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原來愛上一個人的滋味如此酸楚,
明明上一秒她還只當對方是他鄉遇故知的好好先生,
誰知突然殺出個正妹有意無意地向她宣示他的所有權,
害得她瞬間頓悟愛情為何物,醋意也排山倒海而來,
說來全是他的錯!他不該收留她、天天噓寒問暖的關心她;
不該因為她喜歡建築設計,便帶著她到他監工的民宿觀賞實體,
害她欣賞之餘,不小心連他工作的認真模樣也刻上了心版,
所以她喜歡上他是天經地義(?)的一件事。
可最近的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為何接連幾個晚上都夢見他,還跟他……哎唷,羞死人了!
但那是夢境而已,讓她為所欲為一下應該無所謂吧?
只是夢裡的他怎麼如此真實,就連嘴唇也溫熱濕暖,
被他壞心眼的囓咬一口,竟然……會痛?!
天呀,該不會她這幾晚所做的壞事攏係金ㄟ吧……
-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第一章
日本.東京
風和日麗的午後,拂面的微風帶著春天的氣息,有著舒爽怡人的味道,可惜樓子齊無半分享受的心情,有感冒跡象的他只覺得腦袋昏沉,剛託友人將受邀參展的建築設計模型送走的他,只想盡快回住處休息。
他腳步微沉的走往停車處,兩道猖狂的交談聲隨風飄入他耳裡——
「老大,經過我們這樣刮劃之後,這些礙眼的車子變得比較順眼了。」
「沒錯!欸,這輛車子看起來很新,裡面也許有值錢的東西,把車窗敲破看看。」
樓子齊瞇眼一看,赫然瞧見兩名流裡流氣的不良少年將停在巷子裡的轎車全刮得面目全非,此刻其中一人拿著棍子準備敲擊的,正是他向朋友借來的車。
「住手!不准你們亂來。」他以流利的日語大喝著,忍住身體的不適跑向兩人。
「你這傢伙是誰?竟敢管我們的事。」
「敢打擾我們老大找樂子的興致,你膽子不小。」
兩名不良少年見只有他一人,非但未逃跑,反而有恃無恐的狂妄叫囂著。
「膽大包天的是你們,居然惡劣地破壞別人的車子,還想偷東西。」樓子齊難以恭維的斥責。這兩人年紀輕輕不學好,竟學人當起混混。
「靠!老子高興,關你屁事?要是不想挨揍就快滾!」混混老大站著三七步,爆著粗口警告。
「你們劃花我朋友的車子,還想偷東西,我當然要管。」
「老大,他說這輛車是他朋友的,我們剛好可以向他收保護費。」混混跟班眼裡閃著算計賊光,向老大獻策。
混混老大馬上狡笑著對樓子齊說道:「聽到了吧,拿出一筆錢讓我們兄弟花用,這輛車就不用被砸。」
「我都沒向你們索討賠償費了,你們還想跟我勒索保護費?想得美!你們要是敢再動這輛車,我會用手機把過程拍下來,接著報警將你們逮進警局。」樓子齊毫不相讓的表示自己絕不會讓兩人予取予求。
混混老大聞言立刻變臉,沒想到這個長相斯文的男人毫無懼色,更威脅要報警。操!不讓他嚐點苦頭,讓他搞清楚誰才是老大怎麼行。
「渡邊,給他點顏色瞧瞧,讓他知道我們的厲害!」
「是,老大。」混混跟班領命,握著手上木棍就向樓子齊攻擊過去。
樓子齊迅速往後跳開,未料額際突然襲來一陣暈眩,原本能很俐落閃開對方攻擊的他腳下一個踉蹌,極為驚險的躲開混混劈來的木棍。
他按住旁邊的車頭穩住自己的身子。糟糕,因為感冒發燒,他手腳完全不聽使喚,這下不妙了。
「呿,嚇到都腿軟了,也敢在我們面前逞英雄,快點拿錢孝敬我們老大,我就放你一馬。」
「辦不到。」他揉著隱隱作痛的額際回道,眼前的情勢或許他該妥協,可他的骨氣與傲氣使他無法輕易向這兩名目中無人的混混低頭。
眼下他也只能奮力一搏了。
「都到這時候了還嘴硬。渡邊,敲昏他,直接把他的皮夾搶過來!」混混老大下令,懶得再跟這個不堪一擊的男人耗下去。
「這是你自找的,記得以後可別多管閒事,弱雞。」混混跟班嘲笑著,舉起木棍就要攻擊。
樓子齊沒有退路,他凝起所有心神昂然挺立,準備抬腿踢落對方的棍子——
「你們別太過分了!」
一聲低喝傳來,眼簾映入一道纖瘦背影的同時,就見對方比自己更快的抬腿踢向混混跟班,掃落木棍之際,敏捷地換腳再一個側踢,將措手不及的混混跟班踢得趴跌在地。
「可惡,你這小子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混混老大一整個不爽的瞪著眼前瘦小的男子。今天是怎麼搞的,接連有人蹦出來壞他的好事。
「路邊冒出來的啊,你們兩個以多欺少,更拿棍子對付手無寸鐵的人,不覺得很丟日本人的臉嗎?」被質問的人完全沒在怕的回話。
樓子齊的目光不由得定在自己前方穿著黑色薄外套與藍色牛仔褲,身高約莫只到他肩膀的男子背影上。這位出手幫他解圍的男人知道他並非日本人?否則怎會說那兩個混混丟日本人的臉?
沒注意到背後注視的眸光,襲縵縵瞥見由地上爬起來的混混想去撿棍子,她右腳一抬,將棍子踢向另一邊。
之前她不經意瞄見有人被混混包圍,見對方險些被擊中,她暗中捏了把冷汗,原本她有些猶豫是否該上前幫忙,畢竟她是來日本避難的,凡事要低調些,怎料那個染著紅髮的少年又接連不斷的以棍棒攻擊對方,體內打抱不平的因子被激竄而出,她就這麼衝出來管閒事了。
她不曉得這場衝突是怎麼回事,不過眼前兩人一看就是透著乖戾之氣的不良少年,她想應該是他們主動惹是生非,既然她閒事都管了,就得阻止他們再傷人。
「剛剛是你這小子突然殺出來,我兄弟沒注意到才會遭你暗算,你真以為自己很厲害?渡邊,上!連這小子也一起修理。」混混老大心火直冒,決定把被訓斥與藐視的帳討回來。
樓子齊急忙將身前男子往後拉並急急說道:「謝謝你的幫忙,你趕快走,免得受波及。」
襲縵縵抬起頭,和樓子齊視線對個正著的剎那,兩人皆微微怔住,眼裡同時閃過驚訝。
樓子齊沒想到竟有男人的五官這樣秀氣,那格外細緻的臉蛋更只有巴掌大,宛如漫畫裡走出來的美少年一樣。
而襲縵縵則是直到這一刻才看清她出手相救的男人長相,有些意外他長得這麼斯文好看,是標準的帥哥一枚,不過現在可不是欣賞帥哥的時候。
「我——」她正要表明自己習過武,對付兩個不良少年不成問題,有人已嚷嚷著打斷她的話。
「敢得罪我們老大,你們兩個誰也別想走!」
「快走!」見混混跟班嚷喊著揮拳就攻向兩人,樓子齊催促著想推開襲縵縵。
「欸,拜託你先安分地站到一邊去。」襲縵縵反推開他,毫不猶豫的轉身迎向攻擊。
樓子齊瞬間錯愕傻住。他不想這位好心的先生受累,希望他安然離開,這叫做……不安分?
