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隨相公外放做官，總要提供各種計策顯示聰慧與貼心，
可輪到蘇婉這裏……不好意思，她實在沒有發揮餘地，
舉例來說，瓊州遭遇強烈颱風襲擊，朝廷卻不撥款賑災，
她還來不及把在電視上看過的救災概念說出來，
英明的宋大人就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妥當，
就連最難搞的錢，他也拿皇上親筆寫的善人牌匾當魚餌，
吸引一堆有了利就想要名的富商爭先恐後的捐，
更別說什麼組商船隊替百姓開闢財路，剿滅謀反的前朝餘孽，
這些都是宋子恒在主導，她就只有出資、送密信搬救兵的分……
總之，宋子恒實在太優秀，蘇婉也不是不能理解為何有人要跟她搶相公，
可問題是，那個柳小姐都當過幾回手下敗將了，怎還是陰魂不散？
這回甚至找來太后當靠山，下旨要她家相公再娶一次妻？！
止水，九零後處女座，有強迫症，性格帶點小糾結。
最典型的特徵應該是博愛，想學吉他，想練瑜伽，想學書法，想學鋼琴，
想學素描，想學國畫，想學滑板車，然而這些統統都沒有實現，因為懶。
喜歡的東西就更多了，愛美食，愛睡懶覺，愛坐在太陽底下發呆，
愛看電影，愛看小說，愛幻想，愛唱歌，愛寫作，愛旅遊。
有三樣東西無法放棄——旅行，寫作和發呆，
最理想的人生狀態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寫自己想寫的故事，一輩子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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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為兒挑伴讀
天全黑的時候，宋良辰帶著他新認識的一群小夥伴回來了。別看宋良辰年紀小，他已經有多年當老大的經驗了—— 在京裏的時候，帶著一群小蘿蔔頭整日在院子裏上房揭瓦，當中最大的小弟要比他還大兩歲。
如今在榕樹村，宋良辰也沒像小綠擔心的被揍，反而征服了孩子們，又當了一回威風凜凜的老大，滿頭大汗的跑了回來。
他回來時晚飯差不多也備好了，雲娘和小綠兩人合作愉快的整治了一桌非常豐盛的吃食，一碗碗端上桌，屋裏也已經點上了燈，村長熱情的招呼宋子恒和蘇婉上桌。
宋良辰小炮仗似的衝進蘇婉懷裏，蘇婉摸了他額頭一把，滿手的汗，一面拿了帕子給他擦汗，一面問：「去哪裏玩了，這麼多汗？」
「去看虎子家的小鴨子了，牠們還會游泳，可聰明了！」
「虎子？」蘇婉挑眉，「今天認識的夥伴？」
宋良辰點頭，撒嬌的朝蘇婉張開手，「娘抱抱。」
「跑累了？」宋子恒走過來一把將他抱進懷裏，笑咪咪的問，「今天可有玩得來的同伴？」
「有啊，大栓，二栓，虎子，還有二狗子。」宋良辰掰著指頭數了數，又自個兒重複了一遍，才點點頭，「對，就是他們，明天他們帶我去爬樹摘果子吃！」
宋子恒聞言便看了村長一眼。
村長緊張的神色如今已是全然舒展，笑得很是開懷，溫聲道：「野果子多的是，小少爺若喜歡，多摘幾斤給您也沒問題。」
飯菜已經全部上齊了，小綠過來道：「小姐，姑爺，可以開飯了。」
蘇婉抬頭看了屋裏一圈，感到有些奇怪的問宋良辰，「你一個人回來的嗎？」
「大栓和二栓陪我回來的。」
「那他們人呢？」
「回去找他們的娘了啊。」宋良辰說著抬頭看了蘇婉一眼，歎氣，「娘真笨。」剛說完，額頭被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他捂著額頭鼓起小臉，不滿的看著宋子恒，「爹幹麼打我？」
宋子恒淡淡的道：「你罵我娘子笨，不打你打誰？」
「哼。」宋良辰嘟著嘴撇頭。
說話間，眾人已經落坐，其實也就蘇婉夫妻和村長，雲娘直接在灶房不肯過來，村長也很坐立不安，只半個屁股沾在凳子上。
宋良辰坐在宋子恒懷裏，淡定的等著他爹餵他。小傢伙看著滿桌子美食，忽然歪了歪頭，轉向蘇婉問：「娘，我明天去看大樹可以嗎？」
「不是今天看了嗎，為什麼明天還要去？」
「因為今天去看了小鴨子，沒時間去看大樹啊。」宋良辰又歎氣，只是下意識看了看他爹，還是沒把那句「娘怎麼越來越笨了」說出口，他可不笨，說了爹又要欺負他，壞死了。
「你自己安排。」
宋良辰愉快的點頭，「明兒早上先去摘果子，回來的時候再看看大樹。」
「先吃飯吧。」蘇婉夾了些菜到父子倆面前的碗裏，宋子恒便先餵了兒子。
瞧見他們開動，村長這才也動筷子，並不敢多吃，只拿了酒要為宋子恒斟酒。
宋子恒擺了擺手，「我不勝酒力，就不獻醜了。」
村長也不敢勸，乾脆給自己滿上，時不時端起碗抿兩口。
宋子恒委實不愛喝酒，又不想村長太過緊張，便主動笑著問：「大栓和二栓就是先前那兩個孩子？」
村長放下碗，激動的點頭道：「就是他們，難為大人還記得。」
「為何不叫他們一塊過來吃？」
「估摸著是回家陪他們娘了。」村長頓了頓，問道，「要不小人這就去叫他們過來？」
「這倒不必，我只是好奇一問罷了。」宋子恒搖頭笑了笑。
宋良辰將嘴裏嫩滑的雞肉嚥了下去，忽然開口問：「爹，為什麼大栓二栓他們沒有爹爹？那他們是從哪裏生出來的？」
「咳咳咳！」村長不小心被酒嗆住了，撕心裂肺的咳，臉都憋紅了，聽到動靜的雲娘從灶房過來，給他拍了一陣背，緩過勁來的村長忙站起身道：「對不起大人，小人失態……」
「無妨，你們都坐下吃飯吧。」宋子恒態度仍舊溫和，拍了拍正拽著他衣袖要答案的宋良辰，對村長夫妻道，「犬子不懂事，說錯了話，還請二位見諒。」
村長沉默的坐下來，搖了搖頭，雲娘卻不知何時紅了眼眶，低聲道：「大栓他爹是去年沒的，在後山……」
村長瞪了雲娘一眼，雲娘捂著嘴出去了。
蘇婉和宋子恒面面相覷，宋良辰的視線在他們臉上來回游移，無辜的眨著大眼睛。
宋子恒清了清嗓子，道：「抱歉……」
「讓大人見笑了，只是小人就這麼一個兒子，現在想起來仍是心痛。」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宋子恒臉色有些嚴肅，頓了頓才道：「只是如此一來，你們膝下就只大栓二栓兩個孫子，他們的娘也就只剩這兩個兒子……」
已經料到了宋子恒要說什麼，村長忙起身對他鞠躬道：「大人心善，奈何他們兄弟二人隨大人而去才是最好的前程，小人這把老骨頭，還不知能撐到何時，萬一看不到他們成人，到那時孤兒寡母三人，當真要走投無路了。
「我與婆娘兩人互相照應著，又有村裏人幫忙，倒也過得去，至於他們的娘。」村長頓了頓，無奈道，「她自個兒要是守不住，再嫁了也無妨，只要不拖累兩個孩子。」
不到三個小時就迅速決定好，後續安排都預想過了，確實是下定決心了，或者說把這當成唯一的出路，一心要把握。蘇婉心情沉重，看了宋子恒一眼，想了想道：「幾個孩子去了瓊州，也得有人照顧，你兒媳若是願意，倒不如叫她隨孩子們進府，可與婆子們領一樣的月例。」
村長聞言臉上閃過一絲激動，「如此是再好不過了，夫人心善，小人代全家人謝過大人和夫人的大恩大德。」說著已經直直跪在地上，足足磕了三個響頭。
吃過晚飯，宋良辰為了表現自己有好人緣，向蘇婉展示了自己收到的禮物—— 一把磨得發光的小彈弓。
