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眼睛是不是脫窗,
居然非要他娶這隻重量級大象回家,
說什麼日後將子孫滿堂,
為了表示憤慨反抗,他牽著大豬小豬鬧禮堂,
但奶奶居然點了他的穴道,非要逼他和新娘拜堂,
洞房當晚,她倒在他身上,壓得他差點魂歸西天,命喪新房!
或許她本性善良、溫柔端莊,只是身上那堆肥肉嚇壞他,
他下定決心要趕她回娘家,
為了休妻,不顧家人反對把花魁娶回來當小妾,
營建山莊金屋藏嬌,原以為她知道會吃醋傷心,
沒想到她卻把小妾當好姊妹,再三叮囑要好好照顧他,
喂,他是娶小妾回家,不是找人托嬰好嗎?
可是說也奇怪,這胖媳婦到底哪裡有吸引人的地方,
怎麼朝夕相處下來,他竟逐漸覺得,她其實可愛又漂亮……
陽光晴子
阿Q射手,也許無心,也許有意,
以幽默EQ、感恩的心,溫暖加值,
密縷勾勒一個love story,期許,在翻開書頁的剎那——
即能撞進隨身版的快樂氛圍,烘焙愛情,擁抱短暫的喜樂人生。
如是,晴子謝天謝地,謝謝每一個與晴子的文字相遇的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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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濟南
一輪滿月高掛天空,夜如白晝。
在將軍府後山的一片竹海中,兩顆小腦袋瓜子在竹林間鑽來鑽去,兩雙熠熠發光的眸子,更是骨碌碌的直盯著不遠處那棟氣派非凡的高堂屋宇。
此時,一陣清風拂來,竹葉發出沙沙聲,風一停,四周再度跌入一片靜寂之中。
過了好半晌,兩個眼眸瞪到發痠的俏娃兒這才有了動作,她們相親相愛,妳拍拍我的胸、我也拍拍妳的胸,再大大的喘口氣,接著,便率性的坐在稍早才下過春雨的泥地上。
「好險,蘇婆婆看來是沒追上了。」
「嗯,但我們難道胖得還不夠?還不到她的標準嗎」
水色月光下,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粉雕細琢的孿生女娃兒,又是妳捏捏我的肥嘟臉,我掐掐妳的肥粉臂,東摸西掐的,都摸不到骨兒了,還不夠肥嗎?
兩個古靈精怪的俏娃兒看著彼此,漂亮的眸子都有些疑惑。
雖然,她們才八歲,但城裡的人都戲稱她們姊妹倆為「龐然大物」或「兩座會移動的山」,如果再讓蘇婆婆像餵豬似的塞填下去,她們會不會胖到連走都走不動了
剛想到這兒,兩人只覺眼前一閃,面容嚴峻的蘇婆婆就站在她們面前,而她的身旁還有另一位鐵面婆婆。
兩個女娃兒互看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哀嘆一聲。雖然躲不過,但偶爾捉迷藏,動動手啊動動腦的也好,免得身材像豬,腦袋也像豬。
「練功!」滿頭花白的蘇婆婆冷冷的將手中長劍丟給兩人。
「是。」
兩個娃兒很識相的在月光下揮掌舞劍,體積雖然比平常小女娃要大上一倍,但身形倒是不笨重。
「岳上弦,妳再這樣練下去,永遠都只有三腳貓功夫。」
戴了一只鐵面具的婆婆,以冷峻的目光盯著邊練邊玩的小姊姊。
被點名的岳上弦勾起嘴角一笑,圓圓潤潤的臉蛋兒還是美得驚人,「沒關係啦,三腳貓就三腳貓嘛,鐵面婆婆,那麼計較做啥?」
鐵面婆婆冷嗤一聲,看看一旁練得很起勁的妹妹,「岳下弦,妳怎麼說?」
同樣生得漂亮的岳下弦笑了笑,倒是瞥了姊姊一眼,「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既然學了就好好學嘍,那不叫計較啦,姊姊。」
聞言,蘇婆婆那雙冷冷的黑眸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無奈之光。雖然是雙胞胎姊妹,一樣的五官、一樣的古靈精怪,但性子上差異不少。
姊妹倆繼續舞刀弄劍,直至雞鳴月落,鐵面婆婆一如這三年來的習慣,施展輕功離開,蘇婆婆則帶著累得只想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姊妹倆回到同住的樓閣,但她們還睡不得,丫鬟們已備妥兩桶熱水,待兩人淨身後,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也已擺好,蘇婆婆硬是要見到兩個小娃兒吃撐了、掃光了桌上所有的食物,捧著一個小山似的肚子後才吹滅燭火,讓兩隻漂亮的小豬仔呼嚕呼嚕的打鼾大睡。
透著破曉之光,蘇婆婆靜靜的站在床榻前,凝睇著粉雕玉琢的姊妹花,平時冷硬的眼神一黯,浮現濃濃的憂心與心疼。她們太美!仍太美了!還得將她們再養肥一些,才能遮住這張傾國之姿吧
接下來的歲月,岳上弦、岳下弦這對姊妹花在蘇婆婆的「強力補給」下,身材的確呈橫向發展,身上一套背子綢服,可得要身材中等的姑娘家的兩倍衣料才做得起來,出入的轎子也是特別訂做,更甭提長期養成的無底洞胃口有多麼嚇人,餵飯時間,可是需要多名廚師揮汗烹煮才能滿足。
轉眼間,兩人已至及笄,蘇婆婆巧手安排,談妥婚事,通知兩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準備乘紅轎、嫁良人。
「嫁人?」孿生姊妹表情相同,一愣一呼。
「是。」蘇婆婆的臉上也跟這十幾年來她們所看到的相同,面無表情,但那雙冷眸表示得也夠清楚了,她們敢有異議?
