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海E24601 《飯桶小嬌女》上
虞柏舟是大齊梓鄲城公認的少年英雄,常素素是秀外慧中的丞相府才女,
但沒人知道,提劍斬熊的其實是素素,吟詩作畫的是柏舟,
兩人是青梅竹馬,這輩子非卿不娶、非君莫嫁,
素素的名言是:「誰都不能欺負我們家柏舟。」
可是柏舟居然被他大將軍老爹拎去從軍?這怎麼行,她定要跟著保護他!
唉,想不到這營中生活是這樣的──
想多吃饅頭要爭取跑步跑第一,她一餐可吃五桶飯,天生力氣大,
背著柏舟、再跑個來回都沒問題;
天天操練,皮膚曬黑,只好晚上回營再敷個羊奶啪啪啪拍臉補救補救,
還有同帳的泡腳小分隊三個成員,以為女扮男裝的她和柏舟是斷袖,
被他們的恩愛表現閃得紛紛表示:「柏舟你缺小妾嗎?我報名。」
訓練雖然很辛苦,但只要兩人能在一起,再累也甜蜜,
哪知軍中多小人,竟對柏舟爹下黑手,他們靠山被幹掉,
不怕!她家柏舟多聰明,軍書過目不忘,再加上她過人的武藝,
靠自己殺幾個敵方主將,攢些軍功,混個將軍來當當……
藍海E24602 《飯桶小嬌女》下
素素很生氣!明明打了勝仗,
她騎著驢子毛將軍,帶著三百狗將軍,斬殺敵方單于,出盡了風頭,
可怎知一回到城中休整,就聽說柏舟和郡守府中的丫鬟在生、孩、子!
氣得她殺過去,才發現那些丫鬟都被拳頭伺候,
柏舟說得好──「她們要是扒了我的衣服,妳還不得剃了她們的頭髮?
為了不讓妳被人說成善妒惡女,我只好委屈一點做一個無良男子了。」
呼,才剛鬆一口氣,誰知上司交代任務下來,
柏舟要上青樓查幾樁將軍凶殺案,青樓欸,他不得被那些女人吃了?!
不行不行,她一定得跟上貼身保護,只是怎麼搞到最後是她被人綁了,
當雛兒賣身,幸好她機靈,跟嫖客比誰吃飯多贏了打賭,躲過一劫,
但禍事沒完沒了,柏舟居然被鄰國公主看上要招作駙馬,
又得出動她扮男裝幫他擋桃花,回京後皇帝不念功勞苦勞,
硬是栽贓她爹玷汙後宮嬪妃,怎麼可能,她家專出癡情種好不好?
這下全家被下天牢,柏舟為了救她,不惜和三王爺聯手改朝換代,
讓皇帝哭著懺悔,「素素對不起,妳的柏舟太強大太可怕,朕惹不起!」
*本商品已是特惠商品,恕不適用其他優惠。
錦瑢,95後作者,生於巴蜀,長於南疆。
熱愛美食,熱愛烹飪,熱愛古文化。
喜歡發呆,思維天馬行空,
總喜歡披著古代愛情的皮,寫想像力豐富的喜劇故事。
希望以文逗人,給讀者帶來歡樂。
報告,這本小說真好看!
老實說,在未翻開書頁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會這麼喜歡這個故事,會愛上素素的可愛天然呆,愛上柏舟的腹黑深情寵,當然,還有泡腳小分隊的搞笑義氣。我先入為主的以為,打仗的劇情有什麼好看的,總是看著看著誰又死了,多沉悶。
但《飯桶小嬌女》不一樣,打從翻開第一頁開始,我一路笑到最後,當然,也被甜到最後。
我在想要怎麼跟各位讀者介紹這本書,或許從我的小竹馬說起?兒時總會有那種一起長大的玩伴,會一起玩扮家家酒,他功課不會我教他(像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中,沈家宜會規定作業給柯景騰,叫他回家做那樣),又或者是愛哭愛跟路,他去公園盪秋千我要跟,他放假時跑回學校偷粉筆(小學生真的很喜歡畫粉筆,好孩子不要學)我也要跟;我們跟這個青梅竹馬有一些點點滴滴、不可以跟大人說的糗事、壞事,還有快樂的記憶,全因這部《飯桶小嬌女》被勾起。
有趣的巧合是,我的小竹馬還真當了職業軍人去了,只可惜我不是素素,他也不是柏舟,實在無法追著他去當現代花木蘭(笑)。
又或者我該跟大家說說,不要被先入為主的刻板印象所拘束住──唉,我真是怕你們會因為討厭「上戰場」而錯過了一套精彩的小說,《飯桶小嬌女》背景雖設定在軍中,但是歡樂版的,說它是「報告班長」2016版也不為過,有些橋段如同帳人的同袍感情,總讓我想到參加營隊時認識的好朋友們,那種同甘共苦、一起出生入死的情誼,我們玩玩大地遊戲是沒法比,但可以想像神往。
不按牌理出牌的素素、老是吃不飽的素素、力大無窮的素素,她為了在軍中可以多吃一顆饅頭,爭取跑步跑第一;她顛覆常人想法,給自己選戰馬時不選高大壯的馬倒選驢,她說驢子有倔脾氣,你跟我強我就強回去;她被抓去妓院差點要失身,機靈的跟嫖客打賭比吃飯,誰吃得多誰贏,嫖客看她一頓吃下五桶飯,對她哪還有啥興趣……她古靈精怪,又心思單純,一心一意只看著柏舟。
柏舟也不是什麼軟腳蝦,他十分聰明,比如素素曾跟泡腳小分隊說:「柏舟看過好幾千冊兵書呢,倒背如流!」柏舟謙虛道:「你們別聽她瞎說,大齊兵書也不過千冊,我只看過千冊而已。倒背如流也實在算不上,只能勉強一字不差說出來。」泡腳小分隊當然是瞠目結舌,無言以對;我覺得他最棒的是,他完全不打算靠素素保護他一輩子,他用最短的時間讓自己體能、武力強大起來,他不只跟素素互補,他還要做素素的保護罩,將她滴水不露的護著。
報告,這本小說真的好好看!如果你也喜歡錦瑢的故事,喜歡素素與柏舟的深情,請你也跟你的朋友「報告」一下,推薦這個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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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也要從軍
虞柏舟是大齊梓鄲城公認的第一公子,有不少名門貴女厚著臉皮上門給他拋桃花枝,卻全都被常素素拿雞骨頭給砸了出去。
常素素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騎著高頭大馬,娶白俊的虞柏舟進丞相府。
誰敢跟她搶虞柏舟,她必定會將對方舉起來,扔出幾丈遠!
