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攻VS.倔強受.揪心深情】
祿齡本來恨死了顏如玉威脅他賣身救妹,
卻在發現顏如玉還有另一重身分──他暗戀的對象,
變醜是因為被下毒,殺人是因為要報滅門之仇時改變態度,
這一切惹得他心疼不說,也無法再討厭顏如玉,
只是他們都是男人,他也沒想過能有什麼結局,
只要顏如玉好他就好,於是幫著顏如玉找解毒方法,
偏偏那些自詡為武林正派的大瞎……大俠腦子壞了,
也不知道聽了什麼流言,居然認定他是魔頭的男寵,
找機會綁了他,要引顏如玉出來給他們殺?!
拜託,他們兩個連一腿都沒有,這招最好有用啦……
『等你成了親,你就會又多一個親人。』祿齡不覺自己說的哪裏不對。
「你捨得?」顏如玉卻是皺起眉。
『啊?』
「可我喜歡和齡兒在一起,」顏如玉湊過去,臉貼住他的臉,「我不成親,你也不許。」
『那不是很奇怪嗎?不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娘以後定然會給我找個姑娘家結親的。』
「不行,」顏如玉板起臉,「我不同意。」
祿齡一臉無奈,『小顏……』
顏如玉一甩韁繩策馬往前奔馳,「你若是再說,我們晚上便成親,齡兒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到時候沒有姑娘會願意嫁給你。」
紅妝,實際年紀不詳,自稱是永遠的二八年華,目前待字閨中。
自小執迷浪漫,偏愛玉樹美男,外表溫柔内心奔放。
筆名之意,是希望自己出嫁時也能如古人般“千畝良田,十里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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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連日來的降雨似是消了老天爺的火,放晴後的天氣已開始轉涼。
夜幕低垂,清風拂過街角,旗幟翻飛,隱約可見上面寫有「喜福」二字。
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棧,位置較為偏僻,夜晚的街道格外清靜,落葉飄零,越發襯出小客棧的蕭條。
店裏只有一位客人在用膳,獨自坐在櫃檯後的掌櫃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眼睛逐漸瞇了起來,最後腦袋一點一點,已然入眠。
半夢半醒間,突然覺得鼻孔微微發癢,他不以為意,皺了皺鼻端,咂咂嘴繼續打瞌睡,然而那感覺卻一直擾著他,逐漸變得強烈,最後他終於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隨之精神抖擻地睜開了眼睛。
一睜目就看見一雙清亮的大眼,正眨巴眨巴地盯著他。
年已及艾的掌櫃被嚇了一跳,退後了幾分,這才看清眼前是個稚氣未脫的束髮少年。
「嘿嘿……掌櫃的你這樣不對哦!」祿齡一臉頑皮地笑著,手上還握了一根長長的狗尾巴草,他回頭指了指外頭道:「這個時候若是偷懶,誰來招呼客人?」
雖說,這間客棧很是冷清,只有角落裏有一個戴帷帽的俠客,但也不能打瞌睡嘛。
「是是,近日清冷,一時便恍了神去,客人幾位,可是要住店?」掌櫃擦了擦額角的細汗,慌忙地應了一聲,低頭拿出抽屜裏的本子問。
「三位,住店。」另一個聲音響起。
掌櫃抬眼一瞧,那少年身後還站著兩個公子。一人著天青色長衫,手持一柄摺扇,本該是瀟灑俊逸的,奈何背上兩個鼓鼓的包袱硬是壞了美感。另一人髮如綢緞,潤玉般的臉上盡是溫和的笑意,雖是衣著樸素,但往這簡陋的小店裏一站,卻依然亮眼得讓人不能忽視。
看著他們像是有錢人,掌櫃立刻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轉出櫃檯彎腰一攤手,「好好,三位公子樓上先請,一會便差人燒了熱水送上去。」
會跟祿齡一道的,也只有許止念和顏如玉,三人幾日前離開了夕渚山。
眾人剛要隨其上樓,許止念忽地停下腳步,一收摺扇道:「不忙不忙。」探過頭去問:「掌櫃的,你這兒可還有什麼吃的?」
「你怎麼又餓了?」顏如玉皺眉。
「小顏我也餓||」祿齡連忙指控,「許大哥剛才在路上還搶了我的包子吃,害我晚上肚子都沒填飽,他好大的胃!」
「喂!你這個臭小子胡說什麼,那東西又不是你掏錢買的,我吃了又怎麼樣?」許止念朝他一瞪眼。
「你你你你!」祿齡氣結。
出來時走得匆忙,各自都未想到要帶食物,結果許止念中途跑去買了包子。
他是存了心要欺負祿齡,這包子只買五個。
自家公子當然是要多些的,先給他兩個;自己當然也是少不了的,留下兩個,最後唯剩祿齡可憐兮兮地拿著一個小包子滿臉怨念。
顏如玉自是不捨得讓他餓了肚子,就把自己的一個讓給了他。
結果許止念不服,趁著顏如玉不注意,扇子一開,擋住自己罪惡的黑手,神不知鬼不覺地搶走祿齡手上的包子。
祿齡當時正張開嘴高興地要將包子往嘴裏送,一閉上嘴巴卻咬了個空,還未反應過來,許止念已經偷偷將之迅速吞下了肚。
祿齡那會還以為是遇著了鬼,連吭都不敢吭一聲,現在想想才明白過來是被坑了!
