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032
好色小男人番外篇之二《小男人,我好怕!》
出版日期
2007/08/01
數量
NT. 180
優惠價: NT. 142
她媽生她的時候,忘記把她生得美一點、膽子大一點,
居然連老爸是誰也沒告訴她,更不知有個同父異母的帥哥哥,
認完親後她頓時成為校園裡被瘋狂八卦的「棄婦」,
誰叫當初她哥為了怕她被人欺負高調宣佈「她是我的人」呢?!
她的人生又開始水深火熱起來,那些女同學們有仇報仇,
甩巴掌、擋路撂狠話,惡劣的還摔她排隊排好久買的便當,
咦,她那黑道龍頭的老爸幫她安排的保鑣咧?
他是來看戲的喔,眼睜睜看她被人扁還笑她懦弱,
人家她這叫善良不愛計較好不好,
只是同學們也整她整得太過分,居然騙她到酒店門口,
害她被個色色歐吉桑要拖去「換口味」,幸好他及時出現,
藉口說她是他女友,還以一記熱吻證明,
呃,完蛋了,怎麼有偷吃的感覺,
這樣她怎麼理直氣壯的見他的正牌女友啊……
關於慕楓
7月11日
B型
巨蟹座
我思故我在...^_^
我拖故我在...= ="
我寫故我在... \0/
謝謝大家不離不棄的支持和包容,
我……我會繼續努力爬格子的(握拳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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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盟……盟主?」男子狹長的細眸透析出一絲幾乎難以察覺的抗拒。
「小雪是我的女兒,她的身分跟深藍一樣重要。」被稱為盟主的中年男子就是掌控藍焰盟的龍頭老大——耿嘯天。
「不是那個問題,我——」男子瞥了一旁的顏冬雪一眼,幽闇的眸光倏地一沉,「保護小姐應該有更好的人選。」
耿嘯天挑了挑眉,伸手將顏冬雪攬到身邊,「你就是我心中最適合的人選,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別讓我失望。」洪鐘般的嗓音裡有不容置喙的威嚴。
男子不再有異議,但冷凝的俊臉上明顯的不悅,任誰都看得出他對這個任務非常不滿意。
看出他不悅的人當然也包括顏冬雪,「我……我不需要什麼保鑣,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大學生,沒有人會想傷害我的。」她的視線始終不敢直視男子狹長凌厲的雙眸。
「那是以前,現在妳的身分不同了,沒有人跟著妳我不放心。」父親這個位置他缺席了這麼多年,他會盡其所能來補償她,不讓她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不、不會的,我……習慣一個人了。」感覺到男子銳利的眸光,顏冬雪的臉垂得更低。他肯定恨不得能將她這個麻煩一腳踢開。
「什麼話!我決定好的事情是不會改變的,我還有事要處理,就這樣了。」耿嘯天大步一跨,「還有問題嗎,花橙?」
「沒有。」
「那小雪就交給你了。」
 
第一章
最近在凡爾賽學院裡最Hito的話題莫不就是顏冬雪被耿深藍拋棄的傳聞,當初因為耿深藍一句「她是我的人」替顏冬雪擋掉不少想找她麻煩的人,如今,顏冬雪認祖歸宗的事只有學生會裡的核心人物才知道內幕,而不知情的人皆以為耿深藍已經移情別戀,對顏冬雪失去了興趣,所以她被「拋棄」的傳言便不脛而走。
而大多數的人……愛慕耿深藍的人當然是鼓掌叫好了。
「站住。」
顏冬雪被身後突來的喝叱嚇了一跳,停下腳步,回頭——「有……什麼事嗎?」她的目光怯怯地環視扠著腰的三個女生。
「怎麼?沒有深藍學長的庇護,說話就變得這麼小聲了?有深藍學長讓妳當靠山的時候妳不是很囂張的嗎?」看來像是帶頭的女子說話老大不客氣。
囂張?她長這麼大還不曾有人這麼形容過她,真是新鮮。顏冬雪一時忘了害怕,嘴邊不自覺地洩漏出一絲笑意。
「妳在笑什麼?」她的笑看在女子眼中像是眼裡的沙——刺眼得很。
顏冬雪抿起唇,笑容倏地隱沒,她怎麼會在這種奇怪的時候想笑?
「妳是啞巴還是看不起我?」她一直都沒搭腔的態度惹惱了女子,她使勁推了顏冬雪一把,「現在深藍學長已經不管妳的死活了,妳以為我們還會怕妳嗎?」
「就是說嘛。」身旁的另兩名女子也同聲附和。
顏冬雪重心不穩地踉蹌了幾步,「我、我沒……沒那個意思。」
「什麼叫沒那個意思?妳的態度就是這麼一回事。」女子就是看她不順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顏冬雪沒再替自己辯駁,她知道那是徒勞無功。
「憑妳這種長相也能得到深藍學長的青睞?妳一定是用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骯髒手段才對。」女子鄙夷的眼神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遍,「身材也不怎麼樣嘛,真是不知羞恥。」
骯、骯髒手段?顏冬雪本來不打算跟她們爭辯,不過她們說得真的太過分了,「深、深藍學長才不是那種人,我也——」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一個火辣辣的巴掌應聲甩在她的臉上。
「不准妳再提到深藍學長的名字。」女子惡狠狠地警告。
痛!如火燒般的痛楚自她的頰上迸射開來,「妳……妳憑什麼?」耿深藍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她愛提幾次就提幾次!
「還嘴賤——」女子又是一巴掌落下。
好痛!淚水在顏冬雪的眼底滾動,但她鼓足了勇氣仰起下巴,「妳才不配提到深藍學長的名字。」深藍學長是個好哥哥。
「妳還說——」
「有人來了,我們先走吧。」
女子揚起的手臂停頓了下,因為漸近的腳步聲而作罷,「算妳好運,這次就饒了妳。」
看著三人悻然離去的身影,顏冬雪緊繃的神經霎時鬆懈下來,整個人虛軟無力地蹲坐到地上,得救了!
「同學,妳沒事吧?」路過的學生停下腳步,關切地詢問。
「我沒事,謝謝。」顏冬雪搖著頭,臉埋在自己的手掌裡沒抬起來。
「喔。」
耳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聽不見後她才抬起頭來,視線卻冷不防地闖進一抹悠哉的身影,「你……」他都看見了?
「妳的校園生活還真是精采。」花橙走了幾步來到她面前,蹲下身來審視她臉上的傷痕,「下手還真重。」清楚的五爪印浮現在她的兩頰,白皙的肌膚上還有被長指甲刮破皮的一絲血痕。
果然被他看見了。
「跟、跟你沒關係。」顏冬雪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雖然她不曾奢望他會出面替她解圍,但也不需要落井下石,說這種風涼話來嘲弄她吧?
「妳這種樣子怎麼當盟主的女兒?簡直汙辱了藍焰盟這個名號。」花橙也跟著起身,雙手隨意地插進口袋中。
「我……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她早就習慣自己平凡的身分、平凡的長相,但是她體內流的血液改變了這點,她沒得選擇。
「妳以為這樣就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改變過嗎?可笑!」花橙輕蔑地冷哼,對她的鴕鳥心態很不以為然。
「你、你管我。」她愛怎麼想是她的自由,「你……到我們學校來做什麼?」她對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是附近一所大學的一年級學生。
「妳忘了我有責任保護妳的安全?」細長的眼眸微微瞇了起來,透出一絲詭譎的氛圍。
保護?她都快忘了她有個保鑣的事,「我、我不需要你……你的保護。」從爸爸指派他保護她到現在已經兩個禮拜了,今天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露臉,而且還是在這麼狼狽的場面過後。
「是嗎?」他斜覷著她,毫無反抗能力還敢那麼不識相地頂撞別人的,她可能是唯一的一個,她難道沒聽過什麼叫作識時務者為俊傑嗎?
「當、當然。」兩個禮拜了,她完全沒有感受過他的「保護」,更別說他根本是袖手旁觀了,路過的陌生人至少還會關心一下她的狀況,而他——
「反正我也不打算保護像妳這麼懦弱的人。」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這傢伙怎麼這樣?她又沒招惹到他,需要用這種態度對待她嗎?「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你大可不必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個人不會有事的。」
花橙冷峻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唇角微揚勾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勇氣可嘉,但實力仍待加強。」
「用不著……你管!」從她進入學生會、得以親近風靡無數少女的凡爾賽學生會成員開始,她的學生生活就籠罩在一片黑暗當中,找她麻煩的人多到數不清,她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前一陣子,因為深藍學長的特別照顧,讓她清靜了好些時日,不過最近甚囂塵上的「拋棄論」肯定又會把她推入萬丈深淵當中了。
「我只是閒著無聊過來晃晃罷了。」他的手從口袋裡抽出來,打開手中的香煙盒抽了一根叼在嘴上。「沒想到就讓我遇上這麼戲劇性的場面。」
「我要進教室了,想笑儘管笑吧。」顏冬雪深吸了一口氣,屏住,然後大跨步地越過他身邊走去。
「等一下——」探手抓著她的手腕,花橙把一張紙條塞進她手心裡,「上面是我的電話,有事打來。」
她的臉頰躍上兩抹淺淺的紅暈。其實……他也不是那麼冷酷無情的人嘛。
「不過,最好是別打。」鬆開手,他將嘴上的煙點燃抽了一口,迎面而來的風吹亂了他微捲的髮絲,掩去眸底銳利的眸光。「因為我通常都沒空。」
「你——」她氣結地說不出話來,為了剛才輕易被感動的想法而懊悔不已,他果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
花橙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只有他桀驁不馴的鬈髮在風中飛舞的畫面映在顏冬雪火光四竄的眼底,以及淡淡的洗髮精香味繚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顏冬雪走進教室,左閃右躲還是逃不過好友江恩的法眼。
「妳的臉怎麼了?」捧著她的臉蛋,他秀氣的五官皺了起來。
「不小心被樹枝劃傷的,沒什麼大礙。」她把臉撇向一旁,避開他懷疑的視線。
江恩挑高了一道眉,覷著她,「我們學校的樹枝還長了五隻手指喔?」清楚的五道指印都還未消退,她竟然睜眼說瞎話?
「這……」她伸手撫著臉頰,想不出更好的說詞。
「妳竟然對我說謊?不把我當好朋友了?!」他悶哼了聲,不敢置信,「我可是妳最好的朋友耶。」
「江恩……」她只是不想讓他擔心。
「誰又找妳麻煩了?我去替妳討回公道。」他真的搞不懂那些膚淺的女生怎麼老是喜歡找小雪的麻煩,小雪那麼善良無害,她們真的是太過分了。
「算了,沒事。」她就知道江恩一定會替她抱不平,但這不是她要的。
「妳就是這樣,什麼事都不計較,難怪那些找妳麻煩的人會得寸進尺,一再地給妳難看。」他說得憤恨難平,「不能再這樣下去,我去找深藍學長談談,看他究竟是怎麼看待你們的關係。」
「不……不要去,這跟深藍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了。」顏冬雪抓住他的袖子,不然他肯定會立即衝去找耿深藍理論。
「深藍?」江恩蹙著眉頭,思索著這個稱謂背後所代表的意義,「現在妳不叫他深藍學長了?」
「呃……」她反應不及。
「你們的關係是不是有什麼進展沒向我坦白的?」他瞇起眼睛,一寸寸朝她逼近。
「你、你別亂猜,怎麼可能。」曾經,她也以為耿深藍真的對她產生好感,不過現在真相大白,巧合也好、刻意也罷,他對她的好是很單純的,只是見不慣她被欺負。
「為什麼不可能?他都對外宣稱妳是他的女人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對於深藍學長,江恩有著莫名的崇拜,尤其是他想保護自己的女人所做的宣言更是讓人為之傾倒。
只可惜,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他只能在旁默默地欣賞他。
「那是……」在她知道真相後,一直很猶豫要不要把事實告訴江恩,基於一些安全上的考量,她甚至連名字都還未去做變更。
「是什麼?」他看得出來小雪最近心事重重,但她沒有主動提及,他也就沒有追問。
再三考慮之後,顏冬雪決定對他坦白,「深藍是我的哥哥。」
「哥哥——」江恩張開的嘴被她摀住,只能支支吾吾地發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字句。
「小聲一點。」她環顧四周。幸好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深藍學長怎麼會是妳的哥哥?」江恩也十分配合地壓低音量,眼睛像雷達似的四下梭巡著有沒有人在偷聽他們談話的內容。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件事,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老實說,剛知道時她的心情也有些失落,雖然她不敢奢求像耿深藍那麼出色的人會喜歡她,不過少女情懷總是詩,她也會有一些浪漫的幻想,希望王子可以注意到公主的內涵,而不是以貌取人。
「這件事情確定嗎?」太過戲劇化的轉變,感覺不是很真實。
「嗯,我媽媽親口證實的。」
「顏冬雪——」教室外有人喊著她的名字。
「什麼事?」她聞聲轉頭,是一個系上的男同學在教室外朝她招手。「怎麼了?」
「外找。」
外找?「謝謝。」顏冬雪離開座位走了出去。
「我陪妳。」江恩隨後跟了上來。
她望著他會心地一笑,「你怕又有人找我麻煩嗎?」她們應該沒那麼大膽,會到教室來找她麻煩才對。
「防患未然。」
「誰找我?」除了剛剛的男同學外沒看見其他人。
「咦?」男同學也是一臉納悶,「剛剛人還在這裡的。」
「那是什麼?」江恩眼尖地發現掛在圍牆扶手上的袋子。
「那是剛剛那個男生手上拿的東西……」男同學曖昧地望著顏冬雪,「會不會是他想跟妳告白又怕被深藍學長知道,所以臨陣脫逃了?」
「你可以去當編劇了。」顏冬雪笑笑,在深藍做出「所有權」的宣言之前,跟她示好的人就寥寥無幾,更何況現在她身上還貼著「耿深藍的女人」的標籤,誰有那麼大的膽子?
江恩好奇地走上前翻看袋子裡面的東西,「是消毒藥水跟OK繃……看來真的是給妳的。」
消毒藥水跟OK繃?顏冬雪蹙著柳眉,努力地在腦中思索所有可能的人選,「剛剛才發生的事有誰會知道……」
「真的有新的追求者出現了?」江恩咧嘴一笑,反正耿深藍跟小雪是不可能了,有人懂得欣賞小雪的好也是好事一樁。
「怎麼可能……」她嗤笑了聲。忽地,一綹鬈髮在風中飛揚的畫面浮掠過她的腦海,鼻端彷彿也嗅到一絲不屬於這裡的氣味。「啊——」
「妳……幹麼?」江恩被她嚇了一跳。
「難道是他?」她喃喃地道。
「他是誰?」他伸長手臂勾住顏冬雪的脖子,打算要嚴刑逼供,「妳竟然瞞著我做了那麼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快點從實招來。」
「我、我……快被你勒死了啦。」她喘著氣求饒道。
「看來你們還比較像情侶。」男同學丟下這麼一句話後悠閒地踱進教室。
情侶?顏冬雪因為這句話咯咯地笑個不停。
「都沒氣了還笑得出來?」江恩鬆開手,沒好氣地看著她。
「你……你不覺得很好笑嗎?他說我們像情侶耶!」
「如果以後妳真的沒人要,而我也沒有對象,或許真的可以考慮看看。」他聳聳肩,這件事沒那麼好笑吧。
她因為他的話笑得更厲害,「沒、沒禮貌,什麼……叫沒人要……」更何況她和江恩就像是姊妹,硬要撮合在一起感覺很怪。
「進教室我幫妳擦藥。」江恩拿著袋子,推著她進教室,「別笑了。」
顏冬雪唇際的笑逐漸褪去,取代的是快讓腦子打結的困惑,會是花橙嗎……他都能對她見死不救了,怎麼可能還特地送藥來?
一定不是他!她猛搖頭。
 