蘇婉看了兩眼確實驚訝，這彈弓雖然簡易，然而一看就知道是主人愛不釋手、日日拿在手裏把玩的心愛之物，不然不會發亮。小傢伙居然能收到這樣的禮物，看來確實有點人緣的。
蘇婉便陪宋良辰玩了兩刻鐘，小綠進來說：「小姐，小少爺的洗澡水已燒好，現在提去屋子裏嗎？」
蘇婉點頭，拉著兒子起身，「走了，回屋洗澡去。」
給兒子洗完澡，蘇婉又自個兒去洗了個澡，甭管是在江州還是京城，一日不洗澡蘇婉便覺得受不住，即使是在別人家，條件差些，也得把自個兒收拾乾淨。
洗完澡的蘇婉回到屋裏，宋子恒正坐在床上陪宋良辰聊天，小傢伙拉著他不停的講今天認識的小夥伴，宋子恒拍了拍他的頭，問：「很喜歡他們？」
宋良辰毫不猶豫的點頭，宋子恒又問：「叫他們陪你一塊上學，你可樂意？」
這個時候蘇婉沒事已經會叫他背詩數數了，宋良辰記性好，教幾遍就會，還能記得很牢，讓蘇婉很有成就感，每次都有豐厚的獎勵，是以對宋良辰來說，進學是萬分輕鬆的，就算沒有小夥伴他也樂意，有一起上房揭瓦的小夥伴就更好了。他於是愉快的點點頭。
蘇婉笑著走過來，「跟村長說好了？」
「該睡覺了。」宋子恒給宋良辰蓋好被子，才起身回答蘇婉的問題，「差不多了。」
「那兩個孩子這般小就沒了爹，真是可憐。」許是做了母親的人，心腸都容易柔軟，蘇婉還在惋惜，就像村長說的，萬一他去世了，他們還沒成年，日後會怎樣還真說不準。若換成他們家宋良辰，她想都不敢想。
宋子恒攬住了她，「放心，我不會拋下你們孤兒寡母的。」他語氣輕柔但有令人安心的力量。
「你要是敢拋下我們，我就給良辰找個後爹。」
「娘子這話委實叫人傷心，妳難道不該跟著為夫上窮碧落下黃泉嗎。」
「你想得美。」蘇婉推了他一把，從他懷裏退出來，「快去洗漱，明兒就得回瓊州了。」
村長夫妻倆回到房間裏，雲娘捨不得浪費油，忙把燈吹滅了，不小心瞥到屋外有人影掠過，不由緊張道：「外頭有人……」
「別擔心，那是大……宋公子家的護衛在守夜。」
「守夜？有什麼好守的？」雲娘愣了愣，忽然壓低了聲音，小心的問：「你老實說，這宋公子……到底是什麼來頭？」
村長本想搖頭，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讓妻子心裡有個數，「聽完妳得保密，若不小心透露出去，可是要人命的。」
雲娘緊張的屏住呼吸，「你、你說。」
「宋公子就是咱們瓊州新來的知州。」
「知州？！」饒是雲娘有心理準備，仍忍不住驚呼出聲。
村長連忙捂住她的嘴，「別叫人聽見了。」
雲娘連忙點頭，嘴巴這才被放開，趕緊追問：「知州大人為何來咱們家？」
「小少爺要開蒙了，沒有兄弟姊妹，大人怕小少爺一個人孤單，就想給他找幾個伴讀，挑選咱們村，是因為咱們這兒窮，沒人念得起書，大人想拉扯咱們村一把……」
雲娘眼底閃爍著激動的光芒，「念書？咱們大栓和二栓可有希望？」
見村長點頭，雲娘雙手合十，激動的念道：「老天保佑，是咱們龍兒在天之靈，保佑我孫兒都能念書……」
「妳先別高興太早，就算有了念書的機會，他們能不能念出個名堂來還不知道呢。」村長心裏有些悶，雖想得清楚，可畢竟是唯一的血親了，不能在膝下承歡，誰都難受，他歎氣道：「世上沒有十全十美之事，孫子他們跟著大人走，日後幾乎就沒機會回來了，大人是大人物，三年後可能會離開，說不準是要去京城的，那種大地方，大栓他們去了也不知回不回得來。」
雲娘果然怔住了，臉上的喜意也僵在那裏。
村長又道：「得了，這也是他們的機緣，大人特意說明是請伴讀不是買書童，孩子們還是自由身，學得好大人願意助他們下場科考，日後若能金榜題名，也不枉咱們此番謀算了。」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兒，他們不能承歡膝下又算得了什麼。」雲娘低聲道，像是在安慰村長，又像在說服自己。
夫妻倆雖然不捨，但仍是更激動些，村長又告訴雲娘對於兒媳的安排，「妳去跟大栓他娘說，看她自個兒想要哪個，就算真想改嫁，只要別拖累孩子們，就隨她去吧。」
「她怎麼能改嫁……」雲娘剛不滿的說了一句，就被村長瞪了一眼。
「妳儘管這麼跟她說便是，她真要選這條路，日後就不是咱們家的人，也跟大栓他們沒關係，妳只把利害關係說清了便是。」
雲娘點點頭，不敢反駁自家男人的意思，「我這便過去，那你呢？」
「我也要去一趟虎子和二狗子他們家，大人明兒就回瓊州，這事耽誤不得。」
村長和雲娘是何時回來的，蘇婉和宋子恒都不知道，他們坐馬車來榕樹村，累了一整日，洗漱完便都上床睡下了。而村長和雲娘回來時也放輕了動作，他們這才什麼動靜都沒有感覺到。
一夜無夢，直接睡到天明，宋家一家三口是被屋外的鳥叫聲吵醒的，宋良辰本還在睡夢中，忽然一骨碌爬起來。
蘇婉還迷迷糊糊的，不想理會，便推了宋子恒一把。
宋子恒起身將小傢伙撈進懷裏，「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爹，快，大栓他們要來喊我摘果子了。」宋良辰也一臉迷茫，還未完全清醒，口齒卻很清晰，想是期待許久了。
「哪有這麼早？他們還沒起來呢。」宋子恒欲抱著他倒回枕上，「再睡會兒吧，等天亮了再起來。」
「天已經亮了，你們看！」宋良辰指著窗外，推著宋子恒的手臂。
「聽話。」宋子恒拍了拍他，要繼續勸他，院外就響起清脆的童音——
「良辰，起來去摘果子嘍！」
「大栓二栓。」兩個孩子的話剛剛出口，便被雲娘捂住了嘴，「小少爺他們還在休息，別把人吵醒。」
「可是良辰要我們早上叫他去摘果子啊。」
「你們自個兒先去摘，等小少爺睡醒了，再帶他去瞧一眼。」
兩個孩子想了想，最後一齊點頭，「那我們先去了。」
宋良辰急了，生怕小夥伴們拋下自己，忙大聲道：「等等我，我就起來了！」說著還不停扭著身子，要掙開宋子恒的懷抱。
小傢伙也快滿三歲了，一直是那種別人眼裏集氣勢和機靈與一身的小孩，鮮少這樣大聲嚷嚷，展露出符合年紀的活潑，今天這種模樣，蘇婉和宋子恒都是頭一次見。
夫妻倆都沒了睡意，四目相對了片刻，俱從眼底看到了笑意。
以前，和宋良辰一塊玩的夥伴，隨時都有丫鬟侍衛婆子守在旁邊，一見苗頭不對就趕緊將他們分開。而在榕樹村這裏，他結交到的是毫無拘束一塊玩耍的同伴。對宋良辰來說，兩者的意義確實不太一樣。
無論多大的孩子，都需要真正玩得起來的朋友。
蘇婉和宋子恒頓時都有些慶幸帶了宋良辰一塊來給他找伴讀。
宋子恒睡不著了，索性起身，按住正手腳並用準備爬下床的兒子，「先別動，我給你穿衣裳。」
窗外也傳來了小夥伴體貼的話聲，「你別急，我們等你！」
宋良辰這才安分下來，乖乖等他爹伺候。
宋子恒下床後先將薄被拉回去，對蘇婉道：「妳再歇會兒吧，我自會把良辰打理好。」
蘇婉擁被坐起來，看著父子倆默契配合的穿衣。
宋良辰去心如箭，衣裳方穿好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去了，正巧小綠端了洗漱的水進來，自家小少爺卻如泥鰍般從她身旁溜過，她愣了片刻才喊道：「小少爺您別跑，先洗漱！」
「我好了，咱們走吧！」宋良辰已經跑到小夥伴跟前，一手拉住一個。
村長這對雙胞胎孫子，膽子小的反而是哥哥，膽大的是弟弟，弟弟二栓看了眼擰著帕子追出來的小綠，放緩了腳步，「良辰，她是不是衝著你來的？」
宋良辰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對小夥伴介紹道：「她是綠姨，會做好多好吃的！」