許止念得意地搖了搖扇子道:「你這個呆瓜,現在才明白過來,嘖嘖,我掏錢買的白白胖胖的包子,要真讓你給吃了,那可就浪費了。」
祿齡氣得哇哇亂叫,手指伸出去一抖一抖,「綠毛公雞,你給我等著!」
「你叫我什麼?!」
「綠毛公雞!是叫你綠毛公雞好還是白毛狐狸好,我要好好考慮一下。」祿齡摸了摸下巴,一臉認真的說:「啊呀,又狡猾又小氣的人,綽號還真是有些難起……」
「臭小子,你受死吧!」這回輪到許止念氣歪了鼻子,他一揮扇子直接往祿齡腦袋上掃去。
叩一聲,扇柄未在祿齡腦殼上落下,倒是狠狠敲上了一隻手。
「哎呀!」許止念嚇了一跳,「公子你做什麼呢?」說著急忙要抓過他的手查看。
顏如玉甩了甩手背到身後,「止念你年紀也不小了,怎的還像個孩子似的,平白給人看笑話嗎?」
許止念立刻不吭聲了,轉頭將包袱往旁邊的桌子上一扔,在長凳上坐了下來。
「哈哈……三位不如先坐一會,用點吃食。」掌櫃心想這三人可真有意思,先打了圓場後,轉頭對著屋後喊,「老婆子,有客上門,快泡幾杯茶來。」
說罷又對他們道:「幾位稍候,我這就去吩咐廚房準備些吃的。」為了省些工錢,他這家小店可沒請小二。
噴香的小菜一會就端上了桌。
想著他們吃飯還需一會時間,掌櫃偷了個懶,又回櫃檯後打起了瞌睡。
顏如玉低頭看了看自己紅腫的右手,猶豫了一下,將之往桌上的筷子筒伸去,半途果然被另一隻手握住。
「天哪!」祿齡驚呼一聲,「綠毛公雞你下手真是不留情面,看都發紫了!」
「不會吧,我看看!」許止念連忙探過頭來。
顏如玉一縮手道:「沒什麼大礙,塗點藥就好了。」
「怎麼會沒大礙!」祿齡又將他的手拉了回來,惡狠狠瞪了許止念幾眼,「這麼腫,你想怎麼拿筷子?」
顏如玉忽然彎起了眼睛,「既然如此,這飯齡兒要不要餵我吃?」
「好啊!」祿齡渾然未覺這就是某人的目的,爽快地應了,馬上舉起筷子,「小顏想吃什麼?」
許止念望著自家公子喜悅的享受餵食,兩人一派濃情密意,臉上滿是想要痛哭的表情,他這下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自作自受。
「老闆,泡一壺好茶,來兩罈好酒,加上幾樣好菜,過一會給我們準備幾個上好的房間,快點!」
忽地一聲急躁的高喝打破小店的寧靜,門外隨之進來五六個大漢,個個背上架著大刀,一來就哐當哐當地將它們甩在桌上,隨後陸續坐了下來。
「哦喲,馬上來馬上來,幾位客官稍候。」
掌櫃連忙站了起來,繞出櫃檯匆匆叫來了他老婆子招呼客人,自己亦是裏裏外外地忙活起來。
「他媽的,白忙了好幾天,真是沒意思!」其中一個大漢將腳踩上了凳子,吐了口唾沫道:「幸好武當派的傻子那日先往夕渚山去了,否則我們還要白跑一趟。」
「就是,那風無流不知是怎麼搞的,人蠢得要死,光算計著要去剿顏如玉的窩,就沒想到人家也有長腳。」坐在他對面的大漢連聲附和。
「結果居然還想留我們跟著他瞎折騰,老子才不幹,當我們都是蠢蛋啊,上了一次當還會上當第二次?顏如玉他媽的算老幾,還不是個只會想著溜的縮頭烏龜?」最先開口的那個又道。
「說的是啊,咱們哥幾個也不是吃素的,這種人咱們自己下點功夫都能滅了,幹麼要跟著那幫蠢貨!」另一個也說,語氣很是張狂。
祿齡聞聲轉過頭去想要看個明白,置於桌下的手立刻被握住。
顏如玉溫柔對他笑道:「齡兒莫要東張西望,一會這菜要塞到我鼻子裏去了。」
「喔喔!」祿齡連忙收回心思,專心餵食。
那邊幾人繼續毫無收斂地高談闊論。
「大哥,前段時間有傳言說,回風教那個歪嘴的柳時青在揚州尋歡時,無意間從某間妓院屋後的泥坑裏挖出了個寶貝。」
「啊,柳歪那小子?他挖出了什麼寶貝?」
那人賊溜溜地附到對方耳邊,嘀嘀咕咕耳語一番。那被喚大哥的聽著聽著竟流出了口水,猛地一拍桌面道:「他媽的還真是好東西,難怪這回的比武大會沒瞧見他的身影,柳歪現在人呢?」
「溜了!換做是我,得了那種東西也早溜了,哪還會等著別人去搶。」
「也是,柳歪向來貪生怕死,這事連咱們在洛陽都知道,怕是有他好受的了。」
「要找他還不容易?誰都知道他愛賭好色,盡量往那些地方去尋就是。」一人嘿嘿一笑,「但話又說回來,這小子怎的玩個姑娘玩著玩著栽到泥坑裏去了?」
「啊哈哈哈……誰知道,情場失意了吧!」
眾人仰頭一陣大笑。
「欸||這柳時青的事情我倒是有聽說。」許止念用筷子戳了戳飯,自言自語道。
「怎麼回事?」顏如玉問道。
許止念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公子,你終於肯理我了。」
顏如玉一愣,「我幾時不理你了?」
許止念看對面兩人肩靠肩,用膝蓋想也知道手八成在桌面下握在一塊,剛想說話,乍然看見祿齡正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你幹麼?」
「只是想知道那個柳時青的事啊。」祿齡一臉深思,「揚州每家妓院旁邊的泥坑我都有挖過,為什麼我就從沒掘出過什麼寶貝?」
「你去挖人家妓院的泥坑做什麼?」許止念奇道。
「嘿嘿……」祿齡神祕地一笑,「我娘叫我去挖的。」
這下連顏如玉也好奇起來,「你娘怎麼會讓你去挖泥坑?」
一提這事祿齡就來勁了,將筷子摔在了桌上,興致勃勃地說:「你不知道,現在妓院的老鴇可狡猾了,自己偷偷摸摸地研究些害人的春藥,然後下在客人喝的茶水裏,嘖嘖,為了賺錢,手段卑劣得我都不屑說,真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啊……」