揉揉持續抽疼的額際,他由呆愣中回過神,就見混混跟班被一記迴旋踢踹中,跌在地上哀號。
他得承認那記迴旋踢使得真是漂亮,可他還來不及稱讚,就見怒意勃發的混混老大齜牙咧嘴地衝上前。即使他看得出那位見義勇為的好心人似乎有武術底子,此時閃躲攻擊的動作也相當敏捷,但對方畢竟是為他解圍才被拖下水,萬一受傷,他無論如何都過意不去。
所以,儘管他頭痛,身子也格外沉重,他亦無法「安分」的在一旁坐視不管,毅然的跨步向前。
「可惡,我就不信打不到你!」混混老大咬牙切齒的說著,伸手至褲後口袋摸出暗藏的武器——
「小心!他有刀子!」
瞥見混混老大手中多出刀子,樓子齊驚喊著,同時迅速跑上前拉開襲縵縵,刀子沒傷到襲縵縵,卻劃過他的左手臂,一抹猩紅立刻渲染了他的白色襯衫。
「厚,王八蛋,你居然玩陰的。」見狀,襲縵縵怒斥著,一個跨步便抬腿掃向對方持刀的手。
樓子齊正擔心著他會遭對方所傷,就見他再度使出漂亮的迴旋踢,掃落混混老大手中匕首的同時,再旋身補上一記側踢,將對方一擊KO。
「老大!」混混跟班趨前急喊。老大現在一定很痛,那小子瘦小歸瘦小,迴旋踢可不是蓋的,之前被他踢的地方直到現在還痛麻著,他才會有所顧忌,沒再衝上去對付那小子。
「告訴你們,我生氣了,你們最好趕快走,否則我就用這支棍子把你們敲昏。」襲縵縵板起臉警告。這兩個不學好的小子要是她弟,她一定一天照三餐修理他們!
見他持木棍威脅兩人,樓子齊一時間竟有這小子比較適合當老大的莞爾之感。
「哼!今天是我讓你,下次讓我碰到,你最好小心點!還有你也一樣!」眼見對方似乎是個練家子,情勢對他們不利,混混老大即使心有不甘,也只能逞逞口舌之快,狠狠瞠瞪樓子齊一眼後便和跟班迅速離去。
「真是的,終於解決了。」見兩人離去,襲縵縵搖頭低語,將手中的棍子以及地上的刀子一併處理過後丟進身旁的垃圾桶裡。
意外聽見熟悉的語言,樓子齊微訝,直覺問道:「你是臺灣人?」所以先前他才會說那兩名混混攻擊手無寸鐵的他是在丟日本人的臉?
「咦,難道你也是臺灣人?」襲縵縵訝異的望向他。
樓子齊淺笑點頭。他是來日本工作的,已來一個多月,想不到今天會遇見來自臺灣的朋友。
「這麼巧。」襲縵縵也回以微笑,有著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感。「你的傷要不要緊?」記起他受傷,她問道。
「只是皮肉傷,回去擦個藥就沒事了。」雖然手臂被劃出一道傷口,但並不嚴重。
「傷口還是先用手帕包起來吧,以免繼續流血。」她邊說邊拿出手帕,卻在攤開手帕,看見上頭的紫色碎花時不禁僵住。
要命,她現在是經過喬裝的男生耶,怎麼忘記要帶素色的手帕?這條白底紫色小碎花的手帕雖然清雅,可是男生應該不會用吧?
她微抬眼,發現斯文帥哥正看著她的手帕,她急忙打哈哈道:「呵,我好像帶錯家人的手帕了,不過沒關係,可以用就好。」接著心虛地為他包紮傷口。
原來是帶錯手帕。當他看見一個大男生帶著這麼女性化的手帕,老實說,他有點吃驚。「你——」
「我覺得你要自我加強一下。」以為他要說什麼對她起疑的話,襲縵縵想也未想的搶白。
「什麼意思?」樓子齊困惑的問,他正想謝謝他的見義勇為,不意竟被他突兀的話給愣住。他需要自我加強什麼?
「你該練練身體,男人弱不禁風不太好看。」
「弱不禁風?你說我?」望著對方過於柔美的側臉,樓子齊愕然的指著自己。這人口中弱不禁風的男人是指他嗎?
襲縵縵處理好他的傷口,這才抬頭看他,「那兩個混混的身手其實沒有很好,一般稍微強一點、Man一點的男人應該都能輕鬆擊退,不至於讓自己掛彩,看在我們同是臺灣人的分上,我才會建議你不妨鍛鍊一下身手、練練武術,這樣下次若再遇到類似的突發狀況,才不會落於下風。」
這年頭無論在哪裡都有喜歡惹是生非的人,不論男人女人都該具備適度的自保能力,這也是他們家武館多年來所秉持的宗旨。可惜現在不是在臺灣,不然她可以介紹他去她家武館學學防身術。
樓子齊聽得眉梢隱隱抽動。他之所以無法俐落的反擊是因為感冒發燒,身體不適的緣故,會掛彩也是因為擔心他受傷才擋了那一刀,哪曉得這男人也和那兩個不良少年一樣,把他當成軟腳蝦?
若他現在澄清,只怕會被當成淨找藉口掩飾自己弱點的軟弱男人吧?
「謝謝你的建議,也謝謝你的幫忙。」壓下胸中的不滿,他展現風度與修養的向對方道謝,即使自己活了三十一個年頭破天荒的被講成弱不禁風,可對方見義勇為、為他趕走不良少年是事實。
「哪裡。我要走了,你也趕快離開,免得那兩個混混又回頭來找你麻煩。啊,我的行李!」
終於想起剛才情急之下擱在路邊的行李,襲縵縵急忙轉身望去,發現行李還在原地,她鬆了口氣。
「你記得快點離開,拜拜。」她回身再好心提醒一句,這才快步跑向放置行李之處,拉起行李離開。
她是來日本避難的,雖然明知老爸認識一位曾經當過黑道大哥,現已金盆洗手做正當生意的日本朋友,若知道她逃來日本,老爸一定會請他朋友派手下抓她回去,但因為有個非來日本不可的原因,她還是選擇來了日本。
即使她已經謹慎的女扮男裝,為了方便戴假髮,甚至特地將髮量豐厚的長髮打薄,可她依然要小心別被認出來,現下還是趕緊找個落腳的地方,順便把假髮還有纏胸的布條卸下,讓自己舒服的透口氣才是。
眺望著前方邁步走開的身影,樓子齊眉梢不禁又隱隱抽動。他離去前重複要自己趕快離開,是在暗示沒有他的幫忙,萬一那兩名不良少年又踅回來,他這「弱不禁風」的男人會被打得落花流水嗎?
啐,他最好是真的有這麼弱。
在心裡低啐一聲,樓子齊甩甩昏沉的腦袋,走往車子。儘管被人看扁實在有點嘔,不過他的頭有愈來愈沉重的趨勢,他還是先把悶氣擺一邊,回住處休息要緊。
叭!
「呀啊——」
身後傳來刺耳的喇叭聲與驚呼聲,樓子齊反射性的回頭,就見襲縵縵被輛機車撞倒在地。他心一驚,忙不迭疾奔過去——
坐在醫院長廊的椅子上,看著右腳踝的固定繃帶與向醫院租借的拐杖,襲縵縵有種無語問蒼天的無奈感。
有沒有人像她這麼慘啊,已經被迫離家出走,居然還出車禍造成踝骨挫傷,至少要半個月才能痊癒……難道是老天爺在懲罰她不孝的反抗老爸逼婚,更逃婚到日本來,才讓她不小心被機車撞到?
可是爸擅自決定要把她嫁給她向來只當兄長看待的大師兄,更強硬的說這樁婚事他說了算,她無法愚孝的順從,當然要逃婚啊!
她很無辜耶,老天爺竟還讓她出車禍,這會不會太沒天理?
「喏,你的內服止痛藥還有外敷藥膏。」
一道清朗的嗓音截斷襲縵縵的思緒,她抬起頭,看見不久前幫她去領藥、那位她拔刀相助的臺灣朋友就站在她跟前。
「謝謝,真是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她微感難為情的接過藥。
在路上出車禍時,她以為自己只是扭到腳,遂婉拒擦撞到她的機車騎士送她到醫院的負責心意,未料當對方離去,她才發現自己右腳根本無法踏地,若非這男人送她來醫院,她現在也許還在路邊等待救援。
「這沒什麼,只是舉手之勞而已。」樓子齊淡淡低道,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實是強忍著頭痛不適,親自開車送他來醫院。
他大可叫計程車送他到醫院,不過也許是他幫過自己的忙,見他腳受傷,他便毫未猶豫的載他來醫院就診。
值得慶幸的是,他沒傷到腳踝韌帶,休養半個月就能痊癒,他自己也順便看了醫生,服過感冒藥,頭痛不適減緩不少,否則若再痛下去,他可能會覺得這個舉手之勞幫得有些自虐。
他雖這樣說,襲縵縵仍然很感謝他送她來醫院又幫她領藥,於是她問道:「請問你貴姓大名?」知道他的名字,日後若有機會才能好好答謝他。
「樓子齊。你呢?如何稱呼?」他禮尚往來的問,就當交個朋友。雖然他對於被這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小子當成弱男人還有點耿耿於懷。
「我——」糟糕,她沒準備假名耶,她現在是男生,總不能用襲縵縵這個本名吧,那她該叫什麼?