 
坐在病床旁,花橙靠著椅背,靜靜地望著窗外的天空。
「花花——」
「妳醒了?」他回過神來,「我說過別那麼叫我。」
「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又沒別人聽見。」季子霏半坐起身,嘟著嘴嬌嗔。
嘆了口氣,花橙沒再跟她爭辯,「記住,只准沒其他人的時候這麼叫。」真是拿她沒辦法。
「知道了,你說了起碼有一百次了,我又沒少女痴呆症,不會忘記啦。」季子霏擺擺手,可愛的臉朝他扮了個大鬼臉。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倒了杯水遞給她,花橙的唇際也染上些許笑意。
「這句話你也問過不下數百次了,我沒事,習慣了。」從小到大,她到醫院的次數數也數不清,也造就了她一身不怕挨針的好膽識。
不過嘴上雖然這麼說,花橙的細心體貼卻給了她度過每個難熬時刻的勇氣。
「沒事就好,休息一下再回去。」他靠回椅背,支著下顎耐心地等待著。
「花花……」季子霏揚起視線,欲言又止。
「怎麼?」他挑著眉瞥向她,這麼多年了他還是無法習慣這個怪異的暱稱。
「這些年你一直陪著我,不會厭煩嗎?」他們非親非故,只是單純的青梅竹馬,他卻一路陪著她進出醫院,沒有半句怨言。
「不會。」他給她一個淺笑。
「為什麼?」他溫柔的笑容讓她有些目眩神迷。
「沒有為什麼,就是不會。」
「還是……因為你喜歡我?」她語出驚人。
「什麼?」花橙支著下顎的手滑了下,「妳說什麼?」
她當然知道他在裝傻,「不過我很喜歡你。」
「那當然,喜歡我的人那麼多。」有一絲什麼自他狹長的眼底疾速掠過。「妳怎麼可能抵擋得了我的魅力。」
「你少臭美了。」季子霏的表情忽地認真起來,「我可以一直喜歡著你直到那一天嗎?」
她說的「那一天」他一點也不想去設想,「妳當然可以。」
「我最喜歡你了。」她下床走近花橙,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他,「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放開你。」
花橙靜靜地貼在她規律起伏的胸口聆聽她的心跳,雕刻般的俊帥臉龐蒙上一片陰影,「妳怎麼了?」她一直都很樂觀,也鮮少說喪氣的話,為什麼現在盡說這些消沉的話?
「沒啊。」她笑了笑,鬆開手。「我們去吃飯好不好?我快餓扁了。」
「嗯,我去開車,妳在門口等我就好。」起身,花橙順手取走她放在置物櫃上的包包,「走吧。」
「嗯。」以前,她一直覺得一個大男生提著女朋友的漂亮包包看起來很可笑,卻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感覺到其中甜甜的幸福滋味。
在其他人眼裡,或許花橙是個混黑道的幫派份子,但是他對她卻極其溫柔和寵溺,他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眷戀。
上了車,兩人沒多做討論,花橙便一路開至一家標榜有機餐飲的複合式餐館,停妥車子後,兩人下車並肩走進餐館內。
「什麼時候知道有這家店的?」季子霏坐到舒服的沙發椅中,耳邊迴盪的是悠揚的音樂聲。
「朋友介紹的。」貼向椅背,花橙閒適地望著她,「想吃什麼儘管點。」
「你要請客?」她微微笑,美麗的臉龐上散發出迷人的光彩。
「每次不都是我請客嗎?」他也笑了,「笑臉比較適合妳,不要再胡思亂想,知道嗎?」有些事就算想破了頭也得不到答案,那又何必庸人自擾?
「知道了。」她吐吐舌。
「妳啊——」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懂還是在敷衍了事。
「橙哥——」兩個穿著流里流氣的男子晃進餐館裡,不請自來地逕自落坐。
花橙冷凝著臉,細長的眼眸透射出兩道肅殺的光芒,「滾開!」
男子愣了下,「橙哥,我們兄弟倆是好意過來打個招呼,不需要這麼惡言相向吧?」
「是啊、是啊,橙哥,跟女朋友出來吃飯嗎?這攤算我們的,你們儘管吃別客氣。」另一名男子原先蹺起的二郎腿又規規矩矩地放回地上。
花橙說起話來一點都不客氣,「我看起來很缺錢嗎?」
「當、當然不是,橙哥你怎麼可能會缺錢,這只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罷了。」弟弟尷尬地瞟了哥哥一眼,沒料到場面會變得如此難堪。
「那就滾遠一點。」花橙的聲音彷彿結了霜。
「橙哥——」
花橙的耐心即將耗盡,「別讓我說第三次。」
「走吧。」男子拉起一旁手足無措的弟弟,悻悻然地離去,眼底充滿憤恨。
「他們是誰?」季子霏的目光轉了回來。
「常在酒店出入的小混混,別理他們。」花橙不以為然地哼了聲,「他們只是想攀點關係,以為這樣出入店裡就能有恃無恐。」
「這樣沒關係嗎?我看那個哥哥好像心有不甘,你自己要小心一點。」她有些擔心。
他輕笑,「妳不怕嗎?」一般女孩子遇上這種狀況不是都嚇得要命?她還有時間顧慮他的安全。
「你又不會丟下我不管,我怕什麼?」甜甜的笑容浮現在嘴邊。
花橙又是一笑,跟方才強硬冷酷的態度判若兩人,「不管有什麼事情,我都會在妳身邊陪妳。」
季子霏瞇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我就說你喜歡我還不承認?」
「隨妳怎麼說了。」他抬手招來了服務生,「給我們兩份有機套餐。」
「喂!我又沒說要吃那個,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小氣,怕我點太貴的嗎?」她雖是抗議,臉上還是洋溢著甜蜜的幸福感。
「妳吃得下儘管點,不過正餐不能隨便亂吃。」她的身體不若一般人,飲食方面也要注意。
「花花——」
「嗯?」花橙用眼角餘光瞄了周遭的狀況——幸好他們附近沒坐其他客人,不然他真要挖個地洞躲進去了。
「你一定要管理『衣香鬢影』不可嗎?」那是個龍蛇混雜的是非之地,就算花橙不惹麻煩,麻煩也會找上門來。
「怎麼了?是因為剛剛的事嗎?」他語氣輕鬆地安撫她,「放心,我可以應付的。」
她心裡總有一絲不安,「那裡出入的人複雜,又充滿太多誘惑——」
花橙揚起嘴角,「原來妳是怕我被店裡的小姐拐跑了?」
「我是擔心你的安全。」
「是嗎?我覺得沒這麼單純喔。」他幽闇的眸底躍進一絲罕見的促狹。
「不然你……你會喜歡那裡的人嗎?」季子霏認真地望著他。「衣香鬢影裡的小姐都很漂亮呢!」
「是很漂亮沒錯。」不過卸了妝之後的真面目就有待商榷了。
要是他有了喜歡的人,她是不是就要失去他了……
花橙傾身向前,伸手揉亂了她的髮絲,「妳又在胡思亂想了,我說過我會一直陪著妳,至於衣香鬢影的事我會小心的。」
「嗯。」有這樣的承諾……她就該滿足了。
第二章
顏冬雪抱著一疊學生會開會要用的資料快步走著,冷不防地被旁邊伸出來的腳一絆,重重地撲跌出去,手上的資料也漫天飛舞。
「怎麼這麼不小心?走路不看路肯定會摔跤。」伸出腳的元兇環著雙手冷眼看著跌在地上的她。
顏冬雪沒有抬起頭,兀自收拾著散落一地的資料,被碎石子刺傷的掌心傳來微微痛楚,不爭氣的淚水在眼底漸漸成形。
「聽說妳被深藍學長拋棄了?這下子沒有人可以當妳的靠山了。」女同學冷言冷語,擺明了就是看她好欺負,想趁機一吐她霸佔深藍學長又可以親近學生會成員的怨氣。
「與妳無關。」顏冬雪吸了吸鼻子,使盡氣力才不讓淚水掉出眼眶。
「妳……」女同學怔愣了下,隨即氣憤地抬腳往她正在收拾資料的手背上一踩,「妳還沒認清事實嗎?沒有深藍學長的保護羽翼,妳什麼都不是。」
「好痛——」顏冬雪反射性地想抽回手臂,卻讓她踩得更重。
「深藍學長都不要妳了,妳還有臉留在學生會裡,真是不知羞恥。」
「妳在做什麼?快移開妳的腳。」江恩自遠處快步跑來。
看見有人替顏冬雪抱不平,嫉妒的女同學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小雪,妳沒事吧?」江恩關切地執起顏冬雪的手查看,「真的是太過分了,我要去告訴學校的理事,凡爾賽學院裡怎麼可以發生這種事情!」
「沒事的,算了。」顏冬雪無奈地笑,手背上輕微的破皮是沒什麼大礙,只是她實在不懂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看她不順眼,單單就是因為眼紅她跟深藍的「關係」嗎?
「妳就是太善良了,他們才會一再地找妳麻煩,這些事難道深藍學長都不知道嗎?」江恩憐惜地替她輕輕拂掉手背上的灰塵。
「又不是什麼大事情,沒有必要去煩他。」縮回手,她將資料整理好,「我還要到學生會裡開會,快遲到了。」
他皺了皺眉頭,「至少先到校醫那裡消毒一下傷口吧?」
「不、不用了啦,真的沒事,我先走了。」顏冬雪抱起資料迅速地離開江恩的視線範圍後,在一棟大樓的牆壁後方停了下來,靠著牆壁喘息……
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出眼眶,一顆接著一顆。
她不想讓江恩看見她掉眼淚的模樣,因為他一定會按捺不住性子跑去找深藍說這些事情,她不希望造成任何人的困擾,而且她深信這些不友善的舉動總會有結束的一天。
擦掉臉頰上的淚水,深吸了口氣,她重新打起精神——
「哭夠了?」一抹微冷的嗓音傳來。
這個聲音——「你……你來做什麼?」她的視線對上花橙的。
「來看看妳的狀況。」花橙仍是一副悠哉樣,「果然又被欺負了。」
「……」原來他不是剛到,而是從頭到尾都在一旁冷眼看她被欺凌,就跟上回的情形一樣,又是來嘲笑她的。
「上次不是說過了,既然沒有反抗的勇氣就不要逞口舌之快,妳這樣是自討苦吃。」花橙狹長的眼眸斜睨著她。
「這、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為什麼連他也要對她冷嘲熱諷,她就真的這麼惹人厭嗎?
他抬起眉,「太子不可能一直在妳身邊替妳消災解危,妳什麼時候才會學乖?」以她這種膽小怯弱的個性能在凡爾賽學院生存這麼久也是個奇蹟。
顏冬雪的眼神瑟縮了下,「我、我的事自己會處理,我要去開會了。」抱緊懷裡的資料越過他,一股淡淡的香味拂過她的鼻端,勾起了前幾天的記憶。
到底送消毒藥水跟OK繃給她的人是誰?她想問花橙,卻又怕被恥笑自作多情而作罷。
「跟我來。」花橙驀地攫住她的手腕,另一手接收了她懷中的資料。
「你、你想做什麼?」她陡地一震,試圖抽回自己的手。
他冷淡地瞅著她,「放心,我對妳一點興趣也沒有。」她的膽子比老鼠還小,不過性子裡那執拗的特性還跟太子如出一轍,不愧是兄妹。
「我、我還要開會,我……不去。」最後那兩個字可能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我會跟太子報備,走吧。」真不懂太子去當那個什麼學生會內務副會長做什麼?他既不喜歡出風頭,又懶得管一些雞毛蒜皮的事,幹麼浪費時間?
太子的學業分數一向在及格邊緣遊走,一點也不像一般學生會成員給人的既定印象——都是一些有錢有閒的高材生在玩弄權力地位的殿堂。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他不是對她很感冒嗎?又為什麼插手她的事?
「少廢話。」花橙瞪她一眼,拉著她往校外走去。
顏冬雪沒有勇氣反抗,只能被動地跟上他的腳步。
在走出校園的路上還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跟竊竊私語。這下糟了,關於她的謠言又要滿天飛了。
花橙將資料放到車子後座,而後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上車。」
她一動也不動,「我、我不要!」
「麻煩!」他索性將她塞進副駕駛座,甩上車門,隨後上車發動引擎,把車子駛進車陣中。
「救、救命……」她想放聲求援,聲音卻卡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花橙好笑地嗤了聲,「依妳這種音量恐怕只有螞蟻兩三隻會來救妳。」
雖然他應該不會傷害她,不過她還是無法掩飾心底的不安,「我、我要回學生會……」那裡是除了家以外她唯一的避風港,那裡有溫柔的絳色學長、多情的靚紫學長,還有她脾氣暴躁的哥哥——深藍,在那裡,他們不會因為她長得不夠漂亮而排擠她,對她的好也是真真實實的。
花橙懶得理她。
「大家還在等我開——」她的話被他的手機鈴聲打斷。
他探手抓起放在儀表板前的手機,望了螢幕一眼,這個時間衣香鬢影的經理找他幹麼?「什麼事?」
顏冬雪戰戰兢兢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我馬上過去。」結束通話後,花橙立即將車子掉頭轉往另一個方向。
她一頭霧水,剛剛那通電話到底跟他說了什麼?「我們現在又要去哪裡?」
他皺了皺眉沒有搭腔,微揚的丹鳳眼裡寒光閃了閃,倏地,他將車子停到路邊,「下車。」
「呃?」她還沒會意過來時就又被花橙「請」下車了。
「手機給我。」花橙伸出手。
「什、什麼手機?」由於神經太過於緊繃,她反應不過來。
「妳的手機。」他沒好氣地道。
「喔……」顏冬雪手忙腳亂地從側背的包包裡翻出手機交給他。
花橙迅速地在她的手機上按下自己的電話號碼後撥出,隨即掛斷。
顏冬雪納悶地偷偷望著他,卻沒有膽子提出疑問。
把手機交還給她,花橙揚手攔下一輛計程車,「麻煩送她到凡爾賽學院正門口。」他傾身向司機交代,順便付了車資。
顏冬雪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脫離了花橙的「魔掌」,返回凡爾賽學院。
送走顏冬雪後,花橙立即驅車前往衣香鬢影,還沒踏進接待大廳,狂妄的叫囂伴隨著刺耳的玻璃碎裂聲立即傳進耳裡。
花橙沉下臉,對迎面而來的宋經理道:「圍事的人都到哪去了?」光是名喝醉酒的酒客就處理不了?
「花少,裡面是趙家兄弟,他們擺明了是衝著你來,身上還帶著傢伙。」宋經理急得冒汗,趙家兄弟是沒什麼能耐,不過如果事情鬧大,條子三天兩頭就來衣香鬢影走動,屆時龐大的損失不是他所能承擔的。
趙家兄弟?「嗯。」他心裡有個譜了。
宋經理跟在花橙身後走進大廳,數十名圍事的弟兄一字排開來,而趙家兄弟則大剌剌地斜躺在大廳的高級沙發椅上,如入無人之地。
「這麼急著見我?」花橙瞟了眼滿地的碎玻璃,彎腰拾起一塊,森然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慄。
「橙哥……你終於來了。」趙家大哥醉眼迷濛。
「哪裡招待不周讓你倆發這麼大脾氣?」花橙的語氣平平,沒有起伏。
「哈哈哈——」他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有意無意地露出腰間的致命武器。
看來是那把槍壯大了他的氣勢。花橙微瞇起眼,眸光掃過醉倒另一側的弟弟。
「什麼時候橙哥你也會這麼和善可親了?真叫我受寵若驚呢!」趙家大哥打了個酒嗝。「那天在餐廳裡你可鳥都不鳥我們兄弟倆。」
「在這裡,你們是客人。」花橙直言。
「所以出了這個大門就是個屁?」他的手探向腰間,下一秒卻是一聲淒厲的哀嚎聲響起——
一片長型碎玻璃不偏不倚地刺在他的手背上,羶腥的鮮紅血液汩汩淌下來,染紅了高級沙發,一旁伺機而動的手下立即湧上前去壓制住他,讓他動彈不得。
而趙家弟弟——因為酒精作祟,此刻睡得正香甜。
「痛痛痛……」趙家大哥被粗暴地從沙發椅上拽了起來,手背上傳來的蝕骨痛楚讓他的酒意全消,「橙、橙哥,您大人大量,饒了我這一次,我喝醉了才會這樣,請不要跟我計較,下次不會了。」
「哦?」花橙冷冷一笑,「還有下次?」
他忙不迭地改口,「沒、保證沒有。」
跨步上前,花橙把他腰際的槍抽了出來,「槍不是每個人都會用的。」
「是、是。」他心疼地看著那把花了一大筆錢從黑市買來的手槍,原以為可以討回面子,一吐那天的鬱悶之氣,哪知道……
「你要到衣香鬢影來消費我很歡迎,不過請謹守客人的本分。」他沒興趣跟他們稱兄道弟。
「好、好……」趙家大哥迭聲允諾,哪敢再有其他意見。
「宋經理——」花橙沒有回頭。
「花少,有什麼吩咐?」宋經理趨前。
「開個包廂讓他們休息一下再走,順便處理一下手上的傷。」稍稍教訓過即可,畢竟生意場所最重要的還是客源。
「好的。」宋經理應聲。
「還有,每桌客人招待一瓶威士忌讓他們壓壓驚。」花橙從口袋中掏出車鑰匙,「其他的就交給你了。」
「是。」
交待完畢,花橙在走出衣香鬢影大門口的同時撥了通電話——
 
 
顏冬雪下了車,怔愣地佇立在凡爾賽學院校門口良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蠻橫地帶她離開校園,又不給她任何理由就叫計程車送她回來……他究竟想做什麼?
「顏冬雪同學,請盡速到學生會辦公室報到,顏冬雪同學——」忽然,童靚紫充滿磁性的聲音在校園內迴盪著。
「啊!要開會——」她倏地一震,加快腳步在校園裡跑著。
包包裡突然傳來悅耳的手機鈴聲——
她邊跑邊拿出手機回答,「對、對不起,我馬上就到……」
「……」沒有聲音。
她狐疑地停下腳步看了看螢幕,一組陌生的號碼。「你是哪位?」
「妳回到凡爾賽學院了?」
是花橙!「嗯……」她的心跳陡地漏了一拍。
得到回答後他立即掛斷通話。
「哪有人這樣的!」顏冬雪瞪著手機,沒好氣地咕噥一聲。原來他也會掛念她的安危。
「顏冬雪同學,妳再不到學生會來報到,我們就要到妳家開會了唷!」童靚紫的聲音裡漫著濃濃笑意,傳遍整個校園。
聞言,她忍不住紅了臉,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學生會辦公室。一推開門,果真看見學生會成員全數到齊,只差她這個祕書。
「對、對不起……我遲到了……」她氣喘吁吁。
「沒關係。」唐絳色閒適地翻閱著雜誌,嘴邊有抹溫柔微笑。
童靚紫湊上前來,俊臉上滿是耀眼的笑容肆虐,「小雪,妳跑去哪裡了?我好擔心妳。」
「鬼話連篇。」耿深藍撇撇嘴。「花橙找妳做什麼?」
「我、我也不知道。」她垂下眼。
「哦?」他知道她還在習慣他們的新關係,「有事的話記得跟我說。」
「嘖嘖嘖——」童靚紫發出誇張的怪聲,「沒想到我們深藍真的是個好哥哥呢。」
我們深藍?「你是你,我是我。」耿深藍冷然地橫了他一眼。
「這麼說太傷人了。」童靚紫撫著胸口,一副心碎狀。
「無聊。」
「我、我去泡咖啡。」顏冬雪怯怯地退到茶水間。
「慢慢來,不急。」唐絳色抬眼又是一笑。
「小雪,資料先給我們。」童靚紫揚聲道。
開會的資料……她怔了怔,滾燙的水不小心淋到她的手,「好燙——」手上的杯盤因為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怎麼了?」耿深藍起身,大跨步地走向她,將她的手拉到水龍頭下沖冷水。
「只是……不小心燙到了。」她沒敢亂動。
「這個也是?」看見她手心上有幾處破皮,他微瞇起眼,「怎麼回事?」
前陣子他全副精神都放在水簾身上,有點兒忽略了小雪的狀況,他也以為有花的護衛,就算有事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才對。
「沒什麼,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擦傷的……破皮而已。」她心虛地避開他的眼。
「該不會又有人欺侮我們可愛的小雪了吧?」童靚紫隨口道。
「不、不是——」顏冬雪急切地否認。
「誰敢?」雖然小雪的真實身分還未公開,但他先前的「宣告」應該還有效,誰敢冒著生命危險越雷池一步?
「你的消息真的太不靈通了。」童靚紫橫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在你跟水簾姊打得火熱的那段期間,小雪已經成為凡爾賽學院裡公認的棄婦了嗎?」
打得火熱?「去你的。」
棄婦?顏冬雪只能尷尬地笑笑,靚紫學長的形容詞還真貼切。
「真的是這樣?」耿深藍額際的青筋在跳動。他怎會如此粗心?
「先讓小雪過來擦藥吧。」唐絳色拿來醫藥箱。
童靚紫伸出手,「也對,女孩子的手上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耿深藍拍掉他的手,親自把小雪帶到唐絳色面前。
顏冬雪朝童靚紫投去感激的一瞥。對大多數的女生來說靚紫學長是個可惡的花心大蘿蔔,但是他一直很照顧她。
童靚紫回以一笑,無所謂地跟在他們旁邊來到會議桌旁。
「幸好面積不大。」唐絳色溫柔仔細地替她手上的傷口消毒上藥。
童靚紫不平地抗議,「為什麼絳色就可以摸小雪的手?」真是偏心!
「這是必要的觸碰,不叫摸。」唐絳色笑笑解釋。
耿深藍瞪著他,「因為絳色不像你隨時處在發情狀態。」一針見血。
「小心點……別再跌倒了。」唐絳色輕柔一笑。
他當然知道有內情,不過小雪既然不打算說,他也不便點破。
「謝謝絳色學長。」顏冬雪縮回手。
「花橙跟其他人在做什麼?連這種事情都處理不好。」耿深藍的濃眉糾結,有些惱火。
「不、不關花……他們的事,是我自己不好。」是她的個性太過懦弱,與別人無關。
耿深藍嘆氣,「我知道妳沒有勇氣反抗,但也毋需逆來順受,一味地息事寧人並不能解決問題。」
「嗯、嗯。」顏冬雪還是唯唯諾諾。
「今天的會還開嗎?」童靚紫意興闌珊。
唐絳色作出決定,「延到明天好了,今天讓小雪早點回去休息。」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還害大家的會開不成,對不起。」顏冬雪朝大家鞠躬道歉。
「別放在心上。」唐絳色還是一貫的溫文儒雅。
「明天再開也一樣,走,我送妳回家。」
「呃,我……」她原想拒絕,但一對上耿深藍的眼就又把話吞了回去,「那……絳色學長、靚紫學長,再見。」
一路上,顏冬雪如坐針氈,侷促地揪緊腿上的裙子。
耿深藍把車停在顏家門口,探手揉亂她的髮絲,「放輕鬆,不要老是這麼戰戰兢兢的,我是妳的哥哥,不是會咬人的野獸。」
咬人的野獸?他的用詞讓她忍不住笑了。
「這樣不是好多了。」他微揚起嘴角,過長劉海下的銳利眸光悄悄地轉柔了。「以後就算天塌下來,也還有我幫妳頂著。」
一股暖流從他的掌心傳遞到她身上,溫暖了她的心,也讓她真真切切地體認到多了個哥哥的事實。「嗯。」
「進去吧。」
「再見。」她下了車。
「妳先進屋裡去。」耿深藍抬抬下巴示意。
「哥……開車小心。」語畢,不等他回應,她立即轉身進屋。
正在廚房煮菜的顏映琴聞聲探頭,「回來啦!先去洗手,等一下就可以吃飯了。」
「好。」顏冬雪放下背包,進浴室洗手。手上傷口碰到水的微微刺痛感喚醒她的記憶——「啊!」
「怎麼了?」顏映琴揚聲問。
「沒事。」開會用的資料全在花橙車上!她應該要打電話給他,要回那份資料,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想麻煩他。
但是會議已經因為她的遲到、燙傷延後一天了,不能再因為沒有資料而延宕。
她必須在明天開會之前拿到資料,這通電話非打不可。
顏冬雪只得認命地查了查手機裡的通話紀錄,找出花橙的電話號碼,硬著頭皮按下撥號鍵,響了兩聲——
「怎麼?」花橙懶懶的嗓音自彼端傳來。
她不自覺地屏息,「我……我是顏冬雪,那個、那個……」
「這麼快又被人欺負了?」花橙慵懶的聲音轉為戲謔,「這次打算向我求援了嗎?」
「才不是!」他這個人真讓人頭痛。
「哦?那有什麼事?」
「那個……我有一些資料放在你的車上,可不、不可以請你拿給我?」顏冬雪一鼓作氣說完。
「我為什麼要?」花橙反問。
「嗄?」頓了下,她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
「我有空就幫妳拿過去。」
透過話筒,他的聲音聽起來親切和善許多,是她的錯覺嗎?「謝……謝謝。」
「不過,我通常都沒空。」他補上一句。
這人還是一樣惡劣!「你——」顏冬雪氣結。是他蠻橫地帶她上車,她的資料才會遺留在他車上,現在還說這種風涼話?
「我很忙,沒事的話——」
「等、等一下,」她連忙阻止他結束通話,「不然我明天早上過去拿,你記得帶去學校。」
「我盡量。」
「麻……麻煩你了。」她別無他法。
「是很麻煩。」花橙嘀嘀咕咕。
掛上電話,顏冬雪胸口鬱悶得像壓了塊大石頭。
怎麼會有這種人?
 
