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激情.冰山美人VS.風流花少】
身為中醫師的饒宗義,為了懲罰官駿揚初診時的出言不遜,
故意開出加「料」藥方及後庭退燒偏方整人,
不料為了報饒宗義讓他上吐下瀉、「那裡」插大蔥的仇,
官駿揚決定親自導一場「酒後亂性」的戲,
打算看看饒宗義隔天一早錯愕的臉,
卻發現饒中醫不僅臉蛋美、皮膚好,
喝醉了之後,更是可愛到讓他無法忍耐……
「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嗚嗚……」
更多淚水從饒宗義的臉頰滑落,
饒宗義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抱歉、都是我不好。
官駿揚有點楞了,
他知道有些人喝醉酒會有變成「接吻魔」之類的怪癖,
但是沒想到有人會變成「道歉魔」。
一邊說,饒宗義抱著他的脖子不停地抽泣著。
「我在你藥裡加蚯蚓是我不對……用大葱插你是我不好……」
『沒關係!接下來,就算我們扯平了!』
官駿揚在饒宗義臉上用力親了一口,後者咬著嘴唇,幾乎癱軟在他身上。
『你用大蔥插我,我用我這根插你。我們就算扯平了!』
風夜昕
話不多、興趣不廣。超級沒有平衡感,穿帆布鞋站在公車上都會東倒西歪。
有轉筆的習慣且難以控制。對某些東西記憶奇差,有時候左手比右手更靈活。
典型的摩羯座,眾所周知的聲音控。似乎曾被鑒定為間歇性人格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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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有這樣一個笑話。
有個花花公子玩得太厲害了,「那裡」得了病。他先去看西醫,看了好幾個都說那裡不能要了,必須要切掉才行,不然會沒命。
可花花公子怎麼捨得,於是他又去看中醫。
中醫看過之後點點頭。「嗯,雖然晚了點,但還是可以治的。」
「真的嗎?可我看的西醫都說一定要切掉才行啊!」
「唉!那些西醫就是這樣,動不動就要人切東西。這瓶藥你拿回去,每天三次塗在那裡,連塗三天那個就會自己掉下來了—」
第一章
一連數天的陰雨,今天終於放晴。
早上六點多的時候,室外雖然算不上寒風凜冽,卻也絕對不會讓人覺得溫暖,而剛剛透出雲層的陽光並沒有帶來多少暖意。
年代有些久遠的社區裡,趕早起來鍛鍊身體的居民聚集在社區的小型廣場上。除了一小部份的人在使用鍛鍊器材外,大部份的人都排著整齊的隊伍,隨著緩慢悠揚的音樂,進行一項能夠強身健體的傳統武術項目︱太極拳。
不過,明明是以中老年人為主的隊伍,但在最前方帶著大家打拳的,卻是一個年輕的男人。
男人有著一副適中的身材,不算太高,但是比例很不錯,不過他到底幾歲,光看外表還很難猜,因為他穿得實在是—土氣了點。
深藍色的運動服,是好幾年前流行的樣式,現在要買到已經很難了,應該是男人學生時代穿的,雖然有些舊,但是還沒破。腳上是雙普通的白色布鞋,雖然還算新,但現在的年輕人絕對不會穿。
這一身打扮,給人好像回到八 年代學校辦運動會時的感覺。
而男人戴著一副看起來既老氣又笨重的黑框大眼鏡,那幾乎遮掉了他大半張臉,若再加上額前的劉海,除了嘴巴和鼻子,根本就看不清楚他長啥模樣,整身造型讓他散發著「樸實」的氣息。
但是如果靠近點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男人有雙非常漂亮的眼睛,不過很可惜,能發現這點的人並不多。
男人跟隨著音樂緩慢比劃著,太極拳看似簡單,一招一式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一樣,但真正能打得好看的卻不多。
不過這點男人顯然做到了,雖然「其貌不揚」,但那熟練得堪稱精湛的拳法,讓人不禁眼前一亮,彷彿是在看一場表演,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不尋常的美感,向人們展示了所謂的柔中帶剛。
最後一招打完,饒宗義緩緩收勢,閉上眼輕輕吐了一口氣才轉過身。
「今天,就到這裡。大家辛苦了。」一字一句緩緩道來,說話時特有的慢節奏幾乎成了他的正字標記。
「饒醫生你也辛苦了!」
他微微一點頭,走到旁邊拿起一件黑色的舊外套,穿上之後,本就有些不太適宜的打扮變得更加不倫不類,不過他本人沒有在意,又朝眾人點點頭,轉身緩緩離開。
饒家三兄弟中,饒宗義排行第二,身為中醫的他算是三兄弟中最特立獨行的,並不是他的性格有多怪異,而是他的性子「異常」的慢。
對中醫養生頗有研究的他一直秉持著「心浮氣躁乃養生大忌」的理論,所以再天大的事也不會讓他表現出火燒眉毛的緊急感。除此之外,他的個性也很中庸,所以只要不是太麻煩的事,他都不會拒絕的。
今天,饒宗義的生活也和平時一樣,細嚼慢嚥地吃完早飯,他拿著報紙夾在腋下,鎖上家門之後,慢吞吞地往上班的醫院方向走。
他工作的中醫院頂多算是中小型,但在附近小有名氣。
走進年代有些久遠的木造建築,感覺不像醫院,反倒更像是座古色古香的宅院。
饒宗義會選擇這間醫院很大一個原因就是這棟建築。深紅色的油漆有些斑駁,保留了一股傳統的氣息,而空氣中彌漫著的淡淡中藥味,讓人感覺很安心。
穿過警衛室,順著長長的走廊走到辦公室,路上碰到幾個護士向他打招呼,他只是輕輕點頭示意,一如既往的冷漠,卻又不失禮。
