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檸檬008
《下弦月》
出版日期
2006/12/25
數量
NT. 180
優惠價: NT. 142
她千里迢迢赴蒙古下嫁親王世子,
傳聞中丈夫是個冷血魔王, 剷除異己殺人如麻,
其實他英俊瀟灑,唯一的缺點是身中劇毒,身子柔弱,
新婚夜要人抬進洞房,想發飆都沒有力氣,
好吧,丈夫的健康是妻子的責任,她日日夜夜照顧他,
就連他養的凶猛寵物黑豹也一併接下,
反正她膽子大,誰也不怕!
結果病一好他就藉口出外巡察,把她丟在家裡,
天天在青樓脂粉裡逍遙快活,根本不回家,
哼,她決定女扮男裝,親自前往溫柔鄉逮他,
沒想到這間妓院是黑店,老鴇一眼看穿她是女娃,
點穴綁架,強逼她接客,喂喂,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她可是堂堂世子妃娘娘,醜事傳出去,
一定會被相公掃地出門,趕回娘家……
陽光晴子
阿Q射手,也許無心,也許有意,
以幽默EQ、感恩的心,溫暖加值,
密縷勾勒一個love story,期許,在翻開書頁的剎那——
即能撞進隨身版的快樂氛圍,烘焙愛情,擁抱短暫的喜樂人生。
如是,晴子謝天謝地,謝謝每一個與晴子的文字相遇的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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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濟南

一輪滿月高掛天空,夜如白晝。
在將軍府後山的一片竹海中,兩顆小腦袋瓜子在竹林間鑽來鑽去的,兩雙熠熠發光的眸子,更是骨碌碌的直盯著不遠處那棟氣派非凡的高堂屋宇。
此時,一陣清風拂來,竹葉發出沙沙聲,風一停,四周再度跌入一片靜寂之中。
過了好半晌,兩個眼眸瞪到發痠的俏娃兒這才有了動作,她們相親相愛,妳拍拍我的胸、我也拍拍妳的胸,再大大的喘口氣,接著,便率性的坐在稍早才下過春雨的泥地上。
「好險,蘇婆婆看來是沒追了。」
「嗯,但我們難道胖得還不夠?還不到她的標準嗎」
水色月光下,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粉雕細琢的孿生女娃兒,又是妳捏捏我的肥嘟臉,我掐掐妳的肥粉臂,東摸西掐的,都摸不到骨兒了,還不夠肥嗎?
兩個古靈精怪的俏娃兒看著彼此,漂亮的眸子都有些疑惑。
雖然,她們才八歲,但城裡的人都戲稱她們姊妹倆為「龐然大物」或「兩座會移動的山」,如果再讓蘇婆婆像餵豬似的塞填下去,她們會不會胖到連走都走不動了
剛想到這兒,兩人只覺眼前一閃,面容嚴峻的蘇婆婆就站在她們面前,而她的身旁還有另一位鐵面婆婆。
兩個女娃兒互看一眼,忍不住在心中哀嘆一聲。還是躲不過,但偶爾捉迷藏,動動手啊動動腦的也好,免得身材像豬,腦袋也像豬。
「練功!」滿頭花白的蘇婆婆冷冷的將手中長劍丟給兩人。
「是。」
兩個娃兒很識相的在月光下揮掌舞劍,體積雖然比平常小女娃要大上一倍,但身形倒是不笨重。
「岳上弦,妳再這樣練下去,永遠都只有三腳貓功夫。」
戴了一只鐵面具的婆婆,以冷峻的目光盯著邊練邊玩的小姊姊。
被點名的岳上弦勾起嘴角一笑,圓圓潤潤的臉蛋兒還是美得驚人,「沒關係啦,三腳貓就三腳貓嘛,鐵面婆婆,那麼計較做啥?」
鐵面婆婆冷嗤一聲,看看一旁練得很起勁的妹妹,「岳下弦,妳怎麼說?」
同樣生得漂亮的岳下弦笑了笑,倒是瞥了姊姊一眼,「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既然學了就好好學嘍,那不叫計較啦,姊姊。」
聞言,蘇婆婆那雙冷冷的黑眸閃過一道幾難察覺的無奈之光。雖是雙胞胎姊妹,一樣的五官、一樣的古靈精怪,但性子上差異不少。
姊妹倆繼續舞刀弄劍,直至雞鳴月落,鐵面婆婆一如這三年來的習慣,施展輕功離開,蘇婆婆則帶著累得只想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姊妹倆回到同住的樓閣,但她們還睡不得,丫鬟們已備妥兩桶熱水,待兩人淨身後,一桌子的山珍海味也已擺好,蘇婆婆硬是要見到兩個小娃兒吃撐了、掃光了桌上所有的食物,捧著一個小山似的肚子後才吹滅燭火,讓兩隻漂亮的小豬仔呼嚕呼嚕的打鼾大睡。
透著破曉之光,蘇婆婆靜靜的站在床榻前,凝睇著粉雕玉琢的姊妹花,平時冷硬的眼神一黯,浮現濃濃的憂心與心疼。她們太美!仍太美了!還得將她們再養肥一些,才能遮住這張傾國之姿吧
接下來的歲月,岳上弦、岳下弦這對姊妹花在蘇婆婆的「強力補給」下,身材的確呈橫向發展,身上一套背子綢服,可得要身材中等的姑娘家的兩倍衣料才做得起來,出入的轎子也是特別訂做,更甭提長期養成的無底洞胃口有多麼嚇人,餵飯時間,可是需要多名廚師揮汗烹煮才能滿足。
轉眼間,兩人已至及笄,蘇婆婆巧手安排,談妥婚事,通知兩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準備乘紅轎、嫁良人。
「嫁人?」孿生姊妹表情相同,一愣一呼。
「是。」蘇婆婆的臉上也跟這十幾年她們所看到的相同,面無表情,但那雙冷眸表示得也夠清楚了,她們敢有異議?