第三章
顏冬雪渾身不自在地站在花橙就讀的大學校門口,凡爾賽學院優雅別致的制服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凡爾賽學院的人耶……」聲音裡充滿欣羨。
「對啊,怎麼會到我們學校來?」
「等人嗎?」
「該不會是要向誰告白吧?」
「會嗎?凡爾賽學院的資優生會喜歡上我們學校的人嗎?」
路過學生的側目和竊竊私語顏冬雪都看在眼裡、聽在耳裡,卻只能鴕鳥似的低著頭,當作什麼都沒看見、沒聽見。
「妳還真的來了?」花橙的口氣像發現新大陸。他們學校的風評可是出了名的差,她這麼怯弱膽小的人竟然敢一個人在這裡等他?真是勇氣可嘉。
顏冬雪聞聲抬頭,猝不及防地撞進花橙幽闇的瞳眸中,又急忙移開,「那、那個……我來拿資料。」
「我沒帶。」他聳聳肩,不甚在意。
「什麼?」沒帶?昨天她明明再三交代過,他一定是故意不帶的,那今天下午的會議怎麼辦?
「就說沒帶了。」花橙斜睨著她,「這種小事也能讓妳掉眼淚?」
「橙,別再捉弄人了。」季子霏迎上前來,手裡提著一個紙袋,「這些東西是不是要給這位小姐的?」
他撇撇嘴,不置可否。
「這份文件是妳的嗎?」她把紙袋遞到顏冬雪面前。
接過紙袋翻看了下,顏冬雪感激涕零地望向她,「謝謝妳……」得救了。
「橙是跟妳開玩笑的,別太在意。」季子霏笑著安慰她。
「嗯。」他就是看她不順眼,所以才故意刁難欺負她。
她注意到顏冬雪的制服,「妳是凡爾賽學院的學生?」
顏冬雪點點頭。
「妳的東西怎麼會在橙那兒?」她很好奇。
「那、那是因為……這個說來話長……妳不要誤會,我和他之間沒有任何關係……」顏冬雪倉皇失措地解釋。
她有必要這麼急切地和他撇清關係嗎?花橙心裡很不是滋味。
季子霏粲笑如花,「妳不用緊張,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其他的意思。」
「人家可是凡爾賽學院的優等生,當然不會和我有關係了。」花橙在旁催促。「走了。」
他的話裡夾槍帶棍,為什麼?顏冬雪想不透。
「橙,你怎麼這樣講話!」季子霏賞了他一肘,笑笑地轉向顏冬雪,「我叫季子霏,下次橙再欺負妳的話儘管告訴我,我會替妳教訓他。」
教訓?顏冬雪根本不敢有這種念頭,「我、我是小雪,謝謝妳。」
「小雪,那我們先走了,再見。」季子霏拉著花橙的手往校園裡走去。
看著季子霏陽光般亮眼的背影,顏冬雪好生羨慕。
她應該是花橙的女朋友吧?長得漂亮又落落大方……和她天差地遠。
有時候她也很痛恨自己懦弱無能的個性,但卻又沒有勇氣去做任何改變,習慣隱身在人群中,習慣得過且過,就算受到欺凌,也已經習慣逆來順受。
原以為自己的人生會一直這樣過下去,但是上天似乎故意和她作對似的,讓她的身邊總是環繞著一群俊美絕倫、優雅出眾的男人,在她平凡無奇的人生裡投下巨石,徹底打亂、顛覆了她的生活。
「小雪!」江恩揚聲叫喚,快步跑上前。「妳怎麼會在這裡?」
「早安。」顏冬雪打了個招呼,臉上的陰霾悄悄地退散。
「坐公車睡過頭了嗎?」江恩打趣地問。
「才不是,我來拿回東西。」
「拿回東西?」江恩回頭望了一眼矗立在不遠處的大學,「妳認識那裡的學生?」那個學校的學生以愛逞兇鬥狠出了名的,小雪怎麼會跟他們有交集?
「也、也不是啦。」她想了想該怎麼說,「那個人應該算是……我的保鑣,我爸爸堅持要有人在暗中保護我,我也沒辦法。」她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雖然她的父親是個可以呼風喚雨的黑道老大,但那畢竟只有少數人知道,她真的認為不需要如此大驚小怪。
尤其是她的這個保鑣有跟沒有一樣也就算了,偏偏他還特別喜歡對她落井下石,這無疑是讓她的大學生涯雪上加霜。
「也對喔,我差點忘了妳現在可是藍焰盟的公主呢,派人保護妳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江恩笑了笑。
「不要糗我了,我還是以前那個我,不會有什麼改變。」就算是不久之後,會改變的也只是她的姓氏。
他嘆了一口氣,「妳就是太單純、太善良了,不然那些膽敢欺負妳的人哪還能活到現在!」
顏冬雪噗哧一聲笑出來,「沒那麼嚴重吧!」他比她更適合當黑社會老大的孩子。
「妳可是藍焰盟盟主的寶貝女兒,要是令尊知道有人欺負妳、找妳麻煩,肯定會斃了那些人。」他深信。
她就是不想事情鬧大,所以才什麼都不提。「事情過了就算了。」
他攏起眉,「不過妳也不要老是任人欺負,適當的反抗是必要的,要不然學校那些人認為妳好欺負,肯定會得寸進尺。」身為小雪的好朋友,他當然看不慣那些人的行徑,但是他又不能二十四小時在她身邊看著她,她得學著自立自強。
「嗯。」她也想啊,只不過力不從心。
江恩的話鋒倏地一轉,「對了,妳要不要考慮叫妳爸爸幫妳換個保鑣?」
咦?「為什麼?」
他說出他的意見,「我覺得那個保鑣不是很盡責,不能勝任這個工作。」
「沒關係。」她並不以為意。
「這是他分內的工作,他有責任要確保妳的安全。」而不是袖手旁觀。
她有些無奈地笑笑,「反正我長得很安全,根本不需要誰來保護我,況且他是被迫接下保護我這個工作,做得不情不願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既然他接下了,就應該要盡到自己的責任。」他頓了一下,才又道:「漂不漂亮是個人見解,妳要對自己有信心,有一天會有個好男生看到妳的溫柔、妳的好。」
顏冬雪朝他眨眨眼,「那個好男生不就是你嗎?將來我沒有對象的話,你答應要跟我交往的,別忘記了。」江恩是個溫柔的好男生,只可惜他的性向不同於一般人。
「哈哈……」江恩爆出一陣大笑。小雪只有面對他的時候說話才能這麼流利無礙吧?!
「笑什麼!去上課了。」
 
 
「你跟小雪是什麼關係啊?」季子霏坐到平躺在樹下的花橙身邊,還是忍不住好奇地開口問了。
「怎麼?妳對她有興趣?」枕著雙手,他閉著眼回應。和煦的陽光透過葉片的間隙灑在他煞是好看的臉上。
看了這麼多年,季子霏還是常常會看他看得入神,「我好像沒聽你提過除了藍焰盟的太子之外,你還認識其他凡爾賽學院的人。」
「她是我保護的對象。」
保護?她的訝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你不是負責保護太子的嗎?什麼時候換了對象?」
「前一陣子。」他據實以告。
「她是藍焰盟太子的什麼人?」她敏銳地問。
「太子同父異母的妹妹。」
雖然是保護的對象,不過……她總覺得花花對小雪的態度有一絲不同,但是哪裡不同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今天這麼早到學校來就是要把資料拿給她,對吧?」
他並沒有睜開眼,「我像是那種善心人士嗎?只是順便。」
「花花……」有一絲不安悄悄地鑽進她心底,扎了根。
「嗯?」縱然有再多的不情願,他還是任由她這麼叫。
忽然,一具柔軟香馥的身體輕輕地依偎到他懷裡,頭顱枕在他的胸口,聽著他平穩規律的心跳。「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我知道。」花橙睜開眼望著葉片間灑下的燦爛光芒,嗓音溫柔。
她心情忐忑地問:「你……你呢?」
他輕笑,胸口一陣輕微的震動,「妳不是很篤定我喜歡妳,怎麼還需要問這種問題?」
「我……」
「是,我喜歡妳。」花橙環住她單薄的肩膀。
鼻端漫著他身上乾淨清爽的氣味,季子霏很想就這麼賴在他的胸前不走,「謝謝。」他的溫柔讓她心裡感動得一塌糊塗,熱氣襲上眼眶,水光粼粼。
她其實知道花橙對她並沒有半點情愫,她也知道利用殘破病軀霸佔花橙的自己很卑鄙,但是她無法放手,因為一放手,她就一無所有了。
「第一節課妳不上嗎?好學生。」花橙戲謔的口氣混著輕笑,「真打算把我的胸膛當作枕頭,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和我同床共枕?」
「什麼同床共枕,胡說八道!」季子霏啐道,臉卻不爭氣地紅了。
「這麼絕情?用完就要走人?太不負責任了吧!」他抬眉仰望著她,嘴邊掠過壞壞的笑。
她又羞又窘地白了他一眼,「我要去上課了,再見。」
「中午一起吃飯。」他朝她的背影喊著。
季子霏點著頭,走了幾步路後又想起什麼的回過頭來,「你上午沒課嗎?」
「有啊,但沒準備去上,無聊死了。」他撇著嘴,他對那些開示人生大道理的禪修課程沒有興趣,會選修純粹是因為那屬於營養學分,不拿對不起自己。
「喔,那我先去上課了,中午見。」
「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樓轉角處,花橙腦中的思緒糾結成一團,細長的眼眸悄悄一黯。
 
 
 
果真沒錯!
一夕之間她的身分由可憐的「棄婦」轉變成可憎的「劈腿者」。
平常人劈腿可能還不會引起恁多的公憤,但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顏冬雪已經讓眾多女孩子又嫉妒又羨慕,現在還傳出是因為她劈腿才讓耿深藍「拋棄」她,這下子她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哪來的能耐可以玩劈腿這種遊戲?
而且……這次傳言的主角不是別人,就是昨天拉著她走出校園的花橙。
這更麻煩!
要是花橙知道他因為她的緣故而成為話題男主角,肯定又會揶揄挖苦她。
提前買好午餐,顏冬雪卻不敢在學生餐廳多作停留,因為等一下午餐時間一到,這裡就會擠滿人潮,屆時難保她不會成為眾矢之的。
拿著便當走向校園的一隅,她只想安安靜靜地用餐。
嚇!猛一抬頭,前方不遠處朝她而來的不就是那天找她麻煩的三個女生嗎?
怎麼會這麼倒楣?
顏冬雪躊躇著該如何不著痕跡地避開她們,但她們似乎就是衝著她來的,兵分三路,不讓她有脫逃的機會。
「想躲?」中間帶頭的女子雙手環胸,趾高氣揚地擋住她的路。
「妳們……又有什麼事?」她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
女子的氣焰高張,「上次讓妳逃過一劫,我還有帳沒跟妳算清。」
顏冬雪眼神防備地瞅著她們,「妳……要怎麼樣才不再找我麻煩?」
「看不出來妳對男人還真有兩把刷子,連深藍學長都被妳擺了一道,或許深藍學長念在舊情不跟妳計較,但我們可不會坐視不管。」女子一步步逼近,她退了又退。
「事情不是……那樣的。」厄運接踵而來,她是招誰惹誰了?
「我就是看不慣妳這張虛偽的嘴臉,老是裝成一副柔柔弱弱、需要男人保護的樣子,看了就討厭。」女子越說越是憤慨。
她已經盡其所能地避開她們,是她們不肯放過她。「那——我馬上從妳們眼前消失。」
「站住!妳當我們是隱形人啊?」另外兩名女子囂張地攔住她的去路,「誰說妳可以走了嗎?」
「妳們……究竟想做什麼?」她只想好好吃頓中飯,難道這也是奢求?
「我就是討厭妳,不想讓妳太好過。」女子揮手打翻了她手上的便當,裡頭的飯菜應聲掉落到地上,一片狼籍。
顏冬雪看著原本香氣誘人的飯菜全都掉到地上,混著泥沙,已經無法食用。「妳……妳這麼糟蹋食物會、會遭到天譴的。」
從小她跟媽媽的生活並不富裕,就連她考上凡爾賽學院也是媽媽花了所有的積蓄硬著頭皮送她進來這個人人夢寐以求的貴族學校,雖然現在有了爸爸的援助,但她依然很珍惜她所擁有的一切。
「哼!」女子還故意踩爛地上的飯菜,「天譴?妳太天真了吧?」
她真的厭倦了這些千金大小姐的無理取鬧,「深藍學長——」顏冬雪深吸了一口氣才又道:「是我的哥哥。」
「妳說什麼?」女子挑起修得「很驚訝」的細眉。
另外兩名女同學也都怔愣住。
她再度重申,「我、我和深藍學長是兄妹——」
「呵呵……」女子做作地掩嘴嗤笑,「深藍學長是妳的哥哥,我還是他的未婚妻呢!」
「我……我說的是真的……」
「要撒謊也得先打個草稿,妳長成這副德行,說妳是深藍學長家的傭人還比較有可能。」女子毫不留情地羞辱人。
顏冬雪的臉霎時一白,「我……」她是長得不漂亮,但是她體內確確實實流著一半和深藍相同的血液。
「怎麼不說了?」
顏冬雪默然。就算她說實話也沒人相信,那又何必再白費唇舌。
「妳啞啦?說話啊!」另一名女孩兇狠地推了推她。
她退了幾步。
「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清冷的嗓音陡地響起。
三人聞聲同時回頭,帶頭女子在見到花橙時愣了下,「你……」她認得他,他是隔壁校的「風雲人物」,也撞見過他在街上跟人打架……正確來說是他海扁別人的畫面。
「以多欺少太卑鄙了。」花橙哼了哼,沒有喜怒。
「那是……」女子對上他狹長的眼眸,心下微微一震。
顏冬雪怔住,花橙怎麼會出手幫她?他不是痛恨她的膽小如鼠?他不是不屑保護她這種懦弱怕事的人?不是……所有的疑惑都在他的下一句話裡得到了解答——
「要嘛妳就找她單挑,這樣來得光明磊落一點,我可以當裁判,保證公平、公正、公開。」他閒閒地道。
女子張開的嘴險些闔不上來,「單、單挑?」她哪做得來那種粗魯的事!
雖然對花橙的認識不深,但顏冬雪卻很清楚這是他會說的話,單挑……她的字典裡沒有這兩個字。
「還沒準備好就改天吧。」花橙的嘴角在笑,臉上卻是一點溫度也沒有。
女子的背脊竄起一股蝕骨的寒意,「我們走。」她招呼另外兩人迅速地離開現場。
三人離去後,顏冬雪蹲下身清理地上的一團混亂,她感覺到花橙走近卻不敢抬高視線。
「別弄了。」花橙在她面前停駐。
顏冬雪還是沒敢抬起頭來,目光只能鎖定在他的鞋尖,驀地,一隻手臂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將她拉離地面。
「走。」花橙拽著她轉身邁開步伐。
「你、你又想做什麼?」她沒來得及善後就被拉走。
「去吃飯啊。」他頭也不回,一味地往前走。
顏冬雪得用小跑步才能跟上他腳下的速度,被他扣住的手腕在隱隱發燙,「吃飯?」
「妳不是還沒吃飯?」他一路拉著她走進鬧烘烘的學生餐廳,毫不猶豫地擠入人群裡,拉開嗓門大喊,「漂亮的阿姨,給我一個雞腿便當,謝謝!」
很快地,他手上的百元鈔被「漂亮的阿姨」抽走,然後多了個香噴噴的便當。
顏冬雪不敢相信地看著他輕易地拿到了一個雞腿便當,換成是她,恐怕得等上十幾二十分鐘,她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有一套。
對一個年屆五十、或許已當了祖母的媽媽,他連「漂亮阿姨」也叫得出口,的確厲害。
花橙不顧其他學生的注視,逕自在餐廳裡搶了個兩人座位,把顏冬雪按進位子裡,「吃飯了。」
他的動作總是讓顏冬雪沒有時間思考,只能聽從他的擺佈,「謝……謝。」他偶爾、不經意的關心讓她胸口微微一暖。
很多女同學灼熱的目光已經快要在她身上燒出洞來了,她只想趕緊遠離人群,找個角落安身。
「妳這種畏畏縮縮的個性連我都想欺負妳,更何況是那些眼紅嫉妒的人。」花橙靠向椅背,揚高濃眉。
你是一直都在欺負我。顏冬雪在心裡OS。「我們……不要留在這裡,可以嗎?」明天的傳言想必會更精采,如果凡爾賽學院有八卦報,明天頭條肯定是她把劈腿對象光明正大帶進校園裡的新聞。
「這裡有冷氣吹,又有可愛的美眉可以看,我為什麼要走?」他當然知道她在意的是別人的目光。
「你、你不是這裡的學生……這樣很引人注目……」顏冬雪坐立難安。
「我無所謂。」他聳了聳肩。
她有所謂,「這樣……不好。」她的頭低到快要貼在桌面上了。
「哪裡不好?」他刻意裝傻。
「大家都……都以為我、我跟深藍學長是一對,所以我們這樣……這樣會讓人誤會的。」她終於說出她的顧慮。
「妳不是被太子『拋棄』了?」這個傳言他很清楚,也就是這樣有些人才會肆無忌憚地找她麻煩。
她雙肩垮了下來,「所以……拜託你……別再蹚這淌渾水了。」天知道她什麼都沒做,為什麼所有的矛頭都指向她?
花橙輕笑了起來,細長的瞳眸悄悄透出詭譎的光彩,「妳還是只想逃避?」
「什、什麼意思?」顏冬雪抬起頭的同時,他的手已經覆上她擱在桌上的手。
他垂下眼瞼沒說什麼,嘴邊掛上不懷好意的笑。
他掌心的溫度熨燙著她的肌膚,「放開……我!」他是故意的!她想抽回手,在別人看來卻像是在打情罵俏。
他壓低音量輕笑,「呵呵……妳——慘了。」
顏冬雪氣紅了臉,「你——」他是故意的。
「我要走了。」花橙放開手起身,傾身在她耳邊低語,「快點把便當吃完,妳才有體力去應付其他的麻煩。」跟子霏約好的時間快到了,他該回學校了。
兩人親暱的動作引來其他人的抽氣。
她的耳根子不受控制地一熱,「可惡!」她突然覺得烏雲罩頂,整個世界灰暗起來……
 
