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汪家老二,可比孔雀還自戀,姿態比鳳凰還高,
又生得一張烏鴉嘴,說話好的不靈壞的靈,
所以說,一起長大、對他瞭若指掌的她怎麼可能暗戀他,
尤其他曾大言不慚說,要當他的女友必須長得比他美,
那……為什麼這傢伙不去找他美得冒泡的真命天女,
卻賴在她家當小白臉,還毛遂自薦做她的新男友?
老實說,她一直懷疑自己的情路會這麼坎坷都是他害的,
瞧,前男友想來復合,他老兄好死不死裸露上半身去開門,
她去吃相親飯他也來攪局,這樣下去她的桃花運會旺才有鬼,
然而不可諱言的,在她買醉吐了自己一身的時候,
也是他不嫌棄的在身邊照顧,甚至為宿醉的她泡茶做早餐,
死黨說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實不是的,不敢眷戀他的好,
那是因為她從來沒有忘記他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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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汪雲桓是汪家的怪胎,整個平安鎮的人都知道。
好吧,這樣說並不準確,事實上,汪家四兄弟大家都不覺得正常,至少看老實厚道的汪爸爸和溫柔賢淑的汪媽媽,不像擁有能生出這樣四個孩子的基因。
可是,汪雲桓絕對是箇中翹楚。
首先,他很好看,曾經有人很不客氣地說他就是書裡那種妖魔精怪的長相,美麗妖嬈得魅惑人心,而且,一看就知道非善類。
最有說服力的事發生在他十三歲。汪家少男初長成,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位平安鎮最三八的林嬸特地跑到汪爸爸面前,暗示了一個多小時後,遲鈍的汪爸爸終於明白對方想要告訴他,他家老二可能不是他的小孩。
汪爸爸當下只有一個反應——怒火沖天地跑到院子裡,抄過那支將四兄弟從小打到大的掃帚,衝到對方前面中氣十足大吼一聲,「滾!」
言簡意賅一個字,嚇得林嬸落荒而逃。
汪爸爸氣得吹鬍子瞪眼,雲桓當然是他的小孩,難道有誰規定長得像頭大黑熊的男人不能生出美麗的小孩?
而且,林嬸絕對是不安好心,當年他捨她而娶美淑,這口氣那女人到現在都沒有嚥下。
結果,就在那件事發生後的半年內,林嬸家頻頻發生鬧鬼事件。如果不是汪家針對此事開了一場緊急家庭會議,恐怕林嬸的後半生需要在精神病院度過。
於是,平安鎮又廣為流傳一句話——寧可得罪牛鬼蛇神,莫得罪汪家小人。
這個汪家小人,自然是指汪雲桓。
「我很冤,」看著自己的三弟,汪雲桓不疾不徐地拉長自己一貫懶洋洋的語調說,「明明是你這個壞胚子做的。」
不過,他也懶得去澄清了,都長得這麼人神共憤了,不提供點話題給觀眾娛樂,大家的日子很無聊的。他很有犧牲奉獻的精神,這是美德。
汪雲桓的第二條罪狀是,他太聰明。
聰明的小孩平安鎮從來不缺,跳級讀書的小孩也出過好幾個,但是,一個才十八歲就拿到博士學位的美少年會不會誇張了點?
所以,拿到博士學位那年,原本打定主意和汪家老死不相往來的林嬸再次上門了。
那天她運氣比較好,只有汪雲桓一個人在家。
他瘦長的身軀窩在客廳的沙發裡,捧著一本書正看得入迷,林嬸對他嘰哩呱啦了半個小時,他左耳進右耳出地神遊太虛。
後來汪大哥回來了,很客氣地將人請出門。
「林嬸來做什麼?」汪雲煦送走人後問二弟。
汪雲桓瞥了大哥一眼,「不知道。」
好像是說媒?他依稀記得林嬸提到哪個女孩子不錯。
汪雲煦溫厚地笑了。雲桓看起來非善類,但其實是四兄弟裡活得最漫不經心的一個。
「對了,大哥,我要出國了。」汪雲桓忽然說。
汪雲煦愣了下,「爸媽知道嗎?」
「還不知道,晚上告訴他們。」他說的是告訴,意謂著這已是決定的事。
結果,汪雲桓這一去就是十年,其間雖然有回來,不過都只做短暫的停留。
包括父母和自家三兄弟,都不知道他那幾年在做什麼,他們只能從他每年匯給父母的那些為數不少的家用猜測他混得很不錯。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二十八歲。那時,汪家兩老銀行帳戶裡的錢已經夠他們用到下下輩子了。
像離開時一樣突然,他的歸來也毫無預兆——因為發生很嚴重的車禍,他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手腳都打了石膏,包得像個木乃伊一樣,被人用輪椅給推回來。
這向寂靜已久的平安鎮再度證明汪雲桓的第三條罪狀,那就是——他帶衰!
從國小時那個學校小霸王追打他,結果一路追到湖裡,差點喪命開始,凡是和汪雲桓扯上關係的人,除了他的家人,統統都沒有好下場。
他的國文老師當年好心送感冒的他回家,誰知道在返回的路上發生車禍,差點翹辮子;他同學不過拿東西去他家還他,也能遇到打劫;向來露著一口亮閃閃白牙出現的牙醫,幫他看過牙齒後,也莫名其妙的牙疼……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當然,家裡鬧鬼的林嬸也是有力的證明之一,畢竟林嬸家的風水好是平安鎮有名的。
如今,他終於得到現世報。
平安鎮裡雖然很多人想放鞭炮慶祝一下,但是沒人有這個膽,誰知道下一個倒楣鬼會不會是自己?