他的辦公室不算大,除了基本的辦公設備之外,幾棵植物讓整個房間顯得綠意盎然。中醫診所不會有急診病人,氣氛安安靜靜,十分輕鬆。
上班時間還沒到,饒宗義先打開飲水機,然後慢慢換上白袍,一身白衣再加上稍亂的頭髮和粗框眼鏡,讓他整個人頓時變得更加老氣橫秋。
趁飲水機加熱的時間,他打開窗戶流通空氣,再幫植物澆水,然後拿出杯子泡茶,接著便埋首桌前看報紙,像是工作了十幾年的上班族大叔。
上午看診的人並不多,一連幾個都是老年人,切過脈,又問了幾個問題,確定病人情況後,饒宗義便開出方子讓病人去抓藥,整個看診過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剛送走一個病人,護士就站在門口問:「醫生,可以叫下一位進來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一向表情冷漠的護士今天似乎格外開心,臉頰上淡淡的紅暈彷彿懷春少女—雖然她已經快四十歲了。
饒宗義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趁病人還沒來之前起身去倒茶。
剛把茶杯裝滿,門就開了,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和門外的人對個正著。
當醫生這麼久,像這樣的病人,並不常見。
門口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外套、白襯衫和深色牛仔褲,身材高大勻稱,看骨架似乎不是純正的亞洲人,更別說那混血味十足的立體五官。身上的立領白襯衫,就算此刻天氣寒冷,領口仍微微敞開,腳上是一雙深咖啡色短靴,一頭故意撥亂的深褐色頭髮自然地垂在額前,更襯出來者深邃的眼神。
饒宗義打量男人的同時,對方也在看他,幾秒鐘之後,微微皺起眉。
並不想深究他的表情和眼神是什麼意思,饒宗義大略觀察對方的氣色後,發現除了肝火過旺和臉色不太好之外,來人並沒有什麼致命症狀的徵兆。
拿著杯子坐回原位,他對門口的人點了一下頭。
「請進。」
挑了一下眉,官駿揚現在考慮的是自己是不是真的要進去。這個像「植物園」的診療室,還有眼前這個男人,跟他想像中的醫生有段差距—不,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官駿揚是個導演,雖然年輕,但這並不妨礙他成為國際知名的導演。三十二歲的他,五年前憑著一部一開始並不被看好的暗黑系電影一戰成名,當年那部片的票房和所贏得的各種獎項,讓他幾乎成了傳奇,而如今,這個傳奇更是向著神話的方向發展。
近幾年,官駿揚拍的幾部電影都被評為遊走於尺度邊緣,可即使如此也沒有影響電影上映之後的票房和口碑。對官駿揚來說,把色情拍成情色才是真正的藝術,如果只是赤裸裸的性愛,那他不如直接去拍片,而連續幾部題材敏感的作品票房皆是大賣,又讓他的導演生涯邁向一個新的境界。
但比起導演,官駿揚給人的第一印象更像個演員,只是作為導演,那挑剔到近乎苛刻的眼光卻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
趁饒宗義坐回位子上,官駿揚再次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
蓬亂的頭髮,又土又笨重的眼鏡,還有白袍下顏色過時的襯衫,明明沒打領帶,卻連最上面一顆鈕釦也扣上,再加上手裡捧著個保溫杯的樣子,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
雖然以貌取人並不應該,但他的職業病就是以貌取人。就像第一輪面試的人,外表通常是給人的第一印象一樣,而饒宗義給他的第一印象,很差。
官駿揚從來沒有接觸過中醫,對中醫的印象也不過是診脈、針灸、拔罐和一些民俗偏方等等。他不太能理解那種在人身上扎針,還在針上點火的治療方法,但是不用開刀動手術,看起來似乎是個頗為輕鬆的職業。
今天會來看中醫,完全是因為他的製片人兼好友的提議。他最近身體狀況的確不算好,所以,當友人說他並不需要太過大費周章的治療,而是一次沒有痛苦的診治和沒有副作用的好藥,他立刻接受了這個說法,並抽空來到這家中醫院,找朋友推薦的醫生。
但是中醫不都應該是那種白髮蒼蒼、渾身散發著仙人氣息的古稀老人嗎?官駿揚慢慢走進診間自問著。
饒宗義推了推鼻梁上看起來笨重的眼鏡,抬起頭看著他。
「你是醫生?」因為實在太懷疑,官駿揚忍不住出聲確認。
翻開病歷,饒宗義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
「坐。」
官駿揚猶豫了一下,雖然已經興致缺缺,還是坐下了。
饒宗義先看了一眼病歷上的名字和年齡,然後開始在上面寫下自己目測的情況。
官駿揚不懂自己一個字都還沒說,為何對方就寫個不停,便看了一眼,雖然醫生寫的東西一般人是看不懂的,但是他發現男人的字非常漂亮。
「哪裡不舒服?」饒宗義邊寫邊問,頭也不抬。
「經常失眠,有時候身上會很疼,最近精神也不太好。」雖然說的是實話,但是也有幾分敷衍的意思。看著感覺有點呆的土包子醫生,他盯著病歷的樣子除了能證明他是個近視眼之外,一點也看不出醫術高超的樣子。
「食慾如何?」終於寫完了,饒宗義抬起頭看著他問。
官駿揚輕輕挑了一下眉,「普通。」
「眼睛看得清楚嗎?有沒有經常,覺得視線模糊?」
到目前為止這是他說過最長的一句話,也讓官駿揚發現他的語速比常人慢一些。想了想,他點點頭,「累的時候會。」
饒宗義點頭,記下來之後放下筆。
「把手放上來。」