第四章
夜幕低垂,衣香鬢影百坪大的停車場已經看不到空的車位了。
按下遙控器,花橙把車子開進地下室停妥,搭乘電梯直上位於三樓的辦公室。
看了桌上會計部送來厚厚一疊的財務報表跟相關資料一眼,他的額際開始隱隱作痛。
他很高興接手衣香鬢影後的營運狀況都很理想,不過想到查帳的繁瑣程序跟催收帳款所需花費的人力、心力,他就一個頭兩個大。
「宋經理——」他瞥了眼監視器上的畫面,拿起對講機道。
「花少?你在公司裡?」宋經理先是有些意外,但隨即想到——現在是月初,他一定是來看上個月的帳務資料。
「我在辦公室等你。」放下對講機,花橙坐進寬敞的沙發裡,伸手從一旁的小型冰箱中拿了罐啤酒,開罐灌了一大口冰涼沁心的啤酒。
門開了又關,宋經理很快地來到辦公室內。
「花少,有什麼吩咐?」他躬身立於一旁。
「坐。」花橙抬抬下巴示意。
「是。」宋經理依言地落坐,靜待他的下文。
「這幾天有什麼事嗎?」只是例行的詢問。「趙家兄弟還有來鬧場嗎?」
宋經理老成的臉上滿是笑容,「當然沒有,而且他們還帶了不少客人來捧場,想必是信服於花少處理事情的方式。」
「那就好。」他一向不愛與人稱兄道弟,當初會同意管理衣香鬢影,純粹是無聊打發時間,但也無可避免地會偶爾發生類似趙家兄弟的事件。
「帳務的事……還可以吧?」宋經理的目光落在那一大疊的資料上。
花橙苦笑地又灌了口啤酒,「看來又得熬夜才行了。」
報表的數字這麼漂亮,上上下下的分紅也多,宋經理不禁眉開眼笑,「那也是花少的管理有方。」這不是恭維,而是真心佩服。
花橙的年紀小上他十來歲,卻以獨特的管理方式跟原則把衣香鬢影經營得有聲有色,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也讓先前對他這個空降主管有異議的人全都噤了聲。
倏地,監視器上傳來一陣爭執聲,花橙抬眼掃過監視器,在大門口的監視器畫面裡發現一抹不該出現於此的身影——
「是她?」他自沙發上起身,將手中的空啤酒罐扔進垃圾桶中。
誰?宋經理雖有疑問卻沒有多言。
花橙沒搭電梯,直接走樓梯來到衣香鬢影的大門口。
「橙哥。」一群圍事的手下讓出路給他。
看見救星,顏冬雪蒼白的臉稍稍恢復了血色,語調裡仍有掩飾不了的顫抖。「花、花橙……」
已有七分醉意的酒客抓著她不放,「我要她陪我一晚。」
花橙不消多想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龍哥,她不是店裡的小姐,給我個面子別為難她。」
被稱為龍哥的男人是縱橫南部的角頭老大,身邊還跟了好幾名手下。
「不是呃、小姐站在這裡做什麼呃呃……」他連打了好幾個酒嗝,一隻手橫過花橙的頸項將他攬近。
花橙擰起眉示意一旁的人不要輕舉妄動,「龍哥,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叫她來這裡找我的。」
女朋友?她當然知道花橙這麼說是為了要讓她脫身,但是她的心跳卻因此脫序狂飆。
「你呃……你的女朋友?」龍哥鬆開圈住花橙脖子的手,勉強撐開醉眼湊近顏冬雪的臉仔細打量,「怎、怎麼可能?」
衣香鬢影裡美女如雲,隨便一抓都比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看起來像是營養不良的女孩子好上幾十倍,花橙怎麼會看上她?
「龍哥,是真的。」
「你、你……要怎呃、麼證明?」
「隨便找個人來問。」喝醉酒的人還真不是普通的盧。
「誰、誰說呃……我都不信,如果你、你不能證明,今晚這朵清純呃……的小花我就要摘下了。」龍哥抓著顏冬雪的手更加使勁,山珍海味他吃慣了,偶爾來點清粥小菜清清腸胃也不錯。
顏冬雪咬著唇不敢喊痛。是她少了根筋,竟然會相信那些人的話,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危險之中,怨不得別人。
「沒問題。」花橙勾起嘴角,探手扶著顏冬雪的後腦將她壓向自己,毫不猶豫地覆住她的唇。
顏冬雪靈澈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花橙的俊顏在她的眼前放大,狠狠地撞擊著她的胸口,迷人的氣息由她的鼻翼鑽入,侵蝕她的肺葉,混亂了她的思緒,在她的心湖掀起巨大的騷動。
為了逼真起見,他的吻由淺入深,卻沒有一絲柔情。
眼看她就要虛軟無力,他溫潤的唇才適時抽離。
「龍哥,再繼續下去就不太雅觀了喔。」花橙深不見底的眼眸疾速地飄過一絲慍怒,像曇花一現般。
「哈哈……你們小倆口呃、還真甜蜜。」龍哥放開箝制著顏冬雪的手,「哈哈……誤會呃、誤會。」踩著別人的地盤,他也懂得識時務。
「請龍哥進去坐。」花橙一聲令下。
「是。」
「謝、謝謝……」顏冬雪才鬆了口氣,立即又被花橙難看的臉色震懾住,全身上下的神經瞬間繃緊。
花橙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什麼都沒說拉了她就走,「宋經理,多留意一下龍哥那間包廂。」
「沒問題。」宋經理止住腳步,目送他們進了電梯。
電梯門才關上,花橙立刻破口大罵,「該死!妳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這裡不是她這種清純的乖乖牌該來的地方!
「我、我……」她是照著地址搭計程車來的,怎麼也沒料到她們這個玩笑開得這麼過分!
「叮」的一聲,電梯門應聲打開,花橙幾乎是用拽的把她拽進辦公室內丟在沙發椅上。
「現在,妳告訴我,妳怎麼會來這裡?」如果他再晚個一步、如果他沒看到監視器的畫面、如果……他根本不敢再想其他的如果。
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有些嚇到顏冬雪,他那副冷冷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讓人退避三舍的兇惡神態,「那那……那是因為……」她驚愕地語不成句。
「因為怎樣?」總不會是散步散到這裡來吧?
「今天你在學校看到的那三個女生說……說要向我道歉,約我到這裡來……我以為、以為她們是約在茶坊,所以、所以……」她剛剛一下車覺得不對勁的時候就應該馬上走人的,就不會橫生枝節了。
「妳這個白痴!」花橙低咒了聲。這條路上全是聲色場所,有常識的人應該都知道。
「我……」受到剛剛的驚嚇,他一句安慰的話也沒有就算了,還這麼兇巴巴的罵她……種種的委屈讓顏冬雪鼻頭一酸,淚水迅速地在眼眶內氾濫成災。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花橙的怒火陡地被滅去了一大半,走至她身旁的位子上落坐,逕自開了冰箱又拿出一罐冰啤酒喝了一口,「要來一點嗎?」
他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她竟然二話不說地接過他手中的啤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咳咳……」一不小心卻被嗆著了。
「不會喝就別逞強。」他嗤道。
顏冬雪的臉上還掛著淚痕,卻不服輸地又喝了一口酒,想證明什麼自己也搞不清楚。
「耶?沒想到乖乖牌也會喝酒。」他語帶揶揄,「我們這樣算不算間接接吻?」狹長的眸子帶著戲謔的笑意。
間、間接接吻?「噗——」她口中還未吞下的酒液悉數噴到花橙臉上。
「妳餵酒的方式……不合格。」他面不改色地抽了幾張面紙抹掉臉上的酒,淡淡地評論。
「哈哈哈……」她見他沒有生氣的跡象,忍俊不住地笑出聲,混著淚水的笑臉——看來有那麼點詭異。
不會才兩口啤酒就醉了吧?「還我。」他搶回啤酒罐,一仰而盡。
看他又喝了她喝過的酒,想到了方才的吻,顏冬雪的臉瞬間緋紅。
花橙的眼底精光乍現,唇畔的笑帶點惑人的邪魅,「妳在臉紅個什麼勁兒?」
「哪、哪有!」她吶吶地道。
「思想邪惡喔。」他壞壞地拽長尾音。
「我我我……才沒有……」她的臉更紅了。
他學她說話,「妳妳妳……的結巴變嚴重了……」
她困窘得幾乎想挖個地洞躲起來。
花橙的眸光掠過此刻正受到她的手指凌虐的沙發,他若再繼續捉弄她,肯定就得換沙發了。
他斂起笑,「身分未明之前,別再自己來這個地方。」
「嗯。」她應聲。
他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那一疊報表,有一絲煩躁跳脫出來,「走吧,我送妳回去。」然後再回來和那疊報表奮戰。
「你……在對帳?」她正巧捕捉到他眼裡跳脫出來的煩躁。
「嗯。」她已經浪費他不少時間了。
「我……我可以看看嗎?」顏冬雪徵詢他的意思。
「隨便。」一般人當然無法動這些帳冊,不過她的身分不同,衣香鬢影是藍焰盟旗下的事業之一,她當然可以看。
顏冬雪走到辦公桌旁,拿起一些報表仔細地瞧著,「這是你們店裡的帳目?」
花橙點頭,「嗯。」反正他已經有腦筋打結的心理準備了,他的課業成績都還不錯,唯獨就是沒有耐性處理這些帳冊報表。
「我……我可以幫你。」假如他願意。
「妳?妳行嗎?」他狐疑地打量她。
「我、我是會計系的,當然不成問題。」雖然不到名列前矛的地步,不過這種小事還難不倒她。
他在她臉上看到罕見的自信光彩,「妳真的要幫我?我可不會客氣。」想反悔還來得及。
「就當是……你替我解圍的謝禮。」這次他真的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不然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全身而退。
花橙長身而起,拿了個牛皮紙袋把報表資料全都放進去,「那就麻煩妳了。」
「好、好的。」
「我送妳回去。」抓過外套,他晃了晃手中的車鑰匙。
「謝謝。」這次她一點也沒有說不的念頭,因為她很怕再遇上類似的麻煩。
他笑睨了她一眼,「這次不喊救命了?」
顏冬雪悶哼了聲,靜靜地尾隨在他身後進了電梯,不過隱約感覺到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稍稍改善了些。
 
 
「喂!那個女生又來了。」
「對啊,她到底在等什麼人?」
「那種貴族學校的學生怎麼老是在我們學校前站崗?」
「就說是來告白的嘛!」
成群結隊的學生交頭接耳的話語一字不漏地傳進顏冬雪的耳裡,不過她的心情已經沒有昨天那麼緊張害怕了。
雖然她唸的是人人稱羨的凡爾賽學院,但是她還是跟平常人一樣……也許更為平常,她一點也不認為自己跟其他人有什麼不同。
「同學,妳在等人嗎?」一個痞痞的男同學晃進她的視線裡,笑嘻嘻地詢問。
「呃?嗯。」她嚇了一跳,沒料到會有人過來跟她搭訕。
「妳昨天是不是也來了?」男同學繼續找話題跟她聊。
「嗯。」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醒目了?想必是身上這襲制服的緣故。
「妳在等誰?或許我可以幫上一點忙,妳就不用在這裡苦等了。」男同學獻殷勤、示好的意圖明顯。
「我、我……」她不知道該如何答覆。
「左紀,你什麼時候這麼熱心助人,我怎麼不知道?」花橙從後方走來,低沉的嗓音帶笑。
「花橙?」被叫作左紀的男同學聞聲回頭。「妳等的人不會是他吧?」他又回過頭來。
顏冬雪點點頭。
「怎麼?你這麼失望啊?」花橙來到兩人身邊,身旁的季子霏先向顏冬雪打了招呼——
「早安,難道橙又拿了妳的東西了?」她往上斜瞟著花橙。
「不、不是。」顏冬雪連忙搖頭。
「我先進教室了。」左紀無趣地撇撇嘴,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小霏,妳要看緊花橙,別讓他再去拈花惹草了,害我們這些可憐的人都找不到好對象。」
季子霏朝左紀揮揮手,「知道啦。」
「呿!」花橙不以為然地啐了聲。
「我……我只是送個資料過來,馬、馬上就走。」顏冬雪緊張地把手上的牛皮紙袋塞進花橙手中。
「小雪。」季子霏伸手拍拍顏冬雪的肩膀,「妳別這麼緊張,我什麼也沒說啊。」
「嗯……嗯。」她就是沒有辦法放鬆,尤其剛剛那個叫左紀的男生說了那種話讓她想起昨晚的吻,她就莫名的心虛、愧疚。
「妳都整理好了?」花橙對她超快的辦事效率有些不敢置信,他通常都需要花上三、四天的時間才能順利整理完,沒想到她一夜就搞定了?
「嗯。」在季子霏的注視下,顏冬雪的手心都要冒出汗來了。
「妳……該不會熬夜沒睡吧?」他又沒趕著要,她何必這麼拚命?
「不、不是,我只是撥了點時間整理而已。」那個「點」確實將近一整夜,不過她不是來邀功的,只是想還他的人情。
「那謝了。」這對他確實是一大助益。
「那……那我先走了。」顏冬雪向兩人點點頭,「再見。」
「再見。」目送她走遠,季子霏好奇的視線轉到花橙手上的牛皮紙袋,「你們在玩交換日記的遊戲嗎?」
「幼稚。」花橙笑罵。
「不然那是什麼?」季子霏還是掩不住好奇。
「衣香鬢影的帳務資料。」
「喔。」
花橙揉揉她的髮,「那是因為那個笨蛋昨天被騙到店門口,還差點被酒客當作小姐拉進去,我正巧幫了她,所以她幫我整理這麻煩的帳也不為過吧?」
「你是人家的保鑣耶,竟然還敢要求她的回報?」她瞪大雙眼。
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她自己說要幫忙的,我又沒有強迫她。」不過他真的還滿感激她幫他解決這個難題。
「你啊——」季子霏無奈地笑著搖頭,「真是個不負責任的保鑣。」
花橙沒有辯解。
「小雪的個性太內向,而且單純善良,你可別欺負人家。」
他哼了哼,「就算我不欺負她,也有別人會欺負她。」
「欺負?」她柳眉微皺,「她是藍焰盟的公主,又有你的保護,誰能動她一根寒毛?」
「她的身分還未公開,所以沒幾個人知道,況且她也要學著成長,不要什麼事都想依賴別人。」花橙若有所思。
注意到他深思的表情,季子霏試探性地問:「你好像很關心小雪?」
「職責所在。」他只是看不慣她膽怯的個性,「妳好像也對她很感興趣?」
「嘿嘿……」她笑笑。
「不談她的事了,妳這禮拜不是又該到醫院去輸血?什麼時候?」他邊走邊把資料收進斜背的袋子裡。
「明天下午。」他總是不忘這件事。
「嗯,在家等我就好,我載妳過去。」
季子霏漾起甜甜的笑,「是,花花大人。」
 
 
顏冬雪站在學生餐廳門口好半晌,終於鼓足勇氣往人潮擁擠的點餐處走去。
她奮力地擠進人群中,手上還揮舞著兩張百元鈔——
「呃……那邊那個年輕阿姨,麻煩……給我兩個三、三寶飯。」她如法炮製花橙的絕招。
櫃台的「阿桑」看了她一眼,然後笑咪咪地收下她的百元鈔,送上兩個熱騰騰、香噴噴的便當。
「謝……謝謝。」接過便當,顏冬雪費力地退出人潮,不可思議地盯著手裡的便當。
她、她辦到了!她一個人辦到了。
不是避開顛峰時段,也不是靠著江恩替她擋住人群,是她,是她自己獨力完成的。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
步出餐廳走向在一旁焦急等待的江恩,她得意地展示著手上的戰利品,「你看,我辦到了。」
「這兩個便當是別人不小心掉到地上的?」江恩仔細地檢查便當的外表是否有損傷。
「不是。」她開心地笑著。
「難道是人家吃剩的?」他越說越離譜。
她失笑,「保證貨真價實。」
「太好了!」江恩激動得一把抱住她。
「有……有這麼值得高興嗎?」江恩誇張的表情讓她忍不住想笑,他比她還高興呢!
「妳竟然可以一個人買到便當,這當然值得高興。」他一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模樣引人發噱。
看來她過去真的很糟糕。「以後我會一直繼續下去。」至少,先從小地方著手改變。
「小雪,」江恩扶著她的雙肩,一臉慎重地問:「妳是不是受到什麼重大打擊了?」不然怎麼會有這種轉變?
「沒有。」顏冬雪搖搖頭。
「還是……」他探手摸摸她的額頭,「也沒發燒啊。」
「江恩——」她拉下他的手,把一個便當放到他手上,「我只是不想再這麼軟弱下去。」
「為什麼?」他不解。
「什麼為什麼?」她好笑地拍了他一下,「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可以勇敢一點嗎?」
「是沒錯。」他上下地打量著顏冬雪,想看出她哪裡不對勁。
「幹麼啦?」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妳變了。」哪裡變了他一時也說不上來,不過就是不一樣了。
「我又不是超人,不會變身的。」顏冬雪拉著他的手,「我們找個地方吃便當去,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其實,就算便當涼了,她的心還是熱熱的。
這些都要歸功於某個人……
第五章
沒多久,「劈腿效應」果然開始發揮影響力,顏冬雪置物櫃的鎖不知道被破壞了幾個,裡頭也老是出現一些有的沒的東西,諸如警告信、圖釘之類。
不同的是,她不再逃避了。
就像現在,她犧牲了午餐時間,就在置物櫃旁等著破壞者的出現。
一個躡手躡腳接近置物櫃的女生在看見她時驚駭地愣住,手上的螺絲起子應聲掉到地上。「顏、顏同學?」
通常這個時間她都會到學生會辦公室休憩的,怎麼……
「是妳?」顏冬雪大感意外。雖然她跟她沒有什麼交情,但還稱得上是點頭之交,沒想到犯人會是她。
「不不不是……我、我……」女同學緊張得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這樣的對話讓顏冬雪有些想笑,原來不是只有她會緊張結巴,「妳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做嗎?」
女同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比川劇的變臉還精采,「我……」她一直以為即便是被顏冬雪撞見,也應該是她會畏縮退卻,沒想到她會一反常態,勇氣十足地直接問。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她心平氣和。
女同學躊躇了半晌,終於還是一吐心中的不快,「妳都已經有深藍學長那麼好的對象了,為什麼還要去招惹花橙學弟?」
花橙學弟?「妳認識花橙?」顏冬雪相當意外。畢竟不同學校,她怎麼會知道花橙這個人?
提起花橙,女同學的雙頰不由自主地一紅,「當然了,他是我高中的學弟,而且花橙學弟在隔壁校可是風雲人物呢。」她與有榮焉。
是嗎?在他當她的保鑣之前,她可完全沒聽過這號人物。「妳——喜歡花橙嗎?」她試探地問。
「我、我……是替深藍學長和花橙學弟抱不平。」
顏冬雪實在很無力,「那都是謠傳。」
「妳的意思是……」她不太懂。
「我並沒有周旋在深藍學長和花橙之間,玩弄他們的感情。」那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吧。
她想弄清楚,「妳……究竟喜歡誰?」
「深藍學長就像是我的哥哥,而且他有喜歡的人了……」顏冬雪驀地摀住嘴,她一時不注意說溜嘴了。
女同學的眼睛亮了起來,不為人知的祕密耶!「真的嗎?深藍學長有喜歡的人了?」
「嗯。」說都說了,索性承認。
「是我們學校的女生嗎?」她好奇極了。
「不是,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
原來是青梅竹馬,近水樓台果然可以先得月。女同學頻頻點頭,「既然深藍學長另有所愛,那……妳喜歡的是花橙學弟了!」
顏冬雪漲紅了臉,眼底有一絲措手不及的狼狽,「呃,我……」
是傳言有誤吧!她一點都不像是會劈腿、玩弄別人感情的花花女。女同學又問:「那……花橙學弟也喜歡妳嗎?」
「我和他……我們沒有……」她驀地一慌。
女同學目不轉睛地瞅著她。
「怎、怎麼了?」顏冬雪納悶地摸摸臉頰,「我的臉上有……有東西嗎?」
她忽地展眉露出友善的笑容,「花橙學弟可是很搶手的。」
「咦?」顏冬雪圓瞠的雙眸裡滿是疑惑。
「妳可要看緊他才不會被別的女生搶走。」她由衷地道。
「他不是、他沒有……」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
「鎖的費用我會賠妳,我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女同學撿起地上的螺絲起子,擺擺手離開。
這、這真的是……太好了!狂喜瞬間湧入顏冬雪的心底,像漣漪似的一圈圈地蕩漾開來,前所未有的感動漫上心頭。
「妳嗑藥了?」
熟悉的低沉嗓音像道電流貫穿了她,引起另一波更大的騷動。「怎……怎麼可能?」他全聽見了嗎?她低頭看著置物櫃以掩飾自己的慌亂和困窘。
「沒嗑藥怎麼可能說出那些話?」花橙緩緩走近,懶懶地挑挑濃眉。「一點都不像妳。」
「誰說……不可能。」她不想再當原來懦弱的自己。
他噙著笑,第一次對她沒有輕蔑、也沒有嘲諷。「妳倒是變勇敢了。」
他的稱許讓她的心情微微雀躍了起來,「你……你又來做什麼?難道你都不用上課的?」大一的課業應該很緊湊,可是他總像個沒事的人晃來晃去的。
「請妳吃中飯。」哪個可憐的人中午還要上課的?就算有也不會是他。
吃飯?「怎麼可能!」顏冬雪又吃驚又意外。
什麼叫怎麼可能?他白了她一眼,「我有那麼摳門嗎?」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顏冬雪的臉微微一紅,襯著她白皙的肌膚就像香甜可口的紅蘋果。
「帳務的事妳幫了我一個大忙。」讓他多了好幾天的時間可以自由應用。「我請妳吃飯。」
「不不用了,你……不也替我解了圍。」兩人扯平,誰也不欠誰。
「別囉哩囉唆的,走吧。」花橙習慣性地探手拉住顏冬雪的手——免得她繼續磨蹭下去。
「……」顏冬雪屏住呼吸,他掌心的熱度熨燙著她的肌膚。
跟著他進到附近一家餐館內,她驚訝地發現季子霏也在裡頭,並朝他們招手,她如遭電殛地抽回手。
掌心忽然空了出來,花橙不解地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橙,你好慢啊。」季子霏拉開身旁的椅子,「小雪,妳坐這裡。」
「還慢?我只差沒冒著生命危險闖越馬路了。」花橙笑言。
季子霏笑啐,「胡說八道。」
顏冬雪溫順地任由她安排入座。
季子霏巧笑倩兮,「小雪,妳幫了橙一個大忙,他怎麼可以一點表示也沒有!當然得敲他一頓了。」
原來……是季子霏的意思。顏冬雪的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是是,」花橙催促,「那妳們兩個快點餐吧。」
心不在焉地低頭看著侍者送上來的Menu,顏冬雪的胸口忽然悶悶地,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花橙對季子霏細心呵護的特殊待遇任誰都看得出來,也跟他對她的不耐煩形成強烈的對比……
「妳要想到什麼時候?」花橙探過頭來,順著她的視線看見Menu上的餐點,打趣地道:「巨無霸獨享套餐?看不出來妳的食量這麼大。」
巨、巨無霸……顏冬雪這才看清楚手上的Menu停在「大胃王特區」的頁面上,她羞窘地闔上Menu,「我、我點一份炒飯就好了。」
花橙的視線自Menu拉高至顏冬雪臉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肆虐的痕跡,「我沒說妳不能挑戰大胃王套餐。」
他的話讓她雙頰的溫度又往上竄升,「我、我吃不了那麼多。」
「橙,你別老是捉弄小雪。」季子霏笑覷著花橙,出面主持公道。
花橙無所謂地扯扯嘴角,坐回位子上,「想吃什麼決定好了嗎?」
「我要一份沙拉水果餐。」
他的溫柔只給季子霏一個人……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嗎?為什麼心裡還會有一
點點酸楚、一點點苦澀?「嚇!」她倒抽了一口氣震愕住,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惶恐心悸不已。
她怎麼會有這種念頭?感覺好像在吃季子霏的醋……怎麼會?
「小雪,妳怎麼了?」季子霏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太好。
「我……」顏冬雪心虛地別開視線,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覬覦著別人的男友。
「我、我忽然覺得不太舒服,先回學校了。」
「小雪……」季子霏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妳哪裡不舒服?」花橙攫住顏冬雪的手腕,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一僵。
「對、對不起,我先走了。」甩開他的手,顏冬雪逃難似的離席。
「子霏,妳等我一下。」花橙交代一聲隨即追了出去,幾個跨步之後就在門口攔下顏冬雪。「妳是怎麼了?」
「我不是說了,我有點……不舒服。」她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打量著她,「妳是哪根筋不對勁?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女人心海底針,果然沒錯。
「沒有。」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卑鄙的小偷,覬覦著別人的東西。「你……你快點回去陪子霏吃飯吧,我要回學校了。」
花橙沒再阻攔她。
 