「沒關係啦,早嫁晚嫁都要嫁。」岳上弦如是說,當然這話也是說給凡事都比她認真一倍的妹妹聽的。
「下弦,妳怎麼說?」蘇婆婆又問了岳下弦。
「嗯,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也不鑽牛角尖,胖呼呼的臉上有著一抹俏皮的笑意。
於是這對「沒關係小姐」跟「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小姐」在花光柳影的春天晴日出閣,由於在濟南城內滯銷,因而,一頂紅轎是前往北方蒙古,另一頂則前往天上人間的江南,小姊妹名花有主,從此天各一方。
第1章
這是噩耗。
「我不娶,聽到沒有不娶!」
陽春三月,蘇州福王府華麗宏偉的前廳劈出了一聲雷霆怒吼。
聞聲,府院裡的總管、小廝、丫鬟們貼著雙喜字兒、掛著喜幛、懸起喜燈兒的雙手全抖了抖,幾名小廝、丫鬟還不小心的從椅凳上摔下來,但眾人還是豎直了耳朵偷聽。
「律兒,這是奶奶的決定。」福王爺的暴喝聲也跟著響起。
「那老太婆的腦袋肯定燒壞了!」胤貝勒動怒的咆哮聲再起。
「放肆!」這一聲可夾雜著雲福晉的輕斥聲與福王爺的怒吼聲。
戰火又起了嗎?府裡的小廝、丫鬟們眼神迅速流轉著。福王爺跟胤貝勒的脾氣可是不相上下,挺狂暴嚇人的。
驀地,一個冷颼颼的蒼勁嗓音陡起。
「我的腦袋燒壞了」
老夫人那老是窩在真礜樓裡吃齋唸佛、幾乎不出房門一步,讓當今皇上封了個「一品德惠夫人」的老王妃
幾個小丫鬟好奇的爬到前廳的窗櫺下,偷偷戳了幾個洞偷看著屋裡的動靜。
金碧輝煌的前廳裡,一名銀髮婆婆手持龍杖端坐在紅木大椅中,身後還有另一名年紀相仿的老嬤嬤,而銀髮婆婆此時是面無表情,看來有點兒可怕。
只是,這幾個小丫鬟的目光一溜,向一身黃羅長衫馬褂的胤貝勒看去,個個的臉兒驀然一紅,這是慚愧、也是傾心,胤貝勒雖為男子,但俊美的容貌與那些金枝玉葉一比竟更勝一籌,一雙深邃璀亮黑眸、兩排細長綿密的睫毛,肌膚白皙潤紅,粉雕玉琢得美若天仙。
但她們心裡這些讚美的話,可沒人敢在他跟前說。兩年前,曾有一名膽大的外來客在讚美他的傾城之貌後,被活埋在土堆裡僅露出一顆頭兒,熬了三天三夜才恢復自由;一年前,也有兩名讚嘆他長得漂亮的年輕人被打成無牙老翁,裸身綁在城門上。
大廳裡,胤律無畏的深邃黑眸直視著家中最年長的長輩,「奶奶,江蘇美女何其多,恕孫兒不明白奶奶為何要我娶一名『重量級』的女子?」
「岳姑娘可以為胤家生一打娃兒,而你口中那些美女全是弱不禁風的千金女,生一個都困難。」老夫人說這話仍冷颼颼的,不見半絲溫度。
「她會生……更難。」他沒好氣的駁斥。
「怎麼說?」她一挑眉,一手拿起擺放在桌上的白瓷茶杯。
「哼~我的命根子會先被她壓斷!」
「噗~」雲福晉正巧喝了口茶,一聽兒子說話如此露骨,茶水嗆得滿口,美麗的臉兒更是漲得通紅,身後的丫鬟急忙拿起袖帕為她擦拭。
俊逸挺拔的福王爺則是火冒三丈的瞪著綜合了自己與愛妻容貌的獨子,「這等粗話你也說得出來?」
「為什麼說不出來?請阿瑪將心比心,如果額娘也跟岳上弦一樣,擁有大象的重量跟體型,阿瑪也娶嗎?」
胤律怒聲一問,但狂怒的控訴眼神卻是覷著默不吭聲的老夫人。
因為年歲已大,府裡沒人敢忤逆她的意思,沒想到她竟然自作主張的談定他的婚事!
獨子的一席話問得福王爺無言以對。這樁婚事安排得快又急,這會兒花轎聽聞已到蘇州城外,明兒個就到王府了。
他無奈的眸子對上神情中仍不見任何變化的奶奶,她還一口一口的喝著碧螺春呢。
見家中兩名男子都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老夫人這才放下杯子,「律兒,來日你會感激我的。」她那雙佈滿皺紋的灰黑眸子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笑意。
福王爺夫婦沒瞧見這目光,但胤律可看見了,他黑眸微瞇,更為不滿。
敢情是他年已二十,在外頭風花雪月,卻遲遲不願婚配,亦沒生下一兒半女,惹火了奶奶,才故意安排婚事惡整他?
識時務者為俊傑,為了不娶一名母豬暖床,他也只能屈服了。
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看著老夫人,「我願意娶妻,任何一家千金或皇室格格都行,但就是不要岳上弦。」
想協商?哼,這小子是晚了一步!「此事不會再有任何異動,明日乖乖在家娶妻。」她拄著龍杖起身,在老嬤嬤的扶持下,步往真礜樓。
沒得商量胤律咬牙瞪著一意孤行的祖母身影,氣憤的回身看爹娘,兩人也只能跟他搖頭,意謂這事已大勢底定了。
哼,娶就娶,但他一定會讓奶奶後悔教他娶頭母豬入府!
翌日,喜氣洋洋的福王府前是萬人空巷,一頂金碧輝煌的紅頂大花轎在十六名轎夫搖啊晃呀的努力扛承下,終於將岳上弦送到了王府前。
浩浩蕩蕩的送嫁隊伍,勉強擠在圍觀人群眾多的大門前,將金銀珠寶、布匹綢緞、人蔘補品、活跳跳的雞鴨全接手給王府的下人,這意謂著他們的任務已完成。
但這一趟遠行雖苦,卻也充滿著不捨,岳上弦雖是個胖千金,但她為人和善俏皮,視奴僕如親人,啥事都不在乎,滿口的沒關係……這麼好的王子,他們是真的捨不得啊。
但更教他們不放心的是王府裡的奴僕,怎麼他們的表情是一臉驚恐
他們伸長脖子往前瞧了瞧,這圍在喜轎前方的老老少少更是一臉好奇,究竟在看啥仔細聽,他們似乎也聽到奇怪的聲音,甚至還有股怪味道從府裡傳出來,臭臭的……
眾人正疑惑時,一名高大英挺、頭戴喜帽、身穿紅袍、披戴紅綵的男子步出大門,只是,他真是男子嗎怎麼那張臉像極了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傾城傾國、粉雕玉琢的美人胚子呢!