「沒關係啦,早嫁晚嫁都要嫁。」岳上弦如是說,當然這話也是說給凡事都比她認真一倍的妹妹聽的。
「下弦,妳怎麼說?」蘇婆婆又問了岳下弦。
「嗯,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也不鑽牛角尖,胖呼呼的臉上有著一抹俏皮的笑意。
於是這對「沒關係小姐」跟「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小姐」在花光柳影的春天晴日出閣,由於在濟南城內滯銷,因而,一頂紅轎是前往北方蒙古,另一頂則前往天上人間的江南,小姊妹名花有主,從此天各一方。
第1章
塵土飛揚。
「快到了。」
蘇婆婆凝望著山腳下方熟悉的城鄉風景,她強抑住內心的激動,回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帶隊的白總管,微微點頭後,這一行送嫁隊伍繼續往前邁進。
穿過林木叢密的山嶺,路面愈形平坦,偶有一池碧綠,襯映著蒙塵的高木、湛藍無雲的天際,風景與中原全然不同,一陣陣從遠方吹拂而來的黃色風沙,讓一行人咳聲連連,急忙加快腳步,不久,終於也踏進邊疆蒙古族群居的城市。
蒙古人雖以遊獵為生,但這些年來也有群居的城池,而城池中心又以親王府的宅邸為中心,然而,人來人往、熱鬧繁榮的街道怎不見迎親隊伍,未聽鑼鼓喧天,也不見這城門、街道張燈結綵?就連那些穿著蒙古服飾的男女老少臉上也不見喜氣,個個臉色淡漠?
今兒個不是他們親王世子元昊日的大喜之日嗎
蘇婆婆察覺到此異樣氣氛,甚為不解,再看看周遭百姓們的眸中充滿了不友善及怒火。怪哉,當年她離開此地時,最不捨的就是這裡濃濃的人情味。
「躂躂躂……」一匹快馬奔馳而來,隨即一名將帥從坐騎翻身下馬,拱手道:「歡迎—」
「老不死呢」蘇婆婆年紀雖大,但身形極快的飛掠到他面前,可見功夫之高深。
將帥被她這身手嚇到,一時沒搭話,但回過神後,更是一臉錯愕,「不知老夫人指的是……」
「你家親王呢?」蘇婆婆甚為不悅。這麼重要的迎親盛事,竟然只派一名將帥迎接
「呃……親王他現在不方便……」
「帶我們到親王府去,我要看他到底有多不方便!」
「是!」震懾於這名老夫人臉上的嚴峻,將帥急忙又翻身上馬,一行送嫁隊伍也跟著前行。
街道兩旁的男男女女凝神注意這浩浩蕩蕩來自中原的隊伍,有丫鬟、小廝,一車車的金銀珠寶、布匹綢緞、人蔘補品,甚至連活跳跳的雞鴨都尾隨在出嫁隊伍後面,但最受眾人關注的,就是那頂新嫁娘所乘的紅頂大花轎。
看得出來它本該是金碧輝煌的,但或許是一行人長途跋山涉水,在日曬雨淋下,又經幾日強烈風塵吹襲,已見陳舊,不過,一頂花轎用了十六名轎夫扛承,竟還扛得東搖西晃
究竟是中原轎夫體虛?抑或是轎中新娘體重過人?
不過,眾人的疑惑不得其解,紅轎一路往親王府而行。
不久,送嫁隊伍進入了王府,原以為這兒是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邊疆地帶,一見眼前這座富麗堂皇、精巧華麗的高大建築,個個是瞪直了眼,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沒想到這些草原野人所住的地方,一點都不輸中原呢!
但在見到一名頭戴珠寶圓帽,長得濃眉大眼、鬍子翹翹的,一身盤領綾羅大袖長袍、腳著烏皮靴的尊貴白髮老者匆匆步出後,眾人連忙噤口。
「老太婆,這一路水遠山高的,辛苦了。」
元晤一邊微笑的迎向前,一邊給身後的四名隨從一個眼神,他們立即上前,招呼那些送嫁隊伍轉往西側偏廳去休息,紅轎裡的新娘則被貼身丫鬟小月給牽了出來。
「呃、呃……這……」元晤乍見眼前這罩了喜帕、全身紅通通的「一座山」出現,頓時傻眼,在回過神後,「天啊,老太婆,妳沒告訴我她這麼龐大,我會被我那外孫給殺了!」對,一旦昊日恢復體力後,他這作主成婚的外公一定要頭一個溜走。
「新郎倌呢?」蘇婆婆沒理會嚇到連退三步的老親王,目光淨往他身後看。
「昊日發生了點事,可能要請新娘子多多體諒了。」他略顯呆滯的目光直盯著這龐然大物,頭疼的搖搖頭,再示意臉色緊繃的蘇婆婆走到一旁,大略向她解釋孫子前些日子發生的事後—
蘇婆婆臉色丕變。難怪整個城沉寂得像座死城!「老不死的,你……」
「莫動怒,好在救回來了,妳的弦兒不會當寡婦的,」他憂心的回頭又看了那紅衣新娘一眼,真想替外孫大哭一場,「只是接下來的這段日子,昊日不能動怒、不能動武、虛弱得可能連一介文人都不如,所以,這門婚事我作主,就這樣算數了,省了拜堂這些費事的玩意兒吧!」
「也只能如此了。」
見這倔強的老婆子妥協,元晤那張算俊逸穩重的老臉可是大大的鬆了口氣,但再看看到貨的外孫媳婦兒,他又想昏死過去算了。
「老太婆,妳也太狠了吧?我以為妳從小帶到大的娃兒肯定才貌雙全,才允了這門婚事,結果—」
「她是才貌雙全沒錯。甭說那麼多了,讓兩個新人見面吧!」
那他是不是該先溜?不,不怕、不怕,他那外孫很清楚自己沒有動怒的本錢,如果還想活下去的話……「往這邊走。」
見新娘子乖乖的讓清秀的丫鬟牽著走,個性豪爽的他建議,「她蓋頭的喜帕乾脆—」
蘇婆婆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一定要新郎倌才能掀開喜帕,不然會招來不幸的。」
元晤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但不再妄想要說服她了,若能說服得了,當年她就成了他的妻了。

岳下弦覺得自己的脖子快斷掉了。雖然這身鳳冠霞帔是今兒個一早從紮營的地方出發時才換上的,但她真的沒想到一頂綴滿珠寶的鳳冠會那麼重,還有,幹麼還不掀開喜帕呢?她踏進這間充滿濃濃藥水味的房間可也好一會兒了,紅巾卻還蓋著呢!