 
她在想什麼?顏冬雪的眉間打了個死結。
什麼時候她對花橙的感覺變得不一樣了?原以為自己早對俊帥的男人免疫了,哪知道一個不注意,她竟然對花橙動了心!
花橙是子霏的男朋友啊,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喜歡上他?她又慚愧又惶恐。
雖然才剛認識不久,不過子霏的個性開朗,對人很友善,是個好相處的朋友,她怎麼能這樣對她?
她不能喜歡花橙。
子霏漂亮,她平凡;子霏開朗,她沉悶;子霏堅強,她懦弱……她拿什麼和她比?她太自不量力了。
花橙也不會看上這麼膽怯又懦弱的她,她真的是昏頭了。
他會待在她的身邊是因為父親的命令,他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不過也僅止於此。
口袋裡的手機猛地震了一下,拉回顏冬雪遠颺的思緒,她看了講台上的教授一眼,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查看——
 
與其坐著發呆,不如溜出來吃便當……
 
是花橙傳來的簡訊!她緊張地四下張望,就是沒看見花橙的人影。
 
限妳五分鐘內出來……
 
他到底在哪裡?她不知所措了。
 
不然……我把便當拿進去給妳好了……
 
嚇!怎麼可以?她當然知道他一定會這麼做。顏冬雪別無他法,只能怯怯地舉起手。
「顏同學,妳有什麼疑問嗎?」教授停下進度,微笑地注視著她。
「教、教授,我忽然有急事,可……可不可以先離開……」她真想拿個紙袋套到頭上。進凡爾賽學院兩年多了,她從沒缺過一堂課,現在因為他,前功盡棄。
教授臉上的微笑不變,「看來真的很急,去吧。」
「謝、謝謝教授。」她把原文書闔起抱在懷中,向教授鞠了個躬之後急忙離開教室,一步也不敢多作停留。
才走出教室,她就看見花橙站在教室外的一棵大樹底下。
「妳還真不是普通的膽小。」花橙涼涼地道。
膽小?「你……又想做什麼?」他應該也才跟季子霏吃完飯不久,又跑到這裡來幹麼?
「妳知不知道什麼叫溜出來?」他不答反問。「溜的意思是指偷偷的、私自離開。」哪是像她那樣還舉手向教授報告!
「那、那個方式不是重點吧!」反正她已經蹺課了。
花橙不以為意,「填飽肚子比讀死書重要多了。」
她愣了下,盯著他遞出來的便當,「這是……」
「妳點的炒飯。」
顏冬雪遲遲沒有伸手接過便當的意思,他知道她沒有吃中餐,所以特地把炒飯外帶過來給她……她心裡一陣感動。
他一向對她不假辭色,就算看見她被欺凌也不會伸出援手,嘲諷揶揄更是家常便飯。為什麼要突然對她好?
「怎麼?怕我下毒嗎?」花橙語帶嘲諷。
「我……不餓。」她拒絕他難得的體貼,不想讓自己再陷下去。
「妳到底在鬧什麼彆扭?」他微擰著眉,捺著性子問。
「跟你沒關係。」她必須管好自己的心。
幹麼把一切都悶在心裡!「妳有什麼不滿就說啊。」他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她不說他哪會知道。
她能說什麼?說她是因為察覺到自己對他動了心,覺得愧對子霏才落荒而逃?「你只是我的保鑣而已,會不會管得太多了?」她情急地脫口道。
氣氛頓時僵凝,花橙沒再開口,僅是把手上的便當交給她之後便頭也不回地離
去。
她不是、不是那個意思……她是……顏冬雪呆立原地,看著手中溫熱的便當,眼眶微微一熱,霧氣悄悄地漫進眼底。
她……被討厭了吧?!她的胸口彷彿挨了一擊,痛楚立即迸射開來。
就算被人欺負得再慘,她也不曾有過如此心痛的感覺,一想到他討厭她,她的
心就彷彿被掐住,一呼一吸間隱隱作痛。
這樣……是最好的,他討厭她,不給她好臉色看,或許她就可以慢慢地滅絕心
裡對他的喜歡。
他不是她該喜歡、能喜歡的人,他有子霏了。
她不能喜歡他……
 
 
「住院?」花橙眉頭深鎖,不想去探究其中的嚴重性。
「季小姐最近的狀況不太穩定,有逐漸惡化的現象。」季子霏的主治醫師——賴醫師神色凝重地翻看著病歷和相關的檢驗報告。
「什麼意思?」他還是得面對現實。
「她的肝功能指數持續異常,白血球數目也偏高,需要住院治療……」接手治療季子霏也已經好幾年了,他把她目前的狀況和未來可能會發生的情形詳細地向花橙解釋說明。
「她會沒事吧?」他希望醫生能給他肯定的答覆。
她只不過覺得頭暈、呼吸有點不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才對。
「我會盡力。」卻無法保證。
「那麻煩您了。」花橙起身。
「嗯。」看著花橙陪季子霏一路走來,他雖然感動卻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步出賴醫師的看診室,花橙倚在牆上深吸了幾口氣來緩和撫平激動的情緒,這
種現象以前也曾發生過,他相信她會平安無事的。
走進病房內,花橙坐到季子霏身旁,語調輕鬆地道:「妳的身體需要休養,就
當是度個假好了。」
她知道他是故作輕鬆,不希望她憂慮煩惱、心情不好,只是她自己的身體狀況
她比誰都清楚,破敗的身軀正一點一滴地在毀壞。
「感覺怎麼樣?」他關切地審視她的神情。
「還好。」季子霏躺在床上,淡淡地一笑。
「不會有事的。」牽起她的手,他溫柔地安慰她。「要不要睡一下?」
她搖搖頭,「我還不累,陪我聊聊天,好不好?」她不要睡,她怕自己睡著了
之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好。」他隨時可以奉陪,「不過累了就要休息,知道嗎?」
她明白他在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我知道,這個不用你交代。」
「妳想聊什麼?」他改坐到一旁的沙發椅上,好整以暇地開口。
「你覺得小雪怎麼樣?」季子霏看著他,眼底有很深很深的眷戀。
他早就猜到她想聊的話題了,「膽小、懦弱、近乎愚蠢的善良……」
花橙的話讓她皺了皺眉頭,「你是故意這麼說的?」是怕她介意嗎?
「我說的是事實。」他撇撇唇。
「小雪很單純,而且心地善良,就算被欺負也不曾心存怨恨,想要報復。」她
捨不得移開目光,想用眼睛將他的模樣細細地刻劃在腦海裡。
「一味的逆來順受、忍氣吞聲並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某些頑劣的人更加肆無
忌憚地欺凌她。」自助、人助、天助。
在他的惡聲惡氣背後其實是心疼小雪的,「你喜歡小雪,對嗎?」女人的直覺
是很準的。
「妳在擔心我會被她搶走嗎?」他不答反問。
擔心其實是多餘的,該她的,跑不掉,不該她的,留不住。
季子霏的笑容裡有淡淡的哀傷,「我希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她已經自私地
霸佔他很多年了。
「妳趕快把身體養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知道……」深沉的疲累從骨子裡湧出來,一波波地蔓延到全身,正一點一滴地侵蝕她所剩不多的氣力。
「花花……如果我……走了,你不要為我傷心——」她不想睡。
他不悅地瞇起眼,「我不想聽妳說這種消沉喪氣的話。」
她費力地撐起笑容,「我……是說……如果。」
「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我一直很努力……也沒有放棄過……」她的聲音越來越輕。
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不放棄就一定會有結果的。
「那就繼續努力下去,聽到沒有?」他惡狠狠地威脅。「我不准妳放棄。」
沉重的眼皮終於闔上……
他必須走近,靠近她的臉頰才能勉強聽到她的喃喃低語——
「……小雪……好……」聲音越來越小,終至聽不見。
花橙輕輕地拉起棉被幫她蓋好。
沉沉睡去的季子霏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陰影,臉色似乎更蒼白了。
他別開眼,不忍再看地起身走到窗前,茫然地望著底下川流不息的車陣。他心底其實很清楚,子霏是越來越虛弱了。
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大不相同,有人可以每天紙醉金迷地沉淪在溫柔鄉裡揮霍
青春,有人汲汲營營一輩子就是為了名和利,而病床上的季子霏——就只是為了想
活下去而拚命奮鬥。
季子霏的父母結合是商業聯姻,會生下她是意外。
他們不愛彼此,當然也不愛她。
她一生下來就交由保母王媽照顧,父母親各自在不同的國度過自己的生活,她
的物質生活不虞匱乏,但卻從來不曾擁有父母親的愛,陪在她身邊的只有王媽。
即便最初發現她罹患了罕見疾病,不知道還能活多久,父母親也沒有回來關心
探望過她,即便她經常得進出醫院挨針治療,也開過好幾次刀,幾度在鬼門關前徘
徊,再怎麼辛苦、難受,她都不曾放棄活下去的希望,始終沒有半句怨言,這就是讓他替她心疼的地方。
從他五歲時子霏和王媽搬到他家隔壁開始,他就跟這個超愛黏他的鄰家妹妹結下了不解之緣,也因為了解她的人生所遭遇的一切,讓他更加無法放下她不管,上同一所國中、高中,到現在的大學,都是為了就近照顧她之故。
他會這麼陪著她走下去,只要她不放棄,他會和她一起等待奇蹟出現……
第六章
你只是我的保鑣而已,會不會管得太多了?
 
其實話一說出口顏冬雪就後悔了,只是說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
當時她害怕他的質問會把她的感情赤裸裸地揪出來,再也無所遁形,所以情急之下才會脫口說出那種傷人、讓人難堪的話。
即使事過境遷,她每每想起仍舊會胸口窒礙,無法喘息。
花橙是真的討厭她了,從那一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雖然他老是冷眼旁觀她被欺負、雖然他老是冷言冷語嘲諷她,但是她卻很想念他,就算他不會給她好臉色看、就算只看一眼也好,她都想再見到他……
她知道他和子霏是一對,她沒忘也不敢忘,但是她卻壓抑不住想看到他的念頭,她不敢貪心妄想,她的心願很渺小卑微,只要能偶爾見到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可以偷偷地看著他、偷偷地喜歡他,不會讓他知道,不會造成他的困擾。
她想見他,卻沒有勇氣主動去找他,雖然他就讀的大學就在凡爾賽學院隔壁,但是短短的距離在此刻卻像比馬里亞納海溝還深,讓人無法跨越。
他現在還是她的保鑣,保護她仍是他的職責,他會不會是隱身在暗處注意她的狀況……
「小雪、小雪?」
「什麼?」顏冬雪心不在焉地應聲。
江恩倏地湊到她面前,「妳在找什麼?」
她微微一震,「沒、沒有啊。」
他擺明了不相信她的話,「別想騙我,我看得出來這一陣子妳老是心不在焉,不管在哪裡,妳的目光都會潛意識地四下梭巡,妳到底在找什麼?」
「我……有嗎?」她在找什麼……
「妳有。」他斬釘截鐵地道。
她低著頭咬住下唇細細回想。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總是不自覺地在找尋花橙的影子。
江恩盯著她,「是花橙嗎?」
她驚詫地抬起眼,「你——」怎麼知道花橙?
「妳劈腿的消息在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我怎麼可能沒聽說?」他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了下來,開玩笑地道。
顏冬雪苦笑,「你別挖苦我了。」她沒有出色的外表,個性膽小怯弱不討喜,哪來的條件搞劈腿?
他歉然地一笑,「抱歉,我只是……」
「我明白。」
「妳喜歡他?」
「我……」她支支吾吾。
看她扭扭捏捏的模樣,他就有些明白了,「你們在交往?」
她倒抽了一口氣,「怎、怎麼可能!」
江恩不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顏冬雪遲疑了一下,才小小聲地道:「他……有女朋友了。」胸口卻忽然有些悶悶的。
「小雪妳——是第三者?」
她猛搖頭。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花橙在他們學校的名氣不小,妳和他是怎麼認識的?」腦海裡忽然疾速閃過一絲什麼,快得來不及解讀。
「他……他就是我父親派來保護我的保鑣。」
「原來妳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保鑣就是花橙……」他恍然大悟,但隨即皺起眉,「既然妳知道他已經有女朋友了,怎麼還會傻得喜歡上他?」
「我……」喜歡上一個人是沒有道理可言的,等她察覺的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他了。
明明他一點都不溫柔、明明他對她一點也不和善,為什麼她會對他動了心?
江恩一臉擔憂,「小雪,妳要趁早抽身,不要傻傻地付出感情,讓自己再繼續深陷下去。」他不希望她將來痛苦。
她知道江恩是為她好,她也知道花橙有子霏了,他不會回應她的感情的,但是付出的感情能說收就收的嗎?
「小雪,東西收好了沒?」耿深藍俊朗的身形出現在教室門口,解救了她。
對喔,她怎麼忘記今天父親找了大家回耿家吃飯!「再、再等一下,我馬上好。」
「深藍學長。」江恩的眼底流洩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傾慕光芒。
「嗯。」耿深藍僅僅是點了個頭。
顏冬雪迅速將書收好,起身,「江恩,我先走了,拜拜!」然後走向教室外。
江恩揮揮手,目送兩人的背影離去。
自己能這樣遠遠地凝望著他就已經很幸福了。
 
 
飯後,所有人移師至客廳,顏冬雪不自在地坐在母親身邊。
「映琴,我想該是讓小雪認祖歸宗的時候了,妳覺得如何?」耿嘯天的霸氣在面對顏映琴時化為似水柔情,口氣不再是一貫的強硬,而是徵詢。
顏映琴看了身旁的女兒一眼,「小雪已經是成年人了,讓她自己決定吧。」
「也好。」他的話鋒一轉,「小雪,妳的意思呢?」
她猛地一震,想力持鎮定但是微微顫抖的音調卻出賣了她,「我、我……沒意見。」
耿嘯天豪邁地笑開來,「我的女兒真是可愛!」在父母親的眼裡,自家的孩子總是最可愛、最漂亮、最英俊的一個。
「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也不怕人家笑話你。」顏映琴笑嗤。
「誰敢!」他哼了哼。「既然小雪不反對,那事情就這麼決定,正式認祖歸宗後,妳的名字就要改為耿深雪了。」
耿深雪……她細細地思考著這個名字的意義。
「你連名字都想好了?」顏映琴覷著他,「你就這麼確定我一定會同意讓小雪認祖歸宗?」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妳獨自一人把她扶養到這麼大,肯定吃了不少苦,辛苦妳了。」
他的話像一道暖流注入她的心裡,傳遞到四肢百骸。
這應該是天意吧。如果不是小雪跟耿深藍湊巧同在凡爾賽學院就讀、如果不是他們有可能會悖倫相愛,讓她驚惶失措、方寸大亂……小雪的身分也不會因此曝光。
「妳們母女搬來跟我一起住吧,讓我好好地照顧妳們。」他虧欠她們母女倆太多太多了。
他的意思是……顏映琴激動不已,她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她和嘯天的愛還有開花結果的可能。
「媽……」這麼多年來,母親身邊不是沒有追求者,只是母親一直全心全意地照顧她,拒絕了其他男人的示好,現在她已經長大了,她希望母親的後半輩子能有個伴來愛她、照顧她。
只要她點點頭,伸出手就可以抓住這遲來的幸福,但是她卻遲疑了。顏映琴心中有些忐忑、不確定,方才用餐的時候,深藍的話很少,他是不是……討厭她?他會不會……覺得她是破壞他父母感情的罪魁禍首?
顏冬雪的視線轉到耿深藍身上。
耿深藍交疊起修長的雙腿,閒閒地道:「我沒意見。」
換言之,他是接受她了?顏映琴的眼眶裡悄悄地漫進薄薄的霧氣,「深藍……謝謝你。」他的諒解和接受對她有很重要的意義。
耿嘯天腦筋動得很快,「什麼時候去幫妳們把東西都搬過來?」
「我又沒說要搬。」她有點尷尬、有點懊惱。真是的,有必要這麼急躁、迫不及待嗎?讓孩子們看笑話了。
顏冬雪瞧著母親微微羞窘的神態,忽地明白了。
耿深藍卻出聲,「妳不能搬過來。」
顏映琴的臉色登時一白,深藍的心裡仍有芥蒂,所以不願意她搬來和他父親同住?
「哥……」
「深藍——」
父女倆同時開口。
耿深藍將所有人震愕的表情納入眼底,若無其事地繼續說:「在我老爸沒想出一個特別的求婚方式之前,妳當然不能搬來和他住。」怎麼可以讓他老爸太愜意快活!
母親愛父親,不惜使計用孩子綁住父親的人,卻綁不住父親的心,最後抑鬱而終,父親和小雪的母親相愛卻不能在一起,分開二十多年之後才又重逢……他們誰都沒有錯,只怪愛情折磨人。
人的一生裡能有幾個二十年?小雪的母親對愛情的忠貞不悔值得一場隆重、受眾人祝福的婚禮,這也是他老爸欠她的。
狂喜、狂悲交替,感覺就像坐雲霄飛車,飛上雲端之後再重重降落,她的心臟幾乎無法負荷,差點虛脫了。「也……對……」
深藍這小子竟然將了他一軍!「映琴……」
「那就等你想出特別的求婚方式再說吧。」顏映琴微微笑,臉上蕩漾著幸福的光彩。
耿嘯天看得傻了,差點忘了還以顏色。「到時候就讓深藍和小雪來當花童好了。」
花、花童?耿深藍的臉當場黑了一半,「我、不、幹!」哪有花童這麼老的?而且他的臉要往哪兒擺!
顏冬雪覺得很無辜,「為、為什麼我也要?」她什麼都沒說啊。
「父母結婚,你們做子女難道不該盡一點心意嗎?」耿嘯天可得意了。
耿深藍橫了他一眼,「等你求婚成功再說。」
耿嘯天的眸光轉回顏映琴臉上,誘哄地問:「映琴,妳一定也想看深藍和小雪當花童的模樣,對吧?」
耿深藍翻了翻白眼,他什麼時候答應了?
顏映琴想到那景象就忍不住想笑。
「讓我照顧妳的後半輩子。」
她笑了笑,「再說吧。」
這可真是難倒他了。耿嘯天為難地搔搔頭,以往就算是水裡來火裡去,他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現在他卻為了求婚傷透腦筋,一個頭兩個大。
「沒事的話,我要先回去了。」就讓他多煩惱一些時日好了,這樣才公平。
「阿姨,我順道送妳回去。」耿深藍主動提議。
顏映琴揚起笑,「謝謝。」
顏冬雪跟著起身。
「小雪,妳留下來,我們父女倆聊一聊。」耿嘯天笑道。
「呃——」她不想和父親獨處,卻不敢開口拒絕,只好朝母親投去求援的目光。
「你們父女倆聊聊也好。」是應該要培養一下感情。
顏冬雪的肩膀垮了下來,「喔……」
「聊完記得找人送小雪回來。」顏映琴不忘叮嚀。
「那當然,小雪可是我的寶貝女兒。」
耿深藍和顏映琴離去之後,耿嘯天屏退了其他屬下,偌大的客廳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妳很緊張嗎?」他抬起眼,笑看仍站在原地的女兒,拍拍身旁的位子示意她坐下。
她戰戰兢兢地走到父親身邊落坐,「有……有點。」
「我有這麼可怕嗎?」他很努力地展現自己和藹可親的一面,但是顯然效果不彰。
黑道的人哪一個不可怕?更何況她的父親還是一個幫派組織的頭頭。「還、還好。」至少比第一次見面時要好多了。
「我們是父女,妳可以對我撒嬌、可以任性,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用這麼小心翼翼、字字斟酌。」既然展現和善的那一面沒有用,他只得改弦易轍,「這二十多年來我沒有盡到一天做父親的責任,我不是一個好父親,妳是恨我的吧?所以妳不願意親近我。」
她惶惶無措,「我沒有……」
「就算妳恨我、討厭我,一輩子都不肯原諒我,我也無話可說。」耿嘯天神情悲痛地道。
顏冬雪驀地一慌,忙不迭地解釋,「我不恨你,也沒有討厭你,真的……」父親一直以來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並不是他的錯。
他沉痛地道:「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妳……」
縱使是黑社會老大,終究也只是一個平凡的父親。她不忍心見父親那般難過自責,怯怯地伸出手主動握住他粗糙的大手,「爸,我真的不恨你,也不是討厭你,只是需要時間習慣適應。」
耿嘯天心中又感動又不捨,他的女兒就像是單純、善良的天使,即使受了委屈、被虧待,她也不嗔不怨。「往後就算天塌下來也有我幫妳頂著。」
她怯怯地一笑,點點頭。
他知道這事急不得,得放慢腳步慢慢來,失去的親情不是三天五天就可以培養出來的。
耿嘯天故意壓低聲音,神祕兮兮地問:「小雪,妳偷偷告訴我,妳媽有沒有其他的追求者?」
「一直都有。」
他心中的警鈴驀地大作,「妳媽對誰比較有好感?」
她搖搖頭,「媽為了全心全意照顧我,從來不接受其他男人的追求,但是我知道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什麼原因?」他一臉認真。
在愛情的國度裡,人人平等,就算是能呼風喚雨的黑道幫派老大也會為了愛情煩惱、不安。
「自始至終,媽都只愛你。」
耿嘯天先是一喜,但隨即又垮下臉,「那為什麼還要我想什麼特別的求婚方式?」明知道他做不來那種年輕人才玩的肉麻把戲,這根本就是凌遲他嘛!
「求婚和結婚都是一生一次,女生都希望有個永生難忘的記憶,而且媽為了你忍受孤單寂寞二十多年,要你想個特別的方式向她求婚也不過分啊。」她沒有偏頗哪一方。
原來小雪也能這麼侃侃而談啊!有一絲欣喜在耿嘯天的眼底疾速掠過,隨即隱沒,不留一絲痕跡。「小雪,妳也要幫爸爸的忙,想想看要用什麼方式求婚才會讓妳媽答應嫁給我。」
「好。」她不假思索地允諾。
「妳覺得包下一間餐廳吃頓飯,怎麼樣?」
「就這樣?」
「不然還要怎麼樣?」
「至少也要捧一束九百九十九朵的玫瑰花才行。」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他一個鐵錚錚的男子漢捧著那一大束玫瑰花能看嗎?要讓盟裡的弟兄瞧見了,他的威嚴何在?「這個方法不好……」
父女倆交換彼此的意見,熱切地討論起來,兩人之間的距離在不知不覺中拉近了許多。
 