不過,那雙漂亮黑眸裡的暴戾之光可是讓人望而生畏。
「新娘還不出來」
聲音低沉嚴峻,讓人不必猜測他是男是女,隨侍岳上弦的丫鬟小梅猛嚥一口口水,清秀的臉怯怯的看了這未來姑爺一眼後,又慌亂的回身跟著同樣處在驚慌狀態的喜娘拉開轎前喜簾,小心翼翼的將新娘子從特大號的花轎裡給扶出來。
「我的天,她還真不是普通的『大』!」
輕嗤的言語來自漂亮的新郎口中。
小梅有點兒生氣,其他陪同岳上弦一路南下的奴僕丫鬟們也有氣,可偏偏這個漂亮的姑爺,那雙黑眸閃動著狂暴風雨,渾身亦散發著懾人的狂狷霸氣,眾人身份卑下,敢怒不敢言。
沒有一絲遲疑,胤律出來晃一下,連碰都沒碰新娘就又走進去。
小梅跟著喜娘連忙扶著小姐快步跟入。
哼,身形龐大,行動還不笨重嘛!胤律以眼角餘光不屑的瞟了那一大團的紅衣一眼,繼續闊步走進大廳,而奴僕們也已經遵行他的命令,將剛剛還在前院一隅的「貴客們」全拉進喜氣洋洋的大廳裡。
不意外的,阿瑪氣得吹鬍子瞪眼,額娘一臉愕然,奶奶仍然面無表情,至於那些賓客們有的捏著鼻子、有的皺著眉頭,難以置信的看著那些鑽來鑽去又擠成一團的「貴客」。
「你在胡鬧什麼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福王爺這一生還沒如此震怒過,他怒指著那群為數不少的四隻腳動物。
「阿瑪請勿動怒,」胤律挑挑濃眉,好整以暇的面對父親那雙冒火的眼眸,慢條斯理的說著,「我聽聞娘子的父母已不在人世,因此好心的請她一些親戚前來觀禮,應該不過份吧」他那雙黑眸閃爍著危險寒芒,說是好心,神情上卻不見半絲笑意。
這算是哪門子的親戚賓客們驚愕的瞪大雙眼,看著硬擠在喜堂裡的數隻大小豬,顏色有黑有白,皆綁上紅綵,為防牠們亂衝亂撞,還勞動奴僕、丫鬟們費力牽著、拉著,場面好不混亂。
小梅反應過來,氣呼呼的靠向罩著喜帕的小姐,「姑爺他好過份,他—」
「沒關係啦。」岳上弦也聽到吵雜的豬嚎聲,當然也聞到牠們特殊的體味。
「什麼沒關係,小姐—」
「來這兒的一路上,我們不也聽說了,胤貝勒不喜歡這門婚事,所以,一定會找一點事兒來發洩,反正我又沒少塊肉。」
「可這是下馬威,不,是羞辱!」
「沒關係啦!」她仍好脾氣的說著。
從小到大,更難堪的事、更難聽的話,她跟妹妹都遇過、聽過了,姊妹倆從躲在被子裡哭泣、互相安慰,到後來的習以為常,畢竟嘴巴長在他人身上,她們管不得。
小梅跺著腳替小姐抱屈。真希望蘇婆婆能在場,至少也能替小姐出個頭,可由於二小姐是出嫁北方,蘇婆婆擔心,因此跟著去了。
至於另一名鐵面婆婆,從來也沒人瞧見她的真面目,小姐在這兒鐵定難過,沒半點靠山,姑爺又這麼壞,往後日子可怎麼過呀?
思緒翻轉間,怒不可遏的福王爺已命令下人們,把那些丟人現眼的豬隻牽離大廳,賓客們則往兩旁退,她也扶著小姐往旁邊走。
「嚎嚎……」
「嚎嚎……」
「完了,我拉不住了!」
一名丫鬟猛地放聲尖叫,豬群一陣騷動,幾隻大豬看到紅紅喜幛下陳列的各式山珍海味,早就蠢蠢欲動了,這下子如脫韁野「豬」,發狂的向前衝去,這一衝,其他小豬也開始胡亂衝撞,賓客們嚇得東奔西跑,連一些大家閨秀都顧不得禮儀,花容失色的拉起裙襬跳上桌椅,福王爺氣得大叫,但賓客們的尖叫聲不小,眾人也聽不出他在怒吼什麼,雲福晉也在丫鬟的扶持下,急忙跳上長紅木桌。
惟獨新郎倌,一整晚都冷峻著一張臉的胤律,此時是笑得前俯後仰,在一隻迷路的豬仔衝向他時,他輕鬆的施展輕功,身形一掠,穩當的坐在大廳上方一個斜邊梁木上,欣賞底下這一團亂象。
「小姐!」
臉色丕變的小梅也被兩隻豬給逼跳到椅子上去,卻見小姐仍杵在原地不動,她急得大叫,但四周混亂、雜音太多,她的聲音被淹沒了。她好急,仍罩著喜帕的小姐肯定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胤律眉開眼笑的看著被幾隻豬圍住的龐大新娘。不錯嘛,不動如山,還是—他壞壞的想著。根本嚇到無法動彈
岳上弦學過武,神經還沒那麼遲鈍,眾人雞飛狗跳的聲音,她聽得可清楚了,只是出嫁前蘇婆婆有交代,絕不能自行揭開喜帕,會招來不幸,所以,與其像個瞎子亂跑,倒不如靜止不動。
此時,一隻失控的大豬突地筆直的衝向她,賓客們發出驚呼聲,她隱約感到不對勁,但又不能揭開喜帕。
胤律勾起嘴角一笑,等著看公豬撞母豬的有趣畫面,驀地,一記渾厚掌風竟從身後襲來,他直覺閃避,急忙躍下梁木,正想飛身越過大廳中央時,另一記掌風再次從頭罩下。
該死的!是誰?他被迫閃身,好巧不巧的,這一閃,就剛好對上那隻發狂而來的公豬,想也沒想的,他一拳揮出,將那隻豬仔摔得四腳朝天,直衝撞向喜桌,乒乒乓乓、匡啷匡啷地,紅木桌上的東西跌落一地,就連桌腳也被撞斷,大廳內一片狼藉。
「不錯,還知道救老婆。」
混亂過後的一陣靜謐中,老夫人含笑的低沉嗓音陡起。
胤律一愣,擰眉往身後看,隨即倒抽口涼氣。可不是嘛,他竟然就擋在一身紅衣的母豬身前,像在護衛她似的!
「送入洞房!」
老夫人一個嚴峻口令、一個犀利眼神,幾個早已安排好的奴僕們全擠向這對新人,又擠又推的將兩人推往後面東廂的新房「東軒園」去。
在這一片混亂中,有人因這荒謬的喜事而噗哧偷笑,有姑娘家因心上人他娶而傷心落淚,福王爺撫額頭疼,雲福晉手足無措。
胤律一雙兇狠的怒眸更是不時回頭瞪向祖母,懷疑剛剛偷襲他的高手是她身邊隨侍的一名老嬤嬤,但他在賓客間梭巡,卻不見她的身影。
到底是誰若是被他找到,他一定將那人的頭扭下來當球踢!