「二小姐。」一直在身旁伺候的小月,突然彎身在她耳畔小小聲的喚著。
「怎麼了?」
「呃—新郎,就是世子姑爺,是讓人給『架』進來的呢!」
「架?」
「嗯。」小月眨著眼睛,看著這名身穿蒙古新郎倌袍、臉色卻慘白無比的俊美男子,任由兩名侍衛一左一右的攙扶到小姐身邊坐下,而且虛弱得連坐都坐不直,直接斜倒在小姐身上。好在二小姐長得「粗勇」,即便世子姑爺是個堂堂七尺以上的男兒,身子也雄壯魁梧,但二小姐還是坐得穩穩的,一點也不受影響,真是好樣兒的。
「昊日,咳,這就是爺爺替你萬中選一的新娘岳下弦。」
元唔說得好心虛,還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的孫子已經夠高夠壯了,沒想到這會兒坐在岳下弦的身邊,竟成了「小鳥依人」。
臭老頭!元昊日火大的半瞇起黑眸。明知不能動怒,不然會動了真氣,還會加速體內餘毒的蔓延,但他怎能不氣?瞧瞧他靠著的是什麼?
「天山」?還是「祁連山」
他喘著氣兒,看著不動如山的新嫁娘,喜帕下方隱隱露出的「三層肉下巴」,還有擺放在兩條象腿上,硬套進一大堆戒指的肥嘟嘟雙手……
他咬咬牙。深受良好禮教與修養的他,極不想以「豬」來形容自己的妃子,但是……他冒著怒焰的黑眸直勾勾的射向閃得極遠的老頭子,再以沒有人氣的陰沉聲音怒道:「這就是你費盡心力為我尋來的『賢妻』」
「哈,哈。」親王心虛的乾笑兩聲,再也答不出話來。
「老不死的,快完成揭喜帕的儀式,讓小倆口熟悉熟悉。」
蘇婆婆冷硬的催促聲一起,元昊日亦將冷峻的怒眸瞪向這面無表情的老婆婆。他知道,她才是這樁婚姻的推手!
元晤可是一旗之長,但面對蘇婆婆,可看不到他敢擺出一絲威權和尊嚴,他聽命的走到外孫身邊,拉起他虛弱的手,不理會孫子那雙陰鷙又冒火的深邃黑眸,硬是幫著他把喜帕給揭下來了。
「下弦,好好伺候世子。」
蘇婆婆扔下這句話即先行離開,元晤連忙跟上,小月也識相的趕快退出,兩名世子的隨身侍衛方萌與英群一見只剩他們杵在這兒,再看看主子那張不能動怒但明顯已絕對發怒的俊顏後,也急急的行禮,慌忙逃離現場。
他們跟主子一樣都有同樣的疑問,這個像被吹風膨脹的女子,就是親王為世子萬中選一挑來的賢妻是親王別具慧眼,還是……
岳下弦終於見到自己的丈夫了。只是他怎麼跟她這一路長途跋涉所聽聞的有些不同?
聽說他殘暴冷酷,一記冷光足以令人不寒而慄,他武功蓋世,渾身散發狂狷無畏的非凡氣質,一張俊美尊貴的臉令女人如痴如狂,卻又畏懼他的深沉冷硬……
然而,此刻,除了一張令人怦然心動的俊顏外,其他的傳言似乎都言過其實。
瞧這會兒,若沒有她的手撐住他,他鐵定虛軟的跌下床,眼神嘛,是有燃起一點點的怒火,可是跟蘇婆婆的凌厲一比,哈,天差地別,一點威脅感也沒有。
倒是這張臉,兩道劍眉斜飛入鬢、一雙內斂深沉的黑眸閃著兩簇小火焰、鼻梁高俊如山、唇線分明剛毅,的確是俊偉不凡,只是看他明明是虎背熊腰,怎麼如此羸弱,臉色慘白如紙?
她居然不怕他的眼神元昊日難以置信的瞪著她。過去他一個陰沉的冷眼,就足以讓人背脊發寒、跪地求饒,而這張圓到與滿月無異的大粉臉,居然直勾勾的將他從頭打量到尾
該死的,肯定是身上的餘毒作崇,讓他的威嚴減弱八分!
但這女人的身材不會太過橫向發展?她該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胖的女人了,簡直腫得不像話,而外公為了還當年一個救命之恩,居然把他的一生賠葬在這肥滋滋女人的身上
一道悶火從他的心口處緩緩的竄燒開來,且愈燒愈烈,這樣的高熱繼往四肢百骸間竄燒,像萬蟻鑽動又像萬根針直往骨子裡刺。
他額間沁出冷汗,渾身熱得發燙,更有著揪心的刺痛如排山倒海般一波波襲來。不行!他氣不得,氣不得啊,可、可真的忍不住!
元昊日咬咬牙,喘著氣的看著早將那雙黑白明眸從他臉上移開,骨碌碌的打量起這間連張紅喜字兒也沒貼上的新房的她,忍著劇痛喊道:「快把我放在床上……快叫人來。」
「你聲音怎麼這麼沙啞?」
那雙明眸轉了回來,一見俊顏在瞬間更慘白了幾分又顯露痛苦之色後,面色一整,沒敢多問,先把他平放在床上,急急的出房叫人。
不一會兒,老親王、蘇婆婆跟著她快步進來,老親王一臉憂心的直唸著,「亞彥剛好不在,你這病發得太不是時候了,放心,我派人去找他來了……」
三人來到床前,只見元昊日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他眼眸微閉,看似痛暈過去,而色如土灰的臉更顯得嚇人。
兩名隨侍很快的扛了一大桶冰涼的山泉水進房,並上前幫主子褪去衣裳—
「這是做什麼?」她慌亂的詢問背過身的蘇婆婆,面露憂心。
「他中了毒,細節晚一點婆婆再跟妳說,現在妳去伺候他。」
「啥?」
「老太婆,還是讓服侍慣了的侍衛去—」
蘇婆婆冷冷的瞥了多嘴的元晤一眼,他趕緊閉嘴。這老太婆從以前到現在都是一樣的強勢,偏偏他愛慘了她,也被她欺壓慣了。
隨侍很快的為主子褪去所有衣裳,將他放入沁涼的泉水中浸泡,然後在親王示意的眼神下先行離開。
蘇婆婆也給了親王一記眼神,示意他也可以先走,但他搖搖頭。開玩笑,這可是他的寶貝外孫耶!但看見老太婆那雙眸子又射出冷光後,他乾笑兩聲,迅速向外逃開。
蘇婆婆隨即拉著還不敢往元昊日身上瞧的岳下弦走到浴桶前,「拿這個替他全身刷洗,如此一來,痛楚才會減緩得快些,明白嗎?」
她又眨了眨眼,小心的瞟向他的身子。他的身材線條一看就是練武之人,精壯結實,充滿了力與美,但再往下,她可就沒膽子再看了,連看都沒膽,哪還敢碰觸
「可我……」她低頭瞪著蘇婆婆塞進她手中的布刷,質料一看就挺粗糙的。
「妳是他的妻子。」
一句話就打死了岳下弦一肚子想推卸責任的話,但她的神情仍見猶豫—
「快點,反正妳閒著也是閒著!」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嘴角微微揚起、隨即轉身出去的蘇婆婆,忍不住的掐了掐肥肥的臉頰,「痛!」她揉揉臉頰,眨了眨眼。那不是在作夢了?