 
顏冬雪怔怔地望著此刻正朝自己走來的頎長身形,腦中忽然一片空白,心跳開始脫序狂飆。
花、花橙!
他、他是來找她的嗎?他、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她慌亂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徐緩地走到面前停住。
「子霏想和妳見個面,有空嗎?」花橙語調平平地詢問。
直到他開口說話,她才發現自己一直屏住呼吸,肺葉隱隱作痛了起來。「有、有空……」
「那走吧。」他順手接過她手上裝有厚重原文書的提袋,逕自邁開步伐。
她只好跟上去。
原來她竟是這麼地想念他……顏冬雪偷偷地覷著他淡然的側臉,眼底有一絲藏不住的眷戀跳脫出來。
「上車。」他清冷的嗓音裡透出一絲疲憊。
他這般冷漠的態度卻像利刃劃傷她,讓她的心疼著、痛著,汩汩地淌猩紅的鮮血。
她依言而做。
花橙操控方向盤,車子很快地沒入車陣裡。
倘若沒有子霏要約她見面一事,他是不是就不會來見她了?雖然她早就知道子霏在花橙的心中佔著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雖然她早就決定要偷偷地喜歡他不求回報,然而她的心仍像有千百萬隻螞蟻在啃噬般抽痛著。
「子霏她……病了,樣子憔悴了很多,等一下見面的時候不要大驚小怪。」他事先叮囑她,避免刺傷季子霏。
就連這麼細微的地方他都為她設想周到,不忍她受到一丁點傷害,花橙他……很愛子霏。
「好。」她也替子霏感到高興,只是心微微一擰,有一絲苦澀悄悄地侵蝕了她。
「她的身體很虛弱,不要讓她說太多的話。」
「嗯。」她點點頭,「子霏的病……要不要緊?」
他的眼神陡地一黯,緊抿著唇不語。
她柔聲安慰他,「你……不要擔心,子霏很快就會痊癒了。」
痊癒嗎?花橙衷心地期盼這個願望可以上達天聽。
 
第七章
躺在病床上的季子霏聽見開門聲音,張開眼,「小雪,妳來啦!」
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面色蠟黃、形容枯槁的女孩會是季子霏。「妳……妳還好嗎?」顏冬雪的手在背後緊握成拳,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才能力持語調平穩。
「老毛病了。」她想起身,卻被花橙阻止——
「別亂動,躺著就好。」他幾個大步向前,把枕頭豎起來放在她的背後,體貼的舉止勝過千言萬語。
「謝謝。」幾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季子霏氣喘連連,「橙,我有些悄悄話要跟小雪說……」
花橙揚起溫柔的微笑,「好,我到外面抽根煙,妳們慢慢聊。」語畢,轉身離開病房。
「坐。」季子霏微笑示意。
「對、對不起,現在才來看妳,我不知道妳生病了。」顏冬雪有些歉疚。
「幹麼道歉?我生病又不是妳的錯。」她輕笑地攏攏頭髮,「我的樣子看起來很糟,對不對?」
沒有料到她會這麼問,顏冬雪措手不及,吶吶地道:「怎、怎麼會!妳、妳看……看起來還是一、一樣漂亮。」
季子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小雪,妳結巴了。」
她緊張得手心冒汗,「那……那是……」
季子霏喘息著,一會兒才道:「就算橙把廁所裡的鏡子拆了,我還是有辦法照到鏡子。」她知道他是怕她看了之後難過,不過鴕鳥似的把頭埋進土裡不看不聽就會比較快樂嗎?她不認為。
「那、那是因為生病,等病好了,妳很快就可以恢復原來漂亮的樣子。」
「我的時間不多了……」
顏冬雪驚恐地倒抽了一口氣,「子霏,妳別——」
季子霏看著窗外西下的夕陽,覺得那就象徵著她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問過醫生了,以我的身體狀況頂多只能再撐一個多月。」她的語氣淡然,彷彿此刻談論的是別人的事,與她無關。
生命的脆弱、人生的無常在季子霏身上有最殘酷的表述。
「子霏……」顏冬雪未語淚先流。
她的笑容裡有超齡的豁達,「小雪,別哭了,人生不就是這樣。」只不過她的人生較為短暫罷了。
顏冬雪的眼淚掉得更兇,「子……」她怎麼能如此無畏無懼地面對死亡?
「妳再哭下去連我也想哭了。」季子霏皺皺鼻子。
「對……不起……」她仍抽抽噎噎地語不成句。
季子霏只好下猛藥,「妳也喜歡橙,對吧?」
顏冬雪彷彿被雷劈中,「什、什麼?」因為太過震驚,眼淚凝結在眼眶邊緣。
「妳喜歡橙。」她用的是肯定句。
顏冬雪的臉上有一絲措手不及的狼狽,「我、我……對他……」
她溫和地笑,「其實——橙只把我當妹妹。」
顏冬雪無法置信地瞠大眼。怎麼可能?
「妳一直以為我和橙是男女朋友,對吧?」
她怔怔地點頭。
「橙是個好男人。」
「他只對妳一個人好。」她沒有察覺自己的口吻裡有一絲淡淡的失落。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因為我的身體不好,身邊又只有王媽一個人,所以他一直陪著我、寵我、疼我,比真正的親人還要好,我卻利用他的好、他的溫柔,獨佔他好多年。」季子霏的聲音飄忽,彷彿隨時都可能會消失。
有種莫名的恐慌在她的心間蔓延開來,「子霏。」好像不叫住她,她就要乘風而去了。
季子霏回過神來,唇際的笑很輕很輕,「我很卑鄙,對不對?」
顏冬雪搖頭。她只是太愛花橙了。
「我……希望……橙可以……幸福……」她氣喘吁吁地說出此生唯一也是最後的祈望。
「他會幸福的。」顏冬雪用力地點頭。
她的呼吸有些濁重吃力,「我……累了……」
「那妳好好休息。」顏冬雪起身趨前幫她把枕頭放平。
「幫我叫橙……」季子霏虛弱地躺回床上。
「好。」她轉身到病房外把花橙叫進來。
花橙急切地上前查看,「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叫醫生?」
季子霏有氣無力地笑笑,「沒……事,只是……累了。」
「先休息,有什麼話改天再說。」他果決地道。
「嗯。」她乖乖地點頭,「那你……送小雪回去……」
顏冬雪忙不迭地婉拒,「不、不用了,我自己坐車回去就行了。」她看向花澄,「你留下來照顧子霏。」
「我送妳回去。」花橙的語氣不容拒絕。「子霏,妳先休息一下,我等會兒再過來。」
顏冬雪噤聲,沒再有異議。
「王媽……等一下就會……來陪我,你不用急著……趕回來……」季子霏閉上眼。
「子霏,我有空再來看妳。」
「好。」聽著門開了又關的聲音,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終於自季子霏的眼角滑落,一顆接著一顆,枕頭上很快地濕了一片。
原來,親手把喜歡的人推離身邊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
但是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一路上,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沉悶。
「對……對不起。」她欠他一個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
「那、那天我不該……說那種話。」
花橙揚起眉梢,斜瞟了她一眼,「我的確只是一個保鑣,妳沒有必要跟我道歉。」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只是……」她越是急著解釋越是說不清楚。
「知道錯了?」他平板的語調終於有了些微起伏。
顏冬雪擰著手,「不然、不然幹麼跟你說對不起?」
「我接受妳的道歉,不過有條件——」他拽長尾音。
「什、什麼條件?」她屏息。
「這個月妳再替我對一次帳。」他得照顧病情疾速惡化中的子霏,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和時間再去查帳。
她毫不遲疑地一口應允,「沒問題。」她很高興能夠幫得上他的忙。
了解他對待子霏不求回報的好、知道他為子霏做的事,她喜歡他的心益發地柔軟……
 
 
顏冬雪只要沒課就會往醫院裡跑,陪季子霏聊天,而話題經常繞著花橙打轉。
最初是子霏說,她聆聽,漸漸地,子霏沒有力氣說太多的話,只好換她說給她聽。
最後,季子霏還是由一般病房轉進加護病房,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少,多半是陷入昏迷的狀態中。
「那是什麼?」花橙在顏冬雪身邊坐下,視線停在她一直提在手上的紙袋子。
「子霏……託我幫她買的蛋糕。」
「她想吃嗎?」這陣子她根本無法進食,買蛋糕做什麼?
顏冬雪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王媽提著熬煮好的粥朝他們走來,「我幫小姐熬了粥,營養又好入口。」
「王媽,跟子霏的父母聯絡上了嗎?」都已經二十幾天了,就算住在南極北極也該回來了。
王媽面有難色地欲言又止,「這……」
「子霏已經病成這樣了,他們連來看看她都不肯?」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父母?花橙的臉色鐵青。他們真以為不虞匱乏的物質生活就可以彌補一切嗎?
會客時間一到,加護病房的自動門立即打開來,一名護士由裡面走了出來,「家屬請換上無菌衣後再進入病房。」
王媽把粥交給花橙,「你們先進去,記得讓小姐喝點粥。」她怕自己一進去就會失控痛哭。
兩人穿上無菌衣後來到季子霏的病床前,很難得的,她今天是清醒的。
「子霏,我幫妳……把蛋糕帶來了。」
消瘦的身軀插著好幾根不知名的管子,一旁冰冷的儀器不停地運轉著,季子霏虛弱地笑了笑,「那個蛋糕……是要給橙的。」
「今天是……花橙的生日?」顏冬雪有些意外。
是子霏記錯日子了?還是她的思緒已經混亂了?花橙沒有開口否認,緊握的雙手上青筋浮現。
「不……不是,我是想提早……幫橙慶生。」季子霏蒼白的臉上浮現淺淺的微笑,氣息濁重。「打開……蠟燭……」
顏冬雪摀著嘴,轉過身去。
花橙的表情複雜難懂,「等妳健康出院再幫我慶祝。」
季子霏的情緒激動起來,「打開……」她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好,我打開,妳別激動。」他拆開紙盒拿出精緻可口的小蛋糕,插上蠟燭後點燃。
「小雪……」
顏冬雪胡亂地抹抹臉,轉回身。「嗯?」
「小雪妳……陪我……一起唱。」季子霏的眼光始終捨不得離開花橙。
「好。」
季子霏輕聲唱道:「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顏冬雪也細聲附和,顫抖的語調掩飾不了內心的痛楚。
季子霏的氣息忽然不穩,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神情痛苦不已。
「賴醫生——」花橙正要喊人。
「別……叫……」
「痛嗎?」花橙坐到季子霏身旁,探手輕輕撥開她額前微亂的髮絲。
「對不起……」她雙眼微開,眼神有些渙散。
「傻瓜,為什麼道歉?」花橙的心口上像被利刃劃開,椎心刺骨的痛楚迸射開來。
「不能……不能繼續留在你的身邊了。」她想扯出笑容,卻力有未逮。
「誰說的?」他忍住悲痛的情緒,力持鎮定,「我不准妳放棄!」
季子霏喘了幾口氣,費力地再度開口,「如果沒有……遇見你,我早就……放棄希望了。」
「那就再堅持下去。」人定勝天,不是嗎?
「我……累了……」真的累了……
「妳不會有事的。」花橙像想留住什麼似的緊緊抓住她的手不放,深邃的眸底漫著濃濃的傷悲。
「謝謝你……陪我這麼長的時間,讓我的存在……變得有意義。」她的童年除了王媽之外就是花橙的畫面了,他會為她海扁那些欺負她的人,也會帶著她四處遊玩,長大之後,甚至肩負起照顧她的責任,這也是為什麼她總是說她是為了他而拚命活下來的原因。
「只要妳堅持下去,我會一直陪著妳……」花橙的眼眶漸漸泛紅,「不要放棄。」
季子霏用盡氣力伸出顫抖的手撫著他的臉頰,強忍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我們……不是做好……心理準備了,也說過不流淚的……」
她故作堅強的樣子讓他更心疼,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生氣一點一滴地從她身上流逝,「那麼妳就不要做讓我難過的事。」
可以遇上他這麼好的人,她已經心滿意足,「小雪……」
「我嗚……在這裡……」一旁的顏冬雪早已泣不成聲。
「我……可、可以……把橙交給妳嗎?」她霸佔花橙的時間太久了,該把自由還給他了。
「我……」顏冬雪不知道該如何答覆。
「橙……我想看見你……幸福的樣子,答……應我……」季子霏的喘息聲越來越急促。
「我不要。」花橙像在賭氣,「一切等妳好了再說。」
「小雪……下輩子……我不會……輕易地把橙……讓給妳的……」季子霏的雙眼慢慢地、無力地闔上。
「子霏?」花橙的心陡地震了下。
「子霏……妳張開眼睛……」顏冬雪怯聲輕喚。
「要連我的份……一起幸福……幸福下去——」季子霏闔上的眼沒再睜開,呢喃的話語也漸趨無聲,呈現彌留狀態。
「賴醫生,你救救她!」
賴醫師面色凝重地站在門口,「季小姐已經簽下放棄急救同意書,而這個時候即使是施行急救也只是讓她多受一些痛苦折磨罷了,並不能延續她的生命。」
雖然惋惜季子霏的生命即將在花樣年華的時候劃下句點,但是身為醫師的他也無力回天。
花橙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淚水無聲無息地淌下,揪緊的心正在淌血,卻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一旁心跳儀器上的數字從一百、八十、六十……一路降為零,變成駭人的一直線,然後發出尖銳刺耳的警告聲,無情地宣告一條生命正式劃下休止符……
 
 
兩個月後——
耿深雪不安地在衣香鬢影的大門旁來回踱步著。
她知道子霏的病逝對花橙的打擊很大,他悲痛逾恆,需要時間療傷,走出失去子霏的悲傷。
但是這一個月來,他不接手機、也不到學校上課,沒有任何消息,她很擔心他。
她鼓起勇氣踏進衣香鬢影。
「深雪小姐,妳怎麼會來這裡?」宋經理眼尖地發現才剛踏進大廳的耿深雪。
「我、我要找花橙。」她還是有些侷促不安。
「花少他……」宋經理支支吾吾的,像在替花橙隱瞞什麼。
「他……他在哪裡?」
嘆了口氣,宋經理雖然為難卻也不得不回答,「花少喝醉了在VIP包廂裡休息,不過花少該做的事一件都沒少做,希望深雪小姐——」
耿深雪終於明白他的憂慮,「我、我是以朋友的身分來找花橙的,你……不用擔心。」其實就算她認祖歸宗,藍焰盟的大小事務也跟她扯不上關係。
「請跟我來。」宋經理帶領著她穿過金碧輝煌的長廊,來到盡頭的包廂前,「花少就在裡面。」
「嗯,謝謝。」她頷首。
「深雪小姐,需要我在這裡等妳嗎?」宋經理必恭必敬。
搖了搖頭,耿深雪推門而入,撲鼻而來的是嗆人的酒氣,昏暗的燈光讓她不小心踢到一個不知名物品,踉蹌地往前撲跌出去,發出一記驚人的聲響。
「誰?」許久不曾聽聞的嗓音低沉響起。
「我、我、我是小雪……」她的呼吸一窒,跪坐在地上不敢有任何動作。
「妳來呃……這裡做什麼?」瘖b的嗓音明顯被酒精摧殘過。
「我……有打電話給你……」
「是嗎?」他連自己醉了幾天都數不清楚了,怎會知道哪個張三李四打電話給他。
「為什麼不、不去學校?」她知道他很難過,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但是也不該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
「沒意義。」他不愛上課,但是他會陪季子霏一起上第一堂課,然後中途溜出去閒晃,等她上完最後一堂課時再跟她一起回家。
不過,再也不用了。
「子霏……不會喜歡看到你這樣。」耿深雪忍不住的紅了眼眶。
「呃、她看不到的。」他的口氣像在嘲笑什麼,卻包覆著讓人心痛的悲傷。
「花橙——」耿深雪的話被驟然亮起的燈光打斷,她瞇著雙眼適應,卻冷不防地被眼前一張冒出許多青色鬍髭的放大臉孔嚇了一大跳。
「陪我喝一杯吧。」花橙的手裡拿著斟滿烈酒的酒杯。
她猛搖頭,她不是來陪他喝酒的,「這陣子……你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他不修邊幅的臉孔另有一股迷人的魅力,但是瀰漫在空氣中的頹廢氣息卻讓人非常難受。
仰頭又灌了一口烈酒,花橙細長的眼眸益發地迷濛,「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子霏……那麼喜歡你,一、一定不想看到你這樣傷害自己。」她想拿下他手上的酒杯,卻讓他一把拽了過去。
扔掉酒杯,他逼近她,低吼道:「子霏、子霏、子霏,妳又了解她多少?不要開口閉口都是她!」
耿深雪像隻受驚嚇的兔子般繃緊神經,一動也不敢動,圓睜的眼睛充滿惶恐,「你……我……」
「閉嘴。」花橙沒預警地趴倒在她身側,「靜靜地陪我躺一下就好。」
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鼻腔、肺葉裡頓時盈滿了濃得嗆人的酒味,「咳……」她幾乎也要醉了。
「……」
她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慢慢地濕濡了她的衣服,灼燙著她的肌膚——是花橙的眼淚。
一時間她也忘了掙扎,反倒是輕拍著他的背,讓他恣意地流淚,也一併把心底的悲傷宣洩出來,狠狠地哭過之後,原來的花橙應該就會回來了。
她就這麼靜靜地躺著,原想等他平靜下來之後就離開,沒想到聽著他的呼吸聲漸趨平穩,她竟不知不覺地沒了意識……
 
夢裡始終有雙沉著冷凝的眼眸在注視著她,讓她慢慢地由沉睡中醒過來——
「嚇!」耿深雪跟眼前的男人對看了幾秒後,像雷殛般地彈開了去,少了橫越在腰際的有力臂膀,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痛——」
「反應需要這麼大嗎?」花橙支著下顎,閒適地斜躺在還算寬敞的沙發上。「我們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的。」
她紅著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安適地睡在他懷中,還睡得那麼熟。
「對了,伯母找妳。」他淡淡地道。
伯母……
「我、我媽?」她受到更大的驚嚇。
「當然。」她是還沒睡醒嗎?
「現在幾、幾點了?」她在身上摸索著。
「早上七點。」他還是一派悠然,「妳在找這個?」
耿深雪瞪著他手心裡的手機,「你……你接了我媽打來的電話?」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那時也還沒清醒,昏昏沉沉地就接了電話。」不過接了電話之後就完全清醒了。
轟!她像是被威力強大的原子彈擊中,腦子裡一片空白。
從未在外過夜的她竟然一聲不吭就徹夜未歸、還有個不知名的男子替她接了手機……這下子她可能要花上三天三夜才能跟母親大人解釋清楚了。
「把、把手機還我。」這件事不完全是他的錯,她也有錯,是她自己太荒謬了,在那種狀況下竟然還會睡著。
「走吧,我答應伯母要送妳回去。」花橙自沙發上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衣著。
「不、不用了。」搶過手機,她打開包廂的門就往外走,不想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讓媽媽知道跟她「過夜」的對象是誰,麻煩就大了。
「深、深雪小姐——」在大廳沙發上打盹的宋經理聞聲醒了過來。
他……還在這裡?「嗯、嗯。」耿深雪愣了半晌。
「花少——」
「你沒回去?」花橙心念一轉立即明白宋經理的用心,「沒事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好,深雪小姐、花少,我先走了。」宋經理向兩人致意後才離去。
耿深雪羞窘得想鑽進地底下去,現在不只母親一個人會誤會了……
「我的車在地下室。」花橙不疾不徐地開口。
「嗯。」她只能認命,這總比她走出衣香鬢影時又被什麼人看見要好得多了。
跟著花橙來到地下室上了車,她始終不發一語,還有些渾沌的腦袋正在賣力運作著,思忖著這脫軌的事件該如何落幕。
「妳怎麼會睡在我身邊?」他看著前方的號誌燈。
「呃?」耿深雪大吃一驚,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難道他把昨天發生的事情都忘了?「你、你喝醉了,抓住我不放。」
昨夜的事他隱約有印象,「妳大可以把我打昏,然後走人。」他只是喝醉,沒有失去記憶。
他記得她潔白的身影出現在昏暗的包廂裡,像純潔的天使降臨,說了些什麼他已不復記憶,只知道自己抱住她,狠狠地、無聲無息地痛哭,她溫柔的手輕拍著他的背,拂去了他心底的悲傷。
打昏?耿深雪吶吶地道:「我、我沒打過人,我不會……」
「所以妳就陪我睡了一夜?」
她發燙的臉快要冒煙了,「就、就不小心睡著了。」
「妳這麼相信我?」他該覺得榮幸嗎?
「我、我沒想那麼多……」在他身邊,她很安心。
「以後記得離喝醉的人遠一點。」多得是想藉酒裝瘋逞獸慾的人。
她擰起眉,「別……別再喝那麼多酒了,對身體不好。」
「如果我還要喝呢?」他想知道她會作何反應。
「我陪你。」既然阻止不了,那她就陪他一起沉淪。
他倏地踩了煞車,狹長的眼眸裡透著凌厲的光芒逼近她,「妳做這些事是沒有意義的。」
她費了好大的勁才沒躲開他懾人的目光,「有、有沒有意義我自己清楚。」她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跟他對峙。
花橙的眸光緩和下來,「妳變勇敢了。」
她一臉堅決,沒讓他把焦點模糊掉,「從……明天開始,你如果繼續窩在衣香鬢影裡,我就每天到那裡陪你。」他可以悼念季子霏,也可以為她傷心流淚,但絕不是以那種方式。
一抹戲謔的淡笑在他的唇角現蹤,「妳睡著的樣子比較可愛。」
「你……」耿深雪滿臉通紅,但她所熟悉的花橙似乎慢慢回來了。
 