喜氣洋洋的新房裡,氣氛凝滯。
一雙掀起風暴的黑眸一一掃過房裡的每個人,雙手慢慢的握拳。
他好想揍人!他原本要讓奶奶後悔的,但眼前,龍鳳花燭下,看著在光影下更形巨大的龐然大物,就塞在繡有鴛鴦的喜被上、紗帳的中央……是,他後悔了,他怎麼沒當個落跑新郎
「請……請……貝……勒爺……喝交杯酒。」
胤律冒火的黑眸一瞪,拿著兩杯美酒的喜娘雙手抖動,他冷颼颼的視線繼續看向拿著桂圓、紅棗、糖果、花生、蓮子等喜盤的丫鬟們,瞧得她們是忍不住的猛往喉嚨裡嚥口水,個個臉色發白。
「滾!」
突然而來的雷霆怒吼震耳欲聾,喜娘、丫鬟們尖叫一聲,嚇得魂飛魄散,拿著盤子飛奔而出。
胤律撇撇嘴角的瞪著還杵在床邊的小梅,她面無血色的看了小姐一眼,這才欠身退下。
終於只剩兩個人,他大為光火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喜秤把玩了幾下,便隨意往地上扔了。
端坐在床緣的岳上弦被那重重的鳳冠壓得頭低低的,只能看著自己穿著高底的繡鞋,卻見喜秤突地摔落腳邊。
唉!她在心中暗嘆一聲。這種情形她早料到,也不敢怪胤貝勒,在濟南時,她跟妹妹一現身,男子們不是紛紛走避,便是出言嘲諷。
「沒關係啦。」這話是在安慰自己,但卻不小心出了聲。
胤律一愣,眉頭一皺的瞪著仍蓋著紅頭巾的新娘,「妳在說話?」聲音挺不錯的,與那一身胖肉有些不符。
「是,相公—」
「拜託,別叫得那麼親熱,我不想天天作惡夢。」
「沒關係,那我叫你胤貝勒吧。」
「很好。」挺識相的。
「我知道胤貝勒對這樁婚事很有意見,我也很清楚自己有幾兩重—」
「妳客氣了,是上百斤重吧。」
「沒關係啦,幾斤幾兩都一樣。」
這樣也沒關係他嗤笑一聲。把自己搞得像肥豬一樣,她還真是看得開!
「我想你一定累了,事實上我也累了,所以,可不可以請你用喜秤挑起喜帕,然後我們就可以睡了?」她真的很睏了。
「我們」他嗤之以鼻,隨手將頭上的喜帽摘下扔到地上,「岳上弦,妳自己拉掉喜帕,因為我不會去掀一頭母豬的頭巾!」
她輕咬下唇,「你就勉為其難好不好因為蘇婆婆說—」
「妳真的承認自己是豬」他一拍額頭,雙手環胸的往後靠向桌子,再以一種極為不屑的眸光瞪著床上的女人。瞧瞧她戴著金銀珠寶的肥十指,簡直像過年節的臘腸。
岳上弦瞪著近在咫尺的紅巾,抿抿紅唇,「我當然不想,可是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又管不得。」
是嗎?他斜眼瞪這龐然大物,出言相譏,「但妳的嘴巴長在妳身上,妳卻管不了自己少吃點妳長成這樣是在虐待他人的眼睛,妳懂不懂」
她輕嘆一聲,「我很難解釋。」
「很好,因為我今晚的善心也用完了,妳自便,我要出去了!」他推開椅子起身。
她一愣,伸出手想拉住他,「可我的喜帕—」
「妳有手!」
他瞪著那雙肥厚大手,仰頭一翻白眼後,轉身往門口走。
但一推開雙喜字兒的房門,竟見他奶奶端坐在門外,身後還有伺候她多年的老嬤嬤。
對這個嬤嬤,他比較有戒心,老太婆以前是皇宮裡的大內高手,專門保護奶奶安全的,剛剛在大廳偷襲他的人,八成就是她……
思緒間,他優雅踱步到祖母身前,「夜深了,奶奶還在這兒幹啥?」
「今兒個是洞房花燭夜,你給我進去!」
胤律大笑一聲,「拜託,奶奶,妳真以為我會跟那隻豬……」
太可笑了!他不理會,甩袖就要往前走,老夫人瞥了老嬤嬤一眼,她一個箭步上前,幾乎在眨眼間就點了他身上的幾個大穴。
他臉色丕變,咆哮而出,「該死的臭老太婆,趕快給我解開穴道!」
但老嬤嬤面無表情,也沒吭上一聲。
倒是尊貴的老夫人喚了一聲,兩名高大的奴僕立即從暗處步出,聯手將動彈不得的貝勒爺給「搬」回新房裡,老夫人則拿著龍杖緩步走進,再一個眼神,奴僕們立即明白的將他扛到新娘的身邊坐下。
胤律咬牙怒視祖母,「別太過份!」
她面露嚴謹的再給奴僕一個眼色,兩人不敢看怒目切齒的貝勒爺,快步退出新房,接著,她再看著老嬤嬤道:「麻煩妳了。」
「是,老夫人。」
老嬤嬤看著她先行出去後,則將房門關上,再撿起地上喜秤,放到胤貝勒的手上,他想掙扎丟開,奈何穴道被封,只能任其擺佈,但不忘火冒三丈的朝著這名老嬤嬤連珠炮咒罵,只是,將她的祖宗三代全罵完了,也沒能阻止她拉著他的手去挑開喜帕。
龍鳳燭火下,身著鳳冠霞帔的岳上弦靜靜的凝睇著自己的丈夫,眸中有著大大的驚愕。天啊,他長得居然比她見過的姑娘們都美,朱唇粉面、如玉雕琢!「胤貝勒,你長得好漂亮啊!」
此話一出,胤律那雙無塵黑眸立即蒙上狂風怒雨,他怒視著那張腫得不像樣的肥臉,「妳找死!」
她一愣,「什麼意思?」
「少福晉,胤貝勒不喜歡『漂亮』這兩個字。」老嬤嬤看她這張圓圓的臉兒倒挺順眼的。這女娃兒明眸璀亮,唇紅齒白,膚如凝脂,除了臉部尺寸稍大了點,應該也是一個美人啊。
老嬤嬤邊打量邊為她拿下鳳冠,褪下霞帔、紅袍、襯衣,僅剩繡著鴛鴦的紅肚兜及褻褲。
岳上弦臉紅紅的,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蘇婆婆在她離家那一晚,有告知她新婚洞房夜會發生的事,因此一見這老嬤嬤幫忙卸衣,她只覺得頭昏昏、腦脹脹,壓根忘了她剛剛問了什麼事。
「臭老太婆,妳剝光她我沒意見,但妳脫我衣服做啥」
胤律身上冷汗直流,但那雙冒火的黑眸可是惡狠狠的瞪著俐落的把他當個小娃兒脫衣的臭嬤嬤。
老嬤嬤不說話,靜靜的把他剝得只剩一件褻褲後,再蹲下身子,為一對新人脫下鞋襪,整齊的在床底下排妥後,抱著衣服站直了身,對著還吼著要將她「剖腹剜心、碎屍萬段」的貝勒爺不卑不亢的行禮後,這才看向粉臉酡紅的新嫁娘,「接下來的事,就是妻子要『伺候』丈夫,嬤嬤就幫不上忙了。」
岳上弦目瞪口呆。什麼意思?她自己來嗎?對那檔子事她也不懂啊。
老嬤嬤平靜的目光回到眼內冒火的貝勒爺身上,「穴道會在六個時辰後自動解開,奴婢先下去了。」
「六個小時讓這頭母豬凌虐我該死的,妳給我回來!」
他怒聲咆哮,但人走了,門關上了,搖曳的燭火仍不識相的燃燒著。
胤律咬咬牙,以眼角餘光瞪著那僅著肚兜的女人。她肥臂、肥肚,下巴竟有三層肉……他仰頭翻白眼,又是一串詛咒逸出口中。
讓他死了吧!他胤貝勒雖然脾氣暴躁,但投懷送抱的女人可不曾少過,妓院裡的鶯鶯燕燕不算,大家閨秀暗渡陳倉,哪個不是纖纖美人然而,最終他竟娶了一頭讓人毛骨悚然的母豬當少福晉!
