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1054
長女就是狂之《藥鋪女東家》
出版日期
2017/06/23
數量
NT. 210
優惠價: NT. 166
雖身處亂世,父母雙亡,妹妹們失散,可綦瑤依然過得有聲有色,
出身醫藥世家的她自個兒當家,將自家藥鋪經營得一年比一年好,
面對同為醫藥世家、自幼相識的對門鄰居應家少主應天麒,她從來不手軟,
這廝敢搶她辛辛苦苦接洽到的生意,她就斷他後路,讓他不得不來求她,
他倆為了生意針鋒相對的事蹟數都數不完,可他對她的好,也同樣算不清,
當年父親去世,徒留她一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是他將肩膀借給她倚靠,
她為了尋找妹妹們的下落以身涉險時,是他保護她,並將消息帶給她,
這麼體貼的男人,任誰也無法抵抗,無怪乎她會酒後亂性強吻他,
如今的他們既是競爭對手,也是親密的情人,進行著商場與男女間的角力,
輸贏早已不重要,他連自家的信物都給她了,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沒想到有人來攪局,他的父母認為她配不上他,嫌棄她整日拋頭露面,
竟想將她介紹給他表哥、年齡足以當她父親的人當續弦……
風光是個很簡單的人,作風簡單,個性簡單,再加上生活簡單。
所謂作風簡單,就是風光無論是生活的環境及衣著配件,一切以簡單為主。
個人從來不配戴首飾,到現在還在用2G的智障型手機,
即使是大冬天,身上也不會超過四件衣褲(有一件很可能還是圍巾或口罩),鞋子不超過三雙。
而房間的裝潢就更簡單了,一桌一椅一床加上櫃子,若是要搬家所有的東西整理一下,一小時內一定能搞定。
至於個性簡單,那就更好說明了。玉米蛋餅加小杯奶茶的早餐,可以連續吃一年,挨老闆罵絕不擺臭臉一律放空,
出門絕不帶超過兩千元以控制消費,不喜歡任何會發亮的飾品(因為通常貴到爆買不起),
不迷偶像,沒有政黨傾向,心思也簡單到非常容易被逗笑和逗哭,覺得全世界都是好人。
而生活簡單,大約也就是每日出勤只有工作和回家兩件事,
一週固定三天做運動,機車一星期加一次油,
每個星期日看日本大胃王比賽順便羨慕她們為什麼吃不胖,
最大的娛樂大概就是看各類型的小說,看到天荒地老所有上述簡單的事都可以忘了去做。
請大家要記得,風光只是簡單,不是邋遢,不是小氣,不是寒酸,真的只是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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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大夏國三百零三年,皇帝昏庸,權臣干政,朝廷烏煙瘴氣,百姓民不聊生,南方的鬼族見機會來了,便揮兵北上,猝不及防的大夏國兵敗如山倒,情勢動蕩不安,國內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戰亂。
即使是京城,也是朝不保夕,許多百姓都連夜攜家帶眷往尚未被波及之處遷移,平時熱鬧繁華的街上冷清一片,帶著一種肅殺冷冽的蕭瑟。
這種時候,大戶人家比一般小戶更難逃跑,畢竟在京城生根已久,家大業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收拾得當的。京城的醫藥世家綦家便是如此,在鬼族已經攻到離京城不到三個城池的距離時,綦家的家主綦威才準備好十大輛馬車,準備遷離。
綦威的妻子早逝,只留下三個女兒,大女兒綦瑤美麗睿智,對做生意一事異常敏銳,才十三歲已然是他醫藥生意的左右臂膀;二女兒綦菡雖然刁蠻任性,但只有她有習醫的天分,僅僅十一歲就已有小神醫之稱,將自家傳世的醫術學了個全;三女兒綦卉九歲,清麗絕俗,聰明過人,卻體弱多病,最令他心疼,因此總被他仔細地保護在家中,不讓她像兩個姊姊那般拋頭露面。
他們飛快登上馬車,然而馬車駛出京城時,已然來不及了,鬼族直接殺入城內,一片混亂之中,綦威只保住了大女兒綦瑤,另外兩個女兒卻不知所蹤。
待戰亂過去,已是三年後,京軍暫時壓制住鬼族,將他們往南方驅逐,原本住在京中的百姓也慢慢回流,重新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及營生。
綦家運氣不錯,大宅沒有被破壞得太厲害,但以往父女四人的天倫之樂已不復見,只剩下綦威及綦瑤兩人,不勝唏噓。
悲憤之中,綦威重振祖業,從事藥材及成藥生意,在戰爭之時做得有聲有色,綦瑤更是青出於藍,輔助父親行商,父女倆合作無間。
同時,綦家正對門的應家,也是以販售藥材為主的大戶人家,兩家時而合作時而競爭,一併於戰後東山再起,如今在京城提到藥行,不是綦家就是應家,雙方不分軒輊,而分別執掌著家業的綦家大女兒綦瑤及應家大兒子應天麒,則常被人相提並論。
綦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只是這樣的榮景,在綦威因憂憤交加多年鬱鬱而終之後,受到了挑戰。
綦瑤十分堅強冷靜,將綦威的後事辦得妥妥當當,交際手腕沒話說,一個才十七、八歲的女孩,處事之圓融老練令人咋舌,那些質疑綦家會一蹶不振的聲浪,終於慢慢地消失在她的耳畔。
這一晚,八月十六,是綦威出殯之後,綦瑤獨自在家的第一夜。
她腦子裡迴盪的盡是父親臨終時的遺言,他要她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找到兩個妹妹,否則他會死不瞑目。家業與親情沉甸甸地壓在她單薄的肩膀上,讓她對未來不由多了一絲茫然。
她還記得大妹綦菡那刁蠻的嬌俏模樣,也記得小妹綦卉靦腆羞澀的笑容,她很想念她們,但天下之大,要她到何處去尋?若是尋不著,待她百年後老去,化為一坏黃土時,是否也會死不瞑目?
望著天上一輪皎潔的明月,她的心卻陰暗到了極致,像是被挖了一個洞,一個深不見底的洞,洞裡充斥著要將她吞噬的恐懼、不安、悲傷等情緒,讓她的嬌軀不禁微微地顫抖起來。
突然間,一件披風披上綦瑤的肩,她嚇了一跳,還以為是自己的婢女玉兒,想回頭和玉兒說些體己話。
從此以後無親無故,真正孑然一身的那種空虛感充斥著她的身心,她的確需要找一個人聊聊。
然而轉頭一看,卻看到對門應家的大兒子應天麒好整以暇地在她身旁坐下,就如同在自家一般自然。
「你怎麼進來的?」綦瑤微皺眉問。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驟然看到他,她並不驚慌,只是有些意外。
「妳家今日或許太忙了,大門沒關呢,我就進來了,只是想看看妳。」應天麒溫和地一笑。
應天麒今年二十二歲,外表俊朗,笑起來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他與綦瑤可說是旗鼓相當的競爭對手,從小爭到大,從沒有分出過勝負,因此說話自然是針鋒相對、夾槍帶棍,可是今日他的笑容顯得很真誠,讓綦瑤冰冷的心多了一絲溫度。
突然之間,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望著他。
她這副溫順又可憐的模樣令應天麒眸子之間染上了一層溫柔,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髮,像一個大哥哥安慰小妹妹那樣,不含一絲雜質。「小妞妞,別忍,想哭就哭吧,忍久了傷身體。妳放心,今晚無論看到了什麼,我都不會說出去的。」
「不要叫我小妞妞,那是小時候叫的,我都快十八了!」綦瑤纖弱的身子輕輕一顫,貝齒緊咬著唇,看著他的眼中不能自制地浮起了一層薄霧,然後眼前的他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直到一道溫熱由眼角落下,她心中所有壓抑著的那些害怕與惶恐,在這一刻驀然突破了心防,紛紛佔據她內心的每一處。
她抬頭,只見他的眼比天空的星星還明亮,那柔光也比朦朧的月光更撫慰人心。
終於,她撲進了他懷中,螓首靠著他堅實精壯胸膛,號啕大哭起來,從她年少遭逢戰亂所受的苦、姊妹分離的苦、支持家業的苦,到現在父女永別的苦,一股腦地全隨著淚水傾洩出來。
應天麒只是輕拍著她的背,不發一語,他知道依她的驕傲,不需要那些不著邊際的安慰,她只需要將那些悲憤發洩出來,然後重新站起來。
他太熟悉她了,自信、堅強又美麗的她,不是這麼容易就會被擊倒的。
他們的互動,以大夏國的風氣而言,已然算是逾矩了,可是他們做來卻是如此自然,如此無邪。一時瑜亮的兩個對手,卻也由衷地信任著彼此,相信對方不會把自己最脆弱、最失態的那一面洩露出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綦瑤的哭聲漸漸緩和,變成了斷斷續續的啜泣,最後她轉為沉靜,但頭仍埋在他的懷抱裡,不知是貪戀他的溫暖,還是被這樣的夜色給迷惑了。
許久後,應天麒才輕笑道:「我上個月搶了妳想訂的那批藥材,妳今日濕了我一身新衫,我們也算是打平了。」
綦瑤仍是不語,天知道貼著他胸膛的嬌靨早已通紅,這當下她真有種不知道怎麼面對他的羞赧,只好繼續當隻藏頭露尾的鴕鳥。
他似乎明白她的心情,又說道:「雖然今夜的妳很可愛,不過可別以為以後做生意我就會讓妳。」
聽到這句話,綦瑤再也忍不住了,猛地一個抬頭,用著哭過後顯得特別晶亮的美眸盯著他,不服輸地道:「本姑娘不需要你讓,我們各憑本事!」
這就對了,這才是他認識的她啊。應天麒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衣服,「那是自然,我父親已經完全將家業交給我了,我很期待我們今後的交手。」說完,他抿唇一笑,瀟灑地轉身離去,沒有多說什麼,一如他出現在此的用意,也不需多說一樣。
綦瑤見他要走了,本能地張開嘴,像是想叫住他,但他的名字到了嘴邊,卻硬生生地止住,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麼消失在黑夜之中。
「……謝謝你。」在經歷這麼多日父喪的煎熬以來,綦瑤的唇角終於逸出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
第1章
津渡是大夏國京城最熱鬧的碼頭,大船一艘艘來來去去,所有客商行旅都在這裡上下船。岸邊的工人們吆喝聲四起,也有賣東西的小販、拉客的轎夫、候船的客人、接送的人群等等,熱鬧非凡。
一艘客船緩緩地靠岸,這艘船的船齡頗新,堅固精美,下船的也多是衣著不凡的商旅,甚至還有一些官員。照理來說,大伙兒應該都關注著這艘船才是,然而岸邊的人卻是看向後方,微微地安靜了下來,而且默默地讓出了一條通道,由船靠岸處直至碼頭外。
通道上,一架四人大轎不疾不徐地穿越這條大伙兒讓開的路,轎身華美無比,窗飾與轎簷上雕著祥雲飛鳳,窗櫺輕紗飛舞,看上去仙氣飄飄,在這熱鬧的俗世之中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當大轎來到客船不遠處,一名女子由婢女服侍下了轎,所有看到她的人們——尤其是男人們,全都倒抽了口氣,一時移不開目光。
好……好美麗的女人啊!
但見那女子穿著緋色大袖寬裙,纖細的腰身上綴著棗紅色編織細帶,隨著她的行進搖擺,撩動人心。
她的五官典雅細緻,額上一抹花鈿更添艷色,混身散發著一股混然天成的貴氣,偏偏她不是皇宮裡的公主貴妃,而是一名商人。
對,在這略嫌保守的大夏國內,這麼一名美艷的女商人自然相當醒目,岸上的人八成都聽說過她是誰,只是真正見過她面的人不多,今日有幸見得一面,也夠這些人魂牽夢縈一陣子了。
這名女商人便是京城兩大醫藥世家之一,綦家的大女兒綦瑤。她在綦威死後,果然沒有讓父親失望,把綦家的醫藥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與對門的應家幾乎壟斷了京城的醫藥市場。
此外,她的容貌更是令人津津樂道,不知道有多少有權有勢的人打過她的主意,但都被她巧妙的化解,她仍然以一介女流之身在京城混得風生水起。先不論大多數的輿論對她是褒是貶,但只要她一出現,那強大的氣場就會立刻籠罩眾人,令人不由自主地替她開路。
待她來到那艘剛停靠的客船邊時,岸上不少人的腳步都停了下來,好奇地觀望著她究竟在等什麼人。
不久後,一名精神矍鑠、一臉精明的老者,帶著一名隨從緩緩地下船。
一直在旁等候的綦瑤,見到了這名老者,終於滿面笑容地迎了上去,巧笑嫣然地道:「于老,綦瑤在此恭候已久。」
于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即便他見多識廣,見到她這般絕色也不由眼睛一亮,「綦瑤,妳便是寫信給老夫的京城第一藥商綦家的當家?果然國色天香,不枉老夫走這一遭。」
「不敢當。」綦瑤矜持地一福身,把她那身段突顯得婀娜多姿,不過倒不是她刻意顯現,這風情萬種是天生的。「于老,您手上的藥材物廉價美,我早想與您討論合作的可能性。半年之前,我就知道您每年四月都會由北方來到京師,所以去信相邀,今日特地在這裡等候,希望于老不會覺得綦瑤唐突。」
「怎麼會呢,有妳這般美人相陪,老夫求之不得。」于老饒有興致地直盯著綦瑤,正想放肆地上下打量她時,她突然一個轉身,他愣了一下,眉頭也隨之皺起。
綦瑤不知是有心或無意,就這麼巧地躲過了于老那令人不舒服的目光,待她再次轉回,手上已多了一個籃子,擋住她那無比美好的身材。「于老,我聽說您對於杯中之物頗有心得,所以特地攜來南方有名的佳釀『百花酒』,其以一百種花卉入酒聞名,酒香濃醇,希望于老不要嫌棄。」
說到酒,于老心中那一點兒不快馬上拋諸天外,笑道:「百花酒,那可是百兩都難得一瓶啊!綦當家倒是有心了,這百花酒,老夫非得嚐它幾口不可。」
能夠請動于老,這樁生意就談成一半了,綦瑤心中越發篤定此事會成功。「不如請于老移駕萬海酒樓,綦瑤已在裡頭備有宴席——」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邊旁觀的民眾突然喧譁起來,遠處傳來了幾聲女子驚喜的尖叫或抽氣之聲。
「是應天麒,應少主啊,是他本人啊!」
「好俊啊,我居然遇到應少主了!」
「我家妹子不陪我上街,回頭告訴她我看到應少主了,羨慕死她。」
隨著大街上諸位姑娘的驚叫聲響起,俊朗又陽光的應天麒果然翩然現身,順著綦瑤的大轎剛剛開出的那條路,騎著一匹駿馬施施行來,笑容爽朗,姿態瀟灑,讓原本走在大街上的女子們也往岸邊靠了過來。
然而相對於他的笑顏,綦瑤卻是俏臉微沉,暗道:在這個時候遇到這傢伙,絕對沒什麼好事!
果然,應天麒看了綦瑤一眼後,就將注意力全放在于老身上,「于老,在下是應天麒,如今京城首席藥商應家的當家。聽聞您今日到京,在下特地做了一番準備要招待于老您——」
他的話還沒說完,卻被綦瑤打斷。
「真抱歉,應少主,于老已經接受我的邀請了,正要赴我的宴席。」她犀利地瞪了他一眼。
「是嗎?我怎麼看到于老只是收下了妳的酒,卻還沒有答應妳任何事呢。」應天麒瀟灑一笑,對她的挑釁不以為忤,怡然自得地轉向于老,「于老,不如您看看我為您做的準備,再決定要赴誰的宴席如何?」
于老人老成精,經商多年自然也知道待價而沽的道理,何況應家的規模也不比綦家的小,聽應天麒這麼一說,他也不急著做出決定,興致盎然地道:「不知應少主準備了什麼?」
應天麒拍了兩下手,一輛華貴的馬車便駛進了碼頭,直來到人潮之前無法再前進,才停了下來。
接著,馬車的簾子緩緩掀開,裡頭有兩個千嬌百媚的美人,而且還是濃眉大眼、棕色皮膚的異族美人,朝著于老直揮手,那種任君採擷的姿態,無論是哪個男人看了,都會血脈賁張。
綦瑤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應天麒居然使出美人計。她對于老曾做過一番調查,所以知道他好酒,卻漏了這一塊,因為她從沒想過一個老人還會有這種需求。
「于老,請。」應天麒氣定神閒地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于老看了看馬車上的兩名美人,再看看艷冠京華的綦瑤以及她手上的美酒,內心果然陷入了掙扎。不過能把生意從北方做到全國各地,當機立斷的智慧還是有的,他朝綦瑤歉然一笑,「綦當家,很抱歉,我想聽應少主怎麼說,他那樁生意我很有興趣。」說完,他便在應天麒的迎接之下上了馬車,車簾一遮,裡頭如何就沒有人知道了。
綦應兩家的競爭,這一回是應天麒勝出。
綦瑤本以為手到擒來的生意居然這麼飛了,臉色不由有些難看,美目緊緊地瞪著應天麒,「應天麒,我真是佩服你,總是能在最緊要的關頭冒出來。」
「呵呵,這叫料敵制勝。」應天麒略一拱手,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樣讓她氣得險些翻記白眼。
他又道:「我也很佩服妳呀,于老這麼神出鬼沒的藥商都能讓妳找出來。」
「找出來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你攔截了。」她沒好氣地道。
應天麒挑了挑眉,不以為然地道:「小妞妞,我可是在幫妳啊,妳沒看到于老看妳的眼神根本是不懷好意,他先前有意要赴妳的宴席,一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說到這個,綦瑤十分無奈,「我怎麼知道他七老八十了仍那麼好色,最後還不是被你用兩個異族美人拐走。」一般男人到那年紀應該都不能用了吧?
突然想到了什麼,她有些咬牙切齒,「還有,不要叫我小妞妞!」
瞧她生意被搶了都能保持風度,卻為小時候的乳名微微動氣,應天麒一臉好笑地搖頭,「這妳就誤會了,比起姿色,那異族美人遠遜於妳,只不過于老相當聰明,妳雖傾國傾城,但他看得到吃不到,可是兩名異族美人卻是伸手可得,他自然知道如何取捨。」
他話說得直白,而且還讚她美麗,讓綦瑤啞口無言。
這一回,他不僅用比她更高調的方式出場,還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她鎖定已久的目標帶走,她只能承認,自己真的輸了這一場。
「做生意各憑本事,這次我認栽。」綦瑤很大方地吐了一口長氣,末了,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不過你可別以為我每次都會遜你一籌,這口氣我遲早會討回來。」說完,她便雍容華貴的走回了自己的馬車,氣度從容地離去。
應天麒目送她的轎子離開,中間視線都沒有離開一瞬,待完全看不到影子後,苦笑起來,「小妞妞,妳不知道,這于老可不是妳想得那麼簡單啊……」


綦府,綦瑤的臥室內放著一個大澡桶,桶中撒滿了香花,她坐在澡桶之中,輕輕擦洗著如藕般無暇的玉臂。
每每她談完生意,經歷過眾人的目光後,不管那些目光是讚美的、羨慕的、歧視的,或是淫邪的,都讓她覺得自己一身汙穢,回到家後一定要先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
而且除了她極為信任的幾個人,根本沒有人能碰她,因此她沐浴時往往不需要人伺候。她明白這是一種心病,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水氣氤氳中,綦瑤那精緻的五官顯得有些朦朧,一舉一動都是那麼撩動人心,楚楚動人。
即使玉兒已看過了多次這種美色,仍不由為之一怔,呆呆地都忘了替自己的主人拿來乾淨衣服。
「玉兒,看夠了嗎?我快冷死了。」綦瑤好氣又好笑地喚道。
「玉兒知錯。」玉兒回過神來,馬上拿來乾淨的裡衣替綦瑤穿上,看著她完美的嬌軀被衣服掩上,每個動作都帶著一股高雅,忍不住讚嘆道:「小姐,妳真是太美了,真不知道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妳……」因為綦瑤待她如姊妹,所以她說話也比較隨意,不用敬稱「您」,也不用自稱奴婢。
話聲至此,玉兒突然頓了一下,接著眼睛一亮,「唉呀,我這傻子,最適當的人選不就近在眼前嗎!小姐,對門的應公子年少有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彬彬有禮,與小姐正是天作之合,妳要不考慮考慮他?」
綦瑤瞄了玉兒一眼,這丫頭對應天麒既崇拜又欣賞,每每都把他讚成一個舉世無雙的好男人。
她哼道:「妳這話我聽多了,換點新詞好嗎?我和應天麒之間梁子可結多了,妳說的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可能,」玉兒不以為然地咕噥著,「應公子每樣條件都不輸給妳,更重要的是……嘿嘿,他可是唯一抱過小姐的男人喔……」
綦瑤嬌軀一僵,臉上有些發熱,嗔道:「妳又知道了?不要胡說!」
「我可沒有胡說,我親眼看到的。」玉兒有些不服氣,「多年前,老爺子出殯那日,應少爺晚上來了吧?他是不是特地來安慰小姐妳的?」
想不到那個晚上的事居然被玉兒看到了,綦瑤訥訥無語,其實連她自己回想起那個夜晚,都不由芳心一盪,真是羞死人了。
玉兒促狹一笑,「要說小姐與應公子之間沒有一點什麼,不只奴婢,全京城的人都不相信。而且我看應公子對小姐也不是全無情意啊——」
「好了,別說了。」綦瑤直接打斷了玉兒的話。
其實兩人之間那種隱隱約約的曖昧,呆子才會感受不到,不過或許是競爭久了,他們都習慣武裝自己,以最高傲的姿態向對方迎戰,要打破這層防禦,讓對方先低頭,只怕很難很難。
既然很難,那就不要想了。
「妳說的年少有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彬彬有禮的應公子,今天才搶走了我一樁生意,我氣他都來不及呢。」她沒好氣地道。
應天麒總能很輕易地得到大生意的消息,而她卻需要千辛萬苦地打聽,才能難得迎來一樁生意,還常常被應天麒攔截成功。
對此,她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畢竟大夏國以男人為尊,她一介女流能做生意做到這個程度已經算是奇跡了,一遇上簡直是宿命冤家的應天麒,大家往往會選擇跟男性合作,她只能徒勞無功。
玉兒這才瞪大了眼睛,「小姐,妳是說妳接洽了很久的那個于老?」
「是啊。」綦瑤的目光蒙上了一層黯然,她走到窗邊,推開窗,看著外面花園草木扶疏,蝴蝶飛舞,心情卻沒有跟著好起來,沉聲道:「我打聽到,于老的崛起很是蹊蹺,在戰亂時,他是人牙子,專門販賣孩童給外地的有錢人褻玩。我雖然不希望菡兒、卉兒當年是落到他手裡被賣了,卻不想放過這條線索。」
就是這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讓綦瑤的心一再受到折磨。
玉兒很是理解綦瑤的難處及痛苦,想了想之後道:「小姐,我想應公子應該不知道于老對妳的重要性,不然這樣吧,我們去和應公子談談,讓妳有機會與于老接觸一下……」
「我可不會那麼輕易地向應天麒低頭,讓他抓到我的把柄。」綦瑤轉身看著玉兒,眼底的感傷已然隱去,換上的卻是一種篤定與自信,「這次于老的事是我失算了,不過我會用我的方法,讓應天麒主動來找我。」


大夏國京城,金玉酒樓。
包廂內,一桌不大不小的宴席,桌上無一不是精緻美味的當地菜肴。
桌邊林林總總地坐了七、八個人,但只有兩人交談著,足見他們才是這場宴席的主角。其中一名風度翩翩、俊朗瀟灑的青年,便是擄獲京城無數美女芳心的應天麒;至於另外一名面貌平庸卻十分精明、皮笑肉不笑的,則是兵部負責採購的大臣路斑。
「路大人,這樁生意在下絕對會以最好的價格給你,為了我們將來的合作,在下先乾了這一杯。」應天麒朝著路斑舉杯,卻也不會冷落其他人,「各位大人們願意隨路大人赴宴,在下受寵若驚,再乾一杯。」
那些被叫「大人」的人紛紛謙讓了一番,他們跟在路斑身後,不過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光財產就不知道有沒有應天麒家業的一成,更別提應天麒雖是一介商人,在京城的影響力卻遠大於這些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官員。
路斑點了點頭,對於應天麒的應酬之詞頗為受用,不過在商言商,還是得挑挑刺。
「這次兵部採購大批金瘡藥,可是要在三個月內交貨的,需要大批藥材製藥,你們應家藥行已經準備好了嗎?」
應天麒篤定地道:「路大人,我們應家藥行的存藥一向齊全,何況在下最近已經和一名負責整個北方的大藥材商接頭,他答應供給我們製作金瘡藥所需,因此絕對不會有問題。」
應天麒口中的北方大藥材商自然是于老了。大夏國雖然收復了京畿,靠著龍潚大將軍將局面扳回打平,勉強給了中原恢復生機的時間,但南方與鬼族仍在戰爭中,所以藥材、成藥的用量十分驚人。應天麒也是覷準了這個良機,才會去攔截于老,他還真不是閒著無聊一天到晚找綦瑤的麻煩。
只是在她心中,他老是做那半途殺出的程咬金,毀了她不少生意,恐怕她已經恨死他了吧?應天麒不知怎麼地突然想起她那又嬌又俏的嬌嗔模樣,不由一陣好笑。
應天麒與綦瑤在碼頭邊的搶人戲碼有許多人都看到了,路斑也曾聽說他們會交手是為了搶著接待一個藥材商,所以很快便相信了應天麒的話。
如果路斑知道應天麒與綦瑤的摩擦是應天麒故意造成的,為的就是在今日取信於他,他對應天麒的提防及看重或許會提高許多。
兩人言笑晏晏,一樁生意就這麼談成了。
此時,他們的包廂外突然傳來敲門聲,接著店小二的聲音傳了進來——
「諸位大人、應少主,綦家藥行的女當家綦瑤大小姐欲求見,不知諸位大人的意思?」
路斑對這位名滿京城、艷冠京華的女當家早就好奇已久,也不管應天麒古怪的表情,逕自道:「請她進來。」
不一會兒,廂房的門打開了,一陣香風飄入,應天麒抬頭一看,果然是綦瑤來了。
她今日打扮得很簡單,一身鵝黃色半臂加同色百褶裙,頭上只有一枝雕工精美的木釵,卻更顯得她清麗脫俗,高貴典雅。
應天麒看向了路斑,後者的表情令他搖頭。
路斑早就看呆了,只差沒把口水流下來。果然男人見到綦瑤還把持得住的,不是心有所屬就是瞎了眼睛,而路斑顯然不屬於其中一種。
「咳,不知綦大小姐今日前來,有何貴事?」應天麒清咳了一聲,故意要喚醒路斑。
路斑一震,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連忙乾笑著道:「對對,綦大小姐有什麼事嗎?」
綦瑤嫣然一笑,「綦家開的也是藥行,應少主來這裡為的是什麼事,我來這裡為的就是什麼事啊。」
路斑心頭一動,「妳也是為了兵部採購金瘡藥的事情而來?」
「那是當然。」被諸多男人盯著,綦瑤仍落落大方。
她揮了揮手,一旁的綦家護衛立刻將一個錦盒送到路斑身旁。
路斑躊躇了一下,沒有去接,畢竟這是明目張膽的賄賂。
綦瑤見狀掩口輕笑,「路大人不用擔心,裡頭不是什麼貴重之物,也不是要給大人您的。想必大人不知道,您的夫人與我交情匪淺,上回我的一個手鐲路夫人看了喜歡,我便找工匠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想請大人送給路夫人呢!」
路夫人是路斑的正妻,把持著路斑的經濟大權,且路斑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都是靠路夫人的娘家支持的,因此路斑聞言也不再猶豫,接過了那錦盒,打開一看,果然是一只晶瑩翠綠、雕工精美的玉鐲。
要說貴重,的確比不上什麼黃金萬兩,但若說到這裡頭的心意,卻比收了賄賂還沉重。
在看到那鐲子的當下,路斑才驚覺自己已經著了道,被綦瑤那無害的笑容給迷惑了。他方才已經答應了應天麒的合作,不能改弦易轍,否則對他信用有礙,可現下要拒絕綦瑤的要求,他面子上也不好看。
應天麒很快就明白了路斑的為難,於是自然而然地像閒聊般開口,「小……呃,綦大小姐,妳來得正好,我與路大人方才剛好敲定了這一次合作的細節,妳來做個見證。哈,這下路大人非得做我這筆生意不可了。」
路斑有了臺階下,自然是打蛇隨棍上,「是啊,綦大小姐,我們正巧談好了,妳這……」
綦瑤見他們一搭一唱,也不生氣,仍然態度從容地微笑著,「路大人、應少主,看來是我來遲了,不過路大人可不能厚此薄彼,今日您與應少主喝酒,下次可也要赴綦瑤的宴席啊。」
「一定、一定……」路斑敷衍著笑答。
「那就先謝謝路大人了,路夫人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我要快些去告訴她。」綦瑤很乾脆,一副不準備打擾兩人飲宴的模樣,告了罪就要退去。
路斑的笑容不由僵在臉上,他方才的敷衍怎麼就變成真的了?沒想到他只是隨口一說,下一次就非得與綦瑤合作不可,否則若是妻子計較起來,他還真的很難做。
看來綦瑤已經把他對妻子的畏懼調查得一清二楚了,能想到由妻子那處下手,而非正面找他談生意,用幾句話就搞定了下回與朝廷的合作案,這女人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啊!
應天麒也在內心暗自佩服著,綦瑤只是走進來說了三言兩語,就搞定一樁大買賣,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卻斷了他下一次先與路斑接洽的路子,等於把兩人較勁的天平又扳回了一點。
厲害,厲害,不愧是他從小戰到大的對手啊!
此時,原本要離開的綦瑤突然腳步一頓,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應天麒一眼,「應少主,記不記得上回在碼頭,我和你說過的話?」
應天麒挑了挑眉,頓時明白了,她指的是那句「這口氣我遲早會討回來」。
「看今日之事,妳已經做到了啊。」應天麒勾起唇角,很坦然地說道。
「不夠,還不夠。」她對于老勢在必得,哪裡是搶了應天麒下一樁未知的生意能彌補得回來的?那可是關係到妹妹們的下落。
綦瑤雖是微笑著,但笑意並沒有進到眼底,「應少主,我可等著你主動來找我呢。」說完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她沒有再看他一眼,飄然而去。
第2章
既然接下了朝廷的採購案,應天麒在宴請完路斑的隔日便到藥倉內視察,務求藥材的存量足以應付交貨的需求。
這個採購案路斑給了他三個月的時間,可以陸續交貨,到最後共需交出五萬份以上的金瘡藥,藥材所需的分量非常驚人,京城也只有應家與綦家接得下來,所以應天麒絕不允許其中出了什麼問題。
他十分認真的邊看著成堆的藥材,一邊聽著藥倉管事的報告。
「……于老承諾下一趟船會再送來我們所需的藥材,目前已到的有川芎一千五百斤、馬錢子七百斤、當歸七百斤、升麻一千五百斤、白芷一千五百斤……」
應天麒點了點頭,這些藥材要應付五萬份金瘡藥是不可能的,但這足以做出一萬多份金瘡藥,第一次交貨給路斑應該沒有問題,何況之後他們仍會持續採購,于老也會陸續將藥材送來,只要材料的來源不斷,那麼這筆生意的成功可謂十拿九穩。
然而,在這之中,偏偏有一樣藥材不足量。
應天麒走了一圈藥倉後,濃眉緊緊地鎖了起來,「怎麼止血草只有一百斤?」止血草可是金瘡藥的主藥,其中止血的成分都靠這種草,即使換了其他配方,效果也沒有止血草那麼好,如果只有一百斤,其他的藥材就算足量了也沒有用。
藥倉管事面有難色地道:「少主,我們已經盡全力在收購了,但現在不知是怎麼回事,市面上的止血草大缺貨啊。」
「于老那邊呢?」應天麒的心微沉。
「于老是北方的大藥材商,但止血草南方才有種植,而且大多仰賴向異族進貨,于老說了,他即使拿得出止血草,也不及我們所需的十分之一。」藥倉管事嘆了口氣。
「這麼重要的事,你們怎麼沒有及時稟報我?」應天麒不滿地問。
藥倉管事的臉更苦了,「少主,不是我們不稟報,是根本來不及。原本我們收購得好好的,誰知止血草半個月前突然像斷貨了一樣,極難收購,我們想稟報,但您去了外地啊……」
應天麒微瞇著眼,想起半個月前他剛接到于老,接著便隨于老去外地巡視了一個藥園,回來後又馬上聯繫了路斑的事,所以藥倉的延誤稟報確實不能完全怪他們。
「止血草雖然不是普遍的藥材,但市面上一向貨源充足,怎麼會缺貨……等等!」半個月前?于老?
應天麒突然想起在金玉酒樓時,綦瑤臨走前那個勢在必得的笑容,他突然領悟過來,表情變得十分精采。
這應該就是那小妞妞的報復吧?在京城裡也只有她有這般能力可以直接從異族那裡搶貨,很乾脆地讓京城裡的止血草斷貨。要知道,綦家在南方已然經營數百年了。
應天麒搖頭苦笑,喃喃自語道:「綦瑤啊綦瑤,我還是小看了妳的手段。」
他的隨身小廝小四站在旁邊,一聽到綦瑤的名字,眼睛立刻發亮,「少主,您的意思是止血草會斷貨,是綦小姐造成的?」
「除了她還會有誰呢?我搶走了于老,她定然會報復的。」應天麒幾乎已經確定就是她了。
「綦小姐真是太厲害了,又美麗又有能力,京城的女子哪個能及得上她呀!」提到才貌雙全的綦瑤,小四滿心崇拜,「少主,您與綦小姐自小對門而居,與她交情不是一般的深厚,要追求她也比別人多了絲機會,要不您——」
「我追求她?」應天麒眉毛一挑,不以為然地道:「她追求我還差不多。」
「少主明明就和綦小姐很配啊……」小四表情古怪的咕噥了一陣,「難道少主是嫌綦小姐已經二十歲了,年紀太大?」
「若是我喜歡的人,就算她的年紀比我大,我也不在意。」應天麒認真地道。
「所以少主您真的喜歡綦小姐?」小四興奮了起來。
應天麒微微一頓,臉色沉了下來,居然有種惱羞成怒的感覺。
小四沒發現主子臉都板起來了,猶自鼓吹道:「那就快去追啊!綦姑娘美麗聰慧又落落大方,到時候被人搶了,您就欲哭無淚了。」
「我知道你崇拜綦瑤,但不要把本少主我也牽扯進去。」應天麒終於忍不住敲了下小四的頭,「你口中美麗聰慧又落落大方的女人搶光了市面上所有的止血草,讓我們的生意進行不下去,你知不知道?」
小四低嗚了一聲,可憐兮兮地揉著自己的頭,不敢再說。他知道自家少主非常愛面子,因為與綦家小姐一直旗鼓相當,互相較勁,要他主動承認喜歡綦小姐,根本不可能。
應天麒看著小四那副模樣,好氣又好笑地道:「不過你倒是沒全說錯,本少主的確要快去追她,還得追到她家門前。」
「真的?」小四哭喪的臉馬上變得喜孜孜的。
這表情簡直沒自尊啊……應天麒忍不住又給他一記栗爆,並道:「不追到她家門前,我到哪裡去生止血草?到時候我被她搞倒了,以後叫你上街去要飯!」