官駿揚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小枕頭,吊兒郎當的撩起袖子把手腕放上去。
饒宗義把手指搭到他的手腕,雙眼看著前方,聚精會神地開始診脈。
官駿揚覺得無聊,眼睛隨處亂看,突然注意到這個醫生有一雙很好看的手,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齊齊,散發著健康紅潤的光澤,牽起來一定很舒服︱
「你緊張什麼?」這時饒宗義突然別過頭看了他一眼。
緊張?官駿揚收回胡思亂想,面露不解。
「我沒有緊張。」
「你心跳加快了。」慢吞吞地說了一句,饒宗義放開了手。
官駿揚頓時一愕。
「把舌頭伸出來。」饒宗義突然又要求。
「啊?」叫一個紳士當著別人的面伸舌頭,這是個很失禮的要求。
「怎麼了?」饒宗義不能理解他一臉的不情願是為什麼。
「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看病啊。」雖然他也開始懷疑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來看病的。
「你剛才不是把過脈了嗎?」大概一開始印象就不好,官駿揚拍電影時的耐心在饒宗義面前完全無法發揮。
而作為醫生來說,這種在看診中根本不應該提出的問題也會讓人耐心耗盡,不過饒宗義顯然是個例外。
「那只是其中一個步驟,我並不是神仙,一下就能知道你的身體情況。如果你想知道你的身體是否有問題,麻煩配合我。」他一字一句地說著。
如果是普通人,被這樣質疑就算不發火也會生氣,但這不表示饒宗義的脾氣有多好,只不過他比較淡然,覺得多解釋一遍也無關痛癢。
他這副敬業的樣子倒讓官駿揚無法反駁了,最後只好有點不情願地張開嘴,把舌頭伸了出來。
「再伸出來點。」饒宗義面無表情地說:「像小狗一樣。」
「唔!」官駿揚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這是什麼比喻?是一個醫生應該說的話嗎?
瞪著眼前的男人,他有種這個人就是會用偏方治小孩尿床的庸醫的感覺。
「嗯—舌尖有點紅。」饒宗義重新提起筆,在病歷上寫了幾行字之後,才放下,接著以非常鄭重的表情看著官駿揚。
「官先生,大致上來說,你除了肝火旺和疲勞過度,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毛病;但是你的身體很虛,生活不規律,壓力太大導致失眠,精氣不足導致夜間盜汗。還有,你的煙抽得太兇了,而且,有點太放縱自己—」
一連串的中醫術語讓官駿揚聽得有點迷糊,但也不是一點都聽不懂,至少他的症狀饒宗義說得還是挺準的,只是他不明白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太放縱自己』?」皺了皺眉,他問。
饒宗義伸出手緩緩摘下眼鏡,拿出眼鏡布擦了擦。前額的頭髮有點長,因這個動作而垂下來擋在眼前,讓人根本看不清鼻子以上的部份。幾秒鐘之後,他擦完了眼鏡重新戴上,這才抬頭看著已經明顯不耐煩的人。
「房事過度,淫慾太過,讓人體虛、氣虛、無精打采—」
「等一下!」官駿揚抬起手打斷他,以一種完全不能理解的表情和語氣問:「你說的房事過度難道是指—」
他從來不否認自己風流,甚至有點濫交,身在娛樂圈,有些東西就像娛樂一樣,你情我願,有些人想靠他得到主角的位置,有些人則是看中他的樣貌和金錢,所以他的床上從來不會缺人。
別人說他風流也好,下流也罷,反正他付出的和他得到的成正比,從來沒強迫過誰,活得自在,這樣就夠了。
只是此時自己的「你情我願」被眼前人說成「房事過度」,豈不是指他那方面不行了
饒宗義點頭。如果是別的醫生,可能會微笑著安慰病人,但是他的風格並不是如此,比起安慰,他認為自己應該做的是說出事實。
「你再這樣下去有腎虧的可能。」反正也不是什麼絕症,嚇不死人。
不過很顯然,官駿揚還是被嚇得不輕。
腎虧這兩個字,對男人來說簡直猶如死刑一般,尤其是他這樣的男人,說他腎虧,無疑就像是在他的生涯中添了一筆汙點。
不過饒宗義並不明白他的想法。
「雖然不是很嚴重,但是,之後希望你能收斂一點。」拿出開藥方的單子,饒宗義開始動筆。
「照著這個單子抓藥,一副藥煎兩次,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喝兩回。這期間要忌口,不要喝酒,不要吃—」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官駿揚終於出聲。
饒宗義停下筆,抬起頭看他。
「我說,你是不是哪裡搞錯了?」官駿揚的口氣幾乎算是惡劣了。
「什麼?」
「你說我縱慾過度?」
饒宗義點頭,表情甚至有一絲茫然,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
「醫、生!」官駿揚咬了咬牙,「我這一個月才幾次性生活,哪裡來的『縱慾過度』」
「並不是做得多才是縱慾,你身體很虛,以你現在的狀況,根本不宜行房事。」
聞言,官駿揚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你是說我不行?」
「也可以這麼說……」饒宗義就事論事道,「你最近一次性生活感覺如何?高潮持續多久?最多射精幾次?有早洩嗎?」一連串的尖銳問題加上毫無表情的面孔,問得官駿揚英俊的臉都扭曲了。
身為一個男人,被人說那方面不行已經是一種恥辱,偏偏這個人還一臉漠然,直接問他一個晚上射幾次!難道他不知道同一種話換個說法,比較不刺耳嗎?