那個一年—不,在她十五年的歲月中未曾看她笑過一回的蘇婆婆竟然笑了,還說了她的口頭禪
「妳、妳是笨……笨蛋嗎?有……力氣……捏自己……倒不如……趕快做妳該做的事。」
元昊日緩緩的張開了眼睛,口中斷斷續續的催促著。
她又眨眨眼。奇怪,他這話明明是在罵她吧?但他說得很溫柔,就連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也很溫潤,連一絲火氣都沒有呢!
天知道元昊日可是費了多大力氣才能壓抑住胸口那沸騰的怒火,他還得一再的提醒自己不能動怒,因為痛的是自己,一命嗚呼的也是自己,而為一個愚蠢白痴的肥女丟了性命,實在不值!
所以,他說服自己或逼迫自己相信,眼前是個值得惹人生憐的月下嫦娥,她美若天仙,生得弱不禁風、雲嬌雨怯……噁!
還是眼不見為淨吧!他乾脆又閉上眼睛。
只是,元昊日壓根也沒想到有人會跟他一樣來個眼不見—呃,是非禮勿視!
減輕痛苦是吧岳下弦閉上眼睛,拿著那塊粗布刷就開始在空中胡洗刷洗。
「妳、妳在刷哪裡」他咬咬牙。不能生氣,對!得忍住那口怒氣,好聲好氣的提醒正朝他耳朵亂洗猛擦的女人。
「呃……不對嗎?那洗這邊好了……」她連忙換個位置,管他三七二十一,力道是一定要有的啊!
他的頭髮被粗魯的拉扯著、揪來揪去,冰水不停的從頭頂澆灌流下面頰,這會兒他就算想睜眼也睜不開,但他仍提醒自己—不能生氣!
「那、是、我、的、頭!」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的從齒縫間迸出來。
岳下弦一愣,「抱歉,那就洗這裡好了!」她直接往下刷。
他臉色悚然一變,「咳……咳、呸、呸……這是、是我的嘴,妳……妳是豬啊!」他火冒三丈的搥打水面,水花四濺,一旁的她更是被噴得滿臉濕,看也無法看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急著想完成刷洗的動作,手直接往浴桶裡伸、擦、刷,她用力的搓洗,像在尋寶似的。
驀地,元昊日臉色瞬間慘白,黑眸霍地一睜,射出兩道怒箭。「該、該死的……女、人……」她居然直接攻擊他最脆弱的地方,「我真的會被妳……妳氣、氣……死……」
「噗」的一聲,一道血箭從他口中噴出。
什麼東西灑到她手上?她霍地睜開眼睛一看。天啊!她臉色丕變,驚愕的看著昏厥在木桶裡的元昊日,而浴桶裡外全是刺眼的鮮紅血液,她驚慌失措的大喊,「吐血了、吐血了!天啊,快來人啊!」
顧不得什麼男女之別,岳下弦只想趕快將昏厥過去的他從大木桶裡拖出來,她雖然很夠力了,但他真的很魁梧,她使盡吃奶力氣,弄得滿頭大汗後才勉勉強強的將他給硬拉出來,再讓他席地坐下後,她雙掌貼靠在他背上,就想度真氣給他—
「不可以!」
一個冷靜的聲音突然響起,她迅速回頭,看到一名斯文的翩翩男子快步進門,兩名隨侍也跟著進來,一起將昏迷過去的主子扶到床上坐好,斯文男子很快的拿出一顆藥丸塞入元昊日的口中,她詫異的看著他點了元昊日身上的四大穴道後,這才將手心貼靠在他背上,將真氣度給他,不一會兒,空氣中散發一股極為惡臭的味道,而那味道竟是從元昊日的體內飄溢出來的……

岳下弦沒想到成親的第一天就這麼驚濤駭浪。
她擰眉盯著已然躺回床上休息的丈夫,屋內臭味已消散,她看向一旁的斯文男子,想著他剛剛對老親王說的一席話……
元昊日體內再生的毒性已大致逼出,但仍有餘毒深入五臟六腑,只能靠藥物、藥膳及靜養方式治療,假以時日毒性自然排出,但若動怒、動武,便會再次牽動餘毒,全身除了有如火焚燒的刺痛外,那火還會催化餘毒,讓毒性增強,輕則殘廢,重則不治。
「弦兒,這位是王府的醫官,也是昊日的好朋友亞彥。」元晤引薦道。
好斯文的一個人,氣質溫文爾雅,一襲白袍予人一種舒服的感覺,跟躺在床上的那傢伙完全不一樣!岳下弦忍不住又看了丈夫一眼。
「參見世子妃。」
「甭這麼客氣了,他還好嗎?」第一天就將丈夫給剋死,那怎麼成呢!
亞彥微微一笑。看著這名肌膚紅潤、明眸皓齒,但帶著一股精靈古怪味兒的女子,認真說來,除了身形較龐大些外,這張圓圓的臉蛋並不醜,尤其那雙眼睛像蘊含有萬斗星辰,相當璀亮。
觀其面相後,他勾起嘴角一笑,她的命運與好友環環相扣,兩人的紅鸞星同時催動,印堂間已見喜氣,這樁在好友眼中看來荒謬可恨的婚姻,竟然是上天注定的良緣。
「請世子妃放心,他死不了的,他脾氣太壞,閻王不敢收他。」
「是嗎?」
岳下弦一愣,這話可不是出自她的口啊,她詫異的看向床上的人,「世子,你醒了!」
元昊日一見到這張肥滋滋的圓臉,心中火氣又要燃起,但一感受到痛楚,他忙做一個深呼吸,藉此壓抑那股餘火外,也轉頭看向站在另一邊的外公,「請爺爺先帶她出去,我有些話想私下跟亞彥談。」
元晤看向岳下弦,她點個頭,但憂心的再看丈夫一眼,這才跟著老親王出去。
她一離開,元昊日馬上吐了一口長氣,俊臉上難掩憂鬱的對著好友抱怨,「開個去鬱火、怒火的藥方子給我,不然一想到她是我的妻,我就大為光火,身上的毒就會再發!」
「那簡單,」亞彥微微一笑,「去喜歡她。」
「啥?」他瞪著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壞了?