因為,汪雲桓傷好後就住下來了。
從此每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閒在家,偶爾到書局晃兩圈,晃得老闆心慌意亂;有時他也會拎著釣竿到湖邊釣魚,那片湖就是當年學校小霸王差點喪命的地方。
沒人敢有意見。
汪家兩老一點都不以為意,反正另外三個兒子都不在身邊,他們樂得留個孩子在左右。
這一留,就是五年。
「真的不考慮回來了?」聊完公事,電話那端的聲音含著微微笑意。
汪雲桓一點也不意外地挑眉,他的搭檔本來就是那種隨時都在笑,而且笑得很欠扁的男人。「同樣的話問五年不煩嗎?」
「我很想你。」對方絲毫不受他話裡的慵懶淡漠影響,仍舊是平和又愉悅的口氣。
汪雲桓回了個不太優雅的哈欠,過了一會才說:「真抱歉,我似乎沒那麼想你。」
「我以為你很享受工作的感覺。」
「曾經。」他不諱言,很直接地承認。
「好吧,」搭檔的聲音裡似乎有抹認命的味道,但汪雲桓會信他才怪,果然,下一句就是赤裸裸的要脅,「不過,如果你真的不考慮回來,我要收回你部分的權利了。」
「嗯?」漫不經心的口吻聽不出有受影響。
「意思是,如果將來有一天你或者你的家人再有任何需要,我不會提供任何幫助。」
最近的一次,雲桓借用了他的力量,幫助自己的小弟有籌碼與香港富豪連老太爺談判,讓心上人范成愉擺脫有名無實的連家媳婦頭銜,恢復自由之身,一對有情人得以成眷屬。
真有趣,雲桓似乎每次開口說需要幫助,都是因為家人。
這個人,表面看起來什麼都不在乎,對家人,倒是超乎尋常地執著。
他很好奇,雲桓可以為家人犧牲到什麼地步。
汪雲桓揚眉笑著,美麗的臉上有一抹很深沉的算計,可惜搭檔看不到。「隨便吧。」
他是很隨遇而安沒錯,但對一些應該要堅持的東西,還是很堅持的。
除非有不得不捨棄的理由。
「好了,我要出門了。」他準備掛電話。
搭檔閒閒地問:「出門做什麼?」一個閒在家裡等著發霉的人,這點時間都吝嗇給他?好歹他們是親密相處十多年的好友啊。
「釣魚。」汪雲桓望了望窗外碧藍的天空,心情忽然變得很好,唇角忽而揚起一抹笑。
淡淡的,很滿足的樣子。
「怎麼你每週六的這個時候都要出門釣魚?」搭檔狀似不經意地問。
汪雲桓唇角的笑意不減,「這個時候,湖裡的魚比較多。」
而且,因為他衰名在外,每個星期的這時間,湖邊幾乎都沒有人,也不會有人和他搶著釣魚。
這時候的魚,比較容易上鉤。
「嗯,好吧,再聯絡。別忘記我剛才和你提到的事。」
得到汪雲桓的應諾,搭檔收線,淡淡一笑。
釣魚?真是一項修身養性的健康活動。
天空一片蔚藍,陽光普照,萬里無雲。
這種天氣,照理讓人的心情一如眼前的光景,可是,原諒她這個昨天才將男朋友捉姦在咖啡廳的可憐女人吧!
她真的無法和這種春光無限好的景致產生共鳴。
舌吻耶!火辣辣毫不含蓄的那種法式舌吻,那兩個人就這樣毫無顧忌地在她面前交換口水,渾然不覺她已經在他們面前站了兩分鐘。而她這個沒出息的傢伙,竟然看得腳下打顫差點落荒而逃,彷彿做了虧心事的人是她。
許蔚藍頭上戴著草帽以遮擋刺目的陽光,沒有雲朵的掩蔽,陽光刺眼得讓人很想哭。
她躺在湖邊的大樹下,回想著昨天的情景,腦裡一片混亂。她記起自己決定和男友在一起的理由,因為他的眼睛很漂亮。
好吧,她承認這理由還滿可笑的,所以此刻,她將它變得更可笑,唉!那麼好看的一雙眼睛。真的可惜了!
不過,這是自和汪小四分手後的第幾任男友了?
為什麼每次她都是被騙、被拋棄的那個可憐蟲?
受詛咒的是汪家男人呀!難不成和汪家人談過戀愛的人也會受到牽連?
她這幾年簡直像被衰神附身——就算她暗戀過汪大哥和汪三哥,還和汪小四談過戀愛,也不該有這種悲慘下場吧?
她好無力,無力到沒辦法去傷悲昨天的事,只能哀怨地在這裡反省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衰。
「不讓我的眼淚陪我過夜,不讓你的吻留著餘味,忘了曾經愛過誰,慢慢習慣了寂寞相隨……」
是誰?是誰幫她換了這麼悲情的鈴聲?還真是很應景!
她哀怨地掏出電話,忘記這鈴聲已經跟隨她五年未變,幾乎所有常聯絡的人的來電鈴聲都是這首。「喂?」
最好妳有重要的事,不然別怪我翻臉!她心裡暗忖。
「女兒啊!我要結婚啦!」嗓音好興奮,就差沒用鞭炮在後面做背景音樂。
「咳咳!」該死的,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為什麼又是這樣?」後面那句自動轉化成蚊子哼般的囈語。
許蔚藍翻個白眼,心裡的三字經很流暢地接上,但她很有定力的讓它們全部爛在腹中。
老天爺!她已經接受自己人生很悲慘的現實了,但是,可不可以別這麼詭異?
唉,她昨天就該有預感的!