「你說了半天好像和挖坑沒什麼關係啊!」許止念打斷他。
「呃……我娘不會用這種東西嘛,但別人都用些怎樣的藥總要瞭解……她們又都不擅長藏東西,一般都是埋在泥坑裏的。」祿齡摸了摸腦袋。
顏如玉蹙了蹙眉,「所以你娘就讓你去泥坑挖……春藥?」
「小顏你做什麼這副表情,」祿齡嘻嘻笑了起來,「挖出來而已,又不吃的。」
顏如玉苦笑無語。
「我突然有些明白那柳時青為什麼要去挖坑了!」許止念忽然一拍扇子,「這老小子平時無所事事,卻貪賭貪色,想挖春藥反倒走了狗運,一挖就挖到了本武功祕笈。」
「那寶貝就是武功祕笈?什麼武功祕笈?」祿齡瞪大了眼睛。
「不知,聽說是江湖上失傳多年的絕世武功,反正那種東西我沒興趣,練成了就天下無敵,練不成就走火入魔,這兩個結果對我來說哪個都沒有意思。」
「你不要自有人會搶著要,我看你不是不想要而是搶不到。」祿齡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許止念瞪他,繼續說下去,「所以說那柳時青若執意想留著那本祕笈,最後就只有兩條路可選,要麼趕緊去練功,成為一代絕世高手,不然就等著被人追殺吧。」
「這武功祕笈……莫不是叫《戕利》?」顏如玉問道。
事情總不可能這麼巧,他到揚州是為了尋這本名叫《戕利》的祕笈,有人卻幸運挖到了一本,總不可能旁人花一輩子在各地都尋不著的東西,一個揚州就有兩本。
「好像就是這名字啊!」許止念心不在焉,「總之這東西邪門,一般人是練不好的。」
「小顏……」祿齡抽搐著嘴角一把抓住了顏如玉的衣袖,「這『戕利』兩個字怎、怎麼寫?」
顏如玉伸出未受傷的左手蘸了點茶水在桌子上一筆一劃地描出來,字跡居然和右手寫出來一樣清秀整潔,「就是這麼寫的。」
祿齡卻是無心欣賞,仰天一捶胸口,懊惱低叫,「那居然是本絕世武功祕笈!」
許止念大吃一驚,「難道你見過?」
「何止見過,」祿齡幾乎要淚流滿面,「那本書就是我親手埋在我家後院裏的,我一直以為它沒什麼用處,沒想到現在居然被人挖走了……」
「你怎麼會有這本書?」許止念的嘴巴大張得能塞下顆蛋。
「我不知道……」祿齡悔得腸子都快青了,「那是我爹留下的東西,上面都是圖畫,我娘以為是小人書,就送給我看了,我那會正怨著我爹呢,把他的東西全埋在後院裏了。」
「你怨你爹做什麼?」許止念越聽越是好奇,一迭聲的追問道,「原來你們家居然是開妓院的,那麼你爹到底是誰啊?」
注意到另一桌人視線不斷飄向他們,顏如玉連忙用眼神示意他們說話小聲些,隨即站起來道:「突然有些累了,我們還是上樓歇息吧!」
祿齡警戒地回頭瞧了瞧,原本坐在角落的人不知何時走了,那幫方才一直在高聲談話的大漢,他們雖依舊是神色如常地吃著東西,卻莫名其妙地都不再說話。
祿齡心下一緊,還未多想,已經被顏如玉牽著手拉上樓去了。
小客棧的樓梯間有股陳舊的霉味,大約是連日來的雨使之受了潮,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響。
顏如玉從方才開始便沒有說話,好像一直在想些什麼。
直至走完最後一級樓梯他才突然停了下來,轉而對許止念道:「止念,你且先回房去,我有事同齡兒說。」
許止念看了他們一眼,沒有多說,只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祿齡亦是埋頭在想著心事。
雖不能說他涉足江湖有多麼地深,但他一直都不笨,從剛才那幫人的神情間也能察覺得到對方盯上了他們,或許是覺得他們知道關於那本祕笈的事。
這武功祕笈本就是個燙手山芋,人人都想吃它,但拿到手上也永遠都是個麻煩。
江湖人士往往為名為利或者純粹是因著一個愛好,拚了命地去爭奪,為這種事情而流下的血液,鋪灑成一條江都不成問題。
心裏沉沉地有了塊疙瘩,讓他覺得甚是不安,好似正有風暴要來襲……
樓道不曾點燈,周遭一片陰沉的黑。
待得許止念推開房門進去,顏如玉才將祿齡拉進自己的房。
他想了想,嚴肅問道:「齡兒,你老實同我說,那本武功祕笈你可有看過?」
祿齡一愣,臉上略帶了疑惑,「當然看過了,小顏問這幹什麼?」
「那你還記得內容嗎?」
「我看過一兩遍……」祿齡擰著眉頭想了想,「到現在大概只記得一點。」
祿齡對於武學的學習和技巧的掌握,幾乎已經達到現學現用的境界,但也僅限於此。
那本書他確實是看過,可當時只是無意識地掃了掃,因著這份無心,他自然無法完好地將之憶起。
顏如玉垂下眼睫,臉上竟有失望的表情。
祿齡心下奇怪,開口問:「小顏難不成也想學那個東西?許止念剛才不是說過這種很容易走火入魔的功夫還是少學為妙。」
顏如玉忽而笑了起來,「我知道,」說著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齡兒今天也累了,現在時候不早,睡覺去吧?」
「喔,好!」祿齡點點頭轉身要走又停了下來,猶豫地喚他,「小顏!」
「什麼?」顏如玉轉過頭來。
「我是說……你如果真的想要……我可以……」
「傻瓜!」顏如玉截下他的話,神情嚴肅地說:「我不過是隨口問問,再說了,那功夫真的很邪門,你若是貿然回憶,說不定也會有危險……」
他神色有些後悔,搖著頭道:「我真是昏了頭了才會問你這種問題,總之這事不要再提起了,快去睡吧。」
祿齡喔了一聲便不再提及,走到隔壁開門,要進自己的房間,他前腳才踏進去,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大吼。
