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三千,伴遊五千,交往一個月三萬,
可抵期間約會費用,這是學生特惠價,
至於你……社會人士要另計!」
「做我的女人,一個月十萬。」
認識羅如希的人都知道,她是一隻小錢鬼,
可她從來沒想過出賣自己去賺那些皮肉錢,
更沒想到這招屢試不爽的防狼妙招竟然沒用,
還讓她傻傻的像被鬼迷了心竅,竟莫名的辭去所有工作,
甘願乖乖成為一個可以隨傳隨到的稱職……情婦?
但問題是有人被包養了一年,卻只在電視裡看到金主的嗎?
她輕鬆愜意的簡直就像是千金大小姐,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豪氣的砸大錢打扮她、買東買西給她,
還像個完美情人一樣的帶她出國去玩,
她幾乎都要忘了,她還有個金主要伺候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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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鮮明的招牌,大紅的色彩,在這條滿是辦公大樓的街道上顯得特別突出。
擦得潔淨的玻璃自動門打開,涼意自裡頭透出,讓在路上忍受著毒辣陽光的人們能好好喘口氣。
「歡迎光臨。」整齊而有節奏的聲音響起,顯現了店員們的活力與熱忱。
這是家著名連鎖速食店,每到中午,就會湧進大量人潮。
幾個男大學生躲在角落交頭接耳,不時偷瞄著一名正在替顧客點餐的年輕女服務生。
那名女服務生約莫二十出頭,容貌雖還未達絕世美女的境界,但也是十分清秀漂亮的了,那張脂粉未施的臉上漾著甜美親切的笑容,也因此她身前的隊伍排得遠比其他人的都要長得多。
幾個大學生像是下定了決心,慢慢的朝女服生的櫃台靠近。
羅如希將客人給的千元大鈔放進收銀機中,並快速的點了正確的鈔票與零錢數遞給客人。
「謝謝您,請慢用。」
要死了,為什麼她這排的隊伍永遠都比別人的長?
她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著,臉上卻還是笑容滿面的替顧客點餐。
「您好,請問要這邊用還是外帶呢?」
幾個大男生互望一眼,沒人開口。
「請問要內用還是外帶?」她又問了遍。
他們嘟囔了幾聲,最後一個人被推了出來。
「呃,妳好,我們是跟妳同校不同科系的……同學。」猜拳猜輸的男學生鼓起勇氣開口道。
羅如希神色未變,依舊語氣輕快的道:「幾位是要外帶嗎?好的。請問要點些什麼?」
「嗯,我想要三號……啊,不是,我是說,羅同學,我們很想認識妳,想和妳……做朋友。」
「三號餐是嗎?飲料要什麼?」她朝他甜甜一笑。
「可樂。」男同學一時恍了神,呆呆回道。
「好的,請問飲料、薯條要不要加大?」她笑得更甜了。
「好……」
後面另一個男生將同伴推了開,自己擠上前。「如希,我們想約妳出去玩,不知妳是否肯賞臉?」
她歪頭瞧了瞧他,開口道:「行啊!」
沒想到她答得那麼乾脆,所有人都是一愣。「妳答應……和我們出去?」
「當然沒問題。」她看著收銀機,「你們五位都要三號餐,薯條可樂都加大是嗎?」
「好……」五個大男生胡亂的點點頭,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羅如希耶!沒想到他們居然能約到這個在學校中一向低調的正妹。
「總共是六百二十五元。」她又開口了。
男生們匆忙從口袋裡掏錢給她。
「那……如希,妳什麼時候有空?」聽說她總是在打工,很忙的。
「都可以嘍!」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今天晚上?」其中一個男生試探性的問道。
「好哇!」她回答得很爽快。「我的行情是吃飯一次三千,伴遊一次五千,交往一個月三萬,可抵期間約會費用。當然,出去玩的花費還是你們出,一次五個人的話嘛,那我打個折,伴遊一萬二就好。」
一口氣將話說完,她輕鬆的將零錢和發票遞給目瞪口呆的男學生們,微微一笑。「來,七十五元找您,請問晚上想伴遊還是吃飯?」
她很好商量的,真的。
不遠處,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正坐在高腳椅上,一面不怎麼有興趣的啃著那冷冷的薯條,一面聽著羅如希和那幾名男學生的對話。
「董、董事長,您說的……該不會就是那個女人吧?」其中一名男子不確定的問道。
「就是她嘍!」楊堯深氣定神閒的頷首,還優雅的喝了口他這輩子從未喝過的難喝咖啡。
呃,沒想到董事長的眼光這麼……特別。
「那女生漂亮是漂亮啦……」特別是笑起來的樣子很迷人,還有兩個小酒渦。「可是個性會不會太……嗯,實際了一點?」瞧那幾名可憐的小男生,被嚇得不輕呢!
「會嗎?我覺得她這樣挺可愛的。」俊雅的男人覷著櫃台前那穿著速食店制服的窈窕倩影,唇邊泛起罕見的溫暖笑意。
可愛葉奇城懷疑有多少人在聽到那女生的「價目表」後,還會覺得她可愛的。
而且,董事長的笑容還真……令人發毛。
他們家董事長在外形象一向良好,斯文俊秀的外貌再配上那好看的笑容,迷死許多女性。
只是他們這些跟老闆親近的部屬都知道,那看似無害的笑臉其實是假象,他根本是掛著天使面孔的惡魔。
當然,這也是他能在爾虞我詐的家族鬥爭和商場上勝出的主因。
可如今這個笑面虎董事長居然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那名年輕的女服務生,臉上的笑容真誠得令他忍不住打哆嗦。
瞧瞧那個看似很瀟灑的女生,再回頭望望笑得燦爛的頂頭上司,他忽然覺得,他家董事長的腦袋,是不是有點怪怪的啊?
第一章
十五年前
煩。
十四歲的楊堯深穿著上好的黑色手工西裝,冷眼望著眼前來去的人潮。
佔地遼闊的花園,佈置得盛大的場地,那些自麥克風透出的聲響破壞了這片原該寧靜祥和的土地。
他站在角落,一百七十出頭的身高在人群中並不突出,不過自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卻令人難以忽略。
這該是莊嚴而令人哀傷的場面,可他卻只覺得厭煩。
瞥見人們打量的目光,他煩躁的瞪了回去,讓本想上前攀談的人紛紛識相的走避。
與生俱來的威嚴,大概是他從那老頭身上遺傳到唯一可取的優點吧!至少在這枯燥無味的時刻,他極度不希望有人跑來對他說什麼節哀順變之類的話。
是的,他唯一的感覺,就只有厭煩而已。儘管那躺在鍍金棺木中的,是他的親生父親。
親生父親?想到這個詞,他冷冷一笑。
從有記憶以來,父親便一直屬於另一個家庭,一年能和他見上三次面,就已屬難得了。
血濃於水的親情,在他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世界上每天都有那麼多人死去,只不過這回剛好是他認識的人罷了,他不覺得自己該為那男人的死傷心。
發現這角落的位置依然阻擋不了眾人的關注,楊堯深不耐的轉身走進一旁以藤蔓編織而成的迷宮,任由那兩公尺高的綠色屏障擋去外頭的紛擾。
走在小徑中,茂密的枝葉偶爾劃過肩頭,拐了幾個彎,將煩悶的思緒都隔在外頭,他才漸漸放鬆心情。
他已經十四歲,大到夠了解許多事。
他很早便知道自己是私生子,父親是台灣傳統產業龍頭「楊氏企業」三位主事者之一。
在他還小時,父親的元配曾至他和母親的住處鬧過幾次。那位看似優雅的貴夫人,歇斯底里起來時倒是挺可怕,每次都非得驚動附近的鄰居出來看戲她才高興,似乎半點也不介意將丈夫在外偷腥的醜事公諸於世。
他在迷宮內順著路隨意走著,並不急著找到路出去。
如果,外面的世界就是那副模樣,他寧可永遠留在這片沉靜裡……
「就是那個男孩子嗎?」忽然間,一陣壓得不夠低的耳語飄入他耳中,令他頓下腳步。「聽說楊董就這麼一個兒子,還是在外頭生的呢!」
他瞄了眼四周的環境,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繞到迷宮外圈,綠色的圍牆外,便是一大片的花圃。
「哎呀,妳沒瞧他和楊董根本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嗎?除了他還會有誰啊!當年楊夫人被檢查出不孕後,也只好放任老公在外頭尋歡作樂了……」另個女人開了口,語氣中帶著一絲幸災樂禍。
真煩,連在這兒也不得安寧,那些貴夫人是不是整天除了八卦外,就沒其他事好做了?
「不過楊董在外的女人可不少,怎麼就只有一個孩子?這下可便宜那個男孩的母親了。」說話的女人酸溜溜的道。
楊堯深自藤蔓的縫隙中,隱約見到三名身材臃腫的女人正坐在花圃邊的石椅上閒聊著。
「誰知道,怕是上天懲罰他四處留情,才只給他一個孩子的,據說那孩子的母親,還是他一夜風流的對象而已,當初根本沒打算認真的。」
「還真沒想到呢,所謂母憑子貴,就是他們母子的寫照吧……」女人輕蔑的一笑。
他懶得再聽,往另條岔路走去。
別人怎麼想,他壓根不在乎。
或者該說,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人、事。
漫無目的的在迷宮中走著,他腦中充斥著厭煩的情緒……
「阿深,你怎麼在這兒?快回裡面去啊!」一襲黑衣的母親快步的走向他,美麗的臉龐寫著不悅。
楊堯深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已走出迷宮,此刻正站在靈堂不遠處。
原來,這迷宮終究還是不夠大,不足以替他阻去外界的紛擾。
「進去?」他望了母親一眼,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進去做什麼?」
耍猴戲給人家看嗎?
在眾人面前被兒子堵了話,戴茜有些惱羞成怒。「你這孩子是怎麼搞的?這麼多人來給你爸爸上香,還不快點進去答禮?」
戴茜今年四十出頭,由於保養得宜,模樣依然明豔動人。
可是人啊,一旦被貪婪蒙了眼,再美的容貌也會變得醜陋。
「我想除了妳之外,沒有人會希望我出現在裡頭吧?」他望著母親,冷冷笑道:「特別是楊夫人。」
他的存在根本不在任何人的期待之內,除了母親。
而且她費盡心思生下他也不是基於愛,而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為了楊家龐大的財富。
他早就看透了。
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便看透自己人生存在的意義,其實是件很悲哀的事。他甚至沒有選擇的權利,因為他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少年。
自母親眼中,他看不到一絲與伴侶天人永隔的哀慟,有的只是對於即將到手財富的貪婪。
母憑子貴是吧?剛才那幾個女人的話再度於腦中響起。
確實挺貼切的。
「!」一道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他微微偏過頭,感覺左臉頰熱辣辣的疼痛。
戴茜憤怒的瞪著他,胸口劇烈的起伏。「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進去!」
她的手微微顫抖,旁人以為她是氣得發抖,但只有她自己明白,顫抖,是因為恐懼。
她不想在眾人面前丟了臉,才勉強鼓起勇氣端出母親的威嚴。堯深這孩子從小個性就深沉,有時她還真有些怕他。
「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妳自己心裡有數。」楊堯深一點也不打算給她留面子,淡淡拋下一句,轉身便走。
「阿深,你給我回來—— 」母親尖細的嗓音自身後傳來,他卻已不再理會。
反正她能夠分到的財產也不會因為他的出席與否而改變,他應有權利保有自己小小的私人空間吧?
楊堯深頭也不回的走著,只希望快點遠離這個虛偽的地方。
「你不該這樣當眾給你母親難堪的。」忽然,一道聲音自頭頂傳來。
他抬眼,見著一名相貌和自己有幾分神似的青年,正蹲在石牆上瞧著他。
若沒記錯,這看起來比他年長幾歲的青年是大伯的兒子,吊兒郎當的模樣,儼然是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
「不關你的事。」他冰冷冷的回應,足下的步伐踏得更快了。
他對於楊家人一向沒什麼好感,特別是眼前的堂哥。
明明自幼銜著金湯匙出世,被人捧在手掌心上疼寵,卻全然不思長進,不過才十八歲的年紀,幾次鬧上新聞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瞧不起這種人。
「還真冷淡啊!」楊堯修顯然看不懂他拒絕的神色,起身拍了拍褲子,輕鬆躍下那起碼有成人高度的石牆,與他並肩而行。
「你沒別的事好做了?」楊堯深沒好氣的道。這堂哥非要跟著他不可嗎?
楊堯修聳了聳肩。「反正也沒人在乎我這敗家子的去向。」
堂哥漫不經心的語調,奇異的在他心中留下一道刻痕。
楊堯深覷了他一眼,卻在那輕佻的神情裡,看見一閃而逝的精光。
「你是嗎?」他不禁脫口問道。
楊堯修輕輕的笑了,「藏不住本性的人,是無法在楊家生存的。」
楊堯深聞言不覺一凜。堂哥可是在暗示他什麼?
「所以……你才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問得小心翼翼。
楊堯修將手插進口袋,微微一笑,沒回答他的問題。「就某方面來說,你實在應該要感謝二叔的。」
「感謝那男人?」他不以為然。
為什麼該感謝那個對他不聞不問的男人?除了錢之外,他不認為那個男人曾盡過什麼為人父母的責任。但堂哥的話卻像一顆投入靜止湖水中的小石子,悄悄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不是固執不通的人,而且因為特殊的成長背景,使他比同齡的男孩更為機靈敏銳,很快聽出堂哥話中有話。這個他一直看不起的堂哥,到底想說些什麼?
許多念頭在腦海中繞啊繞的理不出個頭緒,他正思索著應如何開口,不料回身卻已不見堂哥。
「哇!居然有賣冰淇淋耶!要不要吃?」
啥?
話題跳得太快,楊堯深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見堂哥已溜至路旁的店家,買起冰淇淋。
他頓時愣在原地。
「喂,小堂弟,你想要哪種口味的?」楊堯修興致勃勃的看著玻璃櫃中一桶又一桶的冰淇淋。
「我……」
「哎,我幫你點好了。」楊堯修摸摸下巴。「這家的藍莓起司和提拉米蘇口味不錯……」轉頭向店家吩咐,「老闆,我要兩支雙色甜筒冰淇淋,都這兩種口味。」
「……」他開始懷疑自己剛是不是錯把蠢材當天才了。
無言的看著堂哥興匆匆從店家手中拿過冰淇淋,並遞了一支給他,楊堯深直覺的伸手接過。
「這家冰淇淋超好吃的喔!快試試。」楊堯修催促著。
試試?
老實說,他對這種甜得膩死人的點心一點興趣也沒有。他冷冷的瞪著手中的冰淇淋。
楊堯修一手拿著甜筒,一手摸著口袋翻找了好一會兒,忽然「啊」的叫出聲。
「小堂弟,我的皮夾好像忘了帶出來,你身上有錢嗎?」他一臉無辜看著楊堯深,不忘舔了口冰淇淋。
楊堯深默默的掏出皮夾,抽出幾張百元鈔票交給店家。
錢,大概是他身上最不缺的東西了吧!
「謝啦!下次我會回請你的。」楊堯修大力拍拍他的肩。
「……」算了,剛剛一定是他的錯覺,這堂哥根本無可救藥。
楊堯深嚐了口手中的冰淇淋。嗯,果然跟想像中的一樣難吃,心中頓時生起將它扔掉的想法。
就在這時,一陣悅耳的音樂響起,楊堯修掏出手機看了看,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笑咪咪的接起。「哈囉,寶貝,有沒有想我啊?」
看著堂哥一臉陶醉的樣子,楊堯深覺得開始頭痛了。
「哎呀!寶貝,妳知道我今天是不得已的嘛!我也想妳想得不得了,可是沒辦法啊……」
決定不再理會這個怪里怪氣的表哥,趁著他在講電話之際,楊堯深緩步朝另個方向走去。
哪兒有垃圾桶呢?他邊走邊找。
自小過著富裕的生活,這一支將近兩百元的甜筒冰淇淋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也沒有捨不捨得的問題。
他打算在冰淇淋融化弄髒他的手前把它給扔了。
忽然間,感到似乎有人在注視著自己,他抬起頭四處張望了下,沒多久便發現不遠處的樹下站了個小女孩,正悄悄的打量著他。
她看起來好小,是五歲?還是六歲?身上穿著一件破舊卻乾淨的洋裝,水汪汪的大眼直盯著他瞧,粉嫩嫩的肌膚看起來吹彈可破。
他已經習慣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區區一個小女孩的目光原該影響不了他,然而不知為何,他的腳卻像有自我意識般,帶著他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小女孩個子很嬌小,兩隻胳臂瘦得有些過分了,纖細得彷彿輕輕一折就會斷似的。
那件舊洋裝穿在她身上稍嫌大了些,也因此更襯出她的瘦弱,微風吹起她的裙襬,他幾乎以為她會被風吹走。
他向來不喜歡眾人注視著他的眼神,因為那之中總帶著嫉妒、好奇和鄙夷,可這小女孩看著他的目光,卻是那麼的澄澈透明,不帶半點令他感到不舒服的刺探。
楊堯深突然意識到,她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她不曉得他,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在她眼中,他就只是個很普通平凡的人罷了。
那麼,她又為何直盯著他瞧呢?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冰淇淋,忽然道:「妳想吃嗎?」
小女孩眨了眨眼,仍是瞧著他,沒有說話。
「給妳吧!」他將冰淇淋遞到她面前。
可她沒有接下,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怯怯的開口,「我可不可以要這個?」
沒料到她會有別的要求,他一愕,順著她指的方向,瞧見自己握在另一隻手中的幾枚十元硬幣。
那是剛才店家找給他的零錢。
她認真的模樣令楊堯深忍不住笑了。「小妹妹,這支冰淇淋比這幾枚十元硬幣貴多了。」
真是個奇怪的小女孩,不想吃冰淇淋卻想要錢?
「真的嗎?」顯然她對於那冰淇淋的價錢毫無概念。
「是啊,拿去吧!」反正他也不想吃。
小女孩遲疑的接過冰淇淋,眼睛睜得大大的,上頭那漂亮的顏色對她極具誘惑力。
「快點吃吧!不然會融化的。」看到她臉上欣喜的表情,他開始覺得錢花得有點值得了。
但小女孩只是苦惱的望著冰淇淋,內心天人交戰。
「怎麼了?」見她遲遲不動,冰淇淋都要化了,他忍不住問道。
「大哥哥……」她掙扎了許久,才下定決心開口,「我可不可以把冰淇淋賣給你換錢啊?」
羅如希坐在速食店用餐區的椅子上,一面翻著下週要交的期中報告,一面啃著冰淇淋甜筒。
冰淇淋已被她吃光,甜筒脆脆的口感配上殘餘的冰淇淋甜味,不算好吃,但也還可以接受。
反正速食店的東西就是這樣嘛,重點是它是免費的!
及肩的長髮綁成小馬尾,隨著她歪頭苦思的動作可愛的晃動著。
在這間速食店打工也好段時間了,最初之所以會挑上這兒,是因為她剛好這段時間有空檔,平日下午時段要找家教之類的工作也不容易,只好選擇到速食店上中班。
由於她工作勤快,據說又總是替店裡招來不少客人,店長愛她愛得不得了,因此店裡的餐點,只要她想都隨便她取用,這也是她繼續留下來工作的主因。
儘管已是傍晚,外頭還是熱得要命,下了班的她打算在店裡多待上一段時間,順便吹吹冷氣。
瞪著桌上的白紙皺眉思索了許久,她苦惱的想著該如何下筆。
類似題目的報告,這已是第五篇,她都快擠不出腦汁了。
她代筆的報告品質極佳,而且篇篇風格迥異,讓教授完全看不出是同一個人寫的,一些家境不錯又只想混學歷不想自己做功課的同學,都很喜歡請她代筆。
一篇報告按頁數計費,一頁三百,好賺得很。
將最後一口甜筒塞進嘴裡,羅如希拍掉手上的屑屑,不知為何腦海中忽然浮現了某張面孔——
那個很多很多年前曾請她吃冰淇淋的大哥哥。
是她幾歲時候的事了?八歲?還是九歲?小的時候家裡非常窮,她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小上許多,關於那些困苦的童年回憶,她也幾乎快忘光了。
除了那個大哥哥的事以外。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吃到冰淇淋,她甚至還記得冰淇淋在嘴中化開的酸甜滋味。
好啦好啦!她現在知道自己當時是過分了點,拿了別人的冰淇淋居然還想賣還給人家!
可她實在過怕了沒錢的日子。
那位大哥哥真的很好心,二話不說掏出一千元跟她「買」回冰淇淋之後,又把冰淇淋送給了她,說要請她吃。那些錢足足讓她和姊姊撐了一個月,使她們姊妹得以度過生命中最艱困的時刻。
收回思緒,她看了看錶,發現自己好像差不多該去祐芬家用電腦了,站起身開始收拾。
電腦實在太貴,她買不下手,只好先打草稿,再請好友借她電腦打報告。
她邊哼著店裡播放的流行歌曲,邊將東西收進背包中。
就在她拎起背包準備離開時,一轉身居然撞進某人胸膛裡。
「啊!」羅如希嚇了一跳,多年累積的服務業經驗,讓她很快的率先向對方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 」
「我原諒妳。」一道低醇的嗓音輕柔的打斷了她的話。
她猛然抬頭,看到一張非常好看的男性面孔。
那性感的唇微揚起迷人的弧度,她倚在他懷裡,男性的氣息環繞著她,令她有些昏茫茫。
而且,她總覺得這張臉好、好……
「我認識你嗎?」她直覺的問道。總覺得,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好熟悉,在她的記憶裡隱隱有個模糊的輪廓存在,偏偏她又想不起來。
那漂亮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這是妳搭訕的伎倆嗎?」
她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驀地漲紅了臉。「你……我、我才不是在搭訕呢!」
這男人有沒有搞錯啊?雖然他很帥,可也不能這樣呀!