今晚,不少閨秀眼眶含淚,大丈夫如他,也想哭了!
「妳要是敢動我一根寒毛,我明天就將妳剁成肉醬!」他咬牙恐嚇。
「我不會啦,胤貝勒別那麼兇。」岳上弦發現丈夫的脾氣就如這一路上所聽聞的,真的非常非常的不好。
「兇」他咬牙切齒的怒視著竟然敢移動到他跟前的肥女,「妳給我閃開點,看到妳,我還巴不得自己是瞎子!」
「沒關係,你罵吧,反正再毒的字眼,我都聽過了!」她紅著臉兒偷瞟他那赤裸有力的胸膛後,有些不自在的搓著手臂問:「我聽你一直吼、一直罵,渴不渴?我倒杯茶給你喝?」
「免了,妳給我閃開點就好了!」長這樣裝賢淑也沒用!
「好。」她在心中暗嘆一聲,乖乖的又坐回床邊。
「妳給我出去!」一感到她挨著他的體溫,他就想吐!
「是。」她順從的點頭想出去,但一看到自己的衣著,連忙四下找衣裳穿,但房裡竟然不見任何衣裳。難不成剛剛在她頭昏腦脹時,衣物全被老嬤嬤拿走了
胤律當然也看到她東找西找就是翻不出半件衣裳。就連櫃子也空空如也,他知道他被設計了,這根本是預謀!
岳上弦無奈的回到他身邊坐下,「對不起—」
他咬咬牙,懶得看她,乾脆闔上眼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胤律坐得直挺挺的,卻發覺旁邊的母豬開始暗示性接近他,先是貼靠他的手臂後又退回去,肌膚相親時的灼燙溫度令他反胃想吐,他繼續咬牙不理,她卻愈碰愈頻繁,一次又一次。
「岳上弦,妳的豬腦袋最好別亂想,妳要是敢亂來,我一定殺了妳!」
面對他的咆哮,她沒應話,但重重的身軀又靠向他,這一次還硬是貼了好一會兒才離開。接下來,又是一次,貼靠的時間更長了。
真是夠了!他頭皮發麻的睜開眼睛,「岳上弦?」眼角餘光一劈射過去,竟看到她雙眸闔上,整個人還搖搖欲墜的歪來倒去。
該死,她居然在打盹!黑眸迸出怒火,「岳上弦,不准給我睡!」
「嗯~」她喃喃應了一聲,但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又傾斜向他。
「岳上弦!」他吼聲震耳。
「嗯~」她知道有人在吼她,但那聲音像是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她好睏、好累,折騰一天了!
她眼皮再次垂下,又努力掙扎的睜開眼,但兩眼已昏花,只覺得那兩支龍鳳蠟燭重疊又重疊,變成好多根啊,她緩緩的闔上眼,一打盹,身子又往旁邊傾斜。
這一次,她傾倒的速度頗快,胤律只感到龐然大物重重的壓向他,他想一拳把她打飛出去,奈何使不上半點力,只能讓她硬生生的壓在身上,但災難尚未結束,被點穴的他竟然因她的重量而跟著傾斜,他粗聲咒罵,但也改變不了自己被壓倒在床的命運。
他變成床墊了!他喘著氣兒,大聲怒吼,「快起來,妳重死了!」
他吼、他叫,也努力的想推她一把,但被點了穴,什麼也做不得,只有愈來愈喘,「妳……妳……算……算……什麼……女人女人……要嘛就身輕如燕,就……就……該……是浦柳之姿,那種女人投懷送抱,男人……男人……會欣然接受,妳—妳……」
「呼……呼……呼……」
突然,一聲聲如雷般的酣聲直劈他耳膜,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她竟然—
該死的,這裡跟睡豬舍有啥兩樣!
「來人,我要被壓死了!」
吼聲震耳,回答他的卻只有呼呼風聲,還有呼嚕呼嚕的打呼聲。
胤律不知道老夫人早已嚴峻下令,天亮前,任何人皆不得接近東軒園。
第2章
天亮了嗎?
岳上弦眨眨圓亮的眼,從睡夢中甦醒過來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竟是在她臉蛋旁的一雙穿著鞋子的大腳,她困惑的順著大腳向上看,一襲藍綢圓領長衣,再往上,竟是胤律那張漂亮絕倫但絕對會令人望之生怯的俊臉孔,陰鷙可怖。
這隻豬!胤律惡狠狠的瞪著她。被他踹到地上睡,竟然也能呼呼睡了一個多時辰!連喜娘、小梅及其他丫鬟進門被他咆哮轟走,她還是連動都沒動一下。
岳上弦緩緩的坐起身來,這才慢半拍的發現自己是睡在地上。外頭陽光刺眼,可見時辰不早了,她竟還沒去給長輩奉茶!