每回她的桃花劫來到,便意謂著老媽的桃花運開始,反之亦然。
只是,她想不到這回竟然來得這麼快!
她們母女一定要這麼奇怪地過人生嗎?從老爸在她十五歲那年過世到現在。
許蔚藍想起母親第一次改嫁,那年她十八歲,結果知道她暗戀很久的隔壁汪三哥有了心上人。
她二十歲那年,成為汪小四的女朋友,結果母親沒多久就離婚了。
接下來的兩年十分平靜,她和汪小四感情穩定,穩定到她以為人生會就這麼過下去,結果母親忽然說自己有了新的男朋友。
好詭異!就在那時,汪小四得到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要出國受訓一年,他們達成共識而萌生分手的念頭,在母親第二次改嫁的頭一個月,正式結束這段兩年風平浪靜的戀情。
那一次,她不記得母親的婚姻維持了多久,反正她們兩人過了一年相安無事的日子。
接下來,就是惡夢般的循環。
五年了,她不記得母親搬了多少次家,變更多少次身分證配偶欄的名字,恐怕她的十根手指都數不完。
當然,這也意謂著她自己的情況好不到哪去,男友一個接一個的換,她經歷了所有小說裡會出現的俗爛橋段,精彩得都可以寫一本《許蔚藍情史之怪現象》。那種包養情婦或者第三者對她而言都是小兒科,她暗戀過同性戀也就算了,誰教很多同志都帥到讓人小鹿亂撞,最讓人無語的是,她甚至抓到過一次男友在Gay吧和一個男人接吻。
都怪她自己好奇,非要汪雲桓帶她去Gay吧見識一下,結果看到一個雙性戀。
「好險!幸好我還沒有和他接吻。」她記得自己拍著胸口慶幸。
美得人神共憤的汪二哥則是懶懶瞄她一眼,再冷冷瞪走一個覬覦他美色的男人後,一言不發地從唇角逸出笑。
他沒說活該,還真是讓她覺得意外。
打住!現在不是糾結那些過去的時候,關鍵是——「媽!為什麼妳總要挑在我這麼慘的時候,告訴我這種我不知該不該恭喜妳的事?」
真的很無力啊!
「當然要恭喜,這回我是認真的。」李筠鳳聲音裡帶著小女生才有的欣喜。
意思是,之前的很多次都不是認真的?!許蔚藍再度忍不住翻白眼。
對一個一年結四次或者五次婚的女人,真虧她本人還沒有麻痺。「好吧,媽,恭喜妳。」
她甚至連母親哪天辦結婚儀式都不想知道,已經有很多親戚朋友懷疑她們母女欠高利貸,要靠這種方式斂財還債。
上次甚至有個親戚還暗示她,這種事,怎麼都該是她這個做女兒的去做,而不是讓徐娘半老的母親去完成。
許蔚藍笑笑目送親戚離開,心裡好用力地尖叫——天知道,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結束通話後,她嘆了一大口氣。這種事實在不值得慶賀。
尤其昨天才抓到男友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為什麼?為什麼?!她的要求,其實很簡單,真的很簡單啊!
她只是想要一個外觀合理、內在運作正常的男人而已,為什麼會這麼難?
「上帝呀!祢可不可以現在立刻賜給我一個正常的男人?無論他是誰,就算是汪雲桓那種美得男人垂涎、女人嫉妒但我絕對看不順眼的男人,我都認了!」她舉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
「妳叫我做什麼?」
旁邊忽然吹來一道和風,好聽的男人聲音響起,她頭上的草帽被移開。
許蔚藍頓感無力。說曹操,曹操到。
親愛的上帝,她沒有真的要汪家老二這種人間極品!
「我在哀怨。」
瞥到汪雲桓專注在她臉上的視線,許蔚藍立刻將表情換成哀怨。
寧可得罪牛鬼蛇神,莫得罪汪家小人。她在心裡默唸這句整個平安鎮的人都知道的至理名言。
汪雲桓隨手將她的草帽扣在頭頂,坐到她旁邊,修長的腿一條伸直一條曲起,美麗的臉孔側望著她,賞心悅目到令人髮指。
「哀怨沒有我好看?」他唇角噙著微笑,眸中波光流轉。
許蔚藍再度在心裡流暢地接上三字經……這世界,要找到比他好看的人不多吧?不管男人女人。
如果這個世界有人會因為太好看而被判死刑,汪雲桓應該是第一個受刑的人。
汪爸爸汪媽媽到底有沒有去驗過DNA,汪雲桓真的是他們親生的嗎?她覺得林嬸的懷疑不無道理。她壞心地想著。
「這種事不必哀怨了吧?」直接跳湖重新投胎會比較快。
許蔚藍別過臉,看著眼前的湖泊。
頭上被賞了記栗暴,「那妳哀怨什麼?是妳又失戀還是阿姨又要再婚?」
許蔚藍倏地轉過頭看他,對上那雙桃花眼,又迅速別開臉繼續看著湖面,內心再度哀嚎。嗚嗚,全中,汪雲桓你真的是神!
衰神!