她連忙想逃離他的懷抱,好與他保持距離,卻沒發現自己牢牢的被他嵌在懷中,急急朝後退的結果,就是被反作用力彈回他胸前。
「喂!快點放開我!」瞧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樣,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下吃她豆腐?
然而他卻不為所動,僅是微笑的直盯著她瞧。
可惡!
「放、放手啦!抱我可是要收錢的。」在掙扎了許久都無效後,她使出絕招。
哼,提到錢,這登徒子總該放手了吧?
「收錢?」沒想到對方似乎對她的話頗感興趣。「抱一次收多少?」
收、收多少?他腦子燒壞了嗎?居然還反問她收多少?
羅如希紅嫩嫩的小嘴張了又張,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抱一次三千啦!你還不快點放開我?」
這男人的西裝材質不錯,摸起來很舒服,她故意提高價碼想嚇阻他。
「妳確定三千就好?」出乎意料的,他似乎一點也沒被她嚇著。
她咬咬牙。「你到底有沒有聽清楚啊?我說的可是擁抱一次三千,這不包括其他費用……」
「我知道,妳的行情是吃飯三千,伴遊五千,交往一個月三萬,可抵期間約會費用,對嗎?」
他、他、他怎麼可以搶她的台詞?她瞠大了眼,一時傻了。
她勉強擠出聲音,「那是學生特惠價,至於你……社會人士要另計。」
「也無妨,妳想要多少?乘以雙倍夠嗎?」楊堯深微笑問道。
雙倍?羅如希完全說不出話來,她懷疑自己遇上瘋子了。
「不夠嗎?沒關係,反正……我想要的是更進一步的。」他攬著她的腰,微微一笑。
「什、什麼?」她腦袋已經一片混亂了。
他撩起她帶著淡淡水果香味的長髮,放在鼻尖嗅聞著,「做我的女人,一個月十萬如何?」
十萬?
她的表情像見到鬼了。
第二章
一年後
又到了鳳凰花開的季節。
羅如希看著校園內紅得燦爛的鳳凰木,心中仍有一絲不真實感。
往年都是送學長姊離開的,今年也輪到自己了。
見女同學哭成一團,男同學們則尷尬的搔著頭,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她只覺得好笑。
再次望了望待了四年的校園,說惆悵也不是沒有的,不過……
「如希!」有人自背後大力的撞了她一下,差點將毫無防備的她推倒在地上。
「徐祐芬同學,妳想害人啊?」她瞪了好友一眼,拉了拉滑落肩頭的包包。
「天啊,如希,妳這包包不是用很久了,怎麼還在用?妳不是有金主嗎?」徐祐芬看著她那帶子快斷掉的背包,皺眉道。
「我不想花錢。」她簡單的道。
「拜託,一個包包是要妳多少錢啊?」徐祐芬翻了翻白眼。「妳現在存款也好幾百萬了吧?」
「既然是存款,那就是放在銀行裡存著的。」她理所當然的回答,「反正包包還能用,當然就繼續用下去啦!」
「隨便妳了!」勸過不曉得多少次了,她也懶得再說。「今天晚上大家要一起去吃個飯,妳也會去吧?」
「不行耶!晚上我跟金主有約。」羅如希笑了笑。
「又是他!」徐祐芬嘟起嘴。「怎麼每次想約妳妳都跟他有約啊?不能推掉嗎?今天可是我們畢業耶!」
「嘿,妳都說了他是金主嘛,我怎麼能違背他的意思呢?」她邊往捷運站走去邊道。
「討厭,哪有人這樣的啦!」徐祐芬氣鼓鼓的道。
「你們去就好,別理我這個老人家了。」她擺擺手。
「什麼老人家?妳也不過晚讀兩年而已……」徐祐芬還在碎碎唸。
她是有聽說過如希的事,卻從來不敢當面向她求證。每次一談到家裡,她總是笑笑帶過。
據說她家很貧困,沒錢供她讀書,因此她高中畢業後先工作兩年,存了點錢才來考大學,上大學期間的生活費和學費也都是自己打工賺來的,所以在遇上那位金主先生前,她一有空檔就拚了命的打工賺錢。
「多兩年就很老了。」她從包包裡掏出悠遊卡。「好啦!不跟妳聊了,我回去嘍,拜!」
「如希——」徐祐芬跺了跺腳,可她抗議的對象已走進捷運站裡了。
沒理會好友的惱怒,羅如希慢慢的走向這一年來她每天都會搭乘的捷運列車。
原來,她才大他們兩歲啊!她看了看牆上五顏六色的廣告招牌,心中有些感慨。
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很老了?
老到沒興趣跟同學混熟,老到沒動力談戀愛,老到感覺自己和他們是不同世代的人。
她不喜歡跟同學出去玩,不愛逛街,即使對象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以前還可以拿打工來拒絕同學們的熱情邀約,可這一年裡,她被金主勒令必須停止所有的打工,害她只好拿他當擋箭牌。
她剛跟祐芬說與金主有約是藉口,事實上,這一年來,她僅在電視新聞裡見過那位金主。
她是搞不懂那位金主在想什麼啦!
讓她吃好的、住好的,請了個傭人二十四小時照顧她的生活起居,三餐有人打理,每個月還給她十萬的零用錢。
可給他包養至今,也不見他來找過她,有人情婦是這樣養的嗎?
「唉,有錢人的世界實在太令人難以理解了。」她搖搖頭,走進捷運車廂。
像她就絕對不會做這種事,雖然戶頭裡有不少存款了,但她連機車都捨不得買,所以到現在還在搭大眾交通工具。
她也不喜歡在外面花錢吃東西,反正家裡王媽會為她準備好三餐,菜錢有金主替她付。
而且她現在身上穿的仍是洗白了的T恤搭牛仔褲,並沒有因為有錢而改變穿著打扮,不是怕人知道她被包養而低調,純粹僅是不願花錢。
羅如希在第三站下了捷運,這時間回家,剛好能吃到王媽為她準備的點心。
一想到點心,她心情立刻變得很好。王媽手藝極好,這也是讓她不想在外頭吃的原因。
金主替她買了層位於台北市鬧區的金屋,還請了和善的王媽跟她住在一起,照料她的生活起居,這使得過去一向習慣事情都自己打理的她,到現在還不太適應。
她掏出卡片刷過大廈大門前的機器,並鍵入密碼,門立刻應聲而開,她輕快的走了進去。
這棟高級大廈裡聽說住了不少有錢人,因此保全系統做得很好。
每個住戶的卡片都是獨一無二的,非但開啟大門得用,連電梯也得刷卡才能啟動,而且只能到達自己所居住的樓層。當她搭電梯上到位於十樓的家門口時,意外的發現門外鞋櫃上擺了雙男鞋。
「怪了。」她疑惑的偏過頭,「是王媽的朋友嗎?」
王媽的丈夫前幾年癌症去世,兒子又移民美國,因此才能答應金主的條件和她住在一起,雖然她不曾限制王媽帶誰回來,但同住一年,她還未在這家裡見過其他人。
算了,不管了。
她搖搖頭,打開了家門。「王媽,我回……」
當她在看到客廳裡坐的人時,愣住了。
「好久不見了,小希。」楊堯深開口。
她呆呆的看著他,許久才反應過來。「呃……你好啊!」
太久沒見到這位金主,她都快忘了他的存在。
「以一個情婦來說,妳的反應真冷淡。」他打量著她,眼中帶著笑意。
要照一般模式,她好像應該奔上前,嗲聲嗲氣的討好他這個金主才對,雖然他並不怎麼期待就是了。
「以一個金主來說,你不也很怪?」她立即反問。
大手筆包養她,卻又從不來找她。
哼,她才不承認自己有一丁點失落哩,這一年來他不向她索取報酬,她還樂得輕鬆!
楊堯深只是笑了笑,朝她招招手。「過來。」
她猶豫了一下,慢吞吞的走到他身邊。
「坐啊!」他拍拍身邊的沙發。
她深深吸了口氣,才坐了下去。
她本來以為他多半會猴急的撲上來對她擁抱或親吻的……嗯,至少祐芬在看的那些愛情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但這位金主僅是以指勾起她的小臉,細細端詳。
「妳比先前圓潤不少,這樣好看多了。」半晌,他下了評語。
她先前實在太瘦了,瘦到讓他完全看不下去。
「我這一年來體重增加了六公斤。」她老實的答道。
這都要拜王媽的好廚藝所賜。
「看來我是該給王媽加個薪了。」她臉色比先前紅潤得多,看起來賞心悅目,雖然她以前皮膚就白了,卻是不健康的慘白,現在則是白裡透紅,水嫩嫩的讓人想咬一口。
「你的口氣讓我覺得你好像想把我養肥再宰殺……」不習慣跟男人靠得這麼近,她稍稍朝後退了些。
楊堯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妳的想像力還真豐富。」
「那個……我們可不可以等等再討論這個話題?現在是我的下午茶時間。」即便很訝異會見到他,不過她可沒忘記還有點心要吃。
對她來說,吃東西可是比什麼都重要,或者該說,是吃不用花錢的東西。記得王媽昨晚說今天會做她最愛的芋泥捲,喔耶!
楊堯深又瞧了她一會兒,才放開手。「快去吧!把自己養肥一點再來讓我宰殺。」
她懷疑的看著他。「你確定你真的是楊堯深嗎?電視上那個楊堯深明明總是溫和有禮又頗具紳士風度。」
為什麼她見到的他都笑得這麼不懷好意?
關於他的資料實在太好找,在她答應讓他包養後的三天內就找齊了。
楊堯深,今年三十歲,滿二十五歲那年接下「楊氏」旗下目前最賺錢的化妝品公司,如今是台灣最具身價的黃金單身漢之一,他那俊美的外貌以及總掛在臉上的淺笑,讓許多女人為之瘋狂。
據她所知,甚至有許多女人衝著他那張臉皮成為楊氏品牌的死忠擁護者,使得公司業績蒸蒸日上。
可是……為什麼這個據說行情極佳的黃金單身漢在她面前老是笑得這麼陰險呢?
「看來妳挺在意我的,還會去注意我的新聞,嗯?」這真是個令人愉快的發現啊!
「總要知道想包養我的是什麼樣的男人吧?」她晃向廚房找點心去。
奇怪,王媽人呢?這時候她應該都在廚房的呀!
「我讓王媽放假了,她說妳的點心在冰箱裡。」男人的聲音自身後飄來。
「喔。」她嘴上應著,心裡卻不安的一跳。
他跑來她這,又支開王媽,該不會是要她履行身為情婦的義務吧
她明白,當初他可沒強迫她,而那時她既然答應了,自然也想到會有今天,但或許是安逸的日子過久了,當這天真的來臨時,她卻緊張起來。
從冰箱裡拿出漂亮的芋泥捲和牛奶,她開始有些忐忑不安。
那個義務實在太可怕了啦!
跟個才見過幾次面,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男人上床,她想她需要一點心理建設。
「在想什麼?」楊堯深走到她身邊,大掌放在她頭上,像在撫摸小動物似的。
「在想你來找我做什麼?」她的語氣中有著埋怨。
唉,他為什麼不每個月乖乖匯錢給她,然後最好一輩子都不出現呢?
「我聽說妳今天畢業。」
「你知道啊?」她有些訝異,意外他會注意這種小事。
「妳的事,我一直都有在注意。」這一年來,他都有在注意她的情況。「我聽說妳四年來都是系上第一名。」
羅如希在餐桌前坐下,挖了一小匙芋泥捲放入口中。「都花錢去讀了,不好好念豈不浪費?」
她可沒時間像同學一樣揮霍青春,她只想賺錢。
「挺有道理的,不過現在妳好歹一個月有十萬可以花,怎麼穿著還是沒有改變?」穿這副德行出入這種高級大廈,她不覺得奇怪嗎?
「不想花錢呀!反正身上的還能穿。」啊,王媽做的芋泥捲還是一樣好吃!她一口接一口的猛塞。
「我記得妳好像並不缺錢吧?至少沒有負債。」他知道自己給她的錢,她一直都放在銀行裡不曾動用。「妳想存錢買東西?」不然為什麼那麼想要錢?
「沒有啊!可是總不會有人嫌錢多的。」先前她訂的那什麼「吃飯三千,伴遊五千,交往一個月三萬」的價碼,雖然有一部分是想嚇退那些討厭的登徒子,但如果有人肯付,說不定她真會考慮一下。
因此當他提出每個月十萬包養她時,她……很沒骨氣的就答應了。
誰會想跟錢過不去?
「所以妳只是想讓戶頭裡的數字看起來好看?」她已經不是他記憶中那個拿了他的冰淇淋還想賣還給他的小女孩了,但愛錢的性格卻全然沒變。
她吐吐舌。「事實上,在遇見你之前,我就有十幾萬的存款了。」
對一個自食其力的大學生來說,她那時便已經是個小富婆了。
「真是服了妳。」楊堯深失笑。
錢對於他來說一直沒有太大的意義,之所以如此汲汲營營,純粹只是種自我挑戰,以及達到鬥垮那些為了楊家家產而不擇手段的堂兄姊們的目的。
但現在,錢對他而言似乎有了別的用途,至少他很慶幸自己有能力滿足她那小小的嗜好。
她大概是他生命中唯一剩下的純真了吧!
她不是他們那個世界的人,在她面前他永遠不需要偽裝什麼,所以他非常樂意以那點零頭將她留在身邊。
羅如希直到將芋泥捲吃到最後一口,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只顧著吃,完全將金主大人晾在一邊,心中頓時有點小小的愧疚。
「你要嗎?」她用小湯匙勺起最後一小口點心,抬頭意思意思的問道。
最好是不要啦,她會心疼的。
沒想到男人居然真低下頭,咬走她心愛的芋泥捲。
「太甜了。」還不知死活的抱怨。
嗚嗚,還她點心來啦!她在心底暗暗怨恨這個不懂美食的可惡金主。
「吃完了?那我帶妳出門。」
「出、出門?」
「去幫妳買點像樣的衣服。」知道打死她也不可能自己去買好一點的衣服,他決定親自替她挑選。
「可以折現嗎?」羅如希蹙眉問道,她比較想要錢說。
「妳啊!」楊堯深忍不住又笑了。
她真是老實得可愛。
「就當做伴遊,妳想開多少價,我照付給妳就是了。」小錢鬼一隻。
她咬了咬紅嫩的唇,「算了啦!我才沒那麼過分,吃穿住都用你的,還額外再敲你一筆。」
她也是有職業道德的好嗎!
「真是意外。」他挑了挑眉,意外她會有把錢往外推的一天。
「你到底走不走啊?」她噘嘴問道。
「走吧!」
羅如希皺眉看著店裡氣派的裝潢,那些華麗服飾和精美配件上頭的標價,令她有些心驚。
「金主大人,你確定要買這麼貴的東西嗎?」她拉拉他的衣袖,真的很想要他把打算買給她的衣服通通折現給她就好。
已經習慣她奇特的稱呼,楊堯深也不去糾正,只是隨意挑了幾個款式讓店員去拿衣服。
「以妳現在的衣著,跟我去餐廳絕對會被請出去的。」他邊翻著型錄邊說道。
反正這些錢對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花在她身上很值得。
他專注的模樣真的很好看。羅如希覷著他的側面臉龐,心底暗暗想著。
上天待他不薄,不但給了他好看的面孔,還給了他富裕的家境。
「你為什麼會想要包養我?」趁著店員在找衣服的空檔,她忍不住問道。
沒錯,她是還算漂亮,但除此之外,她什麼都沒有啊!
她既不會打扮,又不會撒嬌,之前跟他更沒有什麼交集,實在不懂他挑上她的理由。
他瞄了她一眼。「我還以為妳永遠都不會問。」
他以為對她來說,只要有錢,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也沒有興趣探究原因。
她的臉微微一紅。「你不想說就算了。」
她知道自己隔了一年才想到要問是有點久,但這怎麼能怪她呢?在今天之前,他們根本沒有見面的機會。
雖然說他有留下聯絡方式給她,可她也從沒想過要主動跟他聯繫,她還曾巴不得他永遠別出現哩!
「那妳呢?為什麼會答應?」他反問。
「你開的價錢很高,我沒理由不答應。」如果他期望她答出什麼「對他一見鍾情」的答案,那實在太抱歉了,她沒有那種浪漫細胞。
「我想也是。」他淡淡一笑,繼續看型錄。
他從來就沒奢求眼中只有錢的她會有什麼其他想法,這點早在他當初開口要她做他的女人時便已清楚。
可他太過淡然的反應,卻令羅如希有些困惑了。「你不介意我是為了錢才答應你?」
「為什麼我該介意?」他沒無聊到用錢收買一個人後,還奢望對方不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
「我不知道。」
她不懂自己在想什麼,這遊戲規則明明就是他訂的,他給她錢,將她留在身邊,本來便該清楚她是為了錢才答應,可為什麼在發現他一點也不在乎時,她心裡卻有股說不出的悶呢?
她還真是矛盾啊……
「羅小姐,您要試穿看看這件衣服嗎?」一名女店員拿了件衣服走到她身邊問道。
她看了看對方手中的酒紅色細肩帶禮服,一語不發的抓過朝試衣間走去。
別想太多了。羅如希告訴自己,把跟他的相處當成是工作就好,這樣她才不會有所期待。
誰知道呢?說不定他另外還養了十個八個女人,所以這一年來才會對她不聞不問,也不在乎。
她進到試衣間後,匆匆脫下身上的T恤,換上那件布料稀少的酒紅色禮服。
這禮服未免太貼身了吧?她低頭瞪著自己胸前飽滿的弧度,非常不習慣穿這種衣服。
「算了,就當做是工作吧!」
她沒勇氣看鏡子裡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氣就打開試衣間的門走了出去。
「我、我換好了。」感覺冷氣吹在裸露的大片肌膚上,她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
楊堯深抬眼瞧向她,眼中閃過一絲欣賞。「挺不錯的,很適合妳。」
「是嗎?」雖然說他是金主,要她穿什麼,她都不該有異議的,可是……「你不覺得這布料有點少嗎?」
「不會啊!」他轉頭對著一旁的店員吩咐,「謝謝妳,這件我拿了。」
「我覺得好奇怪。」沒穿過這種細肩帶又低胸的衣服,她縮了縮肩。「你確定我適合這麼穿嗎?」
他走到她身邊,撥了撥她因換衣服而弄亂的髮,再將她轉向面對連身鏡。「妳何不仔細瞧瞧自己呢?」他猜她剛才八成不敢照鏡子。
她愣愣的看著鏡子裡的女人,錯愕的脫口道:「那……是我?」
要不是那張臉蛋她太熟悉,她還真不敢相信鏡中的女人就是自己。
輕軟的布料貼著她身體,充分展現她曼妙的曲線,低胸的設計穿在身上非但不覺暴露,反而顯得高雅。
她沒想到,只是換件衣服,竟能讓一個人看起來差那麼多。鏡中的女人,看起來可不輸電視上那些名媛。
人,果然是要衣裝的。
「還滿意嗎?」瞧她吃驚的模樣,楊堯深低笑問道。
「太……驚人了。」豈只是滿意而已,她開始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喜歡購物、崇尚名牌。
雖然,她個人還是比較愛錢啦!
她又試了幾套衣服和配件,楊堯深像是買東西買上癮似的,從頭飾、項鍊、絲巾、手環、鞋子、皮包,隨手指到便要她試穿或是讓店員直接包起來,手筆之大讓她完全傻眼。
當她穿著新買的全套服飾站在那兒,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瀟灑的簽下那筆天文數字時,她覺得自己像是掉入異世界。
「你是錢太多花不完嗎?」一次刷那麼多錢,眼睛眨都不眨的,她的銀行戶頭可是很歡迎金錢進駐。
「我花錢也是要看人的,花在妳身上,很值得。」現在的她看起來賞心悅目多了。
羅如希的心因他的話而漏跳一拍。「你該不會對每個女人都是這麼說的吧?」
「我從來就不需要對女人說什麼甜言蜜語,小希。」楊堯深笑了,在她面前,他總是能夠笑得很真誠。
聞言,她嘟起了嘴。是啦是啦,她知道有一堆女人巴不得倒貼他,他根本不用怎麼追求。只是,這樣的他,為什麼想花錢包養她呢?
不知為何,這個過去一年從未困擾過她的問題,現在卻盤據在她腦海中,怎麼也不肯離去。
第三章
買完行頭後,楊堯深又拎著她去整頓頭髮,從不曾燙過頭髮的她第一次在美髮沙龍裡待了五個多小時,等弄好,她差點沒累垮在椅子上。
不過當設計師將她的頭髮吹乾,拿過鏡子讓她看,那頭漂亮的波浪鬈髮,教她幾乎又要懷疑起鏡中那嫵媚的女人真是自己。
接著他帶她去吃了頓昂貴的西班牙料理,烤牛肉好吃得讓她差點把舌頭都吞入肚。
可心底依然有股小小的不安,她一直忐忑著,不知接下來他打算怎麼「宰殺」她。
楊堯深那看著她把美食塞進嘴裡的笑臉,溫和得讓她頭皮發麻。雖然沒跟他相處的經驗,可她發現這男人是標準的表裡不一。
「你可不可以別再對著我那樣笑了?」當吃飽喝足,連甜點一併嗑掉後,她終於受不了了。
「嗯?」他望向她。
這倒是新奇,第一次有女人不愛瞧他笑的,不過他承認在她面前,自己的確很懶得掩飾內心真正的想法。
「你笑得好像在算計什麼似的。」她嘟囔道。
「我的確是啊!」她的反應逗樂了他。「我在想,給妳一年的調適時間,應該很夠了。」
嚇!她倒抽了口氣。「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她有預感自己不會喜歡他準備要說的話。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會搬過去跟妳一起住。」他心情很好的宣佈。
「不好吧?」羅如希大驚,卻在見到他揚眉後連忙改口,「我的意思是,我住的地方那麼小,你搬來一定會住不慣,所以……嗯,偶爾來就好了,對!就是這樣,你真的不用太常出現。」
當然,如果能不要出現那就更好了。
才五十來坪的空間,他這有錢人一定住不習慣。
「這點妳倒不用擔心,我很隨遇而安的。」他微笑的粉碎了她的希望。「特別是跟妳在一起。」
「但是……」她努力想打消他的念頭。「你和女人同居,要是被那些媒體發現了,豈不是會大大損害你在大眾面前的……嗯,清新美好形象?」
「我不介意啊!」他很無所謂的聳聳肩。
他從來就沒說過自己是好人吧?是人們自己要誤會,他也沒辦法。
他不介意,她介意啊!「我那裡只有兩個房間……」
當初本來有三房兩廳的,但裝潢時,他卻要人將兩個相連的房間打通,讓她的臥室變成兩倍大。
那時她覺得挺開心的,現在卻成了惡夢。
「是啊,所以王媽住一間,我們住一間,不是剛剛好嗎?」
剛剛好?誰跟他剛剛好了?羅如希睜大了眼。
「我房間只有一張單人床!」光躺他一個說不定都嫌小了。
「我知道,所以早上我已經請人在妳房間放了新的床。」
「什麼?」她完全傻掉。「你……找人進我房間放了床?」
他手腳未免太快了吧?