「小姐啊,妳今兒個怎麼看起來這麼高興?」玉兒送了一壺熱茶到大廳,卻見綦瑤靠坐在窗邊的太師椅上,帶著一抹淺笑望著大門的方向,不禁疑惑地問著。
「我很高興嗎?我一向都這樣子啊。」綦瑤聞言馬上收起了笑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過玉兒的腦袋瓜左偏右偏、橫看豎看,越看越不對勁,搖著頭道:「不對不對,小姐今天看起來好像在期待什麼似的……嘖嘖嘖,還特地穿上了新的粉色襦裙呢!」
像是被人說中了什麼,綦瑤站起身來,遠離了窗口,否認道:「我……我才沒期待什麼呢。」她……她才不會承認自己在期待那個人來,對,她才不期待!
小玉正待再問,門房突然來到大廳,朝著綦瑤稟報道——
「大小姐,應家的少主求見。」
綦瑤美目一亮,「讓他進來。」
待門房去帶人,綦瑤整理了下心情,順了順頭髮,抿了抿紅唇,確認混身上下看起來都很完美後,便又擺出那副冰清玉潔、不容侵犯的高傲姿態。
「原來如此……」玉兒在旁邊看到這幕,差點笑出來,「小姐真是太假惺惺了……」
綦瑤瞪了她一眼,玉兒馬上機伶地說要去泡茶,接著溜得不見人影。
天知道她才剛送來熱茶,根本就是想留機會給綦瑤與應天麒獨處。
此時門房已領著應天麒進到大廳。
綦瑤無暇與自己的小丫頭計較,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應天麒身上。
「應少主今日前來,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啊!」她微彎唇角客套著,好像真的在恭維他似的。
「小妞妞,妳明知道我會來找妳。」應天麒哪會聽不出她的暗諷,只能嘆息道:「這次算妳厲害,居然來這麼一招釜底抽薪,讓我即使接下朝廷的大案子,也只能抱著滿倉的藥材望之興嘆啊。」
「喔?我聽不太懂應少主的意思呢。」她的美目一凝,方才的笑容馬上收了起來,「尤其在你叫我小妞妞的時候,我更是聽不懂。」
然而落在應天麒眼中,她這反應倒顯得可愛,是兩人爾虞我詐交手時唯一的清流,純然無偽的反應,讓他樂此不疲地逗她。
不過今天顯然不能再這麼玩下去,他只好硬生生地改口,「小妞——好吧,綦大小姐、綦姑娘、綦當家,現在全城的止血草應該都在妳的倉庫裡吧?請問可否賣一些給區區在下鄙人不才小弟我呢?」
「止血草,我藥倉裡堆得像山一樣,但我為什麼要賣給你?」他的來意她自然明白,不由得拿喬。
「看來我攔截了于老,真是把妳給得罪狠了。」應天麒搖頭苦笑,「我當然不會讓妳白白付出,除了藥材我會以高價進貨之外,我還會奉上一條妳亟需知道的消息。」
「我亟需知道的消息?」綦瑤疑惑地望著他。
「沒錯,妳來看看這個。」應天麒由懷裡拿出一份卷宗,在桌上攤開來,招她過來一起看,「這是我趁于老酒酣耳熱之際套出來的東西。他承認自己以前做過人牙販子,趁著戰亂拐帶小孩賣到外地,畢竟當年京城以南雖亂,但北方仍算安定,而且只要說這些孩子來自京城,那價錢就可以翻上好幾倍。于老鋌而走險,賣了好幾年孩童,因為人數眾多,賣過哪些孩子,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聚精會神地敘述著,沒看到綦瑤望著他,原本犀利的美目轉為動容,甚至有著一絲無措。
「而我手上這一份,是他印象中買量比較大的大戶。我猜想當年菡妹妹及卉妹妹如果真落到了于老的手裡,憑她們的出身,價格一定不會低,買得起她們姊妹的人家財力必然不俗,這幾個大戶可能性較高,我便全紀錄了下來。」他讓她大致瀏覽一遍後,大方地將卷宗交到她手裡。
她甚至還沒答應將止血草賣給他。
「你……」綦瑤難以形容她所受到的衝擊。她原本搜括市面上所有的止血草,就不是想向他勒索什麼,只是想要求他讓她接觸于老問個清楚。
不過她問的事情太敏感,很可能激怒于老,到時候也許會害應天麒的生意沒得做,所以這個要求並不是沒有風險,然而應天麒卻把這些事都替她做好了,而且比她想像中的更好,讓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反應,只能呆呆地看著他。
「小妞妞,妳這副呆樣我好幾年沒看到了。」應天麒輕笑起來,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愛看她這個表情。「我知道妳在想什麼,菡妹妹、卉妹妹同樣和我一起長大,她們對我來說也像妹妹一樣,妳一直沒有停止尋找她們,我又何嘗不是?」
他只提到了綦菡、綦卉,卻沒有提到她的名字,綦瑤莫名地心焦了起來。
「那我呢?」她想都沒想就開口問了,「你把菡兒、卉兒當妹妹,那我呢?」
沒料到她問得這麼直接,應天麒怔了一下,隨即眼帶笑意地回答,「我倒是從來沒有把妳當成妹妹。妳沒聽我從小叫她們菡妹妹、卉妹妹,卻叫妳小妞妞嗎?」
他用曖昧及勾引的眼神放肆地看著她,並用低沉誘人的嗓音賣了個關子,「……妳希望我當妳是什麼?」
綦瑤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洩露了什麼心緒,當下有些慌亂,不過長年在商場上打滾,她很快就收拾起心情,故作鎮靜地回答,希望他不會瞧出她的不妥,「……那自然是當成可敬的對手了!」
「可敬的對手?」他玩味地看著她,「妳這麼說,那就是了。」
他這句話把剛才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的男女之情給輕描淡寫地帶過了,綦瑤鬆了口氣,心中卻有幾分失落。
不過這次他真是幫了大忙,她真心地向他道謝,「……謝謝你。」
她的真誠讓應天麒勾起唇角,「要得到妳這一聲謝謝可困難著,生意都差點讓妳斷了,妳是否該好好補償我?」
「我明天會派人把止血草送到你們的藥倉去。」她鄭重地承諾。
「欸,這止血草是我高價買的,不能算是補償。」應天麒朝她搖了搖手指頭,這次他默默被她擺了一道,若是這麼好搞定,哪裡還有資格繼續和她玩下去?
「那你想要什麼?」綦瑤柳眉微皺,總覺得他俊朗的臉上充斥著不懷好意。
果然,應天麒有些壞心眼地笑了起來,「小妞妞,妳知道嗎?我一直很想念妳小時候甜蜜蜜地叫我麒哥哥,逗得妳開心了,還會湊上前來親我一口……」
「應天麒,作你的春秋大夢!」
「哈哈哈哈哈……」


綦瑤過濾了每個于老當年的主要交易對象,除去了幾個不可能的傢伙,再四處打探,最後將目標鎖定在一個名叫許源的富商身上。
這許源長得肥頭大耳,生性很是怪異,不僅好女色,而且上從半老徐娘下至垂髮孩童都不放過。他的產業主要在北方,但戰亂之後,他便在京城建了一個別館,讓人稱他許員外,成天風花雪月,玩弄女性,在京城之中聲名狼藉。
許源身旁永遠都跟隨著兩名武功高強的侍衛,片刻不離身,由此便可見這傢伙壞事做多了,怕落單被人給宰了。
「小姐,妳這麼做真的好嗎?」
玉兒跟著綦瑤來到了西市裡的綦家藥行,美其名是來視察,事實上卻是另有目的。
綦瑤很少如此張揚,平常的她最討厭拋頭露面任人窺視或欣賞,這次卻刻意打扮了一番,又一直站在藥行的待客廳,顯然是故意引人注目。
「玉兒,我自有我的打算。」綦瑤臉色平靜地道。
「小姐,妳前陣子特意去參加什麼詩會,驚艷了眾人一把,那根本不是妳的作風,妳是想要吸引那個許員外的注意,但如果他真的纏上妳,只怕小姐想甩都甩不掉啊!」玉兒不依地跺起腳來。
綦瑤搖了搖頭,「我若不用這種方式引起他的興趣,如何知道我要的消息?」
「小姐,妳這根本是拿自己的閨譽開玩笑,那個許員外的名聲可是臭不可聞,沒有哪家的小姐會想和他扯上關係的!」玉兒急急道。
「我的閨譽早在選擇接下家業、以一介女流之身與那些男人周旋時,就已經不怎麼樣了,現在只是更差一點,若是能達到我的目的,那些犧牲又算什麼?」綦瑤定定地看著玉兒,「總而言之,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妳不必多言。」
玉兒又氣又急,欲言又止之時,外頭一個肥大的身影,帶著兩個隨從大踏步進了藥行。
光是看到這個人,玉兒的心就涼了半截,想著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那傢伙果然來了。
「這不是許員外嗎?」綦瑤仍維持著一貫的清冷,客氣地迎了上去,「不知今日前來,是需要些什麼東西?請坐,玉兒奉茶。」
即使知道小姐是刻意支開自己,怕自己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玉兒仍得聽命,忍住所有的氣急敗壞,繃著一張俏臉而去。
許源壓根沒注意到這個小丫頭的異狀,因為他全副心神都已經被綦瑤迷走了。
瞧瞧、瞧瞧,多標緻的美人啊!身著黛紫色上繡金線牡丹的長裙,腰間是沙金色絲綢軟帶,還綴著粉白流蘇,凸顯了她高貴典雅的氣質,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步步生蓮,幾乎將許源看凸了眼。
幸好他還沒真的忘我到就這麼撲上去,只是一雙瞇瞇眼沒有離開過綦瑤身上。「綦大小姐,上回在詩會見到妳的風采,真令許某魂牽夢縈,所以特地上門一敘……」
綦瑤深知男人的心理,所以並沒有表現得特別熱情,不過做生意的手腕倒施展得很自然,「綦瑤可不希望常在我們藥行看到許員外呢。」
「哦?」許源眉一皺,肥臉顫動得更厲害。
綦瑤掩面一笑,「來到我們藥行都是治病、配藥居多,許員外看來紅光滿面、心寬體胖,應當沒有這個需要,所以我自然不會希望常在這裡看到許員外了。」
美人一笑,差點讓許源失了魂,而綦瑤的風趣也讓他感到自己似乎又接近了她一步,不由鬆開眉頭,笑顏逐開,「綦大小姐說笑了,許某想見綦大小姐,也只能來此解解思念,否則許某可沒辦法請得動妳啊。」
綦瑤眨了眨眼,「我也不是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大小姐,出門在外做生意,偶爾會監送貨物什麼的,哪裡像許員外說的架子這麼大呢?」
這番話無疑暗示了什麼,說得許源心花怒放,「那好,那好,在下就向綦大小姐買個百八十斤的藥材,只是要勞煩綦大小姐替我押一趟貨了,沒有妳親自送貨,我不放心啊……」
廳內,兩人談笑風生,彷彿交情非凡。
此時應天麒正帶著小四經過外頭,不經意地往綦家藥行內看了一眼,就看到這個畫面,眉頭瞬間高高隆起。
「那不是許員外嗎?那頭肥豬怎麼跑到綦小姐的店裡,還色瞇瞇地看著綦小姐呢?他們許家又不做藥材生意。」小四率先發難,他可是綦瑤的忠誠支持者,對於許源這種可能危害到她的急色鬼,自然沒有好印象。
「綦瑤即使到店裡也很少像這樣在待客廳內亮相,要不就是她為了避嫌,不將許源迎到內室接待;要不就是她特地盛妝打扮,想吸引許源接近她……」應天麒的俊臉沉了下來。
「應該是前一種吧。」小四猜著。
應天麒卻搖搖頭,「我倒覺得是後一種。聽說綦瑤最近去參加了一個詩會,許源自詡風雅,時常流連舉辦詩會、棋會的地方,看來他們就是在詩會上認識的……」
「但是以往綦小姐從不參加那種場合啊,她突然去做什麼?」小四腦袋一下子轉不過來。
越思忖,應天麒越覺得不妙,看著綦家藥行的神情也越冷峻。「許源、許源……只怕她看了我給她的那份名單後,打算用最極端的方法……但願她不要傻到作繭自縛……」
「少主,您的意思是綦小姐是自己去招惹許員外的?」小四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應天麒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又深深看了一眼綦家藥行,若有所思地道:「小四,找幾個人幫我盯著許源,希望這傢伙不要真的色慾薰心,逼得我對他出手……」


應天麒的擔憂成真了,綦瑤不避諱地與許源多次接觸,甚至連袂參加京城裡的詩會、棋會等等,雖然兩人並沒有任何親熱逾矩的舉動,但因為許源的臭名昭著,連帶綦瑤也引來了許多言語攻擊與嘲諷。
雖然綦瑤年紀大了些,但全城依然有許多青年才俊把她當成夢中情人,所以當這樣的消息一傳開,他們立刻哀鴻遍野,深恨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當然不乏有人替綦瑤開脫,但大部分仍對她指責譏諷,說她愛慕虛榮、人盡可夫,根本是看上許源的財富云云。
綦瑤對此置若罔聞,一樣與許源一起參與詩會,只不過她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讓他碰她一下,在人前許源也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所以輿論只能酸溜溜地撻伐兩人,沒有人能拿出真憑實據說兩人真的有什麼苟且。
可是這樣已經夠難聽了,當消息傳入應天麒的耳中,他震怒地一把將手上的藥材給捏碎了,看得小四心驚膽跳。
「到綦府去。」第一次要交貨給兵部的日期在即,但應天麒管不了那麼多了,拋下應家藥行裡的一堆麻煩事,他大步出門往綦家的方向走。
小四鮮少見到冷靜機智的他如此暴怒,連忙拔腿跟上。
應家藥行離綦家並不會很遠,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應天麒已經來到了綦家門口。
這一回不待小四詢問,他逕自上前將綦家大門拍得震天價響,嚇得門房領了兩個護衛才敢來開門。
「我要找綦瑤,我知道她在裡面。」應天麒鐵青著臉道。
應天麒從小到大來過綦府的次數多得數不清,往往是笑容可掬、態度和善,然而今日卻來勢洶洶,門房被他的氣勢震住,居然忘了先請示綦瑤,直接將他迎到大廳。
綦瑤坐在廳內沉思,忽見門房帶著面色不善的應天麒進來,皺了皺柳眉,卻沒有出言指責。
將人送到,門房便灰溜溜地閃人了,兩名護衛及玉兒也被小四給又勸說又推拉地來到了廳外,大廳裡剩下綦瑤及應天麒兩人獨處。
「綦瑤,妳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傻事?」應天麒率先開了口,當他連名帶姓地叫她,而不是親熱地稱她小妞妞時,代表他現在無比認真。
綦瑤連問都不用問就知道他在說什麼,不過她只是繃著俏臉,冷冷地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這撇得一乾二淨的回答,當真激怒了應天麒,他怒道:「我怎麼可以不管?于老的名單是我給妳的,妳如今接近許源,顯然是把他當成調查的目標,但妳也不必和他同進同出,不必一副與他交情匪淺的樣子吧!」
聽他音調拉高,綦瑤也不滿了,直視他,厲聲反駁道:「我承認我接近他有目的,可如果不讓他信任我,我如何查清我想知道的消息?」尤其他身邊永遠有兩個高手護著,若不支開這兩個人,讓他相信她不會對他不利,願意與她獨處,她永遠無法問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她的顧忌對應天麒來說卻不是問題,因為他根本不認為她需要用這種手段。他嚴肅地道:「妳沒聽到外頭現在將妳說得多難聽嗎?這樣會賠上妳的名聲,妳到底知不知道?」
「名聲?一斤值多少錢?」綦瑤冷笑著,一股委屈由她內心湧起,只是她不會讓他知道,「我綦瑤最不在乎的就是名聲!」
應天麒發現她像隻刺蝟一般,突然覺得自己說的似乎有些過頭了,遂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緩緩道:「妳不要逞強,沒有女孩子不在意名聲。」
可惜他的冷靜並沒有傳達到她身上,反而讓她長久以來壓抑在心裡的那種委屈更加強烈,所有不甘心、不服氣、不公平的心情,不由得一下子全爆發了出來。
她咬緊牙根,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從我父親去世,我一介女流卻需要拋頭露面做生意,以光大家業時,我便沒有名聲了,更何況我都二十歲了還沒嫁出去,全城的男人只貪我美色,卻沒人敢娶我,你覺得我還有名聲嗎?」
她越說越激動,眼眶都紅了,最後一句話甚至是大吼出來,「名聲那種東西,早就被我拋棄了!」
這句話如雷重重地擊打在應天麒心上,他彷彿感受到了她的悲哀、她的傷痕,連帶著讓他也難受了起來。
他脫口說道:「我可以幫妳。」
綦瑤搖了搖頭,退了一步,離他更遠了。「對,你可以幫我,但你能幫我多久?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小事。」
應、綦兩家的生意是敵對的,應天麒的父母早就對她及綦家頗有微詞,日後應天麒總會娶妻生子,會有自己的家庭,到時候難道他真能不顧自己父母、自己妻兒的感受,傾盡全力去幫一個外人?
支撐家業這些年來,綦瑤體會最深的一點就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而且她也只能靠自己了,連長久以來一直看著她是如何付出的他,現在都來質疑她的做法,她還能依靠誰?還能信任誰?
與其說她今日的失態是因為氣他,還不如說是失望,她一直認為他是不同的,而且非常不同,就算不贊同她,也不該質疑她,更不會阻止她。
應天麒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他很想做下承諾,但他知道這種事空口說白話她是不會相信的,而他在真正做到之前,也覺得用這種空泛的承諾去制約她的行動很無恥。
見他無言以對,綦瑤終是悲哀地道:「所以,只要能找到我妹妹,名聲那種早就被我拋棄的東西,再拋棄一次又如何?」
她的表情及語氣令應天麒一陣心痛,差一點忍不住伸手將她擁入懷中,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如此逾矩,他雖然有預感她不會拒絕,但趁人之危是最卑鄙的,他若真的這麼做,和許源那種人渣又有什麼兩樣?
他只能放緩了語氣,用溫柔的眼光包容她,解釋道:「綦瑤,我只是不想看妳受傷,妳用的方法太冒險、太激進了,萬一許員外看出了妳的意圖,很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妳所要承受的後果,會是妳承受不起的。」
瞧她似乎漸漸撤去了混身的防備,他輕嘆道:「或許妳不信任我,但我確確實實想幫妳,而有我的幫忙,妳的成功機會也會大增,至少這一次妳必須聽我的,放棄妳的計劃吧,綦瑤。」
這「放棄」二字又踩到了綦瑤的底限,原本開始放鬆的她,隨即又緊繃起來。
「我會注意自身安全的,你請回吧。」她冷冰冰地轉過身,下了逐客令。
這次的談話顯然是兩敗俱傷,應天麒還想說什麼,可是他知道綦瑤聽不進去了,只能長吁口氣,內心糾結地離開。
來到綦府大門之外,小四忍不住問道:「少主,綦小姐怎麼說?」
應天麒只是搖頭不語,讓小四的臉都黑了一半。
真要比難過,絕對沒有人比應天麒現在更難過。那小妞用的方式簡直是玉石俱焚,讓他只想綁住她,把她關在家中,讓她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愚蠢。
可惜他沒這個資格。
「小四,你放心吧,我會阻止她的,無論用什麼方法。」應天麒凝目朝著綦家大門望去,神情透出了一股堅定,眼神中有著抹不去的溫柔。
雖然他在商場上與綦瑤鬥得昏天暗地,兩個人是對手,但對彼此的欣賞也是真的。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為什麼這麼幫她,為什麼放不下她,雖然他嘴巴上從來不說。
他知道她也懂,雖然她也不說。
第3章
就在許源與綦瑤似乎打得火熱的時候,京城裡一個謠言很快地傳了開來,又引起一陣譁然。
聽說應家的少主應天麒與綦家的當家小姐綦瑤明明是對手,卻那麼惺惺相惜,甚至有些曖昧,是因為兩人早已私訂終身,只是礙於兩家的競爭,只能在私底下苦戀,無法修成正果。
而許源則是趁隙而入,用生意箝制綦瑤,逼得綦瑤不得已與他同進同出,棒打鴛鴦,也因此讓應天麒心碎不已、綦瑤黯然淚垂,兩個有情人從此被拆散,人各一方,雖住對門卻不得見,比什麼都心酸。
這下子京城裡崇拜應天麒的那些女子都忍不住同情起綦瑤,而喜歡綦瑤那些青年才俊也義憤填膺,雖然他們都不希望應天麒與綦瑤在一起,但比起被許源那種人拆散,大伙兒還是寧願有情人終成眷屬。
因此全京城的人一時間都沉浸在這個悲傷的故事中,痛恨許源那個不長眼的,只不過許源有錢有勢,還有兩個強壯的護衛,沒有人敢對他指手劃腳,多是背後罵兩句而已。
可是對綦瑤就不是這樣了,之前打擊綦瑤的那些言論,漸漸轉為同情與遺憾,她原本註定不堪的名聲,反倒開始被人平反了,讓她只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是為什麼。
這個晚上,當綦瑤與許源連袂參與月明十五之夜定期舉辦的詩會時,從來沒參加過這種場合的應天麒居然後腳也到了。
許多才子佳人紛紛將意外的眼神投向那個表情略顯失意的男人,不由得全都聯想到了最近京城的傳聞。
「咦,那不是應家的少主應天麒嗎?他怎麼會來?」
「一定是為了綦瑤啊!你忘了他們私訂終身的事?」
在眾人竊竊私語時,有些人看不過去,特地來到綦瑤身旁,趁著許源在與別人交談時,避開他而苦口婆心地勸道——
「綦姑娘,妳不去看看應少主嗎?落花人獨立,他看起來很是落寞呢。」
「雖然我不看好你們,但是許員外再有錢,如何比得上一片真情?唉,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你們何必勸呢?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啊……」
畢竟是詩會,大伙兒開口閉口就是古人名作,聽得綦瑤十分無語。事實上整件事情的真相根本不是他們想像的那樣,她卻無從解釋。
不遠處的許源終於發現這邊引起的騷動,詢問了一下,聽到是應天麒來了,表情陡然一變,連忙帶著兩名護衛走回綦瑤身邊,而這一走,不免聽到許多風言風語,打壞了他今日攜美而來的好心情。
因此當他回到綦瑤身邊時,不禁不滿地問道:「綦瑤,其實我早就想問了,妳最近和應天麒的那些流言是怎麼回事?妳真的與他私訂終身了?」
「沒有的事,我也不知道那些消息是怎麼傳出來的。」綦瑤聽出了他的慍怒,認真回答著,說的可是實話。
既然綦瑤否認了,那麼許源便不再執著於那些流言蜚語,反而開始有信心,因為綦瑤若是心中沒有他,何必和他解釋?因此許源的自傲在這一刻膨脹得極大,盯著應天麒來的方向,包藏禍心地道:「那我們就去看看那應天麒搞什麼鬼好了。」
綦瑤並不想與應天麒碰面,正想出言拒絕,但山不來就我,我來就山,應天麒居然自己先走過來了。
「綦瑤。」應天麒直接忽略了許源,「好久不見了。」
他那「深情款款」的模樣讓綦瑤不禁打了個寒戰,當即明白這陣子會流言滿天飛就是這傢伙搞的,看來他仍希望她放棄自己的計劃。
但她不會就這麼屈服的,因此回答他時有些沒好氣,「應少主,從來沒看你在詩會出現,你是故意來的吧?」
「我的確是故意的,妳知道我來做什麼。有些事不方便公開說,不是嗎?」他欲言又止,那種酸楚的神情,讓一干姑娘們芳心碎了一地。
感受到許源質疑的視線,綦瑤暗自瞪了應天麒一眼,「我們沒有什麼事不能公開說的。」
「是嗎?」應天麒嘆息,「難道妳忘了,就是那一夜,我們依偎月下,妳主動抱著我,向我訴說內心情懷——」
「我什麼時候和你有那一夜了?」綦瑤忍不住拔高聲音打斷他,免得他再繼續造謠。
「沒有嗎?八月十六,妳忘了?那一年,好像妳才十七歲吧?」應天麒見她忘了,十分沉痛地道。
她十七歲的八月,不就差不多是父親去世的那時候?綦瑤赫然想起父親出殯那日,她頓覺孤獨無依,月下惆悵之時,他特地前來安慰,她忍不住在他懷中哭泣發洩。雖然她無法忘懷當夜之事,但那明明不是什麼私訂終身啊!
綦瑤不由得啞口無言。
她的沉默令許源起疑,「綦姑娘,真的有那一夜?」
「真的有。」應天麒代她答了。
「但那不是——」綦瑤正想解釋,卻被應天麒打斷。
「妳說,那一夜是不是妳主動撲向我、抱住我的?」
「是沒錯,可是——」
「然後妳還向我說了許多心事,我相信那些話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對不對?」
「對,但是你不能把它當作——」
「妳都承認了,卻不願正視我們之間的感情,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應天麒撫住胸口,像是心痛至極。
雖然他表面演得精湛,讓綦瑤又急又氣,但接下來的話卻是發自肺腑,「妳放心,我今日只是想來告訴妳,有什麼困難妳都可以告訴我,我會幫妳,千萬不要屈服於惡勢力之下。」
這惡勢力顯然指桑罵槐,許源跳腳,「應少主,你這話什麼意思?」
應天麒一臉莫名其妙地望向他,「我能有什麼意思呢?不知許員外想問我什麼?我方才只是與綦瑤敘敘舊,難道說中了什麼令許員外不快?」
在旁邊旁觀的人,見許源三言兩語就被奚落得接不上話,不由嘻笑起來,這令許源更加惱怒。
很顯然,比嘴皮子,許源節節敗退,不過他說不過應天麒,卻不會讓應天麒好過,一道詭計突由心生,他的表情也從憤怒轉為陰沉。
「你……很好很好,伶牙俐齒,本員外還不知道應少主這麼會說話。」許源惡意地盯著他,「不過這裡是詩會,應少主可不能只會耍嘴皮子,肚子裡要有點東西才行啊!」
應天麒挑了挑眉,他似乎可以預料到許源會說什麼,眼中帶了點提防。
「不如我們各做一詩,讓眾人品評如何?」見到他的反應,許源果然不懷好意地詭笑起來。
這應天麒今日顯然是來找綦瑤,對於作詩,他深信應天麒絕對沒有研究,屆時自己做一首好詩將他狠狠比下去,一方面在綦瑤面前出出風頭,另一方面,被眾人恥笑的可就要換成應天麒了。
「好啊,好啊,我們也想瞻仰一下應少主的詩作啊!」一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年輕才子們跟著叫囂起來。
應天麒沉著臉,像是陷入了為難,直到許源那奸險的笑容落入他眼中,他才勉強應允道:「好吧。」
許源就等他這句話,立刻哈哈大笑起來,「那就請綦小姐替我們出個詩題吧。」
綦瑤見兩人真的對上了,不由有些心慌。許源人雖下流,但才學不俗,否則也不會一天到晚參加詩會了;至於應天麒,她自幼和他玩到大,從沒有聽他做過什麼詩,用猜的也知道應天麒對上許源,贏面太小了。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綦瑤也不能偏幫應天麒,只能輕嘆口氣,抬頭望望天上的明月,說道:「那便以月為題,請兩位賦詩一首吧。」
「好,我先來!」許源一聽大喜,佔得了先機,思索片刻便搖頭晃腦地吟起詩來。
「明月映穹蒼,嫦娥斜倚窗……」吟到這裡,許源特地看了綦瑤一眼,顯然他此處是用嫦娥比綦瑤了,「……廣寒清寂冷,心念誰家郎?」
這是在問綦瑤芳心誰屬了,她自然不會在這個當口搭話。
許源在詩會混久了,結交了一群酒肉朋友,在這種時候自然要大力替他造勢。
「好詩、好詩!」
「嫦娥傾國傾城,念的自然是我們許家郎了,哈哈哈……」支持許源的那一小群人鼓噪笑鬧起來。
許源越發志得意滿,拋給了應天麒充滿挑釁的一眼,「怎麼樣,換你了?」
應天麒對此不以為忤,瀟灑笑道:「雖然我從小到大沒做過幾首詩,但既然許員外提出挑戰,那我就獻醜了。」
他抬起頭,故作深沉地望著明月,那翩翩美男子的姿態一下子迷住了諸多詩會上的少女們,連綦瑤都是眼神一凝。
「月兒圓又圓。」
第一句是像兒戲一般的開頭,令在場眾人都笑了出聲,尤其是許源,更是笑得混身肥肉顫動。
應天麒對眾人的訕笑似乎毫無所覺,手突然指了指天上,繼續吟道:「嫦娥在上面。」
第二句一點美感都沒有,引來的笑聲更大了。
許源更是出言嘲諷道:「果然是獻醜,這也叫做詩,真是笑死人了。」
應天麒忽而定定地望著許源,露出一抹邪氣的笑,「月兒圓又圓,嫦娥在上面,傾國傾城貌,天蓬亦被貶!」
傳聞天庭的天蓬大元帥豬八戒,就是酒後看到貌美的嫦娥,出言調戲,所以被貶去護送玄奘西天取經,應天麒顯然是用了這個典故。
連結方才那群人恭維許源的話,嫦娥念的是許家郎,可沒說是因為思慕,如果以應天麒的詩來看,那就是把許源比做豬八戒,而嫦娥念許家郎是因為痛恨。
因此當應天麒將整首詩都做出來時,在場眾人當下一陣沉默,綦瑤則張大了美目,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應天麒,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應天麒倒是直接,直指許源這豬八戒想覬覦像嫦娥般美麗的綦瑤,反正以他的身分,也不用忌憚許源有錢有勢,若兩人身家真要比起來,應天麒可以打趴好幾個許源。
下一瞬,眾人哈的一聲全大笑起來,綦瑤的臉上也不禁染上笑意,只是許源在身邊,她不能笑得太明顯,一時之間憋得俏臉都紅了。
「哈哈哈哈……好詩好詩,好好笑的詩……」一群早就看許源不順眼的才子們拍腿大笑,一點面子也不給,惹得許源一張肥臉漲成了醬紫色。
「應少主奇思妙想,這兩首詩一比,意境上顯然勝出太多太多了……」還有人酸言酸語,將這「意境」兩字硬是說得用力。
許源又羞又氣,失卻風度地指著應天麒罵道:「應天麒,你這詩是衝著我來的?」
應天麒泰然自若,完全沒有被許源的暴怒所影響,聳肩攤手道:「唉,許員外,在下的詩沒有指名道姓,你今日是怎麼了,為什麼每件事都拚命挖洞自己跳下去呢?」
許源氣得都快昏厥過去了,綦瑤忍不住遠離了一步,怕這胖子真的倒下來,被他波及可不得了。
「你……你……很好,我們走!」許源惱羞成怒,就這麼甩袖而去,連綦瑤都顧不上了。
他身邊的兩名護衛只能急忙跟上。
許源這氣急敗壞的模樣,令在場的眾人笑得更大聲了。
綦瑤並沒有追過去,她可不想自討沒趣,而且她已經想出之後要怎麼利用現在這個情勢達到她目的的辦法,所以她並不是很生氣,只是無奈地看著應天麒,質問道:「你是故意的?」
「對,我是故意的。」應天麒大方承認了,「但妳看看四周眾人,相信他們都喜歡我的故意。」
他編出了才子佳人的故事,又氣走了故事中的反派豬八戒……噢不,是氣走許源,眼下正得人心,她當然不會傻到去觸犯眾怒,直接否認兩個人有任何關係,或者學許源當場跟他翻臉。她只語重心長地道:「你不希望我作繭自縛,但在我看來,你這才是作繭自縛。」
綦瑤始終知道應天麒的父母不太喜歡她,雖然是對門鄰居,可自從她接下家業當家開始,他們就再沒有正眼看過她一次。現在應天麒放出這種與她關係匪淺的謠言,只怕他自己很難向應父應母解釋。
「我不擔心。」應天麒坦然道。
她真是拿他沒辦法,他有辦法就好,反正他的父母會有什麼反應,都不關她的事。
「即使你這麼說,我也必須告訴你,我不會放棄的。」綦瑤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我也不會放棄的。」應天麒望著她的背影,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淺笑。
那離開的身影頓了一下,似乎輕輕逸出了一聲長嘆,最後決絕地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只不過綦瑤想都沒想到,他們兩個那句「不放棄」,彷彿成了兩人相愛的鐵證……