虞柏舟是虞仲虞大將軍的獨子,常素素是常麒常丞相的獨生女,兩人的爹位高權重,皆是朝廷頂梁柱。
傳聞中常素素秀外慧中,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十二歲時在太后壽宴上作了一首賀壽詩,大顯才華,芳名揚遍帝城。
傳聞中虞柏舟能文能武,提劍斬野獸,拔劍是英雄,十三歲那年在皇家獵苑狩獵,一劍斬了失控的野熊,自此少年英雄的名號便掛在了他身上。
但這些僅僅是傳聞,實際上作詩的並不是常素素,而是虞柏舟,劍斬野熊的也不是虞柏舟,而是常素素,素素才是「少年英雄」這個名號的真正主人,而虞柏舟才是「秀外慧中」的主。
素素四歲的時候,跟虞柏舟在將軍府後院摘桃子,奈何桃樹太高,兩人爬不上去,口齒不清的小素素袖子一挽,嘴裏嘀嘀咕咕了幾句,轉身跑去搬了一塊百斤巨石過來給虞柏舟墊腳。
那會兒虞柏舟還小,並未意識到哪裏不對,直感歎道:「妹妹力氣真大。」
素素六歲的時候,她跟虞柏舟手拉手去皇家私塾上學,老師是太傅,同學都是皇子公主。二皇子十二歲,見虞柏舟個子小便帶著公主妹妹、皇子弟弟欺負他。
素素見他被欺負,水汪汪的眼睛一瞪,拿過太傅的戒尺跳上桌,對準了二皇子就是一頓抽,最讓旁人驚訝的不僅於此,素素竟將二皇子舉起來,扔沙袋似的給扔了出去。
末了素素還輕鬆地拍拍手,嬌嫩嫩地「哼」了一聲,「讓你欺負我家柏舟……」
那件事後,常丞相就再不敢送素素去皇家私塾,請了先生在家教素素念書寫字。
丞相夫人從此事看出女兒天賦異稟,覺得女兒是個學武的料子,她瞞著常丞相,讓女兒以養性子為由,帶著女兒去武當山、少林寺、峨眉山拜師學藝。
素素本身底子好,力氣大,學了一些招式後更加勇猛。
素素十二歲那年跟虞柏舟上山踏青。
那會兒正是盛夏,烈日炎炎,兩人縮在樹蔭底下乘涼打盹,不知從哪裏冒出幾個青衣匪徒,將他們圍得嚴嚴實實、進退兩難。
素素長那麼大沒見過匪徒長啥樣,頓時興奮起來,一臉雀躍,「柏舟,有土匪!我不是在作夢吧?」
土匪碰上素素,全然是豆腐撞石頭。
匪徒們是豆腐,素素是石頭。
素素手抓大刀輕鬆幾揮,須臾間切斷土匪衣帶,將他們衣裳削了個精光。
匪徒們也有自尊心,被十幾歲的小姑娘削了全身衣服,簡直恨不得跳進火坑燒死自己,不禁哀嚎道:「匪可殺,不可辱!」
自那次後,虞柏舟又多了個「斬匪英雄」的稱號,每次他跟素素去茶樓喝茶,總有小姑娘來向他討墨寶,更甚有想撲進他懷裏一沾英雄氣息的。
當然,想近虞柏舟身的姑娘皆未能得逞,每一次都被女扮男裝的素素給一掌推了出去。
但凡遇到這般瘋狂遭遇,虞柏舟都想掀了八仙桌,狂嚎一聲,「劍斬野熊、徒手鬥五匪的人不是我!」
如今虞柏舟十五歲,虞大將軍歸來在即。虞大將軍在戰場上聽說了兒子劍斬野熊、徒手鬥匪的英雄事蹟,一開心打了勝仗,恨不能飛回來抱著「武功高強」的兒子滿城炫耀一番。
兒子出息,老子臉上有光啊。
理想豐滿,現實骨感,實際上虞柏舟劍術不成、槍法也不行,遠在路上的虞大將軍根本就不知道英勇的兒子不會武功,他若知道真相,依他的脾氣估計會將虞柏舟打個半身不遂。
虞柏舟還在想該怎麼逃過這一劫,他托著腮,倚著雕花楠木窗,歎了不下數百聲的氣。
歎著歎著,突然從窗外探進一顆圓腦袋,窗外的少女笑嘻嘻瞧著他。小姑娘一雙杏眼極有靈氣,一張包子臉白皙水潤,肌膚吹彈可破,體態尚算豐腴,十足一個水湯圓。
這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青梅常素素。
素素雖容顏嬌嬌,但行為糙糙,一頓得吃一桶飯,徒手就能舉起一頭牛。
虞柏舟抬頭瞧見她,嚇得差點沒將手中的兵書丟出去,他的房間在閣樓,這素素突然在窗外出現,必然又是用輕功飄上來的。
素素總說自己是梓鄲水上漂,虞柏舟總將她想成一隻在水面上笨重浮沉的肥鴨子。
素素站在閣樓外的屋簷上,身上穿著白底靛藍梅花竹葉刺繡領米黃對襟褙子,下著淺色長裙,頭上綰了雙螺髻,裙襬跟髮髻上的嫩綠髮帶一飄一飄的,就像個小仙女似的。
他還未回過神,臉頰旁拂過一陣風,素素已經從窗外飄進了屋內,直奔他桌上那盤芸豆捲而去。有美食的地方總有素素,但凡有人往將軍府送美食,素素一準兒隨後到。
素素也不客氣,拿了一個芸豆捲往嘴裏塞,糕點色澤雪白,吃在嘴裏柔軟細膩,餡料香甜香甜的,十分開胃。
本來虞柏舟還想跟素素商量一下他不會武功這件棘手的事,還沒等他開口,素素已經吃盡糕點,擦了嘴,留下一句「謝謝柏舟」跳窗離開。
翌日素素便收到消息,皇帝要在皇宮設凱旋宴,點名讓虞柏舟跟荊副將表演摔跤。
素素一打聽才知道,皇帝不僅點名讓柏舟跟荊副將表演摔跤,且點名讓她在凱旋宴上彈琴。
聽到這個消息,素素嚇得連最愛的棗泥糕都扔了。就柏舟那小身板,哪兒能摔跤啊?可不是被摔的料嗎?
她低頭看著自己一雙小肥手,又是一陣感歎:她哪裏會彈琴?她只會磨刀霍霍向野獸啊!
常丞相素日公務繁忙,從不管教女兒,他一直以為閨女是滿腹才華、溫文嫻雅,並不知道素素會武功。
再說虞大將軍,他長年在外征戰,離家的六年裏兒子在家做了什麼,他也一概不知——他只知道兒子不僅能劍斬野熊,還能徒手捉匪。
虞常二老相互比較子女已經不是新鮮事兒,他們兩人的淵源不知被說書先生講了多少回。
兩人當年一個是文狀元、一個是武狀元,且是結拜的兄弟,但他二人同時喜歡上了梓鄲城的金刀女捕快—— 素素娘。
之後常丞相娶了素素娘,虞大將軍也接受先皇賜婚娶了林太尉的女兒。後來虞夫人生下兒子,隔了一年,丞相夫人也生了素素,虞大將軍得知常丞相得了個閨女,扯著一歲的柏舟去丞相府炫耀。
當時虞大將軍指著襁褓裏皺巴巴的素素,囑咐兒子說:「瞅見那個皺巴巴的小姑娘了嗎?以後給爹爭氣點,拐回來當媳婦知道不?即使拐不回來,也要事事比那姑娘強!」
於是兩個爹就開始了攀比孩子的不歸路。
虞大將軍送虞柏舟去私塾,常丞相把素素也塞進去。
虞大將軍揚言要把兒子培養成一代名將,常丞相發誓要把女兒培育成滿腹經綸的絕代佳人。
這天晚上,素素一家圍著八仙桌在堂屋吃飯,常丞相一個勁兒往她碗裏夾雞腿。素素剛夾起碗裏的雞腿,就聽她爹說——
「素素,後天宮中設凱旋宴,皇上讓妳彈琴,妳可別給爹丟臉啊。」
素素手中的雞腿「啪答」一聲掉在桌上。
她拾回筷子,挑了一塊東坡肉給她爹,討好道:「爹,彈琴的方式我想別出心裁一點,您看可以嗎?」
常麒瞧著女兒,「行,只要別讓虞家那小子搶了風頭,怎麼都行!」
坐在在一旁沉默扒飯的丞相夫人心虛地看了眼女兒。她的女兒她知道,女兒跟虞家小子那點事她也是再清楚不過。
這些年她一直瞞著丈夫讓女兒學武,反倒使女兒荒廢了琴棋書畫,上一次太后壽宴作詩,若不是虞家小子幫忙,如何能蒙混過關?
素素娘弱弱道:「老爺,不如讓素素去舞劍?虞家小子展示的是武藝,若素素劍舞得好,可不就能在氣勢上壓他一籌?」
常麒瞥了一眼夫人,「素素是那種粗莽女子嗎?素素這細胳膊細腿的,哪裏能舞劍?妳以為素素跟妳一樣……」
素素娘以前是個女捕快,她年輕時有一顆爺們心,生了素素後才開始有點當家主母的樣子。常麒一直不讓素素學武,擔心素素跟她娘一樣跑去當了女捕快。
聽了她爹的話,素素看了眼自己一雙肉胳膊,抬起下巴可憐兮兮看她爹:爹,說話要憑良心啊,我怎麼會是細胳膊細腿的?
於此同時,虞柏舟也在糊弄他爹。
虞仲在飯桌上說了許多這些年在外征戰的事,虞柏舟聽得很認真,且將那些戰役一一作了分析。父子倆吃完飯後促膝長談,從軍陣討論到實戰,虞仲發現兒子不僅能破解一些曾經讓他頭疼的軍陣,居然還能提出更好的建議。
虞仲覺得兒子是個天才,不去打仗太可惜了!