小綠追過來道：「小少爺先擦個臉再去不遲。」
宋良辰便仰著頭讓小綠給自己擦了把臉。
小綠仍不放心的絮叨道：「小少爺不要爬樹，摘了果子也先別吃，須得回來洗乾淨，吃了早飯再吃，不然脾胃受不住……」
幾個小男孩自認為是男子漢，根本聽不進那些嘮叨，小綠沒說完，宋良辰已經揮揮手，拉著朋友離開了，一邊說：「咱們先去叫虎子，再叫二狗子。」
大栓和二栓異口同聲說：「好。」
小綠不禁笑了，她家小少爺甭管走到哪裏，孩子們都樂意聽他的。
小傢伙們剛走沒多久，蘇婉和宋子恒也整理好出屋子了。
雖得了小綠的建議，雲娘仍有些忐忑的煮著粥，擔心貴人吃不慣這麼粗陋的早飯，等蘇婉和宋子恒一出來，她便忙過來問：「宋公子和夫人早飯想吃些什麼？」
昨兒得了丈夫叮囑，在人前不能透露貴人的身分，雲娘便仍維持先前的稱呼。
「在家早餐也素來不講究，清粥就好了。」
雲娘還是有些不放心，「只是清粥委實有些粗陋，怕怠慢了貴客……」
「嬸子可別這麼說，清粥配點風味小菜，自來是我家最愛的吃食。」
「行，那我就多做幾個小菜給你們吃。」雲娘這才放心下來，拍胸脯笑道。
沒多久，小綠進屋準備收拾被褥，雲娘見到也跟了過去，「小綠姑娘，粥在鍋裏煮著，還要好一會兒，我和妳一塊收拾吧。」
小綠點頭，爽快的道：「那就勞煩嬸子了。」
雲娘搖頭，臉上堆滿笑容，麻利的幫著她疊被子裝行李，一邊湊過去小聲的道：「小綠姑娘，我那不爭氣的兒媳婦，今兒想是會與你們一道去瓊州，她一介村婦，沒啥見識，日後還請姑娘幫忙照顧一二了。」
小綠驚訝問：「你兒媳跟我們去瓊州？」來時小姐只說帶幾個伴讀，沒說還要婆子啊。
「小綠姑娘不知道？」雲娘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對了，昨兒說起這個時，妳正好出去了一趟。是這樣的，夫人原來應該也沒要帶上其他人，只是後來知道我那兒媳婦寡居，不忍心帶兩個娃子走，可我和娃子他們爺爺也知道機會難得，哪能耽誤娃子的前程？又求了宋公子和夫人，夫人心善，便索性將我那兒媳婦也一塊帶上了。」
小綠聞言點頭笑了，關注點與雲娘不太相同，「可不是，我家小姐最是心善，有時候嘴巴硬，實則最見不得別人難受了。」
「姑娘說的是，夫人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
「那倒不必，小姐和姑爺做善事，原也沒想著要回報，他們只想幫助最需要幫助之人，如若不然，也不會放下府中一切，千里迢迢跑到這裏來了。」
「可不是。」雲娘也是一臉的慶幸，跟著一心為主的小綠一塊歌功頌德了好一陣，這才將心裏的話說出來，「我那兒媳婦畢竟是寡居的婦人，遠在千里委實叫人放心不下，還望姑娘能代為照看。」
小綠雖沒聽得很懂，卻還是點頭道：「嬸子放心，既然小姐發話帶她一道去，自然會護著她的。」
村長也在與宋子恒和蘇婉說明情形。
「小人只把大人的身分告知虎子他爹娘和二狗子他爹娘，其餘人全都不知道，不過這兩家聽說要選他們家孩子做伴讀，日後學得好還能下場考科舉，都特別歡喜，叫大人只管把人帶去，日後他們若是不聽話，儘管打罵。」
宋子恒笑了，卻沒多少驚訝，反倒是蘇婉還沒轉過彎來，「他們孩子還這麼小，送他們去那麼遠的地方，大人不擔心？」
「夫人有所不知，孩子能念書，是我們這種人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若真能學出個名堂，更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就是真放心不下，也不能耽誤孩子的前程不是？」
宋子恒不動聲色的握了握蘇婉的手，笑道：「娘子這下不必擔心叫他們這麼小就離開親人，太過殘忍了吧？」
蘇婉似乎鬆了口氣，「若真是心甘情願，我便放心了，就是怕他們礙於情面，不好開口拒絕而已。」
村長連連道：「夫人心善，這事於小人甚至整個村子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怎會不願。」
蘇婉和宋子恒都點頭笑了。
村長卻又從袖中掏出一個錢袋，雙手奉上，「這是大人昨兒給小人的，小人與他們兩家商議過，這銀子著實不能收，大人供孩子們念書，已是破費了。」
「一片心意，你們就不要推辭了。」宋子恒擺擺手，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卻也隱隱有些堅決，「再說我掏出來，就再沒收回去的理兒。」
村長不敢收，瞧見宋子恒的神情，卻更不敢不收，只能吶吶的將錢袋握在手裏。
蘇婉問：「那你們可商議好了何時送孩子們過去？」
「已商議好了，叫他們今日便隨大人和夫人過去。」
「這般急？不多陪孩子們幾日，好好將事情說與他們知曉嗎？」蘇婉被這效率嚇到了。
村長搖頭苦笑道：「榕樹村離瓊州路途遙遠，便是去鎮上租牛車，起碼也要兩三日才能到……」
「這個無妨，只要說好日子，我們提前叫人來接便是，馬車一日便能到了。」
村長卻堅定的拒絕，「已經很是勞煩大人和夫人，再不能這般麻煩兩位，叫他們順道一塊過去吧。」
宋子恒溫和的看了蘇婉一眼，「早些過去也好，可以熟悉環境，順便也與良辰培養培養感情。」
「你們決定就好。」人家當家長的都不介意，蘇婉也沒有異議了。
村長又說了自家兒媳的決定，再多帶一個人也不是問題，蘇婉毫不遲疑的點頭了。
第九十章 天災的考驗
小傢伙們回來之前，正事已經說完了，小綠也麻利的整理好了行李，隨時都可以出發，宋子恒和蘇婉一塊站在院外看天色，瞧著天邊堆起大朵大朵的雲，呈白色羽毛狀，漂亮至極。
蘇婉和宋子恒都沒有在沿海城市生活的經歷，第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雲彩，都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兩眼，可一轉頭就看到村長臉色略有些嚴肅的站在後面。
蘇婉忽然覺得眼皮狂跳，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正想問，宋子恒已經開口了。
「村長是在為何事煩惱？」
「此事小人不知當不當說，畢竟也只是猜測，並不敢確定。」村長頓了頓，好半晌後才回道：「瓊州是個島，四面環海，時常會有水災，幾乎每年都要被洪水淹一回，這都還算好的，其中最可怕的是鐵颶，總是狂風挾著暴雨，那風刮過的聲響就跟打雷一樣，樹都會被吹斷，小則二三日，大則七八日，大一些的鐵颶，房屋建築都將悉數被毀。」
村長說話的時候臉色發白，許是想到了過去的情景。
蘇婉先是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村長說的鐵颶，大概就是颱風，而且是破壞力超強的那種。颱風是連現代人都難以避免的災害，更別提古代了。
蘇婉一顆心頓時往下沉。
村長回過神來，在宋子恒的眼神示意下，繼續道：「小人小時常聽老人說，看到天邊的雲捲起來，就像現在這般，不出三日鐵颶就要來了，不過小人長這般大，卻是頭一回瞧見雲捲成這形狀，以前雲沒有捲起時，鐵颶照樣會來，是以做不做得準，小人也不清楚。」