「不好了!不好了!」應府中,一名面貌皎好,年約十七、八歲的婢女急急忙忙地來到了偏廳。
此時應天麒的父母正在裡頭喝茶歇息,一聽到這喊聲,心齊齊提了起來。
「琉璃啊,妳怎麼匆匆忙忙的,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應母有些緊張地問道。
這名婢女是應母的貼身小婢琉璃,她自幼在應家長大,很得應父應母的歡心,雖然名為婢女,但她要做的事並不多,且地位隱隱比其他奴僕高出一截,也因此在她乖巧的外貌下,隱藏著高傲的一面,比如說,她絕對不甘於只做一個小小的婢女;比如說,她看上的男人必須又富有、又年輕、又英俊,而且還要風度翩翩,而全京城最符合她要求的,似乎只有一個人……
只是這一面,她當然不會在應家雙親的面前表現出來,在他們心中,她永遠是那個忠於應家、乖巧伶俐、毫無心機的小婢女。
所以琉璃表現出來的急迫,表面上看起來絕對是真誠的,「夫人,最近京城裡一直流傳著一個謠言,說我們少主與對門綦家的綦大小姐已經私訂終身,可是綦大小姐最近卻與惡名昭彰的許員外走得很近,我怕這種消息對我們應家的名譽有損啊!」
聽到這番話,應父皺起了眉,擺擺手道:「我們早就知道了,也為此心煩著。唉,如果對門的綦老爺沒死的話,說不定我們兩家幾年前就結親了,可惜他死得早,綦瑤逼不得已拋頭露面做生意,現在應該二十歲了吧?這種女子已經沒有資格進我們應家門了。」
應母倒是好整以暇,「放心吧,天麒與綦瑤從小一起長大,要有些什麼早就有了,我想天麒不會那麼傻的。」
「老爺、夫人,奴婢原本也是這麼想,不把那謠言當一回事,可是昨天發生了一件事,讓奴婢不得不重視啊!」琉璃見兩老不以為意,連忙加油添醋了一番,「奴婢有個朋友是黃家大小姐的婢女,黃家大小姐以文才見長,時常出入京城的詩會。昨日十五恰好是京城的例行詩會,那婢女也跟著黃大小姐前去,沒想到她看到少主也在詩會現身了。」
「天麒這孩子雖然很少去那種場合,不過他文才不俗,偶爾去一次有什麼奇怪的?」應父覺得琉璃有些大驚小怪。
「但是,少主去詩會是為了綦大小姐啊!」琉璃賣足了關子,才把最關鍵的消息一次說出來,更增添了衝擊感,「聽說少主一去,就表現出與綦家大小姐兩情相悅、卻被許員外逼得分開的樣子,然後還與許員外爭風吃醋,鬥起詩來。當然,我們家少主技高一籌,將許員外氣走,可現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說這件事呢。」
她說得彷彿身歷其境,繪聲繪影,讓應家夫婦也跟著著急起來。
「怎麼會這樣?妳說的是真的嗎?」應母終於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
「千真萬確啊!尤其是綦大小姐,竟利用自己的美貌遊走在兩個男人之間,簡直……簡直傷風敗俗,千萬不能讓少主接近她。」琉璃說得咬牙切齒。
應氏夫婦倆因為太過關心此事,慌了心神,看不出琉璃那深埋的恨意。
琉璃從小就看著應天麒與綦瑤玩耍,她卻因為身分的關係無法加入,且綦瑤比她漂亮又比她能幹,還有著豐厚的身家,在這種長久的自卑之下,她的嫉妒化成了恨,她相信自己只是投錯胎,否則除了外貌,自己的一切都不會輸給綦瑤。
應家是她最後的堡壘,但綦瑤長久以來與應天麒曖昧不清,等於一腳踏進了她的地盤,叫她如何不怒,如何不恨?
「沒錯,絕對不可以!」這次換應父站了起來,「去把天麒給我叫來,我要問個清楚!」
琉璃應了聲,連忙前去找應天麒。
恰好今日應天麒在書房處理生意上的事,一聽父母召喚,很快便與琉璃到了偏廳。
一見到應天麒,應父也不囉唆,單刀直入地說重點,「天麒,聽說你昨天去了詩會?」
「是的。」這沒什麼好隱瞞的,應天麒坦白回答。
想不到應父微微變了臉,「你……你真是為了綦瑤去的?」
「沒錯。」應天麒仍然坦然地答道。
「混帳!」應父發怒,「你知不知道現在京城謠言滿天飛,說你與綦瑤私訂終身,為了她與人爭風吃醋,現在居然還跑到詩會去與人鬥詩?簡直丟盡我們應家的臉!」
面對父親的怒火,應天麒不疾不徐,平靜地反問道:「爹,您與已故的綦老爺是好友吧?」
「是,不過——」應父的話直接被應天麒打斷。
「綦老爺臨死前,是不是有請求我們應家好好照撫綦瑤?」應天麒的表情越發嚴肅,「孩兒知道,自從綦老爺死後,您就對綦家的一切不聞不問,孩兒只是替父親完成您朋友的囑託而已,這有哪裡不對?」
這件事的確是應父理虧,但他也有苦衷。當年綦威死後,他見綦瑤日漸標緻,怕自家的兒子真的被她拐去,加之綦家的未來黯淡不明,他真的覺得綦瑤配不上兒子,這才刻意忽略故友的交代。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綦瑤的生意卻做得有聲有色,他雖然看錯了綦家的未來,但如今的綦瑤在外拋頭露面,名聲有損,加上年紀又大了,他仍覺得她配不上自家兒子。
「但是——」應父還是想替自己辯解兩句,卻又再一次被應天麒截斷。
他正色看著應父,散發出來的氣勢及正直讓應父啞然無言。「何況我與綦瑤有沒有私訂終身,你們應該最清楚,現在聽到一點謠言就來質問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溺愛兒子的應母見狀,連忙打圓場,「哎,是啊是啊,我們就不要逼太緊了,天麒會到詩會去與人鬥詩,一定還有其他原因,對吧?」
瞧著母親直使眼色,應天麒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京城的謠言、詩會的鬥詩,以及他與綦瑤的關係,自然無法與父母完全坦誠,所以他找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
「還是母親了解我。」他淡淡地道:「我們接下了朝廷的案子,需要配製大量的金瘡藥,其中一味主藥止血草,市面上八成左右都被綦家收購了,所以綦瑤不能有事,否則我們的金瘡藥也要斷貨了。」
他的銳目望向了應父,「眼看著許源對她不懷好意,無論是站在故人託付的立場,還是合作對象的立場,對綦瑤,我都要稍加維護不是嗎?」
應父這才發覺兒子早就成長了,他的氣勢與話鋒,都不是自己可以匹敵的。對此,他十分欣慰,又有些感嘆自己日漸衰老,已經遠遠被年輕一代給拋在後面了。
應母也是感嘆地勸道:「孩子說的有道理,既然這樣,我們就靜觀其變就好了。」
三言兩語搞定了父母,應天麒十分有禮地告退,「生意事忙,那孩兒就先離開了。」
待應天麒走了,偏廳裡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雖然被兒子暫時說服,應母仍不免露出了些許愁容,「老爺,你說這……」她其實也不希望應天麒與綦瑤走太近,即使是做個背信棄義的人,不顧綦父的交託,她也不在乎,只要兒子的前途好就成。
「唉,就如妳所說的,我們只能先靜觀其變。」應父想了想,還是認為要做一些安排。他雖然已經不管事了,但不代表他不能管,當即喚道:「琉璃。」
「是,老爺。」琉璃連忙上前。
「妳這陣子好好與小四套套交情,看看天麒究竟在外頭搞什麼,尤其是與綦瑤的關係,務必要弄得清清楚楚。」應父仔細地交代著。
琉璃眼底幾不可見的閃過一絲精光,「是,老爺,這件事琉璃一定會辦得妥當。」
第4章
許源被氣走了,應天麒離間了綦瑤與許源,也讓京城的人都以為她與他確實情投意合,應該算是成功地達到了目的,不過綦瑤卻是穩如泰山,居然沒有因此找應天麒算帳。
因為她,早就有了解決的方法。
在眾人面前丟了極大的臉,許源氣壞了,還當真不再來找綦瑤。綦瑤備了大禮送到許源的京城別院,還命人送去一句話。
她說,她與應天麒沒有關係,如有需要,她可以單獨證明給許員外看。
這「單獨」二字說得許源心癢癢的,再加上綦瑤姿態擺得極低,她派去送禮的人也禮貌周到,將許源哄得心花怒放。
他當然不會蠢到認為綦瑤真的看上他一表人才,最大的可能還是她心儀他的財富與權勢,雖然她本身已經夠富有了,不過銀兩這東西誰會嫌多呢?尤其交好他許源,還可以拓展北方市場,所以他對自己的優勢是很有信心的。
且不管綦瑤為什麼對他這麼青睞,他都決定有機會就收了她,畢竟像她這麼美麗的女人不多了,做生意又有一套,有了她,他能省很多事,何況他後宮佳麗已經十幾個,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於是許源派出一輛華麗的大馬車試探,問綦瑤是否願意「親自」到他別院中一敘,綦瑤二話不說便答應了,帶著滿心不情願的玉兒,真的上了馬車離開。
看到這一幕的人不少,畢竟許源的馬車很高調,又是直接開到綦府門口,這下京城裡關於許源與綦瑤、應天麒之間三角關係的謠言又要滿天飛。
來到了許府別院內,綦瑤處變不驚地瀏覽著別院的園林。許源不愧是土財主,屋宇建築靡麗奢華,不過花園之中栽的雖然都是奇花異草,但在毫無搭配的情況下,美感全失,反而凸顯了主人的庸俗。
令人意外的……或者應該說,一點都不意外,下人並非將綦瑤帶至主廳,而是帶到了一間大臥房外。
臥房的門大開,可以看到裡頭華麗的裝飾以及一張超大的床鋪,床鋪四周掛著輕紗,挑逗意味十足。
許源正端坐在房裡詭異地笑著,他的兩個護衛就站在他左右。這情況彷彿是在考驗綦瑤,看她敢不敢進去?進去了才能展現她的誠意,但會發生什麼令人遐想之事,就很難說了……
綦瑤的腳步停在房門口,但出乎許源的預料,她並沒有露出任何遲疑或不悅的表情,反而微微一笑,輕啟芳唇,「許員外,這是希望我一個人進去嗎?」
「當然,這樣有些私密的話……我們才能好好的說啊。」許源舔了舔嘴角,已經完全不掩飾他的色心了。
綦瑤氣定神閒地指著許源的護衛,「有這兩位壯士在,我只怕有些事不好開口,無法對許員外坦然以對呢。」
這番話無疑附和了許源的暗示,撓得他心癢難耐,不過他對於自身安全一向很注重,少了這兩個護衛,他會相當沒有安全感,因此遲疑了起來。
綦瑤嫣然一笑,今天她可是特別打扮過,這一笑,彷彿整個房間都亮了起來。她道:「這樣吧,我從府裡帶了些美酒,讓小玉送來給兩位壯士,就在耳房裡喝,如此兩位壯士喝酒,我與許員外談心事,如何?」
小玉與綦瑤情同姊妹,讓小玉送酒來就像是送人質一般,變相讓護衛們看守著,而且他們喝酒的地方與房間只有一牆之隔,許源真有什麼危險,他們也來得及過來營救,更不用說綦瑤一介女流,根本不可能對許源做什麼。
許源不再猶豫,立刻遣走兩名護衛,「你們到隔壁喝酒去吧。」
護衛領命離開,綦瑤等到玉兒前來,奉上了酒,且見兩名護衛在耳房開始喝起酒來之後,她才大大方方地進了臥室,還關上房門。
許源看著她悠然地走到桌邊,那纖細的手解下外袍的結,輕巧又優雅地將外袍脫了下來,彷彿有陣香氣鑽進了他的鼻子裡,看得他直吞口水,差一點撲上去。
「妳……妳這麼快就要脫衣服了嗎?」許源難得遇到這麼上道的女子,樂得他話都快說不出來。
綦瑤原本看著他的溫柔眼神隱隱閃過一絲冷咧,輕笑道:「衣服脫下來,才方便料理你呀。」
「綦小姐要怎麼料理我呢?」許源沒有察覺她的異狀,猶自沉浸在下流的想像裡。
綦瑤走了過去,突然飛身一腳,「這樣料理你啊!」
許源猝不及防,擁腫的身軀居然飛了起來,直直撞上牆壁,這一下差點沒讓他昏過去。他靠坐在地上驚叫道:「妳……妳想做什麼?」
「想問你點事。」綦瑤走上去又補了兩腳,接著亮出一把匕首,惡狠狠地抵在他的眉心,「說!七年前京城因戰事淪陷,你是不是從于老那個人牙子那裡買走了我的兩個妹妹?」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許源惶然道。
綦瑤直接給了他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少裝傻!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到現在還在買童男、童女褻玩嗎?老實告訴你吧,我知道的消息就是于老透露的,他現在可是藥材批售商,與我有生意往來,不可能騙我。」
綦瑤說得真真假假,許源臉色微變,但仍嘴硬道:「我說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綦瑤,妳居然敢對我施暴,我不會讓妳好過的。」下一瞬,他突然高聲呼救,「來人啊——來人啊——」
「哼,你的侍衛早就被我的酒迷昏了,你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你——」
綦瑤的話才說到一半,緊閉的房門就突然被人踹開,她反應極快地拿刀往許源的大腿插下去,讓後者悽慘地痛叫了一聲。
「不准過來!」她厲喝道。
然而進來的人令綦瑤及許源齊齊傻眼,當下一個忘了繼續插,另一個忘了繼續痛,就這麼呆呆地看著門口。
「應天麒?你怎麼會來這裡?」綦瑤愣愣地問,忘記自己手上的刀還插在許源大腿上,不小心輕輕一帶,痛得後者哭爹喊娘。
許源涕淚橫流,臉上腫了一大塊,看到應天麒出現,也不管他是情敵了,連忙叫道:「應少主,快,快幫我制伏這個瘋婆子,她想殺我啊!」
剛進門的應天麒其實也有些怔住,他沒想到進門後看到的居然是許源這麼悽慘的一幕,他還以為自己是來英雄救美的,不料這美人竟表現得比英雄還英雄啊!
「你要阻止我?」綦瑤冷聲問
應天麒嘆了一口氣,輕聲勸道:「是,我要阻止妳做傻事,妳殺了他也於事無補。妳有沒有想過,妳今天威脅痛打了許源,之後許源將如何報復妳?還有他身邊的護衛可不是吃素的。」
他雖然出現得很惹人厭,但說的話卻是句句關心,綦瑤有些軟化,但手上的力道卻沒放鬆。「等我問出許源買賣人口的事實,就握有他的把柄了,他不敢報復的。而他那兩個護衛早就被我的酒迷倒了,否則你這麼大力踹門,他們早就衝過來了。」
豈料應天麒居然搖了搖頭,「妳太天真了,如果官府早就與許源勾結了呢?」
綦瑤聞言嬌軀微震,難以置信地慢慢將視線轉向地上的許源,而後者在痛極之餘,居然還有辦法露出一個奸險的笑。
應天麒接著道:「他如今還能續繼買賣孩童,就是有官府的人撐腰,否則這在大夏國是重罪,早就應該被制裁了。」
戰時因為人口販賣太嚴重,導致許多百姓妻離子散,所以京城收復後,朝廷便頒下禁令,嚴厲禁止買賣人口,違者可處斬,以期遏止歪風。
然而也有像許源這樣不信邪的,不過必定有人罩著,否則不會這麼多年都沒出事。
綦瑤當即相信了應天麒的話,心中又氣又擔心。
許源更是帶著哭聲笑了起來,「哈哈哈,應少主說的沒錯,吳知府年年接受我的賄賂,他的把柄在我手上,非得幫我不可。綦瑤,妳敢傷我,這回妳死定了!」
綦瑤憤憤地看著他,恨不得現在就捅死這頭肥豬,但如今的確有些投鼠忌器。她自己得罪他事小,萬一知府追究起整個綦家,有成千上百個人要跟著她倒楣。
「所以綦瑤,我說過我會幫妳的。」應天麒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轉向了許源,問道:「許源,你可知罪?」
「哼,我何罪之有?」許源冷哼一聲。
「你方才已經承認賄賂知府了,我手上雖沒有你買賣人口的證據,卻握有吳知府貪贓枉法的罪證,等我直接上告到刑部,憑吳知府那膽小怕事的性子,許源,你說他會不會把你這些年來買賣人口的事實全供出來?」
這下換成許源臉色大變,而綦瑤卻是眼睛一亮,難以置信地望著應天麒。
應天麒朝著她微微一笑,「好了,綦瑤,妳可以繼續打了。」
有了他的支持,她彷彿有了源源不絕的勇氣及力量,二話不說直接將許源大腿上的匕首拔了起來,只聽他慘叫一聲,接著她便抬起美腿往他身上猛踹,三不五時再賞他兩巴掌,甚至劃他兩刀。
一旁的應天麒看得目瞪口呆,直吞口水。
綦瑤最後又是一刀刺進許源的左臂,待他哀號完才冷冷地說道:「快說!我妹妹們的下落呢?你再不說,我就斬掉你的五肢!」
五肢?應天麒納悶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哭笑不得地感嘆著,「這女人……幸好我沒得罪她太深啊……」
許源被打得像豬頭一般,知道自己瞞不住了,再這樣下去,不被這女人打死,這種折磨還不知道要延續到什麼時候,於是他痛哭流涕地求饒,「別打了,別打了,我說!我說……」
他勉強停下哽咽,老實地說道:「當年……當年我聽說綦家的三個女兒都貌美如花,所以找上了于老,要他想辦法幫我把人弄來,過了幾天,他就跟我說人已經弄到了,不過只弄到最小的那個……」
綦瑤聽到這裡,美目已快噴出火來,瞪得許源膽戰心驚。
在刀光的威脅下,他縮著脖子繼續說道:「我……我買到的就是當年才九歲的綦卉,本來、本來我也以為我賺大了,可是當那小女孩送到我面前,我差點沒吐了出來……」他哭喪著臉道:「什麼綦家三姝個個美如天仙,根本是個幌子,那綦卉一張臉有半張都被紅斑蓋住,看得我噁心——」
啪!
「噁心」這兩個字一出,許源馬上被綦瑤賞了一巴掌。他自知失言,摸著臉哀聲道:「我錯了,別打啊!反正……反正我最後是虧了,于老又不認帳,說我指名要綦家女兒,他確實拐來一個,其他的事他不管,我一氣之下,就在半路……在半路上把那小女孩扔出馬車了,至於她最後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
綦瑤一聽差點昏倒,幸好應天麒眼明手快,來到她背後扶住她。
感受到她的嬌軀顫抖,還有那種發自內心的哀傷,應天麒心疼地轉過她的身子,輕拍她的背。
許源無言地看著這一幕,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兩人是真的有姦情,他追求綦瑤那麼久,她連碰都不讓他碰一下,這應天麒居然可以抱她,顯然兩人關係匪淺,他這次栽了也不算意外。
「應……應少主,我已經全都坦誠了,那你方才說的那些證據,還有狀告到刑部的事……」許源小心翼翼地問。
應天麒冷笑道:「那些證據早就交到刑部了,方才跟你說,只是想套出你的話而已。」
「什麼?!」許源驚恐地瞪大了眼。
「而你方才親口承認賄賂吳知府,還有買賣人口的事,不只我們聽到,大家都聽到了,這次許源你在劫難逃!」應天麒厲聲喝道。
許源還搞不清楚狀況,突然間,門外衝進來一堆官兵,將他圍個嚴嚴實實,他才知道原來應天麒今日是有備而來,他這回真的插翅難飛了。
想到自己的生命及財富都將因這次的色迷心竅而盡失,許源氣急攻心,加上一身是傷,一個白眼昏厥了過去,不省人事。
而綦瑤心中的那種失望及難受,讓她管不了那麼多事了,幸好應天麒處理得妥妥當當。
她難得乖巧地依偎在他懷裡,汲取著他給予的安全感,在這一刻,她真的恍然以為自己找到了依靠,找到了寄託。
但他畢竟不會是她的,她只能放任自己沉淪這一刻,讓他的肩膀再安慰她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許源這裡的線索算是斷了,就算他的罪行足以讓他被砍頭上百次也於事無補,畢竟綦瑤還是找不到綦菡及綦卉。
綦瑤由許府回到家後,將自己關在家中三天三夜不出。
很快地就到了十五,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應天麒拎著一瓶酒,毫無阻礙地進入了綦府。
替他帶路的並不是門房,而是綦瑤的貼身婢女玉兒。
「……應少主,小姐這幾日吃得極少,整個人都清減了,我們看了都好心疼……或許只有應少主您勸得了她。」
應天麒不語,只是輕輕地點頭。他也知道這一次對綦瑤的打擊太大了,她簡直是什麼都豁出去了,卻落得一個萬事皆空的下場,連一點希望都不存,不管換成誰,都會承受不住的,綦瑤只是陷入低潮,已經算很理智了。
玉兒帶他來到了後院便悄悄退走,還吩咐侍衛別讓旁人進來打擾他們。
應天麒一步入院子,便見一身白衣的綦瑤靜坐在花園內的石椅上,怔怔地望著天空。
她脂粉不施,長髮披散著,秀美的容顏少了點氣勢,卻多了些清純,整個人沐浴在月光之中,加上渾身散發出的那種幽冷氣息,真似天上廣寒宮中的嫦娥仙子,讓已然習慣她美貌的應天麒也不由出神片刻。
即使是他,也很少看到她這麼不加偽裝、脆弱無比的時候。
他並沒有說話打擾她,只是靜靜地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將酒瓶放在她眼前。
綦瑤沒有看他,他也沒有看綦瑤,兩人只是這麼肩併肩坐著,賞著明月,但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感卻在兩人之間流動,讓她心中的哀怨莫名地好了許多。
突然間,綦瑤動了,拿起應天麒帶來的酒瓶,也沒有將酒斟入杯子,而是就著瓶口往口中狂灌。
她平素根本不喝酒,因為做生意容易碰到那些別有居心的男人,她得保護自己,所以從來酒不沾口,可是今天一股衝動,加上他在身邊很安心,因此她難得想要好好放縱一下自己。
應天麒因為她的豪邁嚇了一跳,本想出言阻止,但見她一開始嗆了一下,咳了幾聲之後,就能順暢地像水一樣喝下,便硬生生住了口。
這小妞妞平時繃得太緊了,喝酒有助於她的放鬆,既然她願意喝,那就喝吧,反正有他在,也出不了什麼事。
綦瑤這麼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瓶酒,俏臉漲得通紅,那種酒入喉後的刺辣感讓她有種發洩的快感,而喝進肚子裡又會升起一股暖意,讓她覺得心口不再那麼冷。
可是她畢竟很少碰酒,一下子喝那麼多,再加上應天麒帶來的酒雖溫醇,卻後勁十足,才一會兒就讓她有些醉了,眼神也從空洞與落寞慢慢變成委屈和哀傷,最後眼眶慢慢紅了起來。
一股衝動讓她很想很想說話,好想把這麼多年來壓抑在心裡的一切傾吐而出,於是她扔開酒瓶,毅然把頭轉向了應天麒,表情卻像隻小貓般,無助又可憐。
「你知道嗎?我好討厭京城這個地方,我好討厭每個男人看我的眼神,我更討厭為什麼當年得救的是我,而不是綦菡或綦卉,那我就不會一直覺得對不起妹妹們,也不用面對這些了……」
應天麒見她可愛地打了一個酒嗝,小嘴扁了起來,目光跟著放柔。
綦瑤沒有注意他的轉變,只是盡情地傾訴自己的心情,「我這麼辛苦地扛著綦家的家業,這樣才有足夠的財富及資源去尋找大妹和小妹,本來以為有一點希望了,誰知道許源那個混球居然把小妹給丟了……」
提到綦卉,綦瑤淚水盈眶。「小妹臉上的紅斑是爹故意弄上去的,因為我們三姊妹之中,其實是小妹長得最標緻,而且又聰明,爹怕她因為美貌有什麼閃失,所以刻意用祕藥染紅她半張臉,只有用我們綦家的祖傳祕方才能洗去,想不到卻因為這樣被許源嫌棄……不過至少沒有被他給糟蹋,是不是?」
或許是酒能壯膽,她的話越來越多,「……還有大妹,菡兒雖然任性了點,不過我們綦家數百年來傳承的醫術,只有她學了個滴水不漏,甚至青出於藍。她從小就是個神醫,如果她還在的話,我們的家業至少要比現在擴大一倍,我也不會老是爭生意爭輸你了……」
應天麒苦笑了一下,想不到自己低估了酒的力量。
他揉揉她的頭,像小時候那樣安慰她。
現在的綦瑤只覺一股氣憋在胸口,讓她只想把內心的鬱悶全吶喊出來,他這麼一摸,像是觸動了什麼,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
應天麒嚇了一跳,但一觸碰到她嬌嫩無瑕的臉蛋,他便不忍離開,就這麼靜靜地撫著她。
「我很醜嗎?」她氣呼呼地問。
「不,妳很美。」他真心地道。即使她的兩個妹妹從小姿色就不遜於她,但他還是覺得自信又聰慧的她,是三姊妹裡頭最耀眼的。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綦瑤的俏臉沉了下來。
應天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不喜歡她?上天垂憐啊,他什麼時候不喜歡她了?他若不喜歡她,需要總在她失意落寞的時候來安慰她?他若不喜歡她,會私底下幫她打探她兩個妹妹的消息?他若不喜歡她,會明知父母對她有芥蒂還堅持接近她?會在她哭的時候借她肩膀,在她笑時比她更開心?
但是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下去,他只能無奈地望著她,聽聽她還想指控他什麼。
然而,綦瑤的下一個動作卻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這女人,這大膽的女人居然酒後亂性,突然抓住他的俊臉,香唇就吻向他。
應天麒如遭雷擊,在這當下他真的腦袋一片空白,動都不敢動。而綦瑤因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只是知道要這麼做,這一下兩人的初吻居然就僵持在這裡,像是兩根相貼的木頭。
只聽到應天麒低聲嘆了口氣,忽然摟住了她,溫柔地加深了這個吻。
綦瑤腦子昏昏沉沉的,只能憑本能隨著他的引導,享受著這種被呵護的感覺。
好半晌,他才放開了她,目光中的柔情幾乎可以滴出水來,但她仍是懵懵懂懂,一臉茫然地望著他。
這剎那應天麒有點想笑,卻又有些自責自己似乎趁人之危,在這小妞妞神志不清的情況下佔了她便宜。不過他不後悔,一點也不後悔,因為方才兩人唇齒相依的美好,讓他暗自下了一個決心。
綦瑤直盯著他,像是猛然想到了自己幹麼強吻他,那茫然的眼睛頓時瞇了起來,語氣不善地說道:「我知道了,你覺得我漂亮,卻不娶我,一定是不喜歡我,對不對?」
應天麒這下真是欲哭無淚了,明明是她自己拿喬,總是要和他分個高下,也不給他什麼好臉色,怎麼變成他不願娶她了?
「唉,我沒有。」他只差沒有投降了。
「你知不知道我已經二十歲,過完年就二十一,這麼老的姑娘已經嫁不出去了,都是你害的,你害的啦……」
酒的影響力終於在這一刻達到最高點,也或許是她太激動,埋怨他的同時,嬌軀左右晃動。
應天麒連忙伸手去扶,結果她居然不負責任的直接醉倒在他身上,不省人事了。
他有些哭笑不得,低頭看她毫無防備的睡顏,忍不住低下頭輕吻了下她光潔的額。
「唉,這麼相信我?強吻完之後居然就這麼倒在我懷裡,真把我當柳下惠了……」