他咬著牙問:「你覺得我看起來會是早洩的樣子嗎?」
饒宗義一推眼鏡,鏡片反著光,讓人完全看不清他的眼睛,更顯得高深莫測。
「這種事,光靠表面是不行的,有很多男人,看起來—很強,但其實那方面並不盡如人意。」
聽見依然是毫無起伏的冷靜回答,官駿揚閉上眼,抿緊嘴唇後重重嘆了一口氣。
跟一個完全引不起他一點興趣和「性趣」的男人大談房事,這簡直是他做過最無聊的事!
「有些男人,四十歲以前都沒有什麼不正常的表現,但是,一過了四十,就開始有很多—」
「夠了!」低喝一聲,他再也受不了聽這個土包子一板一眼地分析男人的隱疾了。
他錯了,他應該在看到這個男人的瞬間就轉身離開的,他一定是昏頭了才會來這個彌漫中藥味的地方,現在他寧可去別間醫院聞消毒水的味道,哪怕再打一針也行,至少那裡可能會有漂亮性感的護士,而不是說他腎虧的老土男!
「怎麼了?」饒宗義仍然是一副木然的樣子,只是臉上多了一絲不解,疑惑的看著眼前突然變臉的男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能治好我的失眠,可你卻分析起我的性能力,你不覺得這不是一個醫生應該做的事嗎?」官駿揚的手放在桌上,手指因為用力按著而指尖泛白,那是他不悅時特有的動作。
饒宗義眨了兩下眼,雖然官駿揚語氣不善,不過,他仍然沒有生氣的意思。放下筆,他扶了扶眼鏡,慢條斯理地說:「作為醫生,我想我有責任和義務告訴病人,除了他本身感覺的不適之外,還有更多、更重要的問題需要—治療。」
比平常人稍慢一些的說話語氣,聽起來就像是淡淡的警告。
官駿揚皺眉,「你覺得我需要治療的是性能力?」
「如果你現在不治療,下一次可能就是要治療那個了。」稍微斟酌之後,饒宗義點點頭,一派篤定的樣子讓官駿揚更加不爽。
然而沒等他開口,饒宗義又慢吞吞地說下去。「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悲傷肺、恐傷腎,你的脾氣太急躁,長久下去,就算是著急上火也能引發病症。」
他說的話對官駿揚來說完全像古文一樣難以理解,而那種不慍不火的態度更像是挑釁和不屑。
「喂!」眉一擰,他瞪著眼前的男人,「你們中醫都是這樣替人看病的」
也不是每個來看病的都是你這個樣子啊—饒宗義好修養地朝他一笑。
「官先生,你現在這個臉色,用不了多久,只要蒙上一層布,你家人就可以跪在旁邊哭了。」作為一個醫生,有必要讓病人瞭解自己的身體狀況。
官駿揚一開始還沒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對方是說他的臉色像死人—這該死的四眼男說話竟然這麼毒!
他咬牙切齒地看著饒宗義捧著杯子走到飲水機前加水,慢條斯理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倒胃口,如果不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形象,他還真想衝上去掐著這個人的脖子。
忍耐已經到達極限的他深吸兩口氣,伸出手指按了按額頭,益發後悔來這家破醫院看病,他覺得自己的病非但沒好,反而更重了。
「好吧!我承認我的身體的確不是百分之百健康,但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樣—破敗,你不覺得你應該再婉轉一點嗎?」
倒完水的饒宗義慢慢走回座位上,冒著熱氣的茶香氣撲鼻,有點檸檬味,又好像是什麼草藥味,獨特的香味引人好奇。
「醫生只有在病人得了絕症的時候,才會婉轉。」
這一句,又差點讓官駿揚火冒三丈。
不再理會他,饒宗義拿起筆繼續剛才還未寫完的方子。
四周突然安靜下來,筆尖在紙上滑過的聲音一時間清晰起來。官駿揚調整著情緒,看著眼前的男人,上下打量。
「你還不到三十吧?」他突然問。
身為導演,他有雙看人很準的眼睛。第一眼看到饒宗義,就知道這個男人不會超過三十歲,但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四十歲了。
一個三十歲都不到的男人,卻像個中年大叔,實在也健康不到哪裡去。
「二十幾歲的人,這身打扮會讓人覺得你四十幾歲的。」
抬起頭,饒宗義微微揚起嘴角,大大的眼鏡擋住了他眼中大部份的笑意,他伸手把方子遞給官駿揚。
「醫生的好壞與長相無關,請去抓藥吧。還有病人等著我。」
以兩根手指夾住那張紙,官駿揚掃了一眼,藥方上的字龍飛鳳舞,依稀能看出夏枯草、桑葉什麼的,但想要完全看懂是不可能的。
「這些東西能治什麼?」語氣中的懷疑毫不掩飾。
饒宗義只答了一句,「你的病。」
「這些東西就是我需要的?類似野草一樣的植物」本來他對中醫並沒有什麼不敬的意思,但是對上這個怪醫生他就是客氣不起來。
愛屋及烏,反之,也是成立的。
饒宗義這次沉默得稍微久了點,隨後微微偏頭看著他。「既然你懷疑的話,為什麼還要來看中醫?」
這句話問得很好,官駿揚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說自己一時興起也不對,更不能說是因為有點好奇,想見見「年輕又醫術高超的饒醫生」。
所以他沒回答,只是站起身,有點粗魯地拿著藥方,感覺他出門之後就會把那張紙扔到垃圾筒裡。
「看來我必定要失望了。」說完,轉身就要走。
饒宗義這時突然叫了他一聲,官駿揚不耐的回頭,只見坐在窗口的人背對著陽光,身上蒙了一層光暈,除卻其他因素,畫面倒是有幾分唯美。
「只要按時吃藥,就不會讓你失望。」饒宗義平靜地說。
把視線從整體畫面上移開,官駿揚看著饒宗義的臉,突然覺得好笑。
長相氣質什麼的暫且不論,這個男人的器量倒是意外的好,還是說中醫都這樣,溫和謙遜?
