的人自不會是什麼平庸之輩,蘇璃末又盯著他看了兩眼,確定他是真的不需要她使手段喊人來這裡,這才把他那塊玉佩揣好了,轉身往外走去。
「今日觀雅苑,只聽見有刺客,未曾遇到什麼人,我是躲在床底下才沒被發現的。」
走到門口,隔著屏風,蘇璃末留下了這麼一句。
門又重新關上了,內間的孟倦舟看著屏風那邊方才朦朧人影所在的地方,兀自笑了一下。
傳聞說蘇家大小姐刁蠻任性,見她兩次,卻沒看見這四個字一點影子,可見有些人人都說的東西,未必就是真的。
他是這樣,她也是這樣。
第三章 世子怎麼還不死
蘇璃末從閣樓下來時,外頭已經被禁軍的人圍起來了。
領隊前來的是殿前司都指揮使程謹,蘇璃末前世與此人熟得很,今生,她印象裡應該只有幾面之緣。
不過對方知道她是工部侍郎的女兒,見她沒有受傷,便沒留下她,自然讓她走了。
一出來,迎面就看見了焦急緊張的石榴和成滿福。
「小姐!小姐您可出來了!方才這裡有刺客,拿著刀的!奴婢生怕、生怕……」石榴衝上來,眼瞧著淚就要流下來了。
蘇璃末笑著拍拍她的手,「怕什麼?我這不是好好的?那刺客有目標的,我沒事。倒是你們,沒受什麼傷吧?」
「奴婢去買糕點,哪能受傷啊?回來就瞧見觀雅苑裡亂糟糟的一團,奴婢再也不要離開小姐了。」石榴抹掉眼淚,委屈地道。
蘇璃末領著他二人往他們的馬車那走。
「我都這麼大的人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的女兒,不會輕易出事的。成滿福,那院子買到了嗎?」
成滿福在旁邊跟著,聞言連忙道:「買到了!小姐出價比那家人要價還高五百兩,他們怎麼會不賣呢?」他一邊說,一邊將房契地契都拿出來,呈給蘇璃末。
蘇璃末接過來,登上馬車才打開看。
契約在手,這院子就算是定下了,往後她只要讓成滿福去府衙登記,然後再往京城的商館拜會了館長,日後就可以按她所想開酒樓賺銀子了。
馬車重新動了起來,蘇璃末撩開車簾往觀雅苑的閣樓看了一眼,也不知那位瑞王世子被人救走了沒,他倒是真有本事,只是可惜了。
她沒記錯的話,前世的瑞王世子就是在這年的春天假死出京的,想來也快到日子了。
三賢集。
林廷軒大剌剌地走進屋子裡,將一疊銀票拍在了桌子上,「今天是個什麼日子?只怕是諸事不宜!你這合該假死的也沒被抬回瑞王府,我這趕著去買院子的,還被別人搶了先!」
京中人幾乎都知道三賢集是富商林廷軒名下的院子,雖然不大,但位置幽僻,實乃大隱隱於市的絕佳去處。
可京中人不知,這三賢集真正的主人,其實是瑞王世子孟倦舟。
孟倦舟才重新處理了傷口,此刻正坐在一個蒲團上調息,聽見林廷軒的聲音,睜開眼睛來,「我不用死了,你不應該開心嗎?」
林廷軒眉毛一挑,「我開心個錘子!你說城南那麼個破地界的破院子,除了你這種不長眼的,還有誰能看上?怎麼還能被別人搶了先呢!」
孟倦舟倒是平心靜氣,「說明不是我不長眼,是你眼光不行。」
「呸!老子眼光不行,能掙來這麼多銀子?我就是好奇,你說買這個院子的會是誰呢?」
孟倦舟沒答話,可他心裡卻浮現出一個看起來不太可能的人來。
按他們的計畫,觀雅苑三樓的那間屋子是沒有人的,他被刺客刺殺逃進屋子裡,將假死的藥服下,自會有人來處理後面的事情。
可他到了那屋子,不僅有人在,而且還是個姑娘。
這就說明,這位蘇姑娘並不是一早訂好的屋子,而是臨時借這客房一用。
她一個工部侍郎的女兒,若是沒事,怎麼會跑到觀雅苑的客房來?再加上竹煙說她出去乘馬車時,跟著的一個小廝今日見過那賣院子的夫婦……
「少潛,你想什麼呢?」林廷軒見他半天不說話,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在想,既然有人眼光比你好,我是不是應該另請高明。」
「孟少潛!你……」林廷軒哼了一聲,「你還是想想你這假死不成,日後怎麼辦吧!」
「又不是死局,略動幾個棋子,照樣不是廢棋。」
「老子就沒聽說誰下棋還能動棋子的!」
「此棋非彼棋,之昂還要多多學習。」
林廷軒撇撇嘴,看在這人受傷的分上,懶得理他了。
他現在就好奇,到底是誰先他一步,買了城南那個院子呢?