過兩天,皇帝在乾極宮大擺宴席。
宴席上,皇帝顧乾帶著皇后、太后坐在主位,常麒跟虞仲分別坐在臺下首位兩側。
兩個老頭你覷我、我覷你,一直拿鼻孔看著對方。既是凱旋宴,主角自然是在外征戰多年的虞大將軍,他握著一杯酒說了些慷慨激昂的話,使得那些文臣武將們個個熱血沸騰。
素素害怕她爹知道自己不會琴棋書畫後,從此不再給她吃雞腿,便跟虞柏舟商量出了一個應對之策,兩人打算對調身分。
她在偏殿換好男裝後,雀躍地拽了拽虞柏舟的衣角,「柏舟,你看我英不英俊?」她代替柏舟跟荊龍過招,比她遇到會殺人的土匪還要激動。
虞柏舟臉色青黑,嘴角抽搐得厲害,他現在的心情跟素素不一樣,素素要扮成男裝,他自然也要扮成……女裝。
素素是一身玄色男裝打扮,以黑布遮面。十四歲的素素跟十五歲的柏舟個頭差不太多,如果不看臉,還真分辨不出兩人。
凱旋宴開場舞結束後便是素素上場和荊龍過招,過招結束後,虞柏舟戴面紗上場,代替素素彈琴。為保萬無一失,虞柏舟特地請求將摔跤改成「馬上過招」,這樣一來就能避免素素跟荊龍近身接觸。
開場舞結束後,男裝素素蒙著面,騎著一匹青驄馬,提劍出場。
荊龍見她蒙著臉,以為她是身體不適,忙問:「公子可是身體不適?」
他沒見過虞柏舟,更不知道他的聲音,素素深知這一點,特意壓著嗓子讓聲音顯得粗魯些,「無礙,我怕跟荊副將過招,弄花了臉。」
荊龍:「……」
好一個愛美的公子哥!
素素自己也覺得這話未免說得有點矯情,忙又接著說:「素素說臉花了不嫁給我。」
荊龍的嘴角微抽,覺得他是在諷刺自己。他今年二十整,未娶親,原來是因為臉上這道刀疤嗎?
素素說完這句話又覺得不妥,她也見到荊龍臉上的刀疤。她忙道:「荊副將,我沒別的意思……我不是嫌棄你長得醜。」
這句話直接戳中荊龍的軟肋。
居然嫌棄他醜?荊龍伸出手打住她的話,對著她拱手道:「公子,開始吧!」
虞柏舟蹲在宴席一隅看著場中,由於距離過遠,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客套話。
素素真沒有說他醜的意思,反倒覺得他臉上有道疤很有男子氣概,可荊龍根本不聽她解釋,她有點著急。兩人的劍在空中碰撞,擦出火花,雙劍對峙僵持不下,素素趁著這個機會跟他解釋,「荊副將,我真的不是嫌棄你醜!」
「夠了!」荊龍因為她的話手一抖,那顆無堅不摧的心頓時被她打擊成渣。
素素被他這麼一吼,不開心的扁了扁嘴。
荊龍瞧著她的眼神,愣了一下。小公子……還委屈上了?
素素心裏很委屈,她明明就不是那個意思。
被他這麼一吼,她也有點生氣,抓住韁繩俯下身,趁著他不注意,用馬鞭纏住他身下的馬腿,她發起蠻力用勁一拉,棗馬兩條前腿跪地,吃痛長嘯一聲,荊龍一個不穩跌下馬。
荊龍在地上滾了一陣,等他起身,素素已經駕馬而去。
這一場荊龍輸得倒也服氣,他居然被個小少年輕易激怒,活該他輸!
下場後,素素將馬丟給太監,逕自跑去偏殿找虞柏舟。虞柏舟正要問她有沒有傷到哪,不想她扯了面巾,嘴一扁就哭了開來。
素素喜歡哭鼻子他知道,忙問她是不是傷了哪兒?
素素吸吸鼻子,委屈說道:「柏舟,我真的沒有嫌棄荊副將長得醜,可是他對我發火!」
原來就為這點小事,虞柏舟實在不知該如何勸她。
素素緩過神來,才發現虞柏舟已經換了衣服。她看著虞柏舟這身打扮,臉上淚痕未乾,又「噗哧」一聲笑開。
虞柏舟穿著淺紫菊花刺繡鑲邊粉色對襟褙子,雲絲曳地裙,頭髮梳成百合髻,配以寶藍點翠珠釵,微飾妝容,還真有幾分姑娘模樣。他手裏正拿著海棠紫面紗,如果只看一雙眼睛,還真是男女莫辨。
素素望著他,突然有點自卑。柏舟……太美了!
如果讓她用一句話來形容虞柏舟,她必是將柏舟比喻成藕粉桂糖糕,品相雪白,看起來細膩甜美,可口誘人。
她一下就餓了,揉著肚子舔了舔嘴。
虞柏舟看見女扮男裝的素素對著自己舔嘴,打了個冷顫,他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素素對他有不軌之心,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他不是小姑娘,素素也根本不是男子!
他用指腹壓了壓額角,覺得自己魔怔了。
素素覺得他這模樣特下飯,拉著柏舟的衣袖拽了拽,「柏舟,以後我們經常這樣玩好不好?」
虞柏舟嘴角抽搐得厲害,男扮女裝一次就夠了,再有第二次他寧願抹脖子。自從他跟素素陰錯陽差對調了文武技能,他就再也沒睡過一天安穩覺。
他不是沒想過學武,只是學武之後便沒太多時間看書,比起習武他更喜歡讀兵書,大齊千冊兵法軍書無一沒被他翻閱過,軍書上的陣法也沒有他解不了的。
剛才素素跟荊龍交手過招耗費了不少體力,這會兒她餓得前胸貼後背。她揉著肚子,可憐兮兮看著虞柏舟,「柏舟,我有點餓了怎麼辦?」
虞柏舟歎了聲氣,從懷裏掏出一塊用黃緞包裹起來的松瓤鵝油捲遞給她。他早就知道這丫頭是餵不飽的飯桶,早有準備。
素素接過松瓤鵝油捲,歡愉地往嘴裏塞,吃得滿嘴都是碎沫子。
「慢點吃,別噎著。」
接著該換自己上場了,虞柏舟深吸一口氣,揣著一顆猶如奔赴前線的心,戴上面紗抱著琴,拖著長裙,款款朝前殿走去。
虞柏舟離開後,素素換回一套跟虞柏舟身上穿的一樣的女裝,繼續蹲在牆角吃鵝油捲。她一心只顧著填飽肚子,有人進了偏殿也渾然不知。
站在她身後的是個翩翩少年郎,穿著藍色綾緞袍子,跟虞柏舟差不多高。
少年見她吃得香,俯下身輕聲問她,「好吃嗎?」
素素嚇得手一抖,鵝油捲掉在地上,酥脆的皮兒摔得細細碎碎,她看著地上慘不忍睹的鵝油捲,怪心疼的,櫻紅小嘴一抿,跺腳,指著眼前的少年,「你賠!你賠我鵝油捲!」
顧今朝本在外頭坐席,到了一半覺得無趣,就離了席四處走走。他不知不覺走到偏殿,老遠瞧見一個小丫頭蹲在牆角吃東西,心生好奇就過來瞧了瞧。
這會兒他被素素指著鼻子,當下變了臉,冷冷瞧著她—— 沒人敢這麼指著他。
顧今朝打量著素素,眼前這小姑娘生得挺好,白皙的臉龐,杏眼粉腮,蹙眉嘟嘴的模樣有幾分可愛。他被素素這副摸樣逗得忍俊不禁,「妳是哪個宮的宮女?」
「你才是宮女!」素素瞪著他,憤憤然道:「我是常素素,不是宮女!」
常素素這名字在梓鄲城內幾乎無人不知,前年她在太后壽宴上作了一首賀壽詩,眾人驚為天人,太后常在自己耳邊念叨常素素,如今他總算見到了本人。
素素不喜歡眼前這個少年,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於是飛快跑出側殿,留下顧今朝一人在原地發愣。
顧今朝望著飄去的那一抹紫色身影發呆,心裏「嘶」了一聲:好快的步子!