「嗯?」樓子齊納悶的看著他。怎麼這個人報個名字吞吞吐吐的。
「我……呃,我叫龍一,有點簡單的名字,希望你不會見笑。」情急之下,她將自己的姓氏「襲」拆解成同音異字的「龍一」。用這個假名應該不會被笑吧?
「怎麼會,這個名字有點像日本人。」
「是嗎?」她微笑裡帶著誤打誤撞的心虛,接著想起什麼的問:「你的傷勢要不要請醫生看看?」
「之前醫生為你看診時,已經有護士為我擦過藥了。」
也就是在那時候他順便看了醫生、服下感冒藥,不過他沒打算提這事,不想再聽龍一說出他身子虛的嘔人評論。反正他感冒向來好得快,回去多休息,明天就沒事了。
他要說的是——「你的行李還在我車上,我沒聽你說要趕飛機,你是今天來日本的吧?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你的手帕等洗過我再還你。」
「手帕不還沒關係啦,現在比較重要的是我還沒找到住的地方。我希望住在客人比較少的民宿或旅館,不曉得你知不知道哪裡有適合的地方?」襲縵縵直到他問起,才想起她尚未找到住處的重要問題。
她詢問過兩家民宿,可是房客都太多了,不符合她想避開人群的原則,偏偏她的腳意外受傷,無法再四處找住的地方,不如問他比較快。
「東京的觀光客本來就不少,現在又是賞櫻季節,無論是民宿或旅館,住房率只怕都很高。」
「是喔,那怎麼辦?我不想住人那麼多的地方。」她苦惱地垂首低喃。老爸說不定已經請朋友在找她了,人多嘴雜的地方不是避難的好場所,她要住哪兒比較好?
見龍一蹙著過於秀氣的眉毛低頭苦惱,樓子齊未作多想的說:「跟我住吧。」
「你要我跟你住?!」襲縵縵猛然抬起頭問,胸口奇異的漏跳一拍。
樓子齊雖有些意外自己怎會在尚未詢問過好友之前就邀龍一同住,然而原本很單純的一句邀約,在龍一十足驚詫的反問中,竟讓他弔詭的覺得自己把話說得太簡潔了,有些曖昧。
他只得微感懊惱的補充說明,「我目前住在朋友提供的住處,那裡很寬敞,就只有我住,應該很符合你的住宿條件。」
「這……」襲縵縵猶豫的瞅著他。
他看起來是個好人,問題在於若和他同住,除非她有坦白真實身分的打算,否則她勢必無法像私下投宿那樣自在的恢復女兒身,而必須時時女扮男裝,這樣好像有點辛苦……
她有所顧慮的模樣看在樓子齊眼裡,自動將其解讀成龍一也感覺他邀約同住的簡扼話語藏含曖昧,認為他有不良企圖,因而猶豫又防備的看著他。
拜託,他沒有斷袖之癖,喜歡的是女人,會出借住處純粹是好心幫忙,這個姓龍的小子以為他真想對他怎樣不成?
「看來你似乎有些懷疑我的企圖,既然這樣,我去把你的行李拿來,你自己慢慢找住的地方吧。」他略微不快的說著,隨即怏然的轉身邁步。既然他的好意人家不領情,他也無須自討沒趣。
「樓先生,等……哎呀!」
「喂!」
聽見身後的驚呼,樓子齊下意識回頭,就見龍一整個人往地上撲跌,驚得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拉住他。
「好痛……」襲縵縵撲進他懷裡,右腳踝傳來的刺疼令她忍不住悶哼出聲。
那低細的痛吟聲令樓子齊的胸口無端一緊,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扶在他腰上,一逕問道:「你到底在幹麼?想把腳扭得更嚴重是不是?」
「你轉身就走,我急著想追你,忘記腳上有傷嘛……」她抓著他的衣服,右腳稍微懸空,仰起小臉回答。
望見他眉心仍有忍痛的皺擰摺痕,樓子齊濃眉不由得跟著蹙起。敢情他險些跌倒、弄疼了腳全是他害的?先被懷疑的明明是他,然而見龍一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他不禁心生自責……
等一下,楚楚可憐?這小子是男的欸,和楚楚可憐搭在一起像話嗎?!
「話講完我當然要走,你追我幹麼?」扶他坐回椅子上,樓子齊沒好氣的問,忍不住在心裡嘀咕,這小子不是很強很Man?忍痛力這麼低,害他胡亂用了令自己起雞皮疙瘩的形容詞,更沒道理的對他感到自責,他要不要趁機挖苦回來?
「我想告訴你,我沒有懷疑你的企圖,而是你住的是你朋友提供的地方,我貿然叨擾,這樣好嗎?」她避重就輕的說道,但她是真的沒懷疑他對她有企圖,這點有必要澄清。
聞言,樓子齊微微挑眉。他沒懷疑他就好。
「我朋友人很好,不會介意我帶你回去。你想清楚了沒?到底要不要跟我住?」話一說完,他暗惱自己怎麼又用了會令人想入非非的問法,這次龍一不會認為他把話說得曖昧吧?
「嗯,那就叨擾你了。」襲縵縵沒想太多,決定寄住。此時先有個落腳處比較重要,至於女扮男裝……她想扮久了也就習慣了,應該不會很辛苦。
「那走吧,我現在就帶你回去。」見他未再猶豫,樓子齊頓感釋然。
「喔。」
她拿過椅子上的藥與一旁的拐杖站起來,未料才拄著拐杖走沒半步,拐杖一偏,她就站不穩地直往旁邊倒去,幸好樓子齊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謝謝,我還不太會用拐杖。」她尷尬說道。
「看得出來。」他拿拐杖的姿勢很不靈活。
呃,這男人這麼老實的接話,害她困窘得不知要說什麼。就在她有點糗的想再試著移動拐杖時,她的拐杖冷不防地被拿走,整個人更是被攔腰橫抱了起來,嚇得她直覺的低呼出聲,「呀啊!」
「閉嘴。」
「你——」
「抱你到車上比較省事,我沒有要對你做什麼,你用不著驚叫得這麼大聲。」樓子齊瞇眼望著他微顯驚慌的小臉,蹙眉說道。他又沒對他怎樣,他隨便亂叫,萬一引起別人誤會很麻煩。
話說回來,就算他是預防龍一再跌倒,也該是像帶他來醫院時扶著他就好,怎會想也未想的攔腰抱起他?他又不是女的。
「我是突然被嚇到,並沒有其他意思。」沒忘記他好像很介意被懷疑,襲縵縵連忙解釋。只是她平常雖不拘小節,但這樣被個男人抱著,實在很彆扭,一顆心也不知是被嚇到還是不習慣被抱,怦跳得亂七八糟。
「最好是這樣,把拐杖拿著。」樓子齊低聲示意龍一拿起教他擱靠牆邊的拐杖。
儘管他對自己衝動抱起龍一的舉動很有意見,然而與其放下險些跌倒兩次的他任其不穩地行走,倒不如由他抱著比較省事。
倒是托這小子的福,他還是頭一次對個大男人公主抱,這一點他想不覺得嘔都難。不過這小子五官像女人一樣細緻秀氣就算了,怎麼體重也像女人一樣輕?
他都這樣說了,襲縵縵只能拿過拐杖,由著他抱往醫院門口,沒叫他放自己下來,免得又被他誤會自己懷疑他對她有企圖,想對她怎樣。
是說,她剛才瞄見他俊臉酷酷的,稜角分明的好看側臉好像也帶著些剛硬的霸氣,似乎不像他給人的第一印象那樣溫和斯文,他……應該真的是好人吧?