「男人只要喜歡上那女人就不易動怒了。」
「我差點被她害死,你還要我去喜歡她?」他忍不住以一種看白痴的眼神瞪著好友,要不是他實在太虛弱了,一定彈跳起來狠揍好友的腦袋一記,看他是不是頭殼壞了!
亞彥露齒一笑,「你們會相守一生,這是改變不了的命運,若以你現在過於激動的情緒,身上的餘毒不會少只會多,吃虧的還是你自己!」
聞言,元昊日沉默了。亞彥除了是醫術高明的大夫外,還精通算命,但這項本領鮮少人知,因為天機不可洩露,但只要他出口預言,都會一語成讖,這在他二十一年的歲月中,已得到多次驗證。
其中,又以這次的中毒事件最經典,雖然他曾經鐵齒不信,但到頭來還是硬栽了跟頭。
但他注定得跟岳下弦相守一生他是上輩子忘了燒香,還是他前世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怎麼會有這種報應
亞彥一見到好友的俊顏轉換成不信、悲哀又無奈的神色後,明白他已將他的話聽進去了。
「我去請世子妃進來照顧你。」
他沒好氣的直翻白眼,「這麼急?我還不想見到她。」
「早點面對問題才能解決問題,這一點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有體認不是嗎?」亞彥這話是語重心長,也說到他心中最大的隱痛。
元昊日只能報以苦笑,「請她進來吧。」
沒一會兒,岳下弦就急急忙忙的走進來。
發現她的步伐一點都不笨重,臉上的表情很真誠,有明顯的憂心及歉意,那雙眼睛……元昊日這才注意到她竟然有一雙很璀亮的翦水明眸。
「對不起,我不曉得你體內有毒……我……」
「算了。」他打斷了她的道歉,嘆了口氣。
岳下弦看著他,發現他的目光中還藏有餘火,但也察覺得出來他很努力的要將它熄滅,不禁想起亞彥說過的話,「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不會動怒?」
他難掩詫異,沒想到她會這麼開門見山的提問。
「我知道你身體狀況非比尋常……」她柳眉一擰,「雖然我很好奇你怎麼會中毒,因為你不可能服毒自盡嘛?可剛剛在外頭時,蘇婆婆說是你誤吞毒藥—」
「任何人都不許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妳的蘇婆婆沒說嗎?」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她擔心他又生氣傷身,急忙回道:「有有有,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所以箇中緣由,若你願意告訴我,我絕對願意傾聽。」
元昊日冷哼一聲。她以為她是誰?
「當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探人隱私啦,既然我們已是夫妻……」她咬著下唇,「我知道你可能覺得很委屈,娶了我這麼一個肥嘟嘟的閨女,但我自認是個很好的女孩,除了胃口大了些外,個性是很好相處的。」
說到這兒,她露出了一個慧黠明亮的笑顏。
她正在釋出善意,元昊日明白。平心而論,她除了身材差強人意外,比一些只懂得盛妝打扮、忸忸怩怩的千金女還好些,至少說話的內容還挺入得了耳。
「我保證今天的事只會發生這一次,還有……嗯,我們就暫時分房睡吧,一張床擠一人就夠了。」事實上,她也自在些,要她跟男人同床共眠,光想到,她頭皮就一陣發麻。
元昊日點頭。這一點他絕對贊成,看來她頗有自知之明,依她的身材再加上高頭大馬的他,一張床不是過於擁擠,就是被他們兩人壓垮了。
既然她如此有心,而他對女人已經無心的情況下,再加上他跟她又要生活一輩子,那不如早早發展成朋友情誼,轉換心境,如此一來,他應該就不會太早去見閻王了。
「我這幾天身子會虛些,妳就先幫忙養我的寵物。」他也釋出善意。
「好。」她笑得很開心,這代表他們的相處向前了一步。
「妳不先看看牠?」
「不用,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照顧牠也照顧你,我有雙人的體力,一定能勝任的。」
好有自信,不,是太有自信。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嘲弄的笑意,「去跟亞彥說,請他幫我把『仁』帶到房裡來。」
岳下弦一愣,「你的寵物是『人』」那她可養不來。
他虛弱一笑,「不是,是仁義的『仁』,這是牠的名字,有問題嗎?」
那就好!「沒問題。」
第2章
沒問題?不,大大的有問題!
岳下弦目瞪口呆的看著亞彥走進來,身旁卻跟著一隻昂首闊步、身材頎長、渾身黑亮的黑豹。
「有問題了?」元昊日挑起濃眉,看著這多瞧幾眼後,還不算太礙眼的女人。
「我……沒問題,但是她也沒問題嗎」她吞嚥著口水反問他,要說不害怕是騙人的。
「放心,牠從小讓人眷養大的,不會亂攻擊人。」亞彥體貼的解釋後,便先行退下。
岳下弦目不轉睛的瞪著牠看,瞧牠也盯著自己打量好一會兒後,這才緩步踱到元昊日身邊,以頭輕輕的頂了頂他的手臂,看似在撒嬌。
她詫異的看著這一幕,感覺到人與動物之間的親暱互動,也許牠真如亞彥所說的,可以放心呢!