「沒錯,所以這些問題妳都不用擔心。」啊,她震驚的樣子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這……會不會太突然了點?」她已經找不出藉口,卻猶在做垂死掙扎。
在她逍遙的過了一整年後,他怎麼可以忽然這樣闖進她的生活,然後說要跟她一起住?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
「我已經給妳一年的時間了。」他笑覷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早在妳答應時,不就該想到會有今天了?」
呵,沒想到愛錢歸愛錢,她還是知道怕嘛!
「是沒錯……」她無力的垮下小臉。
但有這樣的認知,跟事情真的發生,是兩回事啊!
當時一聽到有錢,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現在回想起來,自己還真是衝動。
唉,早晚她會被自己愛錢的個性給害死。
雖然說貞操和矜持之於她都是不重要的東西—— 人在沒錢時,誰會去在乎那些?但不代表她就能夠毫不在乎的跟個對她而言幾乎算得上是陌生的男人……上床。
「還是妳想反悔?」他這個人最不喜歡勉強別人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有人求著他勉強他們。
「你!」她立刻瞪向他。
他明知道錢對她有多重要,居然問她是不是想反悔?
開什麼玩笑呀!到手的錢豈有吐出來的道理
「那麼,就這樣說定了哦?」
他笑得很無害,那俊美的笑容讓她一時閃了神,只能愣愣的點了點頭。
這男人顯然非常清楚她的弱點在哪……
算了算了,都已經讓他包養一年,現在才來煩惱這個也未免太遲了吧!
不過就是上床嘛!很可怕嗎?
反正,他長得也人模人樣……呃,這樣形容好像有點侮辱了他的「美貌」,唉,總之,跟他在一起,她不但不吃虧,反而還大大的佔便宜,有什麼好怕的。
她不斷的心理建設著,只可惜,再多的自我打氣,在回到住處時,都變得毫無用處。
她以鑰匙打開家門,並慢吞吞的開了燈,只求能拖一刻是一刻。
楊堯深好笑的覷著她一臉為難的模樣,壞心的想再戲弄她。「妳要不要先去洗澡?」
果然,羅如希在聽到這句話後,身體又是一僵。
「嗯……」她努力擠出聲音,緊張得不得了。
嗚嗚嗚……她根本是待宰的羔羊嘛!他把她養得肥肥嫩嫩後,還要她自己把毛剃光、身體洗乾淨,再供他享用!
而他竟然從頭到尾笑得燦爛無辜,真是奸詐。
只是,當她抱著必死的心情走進臥房時,卻愣住了。
「這是……」
房裡是加放了一張稍大的單人床沒錯,還跟她原先那張小床並列,但兩張床沒有靠在一起,中間甚至隔了個床頭櫃。
簡單來說,兩張床是各自獨立的,就像一般旅館裡的雙人房那樣。
她立刻回頭望向站在身後的男人,「為什麼會是這樣?」
這怎麼看,都像是一人睡一張床,那這樣他要怎麼,她……
「怎麼,不喜歡這樣的安排嗎?」他笑問著,「妳如果喜歡把兩張床併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他很好說話的。
「不!」她忙道:「這樣很好、非常好、再好不過了。」
拜託,千萬別把床併在一起,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願意放過她,但只要能不那麼快跟他發生關係,怎樣都好。
瞧著她臉上生動的表情變化,他覺得很有趣。「怎麼還在發呆?妳不是要去洗澡嗎?」
「啊!」她這才回過神。「我馬上去……」她自衣櫃中抓過幾件衣服,匆匆溜進浴室裡。
旋開熱水注入浴缸內,她脫下那件漂亮的小禮服,全身赤裸的站在連身鏡前,瞧著鏡中那不像自己的女人。
是很漂亮沒錯,但比她美的女人也不是沒有啊!何況一年前的她,蒼白消瘦得像鬼一樣,非得上妝,看起來才有精神。
他到底看上她哪一點呢?
男人的笑容突然躍進腦中,想到即將與他共住同間屋子,心跳竟沒來由的加快,羅如希慌忙的按住胸口,卻止不住內心因他而生的悸動。
可惡,不過才相處半天,她什麼時候變成看到美男笑容就開始心跳臉紅的花癡了?
「羅如希,清醒點!妳根本不了解那個男人。」她拍拍臉頰,對著鏡中的自己道。
他的世界離她太遙遠,不是她能高攀的。
他想包養她或許是新鮮,或許是無聊沒事找事做,總之,絕對不可能是愛情。
沒有人會想用錢去收買一份愛情,那種緣木求魚的行為太愚蠢,有所期待只會讓自己受傷。
不過,不管如何,金主大人不打算在今晚跟她發生關係,實在是件非常幸運的事。
當她洗完澡走出浴室,只見楊堯深坐在窗邊的沙發椅上,腿上擱著一部輕巧的筆記型電腦,正聚精會神的打字。
柔和的燈光灑在他身上,那俊美的模樣讓她差點瞧得出神。
不可否認的,他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光就只是坐在那裡,就優雅得像幅畫。
她緩緩走到梳妝台前坐下,隨手拿一罐保養品開始擦。
化妝台上的各類保養品和化妝品,都是楊氏旗下的產品,王媽總會記得在她用完前補充新的,她曉得那是他的吩咐,顯然,他很清楚她不會自己花錢去買高級保養品。
將帶著茶樹精油香味的精華露倒在手心,輕輕塗抹在臉上,羅如希在心中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我想,我必須向你道謝。」她沒有回過頭,僅藉著鏡子的反射,看著身後的男人。
楊堯深抬起頭,視線在鏡中與她的對上。
「我是指你給了我一年的時間……」她咬了咬唇。「還有床的事。」
她不笨,知道他是特地給她時間適應的。
他大可以在包養她之初就擁有她的,可他卻沒有。他花了一年的時間,等她畢業,等她習慣他。
雖然……她仍然不知道原因。
「用不著謝我,我是個商人,所做的事永遠是以利益為優先考量。」言下之意,他給她時間適應也是為了日後的利益。
「不管怎麼說,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也不可能過這麼好的日子。」至少目前為止,她受惠不少。
十萬可不是小數目,就算大學畢業出去找工作,半年怕也難存到,更何況還過著如此優渥的生活。
就一個金主而言,他對她已算是非常好了,好到一向愛錢如命的她居然也會收他的東西收到有些心虛。
若有所思的瞧著她,半晌,他微微一笑,擱下電腦起身走向她。
「瞧妳的模樣,比先前好看多了。」他輕撫著她的秀髮。
那親暱的舉動讓她有些不自在。「這……這都是你的功勞,我只負責享受而已。」
「是嗎?」他朝著鏡子裡的她微笑。「既然如此,不介意我先收點利息吧?」
「利息?」她愣愣的回過頭,看著這個靠她靠得好近的男人。
「對,利息。」他微微一笑,俯身吻住了她。
他吻了她。
楊堯深居然吻了她!
羅如希不知該如何釐清心中那紊亂的思緒。
雖然已經是昨晚的事,但那畫面實在太刺激了,當他溫熱的氣息落在她的唇上,同時也在她心上烙了印。
那是她的初吻。
其實她並不在乎自己的初吻是給了誰,第一個男人又是誰,可是不知為何她腦中卻不斷重複播放著昨晚的那個吻。
就只是蜻蜓點水般的輕吻而已,竟然讓她一夜無眠。
羅如希恍神的走在人行道上,直到因踢到一個小石塊而差點跌倒,她才回了魂。
天啊!她一定是日子過得太閒,才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風花雪月。她懊惱的想著。
就在此時,她忽然聽到有人喚著她的名。
「如希,快點過來!」遠遠的,徐祐芬站在一棟大樓前,朝她拚命招手。
她定了定神,加快腳步朝好友跑去。
「妳動作真慢耶!」徐祐芬急急塞給她一份文件。「快把資料填一填,筆試十點半就開始了。」她邊說邊拉著羅如希走進大樓裡。
今天她們約好一起來「凌元生技」應徵工作,這家公司雖然成立不久,但前景極為被看好,今日公開徵才,吸引了大量人潮前來應徵。
「抱歉,今天不小心睡過頭,醒來已經八點了。」羅如希很歉疚的道。
這筆帳,自然要記在那個害她失眠的男人頭上。
「妳平時都挺機靈的,怎麼碰上重要的事反而迷糊了?幸好我剛已經研究好這裡的環境,妳先把資料填一填交到那邊的櫃台,動作要快喔!」徐祐芬熱心的指導她。
「謝謝。」羅如希真誠的道。
像她這樣平時總是淨顧著賺錢,相較之下對旁人都稍嫌冷淡的性格,大概也只有古道熱腸的祐芬才受得了她吧!
「謝什麼啊?我們好歹也當了四年的同學耶!」徐祐芬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羅如希笑了笑,填好基本資料後,交給櫃台的小姐。
再來就是十點半的筆試了。
筆試的過程還算順利,雖然她大學讀的不是頂尖的學校,但好歹也是國立大學相關科系第一名畢業,那些題目對她來說很基本。
半小時後,她交了卷,又再等了一陣子,才見好友走出來。
「題目還算簡單。」徐祐芬笑咪咪的開口,「妳一定也寫得很順吧!」
「還可以。」
「哎呀!妳客氣什麼?誰不知道妳成績很好。」徐祐芬挽起她的手。「走吧!成績要下午一點才會公佈,我們先去吃個午餐。」
兩人步出大樓,隨意找了家簡餐店進去用餐。
「真希望我能進凌元,待遇這麼好的工作可不多了。」等待餐點送上的期間,徐祐芬嘆道。
「是啊!」羅如希附和道。
「哎,妳肯定沒問題的啦!再說妳就算不出來工作也無妨呀,有金主養妳耶!」徐祐芬瞪了她一眼。「妳現在過著少奶奶般的生活,哪像我們有經濟壓力。」
她沒有問過如希她的金主是誰,如希也很少談到那位金主,但可以供樓,還附加一位二十四小時的幫傭,對方肯定是個非常有錢的人。
「別開玩笑了,要我整天待在家無所事事,沒幾天我悶都悶死了。」從有能力工作以來,她就一直在為生活努力,要她學那些貴婦天天逛街血拚,她絕對會受不了。「何況,錢總是越多越好啊!」
反正金主大人白天也不可能有空理她,當然要趁機會多賺點錢。
小時候日子過得太苦,讓她深刻體會到錢的重要性,即使現在不那麼缺錢了,仍有極嚴重的不安全感。
「如希,我問個問題,妳別生氣喔!」徐祐芬說著,邊觀察她的表情。「妳……喜歡那個包養妳的人嗎?」
「喜歡?」羅如希笑了。「怎麼可能?以金錢維繫的關係,是不可能會有愛情存在的。」
身為一個被包養的情婦,喜歡上金主是件很笨的事。
徐祐芬吞了吞口水。「可是妳不覺得跟個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很累嗎?」
畢竟是剛離開學校的年輕女生,她對愛情還有很大的憧憬,無法想像如何跟不愛的人朝夕相處。
當然,她並不知道在昨天之前,羅如希跟那位金主並未共同生活過。
「當成工作不就好了。」羅如希無所謂的道。
只要能賺錢,她才不在乎那些哩!
在她看來,那些尊嚴、道德,在沒錢的時候,都只是笑話。
「妳真現實。」徐祐芬嘆了口氣。
「我這叫務實。」人沒有麵包一定會死,有愛情卻不一定能活。「妳一定沒過過那種一條法國麵包足足讓兩個人吃了三天的生活吧!」
或許是潛意識裡想遺忘那些痛苦,過去的事她早忘得差不多了,這是姊姊告訴她的。
她很慶幸自己已不記得那種苦日子,可憐的是姊姊,當年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就得想辦法養活自己和她。
一般店是不肯雇用未成年的中輟生的,那時才十四五歲的姊姊根本找不到像樣的工作,那些年裡只要有打零工的機會,姊姊就會努力去爭取。
若她沒記錯的話,當時會見到那個送她一千塊的大哥哥,也是因為姊姊去那裡打零工賺取微薄的薪水。
困苦的生活,讓她從小就明白金錢的重要性,等上了高中,她就再也沒向姊姊拿過半毛錢。
「一條麵包兩個人吃三天?沒吃其他東西嗎?」徐祐芬不可思議的反問。
「嗯,還有喝一點水吧!不過多半也是未煮過的自來水。」而且還是去外面偷接的,她們家早就因為付不起水電費而被斷水斷電。
「拜託,怎麼可能?」徐祐芬不信,以為她在說笑。
羅如希淡淡一笑,不語。如果能像祐芬這樣天真,也是種幸福吧!太早了解到現實,讓她失去作夢的能力。
兩人點的簡餐很快就送上了,羅如希點的是宮保雞丁,徐祐芬則是黑胡椒牛柳。
徐祐芬迫不及待的拿起湯匙,沒想到才嚐了一口就皺起眉。「肉怎麼煮得這麼硬啊?黑胡椒醬的味道又很可怕,還真難吃!」
她連忙拿起一旁的飲料喝了幾口,嫌惡的把盤子推到一邊。
「是不怎麼好吃沒錯。」羅如希在試了一下自己的餐點之後,同意好友的話,但她仍勺起第二口繼續吃。
「真佩服妳還吃得下。」
「我只是不習慣浪費食物而已。」何況還是花了近百元買的。
儘管嘴上嚷著有經濟壓力,祐芬恐怕還是很難體會餓肚子的感覺,不曾經歷過那種生活的人,是很難理解的。
徐祐芬無論如何都不肯再碰那份簡餐第二口了,因此在草草解決了午餐後,羅如希又陪她去便利商店買了些熱食。
她們在近一點時回到凌元,早上筆試通過名單已貼在佈告欄,找了下,發現兩人的名字都在上頭。
「耶!太棒了!」祐芬開心的抱住她猛尖叫。「看來我們兩個很有機會當同事。」
「一起加油吧!」這結果雖不意外,她還是很高興。
面試從兩點開始,即便人數不多,但由於是一個一個叫進去面試,因此過程還挺漫長的,當輪到徐祐芬時,她朝羅如希比了勝利的手勢,便開開心心走進面談室。
徐祐芬一直是個很活潑的人,羅如希知道好友面試一定沒問題的。
等待的期間特別難熬,羅如希盯著面談室緊閉的門板,雖然對自己還算有信心,不過不可避免的仍有些緊張。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嚇了一大跳,匆匆向附近的人道個歉,拿著手機起身走到人較少的地方。
「喂?」她接起電話,手機上頭顯示的號碼很陌生,不曉得是誰。
「小希,是我。」男人的聲音自另一頭傳來。
她呆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認出是金主大人,從沒接過他的電話,她直覺的問道:「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
不過話才出口,她就知道自己錯了。
果然,電話那頭傳來他笑聲。「小希,妳忘了妳的手機還是我讓人替妳辦的?」
她的確是忘了,過去二十多年的歲月裡,她從不曾擁有過自己的手機,但在他給了她這支手機後,現在這已成了她生活的必需品之一。
理所當然到她幾乎忘了這也是他所贈與的。
「找我有事嗎?」她瞪著面談室的門,擔心隨時會有人走出來叫她進去。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妳,不用面試了。」
她倏地瞪大眼,忙四處張望。「你、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妳在找工作?」他接下她的話。「妳不曉得凌元生技也是楊氏旗下的子公司嗎?」
她不曉得,曉得的話就絕對不會來了,她是愛錢沒錯,但從來就不喜歡搞特權,她的每一分錢,都是正正當當賺來的,起碼不偷不搶不騙。
「我猜妳一定不曉得吧!否則就不會來應徵了。」他道出了她的心聲。
「那我……」
「回去休息吧!看妳要做什麼,逛街、上才藝課、喝下午茶都好,錢我替妳付,別捨不得花。」
「可是……工作呢?」她總要有正當工作吧?
「我很久以前便說過了,妳不用去工作。」她只要在他想見她時出現就好了。
「你那時是要我別去打工。」她提醒。
兩者差很多好嗎!她現在畢業了,不去上班要做什麼?
「都一樣,我不想妳出來工作,其他妳要做什麼都可以。」
「可是我想工作啊!」她忙碌慣了,一年前停掉所有打工就已經讓她很不能適應,現在要她別出去上班,她會受不了。
再說,她總覺得這種完全仰仗別人的日子,很沒有安全感。
「我知道妳現在畢業了有能力找不錯的工作,以後我一個月會給妳十五萬,妳別再提工作的事了。」
「這不是錢的問題,我只是怕會無聊……」她的聲音頓時弱了不少。
討厭,他又用錢砸她了,偏偏她被砸得心甘情願。
「那就去學點東西,錢不是問題。」
「我明白了……」她大大嘆了口氣。
她再怎麼會賺錢,大學剛畢業要月入十多萬也是不可能的事,基於這個原因,她只能聽從金主大人的指示。
「那就先這樣了,我晚上會過去。」
「我知道了……」她語氣哀怨的應道。
放下話筒後,楊堯深心情不錯的在幾份文件上簽名。
他很自私的希望她的生活中只有他的存在,而他知道,她一旦承諾了事情,就一定會遵守。
「董事長,你剛該不會是在跟您那嗜錢如命的小情婦通電話吧?」一旁的葉奇城小心翼翼的問道。
「有疑問嗎?」除了她,他才沒興趣浪費錢在其他人身上。
「看來董事長還挺愛她的。」從沒見過董事長花那麼多心思在他人身上,那女孩是第一個。
董事長的冷血他們這些親信都再清楚不過,連他自己的母親想見他一面都得事先預約。
「愛?」楊堯深輕笑。「這跟愛有什麼關係?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愛,所以想把她留在身邊而已。」
留下小希的理由非關愛情,純粹只是想花錢收藏一樣他喜歡的珍品,或者是……寵物。
雖然是貴了點、等待的時間也久了些,但見到她的轉變,他覺得很值得。
就當做長期投資吧!