將這最要緊的一處院子買下,蘇璃末也就放鬆了不少,只是回了蘇府,麻煩事就又來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仍舊沒停,有幾日不見的鄭氏卻是派了個丫頭來傳她過去說話。
蘇璃末的父親蘇慎本是江州人士,當年赴京趕考也頗有些才學之名,後來與她的母親王芾一見鍾情,便成就這麼一段姻緣。
只是王芾身體不算很好,在生下蘇璃末之後猶甚,未過幾年便仙去了。
這蘇慎也是個能幹的,轉頭就娶了鄭氏做續弦,不久就有了蘇璿。
蘇璃末小時候不懂,待到長大了,從邊邊角角查了不少當年的事,這才知道,鄭氏誕下蘇璿的時候到蘇家都不滿九個月。
蘇慎不像是個能忍耐背叛的人,那麼這只能證明,王芾還沒過世的時候,蘇慎就已經跟那鄭氏不清不楚了。
主院裡,鄭氏在正屋上首坐著,和自己的女兒說話,蘇璃末走進去行禮,兩人就跟沒看見似的,說笑完了才抬頭看她。
「起來吧。」鄭氏收了臉上的笑意,頗有些不耐煩。
蘇璃末沒說話,安靜站著,想看看這母女兩個又要使什麼招數。
鄭氏將她上下打量一通,才開了口,「未出閣的姑娘,前些日退婚已是夠沒名聲了,這幾日又連連地往外頭跑,終究不像回事。」
「夫人教訓得是。」蘇璃末不想在鄭氏這浪費時間,只想趕緊把人應付了就算完,是以也沒認真聽鄭氏在說什麼。
鄭氏倒很少見她這低眉順眼的樣子,原本數落的話竟一下不好發作了。
她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拿捏夠了腔調,這才道:「今日叫妳們姊妹來,是有大事要同妳們說的,就在這一齊說清楚了,也免得讓旁人瞧見說我不公平。」
蘇璃末心裡冷笑,公平這兩個字,鄭氏還真好意思說出口啊。
屋外,綿綿春雨如絲如霧,屋內,鄭氏腿上還蓋著一塊薄薄的小毯,小几上放著的茶正冒出幾縷霧氣。
她看看自己女兒,又看看蘇璃末,重新開了口,「三月廿八,是太子殿下的生辰,皇后娘娘作主,要為殿下設宴慶祝,不只邀請了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各府的公子姑娘們,也都是要去的。」
蘇璃末原本早飛走了的思緒,在聽到「太子殿下」四個字時豁然被拉了回來。
嘉定十七年,三月廿八,李渝的生辰宴,正是前世,她和這位太子殿下初見的日子。
鄭氏也沒覺出什麼異樣,仍是自說自話,「妳們的父親是工部侍郎,咱們家,自然也是要去為太子殿下恭賀生辰,只是……」
她看向蘇璃末,眼裡溢出幾絲虛假的無奈來,「璃兒,並非我不帶妳,只是妳才退了妳表哥的婚事,如今風口浪尖,我也不忍妳進宮去由著人指指點點。我帶著璿兒前去,到時便稱妳病了,旁人聽了也不會多嘴。」
她一邊說著,又一邊去看蘇璃末的反應,似是生怕她忽然鬧起來一般,「等過些時日風頭過了,是再與鄭家商議也好,還是另外尋一段姻緣也好,總要容易一些。」
這蘇璃末占了個嫡長女的身分,這些年沒少給她們添堵,如今可是要進宮去,若是讓蘇璃末被皇后娘娘看上,那還得了?
鄭氏心想,這樣好的機會,自然要讓自己女兒去才是,誰不知道這名為宮宴,實則就是在為未來選太子妃準備呢?
前世,蘇璃末確實是去了的,她憑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將鄭氏母女氣得話都說不出,甚至蘇慎都拿她沒辦法,不僅進了宮,還與李渝見了面。
只是今生嘛……
「夫人思慮周到,我沒什麼好說。夫人同妹妹前去,也是再合適不過。」
她張口說了話,音還沒落呢,蘇璿那邊忽然就尖利著嗓子道:「我就知道!但凡是件好事,她就沒有不和我爭的,可她前幾日才退了婚,剛剛還出府瞎晃,這麼去了讓人閒話,不也是落了我的面子嗎?」
蘇璃末轉過視線去,好笑地看著蘇璿。
隔了兩輩子的光景,她這妹妹還真是一點也沒變啊,但凡能將別人的話聽全了再開口,前世也不至於被李渝抓住點錯處就貶去了西南蠻夷之地。
蘇璿罵都罵完了,才注意到母親和蘇璃末都以一種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她。
她那不太靈光的腦子終於稍稍轉了一下,想起了方才蘇璃末說的話。
她說「夫人思慮周到」?她不去了?她為什麼不去?