蘇婉和宋子恒就更不清楚了，不過秉著寧可信其有的態度，宋子恒沉聲吩咐道：「小綠，妳去把小少爺找回來，順道通知院外的家丁護衛，用過早飯咱們就儘早啟程，路上會比較趕，叫他們先把馬餵飽。」
「大人……」村長有些緊張。
「勞煩村長去向另外兩家知會一聲，咱們立刻要出發了。」
「是，小人這便去叫他們準備。」
安排好一切，沒多久小綠就帶著滿載而歸的宋良辰回來，幾個小傢伙自個兒抱著勝利的果實，並不肯讓大人幫忙。
走進院子，宋良辰便樂呵呵的將用衣襬兜著的野果子捧到蘇婉面前，「娘，妳給我保管，我們要去看大樹！」
小綠眼明手快的拿了籃子來接。
蘇婉拍了拍他的頭，「乖，跟我去吃早飯，用完咱們就該回去了。」
宋良辰聞言愣了愣，蘇婉面上雖掩飾得很好，他卻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情緒，小聲的問：「娘，有事嗎？」
蘇婉索性將他抱起來，「沒事，只是咱們該回家了。」
宋良辰想了想，不甘願的撇過頭，朝小夥伴揮手，「今天不能跟你們去看大樹了。」
那個最壯實、名為虎子的小男孩，老大似的擺擺手，「以後隨時可以來看！」
宋良辰這才有些高興了，用力的點頭，「嗯！」
雲娘出來招呼孫子和另外兩個孩子，「都進來吃飯吧，你們爹娘也快來了。」
小傢伙們不明所以，卻樂得和新認識的同伴一塊吃飯，幾個小豆丁排排坐，各自抱著自己的碗大快朵頤，時不時還從別人碗裏搶一搶食。
正在用飯期間，村長已經把人叫過來了，兩對夫妻並一個婦人，各自都拿著一個包袱，小孩子並無太多行李，可能也怕給蘇婉他們增加麻煩，俱是輕裝上陣。
蘇婉也沒說什麼，其實他們不帶行李都行，到了瓊州，再給他們做新的便是了。
趕緊吃完飯上了車，車外一群家長緊張又興奮，情緒委實複雜，和孩子們說了他們要去做伴讀的事，幾個孩子卻很高興，他們不知道「伴讀」是什麼，可能去城裏讓他們激動得一刻也安靜不下來。
整輛馬車鬧哄哄的，小傢伙們圍著宋良辰，嘰嘰喳喳的問他城裏怎麼樣。宋良辰等閒也不出門，再說他甭管在瓊州還是到了榕樹村，都覺得新鮮無比，在他眼裏都是好玩的地方，著實沒有高下之分，便很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宋良辰機智的跟小夥伴們說起他家有多好玩，能蕩秋千，能放風箏，還能玩很多很多好玩的遊戲。
送彈弓給宋良辰的虎子便問：「能掏鳥蛋抓泥鰍嗎？抓了烤來吃，別提多香了！」
宋良辰頓了頓，似是想像了一下具體有多香，而後堅定的點頭，「能！」
孩子們的話題又變成怎麼掏鳥蛋捉泥鰍了，蘇婉聽了一會兒，見他們說得興致盎然，沒有要鬧著回家，這才放心下來，往後挪了挪，靠在臉色有些嚴肅的宋子恒身上。
宋子恒正皺眉沉思，感覺到熟悉的氣息，習慣性的伸手攬住，側頭看了妻子一眼，正對上她關切的眼神，他反而笑了笑，安撫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罷了。」
蘇婉道：「村長也說了那是傳聞，還未曾應驗過，相公也不必太憂心。」
「我擔心的倒不是這一次。」宋子恒頓了頓，還是解釋道，「我曾在書上看過關於鐵颶的記載，確實如村長所說，往往造成巨大災難，即使房屋沒被掀翻，田裏的莊稼怕也不好，而更叫人憂心的是，便是大的鐵颶不來，乾風每年至少也會有幾次。」
蘇婉在現代看新聞，當然知道每年都會有好幾場颱風，而古代不比現代，生產力本身就低下，幾場颱風一鬧，幾乎農作物都要被折騰得顆粒無收，難怪瓊州這地方窮。
思及此，蘇婉歎了口氣，「這兒確實不適合種地，若不發展別的，只怕瓊州百姓永遠也別想過上好日子。」
宋子恒也苦笑，「娘子說出了關鍵，然而不種地，百姓又如何能吃飽？」
「相公在此任職三年，總能想到法子。」蘇婉安慰道，「不如先看看如何部署抗災，若像村長所說，至少還有兩三日給咱們準備，便是這回不來，日後也還是用得上。」
「娘子說的是，回去我便召集眾人商討對策。」
宋子恒火急火燎的趕回府邸，已是申時末了，也顧不上休息，抬腳便去了衙門，緊急召集眾官員。
蘇婉在廳裏坐下歇了會兒，劉媽已經帶著幾個丫鬟過來。
「夫人，她們幾個上手比較快，已經可以當值了，您看安排去哪兒更合適？」
「妳安排便是。」
劉媽心裏已有了譜，聞言便道：「小綠要抓緊繡嫁衣了，不如叫彩霞和彩雲在夫人屋裏當值，也好讓小綠退下來？彩蝶和彩萍年紀大一些，較為穩妥，可以叫她們照顧小少爺。」
「這樣很好。」蘇婉點頭，又道，「幾個孩子安排到廂房，再一人給裁兩身新衣裳，至於大栓他娘……」
半個屁股挨著凳子坐的婦人聞言忙站起來，「夫人，民婦在。」
劉媽在來時已經聽小綠說有對雙胞胎兄弟小小年紀沒了爹，夫人就把孤兒寡母都帶回來了，心想就是這位了，不由打量幾眼，婦人穿著倒是樸素，深藍色洗得發白的衣裳，頭上除了簪著一朵不起眼的小白花，再無配飾，臉上雖帶著忐忑，倒也能客氣的擠出幾分笑，不是哭喪著臉。
倒還有些分寸，劉媽心裏點頭。
其實聽小綠說起這事，她是有些擔憂的，夫人容易心軟，又因年輕不經事，不太懂一些忌諱，偏偏老爺也萬事幾乎都由夫人做主，這才輕易將新寡的婦人給帶回來了，殊不知體面些的人家都不愛用寡婦，尤其是對方還在孝期，怕招來霉運。
不過如今瞧著這婦人算是懂些禮節，沒穿著一身晦氣的孝服來，劉媽這才少了些不滿，見蘇婉遲疑，忙問：「夫人可是想將這大妹子安排在少爺他們屋子旁？」
蘇婉猶豫的問：「可還有空屋子？」
劉媽搖頭，心想有也不成，小少爺身子矜貴，哪能讓新寡婦人耽誤了？「彩蝶和彩萍睡一間屋子才勉強住得下，委實再空不出屋子來了。」
大栓娘聽著忙搖頭道：「夫人不必如此，給民婦任意一間屋子便行。」
劉媽想了想，道：「有一個小丫鬟彩衣，自個兒住一間小屋子，不過若擠一擠，兩人也能住得下，咱們院子不大，縱是不住一起，也不過幾步路而已，如此也不耽誤她照顧孩子們。」
蘇婉這才點頭，「妳安排就是。」
劉媽便道：「那老奴先把人帶下去了。」
蘇婉同意後，劉媽便帶著人出去了，正好與回來的小綠擦肩而過，劉媽便問了一聲，「小少爺和幾個孩子可是睡了？」
「趕了一日的車，確實累著了，一躺床上便都睡了。」小綠想起幾顆擠在一起的小腦袋，捂嘴笑道，「幸好床夠大，不然都睡不下。」
大栓娘聞言有些惶恐，「小少爺那般矜貴的人兒，他們哪能與小少爺住……」
「大妹子多慮了，幾個孩子日後與小少爺一道進學，同進同出，感情好，親密些也沒事。」劉媽滿意她的識時務，但對方畢竟不是府裏買來的下人，該如何對待她還是有分寸的，於是三言兩語安撫了大栓娘，一面帶著她去屋裏，一面又說了許多避諱之事。
大栓娘認真的聽著，恨不得全部記下來。
小綠回了屋，問也回到寢房的蘇婉道：「小姐可要打水洗漱一下再好生歇會兒？」
蘇婉確實覺得渾身有些酸軟，打了個哈欠，卻問道：「前頭可好？」
「大牛哥方才吩咐灶房做了些點心，又叫人端了茶水過去，恐怕姑爺沒這般快回來。」
「那我先去泡個熱水澡吧，妳待會兒替我捏一捏。」
洗完澡捏了背的蘇婉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不過睡得並不安穩，醒來時天差不多黑了，屋子裏更是漆黑一片，她叫了人進來，已在外頭候著的劉媽端了燭燈推門而入。
蘇婉已經掀開被子下來了，問道：「良辰他們可醒了？」
「已醒了有一會兒，正跟另外幾個孩子在屋裏玩。」劉媽伺候著蘇婉穿戴整齊，才問：「晚飯備好了，正在灶上溫著，要現在用嗎？」