葉奇城張大了嘴,「董事長,您確定嗎?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不明白自己的情感。」他將簽好的文件遞給祕書。「但我沒有愚蠢到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小希是個有趣的女孩,但也就僅此而已。」
在他心目中,所有東西都是有價的,小希是如此,愛情和婚姻更是。
小希永遠就只會是他的收藏品,頂多進而變成情人,至於他的愛情和婚姻,則是拿來換取更大利益的,絕不輕易許人。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不可能改變。
默默接過他遞來的文件,葉奇城這才明白,他的頂頭上司其實並未改變,依然是那個表裡不一的冷血惡魔,他對羅如希的關注,或許出自於興趣和新鮮,卻不是愛情。
他開始想為那個被董事長看上的女孩默哀了。
「對了,最近我大伯那一家還在鬥嗎?」楊堯深忽然問道。
楊氏當年是由楊家三個兄弟共同創立,經營了數十年才有如今的版圖,他父親排行第二,有一位哥哥和一位弟弟。
楊家老三膝下無子,前些年過世後,他手上的經營權便轉移至楊堯深和他大伯手裡。
楊興宏,楊堯深口中的大伯,楊氏集團掛名的主事者,他有好幾房太太,對外承認的兒女加一加也有七、八個,多年來為爭奪在楊氏中的地位,鬧得不可開交。
「枱面下的動作自然是少不了的,但這幾個月來,因為楊大夫人先前收養的女兒楊如芳冒出頭,她掌握了大權,強勢的作風和狠勁,使得各房都收斂了不少。」
「楊如芳呀……」這名字他有聽過,倒不知她竟如此了得。「能讓我那些堂哥堂姊們吃癟,還真不簡單,看來楊大夫人是挖到寶了,竟收養了個這麼厲害的養女。」
「是啊,而且奇特的是,儘管她在幕後操控一切,卻從未有媒體拍攝到她的畫面,而且見過她的人少之又少,外頭甚至有人懷疑她根本不存在。」葉奇城謹慎的道:「不過根據我的調查,楊如芳應是真有其人,只是前些年她都在美國,加上行事低調,才一直遲遲沒人能得知她的真實身分。」
「這麼神祕?」
「我個人認為,董事長最好多多提防這號人物,不管她是誰,待她整頓完楊老董事長一門後,說不定便會把觸手伸向您。」
「是嗎?」楊堯深懶懶的靠進椅背,頗為感興趣。「那我們就來看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好了。」
這楊氏,他雖然不特別眷戀,卻也是花了許多心血才有如今的地位,他倒是很想瞧瞧,一個半途殺出來的女人,如何爭奪下他的位置。
第四章
徐祐芬順利進了凌元。
羅如希不確定楊堯深在這件事中是否曾出過什麼力,不過她一個字也沒對好友說,更沒讓她知道凌元的老闆就是她的金主。
有些事,不知道的人還是比較幸福。
那天她在祐芬面試完後,告訴她自己改變主意不想上班,她知道祐芬並不相信,但也顧不了那麼多。
她只慶幸至少祐芬找到一份好工作。
羅如希想事情想得出神了,一滴墨汁「」的滴在紙上,在宣紙上迅速擴散開來。
「啊!」她懊惱的輕呼。
這可是她到目前為止寫得最滿意的一張耶!居然就這麼毀掉了。
她邊嘆息邊拿過另一張宣紙重寫。
不用上班上學的日子實在太無趣了,她現在星期一至星期五天天都上不同的課,想把小時候沒學到的才藝通通學起來。
「羅小姐,妳筆握得太僵硬了。」書法老師走了過來,糾正她的姿勢。
「喔,好……」唉,她發現自己非常沒有美術天份。
不管是繪畫還是書法,她都學得很慢,倒是大提琴和鋼琴老師都說她資質不錯,就不知那是不是安慰她的話。
一個半小時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在完成老師指定的作業後,羅如希收拾著東西準備離開。
這書法教室離她住的地方有一小段距離,本來金主大人是要替她找老師來家裡教的,但她不肯。
沒事做的日子已經夠悶了,自己搭車出來上課,回家時順便去公園散散步,是她僅存的樂趣。
向老師道別後,她才走出書法教室的大門,就看到一輛很眼熟的黑色轎車。
「金主大人?」後座的車窗降下,露出車內男人的臉時,她詫異的喊道:「你怎麼會來?」
「上車吧!」他替她開了門。
她依言上了車,仍是一臉茫然。「你怎麼有空來?」
「剛和人在附近談事情,忽然想到妳今天在這上課,就過來看看了。」他簡略的解釋。
「你還記得我哪一天上什麼課啊?」真厲害。
她不認為他會特地記得有關她的事,每天日理萬機還可以記住這些,實在很不簡單。
「這點小事當然記得。」楊堯深微微一笑,「我還得回公司,不如妳陪我走一趟吧!」
「好啊,反正回家也挺無聊的。」雖然明知他只是一時興起,但她還是很開心他有想到自己。
「開車。」他對著前頭的司機吩咐。
車子發動後,楊堯深便不再跟她說話,他低頭翻看著手上的文件,專注的模樣像是忘了她的存在。
「你還真連一點時間都不放過耶!每次看到你都老是在工作。」羅如希覺得很不可思議。
她以為像他這樣有錢人家出身的小孩,應該都是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的,可這一個多月來兩人住在一起,她才發現他這個企業家第二代有多忙。
他每天都弄到晚上十點多才回來不說,就算回來了也忙著辦公,拚命的程度比以前的她還誇張。
「錢總是不嫌多的,這不是妳的座右銘嗎?」楊堯深隨口道。
「可是……我不覺得你是為了錢耶!」她偏頭道:「你這麼努力,是想做給誰看,或是向誰證明什麼嗎?」
他對錢的態度一向很隨性,看他總是毫不在意的砸錢在她身上就曉得了,她不認為他有那麼愛錢。
沒想到她心思如此細膩,楊堯深有些訝異的抬起頭。
他之所以會這麼努力,的確是做給楊家人看的,他想讓他們知道,他這個不被看好的私生子所能做的,要比他們多得多。
至於財富,他從來也不希罕,若不是已無法抽身,他甚至情願用那些財富換取平靜的一生。
「嘿!你那什麼表情呀!好歹我也做了好幾年服務業,看過形形色色的客人。」她撇嘴道。
是嗎?他不認為有那麼簡單,有太多的人做一輩子的服務業,還是無法注意到客戶的需求,更遑論看透人心。
「是我低估妳了,抱歉。」他笑笑,道歉。
以她的聰明和機靈,讓她當情婦確實是有些浪費人才了,不過他並不打算因此就安插工作給她。
他身邊要什麼能手沒有,可如希卻只有一個,她是他心中僅存的一點純真,他無論如何都不願失去……
到了公司,楊堯深先帶她去了他的辦公室。
他告訴她若有任何問題可以找外頭的祕書,便留下她,自己去開會了。
主人沒空招呼,羅如希也不以為意,她不想麻煩他的部屬,便自個兒好奇的四處參觀,還溜進他專屬的休息室東摸摸西摸摸。
那鬆軟的床舖躺起來非常舒服,她快樂的在上頭滾了兩圈,被子的觸感好得不得了。「真享受,難怪他每天忙到那麼晚也沒有怨言。」
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啊!連辦公室裡也有這麼高級的休息室,她一躺到床上就捨不得離開了。
換作是她,能有這樣的床,住在公司也甘願呀!
正當她還在感嘆人生際遇大不同時,忽然一陣開門的聲響使她停下動作,連忙從床上坐起。
伴隨著腳步聲,一個女人出現在休息室門口。
「妳是誰?」她在見到羅如希時尖聲問道。
欸,這話……好像應該是她要問的吧?羅如希在心中想著。
這可是金主大人的私人辦公室和休息室哩!沒有他的允許,怎麼有人可以任意跑進來?
她打量著對方,但休息室裡沒有開燈,女人背著光,面孔瞧得不是很清楚,只看出她身材玲瓏有致,穿得極為火辣,超短的迷你裙讓她一雙修長美腿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妳是從哪冒出來的?怎麼會在堯的休息室裡?」女人又開了口,這會兒聲音中帶著怒意。
她的態度令羅如希有些不悅的瞇起眼。她以為她是誰呀?金主大人都讓她進來了,這女人憑什麼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
而且還叫金主大人「堯」呢!
「這好像不關妳的事吧?」她冷哼。
對方態度既然不佳,她當然也不用客氣到哪去。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可是他的女朋友!」對方氣沖沖的打開燈,想將出現在心上人專屬休息室裡的情敵看個清楚。
燈亮的瞬間,羅如希也瞧見了女人的模樣。
原來是她,金主大人的緋聞女友,如果她沒記錯,好像是個叫蔡宛欣的二流演員吧!
儘管兩人的關係還未經當事人證實,但八卦雜誌曾數次拍到他們同進同出的畫面。
再加上女方總喜歡有意無意提及自己與「楊董」的交情匪淺,因此眾人都認定了兩人是男女朋友。
「女朋友?」羅如希懶懶的倒回床上。「他有承認嗎?」
想也知道,蔡宛欣對金主大人來說絕對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不然他這陣子就不會和她同住一個屋簷下了,說不定那些八卦媒體還是蔡宛欣私下偷找的哩!
被她這麼一嗆,蔡宛欣有些惱羞成怒。「妳這話什麼意思?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堯在交往!」
「是嗎?那還真是怪了,為什麼這陣子他都住在我家呢?」羅如希故作驚訝的掩嘴道。
說真的,她羅如希不過是個被包養的情婦,沒有資格,也懶得管金主的私生活,不過這女人的態度實在讓她看不慣,忍不住便想諷刺一番。
「妳在胡說什麼」蔡宛欣氣得不得了。「堯才不可能住在任何女人家裡,更不可能讓像妳這樣來路不明的女人進他的休息室!」
啊!她總算見識到何謂惡人先告狀了,羅如希輕笑。
「不請自入的,恐怕是妳吧?」蔡宛欣若是有經過金主大人的同意前來,不可能不曉得她在裡頭。
蔡宛欣被她嘲弄的表情氣得臉色僵硬。「妳……哼!不管妳是誰,我馬上叫葉祕書把妳趕出去。」
事實上,她的確是趁著堯不在時偷溜進來的,他從來不讓她進辦公室,除了那次她為了爭取楊氏化妝品的廣告來見他,而她今天本來是想給他一個驚喜,卻沒想到他的休息室裡竟已先躺了個女人!
蔡宛欣滿臉怒氣的轉身朝外走去,就算會被責備,她也要給那個來路不明的囂張女人好看!
「請便。」羅如希聳聳肩,繼續用臉磨蹭著柔軟的枕頭。
唉,等等蔡宛欣從祕書那裡聽到真相後,大概又會跑回來對她咆哮吧!
雖然她並不愛金主大人,但對方的態度令她實在很想挫挫她的銳氣。
以前還在打工時,總是得對客人、對老闆低聲下氣,千錯萬錯都不是老闆和客人的錯,那種日子她已經受夠了,可不打算繼續容忍。
果然,不出她所料,隔沒多久,蔡宛欣氣急敗壞的跑回來。
「堯居然包養妳?」一向對她若即若離的堯居然會包養這個年輕女人?蔡宛欣完全無法接受。
她花了無數心思才得以接近堯,之後又使了許多小手段使他不像排斥其他女人那般排斥自己,甚至還找來媒體偷拍兩人約會的畫面,但儘管如此,他卻從未表現出想與她更進一步的念頭,更別說……包養!
當她從葉祕書口中聽到這個答案,她心裡不平衡極了,幸好她苦心營造的楊堯深女友的身分讓眾人深信不疑,葉祕書哪方都怕得罪,也只好由著她再衝進董事長辦公室。
「喔,葉祕書告訴妳啦?」羅如希懶懶的笑著,半倚在床上的模樣像極了狐媚的壞女人。「我現在住的房子也是他送的呢!堯深就是這樣,我都拒絕了,他還是拚命送我東西。」
啦啦啦,氣死她最好!
「哼,妳這不知哪冒出來的野女人,八成是為了錢才和堯在一起的吧?」蔡宛欣不屑的道。
「是為了錢又如何?」羅如希不痛不癢的說著,「我承認我就是為了錢才留在他身邊,妳有意見?」
嘿嘿,蔡宛欣的等級未免太低了,那種侮辱性的話傷不到她的,她從來不覺得愛錢有什麼不好,沒錢的日子太可怕,她可不想再經歷。
「沒想到妳這麼不要臉。」蔡宛欣提高了音量,像是唯恐他人沒聽見她刺耳的尖嚷。「居然親口承認是為了錢接近堯。」
「彼此彼此嘍!」羅如希假笑。「使手段硬巴上男人有比較高明嗎?」
「妳、妳……」蔡宛欣氣得說不出話來。
「別老是生氣啊,這位大姊姊,生氣可是會長皺紋,老很快喔!」羅如希涼涼的道。
她這話還真打中對方的死穴。
在演藝圈裡混的哪個不重視臉蛋?蔡宛欣連忙捂住自己的臉,還怕真給氣出皺紋了。
二十八歲的年紀,在新人備出的演藝圈裡算不小了,眼前這小女生雖然還略顯生嫩,卻比她年輕得多。
「妳別得意得太早,我現在馬上就去告訴堯妳的真面目!」蔡宛欣撂下狠話。
「我好怕喔!」話是這麼說,羅如希臉上的表情倒是半點也不在意,還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的彩繪指甲。
「妳給我等著!」跺了跺腳,蔡宛欣轉身找人告狀去。
「真是笨女人一個。」羅如希搖搖頭。
一個男人的心若不在自己身上,強求也是枉然啊!
剛才的事並沒有對她造成什麼影響,她打了個呵欠,窩進被裡,決定休息一會兒。
兩個小時後,楊堯深回來,看到就是這幅景象。
羅如希沉沉的熟睡著,白嫩的小臉露在棉被之外,烏黑的髮絲披散在枕頭上,臉上漾著甜甜的笑意,看來正作著好夢。
瞧著她甜美的模樣,他難得露出真心的笑容。
他輕輕走至床邊,伸手碰了碰那張粉頰,軟軟嫩嫩的,很難想像她曾為了討生活日以繼夜的打拚,而這嬌小的身軀,又承受過多少壓力。
你明明就痛恨別人為了錢接近你,為什麼卻願意包養一個愛錢比愛你多的女人?
剛才蔡宛欣的話忽地在耳邊響起。
為什麼呢?
他也不清楚,或許,是為了小希的真吧!
小希總是直截了當,從來就不會拐彎抹角,跟她在一起,他不用去揣測她的真實想法。相較之下,同樣為了錢,其他女人卻老喜歡扯上愛,真是可笑至極。
小希愛錢,卻愛得有原則。
換作其他女人成為他的情婦,怕巴不得黏他黏得緊,好從他身上撈到更多錢。
可小希沒有,她只是安分的領每個月他匯給她的錢,乖乖的遵守約定不去偷偷打工賺外快。
她愛錢,卻愛得可愛。
表面上,她肯為了錢出賣自己,其實骨子裡還是保守的,不然就更該善加利用自身的本錢向他索討。
想起她以為他打算要了她時臉上驚恐的表情,他嘴角的弧度又更上揚幾分。
恐怕她在答應他的條件時,聽見那個價錢就傻眼了,根本沒想到情婦的工作內容吧!
這也是他給她時間適應的原因,對如此特別的她,他可以很有耐心。
他撫摸的動作讓羅如希緩緩自夢中醒來,她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直覺的朝他露出微笑。
「早啊!」
這些日子習慣了跟他同房,半睡半醒間見到他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何況他永遠都比她晚睡,比她早起。
「不早了,小睡豬。」他不自覺的放柔了聲音。
她揉了揉眼。「現在幾點了?」
「傍晚六點。」
「啊?這麼晚了?」她連忙自床上坐起,這才想起來這是他的辦公室。「呃……你會開完了啊?」
「嗯,如果先前沒人鬧場的話,會更快。」
「鬧場?」她迷惑了下才反應過來。「哦?你是說那個叫蔡宛新還是蔡宛舊的二流演員嗎?」
「二流演員?哈哈!」他大笑。「的確是呀!」
蔡宛欣若是聽到有人這麼說她,肯定會氣瘋了。
「她是你女朋友嗎?」羅如希隨口問道。
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好奇。
「不過是上過幾次床罷了,連女伴都算不上,她在我心中無足輕重。」他淡淡說道。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反正蔡宛欣長得也還可以,看在她為了接近他耗費無數心血的份上,他不介意給她一點幻想。
他承認自己無情,自從十五歲之後,他就不再為誰付出過真感情。
「我想也是。」羅如希嘿嘿一笑。「幸好我沒整錯人。」
看著那張平靜的小臉上不但沒有半點嫉妒,對他異於常人的價值觀也沒有太大意見,楊堯深反而不解了。
「妳不覺得我無情?」所有明白他真面目的人,都會認為他既自私又冷血。「我可以對跟自己上過幾次床的女人漠不關心,可以為了成功將親人踩在腳底下,可以對生育我的母親不聞不問,可以毫不在乎的利用完一個人後,再將他一腳踢開。事實上,只要能達到我的目的,我想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他的聲音透著些許不確定和自棄,令她怔然。
心中生起一股類似心疼的情緒,他那張總是胸有成竹的自信面具在此刻冒出裂痕,露出藏在那完美從容底下的掙扎矛盾,她看出他明明不想成為這樣的人,卻又不得不。
她抿了抿唇,反問:「那麼你會覺得我是個唯利是圖的女人嗎?我愛錢,愛到可以為了它出賣自己的靈魂,心甘情願當某個有錢男人的情婦,這樣拜金的我,又豈不可惡?」
楊堯深愣了下,好一會兒才聽明白她這另類的安慰方式。
他無情、她唯利是圖,兩人正好絕配是吧?
他拍額笑嘆道:「真是服了妳了。」
剛會那樣問,其實是因為他心裡多多少少藏著自厭,但她的話卻讓他心情頓時好了起來。
他原不是這樣的人,然而環境卻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當年父親喪禮過後,繼承大筆財富的他很快就明白了堂哥的意思。
他從小就優秀,自正式回到楊家後,在家族中鋒芒太露的結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事故。
別的不說,光他十五歲那年,就發生過不下十次的意外,其中還有兩次一度危及生命。
連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尚會為了財富和權勢彼此傷害,更何況是他人?
後來他學乖了,堂哥的玩世不恭他裝不來,但他學會戴上溫和無害的面具,讓所有人以為他懦弱無能。他暗中計畫著,等著躲在暗處的敵人鬆懈露出本性了,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他們一舉殲滅。
自此以後,他再也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跟了他多年的祕書葉奇城。
但小希不同,她和他是不一樣世界的人,在她那個世界裡,或許為生活所苦,或許三餐難以溫飽,他卻在她身上看到自己所沒有的光芒。
「要回家了嗎?」清脆的嗓音將他喚回現實,羅如希邊打呵欠邊道:「我肚子有點餓了。」
回家?楊堯深一怔,然後緩緩笑了。他發現自己喜歡自她口中聽見這個詞。
「走吧!」他朝她伸出手。
她遞出手讓他握著,跳下了床。
「瞧妳,衣服都亂了。」他替她扣好襯衫上兩顆鬆開的鈕釦,面對她剛睡醒性感撩人的模樣,他心中卻未帶一絲情慾。
她和蔡宛欣那類的女人可不同,值得他放慢腳步,好好珍惜。
「你後來怎麼跟那位蔡小姐說的?」好奇寶寶再度發問。
「也沒什麼。」他為她順了順頭髮,「我只是叫她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對於那些女人為了接近他而耍些不入流的手段,他向來是睜隻眼閉隻眼,但她們若是妄想掌控他就真的太愚蠢了,更何況蔡宛欣居然還想打小希的主意。
「真狠心。」
「不提她了,妳想吃些什麼?」他的語氣中帶著少有的寵溺。
她想了下。
「這時間王媽晚餐應該差不多弄好了,我們回家吃就好。」浪費食物是會遭天譴的。
「好,那我們回去。」
「金主大人。」她忽然喚道。
「怎麼?」
「我很喜歡現在的自己喔!也從來不覺得愛錢有什麼不對。」她笑笑的望著他。「每個人都有過去,而過去當然會影響到一個人的價值觀,這是很正常的啦!像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死了,大我五歲的姊姊辛苦把我帶大。
「雖然十歲前的記憶我幾乎都忘了,但我卻很清楚沒錢是多痛苦的事,在我心中,那些老是宣稱要堅持理想、絕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其實都是因為沒有過過苦日子,才有辦法說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小希……」她忽然說這些,是在開導他嗎?
楊堯深不禁直視著她,那雙澄澈的黑瞳中,帶著成熟的了然,她是真的懂他這些年來的掙扎。
她俏皮的吐著小舌。「當然嘍,我知道我說自己愛錢一定有很多人不以為然,可是那又如何呢?我過得開心就好。」
她愛錢沒錯,可她並沒有因此而害到人,所以她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所以,你也不用太在乎那些了,我並不覺得你有多無情啊!」一個真正無情的男人,不會對她有那麼多體貼的舉動。
「謝謝妳。」他握緊掌中的小手,有些動容。
原本會將小希留在身邊,僅是因為覺得她個性很可愛罷了,然而她的細心和善解人意,卻是意外的驚喜。
這投資……果真挺值得的。
第五章
自那日後,他們的關係似乎有些進展了。
楊堯深出現在她身邊的頻率比先前高得多,非但平日晚上都會提早回來跟她一起用餐,連假日也帶著她東跑西跑,就算不出門,也是跟她一塊窩在家裡,各自看不同的書籍度過平靜的下午時光。
她有點不明白他的想法,除去那次措手不及的奪去她的初吻,他便不曾再對她做出什麼逾矩的行為,牽牽小手已是極限。
就連某日她終於提起勇氣,告訴他她已經準備好了,他也僅是笑笑不語,並未因此要求她履行身為情婦的義務。
只是有幾次,當她望向他時,會捕捉到他眼中某些她似懂非懂的熾熱目光,瞧得她心跳加快。
她困擾的呻吟著。討厭,他到底想怎樣啦?
「眉頭怎麼皺成這樣,在煩惱什麼?」低柔的嗓音伴隨著開門的聲音響起,她一抬頭,就看到那個害她心神不寧的罪魁禍首。
「你。」她瞪了他一眼。
怪了,今天他怎麼回來得這麼早?才下午三點耶!