「你怎麼……啊||」
這叫聲淒厲而刺耳,聲至一半卻猛然停住,像是被剪斷般戛然而止。
祿齡毛骨悚然,轉身衝了出來,恰巧看見也聞聲跑出房門的許止念,兩人對視一眼,轉身往樓梯口奔去。
許止念率先一撐扶手直接跳下樓去。
轉角處視線有礙,祿齡根本看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急著下樓的他跑到一半聽見許止念略帶吃驚的聲音。
「你把他們殺了?」
祿齡怔了怔,心中一緊,不禁放緩了腳步。
隨著位置的改變,視線豁然開朗,祿齡終得以看清大堂全貌。
燈盞搖晃,光線明滅,一片然寂靜。
這小店本就不大,現在更顯擁擠||帶刀大漢們與客棧老闆夫婦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無任何生氣。
而顏如玉就站在他們中間。
距祿齡最近的是客棧掌櫃,他躺在地上,雙目圓睜向外突起,膚色詭異地泛白,在光線下,頸間閃著一抹冰涼藍光。
本就預感到了會出事,卻不料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這變故來得迅疾而怪異,方才還好好的,笑著和他說著話的人,轉眼竟已變成一具死屍。
只短短月餘時間,見了那麼多的生死,祿齡已然無法再接受。
這時,顏如玉回過身,視線與祿齡對上。
顏如玉微微蹙眉,眼眸中卻沒有半點波瀾,祿齡心中一沉,終於恍悟,有些東西被自己刻意忽略,卻還是存在著的。
他們兩人為人處世的方法是這麼不同……
顏如玉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剛想說話,祿齡在舌間徘徊的話已先他脫口而出||
「你……把他們都殺了?」
這話和許念止說的何其相似,語氣卻是截然不同的,祿齡是難過的質問,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似有若無的恐懼。
祿齡怕他的答案是自己不想聽的那一個。
顏如玉卻誤會了,只覺得祿齡不信他,他張了張嘴,眼神一黯,失望地轉過臉去,固執地不肯說話。
祿齡等不到他的回答,越發覺得內心空虛痛楚,一些壓在心裡多時的想法便自己藉著這機會冒出嘴巴,「小顏,他們不過是不小心聽見了我們的對話,並非一定會傷害我們,你若是與人無仇怨,就不該殺人啊。」
顏如玉面色一冷,他在齡兒心裏就是這副嗜殺殘忍的模樣?那日的表白還在耳際,此刻他卻懷疑起那些話,是否都是他的想像而已。
「哎呀,你是白癡啊!」許止念想起什麼,怒得差點一掌拍上祿齡的頭,「公子剛才不是和你在一起,怎麼可能這麼快把他們都殺了。」
祿齡一伸手,指向身前掌櫃頸間的藍光,雖是對著許止念說話,眼睛卻是看著對面的顏如玉,「那麼這個,你又要如何解釋,何況方才事發之時,他……沒有在我視線範圍內……」
他的話忽地停止,後悔自己這般冒失,這番話必然會讓小顏與自己心生嫌隙。
這是他怎麼都不願面對的。
自己怎麼……就這麼不相信他呢?
許止念嘖了一聲,擰起眉剛想回他的話,顏如玉便開口道:「止念,快去拿了東西,我們先離開這兒。」
祿齡一直在心底喊著,只要他解釋,他便信,但顏如玉卻是如何都不肯給一句解釋。
出了客棧,三人便是一路的沉默,各自懷了心事。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揚州?」許止念走在前面,一回身看到後面黑臉的兩人,終於也垮下了臉,「嘿,不要這樣,都說句話啊!」
兩人還是一逕的沉默。
「我受不了了,」許止念撓撓頭髮,「公子,不如和他交流一下嘛,小孩子而已……不用那麼認真吧?」
顏如玉面無表情,顯然是在鬧彆扭,氣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動不動就懷疑自己。
「喂,小呆瓜!」這個講不通,許止念於是又換了個人苦口婆心,「我告訴你,別的不說,你方才看見那些人的死狀了嗎?那樣子看來該是中毒而死的,我家公子從來不使毒,你可不能平白冤枉了他!」
「既然如此,我剛才問你你為何不說話?」祿齡終於忍受不住這壓抑的氣氛,抬頭對走在旁邊的顏如玉道,「小顏,解釋給我聽啊,我會相信。」只要是你說的。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顏如玉仰頭看天,眼中晶亮亮地映著黑夜,「我確實雙手沾滿了血腥……正如你說的那樣||一直是個冷血的人,殺人不眨眼。」
這句氣話,他居然一直這麼死死地記得?!
祿齡有些慌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
「你現在說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方才卻是想也不想的懷疑我,更教訓了我一頓。」顏如玉轉過臉,一字一句地問他,「那麼此刻的我在你眼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祿齡被他這句話震得無言以對。
看似平滑的表面已經破裂,終究還是露出了粗糙的裂痕。
「哥哥?」
正僵持間,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祿齡猛地一驚,循聲轉過頭去。
大眼睛的小姑娘,穿著黃色的長裙子,和自己八九分相似——這不是秀兒是誰?