第二章
臺灣臺北.襲家
「你說什麼?小縵離家出走?!」襲崇道震愕的問著弟弟襲耿揚。他們剛參加完親戚的喜宴,由新竹回來,耿揚到樓上喊小縵,怎料一下樓竟丟給他小縵離家出走的驚人消息。
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房門開著,但人不在房裡,我在房門上發現她的留言。」襲耿揚將姪女留的字條拿給大哥。
襲崇道接過紙條,女兒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
臭老爸,為反抗你的無理逼婚,我決定離家出走,不過為了不讓你擔心,我勉強告訴你我人不在臺灣,你不用派人找我,只要你打消逼我結婚的念頭,我就會回去,否則這個婚,我逃定了。
小縵
「不在臺灣?這丫頭跑到國外去了?」沒時間對女兒那句大膽的臭老爸有意見,襲崇道的注意力全在女兒說她人不在臺灣這點上頭。
「應該是,要不然她不會挑今天離家出走。」襲耿揚唇邊有抹淺淺笑意。他和大哥一早就南下,管家伍嬸也早請好今天休假,確實是個離家出走的好時機。
「所以那丫頭早就預謀要離家?!」
「就算是,也是大哥逼的。」
「我哪裡逼她了?鄭鋼是我的得意門生,是個不錯的對象,我相信他能守護我的女兒,也能守住我經營多年的武館,因此希望小縵嫁給他,我的用心良苦那丫頭不懂,難道你也體會不出來?」襲崇道不滿的反駁。
他創立有成的「崇道武館」,女兒是唯一的繼承人,怎奈小縵表示她無意繼承武館,他當然要替女兒物色一位能永遠守護她,也能守護武館的另一半,鄭鋼便是他為女兒挑選的對象。
小縵雖然反對,但他以為給她一段時間想想,她就會瞭解他的苦心,同意這件婚事,到時他再告訴鄭鋼,讓他準備婚事,哪曉得小縵居然離家出走,現在就連耿揚也認為是他逼走小縵,更讓他氣憤不已。
「大哥的用心良苦我明白,我相信小縵也瞭解,但她會反對這件婚事,就表示她對鄭鋼並無男女感情,你硬要她嫁給他,她當然要逃婚。」
「感情可以培養,小縵和鄭鋼一向處得不錯,婚後要培養愛情不成問題,她只是一時的反抗心理作祟,才會不理智的出走。」
「是嗎?小縵平時或許溫和好說話,一旦遇上她有所堅持的事,她可不會輕易妥協。」他這個姪女平日或許沒啥脾氣,然而一旦執拗起來,可是很有個性的。
襲崇道眉頭暗蹙,記起女兒大學畢業,他希望她留在武館幫忙,她卻執意到財管顧問公司上班一事,這孩子固執起來,確實教人沒轍。不過……
「那丫頭會跑到國外去,該不會是你暗中給的意見吧?否則你怎麼笑得那麼幸災樂禍?」他懷疑的睨向自家手足。這個小他十多歲的弟弟因和小縵年齡較相近,兩人感情一向要好,不會是這小子慫恿小縵以逃婚這招來反抗他的吧?
「喂,別冤枉我,我也是看到小縵的留言才知道她離家出走,再說我的笑是會心的微笑,哪裡幸災樂禍了。」襲耿揚連忙自清,可不希望大哥誤會他教唆姪女逃婚,拿他當沙包練拳頭。
「可是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小縵的樣子。」
「她從小就是個不需要人擔心的孩子。」小縵很獨立,這次遠行相信她會照顧好自己。
「她是個女孩子,就算有學防身術,一個人到國外怎麼不令人擔心?」沉吟片刻,襲崇道想起一件事,「我記得小縵很崇拜一位叫席克斯的建築師,前陣子聽她說最近日本東京有場國際建築設計展,她想去日本觀賞,她很可能到東京去了,我馬上請日本的朋友派人找她,幫我把她抓回來。」
「大哥,我認為等小縵打電話回來,你們好好談談,這樣比較妥當。」
襲耿揚也猜測姪女冒險跑到日本去了,也知道大哥有位當過黑道大哥的日本朋友平野讓次,但他主張柔性訴求,迂迴的暗示大哥重新考慮要小縵嫁給鄭鋼的事。
「那丫頭要是肯和我好好談,她還會離家出走?無論如何我都會請平野幫忙查她的下落,她若打電話給你,就跟她說這件婚事依然我說了算,叫她趕快回來,別到時被難看的押回來。」襲崇道板臉說著,逕自回房,準備打電話請朋友幫忙協尋女兒的下落。
襲耿揚不由得低聲嘆氣。看來大哥並無讓步的打算,不過向來古靈精怪的小縵肯定料到大哥會請朋友找她,想必做了必要的喬裝,大哥的朋友應該沒這麼容易找到她。
他是相信小縵會保護好自己,但她現在到底在哪裡?
遠在日本東京的這一頭,襲縵縵正陷在她人明明在日本,可來到樓子齊的住處,她竟有種恍如回到臺灣,且是由忙碌的都會回到質樸鄉下的困惑感覺裡。
樓子齊住的地方隱約帶著唐風,有著寬廣的綠意庭園,像普通宅院又像民宿的兩層樓房子,屋外的景致讓她第一眼就想起小時候南部鄉下的外婆家,親切已油然而生,等走進屋內,看見格局簡單、擺設樸實中又不失現代美感的設計,她聯想到的也是臺灣鄉下給人特有的單純清新氛圍。
樓子齊替她將行李拿進房裡,「這是我朋友家的度假別院,你就住這間客房,廚房有吃的,想吃什麼自己動手。我有點累,要先回房休息,你小心自己的腳傷,有事再叫我。」說完,他逕自回房。
或許是樓子齊的體貼讓她覺得他應該真的是好人而感到安心,加上這間別院令她感覺溫馨,襲縵縵原本只是躺在床上稍作休息,結果竟睡著了,直到傍晚才醒來。
乍醒時,望見窗外夕陽斜斜映照屋內,她突然又陷入置身臺灣的錯覺。她不得不佩服設計這座別院的設計師,有辦法設計出這樣令人有感覺的房子。
咕嚕——咕嚕——
肚子傳來的腹鳴聲將襲縵縵由恍惚的思緒裡拉回,察覺到自己的飢餓,她略微猶豫,拄著拐杖往廚房走。已經快到晚餐時間,她就先借用這裡的廚房煮些東西,至於該付的房租與伙食費,她再問樓子齊好了。
「咳咳!咳咳咳……」
經過樓子齊的房間,裡頭傳來咳嗽聲,襲縵縵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樓子齊在咳嗽,他人不舒服嗎?
腦裡閃過之前他曾表示有點累,要先回房休息的事,她直覺聯想到的是他感冒了。
彷彿印證她的猜測似的,咳嗽聲再度傳入她耳裡,她有些不放心,輕敲房門低喊,「樓先生?」
房內沒有回音。
略微猶豫,襲縵縵打開房門,看見樓子齊躺臥床上的身影,她拄著拐杖走向他,當他俊逸迷人的睡顏映入眼簾,她心口莫名地跳快半拍,沒來得及細想這突然失速的心跳是怎麼回事,就教他的呻吟截去所有注意力。
她伸手摸向他的額頭,「天,好燙!」他果然感冒了,而且正在發高燒。
心驚著,她望著和自己住的客房差不多格局設計的房間,迅速找到浴室,擰了條濕毛巾放在他額上為他降溫,等毛巾不涼了,她便又進浴室再弄濕毛巾,如此反覆多回,直到他額上的溫度降下,她才稍微放下心。
見他睡得比較安穩些,她這才到廚房為他熬粥,之後再回房探看他的情況。怎知她剛拿下樓子齊額上的毛巾,小手輕觸向他的額頭,手腕即冷不防地被扣住——
「你想做什麼?」樓子齊睜開眼,嗓音沙啞的質問。
他醒來時恰好聽見有人走進他房裡,意識雖有些混沌,但他沒忘記別院多了個人,心裡狐疑著龍一為何潛入自己房裡,遂闔眼假寐,好看看這小子究竟想幹麼。
襲縵縵來不及回答,整個人因重心不穩的倒向他,小腦袋剛好埋入他的脖子旁。
一縷淡雅好聞的馨香竄入樓子齊的鼻息間,他微愣,下意識地轉首想嗅聞那縷好聞的清香,鼻尖擦過龍一耳朵的剎那,他雙眉微擰的扳開對方。
「起來!給我解釋清楚你為何闖入我房裡?」他沉聲問道,雙眼帶怒的瞇視他。無緣無故擅闖他的房間,身子更有著莫名其妙的清香,讓他險些就糊塗的湊近他嗅聞那縷香味,這小子在搞什麼名堂?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燒退了沒。」由有著他爽冽氣息的絲被上直起身子,襲縵縵沒心思在意因親密接觸而奇異失速的心跳,一逕無辜的說道,不想被當成小偷。
聞言,樓子齊微怔,「你怎麼知道我發燒了?」
「之前經過你房間,聽見你在咳嗽,我敲門想問你是不是人不舒服,可是你沒回應,進房關心才發現你發燒了,好不容易幫你降溫後,我跑去廚房煮東西,不曉得你的狀況如何,退燒了沒,才再進來看看的。」誰知他突然醒來,還反應這麼激烈。
發現掉落枕邊的毛巾,想起昏睡間,他恍惚感覺額上似乎斷斷續續偎貼著舒服的沁涼,樓子齊求證的問:「你用濕毛巾替我降溫?」
她點頭,連忙補上一句,「我只有進浴室而已,你房裡的東西我都沒動喔。」
樓子齊並未質疑她的補充說明,先前盤旋胸中的慍意消失,換來一股難言的感動,他沒想到龍一腳受傷,竟還傻氣的來來回回更換濕毛巾為他降溫。
不過,他不會又要說他身子太弱才會感冒吧?