想了想,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裡的方子,他問:「如果我吃了這些仍然沒有好呢?」
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饒宗義又推了一下眼鏡。
「那便是我這個醫生的失職,你可以來—投訴我。」
投訴什麼的,官駿揚不感興趣,但是看對方一本正經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就忍不住想和他玩玩。
笑了兩聲之後,他抬起手,把方子放在唇邊,「這是你說的,醫生,那我們就來試試看好了,如果結果不是我想要的,我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哦!」說著,臨走前還朝饒宗義眨了一下眼,看見後者怔怔地盯著他失神,一副天然呆的樣子,他就覺得好笑。
有點呆呆地看著朝他笑得自負的男人離開,饒宗義只是在心裡想:這個人,也許應該先開點補腦子的藥給他。
第二章
從饒宗義那裡離開之後,官駿揚真的去抓藥了,走之前他還特地問護士附近的中藥店在哪。雖然這次看診對他來說是一次不愉快的經驗,但是他沒有必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車開到一半,在路口等紅燈時,他拿出藥方看了一眼。
與西藥不同,除了故意下毒之外,中藥是吃不死人的。這上面的藥到底有什麼效果他不知道,但是如果那個四眼土包子真的像好友口中說的那樣醫術高超,試一下也不會損失什麼。
若是身體好了,那麼皆大歡喜,如果不好—他跟那四眼土包子的過節無疑的也就更深了。
把藥方對折放回口袋,官駿揚踩下油門,露出一抹冷笑。
第一次進中藥店,空氣中彌漫的中藥味跟醫院裡不相上下,店裡的工作人員也都是年紀較大的人。
他把方子交給藥劑師,對方是個約莫六十多歲的白髮老人,戴著和饒宗義差不多款式的眼鏡,讓官駿揚忍不住懷疑是不是學中醫的都是這種樣子。
接過方子之後,老藥劑師低頭看了看,然後抬起眼瞄了他一下,也沒說什麼,只告訴他半小時之後回來拿藥。
至於那一眼到底是什麼意思,官駿揚雖然疑惑,卻也不得而知,只是乖乖去超市買了個熬藥用的砂鍋。雖然沒有吃過中藥,但是不能用不銹鋼鍋熬藥這點他還是知道的。
最後,他從中藥店裡拎了十五包藥回家,到家之後,也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他平時在家吃飯的時間很少,廚藝自然也不怎麼樣,從冰箱拿出一些微波食物,簡單地加熱吃完後,他便開始熬藥。
打開藥包,裡面是一些乾燥的草藥,全混在一起,看不出是什麼,還有兩包用紙包住的藥,是要放到專用的布袋裡熬的。
「這是什麼啊……」皺了皺眉,官駿揚抓拿起一撮草藥聞了聞,味道雖然算不上好,但也不至於忍受不了。
依著饒宗義的話,他把藥倒進砂鍋裡,添了三碗水,開了火。收拾一下後,他坐到客廳沙發上,邊看報紙邊等。
沒多久,苦澀的中藥氣味漸漸飄散開來,很快便彌漫在整個房間裡。
說實話,那味道並不好聞。
等到氣味越來越重,幾乎要讓人有打開窗戶換氣的衝動時,官駿揚終於忍不住皺著眉放下報紙,走進廚房打開砂鍋的蓋子,看見褐色偏黑的藥汁翻滾著,他眉頭擰得更死。
就在這時,隨著藥汁沸騰,突然有個東西一閃而過,雖然很快消失,但他仍然看見了。
那長長的、細細的—
「砰」地蓋上鍋蓋,官駿揚臉色發白的低下頭盯著地面。
雖然知道很多動物也可以入藥,但是親眼見到,還是有點驚悚……該死!這好像不僅僅是在挑戰他的嗅覺極限了,更是在挑戰他的心理極限啊!