素素回到前殿,用手帕擋住臉躲在最角落的位置看虞柏舟。她到時,虞柏舟已經彈奏完畢,彈得不好不壞,他抱著琴速速下場,接著是跳舞的宮女銜接上場,這一來一去,剛剛好。
下場後他去換回衣服,兩人各歸各位,坐回席上,一個扮演乖乖兒子,一個扮演乖乖女。
宴席接近尾聲,虞仲向皇帝請命,讓虞柏舟從軍—— 其實這事兒虞大將軍完全可以自己作主,他多此一舉告訴皇帝「我要帶我兒子從軍」,無非是想在文武百官面前炫耀兒子。
皇帝賞賜了虞柏舟一把龍泉劍,虞柏舟接劍時手都是抖著的,他覺得自己的好日子就這麼到頭了。
常麒自然不會讓虞仲獨佔風頭,他也向皇帝請命,懇求皇上給女兒指一門親事。
三王爺顧今朝十五歲,已到了可以成婚的年紀。
皇帝正要開口賜婚,被素素打斷,「我要嫁柏舟!除了柏舟我誰也不嫁!」
素素的聲音清脆,滿殿譁然。
常麒跟虞仲當場愣住,兩個老頭相互看了一眼,虞仲臉上立馬笑出褶子,要是素素真的嫁來將軍府,他就能在氣勢上壓常麒一籌。
虞仲覺得自己很佔便宜,心情愉悅。
皇帝顧乾今年二十二歲,心思縝密,心想虞常二人一個是鎮國大將軍,一個是丞相,一文一武,如果這兩家成了親家,他們日後在朝中可謂一手遮天。
他看了眼太后,衝著他母后使了個眼神。
太后忙笑道:「常愛卿,你急什麼?素素如今未到及笄,還是個小姑娘,你就想將她嫁出去嗎?哪有你這般狠心的爹!哀家看啊,這事不急。」
賜婚被拒,素素又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說要嫁入將軍府,常麒那張臉甭提多難看。
當天晚上回府,素素就被罰跪搓衣板。
這也是常丞相頭一次罰素素,他沒想到女兒居然在宴席上說出那樣不知羞恥的話!
更深露重,素素跪在院子裏冷得直打哈欠。半夜裏她娘來給她送了幾次吃的,被她爹給攔下,她爹氣得青筋直暴,將她娘送來的糕點統統打翻在地。
素素一直跪到亥時,實在太睏了就躺在青石板上抱著塊石頭睡了過去。她醒來時已經躺在床上,渾身痠疼,一睜眼首先看見丫鬟肥肥那雙大眼睛。
肥肥扶著她坐起來,遞了碗藥給她,聲音像剛哭過似的,「小姐妳可算醒了,妳都睡了四天!肥肥以為妳……以為妳再也、再也起不來了!」
素素沒想到自己睡了這麼久,她揉著腦袋問道:「這幾天柏舟有來看過我嗎?」
肥肥點頭,「虞少爺來過,但是被老爺給轟走了。老爺說,虞家公子想娶妳,門都沒有!對了,虞少爺讓我告訴妳,他已經去了東坡大營。」
素素激動地一拍床板,「柏舟這麼快就去了軍營?」
肥肥點頭道:「是啊,虞少爺還說這一去多則三年,少則一年。」
她將面臨跟柏舟分別一、兩年,她怎麼可能受得了?趕緊下床,匆匆忙忙開始穿衣服。
肥肥見她突然起身,疑惑問道:「小姐妳這是要幹麼啊?」
素素一臉堅定,「我也要從軍!」
肥肥被她一句話嚇得直打哆嗦,忙拽住她的胳膊,「小姐,小姐您可別胡鬧,被老爺知道了妳免不了又要吃苦頭,連著肥肥也得挨板子。」
聽她這麼說,素素倒是平靜下來,她眼珠子骨碌一轉,心裏有了主意,「肥肥,我想吃棗泥糕。」
肥肥一聽她想吃東西,眼睛一下亮起來,「小姐妳等著,肥肥馬上去給妳拿!」
就在肥肥去廚房拿棗泥糕的空檔,素素匆忙寫下一封信,拿了些銀兩便跑出了丞相府。
丞相府的守衛對素素來說,從來都是不堪一擊。
第二章 這是什麼味兒
素素從丞相府一路跑到城北,她在綢緞莊置了件布衣男裝,綰了男子髮髻,背著包袱瀟瀟灑灑地又往城西走。
素素聽說虞大將軍的部下在那裏招兵,打算先過去探探情況。大齊男子從軍須年滿十五歲,她今年十四歲,且還是個女兒身,如果她以自己的身分從軍,怕是還沒進軍營就被她爹給拎了回去跪搓衣板。
她現在只盼著能順利混進軍營,見到柏舟她就心滿意足了。幾年見不到柏舟是其次,她擔心柏舟在新兵營被欺負,就柏舟那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哪裏能打仗立軍功啊?
虞柏舟雖是虞大將軍之子,但進了軍營就得跟平民百姓一樣,從最底層開始爬。大齊有規定,非軍功不予爵賞,像柏舟這樣的豪門貴胄,沒有立功就不能升遷。
素素想到柏舟手無縛雞之力,別說是殺人,殺雞他都手抖,上了戰場,他只有挨打的分兒,哪裏能打別人?
到達城西招兵處後,她看見靠著城牆處搭了幾個帳篷,周邊圍著木頭柵欄,中間留一處缺口做門,兩邊分別有兩名面容威嚴的士兵把守。
招兵處在最中間的帳篷裏,此時報名從軍的隊伍已經排了老遠,約有數百人。
大齊從軍的條件素素曾聽柏舟提過,在招兵處登記後,便有人領著去驗身,驗身的目的倒不是驗是男是女,而是驗身高以及身體有無殘缺。
素素躲在隊伍中觀察形勢,摸著下巴思忖該如何逃過這一環。如果能躲過驗身這一環,她就能成為新兵,成功進入東坡大營。
她從午時一直排到申時,肚子餓得咕咕叫。她前面、後面的人都自備乾糧跟水,偏她只帶了幾顆不能果腹的蜜棗,且早在一個時辰前,就被她給吃個乾淨。
她望著前面身高八尺、留著鬍鬚的壯漢,吞了口唾沫,「大叔,我給你錢,你給我一個餅子好不好?」
壯漢聽見細細的聲音,轉過身看著個子只到自己胸口的素素,豪爽地取了一個餅子給她。臨走前他娘子千叮嚀萬囑咐,要他跟同軍營的人搞好關係,指不定其中哪一個日後就當了大將軍,到時候他就可以抱抱大腿。
壯漢聲音粗獷,「小兄弟,俺今年整二十,叫莊牛,你叫我大牛就成。」
素素一門心思在他手中的餅子上,接過餅子就跟惡鬼似的啃起來,她根本沒聽莊牛在說什麼,快速解決完一個餅子,舔舔嘴抬頭問他,「大叔,你能再給我一個嗎?」
「俺叫大牛。」說話間莊牛又遞給她一個餅子。
素素快速解決完,還是餓,她習慣一天吃六頓,一頓要吃五碗飯,少一碗都不成。她以為報名會很快,哪知道一等就是幾個時辰。
她抬眸,可憐兮兮望著莊牛,「大叔,您還有嗎?我給你錢!」
莊牛摸了摸乾糧包,沒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個子小小、皮膚白嫩的少年,被她的食量給嚇住了。
這小兄弟,比他們家的大母豬還能吃呢!
素素摸出一錠銀子塞進他懷裏,繼而轉過身眼巴巴望著身後的人。在她身後排隊的是個跟她個子差不多的少年,少年方臉黑眸,皮膚黝黑。剛才素素連吃兩個餅子他可是看見了,他也看見素素給了大鬍子一錠銀子。
少年忙將懷裏兩個窩窩頭遞給她,「隨便吃!」吃完給銀子就成。
素素沒想到少年這麼大方,接過來兩個窩窩頭就啃。
吃完窩窩頭她勉強算飽了,轉過身去繼續排隊。
少年見她沒有給銀子的意思,愣了一下,膽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位小兄弟,說好的給銀子呢?」
素素一雙杏眼睜得圓圓的,有些驚訝,「你沒說我要給你銀子啊!你不是請我吃的嗎?」
「……」少年心口疼。他剛才好像是沒說要收錢,但是不代表他沒那個意思啊!