「太好了,你沒再發燒,體溫恢復正常了。」心裡掛意他不知退燒了沒,襲縵縵想也沒想的繼續之前被阻止的舉動摸上他額頭,當手上未摸到異常的高溫時,她釋然而笑。
樓子齊有些愣住,他沒有因龍一的碰觸感到反感生氣,反因這同樣帶著傻氣的舉動怦然輕悸著,視線亦定在他粲然的笑靨裡。
龍一的笑容很清新,還有種嬌俏的甜美……思緒忽頓,他猛地皺下眉頭。他的性向沒問題,對這小子是在心弦輕悸個什麼勁?且竟覺得他一個大男生的笑容嬌俏甜美?!
他燒壞腦子了嗎?
見他蹙眉,襲縵縵遲鈍的連忙收手,慌忙說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碰你的。」她雖解釋過自己並無惡意,可見他蹙眉的樣子,顯然很不喜歡別人隨便碰他,他不會生氣罵人吧?
「那是怎麼回事?」樓子齊無暇在意自己的錯覺,只瞥見龍一左手腕有處奇異的紅痕,他眉頭不自覺地攏得更緊,「除了腳傷,你身上還有其他傷?」
「沒有,這是剛才我熬粥時不小心被燙到的。」襲縵縵抽回手,靦覥低道,有些訝異他會注意到她手上的傷。
「不擅廚藝就別下廚,擦藥了沒?」
她搖頭,未辯解她的廚藝其實不錯。
「受傷要立刻處理,你真以為自己很強很Man?」
襲縵縵被叨唸得傻住。她只是急著來探看他的情形而沒來得及擦藥,怎會和什麼強什麼Man扯上關係?
就見他微板著臉下床,在抽屜翻找什麼東西,接著再走回來坐至她身邊,然後……
她的心猛然一顫,因他出乎她意料的輕拉過她的手,為她抹藥。
「你——」她無法遏止莫名加速的心跳,疑惑的瞅著他。這男人剛還在叨唸她,怎會為她上藥?
「這藥膏我用過,對燙傷很有效。」樓子齊粗聲粗氣的說,因為他發現自己竟想也未想的就替龍一上藥。
他實在沒道理替這小子擔心,可看見他白皙肌膚上的燙傷,他胸口就沒來由的一緊,無法坐視不管,非得親自為他上藥才安心。
他現在是把自己當成保母嗎?心裡雖直嘀咕著,手上抹藥的動作卻始終輕柔。
襲縵縵的心湖盪起微波,唇畔淺淺含笑。她還是很意外他會為她上藥,也不清楚為何對他親暱的碰觸會感到心悸,唯一肯定的是,他果然是好人。
「謝謝你。」等他擦好藥,她連忙道謝。「營養粥放涼不好吃,你要到廚房吃,還是我幫你端來這裡?」
樓子齊忽然頓悟似的望向她,「你特地為我熬粥?」
「唔,我肚子餓,本來就想煮晚餐,發現你不舒服,猜想你胃口可能會不好,就乾脆熬了粥。」承認特地為他熬粥好像有些曖昧,襲縵縵婉轉的說道。
樓子齊胸中再次湧現感動,連帶的,心間又泛起弔詭的輕悸……
「你放心,我的廚藝還不錯,你若吃得下,多少吃點東西比較好,我去端粥來給你。」被他盯得不自在,也以為他在懷疑她的廚藝,她急急說著就站起身要撿地上的拐杖。
樓子齊迅速幫忙撿起拐杖,落下一句,「我到廚房吃。」隨即率先往廚房邁步。
或許是和龍一同坐在床上太曖昧,他的心裡才會接連泛起詭異的波動,還是先離開房間的好。
只是當他嚐到可口的營養粥時,終究還是感到窩心,為免讓感動過於氾濫,又起不必要的古怪悸動,他找話問坐在對面的龍一,「你是來日本旅遊的?」
「我——」她猛地停住進食的動作看向他。
她想對他坦白自己是逃婚離家出走的,可又覺得告訴他有點丟臉,說不定還會被取笑她行情差,她爸才會急著逼她結婚。所以——
「嗯。」她只好順著他的猜測點頭低應。
樓子齊望著他的眼裡添入狐疑,敏感的察覺到他有些欲言又止。
「你會在日本待多久?」他試探再問。
「要看臺灣那邊的警報什麼時候解除。」她吃口粥,下意識回答。
來日本前她雖獲公司以留職停薪的方式慰留遞出辭呈的她,可她想依臭老爸的頑固,絕不會那麼快就讓步,她必須在日本避難多久,她也無法確定,所以只能婉謝公司的好意了。
「警報解除?什麼警報?」
襲縵縵被問得一怔,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趕忙打哈哈地找話搪塞,「就是我腳傷痊癒的警報,醫生說我的腳至少要半個月才會好,所以這段時間我都得待在日本了。」
樓子齊黑眸微瞇的瞅著他。之前他清楚聽龍一說是臺灣那邊的警報,怎麼這會兒卻變成是他腳傷痊癒的警報?他那雙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的圓亮烏黑大眼裡隱隱閃爍,有點可疑。
「……你有跟你朋友說我借住這裡嗎?你朋友沒怪你擅自帶我回來吧?」被他彷彿能看穿她的深邃雙眸凝視得渾身不自在,襲縵縵忙不迭地轉移話題。
「我朋友很歡迎你,還說這間本來就是設計成有臺灣氛圍的度假別院,應該很適合同是來自臺灣的你安心養傷。」他暫時擱下心中的質疑回道。
他已向好友加藤競之說明自己帶龍一回別院暫住的經過,唯獨沒說自己感冒,免得好友放下工作趕來看他。
「這間別院是你朋友設計的?你朋友好厲害,看到別院的第一眼我就有種恍如來到臺灣鄉下的錯覺。」襲縵縵佩服的說道。
「你有這種感覺?」未糾正他弄錯別院的設計者,他好奇的是龍一當真第一眼就對別院有這麼準的感覺?
「嗯,本來我以為是自己想家的心理作用,想不到是原本就如此設計,你朋友是位很不簡單的設計師喔。」
外觀的設計或許不難,然而要讓整間別院透出令人猶如身處某個特定地方的氛圍,在每一筆設計的線條與細節只怕都要特別注意與細膩呈現。她想那位設計師功力一定很高竿,雖然她最崇拜的建築師是席克斯,可對這間別院的設計者亦極為佩服。
捕捉到她清亮眼底未加矯飾的讚賞,樓子齊胸中微微一熱。
他這個建築師在建築界確實打拚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設計的作品在國內外均頗受好評,當初奶奶是臺灣人的加藤競之就是經由人介紹,找他來為他們家設計一間住起來能感受到像在臺灣的度假別院,也是因為這個機緣,他與競之結為好友。
這回他來日本則是全程監督另一項由他一手設計的建築工程,另外盛情難卻的受邀參加一個建築設計展。
他並不在意別人對他有何評價,自始至終秉持著最初的工作熱忱投入工作中,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龍一眼裡流洩著極為清澄的真誠眸光,他奇異的感覺到被認同與瞭解的窩心感受。
即使如此,他也沒打算說出自己才是這間別院的設計者,無意炫耀,倒是龍一此刻眼裡的清澄眸光,令他想起他稍早的閃爍可疑。
「你真的是來日本旅遊的?」他出其不意的拋話,再次試探。
「不……呃,是啊,我之前就說了,你怎麼還問?」差點說溜嘴,幸好她及時把話轉回來。
「只是想再確定一下。等你腳傷好一點,我可以幫你介紹旅遊景點。」他敷衍回答,望著他的眼裡掠過一抹懷疑。
龍一脫口的第一個字是「不」,表示他並非來日本旅遊,那麼他來日本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祕密?