如果等待熬藥的時間對他來說是種煎熬,那接下來喝藥的時間則絕對是酷刑。
終於熬好藥後,他關掉火,把藥汁倒出來,這期間他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鍋裡的東西。
滿滿一碗烏黑的藥汁,散發著濃重氣味,一般人都不會習慣這種味道。
官駿揚內心稍稍掙扎一番。已經熬出來了,不喝未免太浪費,而且不趁熱喝的話,等藥涼了之後一定會更苦。他這樣告訴自己。
於是他屏著氣,端起碗,在心裡一遍遍地重複,良藥苦口!良藥苦口—
誰知以文火慢熬出來的精華就是不一樣,已經不能僅僅用苦來形容了,這一小碗藥,他幾乎是用吞的才勉強喝下去,等喝完最後一口,他整張臉已經皺得連五官都要移位。
這絕對是他這輩子喝過最苦的東西!
放下碗之後,藥汁好像還在胃裡翻滾,不斷往上湧,後勁比酒還厲害,連舌頭都被麻痺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官駿揚皺著一張臉低咒,轉過身,艱難地走到旁邊倒水喝。幾杯水下肚,嘴裡的藥味才總算被沖淡了一些,只是胃裡也更滿了。
走出廚房躺到客廳的沙發上,他只覺得比宿醉還難受。
即使知道中藥不好喝,但他沒想到竟然是這麼難喝!那該死的四眼土包子該不會是故意弄這麼苦的東西給他喝吧?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後,他立刻想起那條長長的—
沒等他想完,肚子突然一陣劇烈絞痛。
「唔!」他猛地伸手捂住嘴,另一隻手則按著肚子,當他意識到那是什麼感覺之後,飛快地跳下沙發,直奔廁所。
那天晚上,他來來回回跑了五次廁所,直到再也吐不出東西,也拉到雙腿發軟,才真正瞭解什麼叫身體「虛」。
三天後的早上,饒宗義準時起床,先到陽台上打了一套太極四十八式,這是他每天早上的必修功課,不論颳風還是下雨,多年未曾變過。
他並沒有什麼娛樂愛好,唯一的興趣就是研究中醫各種古方及偏方,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太極拳,偶爾也會應住委會的請求,義務教授社區居民打太極拳,剩下的時間,不是在醫院上班,就是躲在房間研究草藥。
乏味的生活和看似陰暗的性格,讓三十歲不到的他在外人看來完全是個中年大叔,而在他的兩個兄弟看來,甚至已經有了老年癡呆症的前兆,只是這種性格,連他長年在外進行醫療救助的父母都表示無能為力了。
饒宗義自認他如此「養生」的最終目的並不只是讓自己活得更久,而是想活得更健康一些而已。
打完拳,順便幫陽台上的植物澆水,然後回到房間不疾不徐地梳洗之後,他才下了樓。與平常不同,今天客廳裡沒有做好的早飯等著他。
對著空曠的房子,饒宗義心想:果然,最閒的還是只有他。
簡單吃完飯之後,他依舊和每天一樣,在同一時間出門,到了醫院,等著今天的第一個病人。
最近幾天氣溫驟降,突然來到的寒流讓感冒發燒的人越來越多。
一會兒,門開了,第一個病人穿了厚厚幾層衣服,頭上戴著鴨舌帽,還有白色口罩和一副寬大的墨鏡,從頭到腳遮得密不透風,如果不是身材太過高大,乍看之下還真有點雌雄莫辨。
那人走進來之後,坐到饒宗義桌子旁邊,叫了聲「醫生」,因為戴著口罩,所以聲音有點模糊。
饒宗義先是一愣,然後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人。
「你是—」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卻又不太肯定。
那人把口罩摘了下來,然後是帽子和墨鏡,最後向他微微一笑。
「醫生,又見面了。」官駿揚說的竟然有幾分得意。
饒宗義不明白他跟醫生在醫院裡又見面了有什麼好得意的,所以只是疑惑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其他先不說,幾天不見,他似乎憔悴不少。
「醫生,你這樣盯著我,讓我覺得有點受寵若驚啊!」聲音沙啞的官駿揚笑了笑,然後別過頭輕輕咳了一聲。
「你,怎麼了?」饒宗義知道他是感冒了,而且還不算輕,只是不明白,按理說,依上次兩人不算愉快的看診之後,就算他感冒了,也不會再到自己這裡來看病才是。
「感冒了啊!醫生。」官駿揚理所當然地說。
饒宗義皺了皺眉,眼前的人開口閉口醫生,熱絡得都有點不像他了。
「很難受—」官駿揚又咳了幾聲,除了聲音沙啞之外,臉色也是不自然的紅,一看就知道在發燒。
「而且,吃了醫生上次開的藥,我就一直拉肚子—」說完已經鼻頭通紅,眼睛裡也積了些許晶亮。感冒不外乎是這些症狀,雖然有點影響美型度,但的確也讓人覺得很可憐。
對於讓他變成這樣,饒宗義並沒有什麼罪惡感,反而湧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
給官駿揚開的藥方裡有一味藥,叫地龍,俗稱蚯蚓。
蚯蚓可以入藥,可以通經活絡、活血化瘀,還有預防心、腦血管疾病的作用。
也就是說,這味藥根本就不是用來治官駿揚的病的,只是硬要加進去的話也不會怎麼樣,可以算是調味吧,只是這味道到底「調」得怎麼樣,只有喝的人才知道了。
那的確是饒宗義開的玩笑,作為官駿揚出言不遜的懲罰,不算過火,但是十足壞心。
他似笑非笑地問了一句,「知道吃我的藥會拉肚子,你還來幹什麼?」