「恭喜你,答對了。」但是沒有分可以加,也沒有獎品。
「兩個都答對了?」
許蔚藍悶悶地點頭。身旁傳來悶笑聲,顯然有人忍得很辛苦。
她瞥他一眼,「你要笑就笑吧,別憋出內傷來。」
這幾年,汪家另外三兄弟都有各自的事要忙,只有賦閒在家的汪雲桓最有時間聽她嘮叨她和母親的詭異情史。
雖然父親過世後,她和母親沒多久就搬離平安鎮,但是老家一直保留著,她每次有不開心就會趁週末跑回來小住兩天,無人可以騷擾的情況下,只有汪雲桓可以陪她解悶。
不過,不必指望他能夠開導她,這男人比孔雀還自戀,姿態比鳳凰還高,偏偏說話比烏鴉還不中聽,所以,這種有難度的事就別勉強他了。
他能犧牲時間陪她已經很好了。
「你說,為什麼我那麼衰?」許蔚藍第一百零八遍問起這個無解的問題。
「因為……」他似笑非笑。
她連忙抬手,「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不必說。」傷口上撒鹽這種事汪雲桓做起來可順手得很,她才不要給他這個機會。
汪雲桓垂下眼,唇角掛著笑,身體微微後傾,靠在大樹上。「好吧,那妳希望我說什麼?恭喜?」
「不必了,這話你對我媽說。」她會被這兩個字刺激到睡不著覺的。
「這回為什麼分手?」汪雲桓闔上引人犯罪的桃花眸,懶懶地問。
許蔚藍也靠在大樹上,「抓到他和別的女人舌吻。」
「妳運氣真好。」他笑出來,仍舊半闔著眼。
她有氣無力道:「拜託,是他的前女友打電話要我去的。」
「妳怎麼知道他不是被陷害的?」
「又不是在演八點檔,這麼灑狗血。」她嘆氣,想著自己這幾年的遭遇,其實已經比八點檔還灑狗血了吧?
「其實,」汪雲桓拍拍她的肩,語氣沉痛,「妳可以考慮去做編劇的,有很多現成的題材可以寫。」
「……免了,我還是繼續當我的保險精算師賺得多。」她隨手拔了根草,叼在嘴裡咬著,「你呢?今天幹麼閒晃到這裡來?」
「我來釣魚。」他指了指不遠處。
許蔚藍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他將釣魚竿插在泥土裡,自己則悠閒地在大樹下乘涼。「學姜太公喔?」
汪雲桓淺笑,「可惜,魚兒一直不肯上鉤。」
她瞥他一眼,覺得他好像意有所指。「幹麼講那麼深奧?看上哪家小姐了?」她撞撞他的肩。
他盯著她,盯到她覺得心裡發毛。
「呃,」她開口,小心翼翼的,「我其實長得不怎麼好看。」
她清楚記得,汪雲桓不交女朋友的理由,不是因為汪家家訓,而是因為——他一直沒有找到哪個女人能好看過他!
瞧瞧這自戀的孔雀!
「我說,」他拉長懶懶的語調,「妳的漿糊腦袋裡就只剩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嗎?」
她沒好氣地搶過戴在他頭頂的草帽,「我好歹是少數幾個通過精算師考試的人,你怎麼可以侮辱我的智商!」
「別和天才談智商兩個字,那是對我的一種侮辱。」汪雲桓搶回草帽,重新戴到自己頭上。
許蔚藍哈哈大笑,「還天才呢!你在家游手好閒多少年了?」汪爸爸和汪媽媽一定很痛心。
游手好閒?汪雲桓哼笑一聲,「妳嫉妒。」
嫉妒你個頭……嗚,她還真的很嫉妒汪雲桓!嫉妒他有汪爸爸汪媽媽那麼好的父母。「算了,懶得和你講。」
她跳起來,拍拍身上沾染的草屑,「我要回去收拾東西了,明天回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繼續奮鬥努力。」
她揉揉額角。欸,太陽太大,曬得她頭都暈了。
烏煙瘴氣?汪雲桓嘴角扯出笑容,「我明天和妳一起走。」
「嗄?」許蔚藍伸到一半的懶腰忽然頓住,「你又要做什麼?」
「妳說呢?」他半張眸看她一眼,也不解釋。
她蹙下眉,「隨便你吧。」
汪雲桓三不五時地要上臺北一趟,也不知道他神神祕祕在搞什麼。當然,他去基本上就是賴在她那裡,好奇怪,他大哥三弟四弟都在臺北,他非要去騷擾她。
「我先走了。」她擺擺手。
「丫頭!」他趁她未走遠,忽然喚住她。
許蔚藍停下腳步,「怎麼?」好久沒有聽到人叫她「丫頭」了,她心裡亂懷念的。
「不難過嗎?」他聲音沉沉的。
她打個哈欠,「習慣了。」就當汪小四被詛咒的命運轉移到她身上了。
「有時間去廟裡拜拜。」汪雲桓建議著,低低笑出來。
許蔚藍皺皺鼻離開,就知道他不會同情她。
汪雲桓張眸,卻不是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只是從樹葉間隙中望向那片蔚藍的天空,唇角扯出很輕淺的笑。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過去五年了。
五年,他想,夠了。
真的夠了。
第二章
忘不了咖啡館,開在巷底最隱祕的角落。
老闆大概是存心讓人無法發現它,招牌的顏色和牆壁的類似,又小又不起眼,外觀的裝潢也很陽春,稍不注意就忽略過去,根本看不出這裡有間咖啡館。
當然也很少回頭客,因為這裡的東西非常平凡普通,一點特色也沒有。
這樣的店,自然也不需要太多服務生,一個工讀生就夠了。
因為生意太寥落,工讀生偶爾也可以偷懶,例如,偷偷躲在一個沙發座裡,聽隔壁的美麗母女二人組的對話。
「我希望妳離開我兒子。」
從聲音推斷,應該是那個中年美婦說的。
咦?工讀生眼裡流露一抹錯愕。看起來都很賞心悅目的兩人,竟然不是她推斷的母女?
沉默了一會,沒有聽到年輕女人的聲音響起。工讀生想,她還真沉得住氣啊!