「妳……」蘇璿看著蘇璃末,想問她怎麼不爭了,又覺得問這問題也太奇怪,一句話梗在那,上不去也下不來,看起來有些滑稽。
鄭氏看著這蠢笨的女兒,突覺有些上火,她又喝了口茶,這才平心靜氣了些,「妳心裡別有什麼不舒服,這就最好了。趁著這幾日也好好休息休息,妳是蘇家的姑娘,總在外面拋頭露面,未免也太不像話。」
「知道了。夫人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蘇璃末行了禮,從正屋退了出來。
知道是知道了,不過她不聽,鄭氏又能怎樣呢?這麼多年了,鄭氏既然沒本事弄死她這個嫡女,那這委屈,她一個續弦就且受著吧。
屋裡,蘇璿待蘇璃末出去,又開始破口大罵,「她這時候裝什麼清高!與鄭表哥退婚不就是想攀高枝嗎?如今不跟我們一起去,說不定是自己存了什麼壞心思,要再勾引別的男人呢!」
鄭氏聽著蘇璿在那罵,只覺得心累,「妳管她一個沒娘養的做什麼?皇家最重詩書禮儀,妳先把妳那禮節練好了再說吧。」
「娘!」蘇璿看著鄭氏也起身離開,氣悶地哼了一聲。
從小到大,蘇璃末什麼都要跟她搶,這次不搶了,定是又打了別的什麼歪主意,等她抓到蘇璃末的狐狸尾巴,一定要讓蘇璃末好看!
三月十五瑞王世子孟倦舟遭刺殺一事,果然沒過幾天就在整個京城傳得沸沸揚揚。
滿京城但凡有點頭臉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就是市井販夫走卒,鄉里進城趕集的農人,都能說出個甲乙丙來。
瑞王世子孟倦舟人如松竹、芝蘭玉樹,要緊的是,並非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四年前他跟隨瑞王一家回京,參加了當年的科舉,不僅高中,且是聖上欽點的狀元。
大昭歷來也有世家子弟參加科舉以證明自己才學的,可像這一位這樣直接拿了狀元,可是前無古人。
這樣一位棟梁之材竟然遭人刺殺,且似乎是衛國的刺客,這怎麼能忍?
衛國在大昭西北,兩國雖和平日久,但暗地裡爭端不斷,如今他們將主意打到瑞王世子身上,這就是亡大昭之心不死!
一時間,上至與孟倦舟同朝為官的士子鴻儒,下至街坊之中的乞丐農夫,無不等著看看,究竟是誰這麼膽大包天,敢在京城刺殺他們這麼好的孟世子。
禁軍的人天天奔波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而才被刺了一劍的孟倦舟卻閒適非常。
「計畫有變,怎麼公子一點都不擔心呢?」竹煙端著藥走進來,看他們公子還是那一副淡然模樣,心裡越發著急,嘟囔了這麼一句。
孟倦舟將手裡的書放下,自竹煙手中接過藥碗,「你且說說,我該擔心什麼?」
「那屬下真說了……」
「說。」
「公子說要假死出京,如今既沒有假死,又沒有出京,一邊是禁軍的人在查,另一邊還有那個衛國太子,公子就不怕反被人給發現了端倪?」
孟倦舟將湯藥一飲而盡,將空碗擱下,才笑道:「你若能像松霧一樣少想這些事情,也不至於日日愁眉苦臉。」
「屬下怎麼能不想?公子在屋裡歇著不知道,外頭的人聽說公子病了,什麼好的都往咱們府裡送,雖然有王爺和王妃應付,可那些人安的是什麼心,公子不知嗎?公子再在京城多留些日子,只怕得被按著頭跟人成親了。」
似是沒想到他一下子說了這麼多,且拐了這麼多道彎,孟倦舟罕見地愣了一下。
感覺到屋裡安靜了下來,竹煙才驚覺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公子恕罪,是屬下多嘴了。」他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孟倦舟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已消失殆盡,只輕歎一口氣,抬頭看向窗外的夕陽光芒。
「竹煙,旁人不知詳情,你該知道的。」
「公子……」竹煙心裡有點為公子難受。
世人皆知公子是天之驕子,可公子心裡藏著的事又有誰能真的懂呢?縱公子胸有丘壑、謀略詳備,可這到底是在刀尖上做事,一不小心就送命了。
「罷了。」孟倦舟收斂心緒,繼而看向他,「衛麒什麼都不會懷疑的,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另一個人。」
「另一個人?」竹煙不解。