隔日,當陽光曬入窗櫺,直直射到床上綦瑤的臉上時,她眉頭皺了皺,幽幽轉醒,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床帳頂。
為什麼她會在這裡?這好像是她自己的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記得昨天晚上應天麒來了,還帶了酒,然後她和他說了好多好多話……
幸虧昨晚應天麒帶來的是上好的酒,不會使人宿醉,否則綦瑤這下頭可要痛一天了。也因此她的理智很快地回到腦袋裡,且漸漸想起了昨晚她喝醉之後,似乎強吻了應天麒,最後還醉倒在他身上……
想到這裡,她猛地坐起來,結果因為動作太猛,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一陣昏沉,差點又坐倒下去。
這時候,發現她已經醒來的玉兒連忙過來扶住她。
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綦瑤顧不得身體不舒服,一手抓住玉兒的手臂,急急地問道:「玉兒,我……我昨晚是……」
知道自家小姐在問什麼,玉兒輕笑一聲,「小姐,我告訴妳,昨晚妳醉倒在花園裡,是應少主將妳抱進房裡的,不過我沒有讓別人看到,妳放心好了。」
這叫她怎麼放心啊!強吻他已經很糗了,還讓他抱進房?綦瑤美麗的臉蛋漲得通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玉兒瞧她困窘,笑意更盛,「小姐,妳現在嬌滴滴的害羞模樣,連我看了都喜歡呢,應少主不會介意的。應少主今天也來了,正在廳裡等小姐,妳要去看看呢,還是我請他先離開?」
「他來了?」綦瑤又是嚇了一跳,要不是玉兒扶住,她肯定會跌下床。
這下她該怎麼面對他?真讓玉兒趕他回去,會不會有作賊心虛的感覺?但如果去見他,她又該怎麼應對……
很快整理好紊亂的芳心,綦瑤推開玉兒下了床,吩咐道:「幫我打扮打扮,我去見他。」
在玉兒的幫忙下,綦瑤穿了一件翠綠色上衣搭配同色紗裙,臉上畫上淡妝,讓她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她需要這樣的裝扮、這樣的形象,因為這回面對他,對她而言可是比打仗還要難啊!
不一會兒,綦瑤便趕到大廳,在進門前,她深吸了口氣,一進去就看到應天麒好整以暇地正在喝茶,看著她的目光帶了幾許興味。
他的這種表現,讓綦瑤一直以來面對他時的自矜與傲氣再次展現,很快的又把自己武裝起來。她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拿了個空杯替自己斟了杯茶,然後與他面對面坐下。
「抱歉,我起晚了,都是因為昨天酒喝了太多,今日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番話簡直是欲蓋彌彰,應天麒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他故意打趣地問道:「妳記得酒是我帶來給妳的吧?」
「記得。」她剛才都說她喝醉了,自然不會否認自打嘴巴。
「然後才剛喝下去,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對,什麼都不記得。」喝下去之後的事,她怎麼樣都不能承認自己記得,就算自打嘴巴也要否認。
應天麒瞧她表情如常,臉色卻漸漸發紅,瞭然於胸,笑得十分微妙,就這麼直直地盯著她看,看得她嬌軀都忍不住想顫抖起來。
他雖然不再追問,但眼下的氛圍簡直比追問還令她尷尬。綦瑤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飾了一下自己發燙的臉,接著故作鎮靜道:「你等了我這麼久,應該有什麼事想跟我說吧?」話聲頓了一下之後,她又補充一句,「如果是昨晚的事,就不用說了,反正我不記得。」
應天麒險些沒忍住笑了出來,但他知道一定不能笑,否則絕對會被她轟出門,於是他也正了正臉色,言歸正傳道:「許源被送進大牢了,家產抄沒,判刑秋決;至於包庇他的吳知府,被摘去烏紗帽,正在刑部候審,估計也逃不過死劫。」
綦瑤不語,只是略略地顯出了一些落寞,不管這些貪贓枉法、為非作歹的人如何遭到報應,她的妹妹們也不會回來。
應天麒見狀,繼續道:「我到刑部大牢見過吳知府,原來戰亂之前他與許源便是舊識,所以許源當年與于老的交易,他很清楚,而且許源每回從北方到中原挑人牙,途中的護衛還是他安排的。由於綦家地位特別,所以許源買了綦家小女兒的事,吳知府是很有印象的,他告訴我當年許源走的路線,我推斷綦卉是被丟在京城往西南方約三日路程的一處樹林裡。」
綦瑤的眼睛漸漸恢復了神采,但也透出了擔憂,「如果是這樣的話,當年小妹才九歲,一個女娃兒怎麼可能孤身在山林裡活下來?」
「這並不是不可能,據我調查,當年鎮南大將軍林平夷領軍征伐南方鬼族,與許源走的是一樣的路線,而且時間上幾乎重疊,說不定他們會有卉妹妹的下落。」應天麒沉聲道。
「真的?」綦瑤抓住了他的手,「有辦法問到嗎?」
應天麒望了眼她的柔荑,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有,只不過我希望妳能冷靜,因為林平夷將軍已經戰死,早在幾年前鎮南大將軍就換成了龍潚。龍將軍還不到三十歲,十分年輕,不一定會知道當年的事。」
「龍潚嗎……」綦瑤把這個名字深深記在了心裡。
應天麒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搖頭,「龍潚那個部分就由我來負責,不管結果如何,一定會幫妳問到個答案。南方仍在戰亂中,妳千萬不要一時衝動就直接殺到南方去。」
他果然很了解她,綦瑤還真的有這個打算。雖然仍有些擔憂,不過他的承諾讓她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來,終於不再那麼鬱悶了。
有了一點希望,總比絕望好多了,是吧?
「那你快想辦法問吧,什麼時候會問到?」她急急地道。
應天麒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仍緊握他的手,「我是很想趕快去問,不過我現在被抓著走不了啊……」
抓著?綦瑤這才發現情急之下自己居然握住了他的手,羞得她連忙鬆開,將手縮回來。
這令應天麒覺得有點可惜,她的小手溫溫軟軟,細緻白嫩,觸感他很喜歡,只可惜才握了那麼一下。
「看來妳真的很喜歡用強來的啊……」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語帶暗示,詭異地笑了起來。
綦瑤不禁想起昨晚她強吻他的一幕,也知道他必然是在消遣、撩撥她,芳心頓時一陣大亂,卻仍強自鎮定,「我……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我只是一時情急。」
「是這樣嗎?我告訴妳,雖然妳說妳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昨夜——」
應天麒壞心眼的話,馬上被綦瑤打斷。
「對了,你的消息是怎麼得到的?你……你一介平民為什麼可以進到刑部大牢,還能與吳知府談話?而且你還能查到朝廷那麼多事情,甚至是行軍的路線,是不是你與龍潚認識?」
她這番問話問得急促,應天麒深知她是羞窘,好笑之餘卻也知道逗她一下就好,可不能逼太緊,免得她惱羞成怒。
不過這小妞妞佔了他便宜還不認,他可也要留一手,吊吊她的胃口啊!
「小妞妞,這就是祕密了……」
第5章
月圓夜後,綦瑤與應天麒似乎有了某種獨特的默契,他們的樣子並沒有不同,但見到他們的旁人就是覺得兩人站在一起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似乎更加親密,更加曖昧。
兼之許源被處斬、吳知府被抓,京裡的人終於知道這些事情是他們兩個搞出來的,應天麒更進一步操縱輿論,把事情導向綦瑤是為了揭發許源的惡行,才刻意接近他,所以她的名聲很快就平反了,綦家藥行前陣子受到打擊的生意也很快恢復正常,甚至更加興盛。
綦瑤自然知道事態的好轉要歸功於誰,而那個人不僅幫了她,還被她吃了豆腐。
想到那一夜與應天麒的親密,即使是在酒醉之中,他唇瓣帶來的溫潤觸感以及懷抱的堅實,依然讓她的芳心顫動不已。
但就算是羞赧,也不能就此逃避他,她綦瑤可不是會被這麼一點事難倒的人,越是尷尬就越要面對,只有正面擊敗自己的心魔,才不會讓自己亂了方寸。
於是在綦家又一次運送止血草到應家時,綦瑤親自出馬了,因為她知道如今逼近朝廷要求的交貨期,應天麒都會在藥倉裡盯著。
當她翩然來到時,那絕代風華看得應家藥倉的管事眼睛都快凸出來,一心想著這綦家小姐的美麗真是看一次驚艷一次,以致於他都忘了去通報應天麒。還是應天麒聽到綦家來人的聲音,但久久沒有人通報,他才自己由倉內深處走出,看到宛如池中清蓮的綦瑤。
「稀客稀客,小妞妞,妳今天怎麼自己來押貨?」應天麒見她面色如常,心中佩服她的定力,自己相中的女人果然不凡。
綦瑤聽到他的稱呼,橫睨他一眼,「不要叫我小妞妞。」頓了頓,她又道:「我在京城生活這麼久了,還沒有逛過你應家的藥倉,所以特地來看看,不知方不方便?」
應天麒無所謂地道:「妳大小姐要看,當然方便,我帶妳參觀吧。」
照理說這地方算是機密,雙方又是商場上的競爭對手,不可以暴露自家底細,但應天麒偏偏大大方方地帶綦瑤逛遍了整個藥倉,還主動介紹了藥材的擺放及儲存方法,聽得綦瑤連連點頭,收穫不少。
而這陣子因為兵部那筆生意,藥倉裡雖然堆滿了,但大多是金瘡藥的配方藥材,綦瑤見了不由微妙地一笑,「看這屋裡的藥材,我對你們家金瘡藥的配方也明白了十之八九,你不怕我偷學去?」她瞄了他一眼,這一眼放在以前就是個普通目光,但在兩人關係更加曖昧之後,卻有說不盡的嫵媚。
應天麒可沒有因此就飄飄然,他的自制力一流,只是沉穩一笑,「妳有辦法偷學,是妳的本事,不過妳綦家醫藥有數百年底蘊,應該看不上我應家自創的金瘡藥。」
「說的好,那我就指點指點你。」綦瑤有心回報他交流藥倉管理的經驗,也洩露了一點自家的祕方,「你這回與朝廷的生意受我要脅,是因為少了止血草這味藥吧?但你其實可以把止血草改成乳香和沒藥兩味,雖然用酒炮製的過程麻煩了點,不過也比堅持用止血草而被我箝制要來得好不是?」
應天麒點了點頭,算是認同她的話,但隨即又提出反駁,「妳說的乳香及沒藥兩味,我們已經研究過了,雖然可以替代止血草,但藥效始終不如止血草強而迅速。此番是賣給兵部,在戰場上能早一時傷癒,就多一絲保命的機會。」
綦瑤當然知道應家一定做過各種試藥,不過她也是有自己的底氣,才會說出這種建議的。她不疾不徐地開口道:「藥效不夠強,可以用劑量補足,就算差也差不了多少,而且乳香及沒藥兩味還有一種止血草無法達到的功效,就是用酒炮製後可以放心地內服。止血草雖然也可以內服,但容易引起身體不適,而乳香及沒藥兩味引起不適的情況很少,也很輕微,若轉為內服,止血化瘀的效果又更好。」
應天麒的濃眉微微一挑,思索著她的話,不一會兒便露出俊朗的笑容,「妳說服我了,綦家不愧是醫藥世家,在下敬佩。」這回確實從她那裡學到了東西,儘管他早就知道搭配起來的效果,卻很容易忽略使用方法的差異,所以他很大氣地讚美她。
尤其這小妞妞自信起來時,那副驕傲的可愛模樣,更令應天麒覺得賞心悅目,忍不住調侃她,就像逗弄自己心愛的女人那般,「不過小妞妞,妳把這招教給我了,以後可就少一個可以威脅我的把柄了。」
綦瑤昂起下巴,傲然道:「你都說我綦家是百年醫藥世家了,我會怕你的挑戰嗎?」
應天麒聞言失笑,「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小妞妞,好氣魄!那麼妳要提高警覺,隨時準備迎接我的挑戰……」話聲頓了一下,他意有所指地道:「不管是哪一方面啊……」
不管哪一方面,都要迎接他的挑戰?綦瑤與他四目相交,目光的接觸彷彿發出了電光。應天麒說的自然是男女之情方面,而綦瑤顯然接收到了。
兩人的愛情雖然從未言明,卻早就盡在不言中。他既然敢放話,憑綦瑤的脾氣,又怎麼會不敢接呢?
她定定地望著他,笑容裡同樣藏著一絲情意,面上滿是自信,「好,我等你放馬過來!」
這種幾乎衝破整座藥倉屋頂的曖昧氣息,還有兩人暗藏玄機的打情罵俏,讓站在一旁的小四與玉兒都聽得興致勃勃。
玉兒忍不住用手肘推著小四,對著他得意地說道:「你看你看,我家小姐那麼漂亮又有魅力,難怪英俊瀟灑如應少主,仍對我家小姐十分著迷。」
聽到她的說法,小四可不依了,「明明是我家少主玉樹臨風,所以美麗優雅的綦小姐才會喜歡上他!」
玉兒像個茶壺般單手扠腰,「喂,小四你眼瞎啦?是應少主先向我家小姐示好的好嗎?」
小四不服氣,挽起了袖子,激動地道:「妳才嘴歪了!是妳家小姐先被我家少主迷住的。」
他們越吵越大聲,驚動了談話中的綦瑤與應天麒。
以往他們會去阻止自己的下人討論這方面的事,不過現在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了嘛……就讓他們去吵出個所以然吧,連他們都很想知道,這場男女之間的角力,究竟誰會是贏家呢。
在綦瑤與應天麒的眼神你來我往,帶著幾分柔情、幾分勾引、幾分較勁的同時,藥倉的另一頭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那是應夫人的婢女,琉璃。


應天麒與綦瑤的愛情,或許是憋了好幾年的關係,一發不可收拾,兩人如今同進同出,姿態親密。
很快的,關於兩人的流言再度滿天飛,祝福有之,嘲諷甚至詛咒的話也不少,畢竟兩人在京城裡都各有擁護者。
但他們不在乎,愛都愛了還怕什麼?兩人之間只差那層紙沒捅破,話說情在朦朧時最美,他們還想多享受一下這種甜蜜的感受。
然而這個時候,大夏國的情勢卻不妙起來。南方與鬼族的戰爭一直沒有停止,原本鬼族被鎮南大將軍龍潚壓制著,但這陣子突然像吃錯藥一般,奮不顧身地開始猛攻,而且他們不知道是得了什麼幫助,出兵風格驟然一變,變得神出鬼沒。
由於戰事蔓延了整個南方邊界,只要是龍潚不在的戰場,最近幾乎都吃了敗仗,京師開始動蕩不安,因為這情況與好幾年前京師被攻陷之前太相似了,有的人甚至開始舉家往北遷,顯然已經不相信朝廷了。
應、綦兩家在這個時候也不得不縮小事業規模,並暗中做一些布置,避免可能產生的災難損害。
而在這個時候,應天麒押著幾大車的藥材出了京城。
身為一個商人,帶著幾車藥材出行,顯然是要去做生意。但他出了京城後卻不走官道,而是彎進小路,走了三日三夜,才在一塊被樹林圍繞的空地停下來。
這裡不算隱密,只不過比較清淨、好辦事而已,反正應天麒做的也不是什麼壞事。
應家的人在原地休整了約半天時間後,樹林的另一頭忽然來了一群人。這群人個個煞氣衝天,橫眉豎目,氣勢洶洶地直走向應天麒,如果有旁人在看,一定會以為他們要打起來了。
想不到帶頭的那一名壯漢,一來到應天麒面前,兇厲的表情就突然變得和善,甚至大笑起來,搥了他一拳,「應少主,我代表我家將軍謝謝你了!」
「李副將,這是身為一個大夏國的百姓該做的。」應天麒指著身後幾大車的藥材,「這裡的藥材不僅可入藥,還可入膳,都是對健體與滋補有大效果的,我相信軍醫會好好利用的。」
旁邊的士兵都是一臉感激,尤其是李副將,開心之餘不免感嘆道:「有了你這幾大車藥材的協助,確實讓我們輕鬆了不少,不過比起邊境大軍所需,仍是杯水車薪,只能一時救急啊。」
應天麒皺起眉來,「南方亂起,藥材本就收集不易,現在北方的藥商全漲了藥價,還降低供貨的數量,要再等一陣子,我才能收集到下一批藥材……」
李副將搖頭,「南方的局勢相當不利,到了這種地步,北方的商人仍想藉此牟利,著實不該,也不想想南方失守的話,下一個就換他們了。」
應天麒瞇起眼,「這是國家的錯,朝廷自己亂成一團、各自為政,整個大夏國等於只靠龍將軍一個人撐著,我們身為百姓能做的,也只有這樣而已……」
「說的好!」
一道清亮的女聲在這時傳入兩人耳中。
由於兩人是光明正大地見面,並沒有派護衛守著周圍,因此連有人接近都沒發現。
李副將身形才動,就被應天麒搭住了肩——
「別,是認識的人。」
應天麒平時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居然抬手就能制住武功高強的李副將,令李副將納悶地望了他一眼,但顯然此時不是問這個的時候。
另一邊的樹林,綦瑤走了出來,她一身褲裝,英姿颯爽,與平時嬌柔典雅的形象截然不同,卻另有一種英氣美。
她的身後同樣跟著幾輛大馬車,上頭全都是藥材。
見到她來,應天麒不由雙眼一亮,難道她……
綦瑤不負他的期望,悠悠開口道:「應少主,聽聞你載了幾大車藥材出城,最近又不是藥材交易的好時機,戰亂時也不可能有這麼大筆的交易,我便猜你是給龍大將軍贈藥來了。」她拍了拍自己身後的一輛車,笑盈盈地看著應天麒,「所以我也準備了幾大車的藥材,希望能為大夏國盡點力。」
「妳怎麼知道我認識龍大將軍?」應天麒訝異地道。
「上回你承諾我能向龍將軍詢問當年林平夷將軍行軍之事,我就隱約猜出來了。你可別怪我跟著你,畢竟你沒有隱藏行跡,而且這樣我才找得到要跟誰接頭贈藥。這幾大車或許數量比不上你,不過總是百姓的一點心意,請龍大將軍笑納。」她好整以暇地道。
「綦瑤……謝謝妳。」應天麒動容地望著她。
他想不到她竟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如此的大義凜然。或許她會贈藥給龍潚的南方軍多是看在他的緣故上,但這種手筆一般商人都做不出來了,更不用說她是個女流之輩,豪氣干雲簡直更勝男人。
他眼中的情意毫不掩飾,幾乎要淹沒她了,若不是有其他人在此,他一定會狠狠地抱住她親吻。而他的動情也感染到了綦瑤,當她的目光與他接觸時,幾乎要爆出火花來。
李副將卻像根木頭一般,完全沒察覺身邊這對郎才女貌的佳偶間情意綿綿,自顧豪爽地大笑起來,打破了這份曖昧,「好,好!妳是綦家大小姐吧?李某早有所聞,如今一見本人,果然風華絕代,更是豪氣萬千,李某替龍將軍先謝了。」
「好說,本分之事。」綦瑤落落大方地回道。
此時已過了午時,李副將看看天色,朝著應天麒說道:「應少主,我也該趕回去了。關於你上回詢問之事……」
聽他語氣遲疑,應天麒立刻知道他是想單獨談話,不過應天麒知道他想說什麼,遂直言道:「其實李副將要說之事,便是綦瑤想知道的,不妨直言相告。」
李副將點了點頭,「那好吧,你要問當年林大將軍行軍途中有沒有遇到一個小女孩是吧?當時我也在隊伍之中,印象中是沒有……」
當他說到這裡,綦瑤已經臉色劇變,連忙一手抓住應天麒的手臂支撐,以免自己受不了打擊昏倒。
然而李副將接下來的話,又將她從地獄拉到雲端,「不過應少主提到面上有紅斑,占了半張臉,我倒是知道有這麼一個人,那人便是我們龍將軍的首席軍師。」
「那一定是小妹!一定是小妹!」綦瑤瞪大了眼,手一用力,差點捏得應天麒叫出來。
應天麒苦笑道:「李副將,下次你可以一口氣說完,否則我恐怕會被捏死。」
「我可不是存心賣關子。」李副將有些不好意思,接著強調道:「綦小姐,妳說我們首席軍師是妳的妹妹,可是軍師大人是個男人啊。雖然一樣年紀很輕,有些特徵也相符,但只怕不是妳要找的人。」
「不,我有種感覺,那人一定是我小妹……」綦瑤說不上來自己為何這麼有信心,但她就是這麼認定,畢竟半張臉長紅斑的人並不多,又與龍潚的南方軍扯上關係,這樣就更有可能了。至於為什麼改當男生,或許綦卉有她自己的考量。
綦瑤興奮地向李副將道謝,接著看向應天麒,眼中的激動與情懷像是要一口將他吃掉一般。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她或許已經不顧矜持,撲上去狂吻他了。
這真是……真是這幾個月來,最大的好消息了!她原以為南方正亂,應天麒即使承諾幫她,也不會這麼快有結果,但他的積極出乎她的意料,讓她感動得完全無法掩飾情感的流露。
兩人四目相交,誰都捨不得先移開目光,最後是自制力極強的應天麒硬是將臉轉向了李副將,並道:「為免天黑趕不回城鎮,那麼就先送李副將吧!」
綦瑤壓抑住內心的澎湃,再次與李副將鄭重道謝後,便與應天麒目送著他押車離去。
這時候,應天麒突然命令自己的人馬道:「咳,小四,帶他們到樹林的那邊守著,我有事要與綦小姐說。」
「是,少主。」在小四的帶領下,應天麒的人手在幾個眨眼內走光。
綦瑤也故作鎮靜地對自己人道:「既然如此,玉兒,帶著人去守著那一頭,我與應少主有生意上的事要談。」
在她的吩咐下,綦家的人也跟著玉兒朝另外一邊散去,這平靜的小空地上,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
「綦瑤,我……」應天麒才剛開口,就見綦瑤搖了搖頭。
「現在什麼都不要說。」她美目中情意流轉,像要淹沒他似的。
應天麒心頭一動,驀地狠狠將她摟進懷中,低頭便是一記熱吻。
這記吻無疑是乾柴遇上烈火,兩人對彼此的情意都壓抑得太久,也渴望得太久了。月圓之夜的第一次接觸可說是一個意外,但這一次卻是紮紮實實的親吻,兩個人都毫不掩飾地付出了自己的情感,熊熊的愛火燃燒不盡。
這是一種撼動靈魂的交流,雖然仍然沒有人將愛字訴諸於口,但其中的意涵,彼此都很清楚。
一記熱吻過後,兩人緊緊相擁,目光纏綿,不捨分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應天麒還是不捨地放開了她,在失去彼此體溫的同時,一股失落感也隨之襲上。
「這個妳拿著。」應天麒突然拿出一塊玉珮,放在綦瑤的白嫩小手中,「這是我應家的信物,有了這個可以隨意出入應家的所有產業,也可以在應家藥行中無償取用任何東西。」
他的意思自然是方便她隨時去找他,這方玉珮顯然被他用來當成兩人的訂情信物。綦瑤輕笑道:「你不怕我將你家搬空?」
應天麒興味十足地一笑,「那就當成聘金囉。」
這幾乎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綦瑤才沒這麼容易讓他得逞,「哼,這麼一點點家產就想娶本姑娘,想得美!以後我若將信物還你就是我要拋棄你,知道嗎?」
「我不會讓妳有這個機會的,小妞妞。」
「不要叫我小妞妞——唔……」
又是一記熱吻,比剛才的更熾烈,像要把樹林都燒起來似的那麼熱情,短時間內,他們這一場單獨的「談話」,只怕會談很久。
而守在樹林兩頭的兩家人馬,等了好一陣子仍沒見兩人出來,都有些不解。
小四與玉兒分別鑽進樹林裡察看,不一會兒又鑽了出來,都表情古怪,異口同聲地對著自家人道——
「少主與小姐正談到重要的地方,你們千萬要堅守崗位,別偷看啊!」


應天麒與綦瑤男未婚、女未嫁,又郎才女貌,因而獲得不少祝福,但風言風語依然不少。由於兩人十分匹配,沒什麼好挑剔的,好事者只好把矛頭指向綦瑤二十歲了年紀太大,還有過去兩家的競爭關係,並指稱如今兩人突然好了起來,說不定是綦瑤的美人計云云。
這些話在當事人耳中都是一笑置之,橫豎在商場上,更難聽的話都聽過了,這些小打小鬧根本不痛不癢,況且旁人的觀感與他們何干?反正他們相愛又沒有犯哪一條律法。
如今最為這些謠言感到痛苦的,反而是琉璃。她深知應天麒的個性,絕不能當面牴觸他,於是變著法子在應父、應母面前一陣嘴碎,果然引起兩老的反彈,要她來找應天麒,準備再一次問清楚。
琉璃來到應天麒面前時,表情顯得相當無措,一副為難的模樣說道:「少主,關於您與綦小姐的事,老爺與夫人這次很生氣,您可要留心了。」
「我與綦瑤的風聲,不知道已經在京裡傳多久了,怎麼這一次他們反應會這麼大?」應天麒看著琉璃,深思著。
「我也不知道,或許是下人們之間嘴碎,又被老爺、夫人聽到了吧?」琉璃似乎很為應天麒擔憂,「少爺,這次的謠言風波,您還是和老爺、夫人好好解釋一下,說一切都是假的,他們就不會那麼緊張了……」
「是真的。」應天麒一笑,「這次是真的。」
「什麼?!」琉璃倒抽了口氣,差點沒掩飾住自己的心情,「少爺,您……」
「我與綦瑤之間是兩情相悅,雖然還不到私訂終身的地步,不過我想也快了。」想到那倔強又驕傲的女子,他就忍不住勾起唇角。
琉璃雙眼睜得老大,都快轉為猙獰了,不過她很快便將內心的驚濤駭浪壓抑下去,「可是……可是老爺與夫人只怕不會答應啊……」
「他們不就是叫妳來找我,讓我去解釋?」應天麒不慌不忙地說著,「我會說服他們的。」
看到琉璃好像仍處於震驚之中,他搖頭笑了笑,「琉璃,妳平素服侍我爹娘,是離他們最近的身邊人,妳偶爾也替我與綦瑤說說好話,如果以後我與綦瑤能開花結果,好處不會少了妳的。」
琉璃胸口的一股怒氣簡直快把她憋死,卻只能強擠出一張笑臉,「少主,琉璃一定會幫您的。」說完,她帶著應天麒前往應家兩老所在的偏廳。
這一段路不長,但難得只有她與他兩人,看著他那寬厚的肩膀與俊挺的側臉,她不由一陣恍惚,心中某種決心更加強烈了。
來到了偏廳,應父及應母果然神色不善,不過這次先發難的並不是應父,而是一向寵溺兒子的應母。她知道應父一開口一定沒什麼好話,為了問清楚這件事,還是讓她先來,對話也能緩和一點。
「天麒啊,上回問你與綦瑤的事,你說是因為和她買藥材才會走得比較近,可這次怎麼又有風聲說你和她兩情相悅了呢?上回那個許源下獄砍頭的事,也有人說你是什麼衝冠一怒為紅顏,究竟是怎麼回事?」
「許源作惡多端,綦瑤為民除害,我只是幫了一把而已。」他簡單把那件事帶過,畢竟裡頭牽扯太多他不方便說的事,「不過也因為那樣,我與綦瑤的感情一日千里,京城裡現在謠傳我與綦瑤情投意合,我並不否認。」
應母張大了嘴,本來想問的話硬生生卡在喉頭,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而方才一直忍住不語的應父,直接跳了起來,「你說什麼?你真的與綦瑤情投意合?」
「真的。」應天麒回答得坦然。
「你知不知道她已經二十歲了!這麼大年紀尚未嫁人,你不怕娶她會被人說閒話?」應父哼了一聲,搥了下椅子扶手。
「爹,我大她五歲多,如果以您的說法,那我不是更容易受人議論?」應天麒不慌不忙地回道,在他心中,只要他喜歡,年紀根本不是問題。
「可是綦瑤名聲不好啊,前陣子與許源的事鬧得風風雨雨,她那種輕浮的性子,和她在一起會丟了你的臉面!」應母也急了,出口便是貶抑。
應天麒皺了皺眉,「綦瑤揭發了許源的惡事,對官府來說是立下大功,有多少人辦得到?爹,您能嗎?娘,還是您可以?」
兩老被他問得一頓。
應天麒冷聲道:「如果她這叫輕浮隨便,那全城的人都比她更輕浮隨便。」
一向不在父母面前生氣的他,心中終是升起一絲慍怒了。他們批評綦瑤的話都是無的放矢,而且越來越難聽,讓他無法忍受。
但他的態度卻激怒了應父,應父怒道:「綦瑤那壞女人是怎麼蠱惑你的?居然讓你反抗起父母來了!」
「爹、娘,我平時順著你們,並不代表你們是對的。」應天麒十分淡然,完全不受應父的怒氣影響,「而且我今日願意來解釋,只是要讓你們知情,並不是要接受你們的反對。不過你們放心吧,我與綦瑤是不會私訂終身的。」
「天麒,你的意思是?」應父、應母聞言心中一喜,連在一旁一直聽著的琉璃都表情一亮。
想不到應天麒的下一句話,直接將他們擊落谷底。
「如今戰亂四起,我準備等到時局穩定一些時,再向綦瑤求親,你們贊成那就皆大歡喜,你們反對也沒用。」
應天麒說完便不再多說,逕自告退,離開了偏廳。
偏廳裡只剩三個人,而這三個人的臉色都黑得像鬼。
說得難聽一點,應家現在全靠應天麒撐著,以往應家藥行在應父手上時,生意差了不少,差點關門大吉,還是應天麒年少便顯現出了做生意的手段,一手將家業光大到現在這個地步,甚至能與百年世家綦家相抗衡。
在這種情況下,應父、應母挾著父母的威脅想去逼應天麒是沒有用的,他也不可能乖乖聽話。
瞧應父、應母一副氣得快炸了,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琉璃心中一冷,陰惻惻地開口了,「老爺、夫人,奴婢看少主是被迷昏頭了,既然說不動少主,奴婢建議直接從綦小姐那裡著手……」
第6章
綦瑤好久沒過得像這陣子這麼愉快了。
因為有著尋找妹妹的任務及願望,她一直以來都活在莫大的壓力下,再加上大夏國戰亂四起,她一個女人還要出外周旋,與人做生意,她其實過得並不快樂。
可是現在不同了,她有了應天麒,似乎一切困難都迎刃而解。
他為她問到了綦卉的下落,雖然還不能肯定,但綦瑤卻比往常都抱著更大的期待;而她的醫藥生意或許會因為戰事緊迫而面臨莫大危機,但應天麒在這方面洞燭機先,早早做了各種準備,也不吝將經驗傳授給她,讓她即使未來可能面臨家業的全面潰散,也不再那麼惶恐了。
最重要的一點,有了他的陪伴,她的人生自此變得多采多姿,她不再在意那些滿懷惡意的言語攻擊,不再理會那些有色的眼光,因為她綦瑤也是有人愛、有人疼的!
只是這樣的光景能夠持續多久呢?她不知道。人說好景不常,她只能好好地把握每一刻與他相處的時光。
這時候應家雙親偏偏找上門來,綦瑤對他們的來意喜憂參半,但仍十分殷勤地接待著。
她身著一件湖水綠襦裙,搭配淺黃小袖上衣,體態顯得輕盈曼妙,態度從容優雅,來訪的應母、應父將這一切都收入眼中,一時不由感慨萬千。
如果綦威還在的話,又或者這丫頭只有十六、七歲的話,他們會恨不得天麒趕緊把這個出得廳堂、入得門房的好女娃娶回來。可惜最好的時機錯過了,這丫頭已經二十歲了,又成天在外頭拋頭露面,如今可配不上自家兒子。
應父想說些什麼,卻因應母使了個眼色而未出聲。
應母微笑著開口道:「綦瑤啊,妳今年也二十了吧?」
「是的,過年就二十一了。」綦瑤沉著地回道。
「妳也老大不小了,我們這次來,是想向妳說一門親事。」應母緩緩說著,笑得很是誠懇。
親事?綦瑤的心漏跳了一拍,難道會是……
在綦瑤兀自驚疑與羞澀不已時,應母繼續道——
「我娘家姓葉,我們葉家在北方也頗有根基,天麒有一個表哥名叫葉默,今年四十五,妻子前幾年亡故,正想續絃,我想妳很適合啊。」
越聽,綦瑤的心越沉,她已經可以肯定應家夫婦今天究竟是來做什麼的,不過她並沒有什麼激動的反應,只是態度不像先前那麼熱絡。
「很抱歉,應伯母,我想我無法答應這門親事。」綦瑤慢慢收起笑容,「我已經有心儀的人了。」
應母當然不會笨到去問她心儀的人是誰,只是逕自說著,「葉默事業有成,外表也算與妳般配,而且妳嫁過去也是正室……」
「應伯母,我若嫁給心儀的人,我相信我也會是正室。」他們兩老想打迷糊仗,那麼她就陪他們打,同樣不說出那個關鍵的名字。
兩老聽她拒絕得斬釘截鐵,臉色已經有點變了。
應父臉色一板,才要開口,又被應母攔住。
「綦瑤,我們女人啊,要有自知之明,有些枝頭高攀不上,就不要硬來,強來的都不是好姻緣。」應母暗示著她。
「我不認為我攀不上高枝。」綦瑤定定地望著應母,「因為我自己已經在高枝上了。」
這句話顯然暗示著她不認為自己配不上應天麒,甚至把自己擺到跟應天麒一樣的位置。
這種說法應家兩老自然無法接受,只覺得綦瑤自傲過頭,應父的氣再也忍不住了,狠狠地一拍桌,「綦瑤,我跟妳講明白好了,妳跟天麒的事,我們不贊成。妳也不想想自己已經二十歲了,這麼老的姑娘娶來,只會讓我應家蒙羞!還有,人家大家閨秀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妳卻一天到晚拋頭露面,周旋在男人之間做生意,這種品德,我們應家敬謝不敏。」
這話說得直接,更是說得傷人,綦瑤要是仍維持著笑容虛與委蛇,那就真是犯賤了。
她肅起了面容,不再跟應父應母客套,「應伯父,我認為你大錯特錯。」她毫不畏懼地迎視著應父,「我二十歲了又如何?你們沒有二十歲過嗎?這是一個罪惡的年紀嗎?二十歲才談到嫁娶之事,我不知道是犯了哪一條律法,讓你們這麼反對。」
應父、應母被她這麼一說,當下愣住,不知該怎麼反駁。
綦瑤冷聲道:「此外,我記得家父生前與應伯父是好友,家父死前還特地交代應伯父照顧我。這些年來我獨自撐起家業,說實話並沒有感受到伯父有給予任何照顧或幫助,不過這也就罷了,反正我自己也能活得更好。
「只是伯父您答應好友的事不僅沒做到,還嫌我拋頭露面做生意……我若不撐起綦家,能活到現在嗎?我不像伯母還有丈夫、孩子可以依靠,我只有一個人,我綦瑤靠自己的能力養活自己,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伯父以此嫌棄我,您對得起我黃泉之下的父親嗎?」
應父聽她提到綦威,臉色大變,「妳——」
瞧自己的丈夫氣到都快昏厥過去,應母嘆了口氣,緩緩道:「綦瑤,我知道我們應家不是完全沒有錯,不過妳口頭上辯贏了我們又有什麼用呢?我們不會讓妳過門的。」
「你們又知道我想嫁了?」綦瑤其實心中已經氣炸了,但越氣,她表面上便越是冷靜,冷靜得懾人,散發出的氣場令應家兩老都感到不安。
「今天你們既然來了,我身為故人之女,也不能讓伯父、伯母白跑一趟。」綦瑤冷笑起來,「我倒是可以答應你們,絕不會嫁給應天麒。」
「真的?」應父、應母聞言一愣,這情緒轉變之快,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真的。」綦瑤笑得更加燦爛了,只是這燦爛的笑容,竟讓應家兩老感到有些陰冷。
「既然妳答應了,那麼我們也不再多說什麼。綦瑤啊,其實葉默真的是個好對象——」
應母的話才開個頭,就立刻被綦瑤打斷,「伯父、伯母,話說完了,那麼我就送客了。」他們來意不善,她也不用太客氣,沒有直接把人轟出去,已經是看在應天麒的面子上了。
這種態度自然又勾起了應家兩老的慍怒,然而這件事是他們理虧,只能憋著氣,冷哼一聲踏出綦府大廳。
只不過才剛出門口,就聽到綦瑤的聲音淡淡地傳了過來——
「我絕不會嫁給應天麒……所以你們不覺得,你們該去說服的,是自己的兒子嗎?」