「牠是我在山林裡,從一隻被獵殺的母豹身邊抱回來的,當時,牠才出生沒多久。」他邊搓著從小養大的仁的毛髮,一邊說著原委,由於他的眼神並沒有看向她,所以她得以更自在的盯著他瞧,那張過份俊美的臉龐不見殘暴、不見冷峻,竟有一種如孩童般的稚氣笑顏,好無邪。
「牠跟我的親人無異—」他的目光此時對上她的,笑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膽寒的冷光,「妳要是沒有好好照顧牠,我就惟妳是問!」
沒想到他變臉也這麼快,但無妨,這已讓她窺探到他的另一面了。
「好,萬一我沒照顧好仁,要殺要剮隨便你。」
她俏皮的回了一句,愈看就愈覺得這隻黑豹很可愛,牠的眼神溫和,沒有野性動物嗜血的銳利冷光,牠忙著轉圈圈,追著元昊日晃動的手玩耍,看來無害又好玩,她忍不住的走近牠。
元昊日則一臉錯愕的看著她,竟然有膽子靠近仁,還蹲下身子與牠視線平行。
「嘿,仁,你好。你聽好了,」她先指指躺在床上的他,「若說他是你的爹,我呢,」她又指指自己,「合該就是你的娘了,你可要認清楚我這張臉兒,別翻臉喔。」
不知是因她笑盈盈又粉咚咚的大圓臉,還是那帶著滿滿笑意的清脆嗓音,元昊日看到仁先是戒備的盯視著她,但隨即轉為平靜,一雙黑亮的圓眸轉向他,像是要再次確定主人也認同她的話後,竟然也步上前,以頭頂了頂她圓潤的肚子—
她眉開眼笑,「好癢……好癢啊!呵呵呵……」
他蹙眉,「妳不怕牠?」
「不怕。」
「為什麼?」
她蹲下身子,摸著黑豹光滑的毛髮笑道:「我聽人說過,愈兇猛的動物愈有靈性,你能跟牠打成一片,代表牠已經很適應跟人一塊兒生活了,同理呢,」她很開心的看向他,「我也不怕你了。」
他臉色一變,「妳是指我也是兇猛動物?」
「嘿,甭生氣,開玩笑嘛,我可不想太早穿上素衣啊!」她笑咪咪的指指身上紅通通的大喜服。
他蹙眉看著和仁打成一片的她,感覺有些迷惑。仁從來不喜歡他放在心底的金艾茵,甚至曾想攻擊她,而事實證明,動物比人還來得敏銳,看著牠這麼快就能接受這身材像座山的女人,或許,在她不起眼的外表底下,有更多值得讓人喜愛的內涵吧!

在偏廳,元晤邊拍額頭邊踱方步,不時搖頭晃腦,嘴巴上叨叨唸唸的,一停下腳步後,他苦惱的瞪著如老僧入定般,端坐在紅木椅上的蘇婆婆。
「說真格的,妳推薦的媳婦人選,別說我外孫要氣到吐血,我也差點吐血,就連昊日死去的爹娘看到了,也可能要從地底下跳出來吐血。」
還是一樣愛誇張!她瞪他一眼,「人不可貌相,弦兒允文允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功與我不相上下。」
「啥?」他一愣,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憑她那個體型?那大象不都能飛了嗎?哈哈哈……」他抱著肚子笑得前俯後仰,卻突地發現四周像下雪似的,變得冷颼颼的,他挺直了腰桿看向老太婆,果然,她的臉冷得像座冰山。
「老不死的,弦兒是我一手帶大的,你對她輕蔑就等於是對我不屑。」
「好好好,那說正經的,這門婚事有沒有轉圜的餘地?」他正經八百的問著,「我這老頭欠妳一條命,把昊日跟妳的弦兒湊成堆,他會不會就此絕後?」
她冷哼一聲,「怕什麼,你這兒的春藥不是一大堆?」
沒想到她竟翻陳年舊帳,他的一張老臉頓成苦瓜,「哎呀,妳怎麼還記恨啊?當初不也說清楚了,我才是被下藥的人。」結果她不肯相信硬是離開,害他守著一顆破碎的心,最後娶的也不是下他藥的刁蠻女人,而是另一個賢淑女子。
她蹙眉。他怎麼再提往事?都幾十歲的人了,往事不堪回首,她還是早早離開得好。「我去找弦兒。」
她面色平靜的起身,不理會老不死欲言又止的模樣,逕自往岳下弦所住的曇風閣走去,正巧見到她輕聲的步出房門,門關上的剎那,她似乎見到一團黑影在屋內……
岳下弦笑盈盈的為她解惑,「那是仁,是世子的寵物,他睡了,仁就守在床邊。」
蘇婆婆點點頭,忍下心中的不捨,「婆婆是來跟妳辭行的,明早就要上路。」
她愣了愣,「妳要回去了?可是……」
「我將妳安全送到這兒,往後的日子,婆婆相信妳能處理得很好。」
「可為什麼呢?」她好難過,忍不住伸手緊緊的擁抱這個一直嚴謹待她的老嬤嬤。
唉!蘇婆婆暗自嘆氣。她的確將她養得太龐大了,被她這麼緊抱著,她差點要喘不過氣來了!心思雖如此,但眸光卻難得轉為溫柔。
「弦兒,妳與上弦不同,妳凡事認真,上弦凡事迷糊、得過且過,所以,婆婆才會將她送到鐵面婆婆的身邊去請她幫忙盯著,」她沉沉的吸了口長氣,好壓下眼中泛起的淚光後,回抱著她,「妳有妳的新人生,婆婆也有婆婆未竟的旅程,咱們各自珍重。」
岳下弦星眸閃爍著淚花。她好捨不得呀,但也明白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她哽咽點頭,「那妳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有機會我一定會回濟南去看您的。」
「嗯。」

第二天,在老親王也挽留不了蘇婆婆的情況下,送親的隊伍又浩浩蕩蕩的離開了,只留下小月伺候岳下弦。
由於元昊日的身體仍很虛弱,為了照顧他,她在經過老親王的允許後,要小月去跟王府廚房交代,讓這幾日的三餐都在房裡用。
只是,送上來的第一餐怎麼就只有這麼一點點當然,若以普通人而言,桌上其實已擺滿了不少山珍海味,但她的無底洞胃口又不是一日養成,何況,還有一個大男人要跟她分食呢!
元昊日不知道那張圓月臉在想什麼,只見她那雙骨碌碌的眸子在那些菜盤裡轉來轉去的,似乎不知從何下箸。但考量到她的體型,廚房已經多備些中原好菜上桌了,難道不夠。
「吃吧!」既然認了命,他就得逼自己多跟她相處,看能不能找出比這張圓臉肥肚更可以接受的優點。
「好。」
她微微一笑,很努力的維持大家閨秀該有的吃飯規矩,過去一碗飯她扒個幾口就吃光光,這會兒,只得撥兩三顆米粒,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一碗湯呢,在過去是一口氣仰頭喝完,這會兒,一湯匙一湯匙的喝……也許是進食速度太慢,她的肚子忍不住大聲抗議,她只能暗自祈禱,他聽不見、他聽不見,不過—
他吃著牛肉,聽到她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在叫。
他喝著濃湯,也聽到她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在叫。
他咬著鴨腿,更聽到她的肚子咕嚕咕嚕的在叫。
別氣!絕不能發火,但是—他咬著牙,忍不住瞪著數米入口的妻子,冒出小小火的道:「妳就大口大口、囫圇吞棗的吃啊!裝什麼小女人?光看妳的身材,就知道那不是一天造成的。」
她擰眉,「你說話真直。」
「我只是不想再聽妳唱空城計。」吵死人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拜託,她是為了他的胃口著想耶,不然,何必吃得那麼矜持!