「我對觀雅苑一間客房的密室如此熟悉,被刺傷了又完全不需要她配合什麼,那時情急,她未必能發現不對的地方,可事後冷靜下來,以她那時見我殺了兩個人都不曾驚慌的心境,難保不會想出其中癥結。」
孟倦舟微微皺了眉,那位工部侍郎府的蘇大小姐,面對刺客冷靜沉著,且敢下這樣的賭注買一個目前看來並不怎麼好的院落,她若不是歪打正著,以此般智慧,難保她冷靜下來之後,不會發現那日的刺客離開得太容易了些。
「竹煙,我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想到那天的事,孟倦舟又問。
竹煙忙靠近了些,壓低聲音回稟,「公子所料不錯,那些衛國刺客裡,混進了幾個與白家有關的人。」
「白太師。」孟倦舟看著窗外夕陽沉落,輕笑了一聲。
刺客是他的人,按他的吩咐,沒見到他的「屍體」就會迅速離開,偏偏多了兩個不聽話的,想也知道有人想借刀殺人。
「公子,咱們怎麼辦?」
「既然白家這麼按捺不住,那就讓禁軍給他們找點事做。」
從三月十五遇到孟倦舟之後,蘇璃末就一直讓石榴留心著京城的消息。
按照前世的情況,那位瑞王世子假死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她前世一心都在怎麼當皇后上,沒怎麼關注瑞王府的事情,卻也知道孟倦舟靈柩出京那日,千萬百姓慟哭相送。
只是那時的百姓沒想到,這位世子日後變成舉兵攻城的反賊罷了。
可這一世,她日日一邊畫著別院的圖紙,一邊關注著京城的事,卻是等了一日又一日,都沒等到瑞王世子去世的消息。
眼看著就快到三月廿八李渝的生辰宴了,瑞王府那邊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反倒是石榴總來說,京城裡的人聽說瑞王世子受傷,天天送東西去瑞王府,就連他們蘇家也送去了不少好東西。
那瑞王世子可是滿京城公認的大才子、厲害人物,家裡但凡有個適齡女兒的,誰不想攀這門親事?這時候熱絡倒也說得通。
只是蘇璃末就奇怪,這瑞王世子怎麼還不下葬出殯呢?
「小姐!又有新消息了!」
石榴急急地衝了進來,正在思考這其中癥結的蘇璃末豁然起身。
「什麼消息?是不是瑞王府的世子沒了!」
石榴哪想得到她們小姐張口就是這麼驚天動地的話,還好夫人和二小姐剋扣她們院子的用度,下人也沒幾個,不然被人聽了去又是一樁禍事。
「小姐怎麼說這種話!可千萬別叫人聽見了。」石榴壓低了聲音,連忙提醒。
蘇璃末也驚覺失言,跟著低聲道:「我一時情急,妳就當沒聽見,妳且說說是什麼消息?」
石榴也不知自家小姐是怎麼能說出關於瑞王世子的事來,只是小姐的事她也不好過問,便按下心中的好奇,只說今日的大消息。
「奴婢今天從外院的嬤嬤那聽說,侯爺要回京了。」
「侯爺?我外祖父要回京了?」
「是呀小姐,是聖上召回京城的,說侯爺年紀大了,還是在京城將養的好。江州雖說也是富庶地方,可夏日雨多潮濕,不如回京城合適。」
蘇璃末這幾日滿腦子都想著那個瑞王世子的事,竟險些把這件事給忘了。
「聖上可說了是什麼時候回京?」
「奴婢聽嬤嬤們說,是在四月,也沒多久了。」
石榴當真高興,鎮遠侯雖然頗有些遠離朝堂的意思,可京城的人都尊敬他,侯爺又是小姐的外祖父,若是回了京,小姐的日子大約也能好過不少。
蘇璃末細細想去,前世她外祖父回京也是在四月,那會鶯飛草長,外祖父還給她帶了風箏,看來這一世這件事也沒有變。
這麼多事情都沒有變,怎麼就是沒有瑞王世子「去世」的消息呢?
「石榴,除了我外祖父的事,妳當真沒聽說瑞王府出了什麼事情嗎?」
石榴迷惑地搖搖頭,「奴婢託了外門採買的小廝打聽,瑞王府確實沒出什麼大事。要說有事,聽聞這幾日世子身子好些了,還見了幾位前去探望的公子呢。」
「身子好些了?」蘇璃末凝眉。
「小姐……怎麼了?是有什麼問題嗎?」石榴越發不解,小姐和瑞王世子認識嗎?怎麼這幾天日日念叨呢?
「沒事,妳先去忙吧。對了,去咱們的小庫房裡挑樣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擦乾淨備好了,過幾日我要用。」
「小姐是要送什麼禮物嗎?」
蘇璃末點頭,「送給富商的,妳看著挑吧。」
石榴雖不知小姐怎麼要送富商禮物,但小姐吩咐什麼她照做就是,便應了聲,去找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