「謝謝,到時有需要再麻煩你。」襲縵縵不疑有他的說著,率先移開與他對望的視線,專心用起晚餐,胸中有個小小的困惑——
好奇怪,他們家武館有很多師兄弟,她和他們對看,心跳從來不會加速,為何和樓子齊四目相對,她的心會愈跳愈快?
是她沒說出來日本避難的實話,心虛的關係嗎?
寂靜的深夜,樓子齊還未入眠,他正盤腿坐在床上,闔眼專注的準備進入龍一的夢裡。
他有入夢的異能。或許是因為他已逝的外婆有女巫血統,加上隔代遺傳的變異緣故,他能以靈力進入別人的深層意識,自由入夢。這個祕密,目前只有他同樣有著另一項讀心異能的妹妹知道。
平時他不會使用這項異能任意窺探別人的夢境,但龍一有點可疑,他有必要入夢做個調查,畢竟是他帶龍一來這裡住的,他不希望他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祕密,使好友受到牽連。
再屏氣凝神的凝聚靈力,片刻,樓子齊成功進入龍一的夢裡。
他能駕馭靈力,使被入夢者看不清他的容貌,所以他並不擔心龍一認出自己,衍生不必要的麻煩,倒是他很納悶那小子是在作掉入森林迷宮的夢嗎?怎麼他的夢境裡有樹有草又有迷濛煙霧,就是不見他的人影?
樓子齊狐疑地往前走著,聽見前頭隱隱傳來水聲,他循聲走去,以為會看見龍一,未料映入他眼簾的,竟是氤氳水氣中依稀可辨識出的裸身泡溫泉的女子。
她是誰?怎會出現在龍一的夢裡?龍一不會正躲在哪裡偷看人家泡溫泉吧?
他舉目四望,只可惜依然未瞧見龍一的身影。
這是個弔詭又引人遐思的夢境,樓子齊正想著乾脆就到旁邊等龍一出現,屆時就能解開他作這個夢的謎底,並探查他有何祕密,誰知剛移動腳步就踩到了枯樹枝——
「誰?是誰在那裡?!」
急促的驚呼聲傳來,樓子齊還來不及退避,一陣風吹來,將他眼前的薄霧吹散,他意外看見泡溫泉的女子靜立在那兒,幾綹長髮半遮嬌顏,姣好胴體沐浴在銀白的月光下,直讓他看得出神……
「呀啊——」
女子發現他慌張的抱胸坐進溫泉裡,那驚叫聲讓他驀然回神。
「該死!」他暗惱的低咒自己一聲,迅速離開龍一的夢境。
回到現實,樓子齊仍懊惱不已,他明白非禮勿視,可他不是故意無禮地盯著那名女子的裸體瞧,而是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姣好胴體美得教人屏息,教他一不小心就失了神。
而女子那依稀可見的絕色容顏和龍一好像有些神似……念頭剛這麼滑過,樓子齊隨即搖頭甩去這層聯想。
他肯定是感冒昏頭了,居然把龍一當成女的?將腦中那迷人的嬌軀甩開,樓子齊要自己靜下心,鑽進被窩裡睡覺。
龍一作的夢有點奇怪,他亦有些好奇那名女子與龍一的關係,但此時不是再入夢的好時機,他還是等明天再探問龍一是否有偷窺女人的壞癖好好了。
由於樓子齊今晚對龍一接連出現沒道理的悸動反應,他壓根未思及龍一可能就是女的這個重要疑點,一逕當自己是在胡亂聯想,埋頭睡覺。
而別院另一間客房裡,襲縵縵由睡夢中驚醒,恍惚片刻,才意識到自己作了夢。
大概是她原打算來到日本要找時間去泡溫泉的潛意識影響,以致今晚作了在風景幽靜的森林盡情泡溫泉的夢,只是……夢裡怎會有人在偷看她?
憶起夢裡那道看不清對方臉龐的頎長身影,襲縵縵的胸口不禁怦然跳快,雖然是作夢,但她就是有種渾身被人看光的詭譎真實感,奇異的令她覺得羞窘。
剛這麼想著,她彷彿捍衛自己清白似的咕噥,「那只是夢,我才沒被看光。」
如此自我辯駁之後,那莫名失速的心跳總算平靜下來,她拂開頰邊散落的長髮,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覺。
在她再度入睡之前,她在心裡提醒自己,若再作像剛才的夢,她要記得在夢裡將偷看她的人踹昏,而不是傻傻地尖叫。
第三章
翌日,樓子齊還未找襲縵縵探問她的可疑之處,倒先在自己的房門上發現一張字條——
樓先生,我去參觀國際平面與實體建築設計大展,你若要出去,請你別鎖別院後門,或者留扇窗戶別鎖,讓我可以爬窗子進去。謝謝。
龍一
樓子齊十分驚訝她會去參觀從今天開始在東京舉行為期三週的建築設計大展,昨天只聽她提起對別院的設計有感覺,並未說她對建築設計有興趣。
不過這龍一是以為自己的身手很行不成?拿著拐杖的人竟想爬窗戶進別院?想摔得腳傷更嚴重啊。
一想起龍一帶傷獨自出門,他胸中盤旋著無由的擔心,抓過車鑰匙便出門。
他原就打算晚點要到建築設計大展的會場一趟,現在就提前去看看好了。在昨天送龍一回別院的途中,他便將被不良少年刮花的車子送廠烤漆,他現在只要去取車就可以直接到展場去了。
就在樓子齊趕往展覽會館的同時,襲縵縵亦搭著計程車前往展場。
她明白她去看設計展很冒險,因為老爸曉得她喜歡欣賞建築設計,也聽她提過想來日本看展覽,大概早猜到她逃來日本,也肯定會請平野伯父調派人手到展場尋她。
即使這樣,她還是要冒險去參觀這次的國際建築設計大展,不為別的,只因這次的參展者中,有她最崇拜的建築大師席克斯的作品。
席克斯是知名的國際建築師,設計的作品極受推崇,揚名國際。特別的是,據說這人極為低調和注重隱私,從不接受媒體採訪也不接受雜誌專訪,即使設計作品屢屢得獎,卻鮮少有人見過他。
她是一年前偶然於報上看見席克斯的得獎作品,登時驚為天人,就那樣喜歡上他的設計才華,從此便喜歡看形形色色的建築設計,尤其是席克斯的作品。
這也是她明知日本有平野伯父在,她依然鋌而走險,非來日本不可的原因。
當襲縵縵來到展覽會館前,她的心情頓時緊張了起來,不禁喃喃低語,「我應該邀樓子齊一起來的,有個人陪,也許比較不會緊張。」
今早要出門前她沒看見樓子齊,心想他還在睡,便沒吵他,留張字條就出門了,現在她卻覺得自己應該找他來的……腦裡浮現他俊逸的臉龐,她心跳微快的揮開莫名而生的依賴想法。
儘管樓子齊是好人,可他沒義務要陪她,她是在亂依賴什麼?
深吸口氣,她要自己自然的走進展覽會館,此刻她女扮男裝,還拄著拐杖,縱使爸傳了她的相片給平野伯父的人手看,想必也沒那麼容易認出她。
這麼自我安慰後,襲縵縵提起勇氣走進會館裡。
她是趕早來參觀的,且這種專業藝術展如非相關領域或極有興趣的人根本不會涉足,是以會場裡未見人潮擁擠的情形,然而也已有不少人在參觀。
她不去管是否有人在搜尋她,一心找著席克斯的設計作品,不一會終於望見了標示,她興奮地走過去。
「喂。」
「啊!」肩膀無預警被拍,襲縵縵嚇一跳,身子跟著僵住。不會吧,她被認出來了?
「你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樓子齊低聲說道。他面對不良少年都面不改色了,竟然這麼不經嚇?