素素拍著他肩膀安慰他,「受人點滴當湧泉相報,我下次請你吃三個大饅頭好不好?」
少年怯怯地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個!」
素素點頭,「成,五個就五個!」不是她吝嗇,而是她真的沒銀子了。她出來時身上就沒帶多少錢,置辦了男子穿的衣服,又給了方才那壯漢一錠銀子,自己就只剩幾個銅板了。
素素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人家對她好,她自會記在心裏。
她問少年,「你叫什麼名字啊?」
少年跟她說話明顯有點膽怯,弱弱道:「我叫蘇周。」
素素「哦」了一聲,點頭說:「我叫素素。」
蘇周「呀」了一聲,「妳叫蘇素,我們豈不是同姓?」
「你姓素?」素素心生奇怪,原來有人姓這個姓啊。
就在他們相互自我介紹的時候,剛才那名壯漢也插了話進來,「我叫莊牛!你們叫我大牛就成。」
素素點頭說道:「大叔,你的名字很霸氣啊!」
「……」莊牛無言。「小兄弟,你叫我阿牛吧……」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素素就撇過頭去跟蘇周聊開。見素素不理他,大牛一顆壯碩的心受到了傷害,他覺得這小兄弟是故意不聽他把話說完的,一點都不尊重他,難道是因為自己收了他一錠銀子嗎?
素素問著跟自己差不多大的蘇周,「你為什麼要來參軍啊?」
蘇周憨厚的抓了抓腦袋,「我們村那個算命的說,我是個當將軍的料,你呢?」
素素一雙漆黑的眼睛骨碌一轉,「我娘說,當將軍能隨便娶媳婦兒!想娶多少娶多少。」她以後要是當了將軍,就娶柏舟,讓柏舟穿姑娘衣服坐花轎,她穿著男子衣服騎大馬,那場面一定極威風!
一旁的莊牛又見縫插針道:「俺媳婦兒說,軍中月俸高。」他說完這句話,發現素素跟蘇周已經蹲在地上討論以後在軍中的遠大抱負,壓根沒人理他。
素素說:「我要當將軍,騎大馬,娶媳婦兒!」
蘇周說:「算命先生說我能當將軍,我就能當將軍!」
素素說:「那你當將軍了,我當什麼啊?」
蘇周想了想,說:「那我做正將軍,你做副將軍!」
莊牛無語。他只聽過副將,可沒聽說過有什麼副將軍啊?他抬手扶著脹痛的額頭,看著地上蹲著的兩人,感歎:果然是兩個小娃娃。
半個時辰後,總算輪到了他們,三人一起進了帳篷。
讓素素沒想到的是,負責招兵的竟是前幾日在凱旋宴上被她打落馬的荊龍。
素素生怕被他認出來,縮了縮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荊龍穿著一身玄黑鎧甲,指骨分明的手握著腰間掛著的寶劍,踏著一雙黑色軍靴踱來踱去,仔細觀察著他們三人。
素素屏住呼吸,低著頭聽著他鎧甲碰撞發出的「鏗鏘」聲,一顆心直打鼓。
荊龍臉上雖有道疤,但好在他五官俊朗,皮膚是小麥色,下顎線條硬朗,其實也不難看。他走到素素面前停下,鐵骨錚錚的硬漢氣息壓得素素不敢抬頭。
荊龍看著她,語氣冷硬,「抬頭。」
素素怯怯地抬頭。
荊龍眉目一蹙,問她,「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素素忙將頭搖成波浪鼓,眼睛瞪得大大的,「回將軍!俺從來沒見過將軍這麼俊的男人!」連口音都改了,學了莊牛。
荊龍先是一頓,暴躁如雷道:「你給我好好說話!軍營可不是你滑頭的地方!你叫什麼名字?」
素素嚇了一跳,荊副將……好凶啊。她低下頭,扁扁嘴,想了一會兒才弱弱回答道:「蘇……素,蘇州的蘇,素衣的素。」
「沒吃飯嗎?大聲回答我,你,叫什麼?」荊龍握劍的手一緊。
素素被嚇得打了個顫,抬頭挺胸夾臀,眼裏含著淚花,「回將軍,我真的沒吃飯!」
荊龍的脾氣素來不好,被素素這麼一氣,怒火直沖頭頂,他伸手抓住素素衣領,一把將她給拎起來,咬牙切齒道:「給我大聲點!」
素素雙腳一下騰空,見荊龍這麼凶,扁扁嘴,要哭了……
荊龍看見她一副要哭的樣子,頓覺心煩,怎麼跟個娘們似的,還怎麼打仗?
他一把將素素給扔開,不耐煩地對著一旁的士兵擺擺手,「一看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公子,給我扔出去。」
素素一聽荊龍要將她給扔出去,霍地從地上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將軍!我能負重五斛,行五十步!我還能打人,打野獸!」
荊龍看了她一眼,「你?」
素素認真點頭。
荊龍看著她問道:「你可知我們對士兵考核的負重是多少?行多少步?」
素素不知,搖頭。
荊龍嘴角滑過一抹輕笑,「負米兩斛,行三十步即合格。你若能負重五斛,行五十步,已經是飛騎營的標準。」說完,他上下打量素素,那眼神似乎在說:你能扛著幾百斤的重物行五十步?那才見鬼了!
一個時辰後,東坡大營——
訓練了一天的虞柏舟總算歇了下來,他的四肢痠疼乏軟,似乎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即便這樣,他仍是摸出一本兵書看著。
他才看沒一會兒,就有同營的士兵將他給拽了起來,「虞兄,聽說今天荊副將招了個新兵,能負重五斛行五十步,他還誇下海口,說若做不到就當場將頭砍下來給荊副將當凳子坐,如果他做到了,荊副將就跪下叫他爺爺!」
虞柏舟從鼻孔「嘁」了一聲,「《太白陰經》裏曾提過,『巨力之士』能負重五斛行五十步,那新兵敢誇下海口,必然是有能力的。」
同營的士兵一跺腳,道:「我剛才可去看了,那新來的跟你一樣瘦弱,腿都沒荊副將胳膊粗,長得白白嫩嫩的,那個新人叫什麼蘇素,聽名字就很娘們,他能負重五斛?」
虞柏舟一下站起來,「你說他叫什麼名字?」
「蘇素。」
虞柏舟默念這名字,心中生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難道是素素?
他將手中的書胡亂塞進懷裏,拉著那同營的士兵問:「他們在哪兒?」
「在校場,要不要一起……」
他的話還沒說完,虞柏舟就已經邁開腿朝校場跑去。
他幾乎有把握,蘇素就是素素。素素天生力大,十歲的時候就能負重五斛,行五十步,這事他可是親眼見過的。那時他還感歎,素素若是個男子,日後定是個矯健的將軍。
他不敢想,若素素來了軍營,日後該怎麼辦?進了這軍營一旦登記在冊,想再出去怕是難上加難,若是私自出逃,被抓回來會被當成逃兵處置。
校場此刻已是一片沸騰,有不少士兵圍成一圈,衝著圈內的人助威。虞柏舟擠進去,看見荊龍著一身玄黑鎧甲,握著腰間一把寶劍,威風凜凜立在一旁打量著身材矮小的素素。
他看清楚杵在人圈中的素素時,倒抽一口涼氣,差點沒一翻白眼暈過去。
這丫頭也太無法無天了!
素素穿著靛青短褐,袖子往上一捋,露出兩條白皙的小手臂,有點小肉,光潔的胳膊如嫩藕一般光滑細膩。這般白淨的胳膊,看得圍觀的男人直瞪眼。
「喲,你看他那兩條胳膊,細的,白的……嘖嘖。」
「這麼細的胳膊,可不一擰就斷?」
「這小兄弟能負重五斛,我把頭砍下來給他當凳子坐!」
虞柏舟現在真想衝過去,把素素的兩條袖子給抹下來。
聽著人群中的質疑,素素全然不當一回事。她捏捏鼻子,拎起腳下一袋米,輕輕鬆鬆扛在肩膀上。一袋米大概有一百來斤,她扛上一袋,扭頭對旁邊的士兵說:「全給我加上。」
兩名士兵看了她一眼,又遲疑地看了眼荊龍。
荊龍板著一張臉,「給他加!」
兩名士兵得令,將餘下的米一袋一袋往她背上加。
周遭的士兵看得倒吸一口涼氣,本以為她連一袋米都扛不了,沒想到她連扛五袋米竟還能站得穩!