第八章
耿深雪來不及阻止,花橙已經順勢將車子轉進家門前的巷子裡,母親在門口焦急等待張望的畫面是她預料中的,不過在她身邊來回踱步的高大身影……
嚇!爸也來了!
她猛地抽了口氣,若不是此刻還坐在車子裡,她可能會轉身拔腿就跑。
花橙當然也瞧見門口的兩個人。「這下子可熱鬧了。」
這種時候他竟然還有心情說這種風涼話?「待會兒……你什麼話都不要說,我、我自己會處理。」
把車子停妥,花橙不置可否地先行下車。
耿深雪無暇多想,連忙也下了車。
「小雪!」顏映琴焦慮的心情全寫在臉上,小跑步地迎上前來拉住女兒的手,「妳到底跑哪兒去了?我急得差點就要報警了。」
「媽,對不起,讓妳擔心了。」她知道再多的對不起都於事無補,但是她卻只能迭聲道歉。
耿嘯天的視線轉到花橙身上,「難不成小雪一整夜沒回家都跟你在一起?」
「昨……」
花橙正要開口回答就被耿深雪打斷,她急急地澄清,「不、不是這樣,花橙他……只是送我回來而已。」
「進屋子再說。」顏映琴打量了花橙一眼,握著女兒的手走進房子裡。
至少小雪是平安歸來了,這也讓她稍稍安了心,「昨天妳在哪裡過夜?跟誰在一起?我都要知道。」
「我、我……」耿深雪根本沒有時間構思腳本。
「誰那麼大膽敢誘拐我們小雪?我一定要叫人好好教訓他一頓。」耿嘯天沉聲道,嚴肅的臉不怒而威。
「沒有人……」現在找誰出來當擋箭牌都不對,一定會陷人於不義。
她一直很努力地在幫他撇清關係,只是拙於言辭。「昨天晚上小雪確實是跟我在一起。」花橙坦承。
「你、你不要亂說——」耿深雪急了,「事情、事情……不是那樣……」
「小雪,妳不要說話。」耿嘯天喝令。
她只得乖乖地閉上嘴。
耿嘯天沉聲道:「花橙,你把事情說清楚。」
「昨天晚上我喝醉了——」花橙的話還沒說完,耿嘯天結實的拳頭就往臉上招呼過來,他沒有閃躲。
耿深雪駭了一跳,「花橙……你要不要緊?」
花橙搖頭。
酒後亂性嗎?耿嘯天暴跳如雷,「你這個小子對小雪做了什麼?」
「爸!」耿深雪使勁地拉住父親,免得花橙又冤枉地挨了拳頭。「你誤會了啦……」
「嘯天,讓他們把話說清楚。」顏映琴比較冷靜一點。
「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耿嘯天轉身坐到沙發上,仍舊瞪著他。
「小雪是為了要照顧我,所以才會徹夜未歸,是我的錯。」花橙把責任擔下來,半邊臉頰還熱辣辣地。
「就這樣?」耿嘯天狐疑地抬起眉。
「你……你跟小雪……」顏映琴想問什麼,卻又開不了口。
耿深雪侷促地澄清,「我們什麼事都沒有,只是……過了一夜。」
「只是過了一夜?」顏映琴的聲音微微拔高。
「孤男寡女共度一夜,誰會相信你們之間是清白的?」耿嘯天提出質疑。「小雪的名譽就這麼毀了!」
「爸,事情……沒那麼嚴重。」耿深雪小小聲地反駁。
「你打算怎麼處理?」耿嘯天完全沒把女兒的話聽進耳朵裡,矛頭還是指向花橙。「我不會坐視我的女兒被欺負不管。」
「沒有人欺負我,」耿深雪很努力地想替花橙解圍。「爸,你不要為難……花橙……」
「是男子漢就出來面對事情,你對小雪有什麼打算?」耿嘯天咄咄逼人。
「爸……」她很無力。
「我會負責。」花橙允諾。
「嗄?」耿深雪傻眼。負什麼責?
「很好。」耿嘯天滿意地頷首。他原本就很中意花橙,能把小雪和花橙湊成一對當然再好也不過了。
「如果你惹小雪傷心,我可不饒你。」顏映琴兇悍地輕哼。
「我不會讓小雪傷心的。」他細長的眼裡透著堅定的光芒。
耿嘯天忽地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
顏映琴嗔忿地白了他一眼,「你笑什麼?」事關小雪的感情,哪裡好笑了?
「妳越來越有盟主夫人的氣勢了呢!」他喜歡。
「無聊。」顏映琴啐道。
「既然事情已經解決,我也該回盟裡去了。」耿嘯天起身,「花橙,你送我一程。」他還有話要和他單獨聊一聊。
「是。」花橙朝顏映琴和耿深雪道別後隨著耿嘯天離去。
耿深雪根本沒有插話的機會。
她和花橙之間什麼事也沒有,父親卻硬要花橙對她負責,這對他來說很不公平,感覺好像被硬塞了一顆燙手山芋,任誰都會不快。
他肯定很生氣。
 
 
一夜輾轉難眠。
翌日一早,耿深雪精神不濟地去上課。
才一轉進凡爾賽學院的大門,立即毫無防備地撞上一堵肉牆,「唔……」好痛!她摀著鼻子呻吟出聲。
「妳走路都不看路的嗎?」
「對不起、對不——」這個聲音……怎麼會!她驀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果然是花橙那張好看的臉孔。
他湊上前拉開她的手打量,「鼻子都紅了呢!」
「很痛耶!」她沒有察覺自己的語氣裡流露出一絲撒嬌的味道。
花橙剃去了臉上頹廢的鬍髭,恢復了以往的俊逸,出色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他涼涼地道:「這個教訓告訴我們走路要看前面。」
三歲的小孩都知道走路要看前面,她剛剛低著頭是因為在煩惱……耿深雪心下陡地一震,他……他看起來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不生氣嗎?
她想不通,想問個明白卻又怕破壞了此刻難得的和諧氣氛,心思百轉千迴後,終究還是隱忍下來。「……」
見她鼻頭紅通通的,一句話也不說,他關切地問:「還很痛嗎?」
「嗯。」她小小聲地回答。
他探手摸了摸她的鼻子,「還好鼻梁沒斷。」
耿深雪的身體微微一僵,兩人靠得這麼近,他的氣息大舉入侵她的肺葉、他的碰觸不經意營造出來的親暱,在在都讓她的心跳脫序、血液加速奔流。「沒、沒那麼痛了。」她慌亂地別開視線。
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總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
「那就好。」他原本只是過來看看她的情況,然後就要離開,不過她眼裡的紅色血絲和臉上的倦意讓他有些不放心。「妳昨天不睡覺跑去當賊啦?」
「怎麼可能!我只是、只是……睡不好。」她心虛地道。
她都能在偌大的校門口一頭撞上他的胸膛,難保她等會兒不會一頭撞上學校內的大柱子。「幾節課沒上也不會怎麼樣,回去補個眠。」
她搖頭,「不行,今天的課很重要。」
清澈響亮的鐘聲陡地響起,傳遍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我、我要去上課了。」她連忙道。
花橙邁開步伐,不疾不徐地跟上。
「你、你不用上課嗎?」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
他聳聳肩,「該上的我自然會去上。」
「我的教室到了。」幸好教授還沒來。耿深雪迅速地進入教室,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把原文書和筆記本擺到桌上,一抬頭卻赫然發現花橙也跟進來了,就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
教室內的同學全都在看他們。
「你進來做什麼?」她傾身向前低聲問。
他理直氣壯地答,「我來旁聽,不行嗎?」
「你……」等會兒要上的課是會計學耶!他……耿深雪睡眠不足的腦袋有些不靈光了。
但是沒有時間讓她思索,教授已經走進教室。「各位同學,早。」
「教授早安。」
「把書翻到五百八十頁,上一堂課我們講到……」教授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解。
前十分鐘,耿深雪還很努力地打起精神聽課,但是沉重的眼皮和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很快地就不聽使喚,教授平板的語調成了強力的催眠曲。
支著頰,她的焦距慢慢地開始對不準、頭也有些暈,意識一點一滴地被瞌睡蟲侵蝕。
果然不出他所料。花橙好笑地偷瞟著身後不停地「點頭」的耿深雪,他挺直了身體並微微往左移了幾公分,完全將身後打盹的人兒擋住,免得被教授當場逮個正著。
他抽走她的筆記本,替她抄下教授寫在白板上的重點。
終於,下了課,教授和同學們陸陸續續離開,最後只剩下他和睡得正熟的耿深雪。
因為這間教室下節課沒人使用,他也不急著叫醒她,嘴角微揚地凝視著她沒有防備的睡顏。
一開始是看不慣她的逆來順受、她任人欺凌的懦弱,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冷眼旁觀她被欺負卻不伸出援手,他想要看看她能忍耐到什麼時候。
她是長得不漂亮,但是她的真誠、她的善良其實更能收服人心。他探手拂開覆蓋在她頰畔的一綹髮絲,眼裡流轉著一抹溫柔的光芒。
花橙坐到她的身邊去,動作輕柔地將她的頭移至他的肩膀上,讓她可以睡得舒服點,補一下眠。
教室外的蟬鳴益發地熱烈,似在唱著——熱鬧的夏天來了。
 
 
耿深雪剛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呆滯。
這裡是哪裡?
「醒啦!」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她循聲抬眼一看——
花橙!
嚇!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臉頰貼靠著的正是他的肩膀,而且更讓她羞窘得無地自容的是——
他肩膀的衣料上有一小攤濡濕的痕跡。
事實擺在眼前,證據還在她的嘴角。耿深雪ㄉㄨㄞ地坐直身體,胡亂地擦了擦嘴角。天啊!她一想到花橙不僅僅看見她睡著的樣子,還目睹她流口水在他的肩膀上的醜態,她就很想當場昏死過去。
「對不起、對不起……」她滿臉通紅地道歉。「你……你把衣服脫下來,我會幫你洗乾淨。」
「沒關係。」他不以為意。
可是她真的覺得很糗,「可是……」
「如果妳堅持的話,等會兒請我吃午餐好了。」她應該也餓了。
「好……」她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我睡了多久?」
「將近三個小時。」他據實以告。
他就這樣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三個小時?
「啊——」慘了!她竟然在柯教授的課堂上睡死了,這比缺席還要糟糕,她的會計學肯定會被死當。
花橙溫吞吞地道:「放心,教授沒發現。」他的沉著和她的驚惶失措形成強烈對比。
沒發現?她一愕,「怎麼可能?」
「我幫妳擋住了。」
她幡然領悟出一個事實,他知道她睡眠不足、精神渙散,也預料到她會在瞌睡蟲大軍犯境時陣亡,所以……他是為了Cover她才來旁聽枯燥乏味的會計學!耿深雪的心底悄悄地滲進一絲甜蜜。
即使她明知道他的改變是因為她成了他的責任,所以他不得不待在她的身邊,她仍舊自私地奢望能多一些和他相處的時間,她喜歡現在這樣的關係,像朋友,又帶點讓人臉紅心跳的曖昧。
她可以偷偷地喜歡他,「謝謝。」
「現在可以去吃飯了?」
耿深雪點點頭,開始收拾桌上的書和筆記本,「你想吃什麼?」
「都可以。」客隨主便。
「那我們去吃米糕吧。」
花橙沒有異議。
她一直到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整理背包裡的書、筆記本的時候才發現花橙還幫她抄了筆記。
他的字蒼勁有力,煞是好看!
 
 
「顏……耿同學,等、等一下。」
耿深雪停下腳步,回頭,「有……有什麼事嗎?」是常找她麻煩的那三個女同學,她們又想做什麼了?
「對不起!」三人幾乎是九十度鞠躬,異口同聲地道。
「嗄?」她駭了一跳,怔愣地望著她們。
「我、我們不知道妳真的是深藍學長的妹妹,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請耿同學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們一次。」其中一人說明來意。
另一人頭也不敢抬,哽咽地道:「耿同學……拜託妳不要跟我們計較,要是被深藍學長知道了,我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耿深雪哂然。死得很難看?大哥要真是如此殘暴,她們又為什麼那麼眷戀他呢?
見她遲遲沒有表態,曾經對她動手動腳的女同學更是膽寒,冷汗自背脊淌了下來,「我知道我們罪有應得,不然……我讓妳加倍打回來好了,求求妳給我們一條路走。」
她們早該相信耿深雪那天的那一番話,更不該譏笑她的長相……她們對耿深雪做了太多不該做的事,在耿深雪認祖歸宗的消息傳開來之後,她們便時時刻刻提心弔膽,害怕被報復。
女同學拉起耿深雪的手就要往自己臉上打,耿深雪適時把手抽回。
「耿同學妳……還是不肯原諒我們嗎?」她的眼眶泛紅,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過去的事就算了。」耿深雪雲淡風輕地道。
「什、什……什麼?」三個女同學俱是大吃一驚,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地就原諒她們曾經對她做過的惡行。
「這樣對她們太仁慈了。」一抹清冷的嗓音陡地評論。
三人才放下的心又提到喉嚨處。
「花橙?」他從來不管的,現在……
他閒閒地踱了過來,「看是要剁掉她們的小指,還是讓人把她們載到山上去囚禁一星期。」
三人聞言皆是面色如土,渾身輕顫。
「你別嚇她們了。」她的要求很簡單。「妳們以後別再做那種事就好。」
「就這樣?」女同學不敢置信,當她跟其他兩人下定決心來找耿深雪認錯時,就已經有被羞辱的心理準備了,沒想到事情這麼簡單就解決,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耿深雪笑笑,「不然……妳希望怎麼樣?」真要她凌虐別人,她還下不了手呢。
「我、我……我沒別的意思。」她忙不迭地搖頭。
「那……是不是沒事了?妳也不會派藍焰盟的成員來教訓我們?」
「嗯。」耿深雪仍是那一貫柔和的調調,並沒有因為她是藍焰盟盟主的女兒就想仗勢欺壓別人。
「謝謝妳,耿同學。」三人俱是由衷地感激她的寬宏大量。
花橙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妳就是心軟、太好說話了。」
不過這也是她的特點。
 
第九章
「其實……你不用天天來接送我上下課,這樣……太麻煩了。」耿深雪反覆思索了好些天,才痛下決心開口。
在父親硬要花橙對她負責之後,他在她身邊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相處的時間變長了,她也漸漸地習慣了身邊有他。
沉浸在有花橙陪伴的幸福氛圍中,她幾乎想不顧一切地、就這樣自私地利用父親的脅迫來綁住他。
花橙若有所思地瞥了她一眼,「不麻煩,反正順路。」就算不順路,他也會來。「這是我應該要做的事。」
應該做的事?耿深雪的臉上悄悄地掠過一抹黯然。他是礙於對她父親許下的承諾,不得不被困在她的身邊。
但是,又能困住他多久呢?一年?三年?還是五年?
綁住他的人綁不住他的心,又有何用呢?
「小雪?」他發現她根本沒聽見他方才說的話。
這樣的幸福只是假象,自欺欺人的假象,彷彿七彩絢麗的漂亮泡泡,隨時都會在空氣中消失不見。
這樣如履薄冰般的關係撐得住愛情的重量嗎?她不知道、她沒有把握,她心裡極度惶恐不安,她和他之間的關係什麼時候會崩塌毀壞?
就連他把車子停在凡爾賽學院大門口好半晌了,她依然毫無所覺!什麼問題讓她這般傷神?花橙探手撫平她眉間的皺摺,「妳在煩惱什麼?」不管有什麼難纏棘手的事,他都會竭盡所能地替她解決。
她的身體微微一僵,「沒、沒有。」他為什麼要用這樣溫柔的舉止來迷惑她、動搖她?
「沒有?」他狐疑地瞅著她。
「我……我只是在幫我爸想一個他做得來的浪漫求婚方式。」
要盟主做得來還得兼具浪漫的求婚方式啊?花橙摸摸下巴,浪漫的求婚方式有千百萬種可以派上用場,但是問題出在盟主身上,盟主連最基本的花都沒送過,更別提要他去做其他浪漫的舉動了。「這個任務的難度太高了,我無能為力。」
「我明白。」父親要求婚成功恐怕得有破釜沉舟的決心才行。耿深雪準備要下車,「我要進去了,路上開車小心。」
「等等。」他叫住她。
她開門的動作一頓,回頭看他。
「明天是星期六,我們去郊外走走吧。」
拒絕他!不要再越陷越深了。
去吧、去吧!能在他的身邊多待一秒也好。
理智在吶喊,感情在蠱惑,她垂下睫毛掩去眸底的掙扎,一會兒才以平靜的語氣道:「明天我和同學約好了要一起討論、寫報告。」
課業比較重要,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星期天?」
她有些艱辛地開口,「我爸要我回去和他一起想法子。」
他當然不能和盟主搶人,「那只好下一次了。」
「嗯。」她點點頭。
「進去吧。」
耿深雪下了車,飛快地走進校園裡,感覺像是落荒而逃。
「小雪,有誰在追殺妳嗎?」江恩納悶地朝她身後看了一眼,打趣道。沒有惡人、也沒有惡犬。
搖搖頭,她腳下的速度未減。
他只好邁開步伐跟上她,「小雪,怎麼了?」
一直到過了轉角,看不見校門口之後,她才停下來喘氣,胸口莫名的脹痛。「沒事。」她怕他會看穿她的心虛。
「我剛剛好像看到花橙的車停在校門口,說不定他還沒離開——」他作勢轉身要走。
「江恩。」她拉住他。
「嗯?」他斜瞟著她。
她皺著眉,困難地開了口,「他……他要約我去郊外走走……」
「那很好啊,你們正好可以培養感情。」江恩將她憂慮的表情看在眼裡,忍不住調侃,「看妳這麼煩惱為難的樣子,我還以為你們要共度初夜了,不過你們早就一起睡過了,不是嗎?」
「江恩——」耿深雪懊惱地喊,臉蛋卻不爭氣地紅了。
「好、好,不開玩笑,我聽妳說。」他清了清喉嚨。
「我拒絕了……」她其實很想答應,卻又怕自己會越來越喜歡他,深陷的心無法自拔。
他無法理解,「妳不喜歡他了?」
她搖頭,「我怕自己太喜歡他,所以才要保持距離。」不然她會忍不住想要更多。
太喜歡所以要保持距離?這是什麼理論?江恩愣了愣。
「他會待在我身邊是因為我爸逼他許下承諾,並不是、並不是因為他對我有感情,我不想讓自己太過習慣依賴他。」他不會永遠待在她的身邊,當他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他就會離開她。
「妳問過他了?這是他說的?」深陷愛河的人就是這樣想東想西、患得患失,明明是一件簡單的事,偏要弄得這麼複雜。
耿深雪還是搖頭。她不敢問,怕一問出口會破壞兩人之間難得的和諧,幸福的假象也會碎裂一地。
「說不定他是喜歡妳的。」
她不敢奢望,不敢讓自己懷有太大的希望,就怕失望時會更痛、更難受。「他那麼出色,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我?」
「小雪,妳真的很好。」他將她攬近身邊,語氣慎重得像是站在神壇前宣誓的新郎。「妳要對自己有信心。」
耿深雪終於露出笑容,「謝謝你。」
 
 
 