一見擺放在桌子的衣服,她胖歸胖動作倒俐落,很快的穿妥後,忙叫喚,「小梅!」
「我叫她跟老總管去買東西了。」
「呃,買東西?」她其實不太敢面對他,他美得過火,就怕她看直了眼。
「沒錯,從今天開始,我會睡在西廂的『御峰堂』,這兒就讓給妳。」這當然是暫時,過沒幾天,他會想辦法將她轟出去。
「可是—」他們是夫妻啊,但她不敢說,昨晚她睡死了,肯定啥也沒發生!思緒間,卻見他越過她就往門口走,「胤貝勒要去哪兒?」
「妳連問的資格都沒有。」
他頭也不回的走出去,卻見到祖母往這兒走來,身後跟著隨侍的老嬤嬤,還有剛剛被他吼得扔下衣服跑掉的小梅及兩名丫鬟。
那死胖子也走了出來,他看到小梅跑到她身邊咬耳朵,她連忙跟奶奶行禮,只見奶奶回以一笑,目光又回到他身上,「怎麼?要去馬場了。」
蘇州城的每個人都清楚,胤貝勒脾氣雖火爆,對女人態度的好壞也得看心情,但獨獨對馬兒,絕不發脾氣,甚至自己的愛駒還是親手照料。
在近郊附近的「坤輿馬場」是他一手所建,佔地寬廣,光在那兒做事的奴僕就有上百人,而從全國各地高價購來的名駒、血統純正的良馬也有上百匹,更甭提皇上贈與的二十匹蒙古御馬。
而為了能讓馬兒能長得健壯,飼料講究,喝的是山泉水,有獸大夫進駐醫療,也有從各地網羅專司馴馬、養馬的人才,而在火爆貝勒的手下做事,每人自是戰戰兢兢,有人負責每日固定策馬奔馳,有人清理馬廄,而馬場上一排排的紅瓦馬廄建在一大片相連的綠色坡地上相當醒目,再加上場地寬闊,一些名門大少也都到該馬場馳騁。
一年年過去,馬場的馬兒逐年增加,為維持馬兒活動的空間,他贈了一批良馬給萬將軍,萬將軍馴練這批馬兒成騎兵戰馬,一次邊疆戰役建功,萬將軍對馬匹的推崇有加,皇上再頒聖令,讓坤輿馬場成為專司提供騎兵軍隊馬匹的御用養馬場。
因此,比起一些養尊處優、成天無所事事的阿哥、貝勒,胤律深受皇上倚重,可說是蘇州城裡所有皇親國戚及富豪眼中的乘龍快婿,怎知,竟是由外地人拔得頭籌,搶走正室福晉的位置,也因而昨日大婚,蘇州人可是擠爆街道的要瞧瞧新嫁娘的風采!
當然,光體型就讓人失望了,也難怪此時的胤律面對一手主導這場婚事的祖母一臉漠然,連應都不應一聲。
老夫人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帶少福晉一起去看看吧。」
「呿!那會嚇死我的寶貝。」
「律兒—」她老臉一沉。
「奶奶,沒關係的!」岳上弦忙搖頭,不想祖孫兩人因她而起爭執,但胤律可不領情。
「我絕不可能帶她到馬場,這點請奶奶不必再說!」他的聲音嚴峻如冰,「另外,如果奶奶要嬤嬤天天來這兒點我穴道跟岳上弦同房,那我一定會消失!」
離家出走嗎老夫人精光乍現的眼眸看著這個倔傲的孫子。也罷,別將他逼太緊了。「奶奶不會那麼做了,但希望你們能花點時間去培養感情。」
胤律的回答是一臉嘲諷。
她原想唸他幾句,但岳上弦又趕忙給她一個「沒關係」的神情,她搖搖頭,看著胤律,「明兒個我要到玄妙觀去聽道,大概要住個五天,我希望你這段時間不要太忽略你的新婚妻子。」
胤律沒點頭、沒吭聲,但心裡已有主意,他一定要利用這幾天將岳上弦逼出王府。
岳上弦尷尬的看著給了她一個笑容後才往真礜樓走去的老夫人,再看著一臉冷峭的胤貝勒,才想開口要他陪她去給公婆奉茶,他卻甩袖離去。
「小姐—」小梅看著她,實在替她感到委屈。
「沒關係啦。」她看著那偉岸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線外,她才轉往正廳要去給公婆奉茶。
「小姐,福王爺因奉聖命長期監督蘇杭間的運河建造,因此跟雲福晉早早就出門去了。」小梅如此說著。
唉,她當媳婦兒的第一天,很失敗。
朗朗晴空下,坤輿馬場廣大的坡地上,成群結隊約有一、二十匹的馬兒在高低起伏的綠地上奔馳著,那些高大的馬兒有黑、有棕、有白、有斑紋的,在陽光照射下,每匹馬兒身上的鬃毛都閃爍著燦光,再襯著那片藍藍的天、綠油油的坡地,一眼望去,景致煞是美麗。
對胤貝勒新婚第一天就出現在馬場,負責馬場管理的杜總管及馬場上上下下的人都不驚訝,除了他愛馬成痴外,自然是新娘並非是個傾城美人。
在胤律藉由照顧幾匹鍾愛的神駒想讓心情平靜些時,幾名同是皇族的友人也到馬場來遛馬,由於身份相當,他們倒是很敢調侃。
「沒帶少福晉來這兒亮相啊?」
他沒好氣的瞪了發言的端安貝勒一眼,「我絕不會帶一隻母豬來看馬。」
幾人低聲竊笑後,又有人問:「你昨晚跟她同房了?」
「東軒園已成豬舍,我怎麼可能住那裡。」他避開了這個尖銳的問題。
「胤貝勒,你這話會不會說得太毒了?」有人覺得過份了些,把女人比成豬,太刺傷人了。
「元貝勒,本貝勒爺敢發誓,絕沒碰那隻豬一根寒毛,我讓賢予你,如何?」
斯文的元貝勒聞言,舌頭像打了結似的,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昨個也有去參加那場成親大典,光看那種身材,他就沒胃口了。「我們騎馬去!」