蘇婉反問：「前頭還沒忙完嗎？」
「這個老奴不知，並無消息傳來。」劉媽想了想，道，「夫人若放心不下，不如叫小綠去問問大牛？」
宋子恒還沒忙完，小傢伙們卻是早就餓了，鬧著蘇婉要吃飯，只得開了飯。蘇婉興致缺缺的陪著小傢伙們吃飯，許是這兩日奔波鬧的，蘇婉都沒什麼胃口，吃了幾筷子菜，飯都沒碰一口就感覺飽了。
宋良辰見他娘這麼快就放下筷子，瞪著眼睛道：「娘羞羞，不吃飯！」
幾個孩子見蘇婉總是笑得可親，又因她是小夥伴的親娘，來時父母耳提面命的話早就拋諸腦後了，這會兒更是跟著宋良辰起鬨，「羞羞臉！」
宋良辰反而不樂意了，嘟著嘴道：「我娘只能我說，你們不准笑。」
膽子最小的大栓伸手拍了拍宋良辰，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
宋良辰又笑起來，「原諒你們了。」
瞧見小綠進來，蘇婉對孩子們道：「你們乖乖吃飯。」說著起身去了內室。
小綠也跟了過去，低聲道：「大牛哥說，今兒可能不太順利，那些大人們早走了，姑爺臉色卻不太好，然後又叫了師爺來，一直商談至今，恐怕沒這麼快回來。」
「我知道了，妳叫王婆做了吃食在灶上溫著，以備姑爺回來。」
小綠領命出去了。
劉媽又進來關切的問：「夫人，可是今兒的飯菜不合胃口？要不叫王婆重新做？」
「我還不餓，先這樣吧，等餓了再吃也不遲。」
小傢伙們吃過飯，又玩了會兒，宋良辰帶頭拉著蘇婉要她給他們講故事，蘇婉才講了兩個，幾個孩子便靠在一起睡著了。蘇婉輕笑一聲，給他們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
門帶上後，劉媽才小聲的問蘇婉，「夫人，讓他們睡一塊嗎？」
「這幾個孩子頭一回離開父母出遠門，讓他們一塊睡熟悉些也好，再說他們如今正親熱著呢。」
劉媽也莞爾一笑，「小少爺自來沒這般好的玩伴陪他一塊吃睡，今日興致著實不錯，連飯都多用了小半碗。」
蘇婉點點頭，「我回屋歇了，你們也歇下吧，叫灶房熱水和熱飯食備好就行。」
「老奴已說了幾遍，王婆親自在那盯著呢，夫人放心睡下。」
蘇婉卻睡不著，擔心颱風真的要來，也擔心宋子恒。他自來是從容淡然的人，今日大牛卻說他臉色不好，事情究竟是有多棘手？
蘇婉靠在床頭，拿了本書在手中胡亂翻著，卻根本看不進去，而她傍晚時睡了有半個時辰，這會兒精神倒足，一直等到宋子恒回來。
宋子恒還未進屋，就聽到他和大牛的對話。
「老爺，小的已叫人去打了熱水來，您要不等丫鬟給您回屋取了乾淨的衣裳來？」
「娘子怕是已經睡下了，還是我自己進去拿吧。」
大牛早已習慣宋子恒的親力親為，便應了一聲，「那小的先去灶房看看可有備下吃食給老爺。」
「不用，我沒胃口，洗了澡直接睡下。」
伴隨著宋子恒刻意壓低的聲音，他輕輕推門而入，燭火閃爍的屋子裏，還有一雙明亮如星辰的眸子。
宋子恒著實驚訝，而後又閃過一絲擔憂，「都亥時了，娘子為何還未睡下？」
「相公不是也才回來？」蘇婉反問。
「我有正事要辦，娘子何苦等我到這麼晚。」宋子恒走到床前，撫了撫蘇婉的額頭，而後將書從她手中抽出來，扔在旁邊的桌子上，又扶著她的肩往下壓，將薄被拉上來牢牢蓋住她，「快些睡，聽話。」
「你當哄良辰呢。」蘇婉不由噗嗤一笑。
原本臉色有些深沉的宋子恒也勾了勾唇，「良辰睡覺可比妳讓人省心，至少用不著人哄。」
「我傍晚歇過，現在還不睏，倒是相公，還不去洗漱了用點吃食再來睡？」
宋子恒聞言便拍了拍她，「娘子先睡，我馬上就回來。」說著拿了裏衣，匆匆出去了。
不到一刻鐘，宋子恒一身清爽的回來，蘇婉剛好打了個哈欠，眼中氤氳霧氣，確實有些倦意了。
宋子恒見狀，走到床邊一面脫鞋一面道：「娘子何必撐著，睏了就睡便是，難不成我還能跑掉？」
「你都是我相公了，你還能跑到哪裏去。」蘇婉從被窩裏爬起來，雙手環上宋子恒的腰，整個人貼在他背上，語氣溫軟的道：「我知相公今日有些不順，雖不能幫你做什麼，卻能陪著你，同甘共苦。」
說著，蘇婉的臉頰貼上他臉頰，宋子恒剛從屋外進來，沿海的夜裏，風是有些涼意的，吹得宋子恒的臉也透著微涼，而蘇婉卻在溫暖的屋子裏，身子都是熱烘烘的。
舒適的觸感讓宋子恒也側了側臉，更緊密的與她相貼，蘇婉溫柔撫慰的聲音繼續傳進他耳裏。
「相公只管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微涼的夜，宋子恒卻感受到了溫暖，不由得伸手回抱住她，低低的嗯了一聲。
他確實是挫敗的，懷著滿腔熱血要為瓊州百姓做些什麼，結果把人召集來，才剛剛起個頭，還未商量對策，一個個話裏話外都道他不必如此杞人憂天，瓊州每年經歷大大小小的風災，百姓早已有了經驗，比他們更清楚如何避災，還說鐵颶本身就是天災，擋是擋不住的，也沒瞧見歷任知州拿這個來說事的。
他聽了只覺得荒唐，所謂盡人事聽天命，他確實無法阻止災難的到來，然而提前做好準備，儘量減少災難帶來的損失，且部署好工作，以便鐵颶退去後可以及時救災，這也是作為一方父母官能為百姓所做的，不是嗎？
總不能因為阻止不了鐵颶到來，就索性袖手旁觀，什麼都不做，任由百姓在天災中自生自滅！
當然他也明白他們的想法，一個沒有根基背景的從五品地方官，縱使頂著狀元郎的頭銜，也只是讓瓊州眾官員表面上捧著他，實際上根本不重視。他今日這番舉動，看在他們眼裏反倒是想趁機掌握權力，對眾人起威懾作用。
正是因為這樣，宋子恒才更覺得失望，瓊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有心改變卻無能為力，別說救濟，就是現在叫人防災都無人遵從。
身為父母官，難道能這般拿著朝廷俸祿，享受著百姓的景仰，卻不管他們死活？
緊緊握著蘇婉的手，宋子恒沉聲道：「這幾日我恐怕沒時間陪娘子了。」
「我知道，相公須得記住一點，無論如何，都要保重好身體才是。」
第九十一章 募款救災民
午覺起來，蘇婉無聊的歪在榻上，時不時看眼外頭的天色，有些擔憂，劉媽正好端了點心進來，蘇婉便問：「天色有些暗下來了，是不是要刮大風下大雨？」
「這個老奴也不甚清楚，瞧著樣子卻像是。」劉媽也是第一回來沿海，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當蘇婉坐立不安是因為擔心宋子恒，便建議道，「若夫人放心不下老爺，不如現在派人去將老爺請回來？」
「算了，他在忙正事，別打擾他。」
「是。」劉媽點了點頭，「新出爐的點心，夫人要不要吃一些？」
蘇婉隨意塞了一塊到嘴裏，臉上並無多少喜色，又問：「良辰他們可還好？」
「小少爺跟大栓幾個在屋裏玩，看著還好，也沒鬧矛盾。」
「那就好。」蘇婉覺得吃不下去，便沒有再拿，又瞧了眼窗外。
劉媽瞧她這樣子，也不放心，想了想便問：「夫人可要打牌？小綠現在應該也沒事，叫她來陪夫人摸幾把。」
蘇婉揮揮手，「這會兒沒心情摸牌。」
劉媽又想了下，道：「對了，夫人前兒吩咐的給幾個孩子做新衣裳，現在已經各做好了一身。」
「怎地這麼快？」
「彩萍是個手巧的，她幫著做，其餘都是大栓娘連夜趕出來的，她給大栓二栓做慣了衣裳，知道小孩子的衣裳怎麼縫更好穿。」劉媽笑著解釋道，又問，「夫人可要把孩子們請過來試一試新衣裳？」
蘇婉果然感興趣的點頭，「妳叫他們都過來吧，還有大栓娘，告訴她既然孩子們第一身趕工出來了，第二套倒不用這般急，讓她先給自己也裁一身。」