素素長吸一口氣,「真難受……」
荊龍嘴角一勾,暗自譏笑:撐不住了嗎?呵呵。
素素艱難地扭了扭脖子,「這種姿勢扛東西可真難受,不過還好,東西不重。」
眾人:「……」
東西不重?!死小子嘴硬吧!嘴硬吧?!
素素小心翼翼扛著近六百斤的米,緩慢地往前走。身上重物雖壓身,但她還能堅持得住,以前在山上習武時,負重幾百斤上山她都能堅持住,這點重量算什麼!
只是,她每走一步,肚子就「咕咕」叫一聲,她走了五十步,肚子就「咕咕」叫了五十聲,走到第五十一步,素素將背上東西「砰」地一聲扔在地上,揚起一陣塵沙。
素素揉著肚子,整個人餓得都煩躁了,她現在餓得想打人啊!
圍觀的士兵們,除虞柏舟外,都驚訝不已。
荊龍也驚呆了,他今天總算懂了一句話—— 人不可貌相。先前,他跟素素打賭,若素素能負重五斛行五十步,他就得叫她一聲爺爺,若不能,素素把頭割下來給他當球踢。
素素贏了。但她也不傻,可不想一進軍營就得罪副將。她揉著肚子說:「荊副將,我用剛才那個賭約換點吃的好不好?你也不用叫我爺爺,就給我吃的就好。」
荊龍好歹也是一軍副將,對方給他臺階下,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好。」當下命人將素素安排進新兵營。
素素被什長帶進新兵營,左顧右盼,東張西望地走了一圈,卻連跟柏舟身材相似的人都沒有發現到。
新兵營軍帳中,帳內的床一字排開,皆是由簡易木板搭建而成。掀開帷幔一進去,男人的汗臭味及靴臭味頓時撲面而來,這股味道噁心得讓素素趕緊掀開帳子跑了出去。
領她進軍帳的什長見她突然跑出去,也不明所以地跟了出來。新兵營軍帳小,一個帳篷睡十個人,什長就管這帳裏的人。
什長剛才也目睹了素素負重五斛,打賭贏了荊副將,知道她是個有本事的,對她也就相當客氣,「蘇小弟,你沒事兒吧?」
素素蹲在軍帳外乾嘔,「裏邊什麼味兒啊?」
什長一副習慣了的樣子,「哦」了一聲,「當下這時節烈日當頭,營中又比不得外面,不好洗澡,難免這軍帳裏有味兒,也實在是正常。」
素素吸了吸鼻子,可憐兮兮地望著什長,「我能單獨睡一間嗎?」
什長道:「你開什麼玩笑?營中除了虞大將軍以及驃騎將軍、車騎將軍、左右將軍,誰能獨睡一帳?就連荊副將也是與人同睡。」
素素突然想回家了。
什長又說:「小兄弟,看你長得白白淨淨,應是個富家公子哥兒吧?這裏可比不得外頭,你現在已經正式入營,想回去啊,難嘍!行了,最裏面那個鋪位是你的,你先過去收拾收拾,我去安頓其他新兵,待會兒自有人來給你送吃食。」
素素木訥地點點頭,緩緩站了起來。
她掀開布幔,又是一陣惡臭撲面而來。怪不得她娘總是說臭男人、臭男人,還真是臭!
她在門口站了會兒,憋了一口氣又進去,迅速走到自己鋪位前,疊好被子,鋪好床。
她奔波一天,又累又餓,四仰八叉地躺在褥子上,抬頭望著帳頂發呆。
現在算是混過了驗身這一關,那麼接下來呢?難道讓她一個姑娘跟一群臭男人睡一起?
素素欲哭無淚,她有點後悔了,後悔了,後悔了……
就在她抱著被子悔不當初的時候,虞柏舟拎著一桶白米飯,掀開帷幔走了進來。他將飯擱置在帳中四方桌上,看著抱著被褥滾來滾去的素素,問道:「怎麼,現在後悔了?」
素素一聽這熟悉的聲音,抱著軟乎乎的被褥霍地一下坐起來,跳下床,衝過去一把抱住虞柏舟的腰,小腦袋在他胸口猛蹭,聲音帶著哭腔,「柏舟……」
見到柏舟,她又沒那麼想回家了。
虞柏舟拉著她坐下,給她盛了滿滿一碗飯,「快吃,吃飽了肚子我帶妳去見爹,讓他送妳回去。」
素素扒了一口飯,一聽柏舟要送她回去,「砰」一聲放下手中的碗,嘴噘得高高的,「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在一起!」
虞柏舟看著她,「即使妳今天不回去,隔天妳爹也會帶人來軍營將妳帶走。」
素素嘻笑道:「不會,我留了信,我告訴我爹我學了武,我要回峨眉山、少林寺找師父們,然後去學劍客浪跡天涯,兩年後才回家。」
虞柏舟嘴角抽了抽,「這回跪搓衣板的得是妳娘了吧?」
素素搖頭,「才不會,我爹那麼疼我娘,才不會捨得讓她跪搓衣板。」
此時丞相府已經亂成一團,常麒看了女兒留的信後大發雷霆,當下派了人去少林寺、峨眉山,而素素娘這會兒正揪著自己的耳朵,跪搓衣板……
素素今天體力消耗太多,吃了一桶飯還覺得餓。她瞅了眼空空如也的飯桶,嘀咕道:「荊副將可真小氣,說好的給我吃飯,結果就拿了一桶……」
虞柏舟說:「妳不能怪荊副將,是我故意只拿了一桶。」
素素怒目圓睜,「為什麼啊?柏舟你為什麼不讓我吃飽啊?」
虞柏舟很平靜地說:「妳既然選擇留在軍營,就應該習慣吃不飽。新兵一天只有一頓夕食可吃。」
素素:「……」
有病,有病,真有病!素素又有點想回家了,不過她若現在回去,會被她爹打成豬頭吧?
想著她爹發飆的樣子,她縮了縮脖子,一咬牙,忍了—— 為了柏舟,為了不挨打,一頓就一頓吧!
實在是沒吃飽,但也沒法子,素素揉著肚子,抬頭問虞柏舟,「柏舟,你睡哪兒啊?」
虞柏舟指了指裏面的一處床位,「喏,就在妳旁邊。」
素素長吁一口氣,「真好,不用跟那些臭臭的男人一起睡了。」
虞柏舟知道素素的脾氣,要勸她離開幾乎不可能,所以他才申請調來這個軍帳,以後跟素素也能有個照應。
荊龍跟著大將軍虞仲征南闖北,對虞柏舟格外關照,對他的請求也不疑有他的准了。在軍營裏除了上面幾位將軍,沒人知道虞柏舟的身分。
虞柏舟將厚重的布幔掀開,讓帳子裏進進風,將軍帳內的臭味兒給散出去。
這會兒已是戌時,外頭的天將黑未黑,天色一片朦朧,涼爽的晚風和著新鮮空氣一陣一陣湧進來,空氣頓時清新不少。
俄頃,什長帶著七名新兵回來,其中兩名是同素素一起進軍營的莊牛和蘇周。
莊牛看見素素,「呀」了一聲,「蘇小弟!」
素素衝著他很燦爛地笑了笑,脆生生地叫他,「大叔好!」
莊牛加重腔調,「叫俺阿牛啊!」
蘇周倒沒有叫素素,而是抓著後腦杓衝著她笑了笑。
緊接著,什長開始給大家安排鋪位,素素的在最裏面,虞柏舟緊挨著素素,依次往外是蘇周、莊牛、什長自己,再來就是其他幾個新兵了。
素素平時便喜女扮男裝,加之她經常同虞柏舟混在一起,對「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倒沒有多在意,此刻她心裏也沒想那麼多,只是單純地覺得「好玩的日子要開始了」。
虞柏舟比他們早來幾日,這會兒他給大家講了一下軍中諸禁,「這軍營比不得外頭,禁凌弱、禁夢語、禁賭博、禁偷盜、禁嗜酒,禁止夜裏大聲喧譁。」
素素坐在長條凳上,懶洋洋地撐著下巴,「禁夢語,是晚上不許作夢、說夢話的意思嗎?」
虞柏舟轉過身,耐心告訴她,「盡量不說,出征在外容易『炸營』。」
莊牛驚訝道:「俺晚上說個夢話,咋就能把營給炸了?」
一旁的蘇周怯怯地說:「炸營也不是真的用火藥炸營地,而是指夜裏有人說夢語、大叫,使得弟兄誤以為是集合,半夜裏造成混亂,導致營亂,這就是所謂的炸營。這種情況通常會在戰事頻繁的時候發生,那個時候士兵們精神繃得緊,稍有風吹草動就會很緊張。」
虞柏舟讚許地看了一眼蘇周,點點頭,也說:「正因如此,軍中嚴禁夢語。一般大家晚上入睡前都會用布封住自己的口。」
素素「哦」了一聲,一副「柏舟懂好多」的神情,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什長李大狗覺得虞柏舟懂得很多,不由得感歎,「虞小弟,你才來沒幾日,這些你怎麼都知道?」
李大狗管著這個軍帳的九個人,他雖是這個軍帳的老大,但來新兵營也不過半個月,還沒上戰場打過仗呢。
虞柏舟溫和地笑了笑,「這些是我從兵書上看來的。」
李大狗一臉驚訝:「你還看過兵書啊?看過幾本呀?」
素素一臉驕傲,忙接話道:「我們家柏舟看過好幾千冊兵書呢,倒背如流!」
眾人:「……」這牛吹得有點大了吧?