他策馬奔馳,眾人大笑戲謔的追上,惟獨胤律,他拍著馬兒的頭,目露思索,想著該如何讓那頭母豬自動離開王府。
一連兩天,岳上弦都努力的在盡媳婦的本份,她早起晚睡,跟長輩請安奉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人有禮,一切還算平順。
阿瑪、額娘處事明理人也好,只是新婚就不見丈夫人影,阿瑪幾度不悅的破口大罵,這也讓她明白胤貝勒的脾氣承襲自誰,額娘則是個漂亮又和藹可親的好人,總是安慰她要給胤貝勒多一點時間。
她更不忘叮嚀她,因胤貝勒外貌酷似女人,那是他的禁忌,別在他面前提「漂亮」二字,否則他會抓狂揍人,還提了馬場及他有多愛馬的事。
這些事她全記得了,可是胤貝勒不在家,記不記得好似也沒什麼差別。
「小姐!」這一會兒,小梅急急忙忙的跑進東軒園來。
「什麼事匆匆忙忙的?」
岳上弦兩個手肘放在桌上,撐著圓圓的臉兒呆坐著。這王府裡的丫鬟實在太多了,只要公婆一出門,她也找不到事兒做,只能發呆。
「胤貝勒回來了,而且還……」
小梅話還沒說完,卻見小姐突然打直了腰桿,緩緩的站起身來,她回頭一看,正是胤貝勒走進來了。
岳上弦瞪大雙眼看著身著圓領、大襟紫色行袍的胤律,領著好幾名天仙美女走進屋裡,而那幾個一看就是貴族千金的美人已經夠美了,但胤律卻更美,他眉清目秀、朱唇粉面,冠絕群芳,沒有多想,也忘了額娘的殷殷叮嚀,她脫口就是—
「胤貝勒,你好漂亮啊!」
頓時,胤律身旁那些嫣然而笑的美女們個個臉色一僵,驚恐的目光全看向臉色丕變的胤貝勒。
不用小梅在一旁猛使眼色,岳上弦也察覺自己說錯話了,「對不起。」
他黑眸半瞇,「再敢說我漂亮,我就差人弄一池熱油將妳扔下去炸了!」
「炸豬油嗎?」他右手邊一名嬌小玲瓏的美麗粉衣女子突地冒出這句話來。
聞言,其他美女們立即噗哧噗哧的笑出來。
「太過份了!」小梅雖然身份卑下,但還是忍不住的為小姐出聲。
「沒關係,小梅。」岳上弦倒是看得開,對那名粉衣女子道:「開開玩笑本就無傷大雅。」
「妳認為我在開玩笑?」粉衣女子是蘇州有名的第一美女靖憶格格,一見胤貝勒並未因她的發言而有半絲不悅,她就更敢羞辱這名搶了她正室福晉位置的肥女。
「當然,難不成胤貝勒真的會無聊到差幾個人弄來一池熱油嗎?」她巧笑倩兮的又說:「他又不是閒閒沒事做。」
「呃—」靖憶格格一愣,壓根沒想到她會這麼回應。
這女人!胤律黑眸半瞇的怒視著岳上弦。依她的話來說,他不就當不了言出必行的君子,因為他若真的弄來一池油,不就代表他太閒了
哼,這種女人還是早點讓她認清自己的蠢樣,早點離開他的視線!
「岳上弦,本貝勒邀蘇州城裡的名門閨秀至府裡賞花,妳也一起來吧。」
連名帶姓的叫,足見胤貝勒對這樁婚事有多麼不滿,眾美女們來回的交換著目光,再看向岳上弦,她雖是將軍之女,但一點也看不出什麼尊貴身份,整個人腫到不行。
一行人往後花園走去,在眾女輕蔑的目光下,岳上弦這個正室反而落在這群擦脂抹粉、婀娜多姿的美女身後,看著臉若桃花的胤貝勒跟她們有說有笑。
天空一片蔚藍、薰風習習,亭台樓閣、假山曲橋間都有綠柳垂掛、花團錦簇,再加上蝶蜂亂飛,好不熱鬧繽紛。
靖憶格格及幾名閨中好友拿起圓扇撲蝶,岳上弦則在小梅一推再推之下,才靠近胤貝勒,還差點把桌子給撞移了位。
「妳怎不去撲蝶?瞧,畫面多漂亮。」他刻意以著迷的目光看著在花卉間那幾個娉婷嬝娜的身影。
「我看的畫面也很漂亮啊。」她不覺說錯話,但腰間馬上挨了小梅一拐子。
他臉色丕變。這女人長得抱歉外,也很白痴!
「其實,明明長得很好看,又何必忌諱人說呢?你是漂亮又非麻子臉啊!」岳上弦仍是覺得不必看得這麼嚴重,還好心的想對他開釋。
他咬牙瞪她,「妳真的想被炸豬油?」
「不想啊,但你若真怕人說,就像我一樣,膨脹個幾倍。」
「那不就跟妳一樣叫豬了!」
她擰眉看著怒焰沖天的男人。其實這是她的經驗談,想當時年紀小,她跟妹妹不管走到哪兒,每人都稱讚她們漂亮,爾後,是她們吃胖了,那種令她們聽到耳朵長繭的讚美才消失的!
話不投機半句多,再加上是用膳時間,膳房已備來一桌佳餚,一群人入座後,身形比那些體態輕盈的女子多上一倍的岳上弦足足佔了兩人的位置,眾美人們嗤笑以對。
接下來,每家閨女吃不到三口就喊飽拭嘴,而愛吃雞腿的岳上弦則是吃了一整盤的雞腿肉再加上三碗飯、三碗湯,還有好幾盤食物才捨不得的放下碗筷。
眾美人看得瞠目結舌,胤律一臉嘲諷,害得她還不好意思跟他們說,她才吃五分飽呢。
吃飽了,眾女們吟詩作詞,她又是呵欠連連,沒辦法,以前學這些詩詞時,她總是「沒關係、不計較」的學著,可沒想到接下來,每個美人又是琴、棋、書、畫輪番上陣,個個都是才女,她被迫獻醜,相形見絀,只有傻笑的份。
胤律將她每個表情都看在眼裡,雖然很傷眼,但他故意邀這些名門閨秀過來,就是要讓她出醜,要她秤自己的斤兩,她是哪一點能當他胤貝勒的妻子?