當晚應天麒一回來便得知父母前去綦府的消息,可因為時間已晚,不好打擾父母休息,好不容易等到早上,詢問後,應父、應母也坦然承認,並說綦瑤不識好歹,葉默那麼好的對象都不要,硬要巴著自己兒子。
最後,他們提到綦瑤承諾絕不會嫁給應天麒時,他簡直氣炸了,與父母爭執一頓,之後他不想留在府裡了,直接往對門綦家衝去,應家的人攔都攔不住。
他與綦瑤好不容易破開迷霧,兩心相許,萬一被父母這麼一搞,惹火了自尊心強的她,說不定兩人的感情又會發生什麼變數。
是他太疏忽了,最近因為戰事,他必須多注意生意,還有他本身也有一些私事必須處理,且按他對父母的了解,他們不太可能直接去找綦瑤,他便沒設防,想不到他們最後還是去了,這其中只怕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不過現在他管不了那麼多,先找到綦瑤說清楚比較重要。
他衝進了綦府,很快就被護衛攔住,但護衛一看是他,便識相地放行,只不過看著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就是了。
應天麒徑直來到綦瑤的房門口,恰好碰到玉兒推門出來。
見到他一臉慌張地出現,玉兒朝他眨了眨眼,很快速地低聲說道:「小姐正在氣頭上呢,應公子可逕自進去,但要小心點。」
應天麒長吁了口氣,看來這次難辦了,綦瑤若是發火,依她的脾氣可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壓下去的。
他一進門便與坐在椅上的綦瑤目光交會,還來不及說什麼,就看到她起身,氣勢洶洶地朝著他走來。
應天麒將門一關,為難地想解釋,「綦瑤,我——」
然而他什麼都來不及說,來到他面前的綦瑤突然一把抓住他俊俏的臉蛋,接著像惡虎撲羊似的,踮起腳猛然吻上去。
應天麒只愣了那麼一瞬便反應過來,隨之加深了這個吻,與她沉溺在男女親密的感受之中。他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不過這送上門來的好事,不配合那不是傻了?
於是這記熱吻越來越炙熱,一種莫名的渴求充滿了心頭,兩人忘我地擁吻,雙手探索著對方的身體,慾望節節上升。綦瑤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滑落一半,露出香肩,而應天麒精壯結實的胸膛也袒露了出來。
雖然天雷勾動地火,但此時絕對不是纏綿的好時機,應天麒用盡最後一絲理智,硬生生將自己由情慾的漩渦裡拔出來,止住這個吻。
他眼中帶著烈火,卻逼自己將綦瑤的衣服拉好,覷著她媚態橫生、艷若桃李的臉蛋,努力平撫心緒,問道:「為什麼?」一進門就受到如此熱烈對待,而且還是在他父母錯待她之後,他不懂,真的不懂。
豈料綦瑤忽然沉下了俏臉,嬌哼一聲道:「你爹娘要我離開你,我偏偏要和你在一起,要多親熱有多親熱,看他們還怎麼阻攔!」
「什麼?」她的反應讓應天麒有些傻住。
「就是你爹娘啊!特地跑來我這裡罵人呢,我綦瑤是這麼好欺負的嗎?」她不滿地別過頭,這嬌俏的模樣狠狠地勾了一下應天麒的心。
「我以為妳很生氣。」他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很生氣啊,不過我氣的是你的爹娘而不是你,這點我還分得清楚。」綦瑤理所當然地向他點點頭,她可不是那些喜歡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庸俗女子。「居然說我配不上他們兒子,我偏偏配給他們看。」
這根本就是賭氣,應天麒一陣無語,不過他要問的可不只如此,最重要的是她對他父母的那個承諾。
他再度問道:「可是我爹娘說,妳承諾以後絕不嫁進應家?」她好強、獨立自主,自尊又高,他相信這絕對是她說得出來的話。
而綦瑤的回應,讓他當下屏住了氣息。
「是啊,我答應他們絕不嫁進應家。」她像是惡作劇般覷了眼他的表情,才傲然道:「但我又沒有答應他們會離開你或不和你在一起,這是兩回事。」
這算是什麼回答?應天麒不由傻眼,「啊?還可以這樣?」
「怎麼不可以?除非你這傢伙移情別戀,或者我拋棄你,否則只要我們在一起的一天,我們就不能成親,到時候看急的人是你爹娘還是我啊。」綦瑤終於說出自己那當下的打算,原本繃住的俏臉也微微露出一抹嬌笑。
原來如此,應天麒啞然,身為人子,他還真不知該怪她整他父母,還是讚她反應快速。
好半晌後,他才搖頭嘆氣道:「居然還有這招……這招對付我爹娘的確會有奇效,妳真是太狠了。」
她白了他一眼,「比起你爹娘,我這只能算是溫和反擊,總不能老被壓著打,我可不是那麼好擺弄的女人。何況在這件事情上,我忠於自己的感情,也沒有犯哪一條律法,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
這一番話說得義正詞嚴,正經八百,應天麒不由感嘆自己愛上了個奇女子,外頭哪裡有人有她這麼超脫的想法?
可是他愛她的不就是這一點?她有著別的女子沒有的見識,有著比許多男人還勝出一籌的理智,否則京城美女那麼多,他又怎麼會獨鍾她這朵花?而且還鍾情許多年,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了……
「我真是……真是白擔心了,我早該知道妳不是一般的女子。」他笑了起來。
「那當然,我若是一般的女子,你這驕傲的應少主也瞧不上啊。」她彷彿看穿了他的想法,得意地嬌笑起來。
應天麒拿她沒法,忍不住將人抓過來又是一記熱吻,緊緊抱住她,說道:「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我本來還因我爹娘欺負妳而滿懷歉意,畢竟是我這陣子太忙,疏忽了家裡的事,才讓他們直接來找妳質問……」
其實在進門前,他真的有那麼一刻怕自己真的會失去她,直到將她抱在懷裡,他才真正鬆了口氣。
綦瑤從他話裡聽出了點蹊蹺,「是啊,你最近在忙什麼?連我也好久沒看見你了呢。」
說到這個,應天麒沉默了下來,慢慢鬆開了抱著她的手,接著正色望著她,一臉凝重。
「我正好要告訴妳,我知道妳最近已經在處置綦家的產業,但在我看來速度遠遠不夠,因為……」他吸了口氣,因為接下來的話,字字句句都像萬鈞那麼沉重,「據我收到的情報,南方戰況每況愈下,京城只怕大亂將起。」
雖然漸漸入秋了,但京城的氣候仍然炎熱,綦瑤臥房的窗只開了一半,她卻感到混身發寒,一切只因為應天麒說的那四個字——
大亂將起。
綦瑤知道現在是亂世,再加上小時候京城失陷導致姊妹離散的經驗,所以她先前一得到南方戰事不利的消息時,就一再地縮減生意,其實就是在為逃離京師做打算,但依應天麒所說,這樣的處置似乎還不夠。
應天麒語氣相常沉重地道:「消息尚未傳回京師,但我已經知道龍將軍與鬼族的作戰節節敗退,南方有三分之一的州郡已經失守,如果真的讓鬼族攻進來,只怕慘況會比以前京城失陷還要嚴重,大夏國甚至有可能覆滅。」
「那麼嚴重?」綦瑤狠狠嚇了一跳,隨即想到什麼,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陣,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你……應該不只是認識龍潚將軍那麼簡單吧?」
否則怎麼可能京城都還沒收到消息,他卻比皇帝還早知道,這麼早就在做因應的準備了?
應天麒苦笑道:「妳真的很聰明,幸好我們不是敵人。」他猶豫了一下,像下定什麼決心般,嚴肅地說道:「其實我除了是一名藥商外,同時也是龍潚的結拜兄弟,在京中等於他的密探,替他打聽京城裡的消息。
「妳也知道大夏國朝綱不振,龍潚在南方邊境努力保家衛國,守得無比艱難,可朝廷裡有人不顧國家安危想打擊他,若他要撐著不倒,就必須通曉朝廷的動向,以便及早做出反應,否則他老早被朝中那群奸臣弄死幾百遍了……」
綦瑤看他的眼光漸漸變了,難怪這傢伙老是能夠得到一些機密的生意消息,對於大局的反應也極為迅速,原來是因為他與龍潚有如此特殊的關係。
不過能夠同時兼顧軍機及家業,他這密探還要做得無聲無息,甚至跟朝中許多大官都關係良好,也算他的本事,至少綦瑤捫心自問,她做不到。
「我突然覺得,很多生意輸得很不甘心啊!」她嬌嗔道。
應天麒原本心情凝重,聽到她這麼一打趣,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只可惜這樣的放鬆只有一瞬,隨即他又肅起面容,眉眼流露出一絲憂色,「我這兩天接到了一個與妳有關的消息,只不過妳必須答應我,聽到消息時要冷靜。」
綦瑤心裡一跳,本能地覺得可能與妹妹有關,於是她也收起了笑容,深吸了口氣才道:「你說。」
應天麒沉聲道:「龍潚的軍隊只怕是遭人算計,原本替他出謀劃策的首席軍師,就是半邊臉有紅斑的那位,似乎受了毒傷……」
綦瑤聞言一震,渾身發抖,要不是剛才答應他要冷靜,她現在可能已經不顧一切地衝出去趕往南方了。
她忙問道:「小妹怎麼樣了?怎麼會受毒傷?」
「綦瑤,她還不一定是卉妹妹,至於受傷的情況我不清楚,不過我能向妳保證,她暫時沒有生命之憂。」應天麒安慰道。
「我想親自去看看!」綦瑤一刻也坐不住了。
「妳去了又能幫上什麼忙呢?只是窮緊張罷了。在京城裡,妳還有很多事要做,你們綦家還得靠妳整頓。」應天麒搭住她的肩,理智地分析給她聽,「我早就調查清楚了,南方浮苓州裡有一個小山村,山村裡出了一名神醫,他不輕易出手,但一出手必然藥到病除,我可以去尋那名神醫,把神醫帶到龍潚那裡。
「那個紅斑臉軍師對龍潚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左右臂膀,所以不管是為了妳還是為了龍潚,於情於理我都會想辦法救他。」應天麒很鄭重地承諾。
綦瑤面露難色,眉頭緊鎖,閉緊了美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與妹妹相聚一事,她實在盼望太多年了,要她壓下這種期望不親自去看看,她真的忍不了。
「妳一個弱女子,長途跋涉到戰亂的南方,先不說很可能還沒看到那名軍師已然遇上重重困難,更別提京城裡還有太多事必須靠妳來支撐及打點。」應天麒溫言勸著,「所以妳留在京城,南方的事我去辦,一定幫妳辦得妥當,而且我也有事想麻煩妳。」
綦瑤深吸了口氣,「什麼事?」
「雖然我爹娘對不起妳,對妳做了很過分的事,但是在我離開京城的這段時間……麻煩妳照拂一下我爹娘,還有應家藥行我也交給妳了,憑信物,絕對不會有人擋妳做任何事。」應天麒說得相當果斷。
綦瑤望著他沒說話,她的理智告訴她,憑應天麒的特殊身分,要辦好那些事確實比較容易,如果換成她,說不定還沒見到妹妹,她已經比妹妹先陣亡了。
思索片刻,她咬牙說道:「好!我答應你。」
應天麒終於露出今日第一個放心的笑容,他真的很感激自己相中的女人是她,果決理智,不拖泥帶水,骨子裡的驕傲及脾氣更增添了她的可愛。要是換成別人,被他的父母羞辱,又是在這種混亂的節骨眼上,只怕會增加他許多麻煩。
「既然這樣,那我先回去準備,明日就出發去南方,京裡的事就麻煩妳了。」應天麒有了她的承諾,知事不宜遲,便準備回家。
「你等一下……」綦瑤突然叫住他,而且一臉不好意思的樣子。
應天麒眉頭一挑,像是想到了什麼,滿臉笑意地道:「喔對,小妞妞,我忘了給妳一個離別之吻呢!」說完,也不管她的反應,將她摟了過來就是一記深吻,直到兩個人都氣喘吁吁才放開。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他依依不捨地道。
綦瑤並沒有留他,而是掏出繡帕,在他唇瓣上擦了擦,擦掉她留在他唇上的胭脂,接著噗嗤一笑,「本來還想氣一氣你爹娘……不過現在應該不需要了。」
應天麒一愣,隨即大笑起來,低頭又是一記親吻,「我不介意讓他們多氣一點。」


應天麒火速離開了京城,用的自然是經商的名義。
應家的人恨不得他這趟去久一點,最好久到與綦瑤感情淡了再回來。如果能在外地認識家世不錯的大家閨秀,那當然更好。
可世事豈能盡如人意,在他們慶幸應天麒的離去後,才一個多月,馬上又轉為了擔憂。
原來南方的戰情越來越不利,聽說許多南方州郡都已經失守,鬼族的軍隊直逼京師而來,應天麒此行的藉口便是到南方去採購藥材,現在南方遽變,應家兩老自然擔心得不得了。
與此同時,綦瑤早已有先見之明地逐步收起綦家的產業,也按照應天麒及她當初的規劃,處理掉許多資產,換成黃澄澄的金子。
在這種動亂時代,即使身懷銀票也沒保障,大夏國搖搖欲墜,錢莊不可靠,等鬼族打進來,銀票都成了廢紙,只有金子才能到哪裡都通用。
當然,應天麒將應家的產業交給她幫忙照顧,她不會置之不理,在這段期間做了與綦家相同的處置。她有應天麒的信物,應天麒又讓小四輔佐她,於是她假應天麒之名,大肆變賣應家產業換成黃金。
由於做這些事都是由小四出面,應家兩老又早就不管生意,綦瑤的計劃進行得無比順利。
這些都是應急措施,當然最希望的就是鬼族不要打進京裡來,這樣以綦瑤的處置來說,兩家不過是損失一點財產而已,很快又可以東山再起。
不過理想畢竟只是理想,情況終是走到了最壞的那一步,一直擔任大夏守護神的龍潚,居然叛變了!
朝廷發出金榜緝拿龍潚,也馬上派出新將軍補上龍潚的位置,然而誰比得上龍潚的用兵如神?在鬼族的攻勢下,南方局勢岌岌可危,而北方的人則越來越緊張,每天都有人站在皇城告示外等候,或者用盡自己的人脈打聽,希望能得到最新的消息。
「不行,龍將軍與應天麒關係匪淺,他們的命運息息相關,如今龍將軍被通緝,他們的關係難保不會被人察覺蛛絲馬跡,只怕應家會受到影響。再加上鬼族若真入了京,第一個要對付的一定是大家族,我必須儘快將他爹娘帶出京才行。」
綦瑤知道應天麒並沒有讓家裡的人知道他與龍潚的關係,所以她若直接到應家兩老面前曉以大義,大概會被冠上妖言惑眾的名頭給趕出去,因此若要帶應家兩老出京,看來只能硬來。
於是她先將這陣子變賣來的黃金裝了幾大車,事先派親信將黃金埋藏在安全之地,再遣散綦家奴僕,只留下忠心耿耿又武功高強的那些,最後換上一身褲裝,裝得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帶著幾個護衛直接進入應府。
應府的護衛們自然全力阻止,但綦瑤有應天麒的信物,亮出信物後他們便不敢攔,因此她如入無人之境一般,直接來到應府的庫房之前。
「來人啊,給我搬。」在綦瑤一聲號令下,綦家護衛先踹破庫房大門,接著一湧而入,將應家所有值錢的東西全搬了出來。
此時,接到消息的應父、應母及琉璃急急忙忙地趕到庫房來。
看到一群人在搬他們的家當,應父氣急敗壞地嚷道:「住手!都給我住手!誰叫你們搬的?」
「是我。」綦瑤好整以暇地從旁邊走出來,對上應家兩老彷彿在噴火的眼神,一點也不退讓。
「快叫妳的人停下來!妳憑什麼搬我們應家的東西?」應父憤怒地指著她。
琉璃也氣紅了眼,一時忘了自己並不是應家主人,連忙瞪向一旁呆愣的應府護衛,發號施令道:「你們還不快把她攔住!」
護衛臉色奇差,欲言又止。
綦瑤若無其事地道:「他們已經被我遣散了,每個人都拿了一筆錢,不會再幫你們應府做事。怎麼,小婢女,妳也想被解僱嗎?」
琉璃怒道:「奴婢絕對不會在這時候拋下老爺與夫人的!老爺,我們去報官抓她!」
「我有應天麒的信物,是他說他出行的這一陣子,應府的一應事物全交給我管理,就算官府來,我也有說法。」綦瑤冷笑著,淡然地瞥了一眼琉璃,「早在一個月前,我就將你們應家的產業全換成黃金了,現在我要離京,自然要把能帶走的全帶走。」
綦瑤顯然沒把琉璃這小小婢女看在眼裡,氣得琉璃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妳……妳這是在報復我們嗎?」應母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她直覺認為綦瑤是在報復他們兩老不讓她與天麒在一起,所以迷惑天麒,讓他將信物交給她。
想不到綦瑤這女人做事居然這麼狠,這是要刨他們應家的根啊!
綦瑤笑得古怪,雖然沒有承認,但她的表情似乎在說「就是這麼回事」,而且她一副故意要激怒應家兩老的模樣,更讓人相信她來搬空應府是一種惡意的報復。
她聳聳肩,「隨便你們怎麼想,不過我告訴你們,這座府邸也被我賣了,你們最好快收拾細軟走人,免得被人丟出府去,那可不好看。」
「我不會放過妳的,這是我們應家的財產!」應父破口大罵,但他也只能罵,因為應家的護衛都礙於綦瑤手上的信物不敢動手,而綦瑤帶來的人則守在她的兩旁,他連自己要上前動手都沒辦法。
「我沒有說它們不是應家的財產啊,我只是代管,在這段期間我要怎麼處理,那是我的事。」綦瑤像是懶得再理會他們,還刻意再刺激了一句,「我要走了,難道你們還能跟著我,拿回你們的財產嗎?簡直笑話。」
其實她這一趟最想說的就是這一句,她很少事情做得這麼絕、這麼壞,第一次就用在了自己愛人的父母身上,也真夠刺激。
這時候,綦家的一名護衛上前稟報道:「小姐,搬好了,連同屋中值錢物品,一共三大車的財物,已經列表。」
綦瑤不管應家兩老的反應,逕自喃喃算著,「加上我那五大車,一共八車……已經行了,我們立刻走吧。」
說完,她領著一批奴僕,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離去,不再理會暴跳如雷的應家兩老及憤恨不平的琉璃。
「綦瑤,妳給我等一下!綦瑤……」應父還想追上去,卻被應母拉住。
「別叫了,人都走遠了,還是想想要怎麼辦吧。」應母看著空了的庫房,甚至屋子裡的值錢東西也一樣都被搬走,急得眼眶都紅了。
「奴婢就說綦瑤把少爺迷得團團轉,一定是不懷好意,現在果然如此。老爺、夫人,我們絕對不能讓應家財產落入那個女人手裡啊!」琉璃急得跺腳,在她心中,無論是應天麒還是應家的所有財產,最後都應該是她的,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被綦瑤搶走了?
尤其應天麒將信物交給了綦瑤,讓綦瑤可以為所欲為,這更是琉璃完全無法忍受的。
應父也是在商場上打滾過的人,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著綦瑤已經搬走了所有財產,連自家大宅都被她賣了,他們現下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看來要阻止綦瑤的惡行,只有一個辦法了。
「哼,她那麼多輛車,走不快的,我們把東西收一收,也駕車追上去,另外派小四去聯絡一些天麒認識的大官,請他們幫忙抓人,看這女人能逃到哪裡去!」
第7章
綦瑤領著八輛大馬車,引人注目地出了京城,之後便往南疾行。
隨後不久,應家的馬車也跟上了,因為應家的護衛都被綦瑤解僱了,除了駕車的車夫及幾個比較忠心的護衛,車子裡就只有應家兩老及琉璃。
馬車疾行許久後,車子出了官道,進入山林。
由於森林中大樹遍布,馬車不好走,綦瑤還是被應府的人追上了。
應府的馬車不管不顧地直接衝向綦瑤的座駕,令綦瑤乘坐的馬車的馬匹差點失控,幸好車夫機伶,勉強控制住,不過此時也不宜再行。
這時候,應父、應母及琉璃一身狼狽地下車,帶著一群護衛以肉身擋在綦瑤的馬車面前。
「綦瑤,把我應家的財產還來,」應父咬牙切齒地道:「否則我不會讓妳好過的!」
綦瑤見狀悠然下了車,似乎對應府人張牙舞爪的模樣很不以為意,淡淡地道:「就憑你們這點人?」
在她的一記眼神下,綦府那群高手迅速地把應家的人圍了起來,人數是應家人馬的好幾倍,武力顯然也高出一大截。
應父沒有露出任何害怕的表情,惡狠狠地道:「妳敢動我們一根汗毛,我看妳怎麼跟天麒交代!」
綦瑤睨了他一眼,「反正我絕不會嫁給應天麒,我需要跟他交代什麼?」
應父、應母被她堵得一陣無語,綦瑤不嫁應天麒是他們逼的,現在居然成了她為所欲為、無法無天最好的憑仗?
現在他們不僅勢弱,還詞窮,拿她完全沒辦法,可是要他們眼睜睜看著她謀奪自家的財產,那是絕對辦不到的。
最後,應父索性拉著應母及琉璃,並吩咐自家護衛,一行人全往馬車前筆直地一站,一副「我不走你們也別想走」的模樣。
「老子跟妳拚了,如果不將財產歸還,那就從我們身上輾過去吧。」應父擺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綦瑤還想說什麼,她的身後突然跑來了一名護衛,將一張小紙條交給她,並急急道——
「小姐,京裡飛鴿傳書,說官府已派兵追出城,算一算時間,應該距離我們不到五十里了。」
綦家在京城自然有自己的眼線,綦瑤早就料到會有追兵,所以特地做了防範,只是想不到官兵這麼快就來了。
聽到那護衛的話,應父冷笑道:「綦瑤,妳以為妳贏了嗎?我已經叫小四去找我們熟識的官員了,妳有種就在這等著,官兵就要來了,我讓妳吃不完兜著走。」
綦瑤冷冷地看著他,「你不知道應天麒叫小四全聽我的嗎?你們應家變賣家產,還是小四出面處理的呢,現在來的官兵,只怕不是抓我,而是抓你們的。」
「妳在說什麼?」應父等人聽得莫名其妙。
綦瑤並沒有回答應父的話,而是當機立斷下令道:「放棄那五輛馬車,令他們往五個方向奔逃,剩下的原地找隱蔽處躲藏。」
一聲令下,綦家的護衛很快就動了起來。
應父一見,急忙道:「妳想做什麼?那五輛車是變賣我們應家產業換來的財寶對不對?車輪那麼沉,肯定是黃金——」
然而他話才剛出口,馬上戛然而止,與身旁的應母及琉璃齊齊看得目瞪口呆,因為綦家護衛在上車前打開了車簾,車廂裡裝的居然是一堆石頭。
應父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竟追著載有他們應府財物的三輛車,還有五輛裝滿石頭的大車而來?
綦瑤沒有空和他解釋,直接發布下一個命令,「把應家的人全抓起來,不要讓他們壞了大事。」
「什麼?綦瑤妳敢!」應父氣瘋了,想撲上去給她一點教訓,但綦家的護衛一湧而上,他與應母、琉璃及一干應家護衛只能束手就擒,口中還被塞了一塊布,讓他們連大聲呼救都沒辦法。
接著,應家兩老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扛到了這山林之中的一些隱蔽之處,藏得極為巧妙,不免令人懷疑綦瑤是早就看好這塊地方當成藏身之處,因為連剩下載著財貨的三輛馬車都能恰好藏得看不見蹤影。
此時五輛載著大石的馬車走遠了,綦家護衛將留下的痕跡動了些手腳後,也躲進了樹叢間。
不久後,果然聽到了踢踢躂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來到附近,就在他們方才起衝突的地方停了下來。
「王參將,看來他們曾經在這個地方停留過。」
「先給我搜這塊地方……」
聽聲音真的是官兵來了,而且來的還是京軍,不是知府的捕快,應家兩老有些納悶,小四既然是聽命綦瑤的,應該不會這麼快帶人來,而且憑小四的身分,頂多能見到知府,他居然請得來京軍?
不過先不管這些官兵怎麼出現的,應家兩老打算鬧出一些動靜,希望官兵能注意到被制住的他們,順便拿下綦瑤這個惡毒的女人。然而他們都還沒開始動作,又聽到官兵說道——
「本來還以為捉拿應天麒一家人是個好差事呢,想不到他們倒是精明,不知從哪收到消息,居然先跑了,現在要怎麼追啊……」
「看痕跡,似乎有幾輛馬車離去了,而且走的還是不同方向。」
「他們可能知道我們追上來了,快跟上去,我們也分頭追,絕不能讓他們跑了。」
這段話嚇得應家的人動都不敢動,滿臉不可置信,尤其應父似乎從他們的話中聽出了什麼,驚異地望向了綦瑤,後者一臉凝重,卻鎮定萬分,向他們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不一會兒,眾人就聽到官兵的馬兒遠去的聲音。
直到一刻鐘之後,綦瑤才現身,很快地吩咐道:「我們也走。」
應父口中的布條早就被拿下來了,雖然還是被制住的狀態,但他已經不再那麼憤怒,理智也慢慢回復。
「等等,綦瑤,天麒究竟做了什麼,會讓官府要捉拿我們?還有,妳是不是早就知道官兵會來抓我們,所以準備了五大車石頭裝成黃金魚目混珠?妳搬走我們應家財產,是要引我們出京?」
如果綦瑤做這一切是要激他們出京,以避開官兵的捉捕,那只能說她用的方法太高明了,利用他們對她的偏見與不滿,讓他們完全中招,現在他們反而不知道要用什麼心情面對她。
綦瑤也放下了之前故意擺的架子,坦然道:「應天麒在做什麼,若他願意,他自會告訴你們,至於我是不是知道官兵會來抓你們……老實說,其實我不知道。」
她見應父皺起眉,以為她故意賣關子,也不想多解釋什麼,只是淡然地陳述事實,反正她又不是刻意想討好他們。
「不過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們被抓走,應天麒既然把應家交給我,只要有官兵上門的可能性,我就必須做出應變。你們視我為寇讎,我只能出此下策,將你們騙出府。」
應父與應母有些下不了臺階,表情皆訕訕的。
一旁的琉璃見應家兩老對綦瑤的態度似乎有些鬆動,便尋釁道:「那我們應家的財產呢?妳讓小四變賣了應家家產,還賣了應家大宅,換來的黃金都可以裝滿幾大車了。」
對了!應父、應母聽琉璃一說,表情也不善起來,戒備地看向綦瑤。
綦瑤只差沒翻一記大白眼,「你們真的認為我會傻到帶著幾大車黃金上路?自然是事先藏在一個隱密的地方了。」
「那妳還不快交出來!」琉璃大喝,內心十分得意,終是抓到她的小辮子了。
綦瑤皺眉看著琉璃,總覺得這個婢女對她很有敵意。「把黃金全交給你們,你們讓那幾車財物拖慢了腳步,有幾分把握能從官兵手上逃出來?別傻了。」
琉璃被她說得接不下話,只能跺著腳,賴皮地說道:「妳……綦瑤,妳果然不懷好意,說來說去還是只想侵吞我們應家的財產。」
豈料她這麼一說,綦瑤竟然笑了。對一個心存偏見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隨便你們怎麼想。」綦瑤直接忽視了琉璃及應家的人,轉向自家的護衛,「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綦瑤帶著應家人在山裡逃難。
平時從京城往南方大多是走官道,路途平緩,而這次為了逃避追捕,綦瑤選擇直接翻越京城南邊的大山,這樣要前往南方的難度就高得多了。
由於官兵一直沒有放棄搜索,還不斷加派人手入山,這樣的執著令綦瑤當初由山路轉回官道的計劃落空,她只好隨之改變策略,讓一些綦家護衛喬裝成商旅及逃難的難民,帶著三輛載著財貨的馬車分別下山,而她則是與剩下的人繼續在山裡躲避,緩緩地向南方前進。
幾次與官兵的遭遇,都是靠綦瑤的智慧及兩家護衛的英勇,讓應父、應母堪堪逃過一劫,也因為這樣,他們慢慢放下成見,用著不帶任何批判的目光去看待綦瑤,而這一觀察,才發現自己錯得太離譜了。
綦瑤有著一般女子沒有的冷靜與能幹,別看她長得嬌滴滴的,但在山裡不管吃什麼苦,她都連叫也沒有叫一聲,打獵、生火、紮營都難不倒她,在山中迷失了,她還能從太陽的方位尋找出對的方向,更別說她能靠智慧精確地判斷官兵的去向,讓他們一次次安然地逃脫。
這樣的女子,如果還沒資格做他們應家的媳婦的話,什麼女子有資格?
兩老不由有些後悔,但綦瑤「絕不嫁應天麒」的承諾還言猶在耳,讓他們不好再去提這件事。何況還有琉璃在一旁挑撥,兩老對綦瑤的成見剛放下一些的時候,總是會馬上被點燃起來,所以雙方除了逃難時必要的溝通,始終沒什麼交集。
終於進入了南方州郡的邊界,追捕的官兵已經大幅減少。這幾日幾乎不眠不休的逃難,大家身心都緊繃到了極點,綦瑤決定在一個山坳處紮營,讓眾人好好休息一晚。
今夜月明星稀,可能是難得的放鬆,每個小帳裡的人都很快地沉沉睡去,唯獨綦瑤清醒著,立在黑夜之中抬頭看著天上圓月,心緒起伏不定。
她睡不著,真的睡不著,只要閉上眼,沒多久就忍不住張開,疑神疑鬼地探出帳外張望,怕哪個方位又冒出官兵。她多麼怕因為她的誤判,他們這一群人會落入官兵的手中,那麼她不僅對不起應家所有人,更對不起那些信任她的綦家人。
沒有人知道她承受著多麼大的壓力,表面上她看起來永遠那麼冷靜理智,但事實上如果不保持著那種狀態,她怕自己下一刻就會崩潰。
所以她索性不睡了,沐浴在溫潤的月光下。仔細一看,她手裡正拿著應天麒給她的玉珮,溫柔地摩挲著,因為今晚的月光,讓她想起好像每次她遇到困難時,他總會在月圓之夜前來安慰她、當她的心靈支柱。
她想他了,真的好想。
正對著綦瑤的一頂小帳內,睡的是應家兩老。應父及應母同樣夜不成眠,原想出小帳透透氣,卻見到了月光下的綦瑤。
綦瑤身上是一件女式武服,經過這幾日的逃難,早就汙濁不堪。她未施任何脂粉,頭髮也是隨意綁著,可是這樣的她反倒顯得英姿煥發,別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看她那麼珍惜寶貝那塊玉珮,兩老赫然明白她是真的對應天麒情深意重,即使他們錯待她,她仍願意為了應天麒捨上自己的身家來營救他們,換了個男子也未必做得到。
他們……似乎真的壞了兒子的一樁好姻緣啊……
在這樣寂靜的夜,只有風聲特別明顯,應母的聲音突然在綦瑤的耳畔幽幽響起——
「綦瑤,妳在思念天麒嗎?」
綦瑤心頭微微一驚,雖然表面上仍波瀾不興,但她知道自己走神了。
這令她有些懊惱,應家兩老居然都走到她身旁了她才發現,這在逃難時是絕對不能發生的錯誤。
幸好沒有不可挽救的情況出現,綦瑤定了定心情,轉向了應家兩老,十分坦然地回道:「是的,我在思念他。」
「妳……仍然愛他嗎?」應母忍不住問,如果這女娃兒還愛兒子,那麼現在他們便不再反對這兩人了。
綦瑤柔柔地笑了,這笑容之美,讓兩老都捨不得移開目光。
她笑道:「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他呀!或許你們認為這樣的回答不夠矜持,但我只想面對自己的真心。」
她這番話重重地撼動了應家兩老,他們對視了一眼,最終應父開口道:「其實……呃,有鑑於妳這陣子的幫忙,讓我們應家躲過大難,我們已經沒有那麼反對妳跟天麒的事了,如果妳還想嫁給天麒的話,我們可以考慮考慮,不過以後妳就不能再拋頭露面做生意了,這樣有損我們應家的顏面。」
一番話說得好像施恩一樣,但應家兩老是真的放不下架子。在他們的認知裡,綦瑤能嫁給兒子已經是他們法外開恩了,她進了他們家,就要照他們家的規矩來,他們叫她往東,她自然不能往西。
綦瑤自然感受到了他們把自己擺得高高在上的態度,想趁她還沒過門就先給她來個下馬威,不過大風大浪見多了,她並沒有因此產生什麼情緒,反正應家兩老她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明白他們自然會將自己的勢利眼及保守觀念強加在她身上,但這不代表她就得照單全收。
「伯父、伯母,你們知道嗎?或許在你們心中,我沒什麼優點,但有一件事,我始終謹記在心。」她定定地望著他們,「那便是已經做出了承諾,就不能輕易背棄,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應父、應母心頭一突,似乎聽出她在暗示什麼,難以置信,齊齊皺起眉來,「妳的意思是……」
她笑了起來,口齒清晰地說道:「我,絕不會嫁給應天麒。」
兩老傻眼,心中升起了一種無名的憤怒。他們已經釋出善意了,她應該感激涕零地接受才是,居然還不識好歹?
「好,妳就不要後悔!」應父冷哼一聲,拂袖回到帳內。
應母見狀搖頭,連忙跟上。
於是夜晚又恢復了清淨,只可惜被撩動的心湖,不是那麼容易能平靜下來的。
綦瑤望著明月,幽幽地嘆了口氣,「唉,妾心似明月,君心千里遠……」