「老奴這就去說與大栓娘知曉，不過依她那性子，應該還是會給孩子們都做完了新衣裳才顧得上自己。」
「妳把話帶到就是了。」
「是。」劉媽笑容滿面的出去了。
不一會兒，宋良辰領著一票小豆丁們過來，宋良辰瞧見蘇婉歪在榻上，也不用人扶，手腳並用，一骨碌爬了上去，再攀著蘇婉的手臂，直接滾進她懷裏，仰著頭甜蜜蜜的笑，「娘，妳給我做了新衣裳嗎？」
「跟你沒關係，你自個兒新衣裳都穿不完了。大栓幾個來咱們家做客，這是給他們做的。」
宋良辰也沒多計較，只是撇了撇嘴，「沒有就沒有，反正只要我開口，他們都就會給我穿。」瞥到蘇婉嚴肅的眼神，忙又加了一句，「當然我的也給他們穿，娘說過做人不能小氣，好東西要跟大家分享。」
瞧見蘇婉又笑了，宋良辰還賣乖道：「娘要穿嗎？」
「我就是想，也穿不上你的小衣裳。」蘇婉輕輕拍了下他的頭。
宋良辰摸著小腦袋嘿嘿笑了一聲。
幾個孩子似是被教過規矩，甫一進來，都還有些拘謹的站著，還是蘇婉笑著拍了拍榻，「你們都站著做啥，都過來坐啊。」
孩子們這才乖乖的過來，一個個也學著宋良辰的樣子脫鞋爬上軟榻。
沒多久，劉媽領著丫鬟把新衣裳拿來了。
宋良辰確實大方，小夥伴們都有新衣裳，就他沒有，他也不介意，在旁邊笑呵呵看著他們一個個換上新衣裳。給孩子們做的新衣裳是小號的青衫，一個個再綁了個書生頭，看起來都有些像嚴肅的小夫子了。
「娘，我要跟他們穿一樣的衣裳！」宋良辰忽然要求道，他也有一件一模一樣的。
「好，小少爺稍等，老奴這就去給您找來。」
不一會兒，孩子們便都做了小書生打扮，看起來確實斯文許多，蘇婉拿了本書在一旁道：「既然穿成這樣，不如我來給你們上上課。」
話剛落音，忽然門外響起一陣呼嘯，然後是門窗被吹得震天價響，榕樹村出身的四個孩子還好些，畢竟見過這陣仗，宋良辰卻是真的被嚇到了，下意識爬到蘇婉懷裏，但對上小夥伴們莫名的眼神，才覺得自己這樣大驚小怪的很不威武。
他臉色凝了凝，忽然抬頭看著蘇婉，「娘不怕，良辰保護妳！」
蘇婉摟著他的小身子，柔聲道：「好，娘就等著家裏的小男子漢保護我。」
宋良辰抿嘴笑了，驚嚇頓時一掃而空，挺了挺小胸膛道：「畢竟爹不在，家裏就剩我這個男人啦！」說起宋子恒，宋良辰臉色又有些懨懨的了，小聲問：「娘，爹去哪裏了，怎麼一直看不到他？」
宋子恒這兩日都早出晚歸，天沒亮就起來出門了，回來時宋良辰早已睡下，別說他了，蘇婉都要撐著不睡才能見宋子恒一眼。
「爹在做大事呢，整個瓊州的百姓都要靠他，咱們別打擾他，好不好？」蘇婉摸著宋良辰的頭。
這時，有小夥伴們的好處便顯出來了，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安慰他。
「我爹說大人是咱們這裏最厲害的人，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這才幾日算什麼，我爹時常一出去就是好久好久呢，不過他每次回來都會帶好吃的肉，說不定你爹也去賺錢買肉給你吃了。」
「我爹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大栓拉了拉宋良辰的手臂，「你放心，我們會幫你保護你娘的。」
虎子和二狗子齊齊點頭，「就是，咱們是兄弟，你娘就是我娘，我們會幫你一起保護她的！」
二栓是裏頭最聰明的一個，雖然除宋良辰以外就他最小了，「笨蛋，就刮風下雨而已，咱們見多了，只要不跑出去就沒事啦。」
年紀最大的虎子摸著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哦，不出去就不會有事，我差點忘了。」
蘇婉心頭的擔憂雖然不減，然而聽得這些童言童語，心下還是受用的，挨個摸了摸他們的頭，「你們都是好孩子。」
劉媽方才已出去吩咐人關好門窗，收拾好外頭被刮得東倒西歪的東西，還記得叫兩個家丁去拆下宋良辰最愛的秋千收好，安排好這些，才推門進屋，臉色有些凝重的道：「夫人，門房說瞧這天色，鐵颶怕是要來了，叫咱們待在屋裏最好別出去。」
門房是瓊州人，很清楚颶風要來的徵兆。
蘇婉點頭，臉色還算鎮定，只吩咐道：「老爺應該在海邊，可安排人去接了？」
「已經去了。」
「點燈吧，屋裏太黑了。」
此刻還是下午時分，看著卻已經像是天黑了，屋外風呼呼作響，越刮越大，門窗都緊閉著，卻還是被吹得吱呀不停，樹木更是劇烈搖擺，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連根拔起一樣。
宋良辰不安的趴在蘇婉懷裏。
幾個孩子也都挨在她身邊坐著，以過來人的姿態安慰宋良辰道：「雖然風吹得大，不過很快就會走的。」
蘇婉雖放心不下在外面的宋子恒，瞧見宋良辰的神情，也忍著沒表現出來，拍了拍他道：「給你的同伴們講個故事好不好？」
宋良辰抬眼，「我講嗎？」
「你可還有記得的？」
他小胸脯一挺，「我全部都記得！」
「那就給大家講個有趣的。」蘇婉看了孩子們一眼，「都坐好了，鼓掌，咱們小良辰要來講故事了。」
大家很捧場的鼓掌，小傢伙這才提起精神，繪聲繪色的講了起來。
蘇婉一面聽著，一面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
風越刮越大，雨也開始下了，這雨沒什麼緩衝期，一下來就是豆大的雨粒，一眨眼地上全濕了。
大概下了一刻鐘，地上開始蓄起水窪，宋子恒滿身是水的進來，頭一次這般狼狽。
宋良辰反應飛快，一轉眼就從榻上爬下去，光著小腳丫噠噠噠跑到宋子恒跟前，伸長手抱住他的腿，「爹，你回來啦！」
速度太快，宋子恒都來不及攔住他，不禁苦笑，「爹身上都是水，你湊過來衣裳都弄濕了。」
宋良辰眨著眼睛，一副「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的樣子。
蘇婉也下了榻，眼底閃過一絲放心，抿唇笑道：「都已經濕了，稍後再換就是，你今兒可要好好獎勵良辰，你不在，他說要保護我呢。」
「是嗎？」宋子恒深深的看了蘇婉一眼，又低頭，看著兒子那雙跟妻子如出一轍的眸子裏寫滿了孺慕，頓時有些心軟，一把抱起小傢伙，道：「長大了，都知道保護娘了？」
宋良辰咧著嘴笑，「我也是男子漢。」
在一旁的劉媽也鬆了口氣，笑道：「老爺可要叫人打水過來洗漱？」
宋子恒點頭，「去吧。」
父親對孩子來說，確實是個不可或缺的存在，即使平日不愛表達，父子關係看著遠沒有母子之間親密，然而到了必要的時候，父親卻是不可替代的角色，如一座大山，為自己遮風擋雨無所不能。
宋良辰頭一次對宋子恒如此黏糊，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蘇婉便道：「乾脆你帶他一塊去洗吧，反正他也要換身衣裳。」
「去洗澡嘍。」宋良辰小胖手摟在宋子恒脖子上，樂呵呵的道。
寸步不離的黏了宋子恒好幾個時辰，到夜間睡覺時，宋良辰才終於緩過勁來。
外面依舊是狂風暴雨，蘇婉怕他們小孩子害怕，打算帶著他們一塊睡，床夠大，幾個孩子身子也小，擠一擠勉強能睡得下。
宋良辰卻拒絕了，他人小，記性卻好，還記得出發前外婆和奶奶悄悄的叮囑，大手一揮，頗有些氣勢的道：「我才不要打擾你們，有這功夫，還不如讓小弟弟小妹妹快出來。」