沉鬱多時的祿齡臉上終於露出了喜色,匆匆跑了過去,一至近前就曲指往祿秀的額頭彈去,「一個姑娘家亂跑去了哪裡,害我都擔心死了!」
「哥哥!」祿秀噙著淚猛地將他抱住,「你呢?後來有沒有事,我那天一直在山下等你啊……」
「我……沒事了沒事了,秀兒不哭啊!現在可好了,找到了妳,我們明天就回家去吧?」祿齡拍拍她的背,哄小孩子似的說。
祿秀抬手抹了抹眼淚,離開祿齡的懷抱,「我現在不想回去。」
「為什麼?」祿齡吃了一驚,終於發現不對,「妳怎麼半夜一個人在街上晃悠?」
「因為……」祿秀抬眼看了看他身後,「哥哥,這是……」
祿齡隨之回過頭去,看了他們一眼,又轉過頭來對祿秀笑了笑道:「是我的朋友。」
「嗤——朋友?」許止念隨即一開摺扇,輕笑一聲,「誰跟你是朋友,我們可是誰都沒承認過哦!」
祿齡看了看顏如玉,他那雙宛若秋水的眼睛已不知望向何方,臉上一片寂冷看不出他的心思。
祿齡心中一緊,略微低下頭去,牙齒咬住了嘴唇。
祿秀不解地看了他們一眼,繼而對祿齡笑道:「這樣的話,哥哥不如先跟著我來吧,我們一起上武當山,而且我……還有事情要告訴你。」說著莫名地紅起了臉。
祿齡狐疑,這才發覺她的手上竟還拿著一包東西,剛想問那是什麼,一個略帶焦急的身影遠遠往這邊奔來,「秀兒,怎的去了那麼久,我還以為妳出什麼事了呢!」
祿齡一怔,這聲音聽來分外熟悉,像是……
待得對方走近了他凝神一看,真是那個人。
對方率先愕然的開口,語氣裏滿是吃驚,「這位……可是祿小俠?」
「子遷少俠好久不見。」祿齡乾笑著朝他一抱拳,心下一番計較,大約已猜到了妹妹和他的關係。
果不其然,祿秀很快一臉憂心地攙上了子遷的手臂,「昨天還站不穩呢,怎麼現在就出來了,我不是留了話說我出來買藥了嗎?」
「我不是擔心妳嗎?女孩子家這麼晚了獨自出來……」
「咳咳!」祿齡明顯感覺被忽視,在一旁乾咳了一聲。這武當派的直腸子怎麼就和祿秀搭上了呢?
祿秀聽到哥哥的咳嗽聲,羞得放開了子遷的手臂,子遷也神色尷尬。
子遷腦子一轉,看看祿齡、祿秀相似的臉龐,頓時明白了,連忙客客氣氣地道:「失禮了,那日在洛陽相遇,在下就覺得祿小俠你的名字耳熟,卻未認出你便是秀兒的哥哥,不知祿小俠身後這兩位是……」
待他問起,祿齡才猛然憶起那天在小巷裏,他與顏如玉對峙的情形。
這兩人之間有仇,不知子遷還認不認得出來,必須快點把他們分開才行。
不想,還未等他說話,顏如玉便冷冷地道:「不過都是萍水相逢,沒什麼好介紹的,我們現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多留,止念,我們走吧!」
顏如玉說罷,許止念頷首,兩人欲要轉身離開。
「等等!」見他們要走,祿齡急急對祿秀道:「秀兒,快跟我回家去,妳這樣華叔叔和娘知道的話會擔心的。」
「不要,哥哥,」祿秀竟是埋下頭去,將子遷的手慢慢牽了起來,「我不能跟你回去。」
子遷眼神一閃,「秀兒……」
「不行!」祿齡陡然板起了臉,「妳必須跟我回去。」
「我……」祿秀別過臉去。
祿齡焦急地回頭去看,只那麼一會的功夫,背後的兩人已經走出老遠。
許止念跟在顏如玉身後,見顏如玉只一個勁地往前走,停也不停一下,忍不住回身朝祿齡喊,「喂,祿呆瓜,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秀兒妳到底走不走?」祿齡越發焦急。
「哥哥,」祿秀伸出一隻手拉住他的衣袖,聲音裏帶了哭腔,「我不能走,我已經和子遷大哥……成親了。」
「妳說什麼?」祿齡立時大駭,眼神惡狠狠地瞪向子遷。
祿秀放軟了聲音哀求,「哥哥,我知道我這樣自作主張,確實很不合禮教……但是我和你走散的這些日子裏,一直是子遷大哥在照顧我,要不是他,我說不定早就餓死在街頭了,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啊!」
「妳……」祿齡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但也可以想像妹妹孤身一人,定然惶恐不安,會對朝她伸出援手的人芳心暗許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這樣未免太兒戲了!
「我本是想讓他帶著我去尋你,奈何他被顏如玉所傷,至今都未痊癒……」祿秀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哥哥,你先別逼我,等過段時間他的傷好了,我們一起回揚州去和娘說,好嗎?」
子遷也朝他抱拳一揖,正色開口,「祿小俠,我定然不會委屈秀兒,還請你成全。」
祿齡覺得這樣不好,卻又不想逼迫妹妹,手足無措地退後兩步,側頭往身後看去。
而那身後的人,在似水流逝的時間裏,背影已然只餘一小點。
小顏,為什麼?
難道只因為我的一句話……你便不願等我了嗎?
第二章
從那夜開始,祿齡便跟著子遷和祿秀去了武當山。
但他自上了武當山之後,見人一直都是沉著一張臉,誰說都不願搭理。
有人玩笑說子遷的媳婦帶了個黑臉關公回來,預備橫掃武當派。
誰都不把他當一回事,祿齡卻真是藏了很多的心事。
在江湖中也算打滾了幾日,他知道武林中人的行事作風,說好聽叫快意恩仇,說難聽就是衝動,沒把王法放在眼裏,發生什麼事就是一番打打殺殺,特別如武當這樣的大派,在江湖上朋友多敵人也多。何況那子遷區區一個武當弟子,性格又是這樣直愣,縱使現在看起來對秀兒不錯,卻根本沒有能力給秀兒幸福——甚至連安定的生活也很難說。
他怎能讓秀兒隨著子遷過腥風血雨的日子?
秀兒本是個溫順聽話的女孩子,在家中從來都是讓她做什麼她便做什麼,連和娘親頂嘴的事都不曾發生過,更罔論和人家私定終身。現在只和子遷相處了幾天,居然就告訴他,他們成親了!