綦瑤一行人來到南方,她沒料到南方的情勢比京城裡聽說的還要危險許多,雖然追捕的官兵變少了,但流竄在山裡的鬼族卻神出鬼沒,令人防不勝防,進到南方這一段山路後,綦瑤已經遇到三波鬼族士兵,閃過了其中兩波,第三波卻不得已打了起來,以擊敗對手險勝作收。
因為這原因,綦家及應家的護衛受傷,戰力大減,不過沒人敢丟下其他人逃走,畢竟一個人行走在山裡死得更快。綦瑤等人就這樣躲躲藏藏了好幾天,每個人的情緒都緊繃到了極點,應家兩老終於受不了了。
「我不走了,我不想走了,這樣躲藏何時是個頭?」應父氣呼呼地直接原地坐下。
應母一向唯夫是從,所以也跟著坐了下來。
「老爺不走,那奴婢也不走了,說要帶我們去找少主,也不知道是不是騙人呢。」琉璃也到了極限,原本為了乖巧的形象咬牙硬撐著,現在有了應父這個藉口,她也隨之坐下,看向綦瑤的目光十分不善。
綦瑤皺眉望著他們,「出了山之後,我們會朝著龍將軍的軍隊方向前去。」
「龍將軍不是叛變了嗎?我們就是因為他,才會被害得那麼慘,妳現在又帶我們去投靠他?」琉璃像是抓到她的把柄似的,胡亂出言攻擊,「妳是不是想害死我們,這樣就能明目張膽地侵吞我們應家的財產?」
綦瑤實在懶得理會這個兇悍的小婢女,一路上一直針對她不說,提出來的質疑也一點道理都沒有。
不過應父、應母的目光也看向了她,所以她還是忍住氣,沒好氣地說道:「一路上我能害死你們的機會不下百次,要下手早就下手了,還輪得到妳來質疑我?」
見琉璃還想開口,她冷下臉,「這裡並不安全,如果妳不想走,那麼大可留下,我也不會留妳。」這句話雖然是對著琉璃說的,可顯然也是在暗示應父、應母不要耍任性。
兩老雖然聽了心頭不舒服,還是拍拍屁股不悅地站了起來。
琉璃一看,連應家兩老都向綦瑤妥協了,她更不能忍受,一把跳起來,怒喝道:「綦瑤,老爺與夫人是妳的長輩,妳居然說得出這種話,妳果然想害我們!」
「妳這個白痴,噤聲!」綦瑤見她在樹林裡大吼,連忙制止。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不遠處傳來了大動靜,聽那草木的沙沙聲,似乎是人數不少的隊伍迅速穿過樹林,往他們的方向前進。
綦瑤才剛叫所有人聚攏,樹叢中就立刻冒出一個又一個的鬼族軍人,數目是綦瑤等人的好幾倍,而帶頭的那名鬼族人衣著不凡,看來地位似乎不低。
鬼族人一見到綦瑤帶領的這個隊伍,立刻來了興趣,一方面是綦瑤他們顯然不是軍人,而是平民,雖然有的帶傷,但身上缺乏了沙場上的殺伐之氣;另一方面是這個隊伍裡居然有幾個女人,而且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姿色不凡,幾個婢女也算是清秀,看得鬼族人都心癢癢的。
「我是鬼族地部的統領安南。」那名華衣鬼族人朝綦瑤等人猙獰一笑,「把你們的武器扔過來,全部坐在地上,讓本統領好好驗一驗。」
「統領,還驗什麼啊,男的殺掉,女的擄走不就好了?」其餘鬼族人按捺不住興奮,提議著。
綦瑤站了出去,一反平時的剛強,一臉為難,說話聲音也是溫柔中帶點哀求,「安南統領,我們只是平民百姓,因為戰亂,所以到南方投親,身上沒有什麼財物,你放了我們吧。」
「妳說放就放?」安南用著一種淫穢的目光上下打量綦瑤,赤裸裸地表現出了他的渴望,「像妳這樣的美人,我怎麼能放過呢?」
「原來統領大人要的是我。」綦瑤嘆了口氣,像是在心中掙扎了半晌,之後毅然決然地走向了安南,「那麼我便把自己獻給安南統領,其他人殺了於你也無用,是否可以放過他們?」
「嘿嘿嘿,姑娘,妳想得太美好了,我們地部可不只我一個男人啊,妳伺侯我,那誰伺侯他們呢?」安南的目光轉而放到琉璃及玉兒等人身上,笑得更下流了。
這番話言下之意,安南是不打算放過任何人。
綦瑤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想不到安南看了之後更開心,正要伸手過來摟她的時候,她的袖子裡突然滑出一把短刃,接著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短刃抵到了安南的喉間。
「全都別動。」綦瑤那偽裝的柔情似水在一瞬間轉為冷冽,她的手壓了壓短刃,安南的喉間便滲出血水,「誰敢靠近,我就割下他一塊肉。」
「不要過來,你們不要靠近我!」安南驚叫起來,接著咬牙切齒地說道:「女人,妳敢動本統領一根汗毛,我要你們所有人陪葬。」
綦瑤冷笑,「你自己都顧不得了,還想留下我們?」她轉向了自己人的那個方向,命令道:「帶著伯父、伯母先走,無論發生什麼事,絕對不要回頭。」
應父瞪大了眼,「我們走了,那妳怎麼辦?」
「我自己會想辦法脫身,你們快走,快走!」綦瑤喝道。
應父及應母不由動容不已,依綦瑤的能力及武功,明明可以輕易逃脫,現在綦瑤這等於拿自己的命換他們的命,而且能不能成功還不知道。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他們不逃反而會連累她。這麼想著,應父一咬牙,拉著應母,朝著綦家護衛點了點頭,「走。」
綦家護衛為難地看了綦瑤一眼,便帶著其他人欲走。
鬼族的軍隊圍過去時,安南頓時痛呼一聲,脖子上流出更多的血,令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
「快走。」綦瑤催促道。
綦家護衛領著其他人匆匆逃出樹林,每個人留給綦瑤的最後一眼都是感激的、動容的,還有人已然哭成淚人兒。
沒想到綦家護衛逃走沒多久,突然間又從樹叢中冒出來。
綦瑤見狀震驚地問:「你們……你們回來做什麼?」如果他們被更多鬼族人逼回來,那她也無力再阻擋了。
綦家護衛並沒有回答她,反而是他們身後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
「是我叫他們回來的,因為我要救妳。」
隨著聲音現身的,是應天麒。
一看到他,綦瑤呆了,手上的刀差點拿不穩,驚得安南慌張亂叫。
不過是幾個月沒有見到他,在她心中彷彿已經過了一輩子,她似乎用了一生的時間去思念他。
應天麒早就擔心京城的亂象了,才會帶著一隊人馬快馬往北趕,想不到會在這山頭遇見綦瑤,而且她還救了他的父母。
此恩此情,他真的無以為報。
他雖思念她,可是現在顯然不是訴情衷的時候,應天麒按捺下對她的情潮,冷靜地下令,「全給我拿下。」
應天麒不知從哪裡帶來人手,雖然沒有鬼族的人多,但個個驍勇善戰,武功高強,再加上安南在綦瑤手上,鬼族人投鼠忌器,居然一個照面就呈現了敗象。
安南看到這個情況,擔心自己的手下全被殲滅,心頭一凜,知道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把心一橫,居然做出了一個眾人想都想不到的舉動。
他忽然抓住綦瑤的短刃,而且還是刀身的部位。
綦瑤嚇了一跳,可是堅持住沒鬆手,反而反應很快地用力向安南殺去。
一個眨眼,安南被削掉了兩根手指頭,滿手的鮮血,但也因為這麼一招,他脫離了綦瑤的控制,用一隻手換一命,也算是值了。
「哼,斷手之仇來日必報,撤退!」安南說完立刻往樹叢裡跑,至於其他的鬼族人跑不跑得掉,他管不著了。
連應天麒也沒想到安南可以對自己這麼狠,因他的舉動而愣神剎那。
鬼族的稟性就是如此,打起仗來個個都像不要命似的,因此特別難纏。
安南都跑了,其餘的鬼族人也很快散去,留下一地屍體及滿目瘡痍。
這時候應天麒才終於放下心來,快步走向綦瑤,深情地望著她,「幸好,幸好妳沒事。」
綦瑤張著水潤的雙目,緊抿著嘴不說話,表情像是有千言萬語欲訴,卻無法開口說。
應天麒心頭一揪,不顧眾目睽睽,一把將綦瑤摟入懷中,「小妞妞,我很想妳。」他嘆息般低喃,只有把她擁入懷,才能真正感受到她的存在,才能確定這一切是真的。
他真的與她重逢了。
然而綦瑤的反應不是嬌羞,也不是感動,她竟是愣愣地抬頭望著應天麒,那美目越來越紅、越來越紅,最後盈滿了淚,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什麼大小姐的優雅形象都沒有了。
她聲嘶力竭地哭著,雙手搥著他的肩,像是在抱怨他怎麼這麼晚才出現。在這一刻,她不再是什麼堅強獨立的女當家,只是一個等待男人呵護、受盡委屈的可憐小女人。
應天麒見狀心都碎了,他想像得到她這一路壓力有多麼大,又要負擔眾人的安危,又要躲避官兵的追緝及鬼族的攻擊,直到現在才將情緒釋放出來,已經非常堅強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喃喃說著,將她抱得更緊。
心中各缺一塊的兩個人,終於在這一刻圓滿了,四周的人為這一幕深深動容,沒有人取笑綦瑤的哭泣,也沒有人質疑應天麒的行為逾矩,而是都默默地退開來,將這一小塊空間讓給兩個有情人。
只有一道異樣的目光,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第8章
在應天麒小隊的護衛下,眾人終於不必再提心吊膽,應父、應母甚至有了馬車可坐。一隊人直接下山,到了山下的紮營地點。
這個地點是應天麒精挑細選的,距離最近的城鎮叫寧城,只有數十里之遙,城裡龍蛇混雜,大夏人與鬼族人都有,但主事的卻是鬼族,所以如果掩護得好,可以好好地打探一些鬼族的消息。
下山後,眾人終於可以好好的坐下來吃一頓晚膳,雖然只是大鍋肉湯加蔬菜,不過比起在山裡吃乾糧、啃肉乾,已經不知要好多少了。
應天麒看著父母形容憔悴,狼吞虎嚥,心中很是感慨,再看看綦瑤也清減不少,卻沒什麼食慾的樣子,更是心疼不已,內疚自責。
他沒有想到戰局會急轉直下,也沒有想到龍潚的對手會這麼快就出招,影響了他在京城的布局,他的身分也因此暴露出來。
幸好綦瑤反應迅速,將他父母帶出京師,否則他真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如果拿父母來威脅他也就罷了,他可以自行解決;若是拿此來威脅待他若親兄弟的龍潚,絕對會引起腥風血雨、生靈塗炭的結果。
多虧了她,真的,多虧了她。
眾人酒足飯飽後,有了精神,一雙雙困惑或好奇的目光全落在了應天麒身上,最後還是應父先開口——
「天麒,怎麼會有京軍要抓我們?你發生了什麼事?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聽你的?」
應天麒與龍潚的關係,由於在場還有至親以外的人,所以他不方便透露太多,只是隱晦地道:「我到南方經商遇險,恰巧被龍將軍麾下的李副將所救,聽聞京城危急,所以我請求他們派人與我回京營救爹娘。」
此話一出,早知內情的綦瑤沒什麼反應,其餘應父、應母、琉璃等人,都是一臉恍然大悟。
看到他們的反應,應天麒就知道綦瑤沒有向任何人說過他是龍潚密探之事。
他朝著她飽含柔情的一笑,信任她果然是對的,她即使出賣她自己,也絕對不會出賣他。
待眾人的驚訝緩和了些,他又說道:「龍將軍並沒有叛國,京裡的消息不過是有心人士放出來混淆視聽而已,這是政治上的鬥爭。龍將軍被人汙陷,名譽有損,我與他的人走得近了,被有心人的人馬見到,認為我們是一夥的,所以我們家自然成了京軍欲抓去問話的目標,才會連累到爹娘。」
沉吟了一下,消化了這個驚人的消息後,應父突然別有深意地問道:「這些事,綦瑤都知道嗎?」
應天麒卻是搖搖頭,「她只知我在南方受到李副將幫助,至於我事實上在做什麼,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也就是說,綦瑤只知道了這麼一點事,就能從時局判斷出要快點帶應府的人離京?這要有多大的膽識及多縝密的心思啊?
應父忍不住感嘆道:「這次真的是靠綦瑤了!龍將軍叛變的消息才傳回京師,她便馬上將我們帶出京城,我們一開始還不相信她呢,想不到不久後就親眼看到官兵來追捕我們,這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怎麼樣,他忽然說不下去,雖然想表達謝意,但他們兩老與綦瑤的關係太僵,一句感謝還真是說不出口,不過他的意思總歸是表達到了。
綦瑤淡然一笑,並不居功,「我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求一個問心無愧罷了。」
「我在離京前把應府交給妳,就是知道無論如何,妳都會做出最好的處置,事實證明我沒有看錯人。」應天麒含笑看著她。
這句「沒有看錯人」可是一語雙關,綦瑤感受到他語氣中那隱含的曖昧及情意,也忍不住望向他。
兩人相視一笑,無窮的暖意及溫馨由兩人之間散發出來,然而這樣和樂的氣氛,卻讓琉璃一句陰陽怪氣的話打破了。
「可是少主您不知道,綦小姐雖然救了老爺、夫人,但用的手段實在太過分了!」琉璃矢口不說自己也是被救的人之一,她根本不領這個情,所以雖然已經儘量壓抑,想讓表情看起來委屈,但話聽起來仍有那麼一點咬牙切齒。
她試圖把整件事渲染得嚴重又可惡,「她變賣我們應家財產、搬空了我們的庫房,還賣掉我們的大宅,要讓我們無家可歸,藉此威脅我們跟著她,老爺和夫人當時都差點氣昏了呢!唉,要是當時老爺和夫人真的氣出了什麼病來,那可就難收拾了。」
這顯然是雞蛋裡挑骨頭了,綦瑤的手段是有點超過,可應家人對她心存偏見,善意的規勸他們根本不會相信,這在當時算是最迅速最有效的方法了。
應父、應母雖然覺得琉璃說得有些偏頗,但基於這小婢女也是替自己發聲,而且這一路上他們確實被綦瑤氣得不輕,因此都保持著沉默,看兒子怎麼回答。
應天麒沒有如琉璃期望中那般,發脾氣質疑綦瑤,他反而好整以暇地問起琉璃,「但到最後事實證明,綦瑤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的,而且成功了,不是嗎?」
「那只是運氣好,這種生死大事,賭在運氣上實在太兒戲了。」琉璃猶自替應家兩老不平,「何況綦小姐變賣了我們應家所有家產,途中我們不只一次向她提出歸還,她都避重就輕。少爺,雖然綦小姐救了我們,但是一碼歸一碼,救命之恩及侵吞應家財產,不能混為一談啊。」
應天麒皺起眉,他聽出了琉璃對綦瑤的成見,暗道:難道她是被父母先前的反對影響得太深了?
想到父母十分疼愛琉璃,他不好當面責罵她不識好歹,正準備好言相勸,綦瑤卻伸出一隻手,止住了他欲說的話。
綦瑤淡定地看著琉璃,她現在十分確定,雖然不知道哪裡得罪了這小丫鬟,但琉璃是真的很討厭自己,一路上什麼事都針對她。不過琉璃現在說的話,某部分代表著應父、應母的意思,所以她選擇再一次替自己解釋,「那可是幾大車的黃金,我已經藏起來了,帶著走不是拖累自己嗎?要真還給你們,你們就抱著金子等人來抓好了。」
她搖了搖頭,這些話都不知道說過幾遍了,但琉璃就是緊咬著這點,讓她懷疑起琉璃在意的究竟是人命還是錢財?「難道妳認為那些黃金還不如你們的性命重要嗎?」
這般反問,讓琉璃無言以對,最後她想了半天,只能硬生生地擠出一句話,「那……那現在妳總可以告訴少爺了。」
綦瑤沒好氣地望著她,幽幽嘆了口氣,這要是綦家奴僕,早就被人直接扔出去了,哪裡可以這樣放肆地質疑主人?
但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代表著琉璃在應父、應母面前受寵的程度。
意識到這一點,綦瑤心頭一動,忍不住看向應天麒。
只見他一臉深思,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索性不再多想,事到如今,這已經是應家的家事了,應家的事不應該由她來處理,她需要面對的,只有應天麒一個人。
她淡淡地道:「我會告訴他的,還是妳希望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公布你們應家財產放在哪裡?」這帳子裡除了親人,還有些侍衛、奴僕,「或者,以妳的身分,妳也想知道嗎?」
「我……總之,綦小姐到現在還沒有歸還不是嗎?在她歸還應家財產之前,老爺和夫人都不會相信妳的。」琉璃說不過綦瑤,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理虧,所以硬把應父、應母拖了下水,以壯自己的聲勢。
應父、應母有心想說其實他們已經不那麼怪綦瑤了,但琉璃一方面是替自己說話,捍衛自家的財產;另一方面綦瑤也確實太驕傲了,他們都已經拉下臉來讓綦瑤嫁進應家,她居然不領情,所以應父、應母的心動搖不定,最後只得默認了琉璃的話。
「琉璃,那麼我也告訴妳,關於這件事,我就回答到這裡,以後我不會再說,妳想知道就去問你們少主,以妳的身分,沒有一再和我平等說話的資格。」綦瑤已經給足應家兩老面子了,所以她不打算繼續忍受琉璃的挑釁,畢竟區區一個婢女,也真無須她一直費精神去應付。
琉璃氣得臉色漲紅,還想再說,卻被應天麒擋了回去。
「好了,琉璃,別再說了。」他朝著綦瑤一笑,站在哪邊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其餘的事我與綦瑤會處理,應府的人不得再去煩擾她。」
於是好好一頓晚膳,因琉璃的擾亂而草草結束。
本以為此事到此為止,但他們並不知道,這才是風波的開始。


晚膳後,應天麒請綦瑤入了他的營帳,要說的當然就是當初答應她的、關於調查龍潚那位斑面軍師的事。
可兩個人早就擺明了兩情相悅,月黑風高,孤男寡女,有個什麼乾柴烈火也不是不可能,因此綦瑤在帳裡待得越久,就越引人遐想。
不過應天麒並不在意別人怎麼想,反正在他心裡,綦瑤遲早是他的人;而綦瑤同樣對他人的眼光不以為意,當初為了一點點找尋妹妹的線索,她都能不顧名譽地接近許源那種惡名昭彰的人了,現在與應天麒就算傳出點什麼,她也不在乎。
應該說,多年以來,京城裡的人對她的風言風語及含沙射影,已經讓她練就金剛不壞之身,懶得去管別人的看法了。
「這次我要告訴妳兩個好消息。」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得有點微妙,「為了避免浪費時間,我接到龍潚信函,確認他的軍師的確身中奇毒後,便直接去尋那山村裡的神醫,結果當我尋到那人時,狠狠地嚇了一大跳。」
「怎麼了?神醫不能去嗎?」綦瑤緊張起來。
「不是,是神醫的身分很特別……」應天麒賣關子道:「神醫比妳年輕,但醫術首屈一指,而且妳認識那人。」
「我認識的神醫?還比我年輕?」綦瑤沉思了一陣,突然眼睛一亮,難以置信地望向應天麒,「你說的難道是……」
應天麒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曖昧一笑,「咳,回答這個問題,總該有些獎勵吧?」
綦瑤馬上懂了他的意思,毫不害羞地靠了過去,在他俊臉上重重地印了一個吻,然後催促道:「快說呀你!」
「雖不滿意,但勉強可接受。」應天麒得意地摸了摸臉頰,並回答,「那神醫就是菡妹妹。」
「真的是菡兒?」綦瑤緊張地道:「然後呢?然後呢?」
「菡妹妹似乎腦子受過傷,個性變化很大啊……」應天麒撫了撫下巴。
「所以你找到大妹了?那小妹呢?」綦瑤著急地接著問。
應天麒沒有直接說,只是點了點自己的唇。
綦瑤好氣又好笑,卻沒有再著他的道,只是語帶玄機地道:「如果你給我的答案令我滿意,說不定會有更豐厚的獎賞喔?」
應天麒眼睛一亮,馬上正色說道:「我確認過了,龍潚的軍師的確是男扮女裝,身分也確認是卉妹妹,她中毒的原因我不清楚,但菡妹妹已經被人護送著趕過去了。我因為父母的事急著回京,無法同行,才會恰好在鬼族的手下救了妳。」
「所以,我兩個妹妹都找到了?」綦瑤十分激動,眼眶泛紅。
「是啊,本少主功勞甚偉,那個,妳說的豐厚獎賞呢?」應天麒深深地望著她,星目中像有火焰燃燒。
綦瑤的芳心狠狠震動了一下,霎時領悟過來,因為自己一時嘴快,今晚似乎有什麼要發生了。
但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並不是很排斥,反而隱隱有著期待,因為對象是他。否則她為何要在來到他的營帳之前,先叫玉兒替她備好熱水,仔仔細細地沐浴一遍,把自己弄得香氣襲人呢?
綦瑤想通了,驀地朝著他嬌媚一笑,踮起腳尖,伸手撫上他的俊臉,印上了真心的一吻。
兩個人都思念對方太久,也壓抑太久了,幾乎是唇碰唇的瞬間,火就燃了起來。
這一次彼此都沒有保留,拚命探索著對方身體的每一部分,想將全部的自己獻給對方,每一分觸摸都是激情,每一分愛撫都是顫動,急促的呼吸彰顯了彼此的愛有多濃,濃到都快讓人窒息,讓人沉溺。
不知道什麼時候,兩人已衣不蔽體,肉體貼著肉體的刺激,讓這一把火再也無法熄滅。
激情就要發生的那一刻,應天麒逼自己停了下來,啞著聲音問道:「再繼續下去,妳今晚就走不出這個帳蓬了……」
綦瑤嬌喘吁吁,在他胸膛上狠狠印上一吻,似乎要吻得比他兇,才算贏似的。
「我今晚進來,就沒打算再走出去。」她望著他的目光充滿慾望及誘惑。
「妳不怕——」
綦瑤的纖纖玉指抵住了他的口,綻出了一個這輩子最美麗的微笑,「都與你獨處一帳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應天麒覺得自己醉了,沉迷了,瘋狂了。在她這記傾國傾城的笑容裡,他覺得自己可以為了這一刻的她付出一切。
他早該知道她的獨特是不能用一般大家閨秀的標準去衡量的。或許她原就有獻身之意,又或許她是臨時起意,無論如何,橫豎他早就認定她了,這件事遲早會發生,他何必拘泥於迂腐的禮教,扭扭捏捏?
身在亂世,沒有人能確定自己看不看得到明天的太陽,何須再去在意世俗的眼光?
於是應天麒抱起了綦瑤,緩緩走向床鋪。
油燈熄了,這一夜,綦瑤沒有再出過營帳。
在兩人纏綿悱惻的同時,沒有人知道,琉璃在應天麒的帳外守了一夜,直到陽光破曉,都沒有看到綦瑤從裡面走出來,她才真的心碎、心死,滔滔的恨意幾乎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
有些事,忍到極點就無須再忍,不管用什麼手段,能夠除去眼中釘,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最重要。


應天麒帶領的小隊只在原地駐紮兩天,一方面讓綦家及應家的嚴重傷員稍作恢復,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收集一些必要的資源與消息,之後便要回歸龍潚的軍隊,畢竟這座山頭是鬼族坐大,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然而琉璃卻趁著這個機會偷偷離開駐紮地,一個小婢女的消失根本沒有人在意,而她給應父、應母的理由也無懈可擊,說她要喬裝一下,去鎮上替他們採購一些日常用品,以便在路途中讓他們更舒適。
應父、應母對此還欣慰不已,給了她好些銀兩,原還想派人護送她,卻被她婉拒了。
就這樣,琉璃輕而易舉地出了營,卻不是往城鎮的方向,而是入了山。
她知道自己此行要犧牲的可能是她的一切,而且更要碰運氣才能達到她的目的,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因為她怨恨、不甘、憤怒,如果事情不能按照她的期望進行,那就玉石俱焚吧。

兩日後,應天麒的軍隊拔了營,準備前往龍潚紮營的所在地。
這一行比來時不知要危險多少,一是因為傷員變多了,綦家及應家的護衛有些甚至連行走都不行,再加上多了應父、應母及兩家的奴僕,手無縛雞之力,又偏偏最需要保全。
如今的情況不像綦瑤等人先前走的山路,有天然的林木、草叢等掩蔽物,要躲的官兵及鬼族也只是小股人馬;現在已入了南方地界,鬼族的人每次出現都是一個大隊,更別說還有些流寇、強盜等等。
應天麒的人馬已經失去先前快速如風、神出鬼沒的優勢,必須帶著一堆拖油瓶趕幾天幾夜的路,風險之大不言可喻。
但在細心的規劃下,應天麒還是出發了。
為了避免行蹤洩露,一行人繞了遠路,進入某些路段後甚至會一直繞圈圈,就為了避開鬼族軍隊。
然而他不曉得的是,一個天大的陷阱早在前方等著他們。
行走約莫三天之後,應天麒等人來到一個三不管地帶,這裡是大夏國與鬼族的緩衝地,一般商旅跟軍隊根本不會走這裡,應天麒卻反其道而行。有鑑於其中的危險,還特地挑了三更半夜前進,企圖讓黑夜隱去他們的行蹤。
然而才走沒多久,四面八方忽然亮起火光,小隊裡一陣騷動後,應天麒等人驚愕地發現,他們居然被鬼族包圍了。
那些人不僅在人數上是他們的十倍以上,由他們身上穿著的甲衣判斷,這群夜襲者還是鬼族裡的精英,通常都是在戰爭時用來打游擊的,想不到居然殺雞用牛刀,派遣這麼多人,只為了抓他們幾個。
應天麒等人驚疑不定時,鬼族的地部統領安南突然站了出來,陰險地笑道:「你們中原有句話說風水輪流轉,現在該我走運了吧,抓到你們這幾條大魚。」他轉向綦瑤,笑意變得殘忍又下流,「還有妳,遲早是本統領的人。」
事到如今,驚慌也沒有用,應天麒很快地冷靜下來,緩緩開口,「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走這裡?而且這裡不是你負責的領域吧?」
「我只要抓到你們就是大功,誰會管我在哪個領域抓的呢?」安南並沒有直接回答應天麒的話,對他也不感興趣,說話時有些不屑,反倒是一直色瞇瞇地盯著綦瑤,「聽說妳是京城醫藥世家綦家的當家?妳還侵吞了應家藥行對吧?還聽說妳把兩大世家的財產全換成了黃金,那些黃金現在藏在哪裡?」
綦瑤不語,甚至不願看他一眼。由他的話裡,她已經推測出太多恐怖的可能性,所以她現在多說只會多錯。
安南怎麼會知道她的身分?又怎麼知道她將兩家的財產全換成黃金藏了起來?再者,她早就告訴應天麒黃金的所在之處,會認為她侵吞了應家財產的,不過是那些對她有偏見的人……
綦瑤環視了己方人馬一圈,似乎……有人不見了?
安南對綦瑤的美色早就蠢蠢欲動,又想到她身後隱藏著富可敵國的黃金,不想再浪費時間下去,厲聲道:「廢話少說,今日你們全都是本統領的囊中之物,全都給我拿下!」
命令一下,鬼族的人立刻湧上,即使應天麒的精英小隊奮力抵擋,依舊不敵,最後紛紛被制伏。
安南獰笑著來到被綁住的綦瑤身邊,大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向應天麒,帶著一絲殘忍的意味說道:「那男人是妳的姘頭吧?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哈哈哈……」
之後,所有俘虜被帶回了寧城。
寧城的城主是鬼族人,因為位階比安南低,所以在應天麒等人分別被關進大牢裡之後,便把處置這些俘虜的權力交給了安南。
如今唯二沒有被關起來的,便是應天麒與綦瑤,只不過應天麒是被安排到了行刑室,綦瑤則是被安南帶在身邊,從外頭看著行刑室內的情況。
鞭子一道道落在應天麒身上,他閉眼苦撐,硬是連哼都不哼一聲。
外頭的綦瑤看得雙拳緊握,貝齒都快咬碎了,但她表面上並沒有露出太多情緒,因為她知道自己表現得越激動,那麼安南施加在應天麒身上的刑罰就會越殘酷。
「怎麼樣?看到自己的男人被打,是不是很心疼、很傷心?」安南目光掃了掃應天麒那布滿可怖血痕的精壯身軀,「聽說京城綦家的女當家美麗能幹,但到了二十歲都還沒有出閣,所以這個男人是妳的護衛嗎?他為什麼帶著龍潚麾下李副將的小隊?他們是什麼關係?」
從安南的話中,可以推斷他根本不知道應天麒的身分,綦瑤自然不會隨便洩露,否則只怕應天麒會死得更慘。她胡說道:「他確實是我綦家護衛,因為我認識龍潚,所以在南方動亂之前派他去找龍潚求援,他才會恰巧在山林裡救了我。」
「想不到只是個護衛也能得到妳這種美人的青睞。不過無妨,很快妳就是本統領的人了,還有妳藏起來那些富可敵國的黃金,哈哈哈哈哈……」
安南似乎很肯定兩人關係匪淺,就是不知道他的消息從何而來。
綦瑤冷冷地望著他,「你想得美。」
「那妳就眼睜睜看著妳的護衛情人被折磨吧。哼,妳放心,本統領不會讓他死得太痛快,非得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才解氣。」
彷彿在證明自己所言不虛,安南居然命人將一鍋燒紅的木炭抬進行刑室,接著開始烤熱烙鐵。
他獰笑著,「那烙鐵上用你們大夏國的文字寫著『罪犯』二字,而且用了特殊的藥水,只要烙下,就是一輩子的印子。本統領就將這幾個字烙滿他的全身,包含那張俊俏的臉,未來除非妳那護衛願意將身上所有肉剮去,否則這輩子他就帶著罪犯這兩個字過活吧。」
「你!」綦瑤終於勃然色變。
「怎麼樣?美人兒,反正妳始終要從了我,還不快快供出妳那批黃金藏在哪裡,免得妳的護衛情人現在受刑事小,之後可是要一輩子受辱啊。」安南笑覷著她。
如果可以,綦瑤真想一把抓下安南那張可惡的臉,但為了應天麒,她必須忍,而且她絕對不能讓他遭受那種變態的酷刑。
依他的尊嚴、他的自信及他的性格,都不會允許那樣屈辱的字眼跟著他一輩子的。
綦瑤努力冷靜下來,思考著該怎麼辦?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保護應天麒,又可以暫時保全自己的清白?
她突然洩了氣般,無奈地對安南說:「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可是我有更好的方法能讓你升官發財,你想不想聽?」
安南聽說過綦瑤的機智,因此對她話提起了興趣,「說。」
綦瑤淡然地道:「老實說,本姑娘是不甘只委身給一個統領的。聽說你們鬼族的族長十分好色,如果你將我獻給他,那麼你就能受到族長的青睞,要再往上爬並不是難事。」
安南沉吟著,像是在考慮其中的得失,也在質疑綦瑤的心態。
「比起跟著你這個統領,跟了鬼族族長更能吃香喝辣,地位也是我比較能接受的。如果你可以讓我成為族長的女人,那麼我還可以幫你一個忙。」綦瑤直視著他,目光沒有一點心虛,「我藏起來的那些黃金,你找到後總是要獻出大部分給族長吧?如果我願意幫你保守祕密,告訴你黃金的位置,那麼你大可全部私吞,不必上交,你覺得如何?」
「妳真的願意幫我?」安南瞇起眼。
「可以,反正我是逃不掉了,跟了你不如跟著鬼族族長,相信憑我的美貌加上經商的能力,他一定求之不得。」綦瑤擺出一副不屑安南的模樣,如此更加能取信於他,「而你要我替你保守黃金的祕密,我自然會做到,如我受寵,未來還可以替你在族長面前美言幾句,這對你我而言是互利之事,不過我有一個要求……」
她指著行刑室裡的應天麒,「我要你放了他,畢竟我們有過感情,要他死在我面前,我無法接受,何況如果你殺了他,或者像你所說的對他施以烙刑,那麼你不怕我日後報復你?到時你黃金得不到,地位也得不到。」
安南的表情一變再變,突然發現眼前的女子比自己想像中要聰明太多了,她一邊威逼,一邊利誘,他居然無法反駁,而且完全被她說動了。
「而且我可以在你面前羞辱他,讓他滾出這個地方,這樣你就能相信我和他沒有任何勾結了吧?也能斷了我和他的感情。」綦瑤咬牙道。
安南皺起眉頭,不捨地看了看她,但又想想天涯何處無芳草,這個烈馬似的女人,族長一定會非常喜歡,如果族長知道他在外地收了美女卻不告訴他,反而自己享用,應該會氣得不輕,心中甚至會產生疙瘩……
「好吧。」安南憤憤地道:「美人兒,妳最好遵守妳的承諾,否則我會讓妳受到比下地獄更可怕的後果。」
第9章
不知是第幾天幾夜的酷刑折磨了,應天麒被打得已沒有了知覺,混身傷痕累累、體無完膚,只是憑意志力撐著,根據鬼族人來施刑的次數,默默判斷著自己被抓的天數。
他不明白的是,明明他們一行人掩藏行蹤,神出鬼沒,還選擇了一般人不可能走的路線,可安南卻好整以暇地布置好了伏兵等他,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問題?
他一點都不擔心自己,這副皮囊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好過在這裡天天受折磨,而他最擔心的是綦瑤。據他所知,安南這個統領也是以好色著稱,先前他已覬覦過綦瑤的美色,現在她落到他手裡,應天麒簡直不敢想像會有什麼下場。
憑她的聰慧,是否能夠逃過這一劫?
應天麒只能這麼猜測,否則他會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逼瘋。不是他介意那些事,無論綦瑤遭遇到什麼不堪,他都要她,一輩子只要她,但他知道她自己會先受不了。
突然間,行刑室的門開了,應天麒抬頭望去,不經意間牽動了身上的傷勢,讓他微微皺眉。
當他見到了來人,頓時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誰。
「小妞妞?」應天麒不顧疼痛,竟不由自主地想朝她走去,身上的鐵鍊卻因此勒得更緊。
「妳沒事吧?妳怎麼……」他一邊問,一邊關心地掃視著她全身,第一時間發現她受到的待遇似乎不若他所想像的不堪,因為她身上乾乾淨淨的,而且……沒有受到任何束縛,就像她才是這方空間的主人般,大大方方地走進來。
綦瑤見到了應天麒,眼中沒有過往的柔情,而是略帶嫌棄地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應天麒苦笑道:「階下之囚,能保得一命已經不錯了,倒是妳……他們沒有對妳怎麼樣吧?」
綦瑤定定地望著他,像是有些煩惱,又有些不悅地道:「他們對我很好,甚至……甚至比你能給我的更好。」
應天麒頓了一下,似乎在思索她話中的玄機,她的態度及語氣似乎都朝著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
他收起了原本驚喜的心情,略帶沉重與擔心,問道:「妳……妳有受什麼委屈嗎?妳怎麼沒有被安南囚禁,還能在牢裡來去自如?」
綦瑤終於笑了,笑容中帶了些嘲諷,「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在這裡過得如魚得水,原因沒有別的,安南他要把我獻給鬼族的族長,而我也認為鬼族現在如日中天,族長更是尊榮無比,比起你這一介商人,又處在搖搖欲墜的大夏國,跟著族長似乎更有前途。」
她無視應天麒那幾乎要噴火的眼神,繼續道:「我本來也是不從的,但我看到你們這些階下囚淒慘卑微的樣子,我發現我不想過這種日子。憑我的美貌,我明明可以錦衣玉食,可以高高在上,為什麼我要和你們攪和在一起?」
「所以我最後選擇了鬼族,我願意當族長的女人。」綦瑤正視著應天麒,臉上露出了一絲鄙夷,「所以,我和你已經結束了。」
「綦瑤!」應天麒大受打擊地噴了一口血,內傷一次湧上,咳得他話都快說不出來,「我不相信!妳的承諾,還有妳與我過去美好的日子,難道都是騙人的?」
「我沒有騙你,當時我是真心的,只是我現在選擇了別人。」綦瑤不耐煩地道:「而且你自己摸著良心說,你對我好嗎?我跟著族長可享榮華富貴,但自從跟了你開始,我過的就是顛沛流離的生活,族長可以給我尊崇的地位,四周的人對我唯命是從,但你呢?你的父母是怎麼對我的?他們承認過我嗎?我能對我們的未來有什麼信心?」
一說到自家父母,應天麒沉默了下來,她的話殘酷且針針見血,但都是事實。他相信她獨立堅強,相信她聰明機敏,所以他敢把事情讓她去扛,她也的確扛了起來,卻不見得沒有怨言。
他以為可以不管父母的反應,只要相愛,兩人的事自然會水到渠成,但那些對她都是傷害,即使他有把握父母的反對沒用,可是站在她的立場來看,那就是委屈,就是不圓滿。
是他虧待了她。
應天麒從沒有覺得如此屈辱過,當她把兩人曾有的愛情用那麼功利的觀點剖析之後,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是個徹頭徹尾的混帳,她明明能享有美好的生活,他卻從來沒有給她,還逼著她給承諾。
「小妞妞,無論如何,我對妳的心,是真的。」應天麒痛心地道。
綦瑤驀然冷笑起來,「真心值多少銀兩?能讓人吃飽嗎?」
「但我們才剛擁有過一夜美好……」應天麒不願放棄,更不願面對現實,因為她是他的摯愛,即使她口中說著已經變心了,他仍然不相信,如果能說放就放,那肯定不是愛。
他的未來計劃中一直都有她,從他很年輕、很年輕的時候,她就在他心中了。可是好不容易擁有了她,那美夢難道只持續幾天就要碎了?
看著她冷淡的表情,他心痛加劇,彷彿有人掐著他的脖子,讓他無法呼吸。那種從天堂瞬間掉到地獄的落差,不是意志極為強大的人遇到,一定會瘋的,會瘋的!
他壓抑著最後一絲理智,不落入瘋魔狀態,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他快被她的無情擊垮了。
「我已經把女人最重要的東西給了你,你也算不虧了,反正我知道依鬼族的風俗,族長不會在乎。」綦瑤似乎對自己的清白不以為意,說出口的話越發冷漠,「看在你幫我打聽到妹妹下落的分上,我可以讓安南饒了你們的命,不過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再來煩我,不要破壞我的幸福。」
說完,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無視他痛苦壓抑的表情,離開了行刑室。
只是才剛出了行刑室,她便聽到裡頭傳來悲哀沉痛的大吼,像是受了傷的野獸在咆哮,像是被一刀刀凌遲而發出的痛苦嘶吼。
她當即紅了眼眶,卻握緊了拳頭,緊緊咬住嘴巴,不敢發出一絲哭聲。
應天麒在遭受非人的酷刑時,哼都沒有哼過一聲,現在卻因為她的背叛而失控,那該是多麼大的打擊、多麼痛的體會?
他現在應該恨死她了吧?因為她的見異思遷、愛慕虛榮。可是如果不這樣,他怎麼可能離開她?她又怎麼能在安南面前不露出半絲異樣,讓安南放他出去?
她的痛,絕對不下於他。
即使她再怎麼想回頭看他一眼,多麼想安慰他,告訴他一切都是假的,她都只能忍著,只能把所有的想望深埋心底,因為她知道安南很可能正在別的地方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綦瑤只能裝著若無其事,再次邁開腳步,把那令她痛徹心扉的悲吼聲拋在腦後,走出了陰暗潮濕的地牢。
她最愛的男人啊……再見了……