楊堯深挑了挑眉,卻沒多問。「快去把東西收一收,我臨時有事要去新加坡一趟,今天晚上的飛機。」
他有事要去新加坡一趟跟她有什麼關係?「你是要我幫你收拾行李嗎?」
「我的有人準備了,收拾妳的東西就好,我們要去三天,所以妳最好帶兩到三套換洗衣物。」
「為什麼我也要去?」她愣愣的問道。
「妳應該沒出過國吧?不想去玩玩嗎?」
她頓時睜圓了眼,心中浮起一絲期待。「你是說……」
「到了新加坡後,我有幾場會要開,不能整天陪著妳,但妳可以自己到處逛逛,那邊多數人還是會講華語的,溝通應該沒有問題。」她臉上驚喜的表情,令楊堯深笑出聲。
「好!我馬上去收。」她跳了起來,匆匆跑回房間整理衣物。
瞧她如此興奮的模樣,楊堯深不禁覺得自己做的這決定再正確不過。
雖然,這已嚴重違反他公私分明的性格——竟會在出國洽公時帶著小跟班。
「金主大人,可是我沒簽證,這樣能去嗎?」不一會兒,一顆小腦袋憂心忡忡的從房間內探出。
「新加坡是落地簽證的,妳記得帶著護照便成了。」
「OK!」她點點頭,繼續開心的收拾行李。
居然要出國玩耶!真不敢相信。
羅如希從櫃子裡拖出小皮箱,又是興奮又是緊張。「糟糕,從來沒出過國,我該準備什麼好呢?」
「簡單的行李帶一點就好。」楊堯深進了房內。「我們要搭晚上六點多的飛機,所以時間有點趕。」
「嗯,我知道了。」她連忙打開衣櫃抓了幾套換洗衣服塞進皮箱。
「夠了,其他東西那裡都有得買。」小皮箱都還未塞半滿,楊堯深便開口了。「去把妳的護照找出來,我們差不多要去機場了。」
「喔,好!」她有些手忙腳亂。「等等,我想一下我把護照放哪了。」
從不以為自己近期內會有出國的機會,因此去年金主大人替她辦了之後,她也從來沒拿出來看過。
「啊,我想到了,好像是在這裡。」她跑到角落的櫃子邊,試圖拉開抽屜,可也許是太過心急,怎麼也打不開。
「別急。」他走到她身邊,替她打開她剛拉了半天都拉不開的抽屜。「瞧妳緊張的。」
她嘟嘴道:「我是真的緊張啊!以前從來沒坐過飛機耶!」
「放心,等等妳就有機會見識了。」他笑著拿起她的護照。「我們走吧!」
三個小時後,兩人搭上飛機,羅如希坐在窗戶旁邊,看著外頭的雲朵,遠處映著即將下沉的夕陽,她笑得像個快樂的小女孩。
「金主大人,你看彩虹居然是一整圈的耶!」她拉拉他的衣袖,興奮的指著窗外形成完美圓形的七彩光芒。
「在天空中看到的彩虹都是那個樣子的。」那彩虹他早就見慣了,相形之下,她純真的笑臉更令他著迷。
不是那種甜膩得令人作嘔的微笑,就只是……很單純的笑容而已。
美女他見過何其多,卻獨獨被她的單純吸引。
他覺得自己可以為這個笑容付出很多很多……
當飛機飛至一定高度後,美麗的空中小姐開始送上餐點。
頭等艙的餐點極豐盛美味,分量也多,羅如希吃得愉快極了,幾杯甜甜的白酒下肚,她的臉變得紅通通的。
「別喝了,小希,妳已經喝兩杯了。」楊堯深搖搖頭,笑著移開她眼前那半滿的酒杯。「再喝下去,妳會醉的。」
她傻呼呼的看著他,臉上還掛著可愛的微笑。「酒……很好喝!」
「我知道很好喝,可是妳不能再喝了。」頭等艙和商務艙提供的都是C/P值極高的酒類,價位不至於高得離譜,品質卻佳,特別是白酒,也難怪沒喝過酒的她會欲罷不能。
「為什麼?」她噘起紅嫩的唇,眼睛直盯著被他搶走的酒杯。
「妳快喝醉了。」
「那有什麼關係?反正有你在嘛!」安全得很。
這未經思考即脫口而出的信任,讓他忽覺心頭湧上一股暖暖的悸動,只是該堅持的事還是得堅持。
「當然有關係,我不想帶個小醉鬼出海關。」依他的身分地位,帶個喝得醉醺醺的女人過海關當然是沒什麼問題,但他不想因她的異常而引來關注。
她只是個枱面下的女人,即使再如何寵愛她,他也不打算讓她曝光。
「討厭。」哼!她決定為了那半杯比她之前喝過的所有飲料都好喝的白酒,討厭這個贊助她這次旅行所有費用的金主。
「聽話。」他拍拍她的手安撫。「等回飯店,妳要喝多少都隨便妳。」
「真的嗎?」
「真的。」他邊誘哄,邊示意空中小姐將餐盤和酒杯都收走,免得她又想再喝。「吃點冰淇淋。」他把自己桌上的甜點遞給她。
她看著桌上那一小杯冰淇淋,拿起湯匙挖了一匙,香濃的巧克力在舌尖散開,令她一時有些怔忡。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恍神。
「沒什麼。」她輕嘆。「忽然想到過去的事而已。」
她想到的,自然是那個曾幫助過她們姊妹倆的大哥哥,若不是那一千元,恐怕就不會有今天的羅如希了。
「我跟你說個故事喔!」她笑咪咪的轉過頭,正準備對金主大人說出心頭僅存的少少回憶。「我小時候啊,遇過一個很好心的大哥……」
然而當對上那雙幽眸時,塵封著過去記憶的寶盒,彷彿被利器輕劃開了,回憶如珍珠般自盒中輕洩而出,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那因酒精而昏眩的腦中,早已遺忘的往事一幕幕湧入,直到眼前的俊美面孔和那大哥哥的影像融為一體……
「你……」她忽然感到呼吸困難。
「嗯?」
羅如希瞇起眼,或許是喝了酒的關係,她竟大膽的伸手捧住他的臉。「奇怪,你的五官怎麼跟那個大哥哥那麼像啊?」
他只是淡淡的睨著她,不發一語。
「越看越像耶……」她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的問著,「金主大人,你該不會跟那個大哥哥有血緣關係吧?」
楊堯深再度無言。
若他不是她口中的大哥哥,對於這樣沒頭沒腦的問話,會聽得懂才有鬼。
「說嘛說嘛……你跟他一定有關係呴?」她不死心。
「我和妳口中的那個大哥哥不是親戚。」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騙人,你們長得明明就很像!」小手不規矩的在他臉上摸呀摸的。「根本就像長大版的……」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她倏地住了口,眼睛張得好大。
「你、你……」不會吧?有沒有這麼扯?他怎麼可能會是……
他冷冷一笑。「很高興妳終於在一年後發現這件事。」
她的恩人,跟包養她的金主,居然是同一人?而她還遲鈍到現在才發現……
羅如希愣愣的看著另一端的單人床,腦袋一片空白。
那張單人床的主人,早在她睡醒前就開會去了,他僅在枕邊留了張字條,說明他已替她找了個會說中文的嚮導,只要打通電話給對方,她愛去哪玩、愛怎麼花錢都成,一切他買單。
她實在不曉得自己該慶幸包養她的是那個她念念不忘的大哥哥,還是該哀悼恩人在她心中的形象完全幻滅。
「而且他明明記得我……」噢,她小時候那種丟臉行為他記得那麼牢做啥?這也難怪一年前重逢時,他完全知道她的弱點在哪……她哀怨的倒回床上。
她酒量顯然太差,儘管在飛機上受到大驚嚇,可到了飯店頭才一沾上枕,馬上就睡得不省人事,還安穩的一覺到天明。
當她自好夢中醒來,就是現在這番光景。
也許因為酒喝得還不夠多,她完全沒什麼宿醉的不適,只是昨晚睡得沉了,連身上的衣服什麼時候被換成睡衣都不曉得。
想當然耳,這一定是楊堯深的傑作。
喝酒……果然是會誤事的啊!
想到金主大人是如何體貼的替睡死的自己脫去外衣,再換上這套可愛的草莓睡衣,她的臉就瞬間爆紅。
討厭、討厭、討厭!她又羞又惱,只差沒咬枕頭洩恨。
雖然很確定昨晚沒有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但肯定是被看光光了。
就在她正忙著自憐自艾之際,一陣門鈴聲響起。
嚇了一大跳,她連忙跑出房間,奔至客廳開門。
門口,站著的是飯店的服務生。
「請問您是羅小姐嗎?」對方面帶微笑,以字正腔圓的中文問道。
「我是,有事嗎?」啊啊啊,她現在還穿著睡衣咧!
「楊先生吩咐我們在九點半時為您送上客房服務的早餐,您現在方便用餐嗎?」服務生彷彿完全沒見到她邋遢的模樣,依然笑容可掬的請示。
「可、可以啊!」她點點頭。
金主大人也太神了吧?居然算準她差不多這時間起床。
她後退一步讓服務生送餐點進來,只希望他把東西放著快點離開。
沒想到進來的卻是一群人!
當第二個、第三個服務人員端進一盤盤精美的食物,她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一桌豐盛得誇張的早餐。
「等一下!你們確定這些食物……都是我的?」至少有一些是別人家的吧?這麼多,她怎麼吃得完?
「是的,楊先生怕您吃不慣,所以吩咐我們準備多種菜色讓您選擇。」帶頭服務生恭謹的回答。
「……」
金主大人是想把她養成豬嗎?
待服務生們離開後,羅如希呆呆的坐在桌前,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足夠好幾個大男人享用的食物。
「他其實是想用食物謀殺我吧?」她無力的瞪著滿桌食物,喃喃自問。
吃到撐死感覺還挺丟臉的。
忽然,悅耳的鈴聲自房內傳來,她先是一呆,便匆匆跑進房間裡接起手機。
「早餐送來了嗎?小希。」熟悉的語調自另一頭傳來。
喔喔,是金主大人。
「我正在研究該如何開動……你會不會點太多了啊?」
「妳挑喜歡的吃就好,用不著心疼那點小錢。」楊堯深笑了。「我今天很忙,妳有看到我留的字條吧?妳可以打電話給那個嚮導,讓她陪妳到處走走。」
「嗯,好。」雖然這麼答著,但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他不能陪她啊……一個人玩有什麼意思呢?雖然她是很開心能出來玩,可一個人去逛多無趣呀?
「先這樣了,小希,我要去開會了。」
「等等。」她喚住他。
「嗯?」
「那個……你什麼時候開完會?」
「我也不確定,妳先去玩吧!等我開完會再去找妳。」
「喔,好吧!你忙,拜拜。」她緩緩放下手機。
雖然早就明白他是來開會的,但對他一大早就去忙公事,她還是感到有些失落。
她從小到大沒什麼出門旅行的經驗,只覺得若是一個人玩樂,即使有嚮導陪伴,也是件很無聊的事啊……
她坐在床沿思考了一會兒,忽然靈機一動,拿起放在桌上的字條,撥打了電話。
「喂?妳好,我是羅如希……對,我是楊先生的朋友,我想請妳帶我去一個地方……」
「那麼,李董,我想,事情就這麼說定了。」望著剛談成交易的新合作夥伴,楊堯深伸出手與對方一握。
「當然當然,能和楊董事長合作是我們的榮幸。」李木星興高采烈的道,顯然對這樁生意很滿意。
「哪裡,我相信這絕對是個雙贏的合作。」雖然他內心微感不耐,卻未表現在臉上,態度從容沉穩。
「既然如此,不知楊董肯否賞光跟我及內人共進晚餐?」李木星滿臉期盼的邀約。
楊堯深微怔,知道這是穩固經營雙方關係的好機會,可不期然的,腦海中躍進一張清秀甜美的笑容,他在心中暗暗嘆息,已然有了決定。
「很抱歉,李董,還是改天好了,我和另一個朋友有約了。」他滿懷歉意的說道。
「朋友?」有點意外他會拒絕,李木星一呆。「哈哈,該不會楊董還約了其他人談生意吧?」
「李董說笑了,在新加坡怎麼可能找到比您更好的合作對象呢?我約的人只是單純有私人交情的朋友罷了。」
「楊董過獎了。」李木星哈哈大笑。「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誤楊董的時間了。」
「李董千萬別這麼說,改天若有機會來台灣,請務必讓我作東。」
「一定、一定。」
楊堯深走出與李木星談生意的大樓時,正值傍晚時分,太陽還未全然落下,街燈卻已陸續亮起。
不知那隻小錢鬼今天玩得開不開心?他給了她一張沒有上限的金卡,卻懷疑她會捨得花錢買東西。
還好新加坡雖然不大,值得逛的景點倒是不少,不一定只能逛街購物。
最近他總會不經意的想起她,上班時、談生意時,連出差都想帶著她。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有點反常,但他並不太想改變。
他拿出手機按下她的手機號碼,出乎意料的,竟無人接聽,在響了十多聲後轉入語音信箱。
他略感奇怪,不死心的又打了一次,詭異的是,這回他似乎聽到她的手機鈴聲。
「喂?金主大人嗎?」銀鈴般的輕快嗓音飄入耳中,他竟分不清那是自電話中傳來,還是直接聽到的。
他錯愕的回過頭,看到心底念著的那個女孩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笑吟吟的瞧著他。
「妳怎麼會在這裡?」
她嘿嘿笑了兩聲,小跑步來到他身前。「等你啊!」
等他?她第一次出國,不去玩跑來等他做什麼?「妳什麼時候來的?」
「不太記得了,哎,那不重要啦!我們快去逛逛吧!」她期待的表示,「我想逛好多地方喔!」
「妳……白天沒去逛?」瞧她快樂的模樣,他心中生起一股很複雜的感覺,有點心疼,卻又很滿足。
至少她心中記掛著他。
「一個人有什麼好玩的?」她嘟嘴。
這麼說,她完全沒去玩了?「我不是有請人陪妳嗎?還是那個嚮導不好?我明天讓人再找一個。」
竟然讓他的小希玩得不開心,那個嚮導該糟了。
「沒有沒有,你別生她的氣,麗莎人很好,只是我比較想跟你一起逛。」她很自然的說著。
羅如希單純的認為她不過是想跟熟悉的人在一塊,卻沒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依戀已太過。
但楊堯深發現了,他覷向那張疲倦卻不掩興奮的小臉,她眼中赤裸裸的真誠是他從未在別人身上得到過的。
「所以,妳今天一起床就跑來等我了?」說不清那是怎麼樣的感受,不過知道有個人如此將他擱在心上,他無法不去……感動。
「我有吃早餐啊,麗莎大概快中午時來接我的吧!我請她帶我來這裡等你。」
楊堯深全然不知該說什麼好。現在已是傍晚了,儘管她笑得一副很輕鬆的樣子,但在明白她枯等了一個下午後,他怎麼也輕鬆不起來。
「妳不需要特地來等我的。」隔了好久,他才開口。
「無所謂啦!這邊街道挺美的,我坐在對面的咖啡館裡感覺很悠閒喔!」她指了指對街的一間小咖啡館。「我這樣一個下午看下來,覺得新加坡真的是個很整潔、守法制的國家呢!完全沒有看到有人闖紅燈耶!」
他拉起她的小手握在掌中。還好,她的手暖暖的,沒吹到風。
他的臉色稍稍和緩了些。
「為什麼忽然想來等我?因為我是當年幫了妳的人?」先前她明明還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你想了這麼久,只想到這個差勁透頂的答案嗎?」她埋怨。「我就是單純想來等你,不行嗎?」硬要說的話,也是因被他不經意的慣寵給感動。
「行、當然行。」他受寵若驚。
「金主大人,你別生麗莎的氣好不好?真的是我堅持要她帶我來這裡等的,不關她的事……」
「別叫我金主。」他打斷她的話。
「啊?」羅如希不解。
「叫我什麼都好,就是別叫我金主。」以前不介意,但現在他很不喜歡這個稱呼,好像特意在兩人之間劃上界線似的,讓他覺得他們之間只有買賣關係的存在。
「可是我也不想像蔡宛欣那樣叫你堯。」那樣豈不表示她和蔡宛欣是同樣等級的,而且聽起來好肉麻。
楊堯深不覺一笑。的確,他也不喜歡。
「不然,我叫你堯深如何?」她試探性的問。
「沒人這麼叫過我。」他雙臂一環,將她困在懷中。「就獨獨讓妳這麼喚吧!」
專屬她一人的稱呼嗎?羅如希嘴角微揚,她喜歡這種獨一無二的感覺。
「堯深。」她輕喚,像翻倒的蜜甜進了骨子。
「來,我帶妳去看看新加坡有名的魚尾獅、白沙浮廣場。」他環著她的腰,沒有打電話叫司機來接他們,直接在路邊招攬計程車。
今晚,他不想任何人打擾。
「對了,麗莎跟我說這裡有夜間動物園。」
「好,那我們等會兒去瞧瞧。」
「她還跟我說有個地方叫聖淘沙,很值得一玩,可惜不在新加坡本島,我們的時間不夠去參觀。」
「那我們多停留一天,特別去那裡走走。」他覺得自己現在心情好到願意答應任何事。
「真的嗎?」她訝異極了。「可是……你公司的事該怎麼辦?」
「就算我一天不回去,公司也不會倒。」現在讓她開心比較重要。
依偎在他溫暖的胸膛,她忍不住偷笑。
那一晚,一顆名為愛情的種子,悄悄在兩人心底種下……
第六章
悠揚的琴聲在寬敞的客廳中響起,羅如希一邊彈奏著鋼琴,一邊心不在焉的想著心事。
結果,他們在新加坡待了整整一個星期。
原本三天的出差行程,歸期一延再延,兩人像玩上癮似的,誰也不願先提回家。
然而,凡事終究得畫上句點,在逛遍新加坡所有景點後,他們依依不捨的告別那個美麗的小國,回到台灣。
自這趟旅行過後,她對楊堯深的感覺好像變得不同了。
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感情,只是她發現自己再也沒辦法單純的將他視為金主,更無法把和他在一起當成是在工作。
「如希,妳已經練了兩個多小時了,要不要休息一下?」王媽端了杯現打的綜合果汁朝她走來。
「哇?這麼久啦?我都沒發現。」她回過神,從王媽手中接過果汁,不忘撒嬌一番,「王媽最好了,謝謝!」
「妳晚上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我等等去弄。」看著這善良的女孩,王媽有說不出的喜歡。
她沒有女兒,如希就像是她多出來的女兒一樣,非但一點主人的架子都沒有,還經常向她撒嬌。
「都好呀……」她想了想。「啊!湯的話,弄鳳梨苦瓜雞好了。」
「怎麼會想喝鳳梨苦瓜雞?」王媽奇道:「妳不是不喜歡苦瓜嗎?」
先前幾次她煮苦瓜,如希雖然還是都吃了,卻總是苦著臉。
「上次妳弄鳳梨苦瓜雞湯時,堯深好像挺喜歡的。」這陣子他都會提早回來跟她一起吃晚餐,因此她直覺就想請王媽弄些他喜歡的東西。
「妳啊,終於肯叫楊先生的名字了!先前老是金主金主的,真不曉得妳在想什麼。」王媽伸指點點她的腦袋,見兩人關係漸入佳境,她自然開心。
「他本來就是金主嘛!我以前那樣叫也沒錯啊!」她將指放在琴鍵上,彈了幾個單音。「要不是他,我可沒辦法過著這麼悠閒的生活。」
「唉!你們年輕人的想法還真奇怪。」
「好啦,王媽,我的事妳就別操心了。」羅如希笑道:「反正晚餐的湯就鳳梨苦瓜雞吧!對了,堯深好像還喜歡吃涼筍,可以的話,也弄一些好了。」她隨口交代著,沒發現自己已習慣將他的喜好擺在第一位。
「好吧!那我先去黃昏市場買點菜,家裡沒筍子了。」
「王媽妳騎車要小心。」她關心的叮嚀。
「我會的。」
晚上九點半,羅如希無聊的趴在電視機前,看著那前陣子紅極一時的偶像劇。
「真是,那雨下得也未免太假了吧?」她盯著電視,喃喃抱怨。「何況旁邊明明就有躲雨的地方啊!為什麼非要站在雨中講話不可?」
男主角在大雨中與女主角談情說愛,互訴情衷的浪漫場景實在很難感動她。
要不是堯深遲遲未歸,她何需無聊到來看這種不切實際的愛情故事?
一想到他,她心頭又是一陣煩悶。
這麼晚還不回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而且不回來就算了,為什麼不跟她說一聲呢?讓她在這兒為他乾著急,又不敢打電話去打擾他。
她第N次瞄了瞄自己的手機,偏偏整晚一通電話也沒有。
也許對他而言,她根本沒有那麼重要吧!所以他不認為晚歸,甚至是不歸,有必要告知她一聲。
怨懟的酸澀躍上心頭,猛然驚覺自己竟在為一個男人等門、為他的不歸而擔心,她嚇了一跳。
太可怕了,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跟他共進晚餐已成一種習慣,而同房共寢則是理所當然?
他不過是金主而已啊!
她可以感激他、可以貪看他的美色、享受他的寵溺,卻絕對不能投入太多感情,更不能愛上他。
只是……她現在想抽身,還來得及嗎?
「如希,妳不先吃點東西嗎?我看楊先生今晚多半是不會回來吃晚餐了吧!」王媽關心的說道:「都晚上九點多了。」
她勉強一笑,雖然還想等,卻強迫自己開口,「好啊!我也餓了,可以請王媽幫我把菜熱一熱嗎?」
「真是的,楊先生不回來吃飯也不先說一聲,讓妳等到這麼晚。」王媽心疼的叨唸。「我先把冰箱裡的涼筍拿出來讓妳墊個肚子吧!」
「別這麼說,王媽!堯深本來就沒說他一定會回來吃飯呀!是我自己誤解了,不關他的事。」她笑笑的走至餐廳。
他從來就沒給過她什麼承諾,對於一個用錢買來的女人,他也沒有必要這麼做。
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她不能,也不該有所期待。
只是,為何這件她早知道的事,在此刻竟讓她心底泛酸呢?
瞧著王媽自廚房端出涼筍,淋上滿滿的美乃滋,她還記得當堯深第一次嚐到這道家常菜時,臉上驚訝的神情。
她知道他從小生長在富裕的環境,很多簡單的料理反而沒吃過,這陣子跟她一起吃王媽煮的晚餐,倒也吃出許多先前不曾體驗過的趣味。
不過,看來今天他是吃不到了。
羅如希舉筷夾了塊筍子,鮮嫩的口感與味道絕佳,可她咀嚼在口中,卻感覺不到美味。
在他心中,她究竟算什麼呢?
是能夠任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用金錢便能買下的女人?
可悲的是,她無法否認這點,因為她當初的確就是為了錢才答應和他在一起。
「來,多吃一點。」王媽替她添了滿滿一碗飯。「妳等到這麼晚,一定很餓了。」
「謝謝。」她小聲道謝,接過了碗。
唉,王媽多半也看出她的心事了吧?她實在不懂自己是怎麼了,竟會有這樣患得患失的心情。
胡亂的扒了幾口飯便吃不下了,她拿起王媽重新熱過的雞湯,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大口。
那湯可熱的,她這麼一灌下去,立刻被燙著。
「咳咳咳……」她一陣猛咳,覺得舌頭都被燙麻了,喉嚨也有些刺痛。
「小心啊!那湯剛端來時還滾的呢!」王媽連忙倒了杯開水給她。
「謝謝。」淚花在眼眶中轉著,冰涼的開水含在嘴裡,仍驅不走那灼痛的疼。
苦瓜滿滿的苦澀在嘴中化成委屈的情緒,好苦好苦……就像她現在的心情一樣,苦得她好想哭。
「怎麼了?很痛嗎?」王媽焦急的問。
羅如希怔怔的看著她,王媽慈和的面孔,映在眼中竟逐漸變得模糊。
「如希?妳還好吧?」
她不斷的搖頭,任由眼水滑落兩頰。
她曾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過自己,千萬別陷進去的,為何現在她心還是這麼痛?