虞柏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尷尬笑笑,「你們別聽她瞎說,大齊兵書也不過千冊,我只看過千冊而已。倒背如流也實在算不上,只能勉強一字不差說出來。」
素素的手撐在桌子上,捧著自己圓圓的臉蛋,她望著虞柏舟的眼神就跟看著自己心愛的雞腿似的,她覺得柏舟越來越有魅力了……
眾人聽了虞柏舟的話,差點沒一翻白眼暈過去。
這牛吹得也太大了啊!
不過對於虞柏舟吹牛這事兒,大家也沒有多深究。人家到底是先來的,愛吹牛就吹唄,也礙不著他們什麼事。
第三章 半夜踢到死人
大家坐一起閒聊了一會兒,相互認識了一下,就該睡了。
大夥收拾好床鋪,素素看著莊牛脫了靴子就往被窩裏鑽,有點嫌棄他,「大叔,你怎麼不洗漱啊?」
莊牛有點小崩潰,裹著被子看著她,「俺叫阿牛。」
素素問:「那阿牛,你為什麼不洗漱啊?」
莊牛指了指蘇周跟李大狗,說道:「他們都沒有洗啊……」
素素順著莊牛的手指看過去,蘇周跟李大狗剛脫完靴子,正準備上床,看見素素的目光朝他們看了過來,兩人頓住,猶豫要不要去洗漱。
素素默默瞪著他們,那眼神就跟小刀似的,蘇周和李大狗被她瞪得很不自在,覺得自己像做錯了什麼事,最終還是起身,趿拉著靴子去外頭洗漱了。
莊牛也被素素看得心裏發毛,想到她能負重五斛,還有一身蠻力,更是發怵,乖乖地從被窩裏鑽出來,跟著他們一起趿拉著靴子去了外面。
同軍帳的其餘五人根本不理會素素,脫了靴自顧自地鑽進被窩裏睡覺。素素對他們也無可奈何,人家不願洗漱她又能怎麼著!
俄頃,虞柏舟掀開帷幔進來,對著素素招手,「素素,過來。」
看見他,素素飛快地跑了出去。
素素前腳剛走,軍帳裏便議論起她跟虞柏舟來,大家都覺得,從剛才一進軍帳就覺得這個蘇素和虞柏舟有些親熱過頭了。
都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然而男人多的地方,也不見得好多少。
虞柏舟帶著素素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他剛才打了盆熱水放在那裏。他讓素素坐在光滑的石頭上,將熱水端了過來。
從城裏到東坡大營,他知道素素走了不少路,便去荊龍那裏要了木盆以及熱水,來給她泡腳。這種事情他可不敢在旁人面前做,素素現在是男人身分,他對她好,可會遭到別人口舌議論。
他蹲下身,替素素脫了靴,將她腳上的羅襪脫下來搭在自己肩膀上,握住她兩隻白嫩的小腳往熱水裏摁。
素素被燙得「嘶」了一聲,「柏舟,你幹麼啊?好燙啊!」
虞柏舟替她捏了捏腳上的穴位,淡淡道:「燙豬腳。」
素素扁扁嘴,有些不開心,「好疼啊……」
虞柏舟歎了聲氣,看著她,「妳這就叫疼啊?要是不給妳泡泡,明兒個訓練可有得妳吃苦。」
素素看著他,眼神清澈,「訓練很苦嗎?」
虞柏舟抬頭對上她那雙清湛的眸子,想說是,但轉念一想,素素以前在山上學武時,辛苦程度並不見得會比在軍營裏差。
素素的面容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白嫩水潤,就跟剝去皮的荔枝般。想到素素為他來到軍營,有點心疼,他說:「軍中比不得外面,軍士們的腳想泡個熱水都很不容易。以後妳就得跟我們一樣,用涼水洗漱。」
軍中不乏愛乾淨的男人,但在軍營裏洗漱是件很麻煩的事兒,久而久之,再愛乾淨的男人也變得不修邊幅了。
夏天軍士們洗澡,也就是站在軍帳外脫了衣服拿水沖,冬天嫌冷,乾脆就不洗澡了。
虞柏舟頓了頓又說:「素素,以後妳進進出出都跟著我,不可單獨出入,知道嗎?」
素素乖巧的點點頭,聲音清脆,「知道了。」
站在男人的角度,他希望素素能回家,當大小姐,而不是在軍營中,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但是素素的脾氣他知道,這丫頭一根筋,倔強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回。
他現在盡可能做的,是保護好素素。
虞柏舟是第一次給素素洗腳,他發現素素的腳上有許多繭子。她腳上的繭應是長年練武造成的。
她一邊泡腳,一邊摸著自己的臉說:「柏舟,我還沒洗臉呢。」
虞柏舟「嗯」了一聲,「泡完腳我去給妳打水。」
素素問他,「有牛奶和珍珠粉嗎?」
他疑惑問:「要這些東西做什麼?」
她瞪著大眼睛看著他,「敷臉啊,我娘說了,女孩子要天天敷臉。」
虞柏舟吸了口氣,「那這習慣妳以後得改改,軍中生活艱苦,沒這般奢侈。」
素素有點失望,接著又說:「那就只要奶好了……」
虞柏舟看著她,「非要這東西?」
她點點頭,「沒有奶敷臉,變醜了怎麼辦?」
虞柏舟思忖片刻,點頭說:「那好,待會兒我去找荊副將。」
他將素素的腳從熱水裏撈出來,就在他不拘一格的用衣服下襬給素素的腳擦去水漬時,身後來了兩個人,一瘦一胖,面相不善。
「瞧瞧,這是誰啊?這不是那個愛看書的小子嗎?不是說文人清高,怎麼跑來給人洗腳了?」胖子覷了眼虞柏舟,調侃道。
瘦子走過去將腳伸到虞柏舟面前,譏笑說:「小子,來給你小爺也洗洗,看看香不香。」
虞柏舟心無旁騖,替素素穿上靴子,柔聲問她,「怎麼樣?腳有沒有感覺舒服一點?」
素素點頭,「嗯」了一聲,「舒服多啦!」
站在他們面前的瘦子腳還懸在半空未曾放下,他見虞柏舟不理他,頓生了幾分尷尬。
沒想到如此文文弱弱的書生,這般膽肥,竟敢不理他!這是在公然挑釁他嗎?
他嚥不下這口氣,「砰」地一聲,踢翻素素的洗腳盆。
素素被濺了一身的洗腳水,蹙著眉頭「呀」了一聲,她站起來扶著虞柏舟的胳膊,撇過頭問他,「柏舟,這兩人你認識嗎?」
虞柏舟淡淡掃了一眼那一胖一瘦,語氣寡淡,「不認識。」說罷,便要拉著素素離開。
瘦子氣得在原地直跳腳,新來的兵可真是氣焰大!