這事連他都無法接受,更何況是他們娘呢,若是真的給娘知曉,真不知會是什麼後果。
祿齡這邊愁著,祿秀那邊卻是整日跟著子遷跑,忙碌地幫他洗衣燒飯煮藥,端茶送水,儼然一個賢慧好妻子。
祿齡好幾次想找她好好談一談,卻都被她以忙為藉口推拖了。
祿齡甚感焦慮。
這姑娘,大抵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向他交代吧……
於是祿齡乾脆每天都枯坐在子遷所在的小院門口,等著她什麼時候有空了,好和他認真說幾句話。
然而人還沒等著,小院門口負責打掃的小弟子卻覺得跟祿齡熟了,每天一看見祿齡就要跟他說話。
「祿兄,又來找我們嫂子啊?你來遲一步,她剛剛下山去買蜂蜜了,說是要給我們子遷師兄做桂花糕呢。」
祿齡聽得鬱悶,實在想堵住這傢伙的嘴巴。
桂花香滿庭,秋風不知不覺地在晚夏的夜晚鑽了空隙,捎來涼意。
這天好不容易那掃地的小弟子不在,祿齡問了子遷,也不知道他是在幫著祿秀躲他,還是說真的,他說祿秀下山去買東西,祿齡無奈,獨自坐在一棵黃燦燦的桂花樹下,挑著樹枝在地上塗塗畫畫。
武當派除了掃地的都是忙人,路過他旁邊也沒人顧得上他,他這個模樣倒是讓他顯得分外的孤單。
這個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想起了顏如玉。
怎麼就這樣丟下自己了呢?
祿齡鬱悶地將手上過長的樹枝截成兩半,又在地上添了一筆。
唉,早知他性格敏感脾氣怪異,自己說話怎麼不先想一想呢?又把話說重了,惹得人家生氣……可小顏也太過分了,怎麼能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那他接下來會去哪裏,去揚州找祕笈嗎?如何才能再找到他,見到他又該說什麼,或是直接向他道歉會比較好一點?
他越想越是入神,沒注意到自己把心事說出來,連身邊幾時站了個人都未發現。
「跟誰道歉?」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嚇了祿齡一跳。
他慌忙伸出手往地上抹了抹,直至畫的東西全看不見才轉過頭來,一見來人甚是驚詫。
「風、風大俠?」
「祿小俠可真有意思,一邊畫畫還一邊自言自語,畫些什麼呢?」眼前之人正是模樣飄逸的風無流,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祿齡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他真是有些呆了,連腦子裏想些什麼都會脫口而出。
「不過是忘了些東西,想要重新記起來,畫畫有助回憶……」祿齡說著,轉而疑惑問道:「風大俠怎麼會到這兒來?」
武當派不是和劍華閣有點齟齬嗎?
「我怎麼不能來這裏,我是來求人幫忙的。」他站直了身子笑笑道。
說是求人幫忙,但他從容的模樣就好似在談論天氣,祿齡此刻倒是有點佩服他了。
風無流自上次主導殺顏如玉之事未成之後,不知在江湖中落下了多少話柄,皆是說他是個外表光鮮,內裏草包的無用之人。
換做其他人被這般批評,恐怕不是羞愧地遁逃,就是惱羞成怒。他卻是厲害,獨自一人悠哉遊哉地上武當山示好,一點受流言影響的模樣都沒有。
風無流能做到這樣不是真的心胸開闊,就是城府極深。
祿齡正想著,風無流突然將一隻手伸向了他的耳邊,祿齡一驚,下意識地側頭閃避。
那隻手停了半晌,縮回來再攤開了掌心,赫見一朵細小嫩黃的桂花靜靜躺在上面。
祿齡尷尬地朝他笑笑,「以後還是少發些呆比較好。」大概是剛才在樹下發呆時不小心沾在了髮上。
風無流一聳肩,拍去了手上的小花,玩笑似的道:「你呢,後來在劍華閣就一直沒見著你,莫不是早就覺得我成不了事,先尋到這兒來想加入武當派討伐顏如玉的行列?」
「不是不是!」祿齡連忙擺手解釋,「我是來找我妹妹的,前兩天才剛到。」
「前兩天?」風無流突然蹙起了眉,「那麼你先前去了哪裏,和誰在一起?」
對方問話的語氣甚是古怪,好似戲台上的縣太爺在審犯人,祿齡心下疑惑,卻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風大俠不是有事?」
「哦對!」風無流恍然大悟,「剛剛去和張前輩聊了一下,說是要去揚州,讓我來找子遷少俠,你可知他現在在何處?」
揚州?風無流要去揚州做什麼?
「好像在屋裏。」祿齡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僻靜小院。
風無流笑了笑,便走到屋前敲響了門,子遷倒是挺恭敬的把他迎了進去。
越想越覺得奇怪,待風無流進門後,祿齡轉身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在子遷的房外轉了一圈,挑了個下面有石塊的窗子,雙腳往上一踏,用上從胡八通那學來的偷聽本事,手指放舌頭上舔了舔,往前一伸,捅破了薄薄的窗紙。
屋內光線充足,正適合偷看。
兩人好一番寒暄,子遷端了茶請他在桌邊坐下,問了來意。
風無流毫不拖泥帶水地直說要點,「子遷兄可有聽說回風教柳時青之事?」
子遷想了想,「可是有關一本武功祕笈?」
「正是,此祕笈名曰《戕利》,創下這武功的人名為蘇輕揚。」
「蘇輕揚?她不是十多年前聞名江湖的預言大師嗎?」子遷詫異。
蘇輕揚?好熟的名字。
祿齡在腦子裏一番搜索——好像是十幾年前活躍在江湖上的風雲人物。
聽聞她的話裏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只要是她預言的人事,不管受多少的人為阻撓,依然會在日後如同被下了咒般一字不差地上演。
當預言一次次成真,蘇輕揚的名字便如同燎原野火一般在短時間內傳遍千里,不斷地有滿心欲念的人上門求她賜自己三言兩語,以滿足自己的欲望。
蘇輕揚不勝其煩,一氣之下隱退江湖,之後再沒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戕利》這書是她寫的?那怎麼書又會落到他爹手上?