原以為自己夠聰明,不致傻到陷入感情的囹圄,沒想到他才不過一天晚歸,就讓她痛得難受……
茫然間,彷彿有什麼聲音響起,她看到王媽跑至客廳接起電話。
「喂?您好。」王媽瞧了她一眼,見她搖了搖頭,知道她現在沒心情接電話。「請問您哪裡找?是……她現在可能不太方便喔……」
對方似乎說了什麼,王媽專心聽著。
「你說什麼?」忽然她臉色變得蒼白。「我知道了……嗯,我明白……我會轉告她的,明悅醫院是嗎?好……」
醫院?什麼醫院?羅如希的注意力全被那通電話吸引住了。
王媽放下電話後,憂心忡忡的抬頭望向她。「如希,有個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訴妳……」
心中突然湧起不祥的預感,她慌亂的站起身。「怎麼了?是不是堯深出事了?」
一想到他可能出了什麼事,她內心便驚駭不已。他怎麼能出事?她甚至才剛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感啊……
「不是他。」王媽遲疑的道。
她呆了呆。「不是堯深嗎?」
「嗯,不是楊先生。」
「不是他就好……」她喃聲道,身體整個放鬆下來,倒回椅子上。
還好他沒有出事。
羅如希有些被自己的過度反應給嚇到了。沒想到堯深在她心中的分量,居然如此的沉重,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
但她沒能放鬆太久,另一個念頭倏地躍進腦中——
那麼,那通電話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希,其實……是妳姊姊。」王媽擔心的啟口。
「我姊姊?」羅如希深深的皺起眉,心跳忽然加快。「是搞錯了吧?我姊姊人在美國啊!」
姊姊在兩年前就去美國讀書了,聽她說是她任職的公司很看重她,出資讓她去進修的。
而且為了省飛機錢,她這兩年來從未回過國。
又因為國際電話太貴,她們姊妹倆平時多是以電子郵件聯繫。
「可剛醫院打電話來,說一位叫羅如芳的小姐出了車禍,她意識還清醒時向醫護人員報出妳的電話,現在人在醫院急救……」
羅如希身體晃了晃,頓時感覺眼前一片黑暗……
晚上十一點,楊氏辦公大樓頂層,燈火依然通明。
楊堯深看完最後一份卷宗,將成疊資料推至桌旁,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祕書。「就這些了吧?還有嗎?」
「差不多就這幾位了。」
「所以依你看來,哪一個人選比較恰當?」楊堯深隨意拿起一份卷宗翻閱著,前幾頁都是一些女人的照片,有的是從報章雜誌上剪下,有些則是特地去拍的,後頭則是她們的身家資料、學歷和個人喜好等等,甚至連交過幾任男友、交往時間多長、對方的身分都鉅細靡遺。
葉奇城眼角抽搐了下。「董事長,現在要挑的是您的妻子人選,這種事應該由您自己決定才對吧?」
「我當然是挑對自己有最大利益的了。」對於人生大事,楊堯深的態度倒是挺無所謂的。「而這些人選既然是你提出的,我相信你先前一定做過許多功課了。」
他才不在乎將娶到的是怎麼樣的女人,在他看來,她們能帶給他的唯有「利益」兩字。
葉奇城注意到上司說的是「自己」,而不是公司。
董事長要挑選的是對自己最有利的結婚對象,能夠幫助他在楊家立足,卻不一定要對公司有利。
楊家內部勾心鬥角的事,他身為董事長祕書自然是有所耳聞,知道的內幕也不算少,因此可以理解上司的想法。
「如果是為了楊氏,那麼于二小姐應是最佳選擇,楊氏雖然數十年來在國內傳統產業居於龍頭地位,不過踏入生技產業卻是近幾年的事,若能與製藥市場佔有率數一數二的于氏聯姻,對雙方都有好處。」葉奇城謹慎的分析。
于氏風評還不錯,也是老字號的公司了,和他們聯姻的確會對楊氏有不小的幫助。
楊堯深把玩著手中的鋼筆,細細思量。「若是為我自己呢?」
「若是為了您,那麼洪小姐絕對是不二人選。」葉奇城遞上一份上司先前未看過的卷宗。
「洪?」楊堯深挑眉。「該不會是我心底想的那個洪家吧?」
「是的。這位洪小姐是楊夫人妹妹的三女兒洪芬涵,性格單純,被家裡保護得很好,今年二十一歲,還未交過男朋友。」葉奇城口中的楊夫人,是他死去父親的元配,這些年來一直想聯合他幾個堂哥堂姊,打擊他在楊氏的地位。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拉攏楊夫人和洪家?」楊堯深的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洪家握有楊氏集團許多子公司的股份,拉攏他們有益無害,特別是最近楊如芳已快清理完門戶,目前老董事長那大房獨大。」葉奇城說明。「只是董事長也很清楚,洪家對楊氏的發展並沒有任何助益。」
洪家這一代子弟均不學無術,靠著前人的庇蔭才勉強維持目前的模樣,事實上,內部已逐漸被蛀蝕,再過幾年,也許就只剩空殼了。
但就短期來說,為了與握有龐大資源的楊如芳抗衡,拉攏洪家確實對他本身最有利。
「也是,那就她吧!」楊堯深也不多看那女孩照片一眼,直接就將卷宗闔上扔至一邊。
他全然不擔心對方會拒絕,只要他想要的,不管是什麼,向來都能夠輕易弄到手。
「是。」葉奇城抱起那疊厚重的卷宗,對上司的冷漠早已見怪不怪。
「十一點多了呀……」算算他已經很久沒在公司留到這麼晚了,小希不知道睡了沒?他忽然很想快點回去見她。
他本來有想到要打電話回去告訴她今晚別等他的,不料一忙就忘了,希望她可別又像上回在新加坡那樣等他了。
「對了,董事長,那您那個小情婦要怎麼辦?」原本已準備離去的葉奇城,忽然回頭問道。
「你說小希?沒怎麼辦啊!你記得繼續每個月匯錢給她便是。」楊堯深想也未想的回答。
「可是您不是計畫要和洪小姐……」
「那又如何?」他不覺得兩者間有什麼衝突。
虧欠小希的,他想,用金錢彌補便已足夠。
至於那個洪芬涵,在目的達成前,他會表現得像個深情完美的情人,絕不會讓她發現小希的存在。
小希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是無可取代,不過他的婚姻卻會獻給對他有最大利益的女人,直到對方對他再無利用價值。
「您這麼做,就真的會讓羅小姐變成見不得光的情婦了。」葉奇城有些語重心長的道:「您認為那樣的她會過得開心嗎?」
「你今天話怎麼這麼多?」楊堯深忽然有些心浮氣躁。「小希才不會在乎那些,她只要有錢就會開心了。」
他不明白為何自己在說這話時,心情竟有些不悅,彷彿他反倒希望小希為此生氣似的……
他無法想像當自己告訴小希他要結婚時,她僅是淡淡的向他說聲恭喜,而無其他反應。
矛盾的是,讓她受到傷害絕非他所樂見,可是,他似乎又想看她為他失控的模樣。
「若能如此,那再好不過了……」葉奇城低聲道。
「我回去了。」楊堯深猛地站起身,只想快些回去見她。「這事就這麼說定了,但我希望在事成前別聲張。」
至少,讓小希晚些知道,因為他發現無論小希在知道後是什麼反應,都不是他想見的……
「醫生,我姊姊到底是怎麼了?」望著病床上身體多處被繃帶纏繞的姊姊,羅如希顫抖的問道。
這兩年因為姊姊在國外的關係,她們並不常聯絡,但兩人的感情絕對是無庸置疑的,同甘共苦多年,她們比一般姊妹感情更好。
「令姊很幸運,雖然全身性骨折,倒是沒有傷到內臟,我們稍早做了緊急處理,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沒什麼大礙?包成那個樣子還能說是沒什麼大礙嗎?羅如希只覺得好心疼。
據目擊者表示,那輛肇事的車是存心置姊姊於死地的,若非剛好有巡邏警車經過,姊姊恐怕就……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她什麼時候會醒?」她吸了口氣,問道。
「她沒傷到頭部,應該不會太久,如果她半夜醒來有不舒服的地方,妳可以按鈴請護士來看。」
「好,謝謝……」
醫生走後,她怔怔的瞧著姊姊,心如刀割。
她是姊姊帶大的,當初姊姊為了她,放棄學業、縮衣節食,並拚命賺錢,只求讓她能夠像其他人一樣正常讀書、成長。
雖然這兩年,她們的聯繫並不多,但姊姊對她而言,是無可取代的親人,也是她心目中比金錢還重要的人,為了姊姊,要她提出銀行裡所有存款,她也心甘情願。
「姊姊……妳究竟是惹到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有人大膽到想殺害妳?」她一直以為她們姊妹倆的感情是不需要用言語交流來肯定的,然而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自己對姊姊的事知道的實在太少。
她只知道這兩年姊姊去了美國念書,但姊姊從沒跟她說過她讀什麼、住在哪。
而今還身受重傷的出現在台灣的醫院裡,教她怎麼不著急害怕?
羅如希拿起放在一旁的皮包,那是姊姊出事時帶在身上的,她倒出內容物,只有一些隨身的小東西和皮夾。
遲疑的打開皮夾,抽出姊姊的證件翻看,她詫異的發現,照片是姊姊的沒錯,可那名字居然是——
「楊、如、芳?」她一字一字的讀出。
這名字她似乎有印象,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聽過,更奇怪姊姊什麼時候改姓楊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覺得今晚一切都荒謬得不像真的。
堯深的晚歸、姊姊的車禍,還有姊姊的新姓氏……
忽然,病房的門被人自外用力推開了。
羅如希一驚,抬起頭看見一張熟悉卻焦急的面孔。
「堯深?」她睜大了眼。「你為什麼會……」
「妳還好嗎?有沒有怎麼樣?」他急匆匆的打斷她的話,攫住她的肩膀將她從頭至腳瞧個仔細。
將他擔憂的模樣看在眼中,她忽覺一股熱氣湧進眼眶。
「別擔心,我沒事、我沒事……」她猛地擁住他,啞聲道。
他心底是有她的吧?才會大半夜的還跑來醫院找她。
楊堯深似乎也發現了受傷的不是她。
「老天!」他鬆了一大口氣。「我回到家沒找著妳,王媽跟我說妳人在醫院,我只問了病房號碼就趕來了。」
「我很好。」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能看到他為她著急的樣子,她什麼都不想計較了。
「她是?」他看著病床上躺著的女人詢問。
「我姊姊,她被車子撞了。」羅如希低聲道:「還好醫生說沒有傷到要害,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原來是這樣。」雖然之前就曉得她有個姊姊,但他在乎的,一直只有小希一人而已,所以從來也沒費心去關心她姊姊的情況。
「對了,那個……我這幾天想在醫院照顧姊姊,可以嗎?」她咬唇問道,沒忘記自己現在還在領他的錢。
「當然沒問題。」這幾天他得處理洪芬涵的事,能有事分散小希的注意力也好。「別擔心妳姊姊的醫藥費,我會支付的。」
他說這話沒別的意思,只是習慣性的想替她承擔一切。
「不!」羅如希搖搖頭。「這筆錢我要自己出。」
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後,她再也不想向他多拿一分錢,可楊堯深聽在耳裡,卻不是這麼想。
「妳這麼做是想跟我劃清界線嗎?」錢是她的最愛,也是他唯一能給她的東西,若她連這都不要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給她什麼。
他的指責太嚴厲,嚇了她一跳。「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別跟我爭辯。」這是他唯一能彌補她的方式。
「可是……」她不想再欠他什麼了呀!甚至連每個月十五萬的包養費她都不想要了。
如果她再繼續拿他的錢,兩人的關係就永遠只會是現在這樣,她知道自己很傻,居然想在以金錢建構的關係裡尋求真感情,但她無法在發現自己動情後,還能夠安於現狀。
「別說了,這件事就這樣了。」楊堯深斷然決定。
他無法,也未想過要給她名分,金錢是他最後能留住她的手段。
緊緊相擁的兩人,各自懷著不一樣的心事,首次在這份關係裡,對彼此在心中的定位產生困惑……
第七章
浪漫的高級西餐廳裡,坐著一男一女。
男的俊,女的美,儀態優雅從容,看起來再登對不過。
「這家餐廳的東西不知是否合妳的胃口?」楊堯深放下刀叉,面帶微笑的望著坐在對面的女人。
「還不錯。」洪芬涵細聲道。
她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女人。巴掌大的小臉配上精緻的五官,看起來惹人心憐,說話總是輕聲細語,進退得宜。生長在富裕的家庭讓她自有一股高雅氣質,跟她上頭那些不成材的兄長迥然不同。
一個不像洪家人的洪家女兒,葉奇城選擇她果然聰明。
「妳喜歡就好。」楊堯深點點頭,沒多說什麼。
這樣很糟,他知道。
他應該多說些甜言蜜語,盡快讓洪芬涵愛上他進而答應他求婚的,可他發現,面對著這張完美的漂亮臉龐時,那些他對小希可以輕易說出口的溫柔話語,居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甚至覺得跟洪芬涵這樣的美女約會是件很無趣的事,幾次約會下來,他們的對話少得可以。
他的思緒沒多久便又再度飄到某個小女人身上。
不知道小希現在過得好不好?
他怕她會無聊,曾告訴她自己這陣子會很忙,要她留在醫院陪姊姊就好。
他是不曉得她最近過得如何,但現在的他覺得很無聊倒是真的。
「你又恍神了。」輕輕柔柔的嗓音自對面傳來。
他訝異的抬頭,洪芬涵正優雅的以刀叉將肉與骨分離,彷彿剛才說話的人不是她。
「這是你今天第五次恍神了。」他們也才坐下來一個小時,能恍神這麼多次實在不簡單。
「真的嗎?」他微微一驚,暗斥自己的不專心。「抱歉,早上公司出了些小狀況,讓我今天有點心神不寧。」
「無妨。」洪芬涵聳聳肩。「不過你也不只是今天這樣了,把我當工作就算了,我很意外你居然會這麼不敬業。」
唉,楊氏這代最厲害的接班人也不過如此,真是令人失望。
楊堯深更意外了。「芬涵……」
「而且你總是喜歡擅自替我點甜點,難道替你蒐集資料的祕書沒告訴過你,我不愛甜點的嗎?」她將切成小塊的牛小排放入口中,細細咀嚼。
是嗎?原來他有這個習慣?他自己都沒注意,只因小希喜歡……
「芬涵,我不明白妳的意……」
「楊堯深,再裝就不像了。」她瞥了他一眼。「我不笨。」
打從他第一次在她固定每週四下午會去喝下午茶的店裡與她「巧遇」,她就已猜到他的目的。
不就是想拉攏洪家好對付他那些堂兄弟姊妹嘛!而且如果她猜得沒錯,這位仁兄多半是達成目的後,就會把她扔到一邊了,尤其就她手上拿到的調查報告,他早就有一位可愛的小女友。
之所以忍耐跟他約了這麼多次會,還不是因為她也是別有所圖,只是他總將她忽略得這麼徹底,實在很傷她的自尊。
楊堯深臉上的神情自詫異逐漸轉為笑意。「很抱歉,是我的錯,我承認我接近妳的確是別有企圖。」
「沒試圖硬拗些可笑的爛理由表示你還有救。」伴隨著她的語調一變,看似溫婉卻缺乏生氣的臉頓時活了起來。
這幾天裝淑女夠累的了,既然話說開了,她也懶得再掩飾。
看著她輕快的模樣,楊堯深明白了她和他其實是同類的人。
「是我看走眼了,失敬。」他笑道,也卸下了面具。
氣氛登時變得輕鬆起來。
「無妨。」洪芬涵繼續享用著美食,一副不在意的模樣。「有人要請吃高級料理,沒道理不來,不是嗎?」
楊堯深笑了笑,明白她定然同樣有所圖,若沒好處,她是不可能浪費時間跟他耗的。「就不知……洪小姐想要的是什麼?」
他們太相似,如同她了解他一樣,他也清楚她會是什麼樣的角色。
「我啊……」她眨了眨眼。「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目前剛好缺個擋箭牌,你看起來挺適合的。」
追求者如過江之鯽,一一應付太累,找個擋箭牌比較實際。
「我看,還順便清理門戶是吧?」依她的聰明才智,他不信有那麼單純。
擋箭牌?要擋箭牌的話,她隨便找個Gay就好了,還不會對她有妄想。
倒是洪家現在,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正迅速衰敗中,她想藉由與他合作的機會,提高自己在洪家的地位,並藉機掌權是可以理解的。
「你要這麼想也行。」她笑了笑,沒否認。
「那麼……」他沉吟了會兒。「我們可以直接跳過冗長的交往步驟嗎?」
「嗯?」
「我想快點解決這事。」他淡聲道:「既然我們有了共識,就不必再浪費時間交往了吧?」
她挑眉,有些訝異於他的心急。「你說直接結婚?」
「當然沒那麼容易,洪楊兩家都是社交界有頭有臉的人物,一時片刻想結婚也不太可能,但先訂婚似乎是個不錯的辦法。」雖然他有些排斥和不是小希的女人訂婚甚至結婚,不過此刻他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只想快點把這些事解決,好回到小希身邊。
他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面了,明明就還住在同一個城市裡,距離卻遠得像是天各一方。
他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那種疏離的感覺。
「訂婚?」她看了他一眼。「我是不介意啦,可你那愛吃甜點的小女友怎麼辦?」
楊堯深動作明顯一僵,過了會兒才開口,「這不關她的事。」
「你該不會什麼都沒告訴她吧?」洪芬涵瞇起眼,像是不敢相信他會做這種蠢事。
「她沒有必要知道這些。」他略顯不耐的道。
一想到要跟小希解釋這種不怎麼光明磊落的事,他就覺得煩。
他不想讓她看到自己不擇手段的陰狠面,也不想讓她知道他有意娶別的女人的事。
對她的在乎,早已遠超出自己原先的想像。
「沒有必要?你不會蠢到以為她不會聽到你訂婚的消息吧?」拜託,洪楊兩家是什麼身分,他怎麼可能瞞得住?
是啊!楊堯深也想嘆息。明知道不可能瞞過的,他究竟還想自欺欺人到何時?
但又能如何呢?這場以人生為賭注的遊戲,一旦開始了就再也無法停下來。雖然當初他並非自願加入這場遊戲的,可現在的他不想輸,也不能輸。
與洪芬涵結婚,絕對會是成為贏家最簡單的方法,既然她願意合作,他沒道理現在來反悔。
「就算她知道了又如何?」他故作淡漠的開口,「她不需要名分,也不會在意那些。」
他的小希只要有錢就夠了,不會在乎有沒有名分。
照理說,這樣的結果是最好了,因為他可以滿足小希的任何願望,就唯獨名分不能,只是為什麼這他早就有的認知,此刻竟讓他感到極度的不悅?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洪芬涵偏著頭。「沒有女人會不想要名分的,除非她不愛你。」
是這樣嗎?小希不在意,是因為不愛他?
不,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愛他的,不是嗎?他們之間只是單純的金錢關係,她當初會答應讓他包養,便擺明是為了錢。
那麼,他究竟還在期望小希會有什麼反應?
「我以為洪小姐同樣也希望能有合作的機會,怎麼聽起來卻像是在勸我放棄?」楊堯深壓下心中的煩悶,刻意問得淡然。
「你若是不介意,那我也沒什麼好在乎的,我只是擔心到時走在路上被某個女人潑硫酸。」毀容倒是其次,她很怕痛的。
楊堯深勉強扯開唇角,「放心,她不會做那種事。」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麼下回的約會,我們就可以開始討論相關的合作細節。」
「就這麼說定了。」他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腦海中浮現的盡是某個女孩的笑容。
若她得知他結婚的消息,是否還能笑得那麼燦爛?而他,究竟又希望她有什麼樣的反應?
「如希,妳有男朋友了吧?」病房裡,一道有氣無力的女聲問道。
羅如希手中鋒利的水果刀一偏,刀鋒劃破嫩白指尖,帶出一道血痕。
「啊!」她連忙將那一顆好幾百元的蘋果擱在桌上,扔下水果刀,匆匆在房內找尋能夠止血的東西。
「哪!」羅如芳,不,現在是楊如芳了,不疾不徐的將面紙盒遞給她。「拜託,我想吃的是水果,不是妳的肉。」
她關心妹妹的說話方式向來異於常人。
羅如希抽了幾張面紙按在傷口,沒好氣的說道:「還不都是妳,沒事講那種話嚇我做什麼?」
「看來妳真的交了男朋友。」
她愛錢如命的妹妹終於開竅了,可喜可賀。
「妳怎麼傷勢才稍微有點起色就開始胡言亂語了?」羅如希白了她一眼。
她沒告訴過姊姊自己被包養的事,一方面是心虛,一方面也是覺得沒有必要。
她已經成年了,可以為自己做的事負責。
「說實話也叫胡言亂語?」真是小孩子一個。
她楊如芳是何等人物,豈會連妹妹這點小小的異常都看不出來。
羅如希哼了聲,將蘋果遞給她。「不削了,妳直接咬吧!」
她們姊妹從小什麼苦沒吃過,吃個蘋果還削皮真是浪費時間。
楊如芳也不以為意,拿起皮削到一半的蘋果就啃。還好臉上的擦傷不嚴重,雖然額頭包裹著紗布,倒還不至於影響進食。
「妳和那男人進展到什麼地步了?接吻?上床?」嗯,不愧是一顆好幾百元的青森蘋果,咬起來香脆多汁、味道醇厚,也真難為了她的錢奴老妹居然一買就買四顆。
「姊,妳說話可以含蓄一點。」相處多年,她還是很難適應姊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說話方式。
「好吧!」換個說法。「那你們奔回本壘了沒?」
這種說法有比較好嗎?羅如希沒力的嘆氣。「想太多,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世界上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混的情婦了,被人包養了一年多還沒跟對方發生過關係。
「這樣啊……」
「說到這,我倒想問問,姊妳什麼時候變成楊家人了?」羅如希皺眉問道。
她平常不太看新聞或報章雜誌的,但前幾天心血來潮上網查了下「楊如芳」,卻意外查到堯深的大伯,也就是楊氏目前的主事者楊興宏,有個女兒便叫這個名字。
這楊如芳近半年來在楊氏嶄露頭角,做了不少事,卻又鮮少有人見過。
本來以為只是巧合,但後來想起姊姊待的公司,也就是出資送她出國進修的「楊氏食品」,也是楊氏旗下的子公司後,她就明白事情沒那麼單純。
親姊姊忽然變成堯深的堂妹,那種感覺真的很詭異,她懷疑堯深是否知道這件事。
「也沒什麼,只是我和楊夫人的共同心願,得以這種方式完成。」楊如芳淡淡說道。
「什麼心願?」她脫口問道。
此刻羅如希想到的,不是姊姊這麼決定的理由,而是姊姊會不會做出對楊堯深不利的事。
楊家內部的明爭暗鬥,連她這外人多少也有耳聞,可想而知,內情必定更為深沉複雜,不知姊姊又在其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
楊如芳淺淺一笑。「如希,妳管太多了。」
羅如芳臉紅了紅,講話竟有些結巴了。「我、我只是在想妳之所以受傷,該不會就是因為捲入這種亂七八糟的豪門恩怨……」
「依我現在在做的事,會有人想殺我也是理所當然。」楊如芳語氣平淡的道:「這回是我太不小心了。」
理所當然?羅如希微微一驚。
那堯深呢?他該不會也跟姊姊一樣長期處於危險的環境吧?