應天麒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過的是什麼日子,他只覺得自己像個行屍走肉,即使從行刑室被關回地牢之中,仍渾渾噩噩,失魂落魄。
失去了綦瑤,他才知道自己的心再也不完整了,他的自信及意志好像在她轉身離去的那一剎那被摧毀殆盡。
他與她之間存在的從來不是激情,而是日復一日、層層堆疊起來的愛情。兩人表現在外的瑜亮情節,只是因為不想輸給對方,不想在這場愛情之中遜色。在生死交關的時候,他們都能把最重要的東西交到對方手裡。
什麼時候連這麼厚重的感情都變了呢?如果真是這樣,這世上還有什麼可以相信的?
在不斷的自我質疑及信心崩壞之下,他身心俱疲,不再在意自己身處何處。
突然有一天,地牢的門打開了,一個鬼族侍衛粗魯地把應天麒拉出了地牢。
走過又長又黑暗的地道,一絲天光自外頭射進來。
應天麒忽然見到久違的陽光,眼前頓時一片空白,他極為不適地閉上眼。
「別裝了,你們可以滾了。」那鬼族侍衛冷笑一聲,用力推了應天麒一把。
在地牢中受盡苦難又有一餐沒一餐的應天麒,虛弱的身子向前一撲,差點跌倒。但很快的,他感覺到一雙軟綿綿的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然後是一聲嬌呼——
「少主,您沒事吧?」
應天麒瞇著眼,好不容易才適應光線,慢慢地張開眼睛,意外地看向扶住自己的人——琉璃。
他還沒有想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就見地牢口又被推出了兩個人,赫然是應父及應母。
應父及應母也花了一段時間適應外頭的光,直到看到了琉璃和形容狼狽的應天麒,應父才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道:「琉璃?怎麼會是妳?這是怎麼回事?」
琉璃一邊扶著毫無反應的應天麒,一邊解釋道:「老爺,是奴婢救你們出來的。」
「什麼?我們獲救了?」應父及應母相視一眼,看到的都是對方難以置信的表情。
瞧他們不明所以,琉璃像在邀功似的,仔細地說明著,「奴婢到寧城替老爺、夫人置辦生活用品,來不及跟著你們一同撤離,所以那日車隊遇襲,奴婢恰好逃過一劫。後來知道少主和老爺、夫人被鬼族抓回寧城,奴婢便努力想辦法把老爺和夫人救出來,今天才能來這裡接你們出地牢。」
應父還是一頭霧水,因為在他看來,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他以為自己死定了。他問:「妳是怎麼辦到的?」
琉璃有些僵硬地笑道:「是、是奴婢之前聽少爺說,龍將軍的人曾幫過他,所以奴婢便趕到軍營,想請龍將軍幫忙,沒想到真的能見到龍將軍!龍將軍好像認識寧城裡一些有力人士,匿名花了點銀兩,就讓牢裡的人把少主放出來了。」
龍潚那麼高的地位,按常理來說,一般人不太可能與龍潚有接觸,而應天麒不過是受過龍潚底下的人的恩情罷了,所以琉璃的話根本無從求證。可是就現況來說,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一個小小婢女居然能見到龍潚,足見她花了多大的心力。
應父及應母點了點頭,心疼地看向了自己憔悴失神的兒子,「只是天麒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這都要怪綦小姐!」提到綦瑤的名字,琉璃義憤填膺,「綦小姐真是太過分了,少主對她一往情深,她卻為了保命,愛慕虛榮,答應把自己獻給鬼族的族長。當少主、老爺和夫人在牢裡受苦受難時,綦小姐早就在安南的宅第裡享福了!」
沒有人在意琉璃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因為聽到了這些消息,應父、應母最直接的反應是氣炸了,連一直沉默不語的應天麒,臉色都沉了一分。
琉璃見自己激起了大家的憤怒,便更賣力地道:「少主……少主會這麼失魂落魄,也是因為聽到綦小姐變心了,所以大受刺激。」
「這……唉,我就說那女娃兒不可靠,真是太可惡了!」應母忍不住罵了兩句,眼光轉向了琉璃,兩相對比之下,忽然覺得這自小帶在身邊的婢女越看越順眼,轉而笑道:「還不如我們家琉璃呢!」
「這是琉璃應該做的。」琉璃乖巧地連連搖手,像是擔不起這誇讚似的。
「妳所做的早就超出了一個婢女的本分了,我們都瞧在心裡。」應母逃出生天,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看琉璃寸步不離的攙著虛弱的應天麒,應母有著說不出的滿意,忍不住打趣了一句,「琉璃,妳會這麼盡心盡力的營救我們,只怕為的不是我們兩老吧?」
「當……當然是……」琉璃接不下話,一下子紅了臉,小女兒心思表露無疑。
應父、應母相視一眼,俱是點頭微笑了起來,最後像是在眼波交流之中達成了什麼協議。
應父開口說道:「好了好了,我們也年輕過,怎麼會不知道呢?妳雖然身為一介奴婢模樣卻生得好,個性也機伶,如果妳對天麒有意的話……其實也不是沒有可能。」
兩老在這麼多次生死交關之下,也看得很開了,以往在意的身分、地位等問題,現在不再是最重要的考量。如果琉璃有辦法得到應天麒的心,他們也樂觀其成,願意讓應天麒在娶妻前先納個小妾。
琉璃大喜,但仍羞怯地道:「但憑老爺、夫人安排。」
「好好好。」應父笑了笑,被關這麼多天,總算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他又道:「在談那些事之前,我們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說完,看著失神又憔悴消瘦的應天麒,他嘆了口氣,心中對綦瑤的芥蒂更深了。


沒有人知道綦瑤毛遂自薦想成為鬼族族長的女人,除了想在安南面前保住自己的清白之外,另一個原因是她與鬼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先不說她小時候之所以在顛沛流離之中度過,就是因為鬼族攻打大夏國;而後她與兩個妹妹失散多年,也是鬼族害的;父親在戰亂逃難時留下隱疾,所以早早升天,讓她成了孤兒,還必須以一介弱女子之身扛起家業。如今應天麒好不容易替她找到妹妹的消息,小妹綦卉卻因為鬼族的緣故身中奇毒,治療之後也不知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這樣的仇恨已足夠令綦瑤萌生想殺死鬼族族長的念頭,這一次就算以生命為代價,她也要深入虎穴,與鬼族不死不休。
騙走了應天麒之後,她反而冷靜了下來。幸虧安南不知道應天麒與龍將軍的關係,誤以為他只是一個與自家小姐偷情的護衛,才會願意放人。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替他多拖一點時間,讓他們有多遠走多遠,最好能逃到龍將軍的勢力能夠保護到的地方,那樣她就無後顧之憂了。
這時候,綦瑤所在的房門被不客氣地推開了,來人是趾高氣昂的安南。他雖然還是色瞇瞇的看著綦瑤,但始終不敢對她動手。
「綦姑娘,妳要我放的人,我已經放了,那麼是不是該換妳帶我去找黃金的下落了?」安南不悅地道。
綦瑤望向他,「你倒是放得很爽快,等他逃得無影無蹤,不怕我食言不帶你去找黃金?」
安南不以為意地冷笑了起來,「妳的顧慮根本不需要擔心,妳以為我放走他,就再也找不到了嗎?」
「什麼意思?」綦瑤極力想掩飾心湖的波動,但表情仍不禁微微色變。
「妳沒想過我們當初怎麼能先一步前去埋伏你們嗎?那是因為你們之中有個小婢女,叫琉璃的,以身體為條件要求見我,向我透露的。」安南嘿嘿笑了起來,笑容十分邪氣。
或許是認為綦瑤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他大大方方地把整個陰謀說了出來,「那小婢女似乎對妳恨之入骨,告訴我們妳擁有無數黃金,抓了妳我不僅能報仇,還能立功。之後那小婢對我們提的唯一條件,就是放了那個侍衛。」他不屑地道:「哼,想不到那個侍衛長了一副好皮相,居然讓這麼多女人為他爭風吃醋啊。」
原來琉璃也一口咬定應天麒是綦瑤的護衛,才讓安南輕易相信應天麒的低下身分,而非懷疑他與龍潚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因為綦瑤也承認自己才是認識龍潚的那個人,她的說法與琉璃不謀而合。
瞧綦瑤臉色越來越難看,安南就越有快感。他不想看著她一直擺著高姿態,既然得不到這個女人,噁心一下她也好。
「所以我賣了個人情給那小婢女,讓妳的護衛情夫以為他是被小婢女救走,如果我想找他們,我自有辦法透過小婢女找回妳那情夫,所以我根本不怕妳食言。至於另外兩個老的,就算是送給妳的禮物了,也希望妳能答應當初的承諾,在族長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綦瑤越聽心情越凝重,只想出去尋應天麒,把琉璃的種種手段告訴他,要他加以防範。
她想不到琉璃因為妒意及佔有慾,居然可以出賣整個應家及綦家的人,只為了置她綦瑤於萬劫不復之地,這種愛情太可怕、太致命了。
可是綦瑤即便有再多的掙扎及憂心,都只能往肚子裡吞。
聽安南的言下之意,應天麒等人是跟著琉璃走了,雖然琉璃心如蛇蠍,但至少她對應天麒的愛應該是真的,換句話說,她不可能再安排什麼令應天麒等人陷入險境的作為。
從這個角度想,綦瑤緊繃的心情陡然放鬆了一些。
雖然她與應天麒分開了,而且還是她一手造成的後果,但是她不後悔,只要他能夠安全,那就夠了。至於他與琉璃會不會有結果,那不是她應該擔心的,而且她也不想去擔心,她最好不要再知道他們的任何消息了。
即使一直逼自己想通,逼自己豁達,綦瑤的心仍然如同刀割般疼痛,畢竟親手把摯愛的男人推到陷害自己的女人手中,那是多麼令人不甘心、令人痛苦的殘酷現實。
她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看向安南,「他們離開多久了?」
安南想了想,很坦白地道:「該有一天了。」
綦瑤微微點頭,也就是說,再幾天他們應該就可以遠離寧城、遠離鬼族的勢力範圍。
然後,她的人生就再也沒有愛情,只剩下復仇的火焰。
綦瑤突然笑了,笑得很美,很迷人,好像夏末的荼蘼花一般,綻放最後的美麗,一眨眼就會凋謝似的。
這樣的美麗帶著哀愁,帶著淚花,凸顯出一種虛幻出塵的氣質,連一直看著她的安南都忍不住失神。
「再等三天,等我準備好了,我便帶你去尋那些黃金。」


在成功逃離寧城後,失魂落魄的應天麒慢慢恢復了正常,除了絕口不提綦瑤之外,只比往常沉默了些。
他帶著眾人與李副將成功接頭之後,一行人便被接到安全的城鎮之中,這大半年顛簸動蕩的生活,才勉強算安定下來。
途中,應天麒有意求見龍潚,但畢竟他們只是平民,見不到高高在上的龍潚。
應父、應母失望之餘,琉璃卻鬆了一口氣,至少她的謊言目前看來是不可能被拆穿。
而琉璃對應天麒無微不至的照顧,好像真的奪得了他的心,兩人越來越親近,他也不若以往事事都自己獨斷,幾乎對她的話言聽計從,因此旁人看了,都認為兩人好事近了。
連琉璃自己也是這麼覺得,她已經自詡為未來的應家少奶奶了,而且不是妾,是唯一的正妻。她認為憑自己的手段,只要讓她入了應家門,還不是要什麼有什麼,何況應天麒現在全副心思都在她身上,把她的話當成聖旨,再加上整個應家似乎只有她有辦法能見到龍潚,因此她將自己的地位擺得越來越崇高。
像現在,她早就不做婢女做的事了,她唯一願意伺候的只有應天麒,成天跟在他身邊,對他身邊的人頤指氣使,弄得天怒人怨,只是礙於應天麒對她的寬容及嬌寵,其他人個個敢怒不敢言,只能把委屈吞下去。
「少主,人家跟在你身邊好久了,你不覺得,我們的關係應該做點改變嗎?」書房之中,琉璃恣意地向應天麒撒嬌,要是換成過去,她絕對不敢這麼做,但最近他簡直把她寵壞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所以她大膽了許多。
「什麼改變?」應天麒朝她微微一笑。
琉璃幾乎要被他的笑容迷死,以前他雖文質彬彬、待人謙和,但很少只對著她笑。現在這個是只屬於她的笑容,琉璃在心中告訴自己,她絕不容許別人奪走!
「就是……就是我們成親的事啊……老爺和夫人都暗示過了,就是不知道少主你疼不疼惜琉璃?」琉璃索性擺明了自己的態度,眨巴著眼等他的反應。
應天麒愣了一下,爾後眉頭一挑,「妳想成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最近家中遭逢大難,百廢待舉,可能要委屈妳等一陣子。」
「那得等多久呢?」琉璃不依了,正要抱怨時,只見應父、應母突然由書房外逕自開門進來,臉色還不是一般的難看。
應天麒當即止住了琉璃的話,迎向了父母親,「爹、娘,你們怎麼過來了?」
見到應家兩老,琉璃不禁有些惱怒,她差一點就催婚成功了,這兩個老人是來湊什麼熱鬧?
氣呼呼的她只是沉著一張臉,沒有像應天麒一般走過去招呼。
可是應家兩老顯然是為了琉璃而來,他們應和了一下兒子的問候之後,便坐到主位上,帶著三分慍怒及七分不解的目光,齊齊射在了琉璃身上。
「咳,」由於是家務事,這次是應母先開口,「琉璃啊,最近妳的態度似乎……不太好,那個洗衣服的小蓮,被妳打了一巴掌,是也不是?」
小蓮?難道她去告狀了?琉璃在心中冷哼一聲,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對,我打了她一巴掌,誰叫她把我的衣服洗破了。」
應母聽了之後微微皺眉,「那廚娘呢?廚娘可不是我們應府的人,說來算是龍將軍那的人,妳怎麼也辱罵人家?」
「誰叫她在我的膳食中加了辣椒,我最討厭吃辣。」琉璃有些不耐煩地道。
「這……妳說說她就好啊,何必罵人?我們應家在京城也算大戶人家,對待下人的名聲一向很好,豈可由妳敗壞。」應母看著琉璃那桀驁不馴的表情,有些不快,只覺得她變了許多,「妳以前服侍我們,我們有打過妳、罵過妳嗎?也不想想妳已經多久沒有來我們身邊伺候了,我們都由著妳,可是妳怎麼越來越走樣了……」
琉璃看了看身邊的應天麒,見他對兩老的指控不為所動,絲毫沒有教訓自己的意思,知道他這次是站自己這邊,所以也就放心大膽地反駁道:「老爺、夫人,琉璃已經跟了少主,少主也說過要娶琉璃過門,因此琉璃現在不再是婢女了,當然不需要繼續服侍別人。」
這下不待應母有反應,脾氣暴躁的應父便立即拍桌大罵,「誰答應妳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麒要娶妳,有經過我們同意嗎?」
「老爺、夫人,你們的命是琉璃救的,你們沒有任何酬謝,我已經不計較了,怎麼還敢要我去服侍你們?如果我去龍將軍面前哭訴一番,龍將軍知道你們這般忘恩負義,說不定會叫李副將不要收留你們。」琉璃直接撕破臉了,反正有應天麒與先前的謊言撐腰,應家兩老的反應她根本不在乎。
她接著道:「而且我以後是應家少奶奶,如果還做婢女的事,豈不是會笑掉人家大牙?」
「我們當初只說他能納妳做妾,可不是娶妳為正妻。」應父怒道。
「不管是妻還是妾,只要少主獨寵我一個就好,這應府的家務事還不是我說了算。」琉璃輕描淡寫地頂回去,她已經不想再裝乖了。
「好,好,妳很好。」應父索性瞪向那個始作俑者,也就是一直冷眼旁觀的應天麒,「天麒,你怎麼說?難道你看到琉璃這樣沒大沒小、一手遮天,都不管一管嗎?還真的要娶她?」
琉璃想說什麼,應天麒卻制止她,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接著才淡淡地說道:「爹、娘,當初我選的媳婦你們不想要,現在這個媳婦不是你們自己選的嗎?」
應父、應母一聽,齊齊一愣,之後漲紅了臉,一句話都罵不出來,只能難以置信地直指著應天麒,氣得渾身發抖。
當初應天麒選的綦瑤,他們是徹頭徹尾地反對,但之後綦瑤救了他們的命,他們也漸漸改觀,知道她其實頗為能幹,雖說態度冷淡些,卻絕不至於失禮。而現在的琉璃,似是已經忘卻了他們應家將她從小教養到大的恩情,居然一有嫁給應天麒的機會就想奪權,高傲得不可一世,跟以往天差地別。
這兩個女人究竟孰勝孰敗,應父與應母內心雪亮,早在心中後悔,但後悔顯然已經沒用,而且聽說綦瑤要被送去鬼族,成為鬼族族長的女人,那她就再也不可能和他們應家有所牽扯了。
「你們……好,琉璃,天麒順著妳,妳還有龍將軍撐腰,所以我們沒有辦法,不過我提醒妳,我們應家早就是個空殼子了,什麼值錢的東西都被綦瑤換成黃金藏了起來,妳就算嫁進來,也不是什麼大藥行的少奶奶,我們應家已經家徒四壁,養不起妳了!」
說完,應父拉著應母,氣沖沖地出了書房,不想再面對這個令他們傷透了心的小婢女。
第10章
應家兩老最後說的話,讓琉璃呆怔在當場。
琉璃十分震驚,是了,現在依靠龍將軍底下的人,所以生活過得還可以,能有服侍的人,但等到不能再依靠了,那一無長物的應家,她還拚命想嫁進去,根本是個笑話。
她嫁給應天麒是想當上少奶奶,可不是想吃苦的!
「少主,當初……」一要提到綦瑤的名字,琉璃就氣得牙癢癢的,「當初綦瑤那女人沒有告訴你黃金藏在哪裡嗎?」
「沒有。」應天麒一臉困擾,但眼底卻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精光,「我要是知道,老早就搬回來了,怎麼會投靠李副將?」
琉璃板著一張臉沉思片刻,最後像是豁出去般,咬牙說道:「少主,綦瑤要被送去鬼族,離開之前,安南一定會想辦法從她身上得到消息,把黃金都搬走的。只要我們跟蹤他們,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掌握鬼族的動線。」應天麒洩氣地道。
「可以的!」琉璃怕他真的放棄,急急說道:「我知道鬼族留的印記是什麼意思,他們出行的習慣是只要隔一段距離,一定要留一個暗號,讓後來的人可以找到,集結成可用之力,這也是鬼族在南方能很快立足的原因之一。」
「妳怎麼知道?」應天麒一臉目瞪口呆。
「我……呃,是龍將軍,是他告訴我的。」琉璃隨口搪塞了一個理由,橫豎應天麒也不可能見得到龍潚求證,「反正我有辦法追蹤鬼族,只要少主你能夠借到足夠的兵力,說不定我們還能搶在那人之前先找到黃金,然後全部搬走呢。」
應天麒眼睛一亮,「好主意!琉璃,那這件事就麻煩妳了。至於兵力,我馬上出去向李副將借點人手,絕對沒問題的,如果配合得好,還能打鬼族一個措手不及呢。」
琉璃掩口一笑,「是啊,少主英武蓋世,這一仗一定會馬到成功。」語畢,她擠進應天麒懷中,作起成為少奶奶的美夢。
應天麒一手攬著她的腰,彷彿沉浸在柔情密意裡,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應天麒究竟是怎麼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綦瑤隱藏黃金之處,距離寧城有千里之遙,離京城比較近,因此以安南為首的鬼族人不得不喬裝成商旅,組了一個車隊,才能輕鬆混入目前大夏國的地盤。
一路上,綦瑤都坐在馬車裡,不與人交談,也不理會任何人。安南曾經前來搭訕,但見她不言不語,表情冷漠,他也不想一直踢鐵板,只得由著她去,反正只要黃金能找出來就好,至於她的心情,他可不想管。
原本綦瑤連飯都不太吃,但最近她的胃口似乎好了很多,有時還會主動要求吃東西,可是她的態度仍然冷淡,讓鬼族的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管她的,願意吃就好,免得在還沒找到黃金前就先餓死。而且安南要贈美人給族長的消息已經傳回鬼族,族長興致勃勃,她眼下金貴得很,不能出一點差錯。
綦瑤知道這其中的緣故,所以她的姿態才能擺得那麼高,算計著之後到了鬼族要用什麼樣的手段慢慢為自己復仇。
可是這一切因為一個突發的變故,全都被推翻了。
如今她已經不想再去鬼族,甚至願意暫時放棄這個復仇的大好機會,只要能讓她安然逃離安南的掌握之中。
「噁……噁……」一陣陣的反胃讓綦瑤有些頭昏眼花,能吐的東西早就全吐出來了,但她忍住一切不適,盡量不讓外頭的人發現她的異狀。
雖然不舒服,但她的臉上卻散發著一股溫暖的微笑,因為她懷孕了,懷的是自己最愛的男人的孩子。
起初她只覺得自己身體有些古怪,似乎變得易累,時常暈眩。雖然她不像大妹那麼精通醫術,但畢竟是醫藥世家出來的大小姐,一些平常的診脈及用藥還是了解的,所以當她認真地替自己把過脈後,再推斷一下月事來的時間,她赫然發現自己的體內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
這種感覺很奇妙,讓她一心求死的態度完全轉變,她知道自己不能死,為了這個孩子,她要勇敢地活下來。
因此她改變了計劃,在她藏黃金的地方,附近有一條河流,流水不深但急,或許在安南他們看到黃金、內心鬆懈的時候,她可以藉由那條河逃脫,那是她唯一的生存機會。
為了肚裡孩子的安危,她必須養好身子,儘量降低到時候出差錯的可能。目前她狀況不錯,沒出什麼意外的話,跳河對腹中孩子的影響,遠沒有她被帶到鬼族後可能發生的事來得大。
車隊走了約莫一個月,終於到了埋藏黃金之處。綦瑤將黃金藏得很巧妙,她把幾大車的黃金載進了一個山洞,用茅草石堆蓋著,再搬大石頭封起。這山洞的洞口雜草叢生,將裡頭的情況掩蓋得十分嚴實,若非有她提醒,根本沒有人會發現這裡還有個山洞。
安南等人撥開雜草後,發現果真有石堆擋住了一個類似山洞的地方,他整顆心都雀躍起來,連忙吆喝其餘人過來幫忙挖開。
看守綦瑤的幾名鬼族士兵心思全不在她身上,皆雙目放光,痴痴地望著山洞。
這時候,綦瑤慢慢地、不著痕跡地朝著河流的方向靠近,只差幾步遠時,她深吸了一口氣,正在蓄積勇氣,想破釜沉舟地跳下去時,卻被一旁的士兵發現。
「妳想做什麼?快回來!」兩名鬼族士兵一邊大喝,一邊衝向綦瑤。
這麼大的動靜,安南自然也發現了,急忙大罵,「快給我攔住那個女人,她想跑!」
族長已經在等綦瑤過去了,如果這女人有什麼閃失,就算把所有黃金都獻給族長,他也不可能太好過,所以綦瑤絕不能出事,至於黃金,還能之後再挖。
安南很快就想通了這一點,連忙命令正在挖洞的士兵過去支援抓人。
眼看就要逃不掉了,綦瑤把心一橫,就要跳下河去,但此時異變突起,四周的小丘及樹林間突然射出了如雨般的亂箭,一下子她前方的幾名鬼族士兵被射成了馬蜂窩。
而那濃密的林間,也同時傳來一個令綦瑤心悸的熟悉聲音——
「小妞妞,別跳!」
綦瑤本能地停下腳步,往聲音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應天麒翩然出現。
他看著她的目光仍充滿著深情,他表現出的緊張,更明顯表示他從來沒有忘過她,沒有記恨她。
「你……」她摀住自己的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她應該傷透他的心了,不是嗎?他應該不想再見到她了呀,為什麼他仍是那麼擔心、那麼在意她的死活?
「妳欠我的多了,在還清之前,我不許妳跳!」應天麒認真地重複了一次他的話,「站在那裡不要動,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
這時候,應天麒埋伏在此地的人馬早就與鬼族的士兵戰成一塊了,連安南都被捲入戰局。應天麒為了不讓在場的任何一個鬼族人逃掉,所以必須親自督戰。
綦瑤愣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若非那種心跳失速的感覺太真實,她還以為自己看到的都是虛幻的。他怎麼會這麼適時地出現?怎麼會來救她?
而她,真的得救了嗎?
戰況很快地呈一面倒之勢,先前安南埋伏應天麒,現在被他反埋伏回來,他要出的氣可大了,每個鬼族士兵都死狀淒慘,要不就半死不活,鬼族敗象已成。
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時候,樹叢間又走出來一個人,那便是負責追蹤鬼族的琉璃。
琉璃自以為知道應天麒的整個計劃,事實卻相反。應天麒跟李副將借的兵明明沒這麼多人,也還沒有進行任何的埋伏,現在這山谷中卻已有布好的人手……這代表著什麼?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黃金埋藏的位置?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為什麼還要她幫忙尋找鬼族留下的印記?難道他對她起了疑心?
越想越不對,琉璃心慌不已,如果讓應天麒抓到安南,把她曾做的密報之事都抖出來,她就沒有任何成為應家少奶奶的希望了。
琉璃知道應天麒發現真相後,自己將遭受什麼樣可怕的後果,再加上見應天麒顯然對綦瑤餘情未了,不能忍受這一切的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默默地靠近綦瑤的身旁。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綦瑤全副心思都被應天麒吸引住了,沒發現琉璃正在靠近。
當她瞥見身旁有一道人影突然出現時,心中頓時一慌,本能地退了一步,原本就離河不遠,現在更近了。
琉璃到了距離綦瑤沒幾步的地方,終於露出她獰猙的面目,伸出雙手狠狠地推了綦瑤一把。
「不!」應天麒看到這一幕,目眥盡裂,想都沒想就舉起手上的弓箭,拉弦張弓,朝琉璃射出一箭。
那巨大的力道讓箭矢在洞穿琉璃的左胸後,還將她整個人拖飛了一小段。
應天麒一扔弓箭,急忙跑到河岸邊,但湍急的河中已不見綦瑤的身影,才一下子的時間,人已經不知被沖到哪裡去了,他一轉身便欲跳下河。
被一箭穿胸的琉璃,口中不斷流出血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死在心愛的男人手中。
「為……什麼?」琉璃用盡了最後的力氣,狠狠地抓住應天麒的腳,不讓他跳下去救綦瑤。
「放手。」應天麒轉過頭冷冷的瞪視著她,那種冷漠及恨意,連琉璃這將死之人看了都覺得毛骨悚然。
「我不放!」琉璃手指幾乎要掐進應天麒的腳踝中,「你……我就算死也要知道……我究竟敗在哪裡……」
應天麒漠然地回道:「我根本沒有愛過妳,這一陣子我都是在套妳的話,果然讓我套出了妳就是出賣我們的內奸。妳不知道龍潚與我情同莫逆吧?這陣子我日日與龍潚暗中互通消息,妳若真有去找他,要他救我們出寧城大獄,他怎麼會不知道?而且妳還懂鬼族的暗號,更加證實就是妳主導這一切。」
琉璃終於想通他怎麼有辦法提早在這裡設伏暗算安南,想來綦瑤早就告訴過他黃金埋藏之處了,而他這陣子與她的柔情密意,原來都是虛情假意!
他瞞著自己與龍潚相識已深一事,就是要套她的話,偏偏她一無所知,還兀自演戲演得開心。
「你……所以你早就懷疑我了?」琉璃用力喘著氣,只覺胸口疼得更厲害。
「要不是妳,我們應家及綦家的護衛們不會死,綦瑤不會落水,妳只賠上一命,已經便宜妳了!」應天麒冷哼一聲。
「但是……但是綦瑤已經拋棄你了,她……她要去鬼族享榮華富貴……」即使只剩人生的最後一小段時間,琉璃仍不甘心,不相信自己真的會輸給在她心中人盡可夫的綦瑤。
應天麒無情地瞪著她,「我知道綦瑤不會負我,只要我的信物在她身上一天,她沒有還我,便代表她對我是有情的,就算她演得再出神入化,我都能感受到她有多愛我。」
他繼續道:「倒是妳的蛇蠍心腸,總在不經意間顯露出來,妳對綦瑤的排擠、向我父母搬弄是非,甚至私通鬼族,所做之事沒有一樣值得同情。為了逼妳露出真面目,我才會和妳虛與委蛇。知道了這些,妳今後可以瞑目了。」應天麒甩動了一下腳,掙開了琉璃的垂死掙扎。
「所以,你真的不愛我……」琉璃心死了,她算計了這麼久,最後卻是一場空。原來她從來沒成功過,應天麒從沒愛過她,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了,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身體之中被抽離似的。她努力想睜開眼睛看應天麒最後一眼,卻已沒有了力氣,在永遠闔上眼的前一刻,只看到他義無反顧地跳下了湍急的河。
應天麒和琉璃囉嗦那麼多,事實上才過去幾個眨眼的時間。
他跳下河後,始終找不到綦瑤,內心焦急。
如此找了三個時辰,天都快黑了。岸上的戰事平息後,還分出了一半的士兵下來幫忙找,可是全都一無所獲。
「小妞妞!綦瑤——綦瑤——」
應天麒的聲音不住地迴盪在溪谷中,語調之淒切,連那些訓練有素、在戰場上鐵石心腸的士兵們都有些不忍聽了。
他努力地叫喚著,卻沒有任何回音。
應天麒眼眶都紅了,但他始終不放棄。他欠綦瑤的太多了,他甚至可以肯定地猜測,是綦瑤犧牲了自己才換得他們一家被放出去,如此情深意重,叫他怎麼償還?
那些她為了逼走他而辱罵、貶抑他的話,他根本不相信。即使當初因為受刑,腦袋昏昏沉沉,雖知有異,卻想不出細節,一度大受打擊,但當他清醒後仔細思索,便發現她決絕的話漏洞百出,因為他的信物還在她身上,她曾說過,她若拋棄了他,一定會將信物還給他。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她,早就清楚她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否則當初綦威過世後,十七、八歲的她風華正盛,大可選個王公貴族或者富豪之家嫁了,不用獨力扛起家業。
所以他抱著很大的希望,她仍是愛他的,只是想保護他才逼不得已做出那種事,而他若能找到她,也將傾盡一生的愛還給她。
然而先前在他出聲喚住綦瑤前,她已經想投河,他不知道她這是為了求死,還是求生?
如果是後者,那麼他還有一絲希望,能在這九死一生的河中找到她,只要她堅持不放棄,但如果是前者,那他不敢想像自己是否已失去她了。光是這種無法確認的恐懼,就足以壓垮他。
「應少主,人都不見蹤影這麼久了,河水又這麼湍急,只怕凶多吉少……」一名士兵找得滿頭大汗,有些受不住了,不由出言歸勸。
應天麒眼神空洞地望著他,「我不會放棄的!」
「我們已經沿著溪谷走了這麼久,也到下游了,綦姑娘若由山上被沖下來,現在也差不多要找到屍——呃,找到她人了,但這麼一大片河床,我們卻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應天麒的目光終於有些聚焦了,卻是凌厲地望著那個士兵,「我說過,我不會放棄,你若累了,自可去休息……」他話還沒說完,突然朝著那士兵撲過去。
那士兵嚇了一大跳,以為應天麒惱羞成怒要殺死他了,想不到應天麒只是從他身邊很快地閃過,由河裡撈起一塊碎布。
「這是……綦瑤的衣服!」應天麒整個眼睛亮了起來,頓時一躍,跳上一顆大石頭,觀察流水的方向,然後推測這塊碎布流過來的方位,赫然發現不遠處有一個低窪處,是河水的支流交匯之處,因旁邊草木極高,因此十分隱蔽,若不是特別注意,根本不會發現。
應天麒的雙手發顫,她會在那裡面嗎?如果她在,是生,還是死?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幾乎連踏過去搜尋的勇氣都快沒有了,因為他怕自己迎接的將是最可怕的結果,怕知道的那一瞬間,自己會完全崩潰。
「應少主,有什麼發現嗎?」下面的士兵問道。
應天麒把心一沉,指著低窪處的方向,「我們過去那裡看看。」
不管如何,先確認再說,有些事實即使無法接受,也還是要面對。
應天麒由大石跳回河中,便帶著十數人涉水前往低窪處。
在過去的途中,一群大男人被激流一沖,差點摔得東倒西歪,幸好他們彼此之間有繩索連結,才不至於一個個被沖走。
而獨自一人沒有任何支撐的應天麒,能夠在激流中站得那麼穩,令眾人都有些驚嘆。
這低窪處的水頗深,都可以淹到應天麒的胸口了,再過去還不知道會有什麼危險。不過他顧不得那麼多,一個閉氣鑽入水底,游了過去。
待他再出現時,已過了激流處,來到一個相對平緩的地方,與眾士兵隔了一段距離。
他尋了一個高處,一躍而上,朝著四周張望,希望能發現任何線索……
才這麼想著,河岸石礫上的一道白色身影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視線,讓他不禁屏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是綦瑤……一定是她!
應天麒足下一點,使出輕功,幾個跳躍就來到那癱倒的白色身影旁邊。光看那背影,他就知道這是綦瑤,可是……她是活著的,還是已死去?
應天麒顫抖地伸出手,想要逃避生死這問題的答案,但即使再害怕、再無助,他仍是要自己面對。輕輕撫上那身影的肩頭,他慢慢將她翻過身來,此時的綦瑤臉色發青,看起來好像死了,實則是氣若游絲。
她居然沒死!應天麒心中悲喜交加,被這種心情的極端轉變折磨得死去活來。
見她眼下的情況離死也不過是一步之差,他連忙輸入內力給她護住心脈,又側過她的頭按摩她的肚子,想讓她吐出汙水。
不一會兒,昏迷中的綦瑤咳了幾聲,吐出了好幾口的河水,美眸輕輕眨了幾下,慢慢地醒了過來。
「綦瑤,妳醒了?」應天麒驚喜道。
「你……是你……」綦瑤腦袋昏沉沉的,直想再睡過去,不過意會到眼前的男人是應天麒,她打起了最後一分精神,抓住他的手腕,「救……救救孩子……」
說完,綦瑤頭一偏,再次昏迷了過去。
「綦瑤?綦瑤,妳說什麼?」應天麒如受雷擊,她方才是否說了孩子?是什麼孩子?誰的孩子?
他輕輕提起她的手,把了下脈,這脈象的結果令他狂喜,「我有孩子了?我們的孩子?」要不是綦瑤眼下弱不禁風,他多麼想緊緊抱住她,感謝她的付出,訴說自己的愛意。
她居然給了他這麼大的禮物!應天麒痴笑起來,整個人都傻了。
後面好不容易趕來的士兵們,看到應天麒坐倒在綦瑤身邊,不斷地傻笑著,一個個心都吊得老高。
「不會吧……應少主該不會被綦姑娘的死,刺激得失心瘋了?」
「這樣我們怎麼跟龍將軍交代啊?」
「快,快,兩個一起抬回去吧!」
第11章
由深沉的黑暗中醒來,綦瑤只覺得混身痠痛,勉強張開眼,好不容易才能適應突然射入眼中的光線。
這是哪裡?自己又是怎麼了?
綦瑤皺著眉頭回想著,她似乎將安南等人帶到了黃金的埋藏處,然後她原想投河逃生,應天麒卻突然出現,當她放下心來以為安全了,琉璃卻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身邊,將她一把推進河裡……
想到這哩,她嚇得瞬間從床上驚坐起,額頭冒出滴滴冷汗。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包括所有可怕的畫面……
此時,她的反應驚動了一直守在一旁的應天麒。
見到她突然坐起,他急忙湊到床邊,一邊摸著她泛白的臉,一邊握著她的玉手,「綦瑤?妳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覺得不適?」
綦瑤愣愣地望著他,被他一連串的問題搞得一頭霧水,受到驚嚇的腦子一下子還沒能恢復過來。
應天麒瞧她表情呆滯,心裡一急,「我還是去叫大夫過來看看好了。」
他才放開她的手,綦瑤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海面上的浮木,連忙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緊張地問道:「等一等,我們的孩子怎麼樣了?他還在嗎?」越問她就越害怕,不由撫著自己的肚子,驚疑地自問:「我怎麼感覺不到他了?」
應天麒輕摟著她,細聲安撫著,「妳別急,孩子好好的,還不到三個月,妳自然感覺不到。」瞧她如此驚慌,他真有說不出的心疼。
他解釋道:「妳被我從河岸救回來了,這裡是龍潚在南方的別院,幸好菡妹妹在龍潚那裡,她親手將妳和孩子救回來,已經沒事了,妳不用擔心,好嗎?」
「孩子沒事了……沒事了……」綦瑤鬆了一口氣,但她的心情可沒有因此而放鬆,而是急忙問道:「那琉璃呢?她在哪裡?我記得自己是被琉璃推下河的,我告訴你,琉璃、琉璃才是將我們出賣給鬼族的內奸,是安南親口承認的,你不能相信她……」
看來她真的驚嚇過度了,從小到大他都沒看她這麼慌亂過。應天麒嘆息了一聲,將她的身體擺正坐好靠坐在床頭,讓她舒適一些,理了理她散亂的髮,才認真地告訴她,「妳別急,聽我說,琉璃中箭身亡了,我早就懷疑這害我們勞燕分飛的一切陰謀都是出自琉璃之手,所以設了一個局引她進入。」
他簡單述說了假意願意與她成親的經過,「……她不知道我與龍潚的關係,所以編造了一個她是依靠龍潚的勢力將我們救出來的故事,這就是天大的破綻了。之後她在得意忘形之下,果然露出了真面目,透露了她知道鬼族暗號之事,間接證實了她就是出賣我們的人。
「我早就知道妳會以藏起來的黃金為條件來抗衡安南,所以早早就在藏黃金處安排好人手,準備一舉拿下安南他們,而妳也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真的將他們引來了。」
隨著他的敘述,綦瑤終於明白在兩人分離時,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而他也看穿了她在寧城天牢裡那蹩腳的演技。
她不由有些訕訕,同時間愧疚與難過一齊湧上,畢竟為了她,他除了肉體受到酷刑之外,心中所受的傷痛一定也非同小可。瞧她才多久未見他,他已憔悴了許多,形容並不比她這個遭逢大難的人好多少。
「所以……所以你不氣我嗎?你不氣我愛慕虛榮,寧可獻給身鬼族族長,也不願與你共渡難關?」她不安地問。
「小妞妞,我們認識多久了?我會不知道妳嗎?」他輕聲一笑,點了下她的額頭,「在寧城妳與我決裂時,或許一開始因為受刑多日,我身體變得虛弱,腦袋也不好用了,真有那麼一瞬間被妳糊弄過去,讓我大受打擊。但後來當我靜下心來想,妳的轉變太突然、太反常了,直到我真的被放出去,我更確定妳一定和安南做了什麼交易,畢竟我給妳的信物,妳並沒有還給我,對嗎?」
「你……」綦瑤內心大受震撼,眼淚被他逼了出來。
原來都到那種地步了,他仍相信她,一直相信啊!有多少男人能做到這些?她當時對他說的話不輕,十分傷人自尊,這些他居然都包容了下來?
像是為了證明他的話,應天麒突然低下頭,輕輕地在她唇上一吻,見她嬌柔地承受了,他又加深了這一吻,不過還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在測試她所能承受的底限。
這麼久不見,兩人又是因為不同的原因,苦苦壓抑著內心的情愛,現在情感一觸即發,他們絲毫不想離開對方的觸碰及愛撫,將一記安慰似的輕吻發展成抵死纏綿的前奏。
直到應天麒發現綦瑤嬌喘吁吁,才離開了她的唇,見她眼中仍殘留著渴望與留戀,他用額頭抵住她的額,「我本想好好教訓妳一頓,但因為妳大病初癒,又懷著孩子,所以先讓妳欠著,之後妳可是要好好償還我的。」
綦瑤被他挑起的情慾一下子滅了不少,他那半點威脅力也沒有的話,也讓她放下心來,娓娓訴說起自己這一陣子的心情,「……其實我很害怕,即使剛接下家業,面對那些如狼似虎的生意人時,我都沒有這麼害怕過。」
她痴痴地望著他,纖手撫著他的俊臉,「在與你決裂的那時,我真的以為自己會從此失去你,我是抱著死志,想混進鬼族為我一家父母雙亡、姊妹分離報仇,可是後來發現我竟有了孩子……」她放下了手,突然迴避了他的眼光,「為了孩子,我想活下來。」
應天麒知道她突然心虛的原因,沒好氣地道:「然後妳就想了跳河求生的方式嗎?小妞妞,那也是九死一生啊!妳以為我有幾條命可以讓妳這麼嚇?」
「我以後不會了。」她連忙告饒。
「還以後?以後我要天天把妳拴在身邊,免得妳老是做一些危險的事。」應天麒揉著她的頭,又捏了捏她的臉,像是在對待小朋友一樣,其中的寵溺不言可喻。
兩人沉浸在重逢的甜蜜之中,誰也不想再開口,只想享受這屋裡甜得足以膩死人的氣氛,以及這樣帶著曖昧、溫馨的時光。
只可惜好景不常,每每濃情密意之時,就一定會有人來打擾。
或許是守在外面的下人聽到房裡頭有動靜了,去通報了應氏兩老,應父與應母敲門準備進來,應天麒與綦瑤也只能不得已地鬆開彼此的懷抱。
「綦瑤醒了嗎?」應母一進門就看到精神狀況不錯的綦瑤,心中的大石也跟著放下。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她一反平時對綦瑤的冷淡,異常熱心地說道:「綦瑤啊,大夫說妳可以吃點東西了,我們準備了鮮魚粥,妳吃得下就吃些吧。」
「謝謝伯母。」綦瑤仍是那般疏離而有禮,畢竟她與應家兩老的芥蒂不是一兩天造成的,不可能人家一句好話,她就要覺得受寵若驚。
應母像是沒看到她的冷淡,自顧自地道:「怎麼叫伯母這麼見外呢,我們都快成一家人了,妳肚裡還懷著我們應家的骨肉呢。」
應父也忍不住開口搭腔,「是啊,等妳病好,我們馬上替妳和天麒舉行婚事,屆時妳就是名正言順的應家少奶奶了,到時候妳可不能再拋頭露面,在府裡相夫教子就行了,那些生意上的事不用妳煩惱……」
「等一下。」綦瑤一臉莫名其妙,看著一頭熱的兩老,「應伯伯、應伯母,我什麼時候說要嫁了?」
「妳都懷了孩子,可以不嫁嗎?」應父皺起眉來,畢竟他架子擺慣了,總覺得他們夫妻能同意綦瑤入門,是她的榮幸,她的反應不應該是這樣才對。
綦瑤見應父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們接受的是她肚裡的孩子,而不是她。
這種認知讓她幽幽地長嘆了口氣,重申道:「但是當初是你們逼我做下承諾的,我必須遵守諾言——絕不會嫁給應天麒。」
應父整張臉都板了起來,一副準備大肆說教的樣子,「現在情況不同,妳肚裡的是我們應家子孫——」
綦瑤淡淡地打斷他,「我沒有嫁,我肚裡的孩子,姓綦。」
「妳……簡直不可理喻!一個女人未婚生下孩子,孩子還要跟女方姓,這像話嗎?」應父一聽,再也忍不住,氣得跳腳。
「應伯父,這哪裡不像話了?我一向不靠任何人,這個孩子我自己養得起。」綦瑤也不干示弱地直視他,眼中沒有一絲心虛或退縮。
她的坦蕩及不屈,讓應父、應母有些措手不及。他們以為倚老賣老就可以達到目的,想不到她卻不吃他們那一套,沒辦法之下,他們只好對著兒子直使眼色,「妳……妳有問過天麒的意見嗎?他願意讓妳這樣胡搞?」
這麻煩終於丟到應天麒頭上了,他一直沒有開口,就是刻意讓綦瑤發洩一下,對抗父母一直以來施的下馬威。
對於父母那勢利眼的姿態,他也不滿很久了,現在讓他們知道綦瑤不是他們可以隨便擺弄的女人,以後他們對她才會更加尊重。
更何況綦瑤肚裡是他們的親孫,還是長孫,這可是殺手鐧啊,他們不改變態度也不行,否則別想抱孫。
雖然綦瑤一口咬定不嫁自己,讓他有些失望,但這結果是自己一家人搞出來的,所有苦果他只能全吞下去。至少她還承認對他的愛,也願意與他終身廝守,不過是少了一場成親的儀式,但兩人的相知相許,又豈是一般夫妻比得上的?
見父母吃癟吃夠了,應天麒才淡淡地開口道:「爹,我尊重綦瑤的任何意見,她不想嫁,那就不用嫁;她想讓孩子姓綦,那就姓綦。」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應父不敢相信自己會聽到這種話,這兒子是要造反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一開始反對綦瑤嫁給我的,不就是你們嗎?」應天麒很犀利地點出了他們應家理虧之處,是自己的錯誤,他不會逃避。
「綦瑤還將你們救出京城,完好無缺地送到我這裡;再來我們被琉璃出賣,被安南抓去,也是她以將自身獻給鬼族族長做擔保,隱瞞我的身分,讓安南輕易的放我們走;現在她又懷了我的孩子,為了救這個孩子,她寧可投身激流……」他定定地望著面露慚色的父母,「爹、娘,你們說我們欠綦瑤幾條命了?我們有什麼資格要求她按我們的方式來做?所以我說,我支持她做的任何決定。」
應父、應母沉默下來,他們突然想到自己先前被琉璃蒙騙一事,他們還以為琉璃是個乖姑娘,想讓她給兒子作妾,沒想到兒子只是稍微試探,琉璃那狂妄自大又自私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反觀兒子自己相中的媳婦,有勇有謀,有美貌、有德行,這些都是他們當初刻意忽視的。更別說琉璃一直拿來指控綦瑤,說她想吞併應家財產的事,天知道綦瑤早把埋藏黃金的地點告訴應天麒了,證明了她根本沒那心思。
其實是他們兩老太固執、太迂腐,才會壞了一樁好姻緣,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之前把事情做絕了,如今綦瑤不嫁,他們也毫無辦法。
如同她說的,她自己就可以養活這個孩子,甚至十個她都養得起,她根本不必擔心其他事。
事實上,自家根本沒有與她談判的任何條件,因為全都是他們欠她的,她根本不欠他們什麼。
最後,應天麒拋出了一句話,「何況綦瑤現在大病初醒,你們確定還要這樣繼續刺激她?」
這番話像潑下了一盆冷水,讓兩老原本火熱的心一下就涼了。他們想給新媳婦下馬威的那種趾高氣昂,在體認到現實之後,瞬間冷卻下去。
兩老相視一眼,俱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苦澀。
應父清咳了一聲,放低姿態道:「綦瑤……過去是我們兩個老的不對,我們太重視世俗的眼光了,才會……才會表現得那麼膚淺。妳懷的孩子……以後不管姓應還是姓綦,畢竟都是我們的親孫子,是不是生出來之後,也能讓我們抱一抱、看一看?」
應母連聲附和道:「是啊,我們只要抱抱孩子就好,至於婚事……就依你們年輕人的決定吧,我們老一輩的就不摻和了。」
綦瑤默默地看著兩老,最後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她知道他們讓步了,這麼低聲下氣已經是底限,她雖然理直氣壯,但畢竟是晚輩,以後她還要和應天麒相處,留點餘地也是好的。
似乎是沒臉再待下去,應父、應母隨口找個理由匆匆離去,房中又只剩下綦瑤與應天麒兩人。
「我會不會太過分了?」綦瑤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應父、應母那喪氣的模樣,她有些不忍心。
「有時候對於固執的老人就是要下猛藥,我不方便直接反駁他們,但妳卻可以。現在讓他們看清事實,他們才會懂得尊重、懂得體諒,這樣妳也越可能接受我。」應天麒倒是很樂觀,「他們放棄遊說妳嫁給我,但我本人可還沒放棄。綦瑤,只要我的信物仍在妳身上,那麼我想娶妳的承諾就永遠不會變。」
兩人直視著對方,都能感受到彼此身上傳出的那種愛意與堅持。如果不是這種信念,那些出現在兩人之間的大風大浪,早就將彼此的愛給淹沒了,哪裡還能走到今天?
「那……就看你的表現了!」綦瑤嬌笑著,再次投入他的懷抱。
應天麒瀟灑一笑,低頭落下甜蜜的一吻。
過去兩人的親熱幾乎都是在水深火熱之時,抱著燃燒人生最後的光輝,希望不要留下遺憾而為,然而現在卻是真摯的愛、深沉的情,細細密密地纏繞著彼此,讓這個吻顯得那麼祥和,那麼令人安心。
終於……一切該雨過天晴了。