「妳想要什麼?錢嗎?」
中年美婦接著又道:「我了解妳們這種女人,依著自己有張還算能看的臉蛋,就妄想嫁入豪門變鳳凰。但是,豪門的媳婦不是那麼好當的,也沒有妳想像的那麼風光。老實說,妳和遠尊不配。」她頓了頓,「所以,要妳和遠尊分開,三千萬夠不夠?」
很直接地開價。工讀生不由得瞠目結舌。三千萬?她口中說的三千萬是新臺幣還是越南盾?
她很認真扳著手指頭算。要賺,哇,好多年!
「我並不缺錢。」年輕女人終於說話了,語音淡淡的。
工讀生點頭,眼裡有些激動。對對對,就是這種語調,她很早就厭惡羅曼史小說裡被有錢男主角的勢利眼父母打壓到無法還擊的女主角了!
「我當然知道妳不缺錢,妳是年薪百萬的保險精算師,可是,沒有人嫌錢多不是嗎?」
這一點,工讀生認同。
「如果三千萬不夠,五千萬呢?」看到年輕女人沉默不語,中年美婦抬高價碼。
工讀生想要衝出去——欸,她好猶豫,該說愛情是無價的……可是,五千萬耶!
「許小姐,有些話說在前,五千萬是我的底限了,這一點,我希望妳明白。」中年美婦話鋒一轉,軟硬兼施,「何況,妳應該知道,妳的風評並不好,甚至妳母親……所以妳不適合嫁入我們這樣的家庭。」
「我不懂您的意思。」淡淡的聲音又響起。
裝傻的功力看起來誰都不輸給誰喲!工讀生決定繼續興致高昂地給他聽下去。
「就我所知,在認識我兒子之前,妳交過十八個男朋友,擁有這樣情史的女人進入我們家,只會令家族蒙羞。」中年美婦的聲音裡隱隱帶些怒氣了。
哇!工讀生眼裡激動更甚。這麼輝煌的情史?她終於看到傳說中那種千人斬的女主角了嗎?
「很顯然,您的兒子並不介意。」年輕女人的聲音仍舊是一逕的清淡。
「是,我知道他不介意。」中年美婦的聲音有些讓步,「但是,我和他父親都希望他能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妳可能不知道,這些年我們家族的生意並沒有外界以為的那麼好,最近更是有嚴重的財務危機,現在有家銀行的董事願意提供協助給我們……」
「但條件是要他娶那個董事的女兒嗎?」年輕女人的聲音竟然隱隱帶著笑意?!
「沒錯!」大概聽出她的笑意,中年美婦的聲音明顯冷了下來。
年輕女人淡淡地建議,「我想,公司如果真的要倒,不妨早些倒,他還年輕,這時候跌跤以後還有爬起來的機會。何況,你們的公司倒了也好,這樣他正好可以和我門當戶對。」
工讀生眼裡的激動頓時轉為崇拜。太帥了!她喜歡這種冷血的女主角!
「妳!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中年美婦憤然,沉默片刻後,她又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換上一種更容易使人讓步的語調,帶些悲傷,「我理解妳的感受,我也不想做壞人,但是你們才認識三個月不是嗎?趁著大家感情還不深,不如妳放了他吧,我時日無多……」
「什麼叫時日無多?」年輕女人接過話頭問。
「我罹患胃癌,是末期,就當是一個瀕死的母親對妳最後的請求吧,和他分手,你們不適合!」變成了楚楚可憐的哀求。
工讀生都忍不住要心軟了。
年輕女人發出細微的笑聲,果然冷血得徹底。「原來末期胃癌可以拖上兩年呀!」讓人不由得感嘆醫學進步得很快。
「什麼意思?」中年美婦的聲音裡帶著怔愣。
「遠尊告訴我,兩年前他曾經交過一個女朋友,那時您也是罹患末期的胃癌呢!」找人調查她的過去?以為她真那麼好欺負?年輕女人不屑地撇了下唇。
「妳……」想不到兒子連這個都告訴她,中年美婦被堵得講不出話。
年輕女人微笑,「我倒是不介意過沒有婆婆的生活,您知道,婆媳相處很難的,所以……」後面的話很有良心地沒有講出口,不過,大家都明白的。
「妳……」怎能講出這樣的話?!聽懂她暗示的中年美婦差點氣歪嘴。好啊,竟敢詛咒她早死!
就連偷聽的工讀生都咋舌。天哪,這哪是善良溫柔可人的女主角會講的話?明明是壞心的女配角好不好?
中年美婦氣得口不擇言,「妳別得意,我警告妳……」
「我會和他分手,不過,」年輕女人打斷她的話,決定結束這場無聊的談判。無視中年美婦的狐疑,她姿態優雅地睇著她,「不是因為公司要倒或者您時日無多這種理由,而是前天我抓到他和別的女人亂來,這麼髒的男人,送一打給我我都不要。」
中年美婦被她的氣勢駭住,愣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
年輕女人修長的手指叩了叩桌面,似笑非笑道:「還有,下回要談判請準備得更充分一點,您剛才的臉部表情偽裝得不夠到位,理由也很假。」
這幾年,這類談判她經歷得多了,漸漸已經摸熟模式。像對方這種演技和臺詞,實在沒什麼說服力,害她連想繼續玩下去的興致都沒有。
「就不說再見了。」不去看中年美婦的表情,她轉身很瀟灑地走出座位。
真是!又浪費了她半天時間,早知道就窩在家裡睡覺。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傳來,路過工讀生藏身的沙發座時停了下來,「聽夠了吧?現在馬上去把桌子收拾乾淨。」
工讀生沮喪地站起來,「知道了,老闆。」
她表情哀怨地看著老闆美麗且富有女人味的背影走出咖啡館。
該死的!踏出咖啡館的那一刻,許蔚藍的臉垮了下來。原來那個是她五年來的第十八個男友!