一想到最在乎的兩個人都身處危險之中,她就不由得感到害怕。
「別為我擔心了,如希,這條路是我心甘情願選擇的。」楊如芳又咬了口蘋果。「我若跟妳太親近,只會帶給妳危險而已,不然妳以為這兩年來,我還真捨得把妳一個人丟在台灣,連回國見妳一面也不肯?」
就連現在,要不是不願任何楊家人知道她受傷的事,她才不讓妹妹過來呢!所幸她和醫院的經營者有些交情,在這休養的事短期內不會曝光,況且目前她在醫院裡用的姓名還是羅如芳。
「姊……」沒想到姊姊的疏遠竟還有這層顧慮,羅如希好訝異。
「下次把妳男友帶來讓我瞧瞧吧!」如希是她的寶貝妹妹,可不許哪個渾小子隨便就拐走了。
「他還算不上男朋友。」羅如希悶悶的道。
怎麼辦?她和堯深的事就已經夠亂了,這會兒又牽扯進姊姊……
「算不上男友?」這更差勁了。「到底是哪個混帳讓妳喜歡上了,還敢不認帳的?」
「我不想回答妳的爛問題。」羅如希沒好氣的道。
楊如芳正想說話,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接著門被人打開了。
「堯深!」在看清推門而入的男人是誰後,羅如希訝異的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楊堯深沒說話,只是深深的望著她。
才幾天不見,他就嚐到思念之苦,那種不斷想著一個人的煎熬是他不曾經歷過的。
「堯深?」見他發怔,她又喚了聲。
然而男人依然只是沉默,唯有那看著她的眼神是如此的渴切,彷彿想把連日的份一次瞧個夠。
這些天來,他總不自覺的拿小希和洪芬涵比較。
的確,洪芬涵在各方面都是他最佳的妻子人選,她家世好、聰慧,又和他有同樣的利益和目標,如果他夠聰明,就該毫不考慮的盡速與她訂婚,並公佈消息,可他就是遲遲無法下決定。
每當他想對外放出與洪家么女交往的消息,腦中總不經意的映入一張甜美的笑靨,使他遲疑。
偏偏這嚴重擾亂他計畫的小女人,此刻還全然搞不清狀況,只是帶著驚喜和迷惑的目光看著他。
「堯深,你怎麼會來了?下班了嗎?」她愉悅的問道,那嬌嫩嫩的嗓音,是他想念許久的。
楊堯深吸了口氣,捺下胸中滿溢的情緒,口吻平淡的道:「剛好事情處理到一段落,便來瞧瞧。妳這幾天過得還好吧?」
不好,一點都不好。羅如希在心中吶喊,卻沒說出口。
這些日子以來,擔心姊姊傷勢以外的時間,她幾乎都在想他。
想他的壞心、想他的溫柔、想他的體貼、想他說自己無情時不經意流露的脆弱、想他在以為她受傷時的焦急……
太多太多的他,佔據她大半的思維。
羅如希倔強的咬緊唇,就怕一開口便會委屈得掉淚。
真沒想到她有一天也會變成自己心目中的笨女人,居然會對包養她的男人動了心。
覷著她怨懟的神情,楊堯深嘆了口氣,再也忍耐不住的將她攬進懷裡。
「我很想妳。」他在她耳邊低聲坦承。
儘管知道這幾天她都住在醫院沒回家,他仍像著了魔似的每晚定時回到他們共住的屋子,獨自一人待在房裡,那空間彷彿還有她殘留的香氣,唯有如此,他才能安然入眠。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有辦法跟另一個女人走入禮堂、共組家庭,只因他肯定自己絕無法忍受長期不能跟她同房而眠的情況。
羅如希微微一震,那句話宛如魔咒般,令她不禁嗚咽出聲。
她知道那對他來說,是最接近告白的話語了。
她忽然有點生氣。
這男人啊!霸道的偷走她的心之前,都不用先問她這主人一聲的嗎?
「你真可惡。」她恨恨的道:「你就這樣莫名其妙闖進我的生活,讓我學會依戀你,再也無法適應沒有你的日子。」
更讓她不小心……愛上了他。
他怎麼可以這麼霸道?
聽出她沒說出口的弦外之音,楊堯深有些激動。
「小希……」原來,她不是無動於衷,不是只愛錢,她對他動了情,一如他對她一樣,他的感情,不是單方面……
「咳咳!」被晾在一旁很久的楊如芳終於不甘寂寞的出聲,嚇得羅如希連忙跳出他懷抱。
糟了,差點忘了姊姊的存在,而且她在楊家似乎與堯深是處於對立的情況!
羅如希驚慌的看著姊姊,卻發現後者一臉平靜的望著兩人……不,那只是表面上,跟姊姊相依為命多年,她看出姊姊那平和表情底下的風暴。
「你是我妹的男朋友?」楊如芳緩緩開口,眼中閃動著羅如希不明白的詭光。
「姊,妳在講什……」
楊堯深伸掌按在她背上,止住她的話。「是的,不好意思打擾了,妳好,我是小希的男朋友。」
此話一出,楊如芳揚了眉,羅如希卻是嚇了好大一跳。
「堯深!」老天,他怎麼在姊姊面前亂說話?他們明明什麼都不算啊!
可是,當他親口承認兩人的關係時,她心中又是一陣狂喜。
楊如芳詫異的看著即將成為她競爭對手的男人,意外他竟會以妹妹的男友自居。
依她對楊堯深的了解,他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在他心中,沒有什麼是比鬥垮楊家其他接班人更重要的。
「小希,真的很對不起,我這幾天太忙了,都疏忽了妳。」不給羅如希反駁的機會,楊堯深搶先一步道,語調溫柔得像是要將她融化。
她呼吸一窒,愣愣的瞧著他。「我……」
他現在的模樣就像個疼愛女友的男人,沒有任何女人拒絕得了這樣的他。
「如希,妳交了男朋友怎麼都沒跟姊姊說一聲呀?」楊如芳偏在此時殺風景的插了話。
羅如希登時又從意亂情迷中回過神。「我不是……」
「真的很抱歉,羅小姐,小希可能是害羞吧!而且我們也才交往沒多久。」楊堯深朝她禮貌說道。
羅小姐?羅如希這才發現楊堯深似乎並不識得她姊姊,至少,認不出眼前的「楊如芳」。
楊如芳淡淡一笑。「你看起來有點面熟,剛聽如希叫你堯深,你該不會剛好姓楊吧?」
「我的確姓楊沒錯。」他點點頭。
羅如希躲在他背後,沒好氣的瞪著姊姊。
她明明就很清楚堯深是誰,幹麼裝不認識啊?該不會想算計堯深什麼吧?
「原來是楊董事長。」楊如芳意味深長的道:「這也難怪如希會選擇跟你在一起。」
「姊!」羅如希蹙起眉。
姊姊這是在諷刺她為了錢才跟堯深交往嗎?
羅如希早忘了自己當初的確就是為了錢才答應跟他在一起的,那在從前一直被她視為理所當然的事,現在聽來格外刺耳。
她正想抗議,卻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握住她。
「羅小姐,我希望妳剛才說的那些話不是真心的,不然我會非常遺憾。」楊堯深瞧著她,語氣裡帶著淡淡的警告。
楊如芳回望向他,眼中沒有一絲慌亂。「哦?」
她倒是很有興趣他要怎麼讓她遺憾。
「遺憾什麼?」羅如希在一旁好奇的小聲問著。
楊堯深轉過頭給了她一個安撫的微笑。「遺憾我現在就必須不顧妳的意願將妳帶走,因為我不想讓任何人用任何形式傷害妳,即便對方是妳的親姊姊。」
「堯深……」羅如希只覺得喉嚨一緊,心中盈滿感動。
不管他是基於什麼原因為她說出這句話,她都好開心。
「你們兩個非得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嗎?」楊如芳的長嘆吸引回兩個人的注意力。「我知道了,希望楊先生你好好待如希。」
如希可是她的寶貝妹妹,為了如希,她可以考慮暫緩預定打擊楊堯深的計畫,但如果他愚蠢到敢欺負她妹妹,她絕對會要他吃不完兜著走。
「我會的。」楊堯深堅定的道。
他無法再忍受跟小希分離太久,關於洪芬涵的事,他決定速戰速決,盡快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盡早和她分手。
然後,或許他會娶小希為妻吧?
這念頭像是突然躍進他腦中,卻又像是在心底醞釀許久,楊堯深發現自己竟一點也不排斥。
如果這是永遠留住她的辦法,他想,他願意這麼做。
眼見妹妹跟楊堯深兩人深情款款對望的樣子,楊如芳知道自己是沒有插手的餘地了。
也罷,小希都已經二十四歲,不再是當年那個老跟在她身後的小娃娃了。
「你們出去吧,我累了,想單獨休息一會兒,你們五個小時內可別回來。」她擺擺手,趕人了。
「姊……」羅如希一時還未反應過來。
「小希,我們走了。」楊堯深攬住她的肩,對著楊如芳道:「謝謝妳,我先帶小希出去走走,妳好好休養。」
「可是……」
「妳姊姊累了,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向病床上的女人微微點頭致意,便牽著羅如希走了出去。
看著房門在眼前關上,楊如芳心中不無感慨。
怎麼也沒想到如希會和她視為最大敵手的楊堯深在一起啊!而且見他的模樣,對妹妹的確挺好的。
這樣,她要怎麼進行接下來的計畫呢?
沉思良久,她拿起擱在一旁的手機,撥了某組號碼。
「我是楊如芳,嗯,我知道,我這幾天很忙,會消失一陣子,不必替我擔心,我打這通電話來,是要你替我查楊堯深的私生活……」
楊堯深拉著羅如希離開病房後,兩人默默的進了電梯下到一樓,走出醫院。
「堯深,我姊姊剛不是故意那樣對你說的,你別生氣喔!」想了許久,她啟口為姊姊解釋。
「我知道,她是為妳好。」他淡聲說道:「妳有個好姊姊,妳很幸運。」
不像他們楊家幾個兄弟姊妹為了財產爭得你死我活。
「對了,也謝謝你在我姊面前替我說那些話,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麼跟姊姊說……我們兩個的關係。」高興歸高興,她沒忘了他當初用錢買下她的行為。
說這話,是在告訴他,也提醒自己別有非分之想。
他停下腳步,語氣有些懊惱。「我是認真的。」
說想她是認真,將她視為女友也是認真,他不願再欺騙她,也欺騙自己,她的細膩貼心,讓他很難不動心。
這世界上,也只有她是真正發自內心的關懷他、在乎他。
是嗎?他是認真的?羅如希呼吸一窒。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說的。」她有些慌亂的避開他的眸光,生怕期待後的失落太龐大,會讓她無法承受。
「難道我曾騙過妳?」
「是不曾,我只是不確定……」她垂下頭,看著腳尖。
或許,她是對自己沒信心吧!她真的不明白他怎麼會喜歡上沒什麼優點又愛錢的她。
「小希,給我一點時間好嗎?」他嘆道:「我曉得我做得不夠好,可那是因為我沒有討好女人的經驗,也不知該如何對待一個對我有特別意義的女人。」
任他在商場上多威風,在感情的世界裡他仍是個新手,在她之前,他不曾愛過任何人。
「堯深……」她哽咽了。
凡事向來胸有成竹的他,居然會說出這番話……
「小希,我知道妳也沒有經驗,就讓我們一起來學習如何經營一段感情,好嗎?」他輕吻了她的額,語氣溫柔的道。
他的說法,很令人心動。
望著他認真的神情,羅如希知道自己根本拒絕不了。
「好,我們一起學習。」她看著他,微笑。
雖然他們當初湊在一塊的理由有些荒謬,可現在的她,卻是真心想學會如何與他交往及相處。
她相信,只要他們努力,一定就能得到幸福的。
第八章
只是,儘管楊堯深是真的很想跟羅如希在一起,有些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這幾天他為了公司和洪芬涵的事,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空去醫院找羅如希。
「董事長,這幾套是洪小姐指定要在婚禮上穿的禮服。」葉奇城遞上一份型錄給他。「洪小姐今天送來,希望讓您先過目。」
婚禮?洪小姐?
楊堯深停下手邊的工作,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我不用看,有關婚禮的一切事宜,由她決定就好。」
想到結婚對象不是小希,他就興致缺缺。
最近實在太忙,他已有好些天沒見到她。
他很想她,很想很想,可是又不能去見她,一來是很忙,二來是現在正值他準備和洪芬涵訂婚的敏感時期,他盡職的祕書不斷耳提面命要他千萬別在這時跟其他女人鬧出緋聞。
他很不滿小希被歸在其他女人的行列,卻也知道葉奇城說的沒錯。
那種思念一個人的感覺時時煎熬著他的心。
唉,明明才承諾要跟她一起學習好好經營這份情感,偏偏此刻他又抽不了身。
雖然每天都有打電話跟小希講上一會話,但他聽得出她對於他沒能抽空陪她,是有些失落的。
「董事長,這可是您的婚禮。」葉奇城想嘆氣了。「您不該把所有事都丟給洪小姐處理。」
「芬涵很能幹。」所以不需要他插手。
而且聽說楊如芳最近已經回國準備親自對付他了,他現在忙得很,沒空理會那些小事。
「那……董事長打算何時正式向媒體公佈這消息?」雖然說這陣子董事長和洪小姐出雙入對的身影已引起不小的關注,但雙方從未在媒體前正式承認兩人的關係,外界也只能不斷的揣測觀望。
楊堯深頓了頓,心底冒出幾分抗拒。「這事不急。」
「不急?」葉奇城翻了翻白眼。「董事長,您該不會忘了你們下個星期就要訂婚吧?」
這樣是要他怎麼向洪家交代?為此,洪芬涵已經替他們擋很久了,一直在家中強調是她想要低調進行,但這樣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也是……」楊堯深抬起頭,想了下。
看來是不能再拖了。
「那就發佈吧!」他淡淡吩咐。
「沒問題。」葉奇城點點頭,很高興事情終於有了一丁點進展。「不過,這事董事長要不要先知會羅小姐一聲?」
楊堯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不用了,反正她早晚會知道。」
小希不愛看新聞雜誌,因此之前那些閒言閒語都未傳到她耳中,至少他在電話中是沒聽出什麼異樣,可若他真結了婚,這事肯定是瞞不了,然而他卻還沒想好該怎麼向小希開口。
要說他為了利益準備出賣自己的婚姻?還是承諾就算跟別的女人結了婚,也只獨鍾她一人?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向她解釋那些醜陋的事。
「董事長,我認為羅小姐應該會想聽你親口告訴她這件事。」葉奇城小心翼翼的道。
明知提這種事下場可能會很慘,但他實在無法忍受這個愛情學分明顯不及格的上司繼續蠢下去。
果然,楊堯深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
不過他並未對葉奇城發怒,只是思索一陣後,才淡淡開口,「我知道了,我今天晚上就會跟她說。」
「姊,我買東西來嘍!」羅如希輕快的推開房門,卻看到病房中多了個她不認識的男人。
她看看那男人,再看看姊姊。「姊,這位是?」
「沒什麼。」楊如芳淡聲道,眼卻瞧著那男人。「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是。」男人恭謹的朝她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他到底是誰啊?」羅如希好奇的走到姊姊身邊。「妳的部屬嗎?」
楊如芳淡淡的應了一句,「嗯。」
「姊,是怎麼了嗎?」總覺得姊姊的態度有些冷淡。
楊如芳瞧著最親愛的妹妹,神情有些凝重。「如希,妳是不是有什麼話沒告訴我?」
羅如希愣了下。「什麼事?」
「我是指關於妳跟楊堯深的。」
「我跟堯深?」她呆了呆。「怎麼了?」
「妳最近是不是都沒見到他?」楊如芳問道。
這陣子妹妹都和她在一起,可自從那次後,她根本沒再見過楊堯深出現。
他這樣也好意思以如希的男朋友自居?更不要提她剛剛從部屬那得到的情報,顯然,楊堯深根本在唬弄她們姊妹倆。
敢欺負她最親愛的妹妹,他是不想活了嗎?
「喔,那個啊!」羅如希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卻馬上又隱藏起來。「他對我很好啊!雖然最近比較忙,不過他也都有打電話給我呀!妳常看到我在跟他講電話的,不是嗎?」
雖然她不太清楚堯深究竟在忙什麼,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信任他才對。
他們才說好要一起學習如何愛人和相處的,所以儘管她心裡也有不安,還是決定幫他說話。
「有什麼事,能忙到讓他連抽空來見妳的時間都沒有?」楊如芳冷哼,沒忽略妹妹的失落。
羅如希覷了姊姊一眼,半晌才道:「他只是太忙罷了,何況他最近又匯了一大筆錢給我,說是妳的醫療費,這表示他還是很關心我啊!」
只是,不知為何,當她收到那筆大概拿其中十分之一,就能讓姊姊得到最妥善治療的驚人醫療費時,並沒有想像中的開心。
比起那些錢,她更想見到他……
「如希,妳還要瞞我到什麼時候?」楊如芳對於妹妹一直幫那男人說話惱火了。「他只把妳當成情婦,不是嗎?」
羅如希錯愕極了。「姊,妳—— 」
「想問我怎麼會知道?」她沒好氣的瞪著妹妹。「別忘了我現在是楊如芳,要查到這種事根本是輕而易舉,關於這點,妳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羅如希咬了咬唇,承認道:「我……一開始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沒錯,可是……」
「如希,妳到底在想什麼?」楊如芳頭痛的以手覆額。「我辛辛苦苦把妳養大,可不是要妳去當哪個男人的情婦的。」
是她做得不夠嗎?才讓妹妹在金錢方面這麼沒有安全感。
她知道如希一向愛錢,卻不知她會為了錢跑去當人家的情婦,何況如希根本不缺錢啊!
「他跟別人不一樣啊!」羅如希想也未想的道:「若是換成別人,我才不會答應呢!」
只是話一出口,她反倒先愣住了。
她一直以為,當初會答應讓堯深包養,只是因為她愛錢罷了,可如今未經思索便脫口而出的答案,才讓她驚覺事情似乎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老天,難道在她心中,他一直都跟別人不一樣?
羅如希愣愣的發著呆,努力回想著一年前與他在速食店中邂逅的那刻。
第一眼見到他時,她就覺得他的樣貌出奇的眼熟,或許潛意識裡還留著對兒時遇見的大哥哥的好印象,直覺便認為他不會傷害她。
所以,當他提出那個要求時,她才會——
「難不成妳一開始就愛上他了?」楊如芳瞇起眼。
「我……」羅如希遲疑了一下。「我不知道。」
一見鍾情嗎?她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浪漫細胞,畢竟當他說要包養她時,他們根本還是陌生人,可她確定他不會傷害自己卻也是真的。
瞧著妹妹迷惘的表情,楊如芳很想嘆氣。「我這樣問好了,若今天換作是別的男人說要包養妳,妳會答應嗎?」
羅如希認真的想了想,搖搖頭。
「不行,我沒辦法……」她全然無法想像讓其他男人包養的情況。「我對堯深或許並非一見鍾情,但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是不同的。」
因為沒有真正相處過,很難得知自己究竟愛不愛一個人,也因此,堯深之前一整年來的不聞不問,並沒有對她帶來任何困擾。
但如今她才發現,自己確實一開始便對他有了某種程度的好感,不然不可能乾脆的答應這場荒謬的交易。
「而現在,我很確定自己是愛他的,他對我也是。」她吐了口氣,在明白自己的心思後,有種解脫的輕鬆感,而且,她忽然好想跟堯深分享這個發現。
想到情人,羅如希的嘴角彎起一抹甜美的弧度,那甜蜜的模樣讓楊如芳的心有些疼痛。
「是嗎?那妳瞧瞧這是什麼吧!」她揚起手中的雜誌。
羅如希一怔,直覺的便不太想看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的新聞,可雜誌封面上的人物,已在第一時間落入眼中。
「那是……」那男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然而他身旁卻跟著另一個女人,兩人神態親暱。
不管堯深和照片裡的漂亮女人是什麼關係,都不可避免的刺痛她的眼。
「哪!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妳的男人,卻在妳看不到的地方,與另一個女人出雙入對!」楊如芳沒好氣的道。
「好奇怪。」羅如希伸手按住自己胸口,喃聲道:「明明以前不會的,為什麼現在卻好痛?」
是因為開始在乎,才無法忍受見到他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嗎?不然,這也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類的八卦新聞了。
「如希,妳真的陷下去了?」
唉,為什麼妹妹誰不挑,偏偏要愛上楊家人呢?