既然丈夫有令,她燦然一笑,大口大口的將飯菜扒進口中,一臉滿足的吃著,看到桌上有姊姊喜愛吃的雞腿,以往,她都謊稱她不愛吃,好讓給姊姊,這會兒也沒人跟她爭了,她啃起雞腿,吃得好開心,三兩下就啃得清潔溜溜,接下來碗底朝天、湯碗也空,這兒吃、那兒吃,嘴巴開開闔闔,沒三兩下功夫,一整桌菜竟然只剩下殘羹剩菜!
好棒喔,她喘口氣,雙手捧著胖胖的圓肚子,露出了一個好滿足的笑臉。
匪夷所思!元昊日看直了眼,雖然北方女子作風豪邁,但她這種吃法可比她們更誇張,甚至比男人還迅速。
岳下弦一見那雙黑眸充滿驚愕,她粉臉兒發紅、有些不好意思,「我吃太多了?」
他蹙眉,「多不多我不知道,但妳若沒吃飽,可以再叫廚房做上來。」
「你不介意?」
「介意?」他嗤笑一聲,從椅上起身回到床上半躺臥平後,閉上眼睛,「就算介意也得告訴自己別介意,因為對妳發火就是跟自己的生命過不去。」他已有這層體認。
言下之意,他沒得選擇,聽來是有些無奈,但她可自在多了。
「如此說來,我這會兒嫁進你家,也算天時地利人和了。」
聞言,他霍地睜開眼睛,挑眉瞪著那張竟然還敢裝可愛的圓圓臉。
「別誤會,」她趕忙解釋,「你中了毒當然不算好事,但聽說你脾氣原本很不好,所以換個方向想,你也因此不得不修身養性,不是嗎?」
「呵,敢情我還得感激妳這掃把星的到來?」中毒事件,她可也是原因之一,雖然不知者無罪。
岳下弦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然也無從思考他話中語意,只以為因她的出現後,他的日子更難過,更得慢慢改性子了。
「其實,人生的每個安排都是上天的旨意,誰知道是不是你的脾氣『年久失修』,所以上天派我來整肅你的!」她俏皮的回答。
這一席話若在過往,她的下場肯定很難看,但今日,也許是他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動怒,也許是因為這張笑盈盈的圓臉有種愉悅的光彩,他竟起不了半絲怒火,只能象徵性的嗤之以鼻,「幼稚!」
「是,我幼稚!」她順著他的話講,拿筷子將一桌上的剩菜一古腦兒的全撥到他的碗中,端著白玉瓷碗走到床緣坐下,遞給他。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堆成了一座小山的碗,「妳幹啥?」
「你吃太少了,吃得比女人少哪叫男人?何況你軟趴趴的,更需要好好吃飯。」
「誰軟趴趴的」他的火氣又要上來。她敢瞧不起他?
「別生氣,我的意思是你才吃點東西就要上床休息,這樣不大好,該多吃點才不會缺乏體力。」
「我才跟閻王爺打照面沒多久,妳認為我會有多好的胃口?」
「那我們去外面的庭園走走,你就會有餓的感覺。」
「我說了,我很虛弱!」
可聲音一點都不虛弱呢。她在心中嘀咕,但仍笑笑的勸道:「我又不是要你跟我狩獵騎馬,只是散散步而已。」
「我要休息了!」他乾脆閉上眼睛。真不知他幹麼跟她鬼扯那麼多!
「嘿,世子!」
她在旁邊叫了好幾聲,但他硬是不理她。
哼,要是她以為他已經認定了這場婚事,她就可以以一個妻子的身份來管他,那就大錯特錯了!
是裝睡吧?岳下弦無趣的盯著元昊日,再低頭瞧瞧慵懶趴臥在床底下的仁。瞧這一人一獸此時倒是同個樣,都睡著挺高興。
她無聊的踱步走出房間,來到亭台坐下,這兒是王府東側,為了讓世子能安靜的休養,外頭戒備森嚴,因而也不見其他人出入,再加上她進府時又罩著喜帕,認真想來,她在這裡所看過的人,還真是寥寥無幾。
此時,小月從長廊另一端走了來,手上還提著空籃子打算收拾膳後的碗筷,一見二小姐獨坐園中,她快步的走到她身邊,先看那圓凸的肚子,抿抿唇,「二小姐,蘇婆婆離開了,妳就別再吃那麼多了,好不好?妳有練武,要瘦下來不難,只要別再吃開胃的藥丸就好了。」
「可是……」
「二小姐真的相信蘇婆婆說的,自古紅顏多薄命,還有什麼紅顏禍水嗎?」她搖搖頭,「二小姐跟大小姐不同,妳讀了好多書,肯定明白這事是沒個準的。」
小月跟在她身邊多年,耳濡目染下,會讀會寫,自然也看到了二小姐的矛盾情結,為了不忤逆將她扶養長大的蘇婆婆,二小姐總是勉強自己跟著姊姊努力的吃呀吃的,而城裡的人總對她們姊妹說些很難堪、很難聽的話,她不想讓姊姊一人被指指點點,所以,只要發現自己變瘦後,她就努力增胖。
然而,因為大小姐練功、學任何東西都是沒關係、不計較的在學,反之,二小姐從早忙到晚、即便是從早吃到晚,她的身材就是沒有大小姐那般壯碩,後來,她硬差她到中藥堂偷偷配了一種可以滋補養身的開胃藥丸,這才讓她也跟大小姐一樣肥滋滋的。
「大小姐下嫁江南,還有鐵面婆婆罩著,日子肯定無礙,反觀二小姐妳—」小月先小心的往四周看了看,確定四下無人後,這才小小聲的說:「不瞞小姐,我在僕人間聽到,世子在成婚前曾跟一名女子相愛,這次中毒也是因為她呢!」
「真的?」她好震驚。
「嗯!」她娓娓道來她這包打聽在廚房裡所打聽到的事。
其實二小姐的婚事是因為老親王拿自己的生命做要脅,才逼得世子點頭答應的,因為蘇婆婆對他曾有救命之恩,但世子深愛的女子卻因此大哭大鬧,還傷心的想吞毒藥一死了之,情急之下,世子竟搶過毒藥吞下……
岳下弦聽了真的好震撼,為情服毒足見他愛那名女子有多深,她急急拉著小月的手問:「那位姑娘呢?」
「在確定世子不會死後,她離開了,聽說留了話給他,說他的情深意重她記住了,為了回報他的深情,她離開,不讓他為難。」小月停頓一下,忍不住嘆了一聲,「可能是愛屋及烏,那位姑娘也深受族人們的喜愛,所以,先入為主的觀念下,大家都對二小姐很不喜歡。」
也難怪,她破壞了一對有情人。
也難得,元昊日對她還能和顏悅色,雖然她相信他中毒不能動怒,絕對是佔了其中最大的因素。
「話說回來了,二小姐,男人都愛漂亮的女人……」
「我懂,那藥丸子就不吃了。」
這麼做倒不是想讓元昊日來愛她,他深愛一名女子到了連命都不要的地步,這等至死不渝的愛,她怎麼可能動搖得了?那她是瘦是肥,對他亦無影響,減重只是想讓自己更自在些,別老是一出場就有「威震八方」的戲碼上演。

「爺爺,為什麼我不能去看表哥,更不能見他的世子妃?」
元晤正在自己的寢居天寶齋處理旗務、審閱奏章,卻見元聖龍氣呼呼的走進來,一張俊逸卻帶了邪魅的臉上有著大大的不滿。
元晤抬頭瞥了這個又在某個女人身上消耗精力,玩了好幾天才回來的孫子,啥也沒說的又低頭看奏章。哼,他居然還有臉回來!