而這一天對岳上弦而言,果真是坐立難安、很難熬。
打鐵趁熱。
胤律打算一次讓岳上弦知難而退,要她慚愧得無地自容,自己要求寫休書後,包袱款款離開。
第二天,他再次趁著家中無長輩時,找了一群鶯鶯燕燕來東軒園。
她們個個身著肚兜、外罩薄紗,曼妙身材一覽無遺,而那令男人骨頭都聽酥的軟儂嗓音,也讓被叫來同桌的岳上弦主僕百分百確定,她們全來自花街柳巷。
「貝勒爺啊,人家說你懂女人,但更懂馬兒,你來說說,你是如何讓只有上百匹的公馬、母馬在短短幾年就變成上千匹馬兒呀」
一名酥胸半露的紅衣女整個人幾乎都癱在他的身上,柔弱無骨的嗲問著。
「想考我?」
胤律摟著她,用力吻了她的唇一下就想放開時,紅衣女不依,反而擁住他,舌頭都伸進去狂吻了。
小梅眉一皺,急急看向小姐,沒想到她竟是瞪大了眼的看著呢。
胤律微微一笑,親密的擁著紅衣女,目光卻是看著瞠目結舌的岳上弦,「聽好了,這母馬二至三歲就可以生育,至於公馬更早,牠在一周歲至兩周歲間就有『那方面』的能力,只是四到五歲當種馬比適較合。」
「那怎麼看公馬的年齡啊?看『那兒』嗎?」
另一名青衣女邊說邊貼靠他的耳畔,一手還在他的胸前挑逗的打圈圈。
胤律看著岳上弦的眼睛瞪了更大,心中冷笑一聲,「要讓妳失望了,不是看那兒,是看牙齒,不過十歲之後就沒那麼清楚了。」
他握住那隻不安份的小手,直接將她拉到他的右腿上,手在她的鎖骨輕輕的愛撫。
「那馬兒生寶寶又要多久?」另一名黃衣女則蹲坐在他身前,小鳥依人的趴在他的左腿上。
「十一個月多幾天,出生半個時辰後,就能站立,還會以鼻子碰觸母馬,要乳汁來喝呢。」他邪魅的眼神瞟向黃衣女那呼之欲出的胸脯。
「難怪一歲多就有那方面的能力了,只是母馬懷孕的時間比人還久,那不苦了公馬了?」紅衣女邊說手也愈不安份。
「傻姊姊,公馬可以一對三、一對五的,快樂都不來及了,哪會苦呀。」黃衣女的手也加入,岳上弦主僕就看到兩人四雙手在胤律的胸口摸來摸去。
「天啊,這在聊什麼又在做什麼啊」小梅臉紅心跳又覺得這些女人太不正經了,但妓女嘛,不說這些撩撥慾火的事兒說啥呢。
「沒、沒關係,就是談馬嘛。」岳上弦也是一臉紅潮。
「只是談馬」胤律那雙銳利的黑眸綻放兩道精光,站起身來,妓女們紛紛退了下去。
他眼神一掃到小梅,她只好也欠身退下去。
岳上弦覺得不太對勁,尤其是他又喚來老總管備來文房四寶。
胤律冷眼睨她,「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昨兒個的名門閨秀跟今天的鶯鶯燕燕才是本貝勒要的女人,妳看清楚了吧?」
原來……她明白了,但他就真的這麼討厭她嗎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妳不是我要的女人,我自然不可能碰妳,那妳留在這兒有什麼用處?」
「我……」她想不出來。
看她那張沮喪的胖臉,他相信她再笨也應該懂了!若不懂,他的動作也夠清楚了。
她突地瞪大了眼,看見他在紙上揮毫寫上「休書」二字,「這、這是—」
胤律略微停筆,看著一臉難以置信的她,刻薄的道:「應該『沒關係』吧。」
「這—」
「在妳看清自己根本沒有一個當妻子的本質後,難道會介意我寫休書?」
「可我無處可去呀!」
「我可以給妳百兩黃金,只要不當我的妻子。」
「不行!蘇婆婆說了,女子要從一而終,一女不事二夫,我生是—」她倏地住口,只因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極為冷硬,大手一揮,將文房四寶全掃下桌。
「妳就是要巴著我不放!」他的黑眸迸射出凜冽冷光。
「我—」她被那兩道冷光嚇到,忍不住的倒退兩步,但他立即欺身向前,暴戾的臉與她的相距只有咫尺,一股強烈的男性氣息襲來,令此時緊繃的氛圍更為加劇,她臉色微白。
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就別怪他了!胤律黑眸半瞇,「妳當真這麼想做我的妻子好,先好好的伺候我喝茶吧!」
「砰」的一聲,他的手掌用力拍上圓桌,桌上茶具整個彈跳起來後,又平穩落下,但他的手一離開,桌面上竟遺有一只清晰掌印。
岳上弦心裡一駭,猛往喉嚨裡嚥口水。
「喝茶!」吼聲再起。
她嚇得急忙上前為他拉開椅子,待他甩袖坐下後,她又急急為他倒上一杯茶,看他接手後,連忙倒退三步,就是不敢靠太近。
胤律才喝上一口,就火冒三丈的將杯子扔出去,還好巧不巧的敲到她的額頭。
「痛—」她手一碰,額頭流血了。
「這麼粗暴的丈夫妳還要」
原來……她拿起袖帕輕輕擦拭額上的血漬,再看著他那雙殘酷的闃黑眼瞳,她在心中輕嘆一聲,點點頭。
不意外的,那雙黑眸迸出兩簇更沸騰的怒焰,像要燒向她了。其實也不是她要故意賴著他的嘛,而是蘇婆婆說了一女不能嫁二夫,女人沒男人又會被欺侮……
「我要洗澡。」他皮笑肉不笑的又命令。
「呃,是!」
明知他是故意找碴,但岳上弦也只好趕緊喚來小梅及丫鬟們,先收拾地上的墨汁紙筆,又搬來浴盆及熱水,好不容易準備妥當,滿頭大汗的她正想伺候他脫衣,沒想到他竟大腳一踹就將她踹進澡盆裡去。
「少福晉!」小梅及丫鬟們驚呼一聲,趕忙上前,使盡吃奶力氣將倒栽入水的她給拖了出來,她吃到水、嗆到水,臉兒漲紅的咳個不停,渾身濕淋淋的,看來好不狼狽。
小梅很生氣,但看胤貝勒那張冷血的俊顏,也不敢為小姐出聲。
「把水換掉,因為這水已經洗過一頭母豬了。」
胤律殘忍的傷害她,因為她的不識相、高攀。
「還有,找別的丫頭來伺候!」他鄙夷的眼神看著因渾身濕透而更顯現出那渾身肥滋滋、水桶腰的岳上弦,「妳已洗乾淨可以出去了!」
「那我出去了。」
她知道他在氣什麼,可這兒是她的家呀,教她怎麼走呢?
小梅難過的扶著像落水狗的小姐走到門口。
「岳上弦—」
一聽胤貝勒又喚了她,她腳步緊急煞住,回頭看他。
「妳要當我的妻子就當吧,但最好遠離我的視線範圍,我就不找妳麻煩!」他冷冷的說著,她也只能點頭回應。
但她也不明白,蘇婆婆為何要找上一個比自己還要漂亮好幾倍的男子當丈夫?將心比心,易地而處,他娶她這房媳婦的確太委屈。
還好,蘇婆婆也有交代,要以丈夫為天,既然丈夫要她閃得遠遠的,那她可是「樂」得閃得遠遠的。
聽聞江南風光明媚,但她這幾日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現在有了丈夫的命令,她出門逛逛,可是名正言順、順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