甩甩頭,她甩掉最近常常莫名其妙出現的暈眩感。還真是頭痛啊!
門鈴聲急促地響起。
汪雲桓剛從浴室出來,頭髮還滴著水,裸露著上身,只穿一條牛仔褲走去開門。
他一手拿毛巾擦著濕潤的頭髮,一手轉動門把,看也不看門外,「妳又忘記帶鑰匙!」
這樣三不五時忘記帶鑰匙,他真懷疑自己不在臺北時她是怎麼過日子的。
「呃……」響起的卻是男人的聲音。
停止擦頭髮的動作,汪雲桓抬眸,神色冷淡,語氣更冷淡,「你找誰?」
對方顯然受到的驚嚇比他大,「你……」
汪雲桓沒打算聽他「你」的沒完,逕自截斷他的話,「到底找誰?」
結果,許蔚藍一出電梯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面對她的,是上身赤裸,身材好得引人遐想、面孔美得引人犯罪的汪雲桓。他隨意套著一條牛仔褲,肩上披著條深藍色毛巾,雙臂環胸,臉上是一貫似笑非笑的懶洋洋表情,看到她出現,僅是一挑眉。
她差點被刺激到流鼻血。
背對她的,從背影判斷,應該是那個前天才被她判出局的的前男友。他的手裡,還拿著一大束豔麗的玫瑰。
「妳回來了。」汪雲桓淡淡地朝她一笑。
她的前男友回頭——許蔚藍腦子裡忽然一片混亂。咦,這個男人叫什麼?她怎麼想不起來?
她認得他的樣子,但是突然忘記他的名字。
「嗯。」
看到前男友眼裡綻放出希望的光芒,許蔚藍一拍額,想起來,前男友叫何遠尊。下午才聽他母親提過。
「你怎麼來了?」她沒有看汪雲桓,反而一臉平靜地看著前男友。
「藍藍,妳聽我解釋……」他捧著花朝她走來。
「慢著!誰讓你這麼叫我的?」她將他阻擋在三步距離外。都分手了,有必要裝得那麼熟嗎?
何況,藍藍是他叫的嗎?
「蔚藍,」想起她的忌諱,何遠尊不敢再裝熟,「妳聽我解釋,我是被人陷害的。」
她擺擺手,「沒關係,都分手了,我不介意。」
「嗄?」這下,換何遠尊錯愕,在看到「情敵」臉上流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時,他面子掛不住地一指在場的第三者,「是因為他?」
一個人的大腦太過貧瘠的下場,就是遇事只能推導出非A即B的可能。
許蔚藍順著他的手指看向在一旁看戲的汪雲桓,懶得辯解,直接點頭承認,「對,就是因為他。」還附上一臉你要如何的囂張樣。
汪雲桓立刻舉起雙手,「這不關我的事,你們慢慢談。」沒興趣蹚這淌渾水,他轉身很不給面子地回了客房。
留下許蔚藍和前男友大眼瞪小眼。
大概十五分鐘後,汪雲桓聽到關門聲,然後是高跟鞋被踢到地板上的聲音,許蔚藍走到客房門口。
「談完了?」他看著電腦螢幕問她。
許蔚藍點頭,一臉無所謂,「談完了,分手了。」
「妳不愛他?」真是無情啊!看起來像是被甩掉那個,但是就表情而言,她與其說是難過,不如說是解脫。
「我真希望你有時候笨一點。」她瞪他一眼。
「這個難度太高,恐怕無法如妳所願。」
汪雲桓淡笑著起身,長腿邁開,緩緩走近。他身上隨意套了件白色襯衫,釦子扣得歪七扭八,頭髮還是濕的,精瘦的腰身若隱若現,性感得一塌糊塗。
許蔚藍的心怦怦跳。
他微微彎身,狹長深邃的眸對上她的,「所以,丫頭,妳就當這是妳最後一次遊戲人間吧。」
「嗄?」許蔚藍看著他。什麼意思?
他露出微笑,長指摸索著胸前的鈕釦,一顆顆解開,露出撩人的春光,看得許蔚藍忽然口乾舌燥。他他他……他想幹什麼?
嗚,她會長針眼,她看到不該看的了!可惡的惡魔卻還在對她微笑,只見他又伸出手,抓著襯衫的邊緣,慢條斯理將剛才扣錯的釦子一顆顆扣好。
哦~她有些腦充血,頭又開始暈了。
汪雲桓卻優雅地一笑,「我餓了,出去吃飯。」
啥?耍她呀?她還以為……許蔚藍的心裡開始爆出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三字經。
趁她不察,汪雲桓忽然伸指在她額頭上一彈,罵了句,「笨蛋!」
許蔚藍冷不防被暗算,呆愣的瞬間就看他越過她,已經走到門邊,回身,「還不走嗎?」
哼,討厭的汪雲桓,又拿男色來蠱惑她!她剛才要不是看他扣釦子看得神魂顛倒,怎麼可能被他暗算還挨罵?
「去哪裡吃飯?你這個無業遊民要請我嗎?」她還穿著上班時的套裝呢!
兩相比較,他看起來很像被包養的小白臉哩!許蔚藍偷偷地想。
汪雲桓挑眉,「有何不可?」
沒上班和沒收入是兩回事好不好?虧得這位小姐還是全臺少數幾個通過保險精算師考試的人之一。
許蔚藍眉開眼笑地跟過去,「那就恭敬不如從命啦!」
她笑起來眉眼彎彎,很像卡通片裡卡哇伊的女主角,搭上那一身正經的香奈兒套裝和古板包包頭,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所以,他知道工作時的她有多嚴肅——她鮮少笑,因為一笑就會破功,看起來頓時小了十歲,對一個靠專業知識吃飯的保險精算師而言,這相當致命。
只有和親近的人在一起,她才會露出這種卡通美少女的樣子。
標準戴著面具的雙面人,可誰又不是呢?