這瘦胖二人是軍中最早來的一批新兵,平日裏就愛欺凌軟弱新兵,他們一早便盯上了文弱的虞柏舟,琢磨了幾日,才想出了整治他的手段。
至於整治他的原因嗎……誰讓這小子搞特殊,有事沒事就拿本書看。
瘦子被虞柏舟無視,頗覺自尊受損,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指著虞柏舟道:「書生,你給我站住!」
虞柏舟倒也忍得,並不打算理會他。他拉著素素往軍帳走,奈何走沒一段路,便被胖子擋住去路,那胖子高了虞柏舟跟素素整整一個頭,他居高臨下看著兩人,伸手一把拎住了虞柏舟的衣襟。
胖子凶神惡煞的模樣讓素素好生反感。
素素抬頭看著胖子,聲音極是清脆,「放開他。」只她聲音柔軟得無任何殺傷力,這樣的聲音哪裏像個能負重五斛的爺們?
胖子挑眉看了眼臉蛋白嫩的素素,不懷好意的「喲」了一聲,「新兵裏頭竟有如此白嫩的小公子,嘖,連說話都娘裏娘氣的,怪不得書生甘願給你洗腳。」
虞柏舟不是個惹事的主,但這人欺負他不要緊,對素素言語輕佻他便忍受不得。他抬腳踹向胖子下身,踢得他「嗷」一聲慘叫。
素素見虞柏舟踢了一腳,自己也跟著一個手刀過去,砍在那胖子脖頸處。
那胖子還沒叫幾聲,就被素素一掌給劈暈了,倒在地上不起。瘦子見素素一掌劈暈了自個兒老大,嚇得渾身打顫,哆嗦著雙腿發軟,跪了下來,什麼話也說不出。
能一掌將他老大打暈,必是有些本事的,惹不得,惹不得,惹不得……
素素看著虞柏舟,見他神色不對,深知自個兒是闖禍了。
果然沒一會兒,虞柏舟柔聲斥責她,「軍中禁打架鬥毆,這點妳需記住,否則我也保不住妳。」
素素忙不迭垂下頭,「哦」了一聲,低聲委屈道:「可是我這不算打架鬥毆啊,他們沒跟我打啊,我剛才只是想嚇嚇這人,哪裏知道我輕輕摸了他一下,他就暈了。」
一旁嚇得打顫的瘦子聽了她這委屈的言語,頓時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扮豬吃老虎,分明下手這般重,結果反是她說委屈。
這小白臉當真是朵奇葩。
虞柏舟歎了聲氣,將素素拉至身後,對瘦子道:「今夜之事不可告知他人,否則我們四人都免不了受罰。」
瘦子渾身發軟,額頭上滲出些點兒大的汗珠,他指著地上的胖子道:「是……是……可是他……」
素素聲音清脆,「他沒事,只是暈了,明兒個一早就好了。」說罷,她就扯著虞柏舟的衣袖回了軍帳。
他們回去的時候同帳的人都已躺下,闔著眼睛準備入睡。
軍帳內膏油燭未滅,素素縮進最裏邊的床位,待她躺下後,虞柏舟才滅了燭火,摸索著上了床。
大概是有了保護素素的心理,他是側身面朝著素素的。他剛闔上眼沒一會兒,胸前便有東西拱了過來。
素素一頭紮進了虞柏舟懷裏,拽住他的被褥,在他懷裏依賴的拱了拱,她小聲喃喃道:「柏舟,我怕……」
虞柏舟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脊,「不怕,我在。」
他們兩人的低聲耳語被睡在虞柏舟另一邊的蘇周聽了去。
蘇周也惆悵道:「我也怕……」怕明兒個的訓練。
接下來,睡在蘇周旁側的莊牛也翻了個身,長歎一聲,「俺也怕……」怕明兒個吃不飽。
李大狗也長吁一口氣,絲毫睡意都無,「我也怕……」怕明兒個依舊睡不飽。
一句「我怕」如瘟疫一般在漆黑的軍帳中蔓延開來,其餘的士兵也沒睡著,將那句話接了下去。
大家都怕。
總結下來,大家都怕軍營苦悶。
素素不懂了,她怕黑,他們一些大老爺們也怕嗎?
素素依偎在柏舟懷裏,又道:「我想娘了。」
蘇周歎了聲氣,「我想姊姊了。」
莊牛翻了個身,「我想媳婦兒跟兒子了,我兒子才兩個月,連爹都不會叫呢。」
李大狗拿手枕著頭,道:「我想小翠了。」
素素說一句,大家就跟著說一句。素素覺得真有意思,覺得跟大家一起睡通鋪真好玩。
素素問李大狗,「小翠是誰啊?」
李大狗說:「我未過門的媳婦兒,她說等我當了校尉就嫁給我。」
素素「哦」了一聲,「大狗哥,你一定能當校尉的!」
素素的聲音太大,虞柏舟不禁蹙眉,「素素,聲音小點。」
蘇周也道:「是啊,蘇素,妳聲音小點,外頭有當值的人。」
素素吐了吐舌頭,壓著聲音道:「好。」
虞柏舟拍著她的背脊,輕聲說:「快睡吧,明日寅時便要起身。」
素素「哦」了一聲,闔上了眼。
她剛闔眼沒一會兒,便聽「噗」地一聲,隨後便是臭氣熏鼻。
素素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有人出虛恭了!
軍帳不大,是以臭味很快彌漫開來,有人受不了這味便開始嘀咕。本來帳子裏的靴臭跟汗臭已經讓素素的承受能力到達了極限,這會有人出虛恭,讓素素差點崩潰。
俄頃,傳來莊牛虛弱的聲音,「對不住大家,俺放屁了……」
素素將鼻子湊近虞柏舟懷裏,緊緊貼著他的衣服,隔絕了那難聞的空氣。
柏舟的懷裏有淡淡的皂角香,他身上的味道十分舒服。她猛吸一口氣——
呼,還是柏舟香。
虞柏舟知道她在想什麼,湊在她耳朵旁輕聲說:「睡吧,明晚我保證讓妳睡個好覺。」
素素點點頭,「嗯」了一聲。
柏舟說明晚能讓她睡個好覺,她深信不疑,便不再多想,也懶得斥責莊牛,闔上眼便睡了。
素素入睡後,虞柏舟仍未曾闔眼,也不敢闔眼,畢竟素素是個姑娘,跟一群男人同睡一帳,他難以放心。
他索性不睡,抱著素素,免她受人侵擾。
到了子時,素素醒了過來,她想小解,便戳了戳虞柏舟的胸口。
虞柏舟很快問她,「醒了?」
素素點頭「嗯」了一聲,聲音有幾分低啞,「我想……去茅廁。」
虞柏舟坐起來,摸索著下了床,點燃了膏油燭。他仔細替素素穿上靴子,拉著她出了軍帳,去了營中那處簡易的茅廁。
素素進去後,他便在外守著,生怕有人靠近。
素素出來後,扯了扯他的袖子,「柏舟,我好了。」
虞柏舟「嗯」了一聲,並未多語,領著她往回走。軍帳外黑燈瞎火,素素走著走著,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向前打了個趔趄,還好虞柏舟眼明手快拉住她,她才不至於跌倒。
頭頂明月皎潔,月色銀輝灑在地上,讓人勉強能看得清一些物體的輪廓。
素素恍然間看見地上有一大團東西,她回憶了一下剛才腳下的感覺,似乎還軟綿綿的。她俯下身,藉著月光仔細一看,發現躺著一個人,不禁嚇得「哇」一聲大叫。
不知剛才是踢到那人哪裏,一股血腥味頓時充斥進她鼻腔,味道之腥、之刺鼻,讓她好一陣頭暈。
虞柏舟也顧不得斥責她的叫聲,蹙眉蹲下身,摸出懷中的火摺子吹燃,一細看便瞧見那人身下滿滿是血。
素素捏著鼻子,她討厭這種味道,她覺得血腥味兒可比靴臭、汗臭以及莊牛的屁味還要讓她難受。
虞柏舟探了探那人的脈搏,心裏一沉,低聲說:「素素,他死了。」
「死……死了?」素素頭一次看見死人,嚇得腿都軟了。
與此同時,周遭慢慢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