這聲音……「樓子齊!你怎麼會在這裡?」轉身望見樓子齊,她好意外,完全沒料到不久前她曾希冀能陪自己來這裡的那個人,會出現在眼前。
「和你一樣來參觀建築設計展。」他淡然回答,未透露自己莫名擔心他而趕來這兒的弔詭原因。
襲縵縵眼裡閃著遇見同好的喜悅光芒,「你也喜歡平面及實體建築設計?」
樓子齊有所保留的點頭,微感疑惑的問:「昨天怎麼沒聽你提過要來參觀建築設計展?」
「我忘了。」昨天她只想到逃婚這可能被取笑的實情不宜洩露,壓根忘記可以用參觀展覽的理由來搪塞。
覺得那句「忘了」裡,似乎有著啟人疑竇的隱情,樓子齊正想再探問,已被拉著走往前方的展覽櫃,在他放眼望向玻璃櫃裡展示著是誰的作品時,他已經極熟悉的清新聲音在他耳旁響起——
「你看,這是席克斯的設計作品,他是我最崇拜的建築師喔!」襲縵縵噙笑說道,雙眸亮燦燦地盯著展示櫃裡一棟氣勢磅礡的城堡建築設計模型。
「你知道席克斯,而且最崇拜他?」樓子齊問得無比意外,視線不由自主的定在他過於秀氣的小臉上,被那抹清甜笑靨緊緊抓住目光。
龍一的笑容又讓他產生嬌俏柔美的錯覺,令他微微閃神了,然而此刻更令他在意的是,這世上這麼多建築師,龍一最崇拜的竟然是他……席克斯?
襲縵縵小腦袋用力點著,沒注意到他凝望的目光,也未察覺他深邃眼裡的驚訝,一逕瞅著席克斯的設計作品興奮道:「我對建築設計其實算外行,對席克斯的瞭解也不多,只知他的平面作品曾獲得法國國際海報沙龍展設計大賞,也有建築作品獲得亞洲最具影響力設計大獎,不過我第一次看到他的作品就好喜歡,覺得他好厲害。」
微頓,她指著展示櫃的設計模型再道:「這項設計不可思議地融合德國建築的雄偉穩重,加上巴洛克式的華麗風格中又帶點清柔的和風況味,看似風格混雜,卻奇特的展現了一種遺世獨立感,好棒對吧?」問完,她呵呵一笑,「這是我的感覺啦,也許席克斯的設計原意並不是這樣。」
「不,你講的絲毫不差。」樓子齊胸口輕震的接話。
「咦,你怎麼知道?」她望向他問。
因為,他正是席克斯,他們眼前的參展作品,正是出自他的設計。
龍一說他對建築設計外行,可他卻精準的看出他的設計風格與訴求,就像他也一眼就能體會自己幫好友設計別院的最真實氛圍。
或許龍一對建築設計不在行,然而他懂他的設計,這令他有種遇見知音的驚喜,還有一份他無法具體形容的悸動。
雖是如此,此時此地並非坦承他即是席克斯的好時機,他無意引人注目。
「那也是我的感覺。」樓子齊低調回答,唯獨想不透自己對龍一那份難言的悸動是怎麼回事?
「是嗎?那表示你也認為席克斯很厲害,很崇拜他厚?我們這算心——」
心有靈犀?!意識到自己差點脫口而出的句子,襲縵縵心跳頓時加快,心有靈犀好像不是這樣用的厚?她怎會想到這樣曖昧的詞?
「什麼?」這人幹麼話說一半就打住?
「我是說我們這樣算滿有緣的。如果可以,真想把這座城堡模型帶回家。」她找話應對,不敢講心有靈犀幾個字,以免他誤會。
樓子齊眉梢微挑。儘管龍一有可疑之處,但兩人能認識也算有緣,不過他很大膽,竟敢打他作品的主意。
奇怪的是,他並不感到生氣,瞧見他兩眼發亮的欣賞自己作品的欣喜雀躍模樣,他居然在想,等作品參展完,如果龍一真的喜歡,他或許可以將模型送他。
他被腦海中匪夷所思的縱容困惑住,可他沒心思細究原因,因他發現龍一的神色有異,原本開心的臉色突然僵住地望著斜前方。
「你幹麼?臉色怪怪的。」他狐疑低問。
「我爸的朋友還有他的手下來找我了。」襲縵縵苦著小臉說道。剛才她不經意一瞥,赫然瞟見平野伯父的身影,他正和身旁幾名黑衣男子在講話。
「找你?你的口氣和表情比較像他們是來抓你的。」樓子齊審視著他不對勁的表情,並隨他的視線望見幾名黑衣男子,直覺事有蹊蹺的回道。
「被你猜對了,他們就是來抓我的,雖然他們應該認不出來我現在的樣子,但等會兒請你用日語和我交談,免得他們聽見我講中文認出我……他們往這裡來了,我們到別的展覽櫃去。」
襲縵縵一古腦地說完便難掩緊張的拄著拐杖往另一側走去,縱然她已有心理準備父親會請平野伯父來找她,怎奈當身臨其境,她還是無法處之泰然。
她動作太急,腳下一絆,整個人便踉蹌的往前傾跌,幸好樓子齊眼明手快的扶住她。
「小心點,你這一跌倒肯定成為焦點,放輕鬆些。」扶穩她,樓子齊以日語低聲提點。
光是龍一所說的話就足以顯示內情不單純,並證明他的確有可疑之處,還有他那句「他們應該認不出來我現在的樣子」也有些古怪,儘管這樣,他不認為適合在這時詢問實情,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襲縵縵本能地抓著他的手臂,他清朗溫潤的嗓音熨撫了她的慌張,使她稍微冷靜下來,她現在愈慌張只會愈容易露出馬腳。
下意識地捱近他,她在他厚實大掌輕抵著背、輕推她往另一個展示櫃走去時,鎮定地隨他邁步,未料接下來她就被迎面走來的人嚇得背脊一僵。
糟糕,平野伯父走過來了,他不會認出她吧?
察覺大掌輕抵的身子顫然僵直,又看見迎面而來的一位粗獷中年男子,樓子齊心裡有數,一股護衛之情油然而生。他極自然的扣住龍一的肩頭,無言的告訴他沉靜以對,自己則打算見機行事。
同一時間,平野讓次已瞧見女扮男裝的襲縵縵,他不自覺的停下腳步,對她多看了幾眼。這個小男生清秀的五官,和崇道兄的女兒小縵有點神似……
慘了,平野伯父好像直盯著她看,他不會認出她吧?襲縵縵強自鎮定的瀏覽左邊展覽櫃,眼角餘光瞄見平野讓次正打量著她,她直在心裡不安的喊慘了,不自覺的更用力抓著樓子齊的手臂。
他激動的力道令樓子齊低頭望向他,瞥見他緊張得額際沁出薄汗,他眉心暗蹙,而後望向平野讓次,以流利的日語問:「這位先生有事嗎?怎麼一直盯著我弟看?」
襲縵縵聞言,心田微震的瞅向樓子齊線條剛毅的側臉。他故意說她是他弟弟,是想化解她被認出來的危機?
「不好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弟弟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抱歉,是我認錯人,失禮了。」
平野讓次欠身致歉,再看了襲縵縵一眼,隨即走開。因樓子齊的出面,以及襲縵縵帶傷拄著拐杖,終於解除他對她的懷疑,完全沒想到她有可能女扮男裝。
襲縵縵偷偷鬆口氣。她的危機應該解除了吧?平野伯父等會兒不會再起疑的走回來盤查她吧?
看她雖鬆口氣,身子卻仍然緊繃,樓子齊當機立斷的低道:「展覽館二樓有賓客休息室,我們先過去休息一會。」這小子還在緊張,還是先帶他離開這比較好。
「嗯。」襲縵縵沒有反對的低應,為了以防萬一,她也覺得先迴避一下比較好。
休息室內,襲縵縵終於能大口吁氣,緊繃的神經也漸漸鬆緩下來。
或許是緊張的情緒瞬間卸除,她突然覺得身子有些虛軟,靠著牆壁就往下滑落,只想就地坐下來休息。
「喂,你怎麼了?」
「呀啊——」
叩、砰——
一陣混亂的碰撞聲之後,休息室裡的時間霎時靜止了下來。
事情的發生全因樓子齊剛關上門,轉身便看見襲縵縵直往地上滑坐,誤以為她不舒服,反射性地上前拉她,一時未注意力道,她被拉得往他身上撲跌,而他只顧承接住她,整個人跟著往後跌,兩人的唇瓣更好巧不巧的相貼在一起。
此時,兩人四目相對,心跳均為這突發狀況跳岔節拍,接著——
「該死,你做什麼?!」樓子齊率先回神,用力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那個人,翻身坐起,俊顏繃得死緊,胸中一團悶氣,氣龍一,也氣自己。
跌在他身上就算了,他嘴唇竟跟自己的碰在一起!而貼觸上他柔軟得不像話的唇瓣,他居然……居然興起想吻他的渴望!