風無流關注這本祕笈為的又是什麼?
「有傳言說她自隱退江湖之後,一直在研製千奇百怪的藥物。」
子遷喔了一聲,不解怎麼跳到這裏。
「而且在她習得煉丹之術後,不管是毒藥或是治病的藥物,無所不製。」
「這和武功祕笈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風無流搖頭,「這關係可大了,據聞她將自己預言的本事溶入了那套武功裏,只要練成,大抵我們這些人都會輕易地死在其彈指之間,那武功還能解毒,甚至成仙。」
風無流笑了笑,「傳聞想來是太過誇張,可這也表示這套武功甚是不凡,不過這武功習來容易走火入魔,連她自己都未真正練成,最後祕笈還被人盜走了。」他摸了摸下巴,繼續道:「這祕笈要是落到有心人手上,必是不得了了,有消息說柳時青現在還在揚州,所以我們必須盡快找到他。」
子遷點頭表示同意,「既然師父吩咐了,我本也就是要去揚州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我們即日便動身吧。」
子遷說著站起身抱拳一禮,接著道:「不管江湖上傳言什麼,子遷只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風大俠溫和謙遜,當得起大俠這個名號,子遷雖不能代表旁人,但還是要跟你道個歉。」
「子遷少俠言重,在下擔當不起。」
風無流連忙回禮,正要離去,卻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子遷見狀,立即問道:「風大俠還有事?」
風無流這才坐下又道:「其實……在下還有一事相告。」
「何事?風大俠不妨直說。」
風無流頓了頓,未開口說話,忽然抬眼往窗這邊掃了一眼。
祿齡怕被發現,身子一縮,腳一歪從石塊上跌了下去。
撲地一聲悶響,屁股坐在地上,還好死不死磕到了小石子,祿齡咬牙把呼痛聲嚥了回去。
靜靜等了一會,卻沒有任何動靜,他於是再趴回去,但他們已結束了話題,又開始新一輪的閒聊。
祿齡覺得自己似乎錯過了一段機密對話,懊悔地摸著腦袋走出了小院,坐在桂樹下重新發起了呆。
風無流真是奇怪,劍華閣不是專門對付顏如玉的嗎,為什麼也對其他的事情有了興趣?說是怕有心之人將那武功祕笈奪走,難道就是指小顏?他上次問他記不記得書中的內容,他到底要這本祕笈做什麼?
那本《戕利》居然是個那麼厲害的東西,它最後卻是落在了自己爹的手上。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當年爹就是因為這個而引來了殺身之禍?
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地蹦到腦子裏,將他的腦子絞成了一團亂麻,祿齡大吸一口氣,一拍屁股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先回揚州再說。
第二日一早祿齡他們便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了。
一行只四人,張凌生也沒有再囑咐其他人跟著子遷一起去。
這老狐狸也是個狡猾的,不管做什麼事情,必要時還是多多少少要防著旁人。
因為怕祿秀一個女孩子家走那麼遠的路會吃不消,子遷很體貼地給她雇了一輛馬車,又邀祿齡同坐,於是一行人很快上了路。
曉行夜宿,一下子就過了數日,祿齡和妹妹說到的話卻少得可憐。
今日看妹妹依然一言不發,他內心覺得有點焦慮。
怎麼妹妹突然就跟自己疏遠了呢?
那夜被子遷喊去和他們商討上揚州之事時,祿秀也在。
她與子遷之前好像談了些什麼,整個人變得有點不對勁,一直低著頭悶悶沉沉地似有心事,叫她總是隔好久才應一聲,應了也不回話,繼續埋首發愣。
問了子遷,說是她身體有些不適,過兩天就好。
祿齡卻覺得不是,妹妹從小安靜乖巧,縱使有心事、身體不適,也不會表現出來讓人擔心,若非出了什麼大事,怎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但祿齡怎麼想也想不出妹妹是怎麼了,現在才發覺,活了那麼多年,自己從未真正地關心瞭解過她。
祿齡一時有些傷感,他根本就是個無用的哥哥,碰到這樣的問題,居然連個主意都拿不出來。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裏,看了看依舊是凝神看著車窗外悶聲不吭的祿秀,祿齡想了很久,終於吸一口氣開口喚道:「秀兒。」
沒有應答。
「秀兒!」
還是一樣。
「祿秀!」
「啊啊,哥哥何事?」
祿齡坐直了身子,斟酌著語氣小心問道:「秀兒,妳怎麼心神不寧的樣子,問妳子遷大哥,他卻說妳身體不適,妳老實和我說……妳是不是和他……有孩子了?」
祿秀終於不再走神,滿臉驚詫地瞪眼看他,臉上的紅暈竄到了脖子根,「哥哥在胡說什麼?我們都還沒和娘說……子遷大哥才不是這樣的人。」
「這樣就好。」祿齡這才舒了一口氣,「那妳能不能告訴我,妳這兩天到底在想些什麼?」祿齡說到這裏頓了頓,「好比說……妳總該有個打算,很多事情哥哥不瞭解,卻也知道妳這樣做不好。雖說華叔叔給妳找的那門親事已經不能作數,但女孩子家本就該聽父母的話,妳這麼自作主張,我不知道娘會……」
「不要和我提起娘!你有什麼資格……」祿秀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話語間竟隱含了一絲惱怒。
祿齡愣愣地瞪大了眼睛,「秀兒……」
「我……」這才反應過來方才的行為有些過激,祿秀連忙軟下語氣道:「我是說,這些事情無需哥哥操心,我和子遷大哥會好好和娘說的。」
靜默一下她又嘆息的道:「哥哥還是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這話令祿齡感到古怪,剛想再問一句,車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前面的,快停車!」
這聲音尖得有些刺耳,祿齡聽著熟悉,連忙從車裏探出頭去,見著來人,頗感詫異,「綠青蛙?」
綠燕正在後面策馬追趕,乍見祿齡,臉上一愣,轉而又將視線越過他,對著前面喊,「風無流,你給我站住!」
祿齡大吃一驚,綠燕原本對風無流很是崇敬,總叫他風大俠,現在連名帶姓的叫也就罷了,怎麼還怒氣洶洶地像是來追殺他?