「看病啊!」官駿揚再次理所當然地說,「來醫院還能幹什麼?而且—」他低下頭,微微靠近饒宗義一點,「你不覺得你應該負責—把我治好嗎?」
饒宗義還沒說話,官駿揚已經把手伸出來,輕車熟路地放在切脈用的小枕頭上。
看他一眼,饒宗義還是按照正常流程看診,的確是感冒發燒了,不過好在溫度還不高,就給他開一些退燒和增強抵抗力的藥。
「吃這些藥就能好了?」官駿揚看著藥方。
「想要好得快,我建議你還是吃感冒膠囊。」
笑著揚了揚手裡的方子,官駿揚站起來說:「開玩笑的,我很相信你的醫術。」
近似褒揚的話讓饒宗義又皺了一下眉。這人是不是燒壞腦子了?居然這麼反常。
只見官駿揚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醫生,這次,藥裡沒再加料吧?」
饒宗義抬起頭,大大的鏡片上反著白光。
「你想加料就直說。」
本來,對於官駿揚的出現,饒宗義並沒有太在意,應該說,那個人感冒也好,發瘋也好,他只是醫生,只需要做自己應該做的。
可是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天,官駿揚又來了。不過這次他是最後一個來報到的。
離下班時間還有幾分鐘,饒宗義剛準備把白袍換下,診間的門就被推開了,抬頭一看,來的不是別人,又是官駿揚。
這次他雖然不像上次那樣全副武裝,但臉色卻比鹹菜還菜。
饒宗義微微皺眉,「你又怎麼了?」口氣裡已經是難得的受不了。
腳步有些踉蹌地走進來,官駿揚啞著嗓子說:「吃了你的藥之後,就變成這樣了。」說話時表情還痛苦地看著他。
饒宗義更加疑惑,「你只是普通的感冒而已—」
官駿揚沒有回答,而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那樣子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咳!咳咳……也許我對那些藥過敏吧!咳……」捂著胸口,他咳得像要斷氣。
中藥過敏的情況雖然不太常見,但也不是沒有,不過—饒宗義有些懷疑地看著官駿揚,這時後者又問:「我說,你真的沒在上次的藥加其他的東西?」
根本懶得解釋,饒宗義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溫度不低,如果放著不管,很快就不止現在這個溫度了。
「你要不要去打個點滴?」
官駿揚搖頭,「我就是討厭針頭才來看中醫的。」
什麼理由?饒宗義無奈地推了推眼鏡,「那我再開些退燒的藥給你—」
「那個、咳,有不吃藥的方法嗎?」他臉色慘白地扯出一個微笑,「我現在好像對藥有點恐懼了。」
看醫生而不想打針吃藥,未免太強人所難了。饒宗義沒說話,只是盯著他。
這時官駿揚腳下突然一軟,倒在他身上,饒宗義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扶住他,不過因為兩人的身高差距,還是有點吃力。
「抱歉,沒站穩。」官駿揚苦笑一下,卻好像沒有要直起身的意思。
饒宗義也不能推開他。上次在他的藥加料的行為,想想的確是自己不對,而且難得這人找上門來,還沒有怪罪的意思。不過這會兒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病人吃了他開的藥,感冒卻還沒好這件事。
鑒於沒有人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饒宗義思考了片刻,這時官駿揚的頭已經靠在他的肩上,他甚至能感覺對方急速升高的體溫。
「醫生,中醫不是有很多偏方嗎?」官駿揚在他耳邊突然低聲問了一句。發燒的人連呼吸出來的氣息都是熱的,有意無意地噴吐在饒宗義耳根的位置。
沒有動,也沒有躲避,考慮幾秒,饒宗義輕聲問:「你確定,想試一下偏方?」
官駿揚怎麼來醫院的饒宗義不知道,不過現在想送他回去就只能叫計程車了。
上車的時候,官駿揚還算清醒,可以跟司機說明自己家住址,但是接下來情況就不對了。
車上開著暖氣,他卻覺得越來越冷,而且車開沒多久,從來不暈車的他就開始覺得噁心。
「我覺得,我好像越來越嚴重了。」這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官駿揚甩了甩頭,眼神迷濛地看著饒宗義,後者臉上的表情也很模糊。
饒宗義沒有看他,看著前方說了一句,「以感冒來說,這是加重的正常情況。」
官駿揚明白,儘管是個醫生,但想從這個人嘴裡聽到些安慰的話,大概是不可能的。不過他也沒心思想這些了。
到了官駿揚家之後,饒宗義先把他拖到臥室,然後扔上床,毫不溫柔的動作,一如他的作風。
官駿揚也管不了那麼多,一碰到床,昏昏欲睡的感覺馬上湧了上來,就算他並不想睡,眼皮卻不聽指揮,漸漸地垂了下來。
饒宗義站在床邊看著他。
「你睡吧。」
一句話短短三個字卻像催眠一樣,官駿揚下一秒就完全閉上了眼,也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暈了過去。
只是在最後一點意識消失之前,他似乎聽到饒宗義忍笑的聲音—
「這可是你自己要的—」
醒過來時,官駿揚還沒睜眼就感覺到自己渾身是汗。雖然身上汗濕得很不舒服,但是又有一股通體舒暢,這種感覺,無疑是退燒後才會有的。
靜靜躺了一會兒,他睜開眼,四周有點暗,但是自己的房間沒錯,記憶中,是饒宗義送他回來的,但此刻房間裡並沒有對方的蹤影。
走了嗎?