汪雲桓眼光微閃,率先開門走出去,按了電梯樓層鍵。
電梯門上,映照出一張俊美無比的臉,神色冷淡,然而聽到後面傳來腳步聲後,眉宇間又淡淡地堆起笑意。
很淡,淡得足夠他退到彼此都安全的地界,淡得很多年都沒有人發覺。
拉德萊姆法國餐廳。
藝術的裝潢,漿得雪白的桌布,桌上擺著紅色的蠟燭,有現場的鋼琴演奏,服務生穿著燕尾服來回穿梭,完全是一派浪漫燭光晚餐的布景。
汪雲桓脖子上繫著一條可笑的豔麗絲巾由服務生領著入座。
唯一讓他稍感安慰的是,身邊那個女人穿著香奈兒當季套裝,挽著他昂首闊步,睥睨一切的樣子,像個不可一世的女王。
坐定後,汪雲桓當著那個臉上雖然掛著笑但眼中神色十分不爽的服務生,強忍著沒有笑出來。
蔚藍提議吃大餐。
當然嘍,他說了要請客,她就毫不猶豫地下手痛宰,沒辦法,失戀的女人最大,雖然他對她「失戀」這個狀態有所保留。
結果在餐廳門口,他因為衣衫不整而被服務生阻攔在外。據聞,進入這樣的高檔餐廳,至少得打領帶或領結的。
這下可好了,蔚藍胸中一把火燒上來,就將那個服務生脖子上繫著的絲巾給扯下來,然後板著臉幫他繫到脖子上,還很有創意地打了個蝴蝶結。
他微笑著看她發火,當然不會挑這個節骨眼去和她計較男人應不應該繫絲巾這個問題,畢竟她可是在幫他出氣呢。
「可以了嗎?」許蔚藍滿意地打量自己打出的蝴蝶結,轉頭冷冷地問那個傻眼的服務生。
最後,不得不請出餐廳經理。
長袖善舞的餐廳經理自然連連賠不是,囑咐服務生將他們帶到靠窗那個視野最好的位置。開玩笑,規矩是死的,生意才是活的,何況,眼前這對男女一看就不是那種要吃霸王餐的人。
點好菜,望著他脖子上那個蝴蝶結,許蔚藍終於忍不住笑起來。
汪雲桓眉眼淡淡一挑,「很高興取悅了妳。」如果不是剛才看到她隱忍怒火的樣子,現在她笑成這樣,他會懷疑她是在藉機整他。
許蔚藍再度開懷,捂著嘴偷笑的讚美他,「人長得好看就是吃香,怎麼打扮都漂亮!」
講得不是很真心,不過,他勉強接受。
汪雲桓側頭,看到窗外的街道上,人潮在夏日的天空下熙來攘往,而玻璃上,有許蔚藍的倒影。
她有雙慧黠靈動的眼,鼻梁很挺直,而鼻下那張此刻一張一闔的紅色小嘴,讓他隱隱黯了眸光。
他第一次在窗戶玻璃上看到她的身影,是在什麼時候?年代久遠到他有些想不起來了。
「喂,你有沒有聽我講話?」被對面的人打了一下。
他轉過臉來,目光定在她臉上,很乾脆地回答,「沒有,妳剛才說什麼?」
聽聽,一副施捨的口氣。許蔚藍懶得和他計較,反正從她有記憶起,汪雲桓就是這副對人愛理不理的樣子。「我說,我剛解除婚約那個男友,是第十八個!」
他點頭,「嗯,很可觀。」
就這點感想?她蹙眉,一臉懊惱,「算上汪小四,是第十九個了。」
原來小四排除在這些後來者之外。汪雲桓神色不動。
「這個數字對妳有意義嗎?」服務生開始上菜,他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邊問。
許蔚藍切牛小排的手忍不住下重力,「當然有,我發誓要嫁給我第二十個男友!」
「好宏偉的心願。」他嗤笑。
她白他一眼,「你別笑,反正我下定決心這回要謹慎挑選對象!」
意思是,以前她並不謹慎?汪雲桓似笑非笑。
她上下打量他一番,「總之,談戀愛的美好,不是你這種女人絕緣體可以體會的。」
他懶懶看著她,一言不發。
許蔚藍被看得頭皮發麻,「幹麼?」
他唇角漾出蠱惑人心的笑容,忽地湊近她,擒住她小巧的下巴,長指在她唇下一點,眼神深幽,像要一直望進她心裡。
許蔚藍的呼吸,剎那間被他全數奪去,一顆心也跟著怦怦亂跳。
「你……」發不出聲音,只能吐出這個字,尾音還在發顫。
「我會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情人。」他淡笑著,用輕柔的嗓音誘惑她。
「什……什麼?」耳朵自動失聰,竟然完全聽不到他說什麼。
「只要被我愛過的人,永遠都忘不了。」他溫柔而優雅地拋出咒語。
永遠都忘不了?他他他……變態呀?要是他不愛了,也要別人忘也忘不了嗎?許蔚藍頭發暈,眼發熱,心亂跳,一直不停地詛咒這個長得過分好看,現在在亂放電的男人。
「藍藍,想要試試嗎?」
這一聲藍藍,將她游離的神智全數拉回來。她用力拍打開他的手,猛地朝後退開,大口大口吸氣。「你發什麼神經!都說不要叫我藍藍了!」
試個鬼!嫌她被十幾個男人拋棄還不夠悲慘嗎?還要找一個一看就沒有安全感,桃花氾濫的男人來試?她頭殼又沒有壞掉。
他眸中光芒一黯,「我記得,妳以前不排斥別人叫妳藍藍的。」
她假笑,「人都會變的,我現在覺得這個稱呼很噁心!」
他看著她,試圖尋找讓她反應強烈的端倪。突然一抹暗影罩上兩人。
他們同時側頭,看到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站在桌邊,他看著許蔚藍,露出親切的笑。「蔚藍?」
許蔚藍愣了下,「叔叔?」
「和朋友一起?」他轉向汪雲桓發出疑問。
許蔚藍立刻禮貌地為兩人介紹,因為她沒有說明眼前人的身分,汪雲桓也就維持一貫既不熱情也不失禮的態度。
「妳媽媽好嗎?」
聽到他這麼問,汪雲桓大概明白這男人的身分了。等到男人走開,他挑眉看著許蔚藍,「妳媽媽的前夫?」
「是某一任前夫!」許蔚藍咬牙,瞄男人的背影一眼,「我都忘記他姓什麼了,姓穆?還是……」老天,母親改嫁那麼多次做什麼?