子遷勒馬停車,轉頭一看,見她怒火中燒的樣子,一臉莫名的看向風無流,風無流也勒停了馬,對子遷表示他也不明白。
「風無流,快把我的東西還給我!」綠燕很快趕了上來,一扯韁繩,朝風無流攤出了一隻手。
「綠姑娘,我不明白妳在說什麼,在下並不記得有拿過妳任何東西。」風無流一派溫文地道。
「你少裝了,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我綠燕是瞎了眼才會遭你的騙,今日你若是不把東西交出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這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被負心漢拋棄卻依然要糾纏不休的癡情少女。
子遷下車,皺了皺眉道:「綠姑娘,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會,兩位不妨好好談一談?」
「呸!」綠燕柳眉倒豎,很是蠻橫地說:「沒你們武當派的事,一邊去。」
說著她又對風無流道:「風無流,快把東西交出來,本姑娘沒有多少耐心!」
「綠姑娘,」風無流皺眉道,「在下真的不明白妳在說些什麼。」
「少來,你這個敗類,遲早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綠燕一臉憤怒,「這裝蒜的模樣我看著就覺得噁心!」
「綠姑娘,妳若是只想辱罵在下,此番在下還有要事在身,恕不能奉陪。」風無流不願與她糾纏,板起臉一抱拳,對子遷使了個眼色,預備離開。
「想走?沒那麼容易!」綠燕急了,抽出腰間的軟劍往他們面前一擋,「我今天拚死也要把東西拿回來!」
「等一下。」
祿齡見狀,挑開車簾跳了下來,問綠燕,「綠姊姊,妳到底要找什麼東西?」
「臭小子少管閒事,」綠燕看也不看他,殺氣騰騰的瞪著風無流,「我勸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否則以後有你吃虧的地方。」
「綠姑娘,妳再這樣出口抹黑,別怪在下無禮了!」風無流臉上顯出了怒氣。
「少廢話!今天我就是準備和你拚命的。」綠燕說罷一掌拍向馬背,借力跳了起來,軟劍在陽光下閃著逼人的冷戾光芒,直直向風無流刺去。
風無流偏頭一閃,也自馬上跳了起來,往後一翻身避開她的攻勢。
兩人落地,綠燕步步進逼,但風無流武功更勝一籌,看準時機,一伸手,兩掌夾住了她手中的劍。
綠燕抬手想將之抽出來,奈何卻是紋絲不動,她漲紅了臉,左手兩指併攏往他的肩上穴道點去,風無流側身躲開,兩手將劍一放,伸腿掃向她。
綠燕中招跪倒在地,軟劍脫手甩在了一邊。
她掙扎著站起來,腳下一軟卻又重重摔了回去,風無流趁機抽劍架上她的脖子。
「妳這點三腳貓功夫,還是回去學好了再來找我的麻煩吧。」
方才的打鬥根本未費風無流分毫氣力,他拍了拍衣袖將劍插回劍鞘,回身對子遷道:「莫要管她了,我們走。」說著翻身上了馬。
子遷在一旁問道:「風大俠,她到底是跟你要什麼?」
「不過就是個難纏小姑娘,誰知道她到底在說什麼。」
祿齡卻依舊站在原地看著綠燕沒有動。
綠燕低垂著頭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見她單手捏拳往地上狠狠一捶,身前乾燥的地面出現了兩顆水珠,很快擴散開來。
「哥哥?」見祿齡還未動身,祿秀從馬車裏探出頭來。
「祿小俠,你莫不是想管綠姑娘的閒事?」子遷在一旁玩笑道。
「你們就打算把她丟在這裏?」祿齡回頭問道。
「她自己一會會回去的,你到底走不走?」子遷催促,「人家可是來找麻煩的。」
祿齡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馬車。
車子搖晃兩下繼續前行,駛得遠了,祿齡猶是覺得不忍心,將頭探出窗外,還能看見她獨自低頭坐在地上。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絕對不會是找麻煩那麼簡單。
正看著,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閃過,迅疾如電!
祿齡乍見覺得熟悉,來不及反應,那邊綠燕已經無聲歪倒在地上。
「停車!」
祿齡喝了一聲,未等車停好便跳下馬車,腳下一個踉蹌,才站穩便飛速往來路奔去,待至近前,祿齡瞪大眼跪了下去,一把扶起倒在地上的綠燕。
果然,頸間一枚閃閃的藍星。
祿齡心中一震,手顫抖起來。
「咳咳……」綠燕的臉色已經開始泛白,滿是痛苦的表情,「祿、祿齡?」
「綠姊姊!」祿齡伸手要摸她頸間的藍色暗器,「是、是顏如玉?」
他很困惑,因為顏如玉明明早和他分開,怎麼又會出現在這裏?
但這又是顏如玉的獨門暗器,不是他,又會是誰?
「不要碰……」綠燕一伸手拉住了他,「有……毒。」
「顏如玉要殺妳?他為什麼要殺妳?」祿齡收回手去,急急問道。
「未必是他……祿齡你聽我說,」綠燕喘著粗氣,說話斷斷續續,「是我太糊塗了……不該相信風無流的……求你……去向他把東西要回來,那……那是顏如玉的東西。」
「風無流?他到底拿了什麼?」祿齡還有一句沒問,綠燕之前分明也要去殺顏如玉,怎麼又像私下和顏如玉有往來?
「他不是好人……」
祿齡詫異,剛想再問風無流拿走了顏如玉的什麼東西,一把劍突然架上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