官駿揚揉了揉眼,剛挪動一下想從床上坐起來,突然感覺自己屁股裡面好像插著東西。
見鬼了!
驚了一下之後,他飛快伸手去摸,結果真的摸到有東西露在外面—
表情和身體同時一僵,他握著那東西,顫抖地拔出來,拿到面前一看—是半截蔥,蔥白朝下。
……不用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饒宗義所謂的治感冒偏方,就是把蔥插進屁股裡!
看來他昨天真的是燒糊塗了,不然自己的褲子被脫了不說,連那裡被插了也不知道。
手裡抓著半截蔥,官駿揚嘴唇死死地抿成一條直線,因為不這樣,他怕他會忍不住說出什麼不太文雅的話。
他後面的「第一次」,就這樣被蔥奪走了!
只是還沒來得及悼念,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出現的饒宗義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他看到他坐在床上拿著蔥的樣子,彎了彎嘴角,又是那種想笑又不笑出來的表情。
官駿揚知道他很想笑。
「醒了?」
他不說話,臉色只比發燒時好一點。
饒宗義雙手環在胸前,緩緩踱進房間,站在床前看他。
「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動了幾下嘴唇,官駿揚咬牙切齒的吐出三個字,然後又問:「你昨天晚上留在這裡?」
「你燒得很厲害,我不能扔下病人不管。」而且今天他放假。饒宗義伸手扶了一下眼鏡,「你看起來,的確是好多了。」
官駿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那還得謝謝醫生你啊!」
「不客氣。」饒宗義點點頭,毫不心虛的接受他的感謝。
官駿揚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原來還有這麼多未知的面目,而且一個比一個「兇險」。
「如何?偏方好用嗎?」饒宗義又問了一句。
雖然他像是正常醫生詢問病人病情的樣子,但是官駿揚仍然能從那副眼鏡後面看到一抹類似幸災樂禍的眼神。
瞇起眼,他反問:「你覺得呢?」
饒宗義不置可否的聳肩,「沒過敏吧?」
有人會對蔥過敏嗎?「醫生,你是在幸災樂禍嗎?」官駿揚瞪他。
饒宗義伸出拳頭放在鼻子下面,輕聲咳了一下,掩飾笑意。「既然你的感冒好了,那也沒我的事,我走了。」
「等一下!」官駿揚立刻叫住他,同時下了床,腳剛落地,就覺得下身冷颼颼的。
官駿揚和饒宗義同時低頭,饒宗義先反應過來,緩緩轉過身,推了一下眼鏡,「你先把褲子穿上。」
官駿揚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下身,一雙結實修長的腿絕對不怕被人觀賞,而腿間的男性象徵即使是沉睡中也絕對不會讓他自卑。只不過饒宗義清純的反應,讓他有些玩味地揚起嘴角。
「醫生,昨天是你幫我脫的吧?難道還沒看習慣?」
饒宗義沒轉身,仍舊站在原地。
官駿揚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走到他身後,幾乎是半貼在他背上問:「你是醫生吧,還怕看別人的裸體?」
「這只是出於尊重。」饒宗義終於開口了,「而且,你的外生殖器,並沒有什麼值得我觀察的地方。」
又是讓人無法反駁的毒舌,這個男人總是能一臉正經地說出讓人難堪的話,讓他只能瞪他洩憤。
饒宗義毫不在意,轉身要走,只是腳還沒抬起來,手臂又被拉住。
「我們這樣,也好歹算是熟識了吧?」
饒宗義奇怪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所謂的「熟識」,在他看來並沒有什麼意義。
但官駿揚也不等他說話,或者是根本不給他機會說,就伸手攬住他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樣子。
「都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再假裝陌生人也太奇怪了,怎麼樣?交個朋友吧?」語氣和表情都是絕對的真誠。
交朋友?眼中透著疑惑,饒宗義抬頭看著他。
「怎麼,嫌我不夠資格?」官駿揚一臉失望,見他沒說話,他更加沮喪的作勢要放開手,「那就當我自做多—」
「不是。」下意識地,饒宗義說了一句。
其實,他一直都沒有什麼朋友。規律、沒有社交的生活,讓他從小到大的朋友少得可憐,真正能稱得上朋友的更是屈指可數。
也因為他陰暗的性格和乏味的個性,主動提出要跟他交朋友的沒幾個,或者最後也會受不了他的怪癖而離開,所以現在他的生活裡,除了中藥就是偏方,接觸最多的人也只有他的兩個兄弟。
看到他眼中的猶豫,官駿揚決定打鐵趁熱,手也不放了。
「我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你是第一個讓我明明恨得想揍你,卻又下不了手的人。」看著饒宗義的側臉,線條柔美,皮膚也不錯,對著這樣一張臉,怎麼下得了手呢?「我們就算不能到稱兄道弟的地步,也比陌生人要好吧?」
饒宗義眨了兩下眼,推了下笨重的眼鏡,「就這樣?」
「就這樣。」
看著官駿揚一臉誠懇的模樣,他短暫思考了一下,最後終於輕輕「嗯」了一聲。在他看來,多一個朋友和少一個沒有什麼不同。
官駿揚揚起嘴角,湊近他,「醫生,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哦,要說點什麼嗎?」怎麼看都感覺像是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時的興奮。
「嗯—」饒宗義別過頭,視線看著前方,輕聲說:「你能,先把褲子穿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