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他終有一天會喜歡上別的女孩子,但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她措手不及。
耿深雪腳跟一轉,下意識地將身形藏匿在牆後。
花橙在凡爾賽學院門口和一個漂亮的女生有說有笑的畫面刺痛了她的眼、她的心。
女孩笑著揉亂了他微捲的髮絲,感覺很親暱。
她有股衝動想上前去撥開那女孩的手,要她不准覬覦花橙,但是……她又憑什麼?
除了子霏,她從不曾見過他對哪個女孩子笑得這般開心,他是真的喜歡她吧!
耿深雪的心一窒,莫名的苦澀在心間蔓延開來。
她悄悄地打量那個站在他身邊巧笑倩兮的女孩,她有一雙美麗、電力十足的眸子,挺直的鼻梁、櫻桃小嘴組合成一張清麗脫俗中帶點魅惑的臉,燦爛的笑顏讓人無法移開目光。
她……很出色,站在花橙身邊,兩人儼然就像是一幅漂亮的圖畫,俊男本來就應該配美女。耿深雪又嫉妒又傷心。
她在嘴裡嚐到了難以下嚥的苦澀,認清了擺在眼前的事實——
除了瞎子,任誰都會選擇那個漂亮女生。
花橙看著她的眼神很溫柔,溫柔得讓她心痛。
如果她才是那個可以給他幸福的女生,那麼就是她該放手的時候了。
耿深雪又多看了花橙幾眼,才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
校門口,學生人潮越來越少——
「學生都已經快走光了,你確定她今天有上課、確定是這個時間下課?」漂亮女生一臉懷疑地望著花橙。
「當然,早上還是我送她到學校來的。」他也很納悶,人呢?
「會不會是她已經先回去了?」她猜測。
「不可能,小雪知道我會來接她。」沒有理由放他鴿子,除非……發生了什麼事。花橙的心跳陡地漏了一拍,「妳先回去,改天有空我再介紹妳們認識。」
當務之急是先找到小雪,確定她平安無事。
「也只能這樣了,自己小心點。」漂亮女生叮囑後,揮揮手離去。
「花橙,你怎麼還在這裡?」是耿深雪班上的女同學。
「小雪呢?」
「她一下課就出來了,你沒遇到她嗎?」
怎麼回事?花橙的眸色一沉,身上的手機湊巧響了起來,「盟主。」
電話彼端傳來耿嘯天的質問,「花橙,你和小雪怎麼了?」
怎麼了?他一頭霧水,「盟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算了,從明天開始,你調回深藍身邊。」他真搞不懂年輕人的想法。
他可以重回太子身邊應該感到高興的,但是卻一點欣喜的感覺也沒有。「盟主,我哪裡做得不好?為什麼又突然把我調回太子身邊?」
「這是小雪的意思。」他第一次見到女兒的態度如此堅決,「她也再三地保證過那一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所以你毋需對她負責,你要喜歡誰就喜歡誰,不必再有顧忌。」
小雪的意思?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花橙緊鎖著眉,「那誰來保護小雪的安全?」
「我會再另外派人保護她,你不用擔心。」年輕人的事就讓他們年輕人自己去解決好了。
再者,感情的事也沒有其他人可以置喙的餘地。
「是。」
掛斷電話後,花橙隨即上車直奔顏家。
 
花橙斜倚著車門撥了通電話給耿深雪,電話鈴聲響了好久,久到他以為要轉入語音信箱之前有了回應——
「喂。」
「我在門口。」他簡單明瞭地說了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了。
不一會兒,耿深雪的身影立即出現。「你……你找我有事?」
「為什麼突然決定要換保鑣?」總該給他一個交代。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我不希望謠言再繼續延燒下去。」
「什麼謠言?」
「大家都以為我們是男女朋友,這樣會造成你和我的困擾。」他那個漂亮的女朋友不會吃醋嗎?「我有喜歡的人了,不希望被人誤會。」
她有喜歡的人?花橙相當震愕。他以為她也對他有感覺,原來……原來是他太自以為是了。「誰?」
「江恩。」是最合適的人選。
「妳很喜歡他?」他隱約有點印象,好像是個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男生,她喜歡那一型的?
「嗯。」她低著頭回答,所以沒看見他眼底的遺憾。
她就那麼喜歡江恩?為了他要和他撇清關係?「我明白了,從明天開始,盟主會另外派人來保護妳,我會離妳遠一點。」他的話裡有一絲隱藏不住的氣憤跳脫出來。
我會離妳遠一點。這句話像尖銳的針狠狠地刺在她的心上,一下又一下,鮮血淋漓。
花橙轉身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
耿深雪偷偷地覷了他一眼。她已經把自由還給他,他可以和那個漂亮女生在一起,不必再有任何顧忌,他應該要感到高興才對,為什麼他的樣子沒有一絲歡欣愉悅?
他沒再看她,踩下油門,駕著車子絕塵而去。
他淡漠的態度很傷人。耿深雪神色落寞地望著車子離去的方向,眼底蕩漾著一縷哀傷,久久回不了神。
今天放手之後,她就……永遠失去他了吧。
 
 
只要一想到小雪此刻可能正甜蜜蜜地依偎在江恩懷裡,他的心情就沒來由的惡劣、浮躁了起來。
花橙心浮氣躁地翻閱著厚厚的一疊帳冊,紙上密密麻麻的數字像螞蟻似的,一點一滴將他所剩不多的耐性啃噬殆盡。
可惡的帳冊!是故意要和他過不去嗎?
為什麼小雪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帳冊看完,然後準確地揪出問題所在?而他卻得被那些該死的帳冊凌虐個幾天幾夜才能脫身!
他火大地推開面前的帳冊起身,決定要出去晃一晃。
花橙走出辦公室,搭乘電梯下了樓,穿過大廳。
「花少∼∼」
「橙哥——」
「花少。」宋經理快步走近,等候吩咐。
「我出去走走。」他丟下話就要往大門口走去。
旁邊包廂的門忽然打開來,一名身材高䠷、穿著火辣的妙齡女郎拉著凌亂的衣襟逃出來,躲到花橙身後去,「花少,趙董喝醉了,要對我霸王硬上弓。」
話才說完,包廂內隨即有個身材壯碩的男子追出來,身後還跟了兩名手下,「Julia,妳呃、過來。」
「花少……」Julia向花橙求援。
「她說了不要。」他的聲音裡竄出炙人的火焰。
這一陣子花少像吃了炸藥似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炸得屍骨無存。
宋經理趕緊出面圓場,「趙董,我們店裡還有比Julia更年輕漂亮的小姐,我馬上替您安排。」
「我呃、就是要她。」喝醉的人不可理喻。「你、你們兩個把她給我抓、抓過來!」
「是。」兩名大漢立即朝花橙走去。
「趙董,別這樣,賣我個面——」
「你們打贏我才能帶走Julia。」他現在正好滿腹鬱悶之氣無處發洩。花橙把背後的Julia推向宋經理,「其他人沒我的命令不准插手。」
宋經理覺得不妥,「花少,這樣太危……」
話還沒說完,花橙和兩名大漢已經開打,登時一片混亂。
Julia又迷戀又崇拜地痴望著花橙俐落的身手,以一敵二仍遊刃有餘。
花少是為了救她才會和趙董起衝突,這種事以前從來沒有過,有沒有可能花少對她有那麼一點點意思?
如果真有的話,她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展現魅力把他迷倒。
正當所有人都專注地看著場中的打鬥之際,有一抹搖搖晃晃的身影悄悄地移向Julia身邊,探手抓住她,「呃、看妳還能跑哪去!」
「啊——」Julia叫了聲。
花橙微一分神,臉上立即挨了一拳。
「花少——」
「花少!」
眾人驚呼,動作快的人立即欺身上前準備加入戰局。
「誰都不准插手!」他低喝。
其他人只好又都退了開去。
雙方又你來我往地纏鬥了好半晌,花橙才以一記迴旋踢把人踢飛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光可鑑人的地板上。
他繼續對付另外一個,很快地也把人擺平了。
這下子趙董的酒意全都被驅散了。
花橙喘著氣,俊臉上也有好幾處瘀青紅腫,清冷的眸光瞟了過去,「現在你還要抓她嗎?」
趙董忙不迭地陪笑道:「花少,那是醉話,當不得真的。」
他的話鋒倏地一轉,轉向宋經理交代,「剩下的讓你處理,把店內損壞的物品列張清單出來交給趙董。」
「是。」
趙董忙涎著笑保證,「我一定會負起所有賠償,一定。」花少沒要追究他大鬧衣香鬢影的責任就已經是萬幸了,他哪還敢有異議!
打了這一架之後,他胸口的鬱悶也消退了不少。花橙打算回辦公室繼續和那些帳冊「搏感情」。「你去忙你的事。」
「是。」宋經理思忖著,看來解鈴還需繫鈴人,只有深雪小姐才能解救他們於水深火熱之中。
「花少,謝謝你救了我。」Julia跟在他身後進入辦公室。
「妳的感謝我收到了,還有其他的事嗎?」他沒有回頭,淡漠的語氣擺明了不喜歡被打擾。
她鼓起勇氣,「花少,你的傷需要上藥。」
「不必了。」他一口回絕。
Julia厚著臉皮將自己曲線玲瓏、柔軟香馥的身體貼上他寬闊的背,雙手環上他的腰,「花少,我願意……做任何事來報答你。」
他拉開她的手,退出她的懷抱,「妳不用為我做任何事,只要做好妳自己分內的工作就好。」
「可是你為了救我而受傷——」
花橙打斷她的話,「讓我把話說清楚,我會出手純粹是因為心情不好,想揍人、想打架,和妳沒有任何關係,清楚嗎?」
「清、清楚……」她困窘地回答。
「出去吧。」
「是。」她飛快地逃離。
「嘖。」他舔了舔嘴角,微微地刺痛著。肯定破皮了。
雖然這一場架打下來,他身上也多了好幾處傷口,但是痛快,非常痛快。
 
第十章
耿深雪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陌生的號碼,不外乎是銀行、詐騙或電話行銷人員。她遲疑了一會兒才接起,「喂。」
「深雪小姐,我是衣香鬢影的宋經理,我們見過一面,記得嗎?」
衣香鬢影的宋經理……她的記憶被喚起,「你……找我有事嗎?」負責管理的是花橙,有什麼事應該向他報告才對,找她做什麼?
「剛剛店裡發生了一點意外,花少受傷了……」
「受傷了?怎麼會?」她大驚失色,急切地問︰「傷勢嚴不嚴重?」
宋經理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道:「花少不肯上醫院也不讓我們幫他擦藥——」
腦海裡疾速掠過好幾種情況,她的臉色微微一白,「我……過去瞧一瞧。」她得親眼確認他沒事才能放心。
「好的,我會在門口等著。」
掛斷電話後,她立即拿了小錢包出門攔了輛計程車直奔衣香鬢影。
在她的頻頻催促下,原本要半小時的車程只花了十多分鐘就抵達。
她一下車,宋經理立刻迎上前來。
「深雪小姐。」
「花橙呢?他人在哪裡?」
「花少在辦公室裡,我來帶路。」
耿深雪立即跟上,宋經理帶她到三樓的辦公室門外,「深雪小姐,花少就在裡面,我還有其他的事要處理,不進去了。」
「嗯。」抬手敲了敲門,她只想快點見到他,無暇顧及其他。
「進來。」是花橙的聲音。
她推門而入。
辦公桌後的花橙正埋首帳冊中,頭也不抬,「什麼事?」
「我……」她張了張口。
這個聲音……花橙驀地抬起頭瞪著眼前的人,身體微微一僵。「妳來做什麼?」見著她,他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地想念她,想得心都痛了,但是她喜歡的人是江恩,不是他。
「我聽說你受傷了,你的臉……怎麼會這樣?」一片駭人的瘀青還腫了起來,嘴角也破了。「醫藥箱在哪裡?」
他徐緩地靠向椅背,譏誚地道:「妳還來找我做什麼?難道不怕又被江恩誤會妳和我的關係!」
「你的傷得先擦藥……」
「不必了,妳的關心我承受不起。」是她先斬斷兩人之間的聯繫,和他撇清關係,為什麼又來招惹他?「我們也沒那個交情。」
他的冷言冷語狠狠地刺傷她,「我只是、我只是……」
他知道她是真心關心他,但是她的關心只會讓他益發地難受,他要的不僅僅是她的關心,他要她的心、他要她的愛,他想獨佔她一個人,可是她愛的卻是江恩。
「妳要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還有帳冊要看。」他打開帳冊,強迫自己將目光專注在帳簿裡。
他的淡漠和冷言冷語像鞭子鞭著她的心,「你要記得擦藥,傷會好得比較快,那……那我不打擾你了……」
「不送。」即便他故意說著無情的話來刺傷她,她仍舊溫柔地回應,讓他覺得自己很可惡、很惡劣。
但是他必須如此,否則他會不顧她的意願抓住她,再也不放手。
她退出花橙的辦公室,胸口痛得讓她連呼吸也備覺艱辛,是她先放開手、是她親手把他推離身邊的……耿深雪徐緩地蹲下身,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她後悔了!
就算卑鄙也好、就算只能綁住他的人、就算只是幸福的假象,只要能將他留在身邊就好……
 
 
「花橙。」
花橙充耳不聞地走向車子停放處,腳下的速度絲毫未減。
江恩快步地追上,「花橙,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和你無話可說。」他把原文書放進車後座。
「是小雪的事。」
她怎麼了?他的動作一頓,冷冷地瞅著他,「她……是你的女朋友,與我何干?」
「這些天來她不快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為什麼不快樂?她和江恩是兩情相悅,不是嗎?花橙惡狠狠地瞪著他,「夠了,你到底想說什麼?」她都已經沒什麼肉了,還瘦了一大圈,他這個男朋友是怎麼當的?
「我沒有辦法給她幸福。」江恩輕嘆。
花橙粗魯地揪起他的衣襟,細長的眼眸透出兇狠的光芒,「你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想始亂終棄?」
玩玩?始亂終棄?這罪名可大了。「冤枉啊!我對小雪是真心的。」要是他敢點頭的話,花橙肯定會當場痛扁他一頓。
「那你就好好對她。」他火大地推開他,準備坐進車內。
「等等。」江恩伸手按住車門。
「放手!」否則就別怪他動手。
把花橙的反應都看在眼底,江恩忍不住露出欣慰的微笑。
「你笑什麼?」刺眼極了。
「你喜歡小雪。」
「關你屁事!」有絲被看穿的困窘掠過花橙的俊顏。他是喜歡小雪,但是小雪選擇了他,他是特地來示威的嗎?
「老實說,比起小雪,你對我更有吸引力。」江恩似笑非笑。
比起小雪,他對他更有吸引力?花橙的腦袋忽然打結,這傢伙在說什麼,他怎麼都聽不懂?
江恩但笑不語。
蹙眉仔細思索了好半晌之後,腦海裡忽然靈光乍現——
「啊!你、你是……」他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江恩好整以暇地道:「看來你想通了。」
「所以,你和小雪從來就不是男女朋友。」
「賓果!」他彈了下手指。「小雪喜歡的人一直都只有你。」
「那為什麼她要說謊?」花橙不解。
「這個問題你何不親自去問她?」江恩微笑地看了看手錶,「她等會兒就要下課了。」
「我會去的。」他打開車門,「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否則他不知道還得痛苦掙扎多久才能發現事實的真相。
「不用謝我,只要你和小雪能幸福就好。」江恩催促道:「快去吧。」
花橙朝他頷首示意,隨即駕著車子直奔凡爾賽學院。
 
 
遠遠地,她一眼就瞧見了花橙頎長亮眼的身形。
他、他怎麼會在校門口?等大哥嗎?
耿深雪忍不住偷偷地多看了他幾眼,眼底盈滿愛戀,累積在胸腔內的情感頓時波濤洶湧、翻騰不已。他臉上的瘀青已經淡了許多,只剩下淺淺的痕跡。
她不自覺地放慢腳步,就為了能多看他幾眼。
但是走得再慢,終究還是得離開,她沒有理由在校門口逗留。
「小雪。」
「……」她渾身輕顫地停下腳步,感覺像睽違了一世紀那麼久,心情激動得無法自己。
她真的瘦了一大圈,而且模樣憔悴。花橙的眸色悄悄地一黯,心疼不已。「妳連好好照顧自己也不會嗎?」
是錯覺嗎?她詫異地抬眸,她是不是在他的語氣裡聽見了心疼?可能嗎?「我……」一出聲,她才發覺自己的嗓音粗嘎得嚇人。
「妳有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他直勾勾地望著她。
「花橙,你不要……」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說,但是不爭氣的眼淚已經爬滿了臉。她想要告訴他她喜歡他、她想和他在一起、她……耿深雪怯怯地揪住他的衣服下襬,怕他又轉身離開。
捧著她的臉,他溫柔地以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我不會走,而且妳還欠我很多個解釋。」
他的保證讓她安了心,狂猛襲來的釋然讓她的淚水潰堤,彷彿想將這一段時間來所受的煎熬、相思之苦通通發洩出來。
花橙不捨地將她摟進懷裡,讓她狠狠地哭個夠。
「對不起……」她發現自己竟然就在校門口抱著花橙痛哭,不顧來往學生的側目,一張臉瞬間紅透了。
他抬起她的臉,「我想聽的不是這一句。」
她一愣,臉更紅了。「我、我喜……歡你。」
花橙的眸光愛戀地落在她的臉上,忍不住順應心中的想望俯低臉,輕輕吻住她誘人的紅唇,反覆地細細品嚐,發出滿足的喟嘆。
耿深雪傻了眼,腦中一片空白,眼裡、心裡滿滿都是他,只能生澀、笨拙地回應他的吻。
直到周遭發出鼓譟叫好的聲音才將她的意識喚回來。
天啊!她幾乎想尖叫,花橙竟然在校門口大剌剌地吻、吻了她!
這下子她沒臉見人了啦!
花橙噙著笑,牽著她的手走向對街的露天咖啡座,點了兩杯咖啡。
她還是低垂著頭。
「現在妳得回答我的問題,好好解釋清楚。」秋後算總帳的時間到了。「妳為什麼要騙我說江恩是妳的男朋友?」
「我不希望你是因為被我爸逼迫才勉強留在我身邊。」那不公平,所以她要還他自由。
「妳以為我是不能抗拒盟主的命令才答應對妳負責的?」花橙了解了她的心思。
「難道不是?」她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別人的不幸上。
「當然不是,我會答應是因為我愛妳,我想待在妳身邊,想守護妳一輩子,所以才順勢答應了盟主的要求。」沒有人可以勉強他去做任何事,他是心甘情願和她在一起。
他愛她!他無預警的表白讓她欣喜地紅了眼,胸口瞬間被甜蜜漲得滿滿的。
「妳別又哭了,要是我的愛只會惹妳傷心難過,那……」他面色凝重地思忖著。「我收回好了。」
她緊張地辯解,「我才沒有哭!」
「沒有嗎?」他以指腹沾起掛在她眼眶邊緣要掉不掉的濕潤水光,「那……這是什麼?」
「那是……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她急切而慌亂地紅了臉,「我聽到了,你說你愛我,不准你收回!」
她太可愛了!花橙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騙我!」耿深雪又羞又惱,卻又滿心甜蜜。
他支著頰,細長的眼眸裡流轉著似水的溫柔,「我愛妳。」
她幾乎要醉倒在他愛意滿滿的眸海裡,但是心底還有一絲不安悄悄地冒出頭來。「我……我曾經在校門口看到……」
他喝了口咖啡,「看到什麼?」
她可以不問,可以假裝沒有這件事,但是時日一久,扎在心上的一根刺會變成一顆瘤,「你和一個漂亮的女生……有說有笑,感覺很……親暱。」她不要兩人之間的愛還有懷疑、不信任。
花橙稍加思索立即恍然大悟,「原來妳看見了,為什麼逃走?」也是同一天,她向盟主要求撤換他這個保鑣。
「你們站在一起好看得像幅畫——」她出現只會破壞美麗的畫面。
他出手彈了她的額頭一記,「不准妳說貶低自己的話。」
「唔。」她撫著額頭輕吟了聲,「我本來……就不漂亮……」
他清清喉嚨,正色道:「我只說一次,漂亮的定義因人而異,青菜蘿蔔各有所好,在我眼裡妳就是最漂亮的女生。」
她的臉微熱,「你的咖啡是不是加了太多糖了!」嘴巴這麼甜。
他目光熾熱地瞅著她,「我會很樂意證明妳對我的影響力有多麼大。」
耿深雪又羞澀又甜蜜地笑了開來,心中再無一絲疑惑。
情人眼中出西施,這世上只要他一人懂得她的美就夠了。
「她是我三姊。」花橙公佈答案。
三姊!她忽然發現自己對他的家庭狀況一點都不了解。
他看穿了她的心思,「我上頭有四個姊姊,我是老么。」
「你家一定很熱鬧。」她很羨慕。
在身世未明之前,她一直都是孤單一個人,而現在,她多了深藍這個大哥,還有愛她的花橙,她好幸福。
「是很熱鬧沒錯。」他也很頭痛。
大姊超愛哭的,動不動就哭,高興也哭、傷心也哭,生氣更要哭,說是水做的一點也不為過。
二姊超粗魯的,沒有半點女生的樣子,他很懷疑將來有哪個男人可以忍受得了她,也得要有命忍受才行。
三姊超摳門的,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錢一旦進了她的口袋,要她再吐出來比登天還難。
四姊超貪吃的,小的時候趁爸媽不注意之際搶喝他的牛奶,然後一路搶食他的食物長大,直到他上大學搬出來住,惡夢才結束。
她似乎在他的語氣裡捕捉到一絲無奈,困惑地望著他。
「我的四個姊姊分別都有一些異於常人的特質……以後妳就會知道了。」花橙嘆了一口氣,不知該從何說起。「反正將來妳有一輩子的時間來了解我和我家的一切。」
一輩子……她困窘地道:「我、我又沒說將來要、要嫁給你……」
他斜睨著她,「妳睡了我之後想不認帳?那我只好去找盟主來幫我主持公道了。」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嗆著了。
哪有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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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春天系列003好色小男人之一《小男人,太惡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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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月春天系列023好色小男人之三《小男人,靠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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