小綠在一旁低頭笑，劉媽卻很是贊同宋良辰的話，「夫人若放心不下，今晚老奴與小綠陪著小少爺他們睡如何？」
蘇婉還沒說話，宋子恒已點頭應允了，轉而又說起別的事情，「大牛今日陪我一道出去，淋了不少雨，他沒著涼吧？」問的便是小綠了。
自宋子恒回來，小綠便消失了整整半個時辰，明眼人都知道她去照顧未婚夫了，不過宋子恒當著大夥兒的面問，小綠仍不禁臉紅，微微點頭，低聲道：「大牛哥身子好著呢……」
宋子恒又叮囑劉媽道：「張然今兒在府裏住下，妳叫個妥善的丫鬟去照顧他。」
「是，老爺。」劉媽笑道，「這些交給老奴便是，老爺可要好生安撫夫人，她今兒下午起便一直坐立不安，放心不下您呢。」
宋子恒不由看了蘇婉一眼，目光瞬間柔下來，低聲道：「我知道，你們都下去吧。」
話一落音，宋良辰跑得比誰都快，一眨眼就到了門口，家丁已經準備妥當，將孩子們紛紛抱起，包得密不透風，確保不會被淋到分毫，這才闖入了雨幕之中。
小男孩冒險的天性又在此刻冒出來了，先前關在屋裏，宋良辰還有些怕，這會兒衝進雨中，卻又感覺在玩刺激的遊戲，尖叫一聲，又大笑起來。
狂風暴雨的聲音，將清脆的笑聲掩蓋了，在已經重新緊閉門扉的屋裏聽得並不真切，不過蘇婉還是有些自豪的說：「別看良辰小，膽子卻越來越大了，此番帶他來，果真是益處良多。」
「是娘子平日教得好。」宋子恒目光溫軟，攬住了蘇婉的肩，將她帶進自己寬厚的胸膛裏。「今日我回來得晚，讓娘子擔心了。」
蘇婉趴在宋子恒胸上，嘴硬道：「我沒有擔心。」
但宋子恒輕輕撫著她的背，蘇婉聲音漸低，近乎呢喃道：「相公既然答應我會照顧好身體，便不會出事的。」說著掐了他的腰一把，「不然你放得下我們孤兒寡母嗎？」
宋子恒聞言心裏卻有些發緊，頭一次對自家妻兒有了心虛內疚。
他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這樣，今兒在海邊，瞧著翻滾不休的巨浪，隨時有可能沖上岸將一切淹沒的樣子，有經驗的漁民早就勸他快些回家，說鐵颶很快就要來了。他知道妻小或許就在家擔心，卻仍堅定的待在岸邊，即便知道隨時都可能有巨浪將他捲入海中，還是直到和部屬一塊忙完才放心回來。
那一刻，心裏裝著所有瓊州百姓的他，下意識忽略了在家裏等著牽掛著他的妻子。
感覺宋子恒摟著自己的手臂收緊了，蘇婉又掐了他的手臂一下，歎氣，「下不為例。」
宋子恒心尖一顫，他沒想到瞞過自家娘子，也知道瞞不住她，他們自來坦誠相待，最瞭解彼此不過，他有什麼樣的情緒，她都一清二楚。
也因此，宋子恒做好了賠禮道歉的準備，卻沒想到一肚子的話還未說出來，素來在這方面很有些嬌氣也有些霸道的妻子，卻輕而易舉的原諒了他。
蘇婉哪裏是真的不在意，不過是因為知道他的為人，理解他心頭的抱負，而對他作出的妥協。
宋子恒對此也心知肚明，只是這種理解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自私，翻湧而來的內疚，比兇猛拍岸的巨浪更兇險，幾乎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何謂百煉鋼化成繞指柔，宋子恒算是真切的體會到了。
蘇婉沒有真的讓宋子恒做出承諾，借機狠掐了他兩把，洩了些憤，這才柔聲道：「相公這幾日都未曾好好休息，今兒難得回來早，快歇下吧。」
宋子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撫蘇婉，索性沉默著吹了燈，上床躺下了。
這幾日他確實累得慌，日日親自盯著底下的人辦事，夜裏也得翻卷宗書籍，期盼能找到一些應對鐵颶的法子，事事親力親為，精力和體力消耗不少，然而這會兒躺在床上卻睡不著，靜靜聽著身旁之人的呼吸和狂風暴雨的聲響。
黑暗中，忽然響起蘇婉的聲音，「相公睡著了？」
「沒有。」
宋子恒本鬆鬆搭在蘇婉腰上的手忽然一收，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裏，蘇婉輕笑道：「相公若睡不著，不如跟我說說這幾日都做了什麼？」
他於是告訴妻子自己帶著人四處去做防災的準備。
宋子恒也是個倔的，他堅持自己是對的，就算別人不配合，他自己一個人也要辦好，絕不肯因為這點阻礙就妥協，只因他知道，想要成大事，以後遇到的阻撓只會比這更多。
反正盡人事聽天命，他管好自己便成了。
宋子恒心態一改，也不在乎官威了，帶了他叫得動的人，也有一兩個小官跟在後面，形成了自己的班底，在外邊指揮甚至親自動手。
「不過恐怕也沒多大用處。」宋子恒苦笑，「鐵颶來得如此兇猛，根本擋不住分毫。」
「就像相公說的，總不能因為擋不住就什麼也不做，袖手旁觀、冷眼看著百姓受苦受難。」蘇婉也只能勸解他。
「娘子別擔心。」宋子恒反倒輕笑的安慰她，「雖然天災擋不住，後邊救災工作做好了，也能盡力將損失減到最低。」
「相公可有對策了？」
「只是有些想法罷了。」宋子恒並未多說。
颱風在瓊州足足肆意破壞了五日，第六日天氣放晴，城裏還好，各鄉鎮卻當真是慘不忍睹。
而颱風走了後，宋子恒更忙了，早出晚歸，回來都帶了一身酒氣，一個不愛喝酒的人，這些天日日都要應酬，宋子恒自己倒是不覺什麼，蘇婉看了卻覺得心酸，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日，宋子恒回來，滿身酒氣的握著蘇婉的手，激動的道：「娘子，成了……」
「什麼成了？」
等了半晌，沒聽到回答，蘇婉推了推他，卻發現他的頭擱在自己肩上，已然睡著了。
蘇婉也沒了脾氣，忙叫人打水進來，將他扶到床上，親自給他寬衣擦身，換上乾淨的衣裳，起身時手腕卻再次被握住了，床上臉色微紅的男人輕輕呢喃，「娘子……」
蘇婉的心底忽然一片柔軟，她記得多年前，有一日這男人也是喝醉了，握著她的手不讓走，那時她心裏藏著許多祕密，怕他不會永遠只是自己一個人的，便不敢付出，也不敢接受他的示好，怕到最後又是一場失望。
時光飛逝，她擔心的事情的確發生了，卻不像她擔心的那般發展，他們對彼此真正有心，便沒有人能分開他們。而如今，他們的孩子都三歲了。
蘇婉不由勾了勾唇，放下帕子，重新坐回床邊，手覆上他的手，「我不走，相公安心睡吧。」
說著，手又伸到他緊鎖的眉間，輕輕撫過，他眉頭隨著輕柔的動作舒展開來，也彷彿安心了般的放開握住她的手。
一早醒來，床上已經沒了人了，蘇婉不由挑眉，昨晚醉了的人，今天起得竟然比平時還早，他到底成了什麼？
心裏存著事，蘇婉索性也起來了，是小綠進來伺候的。
蘇婉問：「姑爺今兒什麼時辰走的？」
「比小姐早了兩刻鐘的樣子。」
「這般早，他可用了早飯？」
「當時廚娘沒來得及做，姑爺便吩咐做好了送前邊衙門去。」
蘇婉更驚訝，「送衙門去？他今日沒出去，就在衙門裏？」
「是的。」小綠頓了頓，低聲道：「大牛哥說今兒姑爺一早就派人請了各位大人來，想是有要事詳談。」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姑爺看著臉色不錯，應該是好事。」
蘇婉點頭，「妳待會去一趟前頭，若大牛無事，便叫他過來一趟。」
「是。」
小綠出去不多時就高效率的帶了大牛過來了，當時蘇婉正帶著小傢伙們用早膳，瞧見他們這麼迅速，不禁詫異的看了他們一眼，打趣道：「小綠該不是迫不及待了，強行把人拉過來的吧？」
劉媽也笑道：「若真如此，夫人該表揚小綠一心完成您的吩咐才是。」