關於這個問題,再想下去只會聯想到自己,許蔚藍不爽地一招手叫來服務生,「給我開瓶最好的紅酒。」
她要借酒澆愁!
她心裡嘶吼,臉上卻露出一抹甜笑,對著汪雲桓說:「你帶夠錢的,對吧?」
結果,一個小時後,汪雲桓扶著個醉鬼走出法國餐廳,搭車離開。
待下了計程車,他無奈地看著扶著電線杆在吐的人,「都叫妳少喝點了。」
「呵呵!」她只會傻笑。
「起來。」他拖她起身。
她腳步踉蹌地走在他旁邊,醉眼迷濛地看著他,「你……你先走。」
「我先走?」汪雲桓蹙眉。
她推開他,靠著電線桿歪歪斜斜站起,朝他擺手,「叫你先走啦!」她聲音軟軟的,「我一會就跟上去。」
汪雲桓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看她堅持,只好自己向前走了兩步,他回頭,看到她彎下身,「蔚藍?」
「先走!」她迅速直起身,朝他費力扯出笑,擺擺手。「嗯,走十五步才可以回頭!」
十五步?她在玩什麼花樣?
好吧,十五步不算遠,如果她有什麼問題他總還是趕得及過來。他依言朝前走著,才走到第十步,忽然聽到後面有腳步聲。
他剛想回頭,忽然一股大力衝上他的背,他腳下用力穩住,許蔚藍兩手朝他脖子上一搭,順勢爬上,很快佔山為王。
他眼前甚至還懸著她那雙銀光閃閃的高跟鞋。
「哈哈哈!」她在他背上笑得好不高興,高聲嚷著,「上當了上當了!背我背我!」
這傢伙!汪雲桓好氣又好笑,拿下她手裡的鞋,伸手勾住她懸空的兩條腿,無奈地搖頭,「走吧!」
好在也不是很遠。
晚上十一點,月光正媚,白亮的光芒照在兩人身上,在地上拖出旖旎膠著的身影,如優雅交頸的天鵝。
「汪雲桓,你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許蔚藍靠著他寬厚的背,聲音慵懶。
「沒有。」前十年忙得要斷氣,後五年閒得要發霉,從一開始的沒時間,到後來的沒心思,怎會有機會呢?
何況……
她吃吃笑起來,「那你亂講什麼被你愛過的人都忘不了!」根本是口說無憑。「你是因為沒有找到比你好看的人,還是因為你們家的家訓?」
他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喂!」她不滿地戳他的背一記,「回答啊!」
「沒有答案。」問什麼就要答什麼,她也太霸道了吧?
她嘿嘿笑,「那是不是因為你暗戀人家,一直不敢開口表白?」
「沒有。」他丟出兩個字。
「真的沒有愛過任何人?」她很執著地要個答案。
「沒有。」還是兩個字。
她嘴裡嘀咕著,汪雲桓沒有聽清楚,也沒有追問。所以,一直到被他拋到床上,許蔚藍還是沒要到答案。
「睡覺吧!」汪雲桓幫她拉上被子,看她因為疲倦和酒醉而闔上眼掉入夢鄉,這才轉身走出去。
「討厭!」就在他關門時,被裡傳出低低又悶悶的聲音。
他停在門邊,以為許蔚藍講夢話,笑笑替她帶上門。
「不讓我的眼淚陪我過夜,不讓你的吻留著餘味,忘了曾經愛過誰,慢慢習慣了寂寞相隨……」
悲情的手機鈴聲在汪雲桓踏出許蔚藍房門那一刻忽然響起,他走過去,從許蔚藍的包包裡拿出她的手機,來電顯示「汪小四」。
都六年了,還是無法忘記嗎?汪雲桓的眸色倏地深沉,毫不客氣地替她切斷他小弟,也是她的初戀男友打來的電話。
像是想到什麼,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撥了許蔚藍的號碼,手機鈴聲響起,他凝神細聽。那聲音淡淡雅雅,很像她自己唱的,可是,顯然她錄音時沒有準備好,唱得完全走音。
他勉強聽清楚她反覆唱的那些歌詞——這裡的空氣很新鮮,這裡的小吃很特別,這裡的拿鐵不像水,這裡的夜景很有感覺。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是在說平安鎮嗎?
差別待遇真明顯不是嗎?
汪雲桓握著兩支手機,整個人陷在沙發裡,沉沉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