南方的天氣比北方潮濕許多,尤其到了夏季,那濕黏黏的觸感總是令人不適。
由北方來的綦瑤很是不能適應,特別是她現在就快要臨盆了,捧著個大肚子不方便自由移動,汗如雨下時,許多地方自己擦不到,那種憋悶的感覺令她心情糟透了。
幸好上天垂憐,她的兩個妹妹都找到了,也與她重逢了。
綦菡美若百合,清新典雅,在一場變故之中磨去了不少小姐脾氣,顯得溫柔爾雅;綦卉猶如空谷幽蘭,獨立絕美,有種令人不敢褻瀆的空靈,更是智慧卓然,兩人各有各擅長之處。
如今綦瑤偶爾心情煩躁時,看著兩個貌美如花的妹妹,便會心曠神怡起來。
「大姊,妳將生意都丟給大姊夫,讓他在外頭東奔西跑,這麼熱的天,妳也不心疼啊?」綦菡端坐在綦瑤身旁,細細地把著她的脈,偶爾摸摸她的孕肚,「嗯,不錯不錯,孩子很有活力,看來這兩天很可能就要生了……」
綦瑤一聽,露出了一個充滿母性光輝的笑容,而後笑道:「他現在可是掌握著我們應、綦兩家的所有資金,等於以前的事業還要擴大一倍,不忙也難。」頓了頓,她又道:「我還沒出嫁呢,妳們兩個就急著叫姊夫了?」
綦卉一邊拿著小扇子替姊姊搧風,一邊嬌笑道:「叫不叫姊夫沒差,反正也差不多,雖然應綦還是兩府,但大姊夫幾乎都待在我們府中嘛。大姊,就是因為大姊夫很忙,所以妳也要對大姊夫好些嘛,至少……至少讓他晚上能睡一場好覺。」
「他晚上哪裡睡不好了?」綦瑤有些好笑地盯著她。
「不是聽說大姊晚上嫌身邊睡著一個人很熱,把大姊夫趕到書房去睡了?」綦卉小心地試探著。
連這麼私密的事都知道了,是應天麒找兩個小妹來當說客?綦瑤臉上的笑意幾乎掩藏不住,「書房的軟塌又軟又舒適,還是上等黃花梨木製的,窗戶方位對了,十分通風,可比我房間這張沉甸甸的大床要好多了,我還想和他換呢。」
在兩個妹妹還沒想到怎麼向她爭取姊夫權益時,她又刻意說道:「妳們兩個今天怎麼一鼓腦地替他說話?是拿了他什麼好處?」
「呃……」綦菡與綦卉面面相覷,皆是俏皮地吐了吐舌。
此時,應天麒來到房門外,只見他風塵僕僕,在外頭將自己身上拍乾淨,一進房,先去屏風後換上新外褂,淨了淨手和臉,才拎著兩個用葉子包著的小包走到床邊。
「啊,大姊夫回來了!」綦菡叫道,終於有人來解圍了啊。
見到三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在房中言笑晏晏,應天麒自然不知道方才她們才討論著自己,兀自熱情地將手上的東西遞過去。
「菡妹妹,來,妳的京慶糖,我知道妳最愛吃糖,我特地請人從京城帶過來的。」他給了綦菡一個小包,又把另一個給了綦卉,「還有卉妹妹,這是妳愛的燒酒,是陳釀的,絕對能讓號稱千杯不醉的妳回味無窮,妳試試看。」
「哇啊!大姊夫最好了——」兩姊妹驚叫起來,拿著自己的禮物,興沖沖地向姊姊告別。
臨走前,綦菡還向姊姊頑皮地眨了眨眼,像是暗示姊姊要對姊夫好些;綦卉更是將手上的小扇子塞給了應天麒,還不忘鼓勵他一句話才離去。
綦瑤頓時哭笑不得,她的妹妹們就這樣在她面前拿了應天麒的好處,難怪處處維護他。這男人做生意有一套,現在居然把這手段用到她妹妹們的頭上來了。
應天麒不知道綦瑤在想什麼,變戲法般端出了一碗糖水,裡頭居然還加了些許冰塊,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中,看上去就消暑。
「娘子,這是我偷偷帶來給妳喝的,雖然菡妹妹說儘量少喝冰的和甜的,但也不是不能喝,妳啜兩口消消暑氣吧,否則成天熱到睡不著可不成。」
弄來了涼水,他小心翼翼地將綦瑤扶坐好,拿起一旁玉兒準備的巾子替她擦了擦臉和脖子,再用綦卉給的小扇替她搧風,比照顧自己還周到。
綦瑤靜靜地任他擺弄,整個人只覺得氣氛溫馨無比。這便是她未來孩子的爹,即使被她趕出房間,仍然對她呵護有致。試問整個大夏國哪裡找得到這樣極品的好男人呢?
一邊享受著他的服侍,綦瑤一邊笑嗔道:「原來你都這麼巴結她們兩個,難怪她們一直替你說好話。」
應天麒嘿嘿一笑,一副計謀得逞的壞模樣,「這叫愛屋及烏啊!其實我最巴結的是妳呢,只要娘子願意讓我晚上回房睡……」
「等我不熱了再說。」瞧他那副得意的模樣,綦瑤就忍不住想打擊他。
「那最快也要妳肚裡的孩子出生啊……還要多久呢?」應天麒摸了摸她的肚子,最後俯身將耳朵貼著她的肚皮,仔細聆聽,「這小娃兒若是男的,生出來就先打他屁股。」
「如果是女娃呢?」綦瑤摸著自己的肚子,也順帶順了順他的髮絲,眼中柔情滿溢。
應天麒想都不想地回道:「……那我就乖乖繼續睡書房好了。」
這回答差點讓綦瑤笑出聲,她點了下他的額頭,「哈哈哈,你這不肖子,你爹娘天天盼著生男孫,就你想要個女娃。」
「女娃要能像妳這麼漂亮,天天向爹撒嬌,生一百個我都不嫌多啊!」他有些哀怨地盯著綦瑤,好像在抱怨她都不肯撒嬌似的。
綦瑤嬌笑起來,她難得看到自家穩重的相公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正開心呢,不過這一笑可能是太過頭了,她的表情突然一變,柳眉皺起,抱著肚子喊起疼來。
「唉呀,好疼……」
「怎麼了?娘子妳怎麼了?」應天麒嚇了一跳,隨即從她身旁跳了起來。
「我肚子疼,可能快要生了……」綦瑤感覺下腹一陣陣收縮,痛得她冷汗直流。
「怎麼這麼快?不行,我得快去找大夫,妳、妳忍忍……」應天麒急了起來,拔腿就要衝出去。
綦瑤雖然痛,卻沒失去理智,連忙拉住他,「菡兒不是在嗎,找菡兒來就好。」
「對,菡妹妹在,菡妹妹是神醫,快叫她來——」應天麒說完趕緊往外衝,朝左方而去。
「你走的方向是往廚房,菡妹妹方才是朝著大廳離開,在右邊。」雖然肚子痛得要死,但綦瑤幾乎都快笑出來了。
「大廳,大廳,大廳在哪裡啊——」
「誰叫你找大廳啊……是找菡妹妹啊……」
綦瑤看著自己這「未過門」的相公竟因為她要生了而慌亂至此,不禁想哭又想笑,肚子更痛了起來。
幸好這時候玉兒及小四送點心來,看到屋裡鬧哄哄的,連忙一個安撫孕婦,另一個去大廳叫綦菡來,留下那個緊張兮兮的準爹爹,在房裡像頭找不到家的熊一樣焦躁不安,不時緊盯著綦瑤的肚子,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他是因為太在乎、太愛了,所以才會失態吧?雖然應天麒的表現完全不合格,但綦瑤卻是在此時內心充滿了對他的愛情,那即將臨盆的疼痛,似乎不算什麼了。
這個男人事事將她擺在第一位,從小到大都是如此,她真的找到一個好歸宿了!
尾    聲
綦映月,綦瑤與應天麒的兒子,自小便生得虎頭虎腦,聰明伶俐。
這一日恰恰是他的周歲生辰,綦瑤擺宴慶祝。
因為戰亂,綦瑤只在自宅宴請親友相聚,綦家基本上除了三姊妹,在綦威死後已經沒有任何親戚往來,而應家除了應天麒,應家父母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明明是孩子的親祖父、祖母,卻只能當個賓客出席,孩子還不能姓應,直叫應家兩老快吐血三升。不過誰叫他們過去對綦瑤的態度太差,對她抱持太大的偏見。
如今事過境遷,冷靜下來一想,人家綦家的家世並不輸給應家,綦瑤的美貌也是世間少見,做人做事的手腕更是高明,絕對能夠當一個好主母,應父、應母深恨自己被偏見遮住眼。
不過即使面子、裡子都輸了,他們仍是應邀而來。
綦瑤雖然沒讓孩子姓應,但依舊讓兩老坐了主位,這也算是安慰他們的失落。
宴席中,兩老顧不得吃東西,直抱著寶貝孫子不放。
小娃兒在他們懷裡笑得歡暢,讓他們心中大慰,內心那隱藏已久的慚愧與失落也慢慢浮現出來。
「伯父、伯母,你們用菜吧,等等菜都要涼了。」綦瑤朝著他們溫婉一笑,彷彿過去那些芥蒂從未發生一樣。
她朝著綦映月伸伸手,綦映月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在祖父身上掙扎著想往母親那裡去。
應父不捨,又不好不放,只好無奈地將孩子交給綦瑤。
誰知道綦映月一到綦瑤身上,一張小臉蛋就拚命往她的胸口鑽,讓一旁的應天麒看得好笑不已。
「喂,臭小子,你不知道這是你爹的權利嗎?」他低聲用著只有夫妻倆聽得見的音量說道。
綦瑤頓時紅了臉,也降低聲音笑罵,「這麼多人,你胡說什麼?」
應天麒臉皮可厚了,「這麼多人,這小子都可以胡來了,為何我這做爹的不可以胡說?」
綦瑤好氣又好笑,居然無法反駁。
應天麒瞧綦映月突然停下來,不再朝母親的懷裡進攻,反而將那張肥嘟嘟的臉轉過來,直盯著自己,那圓滾滾的大眼眨巴著,可愛至極,他忍不住伸出魔手,想在那圓潤的小臉捏上一把。
想不到他才剛湊過去,小娃兒的胖手就忽地使出一掌,想將他那張大臉推開,一點都不領情的模樣,那可愛又直接的反應引人發噱,四周的人們都笑了起來。
「應大哥,你的魅力失效了。」綦菡及綦卉嬌笑著,在應氏兩老面前,她們不好揶揄叫姊夫,不過開開玩笑倒無傷大雅。
「他的魅力也只能拐拐妳們這些小女孩啊,我的映月夠聰明,知道他爹要欺負他,才不會讓他爹得逞呢。」綦瑤一邊笑著,一邊得意地道。
應天麒聞言,只好擺出一張苦瓜臉,「我這爹真是一點威嚴也沒有了……」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大笑,宴席上充滿著喜樂與愉悅。
一直微笑看著這一幕的應氏兩老感觸良多,他們不是沒有被這股平和喜樂的氣氛感染,只是因為他們心中橫著一件事,所以始終無法徹底融入大伙兒,反而越看,越覺得心裡的話不吐不快。
「綦瑤啊!」應母忽然開口,一群年輕人的笑語頓時停了,皆納悶地把目光投了過來。
見自己一開口就破壞了氣氛,應母與應父只能相視苦笑。
反正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應母也不掩飾什麼,感慨地直言道:「你們這裡真是熱鬧啊!」
「伯母喜歡的話,也可以常過來。」綦瑤自然知道應家兩老不常到綦府的原因,不過她也不點破,事實上,她早就不介意那些陳年舊事,兩老要過來看孫子什麼的,她還是很歡迎的。
應母感受到了她的大度,不由幽幽一嘆,「早知妳這麼通達事理,以前我們怎麼就看不清呢?呃,過去是我們兩個老的太頑固,希望妳不要放在心上。雖然妳沒有嫁入我們應家,但我們也視妳為一家人了,妳偶爾也可以過去我們那裡看看我們,就當自己家一樣。」
應父也不太好意思地開口道:「以往因為成見,我們兩家其實沒有好好相處過,現在我們彼此也了解了,我們都知道妳是個好女人,沒能讓妳成為我們應家媳婦,是我們的遺憾。」
應母搭腔道:「是啊,綦瑤,妳千萬別誤會了我們是為了孫子才希望妳過來,只是我們兩個都老了,府裡冷冷清清的,有妳在的地方總是熱鬧許多,所以我們很希望妳來。」
應家兩老的態度十分誠懇,倒是讓在座所有人嚇了一跳。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多麼的好面子,多麼的頑固與不通情理,這時候居然能放下架子,對一個他們一直頗有微詞、搶走他們兒子,還不讓他們孫子認祖歸宗的女人這麼低聲下氣,足見他們是真的徹底地反省和悔悟了。
綦菡與綦卉此時只是看了看綦瑤,並沒有說話。至於應天麒,則是在桌下輕輕握了握綦瑤的手,表示無論她做了什麼決定,他都支持她。
綦瑤平和地望向兩位長輩,那些前塵過往早就不會影響她的心情了,所以應父、應母一番肺腑之言,反而令她感動起來。
因為她聽出來了,他們是真正的接納了她,而不是為了孫子而妥協。
她淡然一笑,也很真摯地回道:「伯父、伯母,我們兩家其實也就是一家人,你們這麼說反而見外了。映月已經會哇哇叫著祖父、祖母了,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常過去的,也希望你們別嫌我們這裡吵,也常過來走走啊。」
「好啊,好啊,那是自然。」應父、應母眼中散發出喜意,一個勁地點著頭,過去的誤會就隨風飄逝吧。
一朝冰融,宴席上的氣氛又開始溫馨熱鬧起來。
父母的轉變及綦瑤的體諒都讓應天麒內心無比溫暖,這一幕他不是沒想過,只是想不到這麼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解開了兩家的誤會,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謝謝妳,小妞妞。」應天麒深情地在綦瑤耳邊說道:「不過,我可還沒有放棄娶妳。」
「你也知道我們的關係,那一紙婚書,其實有或沒有並沒有任何差別。」綦瑤瞥了他一眼,十分理智地道。
的確,他們兩人現在就跟一般夫妻無異,甚至說難聽點,多了那紙婚書,在大夏國這麼保守的國家之中,對她而言還是個負擔,因為依據大夏國律法,成親之後,只有他可以休離她,她卻對他毫無辦法。
她又不依靠任何男人,連孩子生了都能和她姓,那她幹麼嫁?
應天麒只能摸摸鼻子苦笑,在未成親的情況下,反倒是他拿她毫無辦法了,誰叫他愛她呢?
然而綦瑤並非存心潑他冷水,所以緊接著,她湊向他耳邊,低聲曖昧地道:「姓綦的孩子,我們已經有了一個,我不介意下一個孩子姓應,你說呢?」
應天麒眼睛都亮了,下一個孩子?姓應?
其實姓什麼他都不計較了,他計較的是生孩子的過程,那可是一點都不能馬虎。
「那我們就別浪費時間……」應天麒也低聲在她耳畔挑逗著,惹得她咯咯直笑。
綦瑤橫睨了他一眼,迷得他都有些暈了。「你這急色鬼,那也得等這頓周歲宴吃完啊!」
應天麒苦著臉看著滿桌菜,還有一大票直勸酒、勸菜的親人,心中即使猶如火燒,也只能按捺下來。
他們怎麼不吃快一點呢?他在心裡吶喊著。
這時候,心中陰翳盡去的應父突然豪氣地叫道:「來來來,再上點酒,今日我們盡興,不醉不歸!」
大伙又叫又笑的,更開心了,只有應天麒無奈地瞪著自己老爹,這老頭沒事湊什麼熱鬧啊?不知道自家兒子急著晚上趕進度嗎?
他正想說些什麼,應母也開口了——
「其實我們府裡也有幾道拿手好菜,我馬上叫人端來,大家一起下酒啊。」
此話一出,又引起眾人歡呼。
然而應天麒臉都綠了,他娘親也太熱情了,還想從自家端菜來,她到底想不想再抱一個孫子?
「咦?應大哥,你不開心嗎?」綦卉細心地發現了應天麒古怪的臉色。
應天麒硬擠出一個笑容,「沒有啊,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知道他心情的綦瑤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一笑就止不住,叫其他人一頭霧水。
應天麒則是沒好氣地瞪著她,滿心鬱悶,最後只好道:「好了好了,我認了,要不醉不歸是嗎?那大家一起來吧!等我今日灌醉你們,看你們還有誰跟我搶娘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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