「爺爺,你看來很不開心,是表哥已經死了,所以……」
元晤表情陡地一冷,他再次抬頭,冷颼颼的睨視著這個由兒子與側室所出的孫子,「昊日活得好好的,至於我為什麼嚴禁任何人—尤其是你進去曇風閣,我相信理由你比我更清楚。」
他挑眉一笑,吊兒郎當的往後靠躺在一旁可以小憩的躺椅上,「原來是怕我氣死表哥啊?爺爺,那實在怪不了我,他的女人就偏愛移情到我身上—」
「砰!」的一聲,元晤握拳用力搥桌面,「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一想到他對元昊日的傷害,就氣得他七竅生煙,「你要玩女人就到外面去玩,沒人會攔你,但昊日的妻子下弦,你要膽敢動她,這一次,我會毫不遲疑的砍了你的腦袋!」
元聖龍譏諷一笑,「我知道,昊日哥才是你的孫子,雖然只是女兒所出,但就是比我這個由兒子和妓女生的雜種優秀,所以,我,死不足惜!」
元晤抿緊了唇,不願再對這個憤世嫉俗又不懂上進的孫子多費唇舌,低頭看著這些原本都已交給元昊日批閱的奏摺……
元聖龍從椅子上起身,冷冷的轉身往外走,抬頭看著頭頂上的烈陽,邪肆一笑。他要規規矩矩的拜訪表哥表嫂,卻被拒於門外,這不是在變相鼓勵他來陰的?
氣死表哥,的確是個好主意,尤其在此時,要他一命嗚呼更是易如反掌,但是,如果是甫進門不久的老婆就跟他來個紅杏出牆,這不是更精彩得多?
嗯,這才是個好主意。

終於可以出去透透氣了。
岳下弦在王府裡待了好些天,天天跟元昊日大眼瞪小眼,偶爾老親王會過來探視他們,但其他蒙古貴族、旗下官員卻全被擋在門外,倒是亞彥,由於他天天進王府幫元昊日把脈診治,她跟他倒熟悉不少,所以此時一聽到他宣佈元昊日的身子好了不少,精神也不錯,應該出去走走,她可是開心極了。
她也好想看看這邊疆草原的風景,但纏著元昊日帶她出宮,他卻總是—
「我不想去。」
「那我帶仁去。」
「不行,百姓對牠生懼。」
「那我自己去。」他身子較好了,她出去逛逛,也心安理得些。
亞彥看了好友一眼,搖頭笑了笑,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她照顧你好幾天,犒賞她也是應該的,何況她身為世子妃,是該到城裡去走走的。」
「亞彥說的對。」元晤的聲音突地響起,房內的三人同時回頭,看到他大步走進,門口的侍衛及小月趕忙行禮。
他直接走到外孫身前,笑笑的道:「只是你是王位惟一的繼承人,不能出亂子,」他滿意的看著氣色不錯的他,「出去時,就多帶幾位高手隨行,保護安全,畢竟你不得動武。」
「皇爺爺放心,我可以保護他啊。」岳下弦馬上毛遂自薦。
「也對,老太婆說妳武功不弱,那就讓方萌跟英群隨行即可。」他看向兩名站在一旁的隨侍,再看向外孫微微一笑,「弦兒喜歡什麼就買給她,你身子也好多了,我打算後天補請你們的成婚之禮,好讓旗下官吏、勇士們見見弦兒,免得日後見面,因不識而冒犯了她。」
「何必如此麻煩?」元昊日無趣的馬上否決。
「呃,是啊。」岳下弦也覺得太麻煩。但那傢伙的「麻煩」二字是不是用得不太恰當?
「不行,妳抵城當日,因昊日身體頻出狀況,上下無心慶祝,讓妳大受委屈,而今昊日身子康復許多,怎麼可以……」元晤是真的很過意不去。
但她一點也不在乎,「爺爺,我不介意的,成婚只是儀式,而且既是典禮,肯定得盛妝麗服,那很折騰人的,我不要。」
「可是……」
「我今天帶她到城裡繞一圈,大家就知道我的世子妃長啥模樣了。」元昊日瞟了一連數日已改穿他們蒙族長袍、珠帽的岳下弦,他還真佩服織工,竟然做得出來!「大家看她一眼就印象深刻,不會有人認不出的,何必舉行什麼大禮?」
「你話中有話!」她有些生氣的瞪他一眼。她可不笨啊。
他抿唇搖頭,雖說要認命,但要做到可不容易,「出不出去?」
「去啊。」再悶下去,她可受不了。
元昊日彎下身子揉揉仁的頭,再拍拍牠,示意牠乖乖待在房裡,隨即轉身出去,岳下弦和小月也跟著出門,隨後是方萌與英群。
「他們相處的情形比我想像中要好,只希望……」元晤突地搖搖頭,難掩憂心的看著亞彥,「聖龍回宮了。」
他濃眉一蹙,「他還回來?」在捅下那麼大的樓子後
「我實在很擔心弦兒。」
「這點親王倒不必擔心,依我的觀察,世子妃與金姑娘完全不同,我相信上次的荒唐事不會再發生了。」亞彥對這個世子妃是有信心多了。
聞言,元晤雖然仍擔心不已,但多少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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