「小姐又亂說話了。」小綠臉微微一紅，為了洗刷冤屈，忙澄清道，「我剛出了院門，大牛哥就過來了，才不是我拉的。」
大牛長了見識是不假，憨厚的本性卻沒變，也忙解釋道：「是姑爺知道小姐必定會擔心，叫小的來傳話的。」
聽得這話，蘇婉反而不著急問了，慢條斯理的繼續用著早飯，道：「大牛可用了早飯？」
大牛撓了撓頭，沒說話。
蘇婉便道：「你跟小綠下去用早飯吧，稍後再來回話不遲。」
這對婚約在身的男女得了令，對視一眼，頗有些扭捏的一道出門了。
一刻鐘後，吃得桌面狼藉的小不點們取下圍兜，擦乾淨臉和手，恢復乾淨清爽的模樣。
幾個榕樹村來的孩子，說是比宋良辰大，卻也大不超過兩歲，最大的現在還五歲不到。在將男娃看得矜貴的農村，幾個小傢伙在家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但到了瓊州，因時常跟著宋良辰玩，見他這般小都不要人餵飯，自個兒吃得開心，其他小傢伙也就漸漸學著自己打理身邊瑣事了。
小男孩們生來鬧騰，宋良辰一個人還沒體現出來，現在多了四個小夥伴，每日吃飯都跟打仗似的，小傢伙們吃完飯，手拉著手樂呵呵跑出去玩了，剛被派到蘇婉身邊的彩雲彩霞正是表現期間，不用人多說，麻利的開始收拾屋子了。
「妳們忙完也去吃飯吧。」
「是，夫人。」兩個小姑娘乖乖點頭，收拾速度卻不減。
剛送了小傢伙們出去，親眼瞧著他們開開心心在玩遊戲的劉媽放心回來了，走到門口便瞧見大牛走來，候在門口，她便通傳了一聲，「夫人，大牛過來了。」
「叫他進屋吧。」
劉媽和大牛一塊進來，蘇婉看了打趣的問：「小綠呢？」
劉媽掩唇笑道：「想是回去繡嫁衣了，婚期將至，她嫁衣還沒繡好委實不妥。」
大牛點點頭，仍是樂呵呵的樣子。
蘇婉問：「她若忙不過來，可有人幫把手？」
「照理說找人幫把手也沒問題，只是小綠在瓊州沒有玩得來的好姊妹，畢竟是嫁衣，要彩頭好，不能觸一絲霉頭，我和大栓娘是萬不能沾手的。」劉媽說著頓了頓。
蘇婉明白她的意思，她和大栓娘都是死了男人的，古人最忌諱這個，就算她自己不信，也不能擅自替小綠決定，想了想又問：「那年輕女孩可以碰嗎？」
「這倒是可以，就怕新進府的這些丫鬟手藝不精，她們畢竟年紀小，在家也沒到學做嫁衣的時候，糟蹋了夫人特意賞給小綠的好料子就不美了。」
大牛在一旁道：「小姐不必憂心，小綠忙得過來的。」
蘇婉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半點不心疼你媳婦。」
大牛撓撓頭，訕訕的笑了下。
他是蘇家出來的人，自來有事皆是站在小姐這頭，在這個立場上，姑爺對小姐的態度，委實叫他高興又欣慰。可是作為男人，大牛覺得自己做不來，他不懂那些風花雪月，更不懂姑爺除了公務就把小姐放在第一位，連小少爺都要往後排的態度，他覺得妻子妻子，娶了不就是給自個兒生兒育女的麼，給足了敬重，平日不去外邊花天酒地就很對得起她了。
是以大牛決定裝傻，並不接蘇婉的話。
蘇婉也猜得出大牛的想法。
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她前前後後舉辦過也參加過好幾次花宴，每次跟其他家女眷們相聚，她們話裏話外都是羨慕她嫁了個好丈夫，她聽了卻總是想笑。
她剛穿越過來時，宋子恒遠不像如今這般知情識趣，他們那時互相戒備，心存試探，她甚至想過遠離他。如今能有這樣的感情，何嘗不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不過每個人的觀念不同，蘇婉不想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的。
蘇婉只是點了點頭，對劉媽道：「既然彩雲彩霞她們都上手了，從今日起，讓小綠歇下來專心備嫁吧。」
「是。」
在他們說話間，彩雲彩霞已經收拾完桌子，端著一堆碗碟出去了。
蘇婉這才問大牛，「相公叫你來說什麼？」
「大人道他前幾日為了說動瓊州富商掏錢賑災，每日早出晚歸的應酬，冷落了小姐，不過如今事情只需收尾，過兩日就好了，叫小姐不必過於憂心。」大牛三言兩語的說完。
蘇婉是不擔心了，卻感到震驚，「說服瓊州富商賑災，他怎麼做到的？」
劉媽也驚訝的問大牛，「前兒師爺不還跟你抱怨，說瓊州這群人都是吸血蟲，為富不仁，賺著百姓的血汗錢，一出了這種事，百姓食不果腹，他們卻從不予理會。」
「姑爺對那些富戶說，此次鐵颶損傷頗大，他已向朝廷遞了摺子，皇上想來也是重視的，沒多久便會撥了銀子下來，他們現在出的這些都能補上，也就是說借了銀子來，得個大善人的名號，是以大夥兒都沒意見。」
劉媽聞言卻看了蘇婉一眼。
蘇婉眼底也閃過一絲猶疑，問道：「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
「姑爺這兩日還會忙，銀子雖是有了，姑爺卻怕直接叫人發下去，中間被貪墨了，倒不如叫人盯著確實用到每一項事上，譬如重建屋子、補給糧食，安排醫館義診，死了人的人家得賠些銀兩，件件都是事，如此一來是不怕貪墨了，卻平添了不少麻煩，姑爺正忙著安排呢。」
蘇婉點點頭。
大牛接著道：「小的都說完了，還要回前頭聽吩咐，小姐可還有要問的？」
「行了，你回去吧，廚房熬了雞湯，你待會兒叫人過來端了去。」
「是。」
大牛出去了，劉媽在蘇婉跟前感歎道：「老爺竟將事事想得如此妥帖，委實是百姓之福。」
蘇婉笑了笑。她早知道宋子恒先前的低迷只是一時，他是有丞相之才的人，幾乎幫著楚仁宗整治了大半個帝國，哪會真的拿小小的瓊州沒轍？無非是萬事開頭難而已，他遲早會邁出這一步。
不過有信心歸有信心，親耳聽說自己的男人如此有能耐，蘇婉仍是止不住的自豪。她掀了掀唇角，語氣卻頗為戲謔的道：「他一個書呆子，能想得出這法子，委實叫人驚訝。」
劉媽不由道：「夫人哪能這麼說，老爺可是風流倜儻的狀元郎，不是什麼書呆子。」
蘇婉掩唇，眼底滿是愉悅，仔細看還能看到一抹釋然。
宋子恒仕途不順，蘇婉心情絕不比他輕鬆，她總覺得若不是自己介入，宋子恒不會被外放到瓊州，如今他被外放了，那麼他的仕途、他的未來，還會按照故事安排的軌跡發展嗎？
而且宋子恒對於颱風一事幾乎毫無經驗，那幾日白天他在外邊部署工作，晚上又是翻書到深夜，想從書籍中找到隻言片語，她都看在眼裏，很想幫他，卻不知道該不該說。
她見慣了救災新聞，大約也能總結出幾點，組建醫療隊，準備大量的物資和足夠的善款，給災後地區重建家園等等。
然而蘇婉不敢說，她怕自己揠苗助長。
他是憑己身才華實力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一筆濃墨重彩的男人，如今只是剛剛開始，每個人都會成長，他會找出方法的，她相信他所說的已經有想法—— 蘇婉便是靠著這種信念，才耐著性子什麼都沒說，只默默的在他身邊打氣。
如今宋子恒成功解決了難題，蘇婉很慶幸她骨子裏有這份冷靜，才沒有破壞了宋子恒這個成長的機會。
他能想出如此周全的計畫，還完成了幾乎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募款任務，著實讓她為他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