他從來都只喜歡女人,竟會產生想吻龍一的衝動?該死又見鬼的,他是哪根筋秀逗了?!
「噢,好痛!」襲縵縵抱腳痛呼,被用力推開的她,腳傷碰撞到椅角,疼得她直想掉淚。
入耳的痛呼聲令樓子齊心頭一窒,他抬頭,驚覺龍一撞到受傷的腳,雖然自己心思混亂,仍在氣頭上,依然管不住嘴的問:「欸,你——」
「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想坐在地上休息,是你突然拉我,才害我……嘴唇碰在一起又不是我故意的,那是我的初吻耶,若要生氣也應該是我才對,你幹麼那麼用力的推人?」以為他又要指責她,襲縵縵抬起小腦袋截斷他的話,迭聲控訴。
初吻意外因他而消失,她只覺得羞赧心悸,怪都沒怪他半句,他幹麼那麼用力推她?她腳撞到真的很痛耶!
見眼前那雙宛如女孩子的漂亮大眼裡浮現一層薄薄的水霧,樓子齊胸中滑過一縷心疼,這詭異得沒道理的想法令他一時無法好聲好氣的面對他,「我那是下意識的反應,再說你明知會有人來抓你,就不該來參觀建築設計展,這樣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為了看席克斯的作品,要我冒再大的險都值得。」
這義無反顧的單純傻氣宣言直撞入樓子齊心底,令他心湖震盪不已。為了看他的設計作品,竟然甘願冒險?這小子怎麼……那麼呆。
「而且被追緝也不是我願意的,那是因為……唔!」還未說完,她因情緒激動的頓足,再次碰到傷處,她忍不住悶哼出聲。
「你沒事吧?!」
樓子齊沒時間去細究從不在乎別人評價與看法的自己,為何獨獨對龍一的表態有感覺,甚至到心湖震盪的地步,只知道聽見他忍痛的低吟聲,自己心口便莫名的被揪住,終究忍不住擔心,急蹲至他跟前關心他的傷。
「你要不要自己撞撞看?!」因為痛,襲縵縵的回答帶著怒氣與埋怨。
「你!可惡,你真是個大麻煩。」低啐著,樓子齊將拐杖撿起交給他拿好,不由分說的打橫抱起他。
她心口猛然跳快半拍,「等一下,你——」
「我送你到醫院檢查腳傷,你要是想引起來找你的那些人注意,就再掙扎吵嚷沒關係。」樓子齊沒好氣的截話。
他的心已經被這個麻煩人物攪得一團亂,他要是再和他吵,他就直接把他交給外頭那些人。
聞言,襲縵縵微抿紅唇,沒敢說她還想再欣賞席克斯的作品,安靜卻止不住心跳加速的由他抱著離開展覽會館。
寂靜的深夜,一道黑影悄然走入襲縵縵的房內。
頎長黑影停站在床邊,眸光往床上望去,躺睡枕中的人鼻息均勻綿長,完全沒發現他的靠近,那張秀氣的小臉此刻全是熟睡的恬然,睡顏宛如天使一樣清純嬌憨,十分迷人……
嚇,迷人?!
「可惡。」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脫軌思緒,樓子齊咬牙低啐。
白天他送龍一到醫院,在得知他的腳傷並未惡化後,他總算放下心。送龍一回別院,叮囑他好好休息,他硬是打消留下來照顧他的過分關心念頭,到他一手負責設計監督的民宿工地去監看進度。
期間他思索過自己對龍一的種種詭異感覺與反常舉動,極力排斥對他有不尋常好感與情愫這明顯的可能。
他很肯定自己是異性戀,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突然轉性喜歡男人。
於是即使掛心著龍一獨自待在別院,他仍按捺住,未打電話回別院問他情形,也刻意晚歸、避開和他碰面,此時更決定要改變入夢調查的方式,直接到他房裡尋找蛛絲馬跡,只要找到龍一不可告人的祕密,他便有理由請他離開別院,也能消除自己對他的所有奇怪感覺。
豈料他竟然覺得龍一的睡顏迷人,更站定在床邊凝視他?!
該死,到底為什麼這個龍一會有著令他心亂的影響力?
想不透,心裡一團紊亂鬱氣,樓子齊賭氣的沒為那個擾亂他心緒的小子拉過滑落的絲被,轉身就要翻找證據。
「唔……」
一聲低細的呻吟聲止住他踅轉的腳跟,他望向龍一,以為他要醒來,卻見他伸手揪扯著胸口,狀似難受的蹙眉又低吟了聲,並未醒來。
意外望見他襟前敞開的胸口露出像是繃帶的白色布條,樓子齊不由得蹙眉。這小子是白天在家裡跌倒,撞到胸膛了?
這麼想著,他未作多想的彎身解開龍一的衣釦,想看他傷得如何,誰知竟看見他整個胸部全纏著布條。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傷得很嚴重?否則怎會綁這麼多繃帶?」他眉心攏得更緊的猜測。
「唔——」彷彿回答又似囈語,襲縵縵的手無意識地撫向心口,未鬆開的眉心一直緊蹙著。
見狀,樓子齊毫未考慮的坐至床沿輕扶起他,動作輕緩的解著他胸前的布條,想知道他究竟傷得如何。
當層層疊疊的布條盡除,一對美麗迷人的胸房躍現他眼前,樓子齊整個人驚愕的怔住,他萬萬沒料到龍一竟然是——女人!
他腦海裡迅速閃過之前進入龍一夢裡所看見的長髮女子,猶如想印證般,他輕拉懷中人兒的頭髮,發現那是一頂假髮的同時,她一頭如瀑烏絲柔順地滑落肩頭。
原來並非他胡亂的聯想,那個在龍一夢裡的長髮女子便是她本人。
樓子齊胸中震撼不已,視線不由自主的定在她細緻的小臉上。原來她是女的,難怪扮成男人會那樣清秀,難怪他會覺得她楚楚可人,更在她身上嗅聞到女人的淡雅馨香。
突然間,從白天就盤旋在他胸中的煩躁氣悶忽地逐層消散,因為引起他心亂的龍一並非男人,而是貨真價實的女人。
而他對她的關心、對她的悸動,為她心弦輕顫與心疼在意,全因他的心在還不知道她是女人時,就不可思議的受她牽引、為她怦動了?
心裡浮現這他幾已肯定的答案,卻又不禁想著,他從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動心陷情過,他是真的喜歡上她了?
他凝視著懷裡人兒秀麗的容顏沉思之際,她忽像個孩子似的,小臉往他胸懷蹭動倚偎,他唇畔輕漾一抹莞爾的溫柔笑意。她眉心的皺摺不見了,可見她之前的難受是纏胸纏得不舒服的關係。
她不會從昨天開始,連睡覺都未解開纏胸,讓她的酥胸透氣吧?
當他的眸光隨著思緒落至她胸前,再度望見她渾圓動人的雪白酥胸時,不由得心中一蕩。
他雖不是柳下惠,也不會輕易被美色慾望所迷,但卻對她有著強烈的渴望與共鳴,有些訝異她對自己的影響力,他微斂心神的將她輕放回床上,拉過絲被為她蓋上,遮住她半裸的迷人嬌軀,逼自己收回對她的眷戀凝視。
儘管無意間發現她是女人的祕密,他卻沒打算把她叫起來揭穿她,不想被當成暗夜輕薄她的色狼,也無意徒添尷尬。
明天他會弄清有關她的一切,不過他想先知道她的真實身分,於是他起身翻找著她的護照,看到了她的名字。
「襲縵縵。」他喃唸著,將她的名字記進心底。
將視線調向床上的人兒,樓子齊心想,她是離家出走的嗎?她到底遇到了什麼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