「姊,這事妳就別再為我操心了吧!」羅如希苦笑。「妳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愛上堯深,我一點也不後悔。」
「妳是我妹妹,我怎麼可能不操心。」她將雜誌塞進妹妹手裡。「妳要不要自己瞧瞧上面怎麼寫的?」
「姊,我相信堯深。」羅如希並不看雜誌,堅定的道:「不管報章雜誌怎麼寫,我都相信他。」
「妳相信他?那如果我告訴妳,我的人告訴我,他下星期就要跟另一個女人訂婚了呢?」楊如芳冷冷問道。
羅如希僵了下,但仍是道:「我相信他。」
她知道姊姊不會騙她,可她也相信堯深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曉得堯深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長大的,他如果跟哪個女人訂了婚,那麼必然有他的原因,她該相信他的決定才對。
只是,理智上雖然相信他,胸口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疼痛。
總覺得在她如此信賴他的同時,他是否也該給予同等的尊重呢?
至少,他若想跟哪個女人訂婚,也該先知會她一聲吧!
「如希,他這麼對妳,妳真的甘心嗎?」楊如芳幽幽的問。
她迷惑的瞧著姊姊,不懂她的意思。
「跟我一起走吧,如希,那男人什麼也無法給妳的。」
跟……姊姊走?
「不!」她立刻慌張的搖頭。「我不想離開他!」
就算怨堯深瞞了她訂婚的事,她也想當面跟他把話說清楚,而不是像這樣默默的跟姊姊離開。
楊如芳長長嘆了口氣。「好吧!姊不逼妳離開他,但現在妳還是得跟我走。」
「為什麼?」羅如希蹙眉瞪著她。
看妹妹那副防備的模樣,楊如芳不禁感嘆女大不中留。
如希就這麼怕她會傷害她的情郎?
不過,就是這樣,她才更要好好趁機修理他,她的寶貝妹妹,不能就這樣讓人隨便拐去。
「妳那麼愛他,總該讓他為妳心急一下的,不是嗎?」她朝妹妹一笑。
「您撥的電話沒有回應,請稍後再撥,謝謝。」撥打的號碼再度轉入語音信箱,楊堯深皺眉的瞪著手機。
「到底怎麼搞的?」他打了一整個下午的電話想找小希,卻怎麼也找不著,會是她的手機沒電了嗎?
但從他今天打的第一通電話到現在也好幾個小時了,若要說沒發現,也太說不過去了。
看著窗外已亮起的燈火,他猶豫著該不該去醫院找羅如希。
手機在此刻響了起來,他急急接起。
「喂?」
「楊先生,不好了。」王媽焦急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來。「如希不見了!」
他怔了下。「不見了?什麼意思?」
「我打好幾通電話都找不到如希,去到醫院,卻發現她和她姊姊已經不在病房裡,我嚇了一大跳,趕緊問護士小姐她們到哪兒去了,結果護士小姐說,幾個小時前,有個男人把她們姊妹給接走了。」
「什麼樣的男人?」他心頭一驚。
「不、不清楚耶!護士小姐說那男人留下一封信,說是要給您的……」
「馬上拿來公司給我。」他立即道。
一輛高級轎車急馳在車輛稀少的郊區道路上,一連闖了好幾個紅綠燈,最後停在一棟高級別墅前。
楊堯深下了車,快步走到門口,才正準備按下電鈴,門便從裡面被打開了。
「楊先生,小姐等您很久了。」一名看似管家的人恭謹的道。
他懶得跟對方多說什麼,直接朝裡頭走去。
寬廣的客廳裡,坐著一個臉上蒙著紗的女人,屋內的燈沒有打開,他僅能自窗外透進的光線,隱約看到她的身形。
「坐啊!」楊如芳輕鬆的開口,「你到得真快,我原本以為還得等上好陣子呢!」
「我不想跟妳多說廢話,妳到底把小希藏到哪去了?」他冷冷的問道,向她逼近了幾步。
他在看完王媽自醫院帶回來的信後,便處於極度緊張焦慮的狀態。
早就知道楊如芳行事狠辣,但他沒想到她回國第一個便找小希下手。
在葉奇城先前遞給他的報告中,他看過太多楊如芳鬥垮他那些庶出的堂哥堂姊的方式,因此當得知小希被楊如芳帶走後,他便心急如焚。
「你最好別對我動手動腳,不然,我可不敢保證到時你的小希會受到什麼樣的傷害。」她涼涼的警告。
「她在哪?」他忍下氣,問道。
「不簡單啊!沒想到區區一個小女生,居然就能讓你變臉。」黑暗中,女人那雙露出的黑眸閃過一絲興味。
「這不關妳的事!」他有些咬牙切齒的道:「妳最好快點把小希交出來,否則我就算玉石俱焚也會鬥垮妳。」
依楊如芳手上握有的資源,他要勝她或許不容易,但想來個兩敗俱傷,倒是挺簡單的。
「你捨得?」好歹他也花了不少心血在楊氏上耶!
他瞪著她。「妳到底想要什麼?」
楊如芳輕笑。「這個女人對你真的很重要啊,半點玩笑也開不得。」
「彼此彼此,我對小希還比不上妳對我大堂哥的好。」楊堯深冷笑的看著她臉色大變,「可惜妳為他做再多,他也不會領情的,因為楊堯修對楊氏一點興趣也沒有。」
她這麼做,只會把他那放蕩不羈的大堂哥推得更遠而已。
「你—— 」意外他竟然會知道她的事,楊如芳猛地站起身。
「還是,妳該不會天真的以為,只要能做到讓我大伯母認同妳,就有機會成為楊太太?」他冷哼。
她震驚的瞠大了眼。
他怎麼會知道這件事?這事明明只有她們兩人知道而已啊!
楊如芳微微收緊拳,半晌才找回聲音,「看來你也挺不簡單的。」
「難道妳以為只有妳會查我的事?」他待在楊家的時間可比她長了十幾年,不玩陰的只是不屑,不然她真以為他玩不過她嗎?
他跟她不同,這些年來儘管討厭那些堂兄堂姊,卻也沒真正對誰不利過,不像她,一進楊氏就急著清理門戶。
「好吧,是我小覷了你。」她深深吸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那麼,來談談你的小情婦吧!」
看樣子,他似乎還不曉得如希是她妹妹的事。
「妳到底想要什麼?楊氏?」楊堯深皺眉。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企圖了嗎?為了堯修,就算會得罪全天下的人,我也不在乎。」她自嘲的道:「我的要求也很簡單,你現在打電話給洪家的人,告訴他們你要退婚。」
她不笨,當她知道他的結婚對象是洪芬涵後,馬上就明白跟洪家聯姻便是他藉以制衡她的手段。洪家握有的楊氏集團股份,在這場經營權爭奪戰中,絕對佔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楊堯深冷冷的覷了她一眼。「何必這麼麻煩?妳直接向我要手中的楊氏股份豈不是更快?」
洪家好不容易才贊成他們的婚事,他若在這緊要關頭退婚,必定會大大得罪洪家,讓這陣子以來他和洪芬涵的努力化為烏有。
他若真的這麼做,肯定會連洪芬涵也一起得罪,到時若想對付楊如芳就更難了。
「如果我說我想要你手中所有楊氏的股份,你願意給?」楊如芳反問。
楊堯深瞪著她,不語。
「算了,我也不期待你會為了一個女人做那麼多。」她可沒那麼壞心,開口就要走他的所有心血。「那麼,給洪家的電話,你打是不打?」
她承認自己這麼做並不完全是為了妹妹,若能藉這機會打擊他,對她往後要做的事,會方便許多。
當然,這件事她並沒有讓如希知道。
楊堯深吸了口氣。「只要妳能保證小希的平安,要我把手上的股份都讓給妳也不是不行。」
「什麼」沒想到會聽到他這麼說,楊如芳倒是愣住了。
沒忽略她驚愕的神情,楊堯深的眼中掠過一絲光芒。
他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瞧,直到她幾乎不自在的想別過頭,他才道:「我說了,楊氏的股份給妳沒問題,但妳要保證我和小希以後的安危,我不要她受到任何傷害。」
「你……」楊如芳呆愣了半天才找回聲音,「你願意為了她放棄多年來努力的一切?」
他淡淡的道:「如果放棄便能換得後半生的平靜,那也沒什麼不好,省得到時又出現另一個楊如芳。」
反正他對於楊氏從來就沒有非要到手不可的執著,先前的努力,一來是想證明自己,二來則是因為脫不了身。
為了財富與權勢,他的堂兄姊們一點也不在意置他於死地,他只能變得更強,讓自己免於受到危險。
這燙手山芋,楊如芳若要,給她便是了。
聞言,楊如芳心中五味雜陳,藉由窗外透進的燈光,她仔細瞧著他的臉,似想從中看出端倪。
可男人的心思太深沉,她實在看不透。
「口說無憑,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楊堯深拎起他提在左手的公事包。
「我知道妳一定會這麼說,所以我將東西帶來了。」他把公事包放在客廳桌上,從裡面抽出一份文件。「這是我名下所有楊氏集團股份的讓渡書。」
他毫不遲疑的將那份讓渡書遞給她。
「讓渡書?」楊如芳震驚的瞪著那份讓渡書。「你……早就準備好了?」
這麼說,他在來之前,便已決定要用楊氏的股份換回如希了?
「為什麼這麼訝異,這本來就是妳的目的,不是嗎?」將那筆龐大的財產奉送出去,楊堯深的臉色卻平靜如昔,沒有絲毫不捨。「現在,可以讓我見小希了吧?」
楊如芳怔怔的接下那份讓渡書的同時,心中一片紛亂。
沒有討價還價,沒有絲毫遲疑,這……就是楊堯深對妹妹的感情嗎?
她除了羨慕妹妹能得到楊堯深全心全意的愛情之外,也不禁想到那個自己願意傾盡所有去愛,卻始終未能從他身上得到丁點回報的男人。
「能被你愛上的女人,很幸福。」許久,她啞聲道。
他搖搖頭。「那也未必,我就做不到像妳那樣。」
要他為了小希得罪天下人,他自忖沒那個勇氣和決心。
楊如芳苦笑,以手按住疼痛的額際。
她身上的傷其實還沒好,硬撐這麼久的時間,很累了。
「你想見的人,正在這別墅的後花園裡散步,你自個兒去找吧!」她累極的道:「放心,我沒動她一根寒毛。」
「謝了。」一得到答案,他頭也不回的轉身,急著去找那個讓他擔心了一整晚的小女人。
「等等。」楊如芳忽然開口喚住他。「你怎麼能肯定在你交出讓渡書後,我就會把她還給你?」
他的腳步頓了頓,反問:「那妳又怎麼敢單獨跟我見面?不怕我對妳不利嗎?」
這麼說也是啦,只是——
「何況,我想妳總不會傷害自己的妹妹吧?」他淡淡拋下一枚炸彈。
這下,楊如芳是真的吃驚了。
她錯愕的瞪著他,「你……知道?」
他回答,「剛剛才猜到的,妳有雙和小希一模一樣的眼睛。」
雖然知道小希有個姊姊,不過那從來不是他關切的重點,自然一開始也沒將對方和楊如芳聯想在一塊。
直到剛才她太過異常的反應,才讓他起了疑心,進而猜出她的身分。
若單純只是想要鬥垮他,她不該在見他拿出股份讓渡書時出現那樣的反應。
「所以……你才放心的將讓渡書交給我?」楊如芳蹙起眉。「如果你以為我會因為你是如希的男朋友而把股權還給你,那你就錯了,為了達成目的,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知道妳不會還我。」他淡聲道:「那些就當做是聘金吧!謝謝妳替我照顧小希這麼多年。」
直到聽聞小希出事,他才明白她對自己的重要性遠超出一切,也因此,在還不知道楊如芳的身分時,他就已有了以手中所擁有的楊氏股份換回她的打算。
現在,知道楊如芳是小希的姊姊後,他更可以放心了,至少他曉得她不會傷害小希。
「那個……」楊如芳遲疑的看著他。「你別怪小希,這些事是我做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他笑了笑,抬步繼續朝門口走去。「我知道。」
看吧!就說她不可能會傷害小希,她甚至還捨不得妹妹被誤會啊!
第九章
楊堯深在後花園的某棵樹下找到羅如希。
她仍是一身樸素的打扮,背上背著舊舊的包包,看起來就像當初他遇見她時的模樣。
一時間他竟有種錯覺,彷彿兩人擁有過的那段美好日子都不曾存在似的,她依然是那個對自己小氣得要命的愛錢女人。
這樣的認知莫名的讓他感到心慌,就好像他被她獨自一人遺棄在另一個時空,他所為她做的一切都不曾存在,她也從未因他而改變過。
羅如希蹲在地上和一隻黃色的土狗玩耍著……嗯,在玩的其實只有她,那隻狗正忙著啃地上的骨頭。
他緩緩走至她身後。
「吃慢點,花花,我便當盒裡只有這塊肉,這附近的東西都貴得要命。」她一手拿著便當,一手摸著狗兒的頭。
她手上的便當很寒酸,看得出來還未動過,可除去那塊被狗咬走的排骨,便只剩幾根青菜梗和豆皮之類的東西。
一股怒氣驀地湧上心頭,楊堯深在看到那便當後大大的皺起眉。
怎麼他一不注意,她又故態復萌了?王媽和他不在身邊,她就不能夠好好照顧自己嗎?
再說楊如芳也很有錢啊!為什麼不讓小希吃好一點?
他又是心疼又是氣惱,生平第一次在乎人,偏偏對方就是個注定要讓他操心一輩子的迷糊女人。
捨得花錢買水果給姊姊,怎麼對自己就這麼吝嗇?
正想上前拖她去吃頓像樣的飯,卻聽她開始對狗說起話來。
「花花,你說,他要多久才會發現我不見呢?」她看著埋頭苦吃的狗,悶悶的問著,「我就這樣不聲不響的鬧失蹤,他會不會真的急得丟下工作跑來找我?」
這是什麼問題啊?楊堯深沒好氣的想著。
他為了她被楊如芳帶走的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居然還懷疑他的心意?
「其實啊,我最近有點想把他給的錢都還他說。」背對他著小女人,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狗毛。
楊堯深危險的瞇起眼。
這個小笨蛋要是真敢把錢還給他,或是打算要跟他撇清關係的話,他絕對會親手掐死她。
「雖然我還是很喜歡錢啦,可是……」她歪過頭,小臉滿是沮喪。「算我自作自受吧!以前我一心想著要賺很多很多的錢,好像只要有錢拿就好,但現在我才發現,被喜歡的人用錢包養,實在是件很糟糕的事。」
糟糕的事?他捨不得她再繼續虐待自己,才會想用包養這種爛點子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她那顆亂七八糟的小腦袋是把他的苦心想成什麼了?
「他最近都不來看我了,總是在電話裡跟我說他很忙……」她頓了下,「哎呀,我知道你一定覺得人類很無聊,老是為了一些不必要的無聊情緒在煩惱,但我真的很悶啊!
「每次他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都很累的樣子。我知道他很辛苦,一方面要經營那麼大一家公司,一方面又要跟他那些可惡的堂兄堂姊奮戰。但我也是人,也會有情緒,我常會想,如果他真有像我重視他那樣重視我,那麼他為何遲遲不來找我呢?我有好幾次都想不顧一切的衝到他公司外站崗,能見他一眼也好,可我和他沒名沒份的,什麼也不是,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原來……她也是在乎名分的啊!
楊堯深有些悸動。
說不清心頭那紛亂的思緒是憂還是喜,他喜歡她的在乎,又心疼她的難過。
他忽然覺得自己決定和洪芬涵結婚的念頭,實在很過分。
狗兒此時已將骨頭上的肉啃個精光,開始覬覦她手中的便當。
「不行,花花,肉已經給你了,剩下這些是我的晚餐!」她連忙將便當蓋上,用橡皮筋綁好。
「嗚嗚……」牠可憐兮兮的哀鳴,企圖博取同情。
他看出她猶豫了下。
「你、你……少給我裝可憐,我才不會把我的晚餐都讓給你呢!」
「嗚……」牠繞著她,磨蹭撒嬌。
一人一狗僵持幾秒,最後人類敗下陣來。「算了算了,通通給你吧!反正我現在心情不好,什麼胃口也沒了……」
她將便當盒重新打開,看著狗兒興奮的模樣。
「其實啊……我早該想到了,也許他並沒有那麼愛我吧!不然他不會連要結婚了也不跟我說一聲。我知道他會娶洪小姐一定有他的理由,可他如果真的夠重視我的話,這種事總該先告訴我吧?那種在八卦雜誌上看到他準備結婚的感覺,真的很差。而且,他最近匯了那麼一大筆錢給我,我實在不懂,他究竟是想用錢打發我還是補償我。」她長長嘆了口氣。「你知道嗎?我現在居然開始討厭錢了耶!特別是他給的……」
「最好這不是妳的真心話,因為我還要養妳很久很久。」楊堯深終於忍無可忍的開口。
羅如希錯愕的回過頭。「堯、堯深?」
「你……來了?」她愣愣的問道。
怎麼這麼快?
他快步的走上前,狠狠將她擁入懷中。「妳這個小笨蛋,覺得有委屈為什麼不告訴我?一個人悶著心事是想悶出病嗎?」
「告訴你?」不溫柔的吻重重落在她的鼻尖、唇上、頰邊,她卻仍處於震驚狀態,尚未回神。「你怎麼知道我在這,你見過姊姊了?」
姊姊的傷還沒好,原本她是不贊成姊姊跟著一起失蹤的,但姊姊堅持要和堯深談談,她只好由她了。
「妳是我這輩子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想寵的女人,結果妳居然說不想要我寵?」很好,她該死了,他考慮著要吻到她窒息,還是直接扛著她走進那名為愛情墳墓的婚姻生活,若對象是她,他倒是非常樂意將自己埋進去。
「堯深,你、你……我不懂……」她吃驚得都結巴了。
「傻瓜,妳到底明不明白?」他瞪著她。「我給妳錢,並不是想藉此打發妳,而是因為那是妳最喜歡的東西。」
「我最喜歡的東西?」她呆呆的複述他的話。
「妳最愛的,不就是錢嗎?與其送妳鑽戒衣服首飾,還不如送妳金錢來得實際。」他或許不夠浪漫不懂得如何討好女人,但他是很認真的想寵她。
雖然,他這陣子是太忙了一點,又因決定娶洪芬涵而有些愧疚和心虛,不過他對她的疼愛和關心從不曾改變。
「是沒錯……」羅如希小聲承認。
如果他送那些她用不到的珍寶首飾,她一定會責怪他浪費,並希望能變賣掉換錢,但是,她總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所以妳現在是怪我太了解妳?」他咬牙。
「我剛只是胡言亂語而已,你別當真了……哎,你也知道我姊老是喜歡潑我冷水,所以我才會心情不好跑來這裡跟花花聊天……」
她慌張的想解釋,但見他神色益發陰沉,鬱積數日的委屈頓時爆發出來。
「還不都是你!整整十幾天,連來見我一面都不肯,誰知道你心底怎麼想的?你以為我的血真是冷的,只要用存款簿上冷冰冰的數字就能彌補一切嗎?
「我姊姊討厭你,認為你待我不夠真心,這幾天我不斷的替你找理由、想說詞,我真的很想相信你,也希望姊姊能夠認同你,可是你的反應卻讓我都快說服不了自己,我也不想像個笨蛋一樣,在你忙得不可開交時,還故意鬧失蹤讓你著急,但我真的很沒信心啊,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你會過了好久好久以後才發現我不見了……」
她說到後來,聲音已哽咽了。
聽出她的徬徨與恐懼,他的心一擰,放軟了語調。「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惹妳傷心的,我只是不希望讓妳捲入這些紛爭裡。」
「你所謂的紛爭,包括雜誌上那個跟你出雙入對的洪小姐嗎?」她問得有氣無力。
他低咒了聲。「那女人對我而言無足輕重。」洪芬涵是個既聰明又美麗的女人,卻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個。
「可是雜誌上說你們快要訂婚了……」她低垂著頭,聲音微顫。「一個即將要與你訂婚的女人,被你視為無足輕重,那什麼也不是的我,又算什麼呢?」
「我本來就打算今天告訴妳的。」他嘆了口氣。「小希,我原先跟她已經有共識,就算我們結婚,也只是各取所需,甚至不會住一起。之所以遲遲沒告訴妳,是因為我不想傷害妳,更不曉得該怎麼對妳說這件事才好。」
不過現在這個婚也沒有必要結了,反正他都已經放棄了楊氏。
「所以,你是真的要娶她了?」她幽幽的望了他一眼,「虧我先前還……」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她倏地打住話題。「算了,這種事我從一開始就該明白了,我沒有權沒有錢,完全無法對你的事業有什麼助益,換作我是你,也不會選擇這樣一個女人當妻子。」
看著那張有些憔悴的小臉,楊堯深終於明白自己是再也逃不開了。
她的愛戀、她的信任和她的委屈,他無法假裝自己看不到也不在乎。
「沒有婚禮了,妳放心。」他捧起她的臉,邊輕吻邊承諾,「為了這件事,我已經嚐到苦果,並且後悔了,所以,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事,我唯一想娶的人只有妳而已。」
「真的嗎?」她抬起頭,眼泛淚光的問著,「你不是騙我的?」
「當然是真的。」別說他已將手中的股份讓出,在她充滿希冀的眼神下,他曉得自己願意為她付出任何代價。
她愣了愣。「可是……你要怎麼向洪小姐交代?這樣不會壞了你們的計畫嗎?」
「無所謂,那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楊氏的一切,已和他無關。
話說出口,他才發現自己連日糟透的心情竟突然輕鬆許多。
「但這次聯姻,對你來說應該是個難得的機會吧?」她雖然高興聽到他不會與其他女人結婚的消息,卻也不免替他感到擔心。
生存在那樣的大家庭中,不是鬥垮別人,就是被別人鬥垮,他能夠承受失去這樣大好的機會嗎?
「本來的確是很難得的。」他輕嘆,語氣中卻無後悔,也不打算告訴她自己已將手中所有的楊氏股份都給了楊如芳。
人生裡有些機會可以錯失,可有些事,一旦錯過便無法再重來。
他也許輸掉跟楊如芳的經營權之爭,卻贏了小希的情感以及往後平靜的人生。
他不曉得這筆買賣究竟划不划算,只知道無論給他再多幾次選擇的機會,他都不會改變主意。
「那你要怎麼辦?」她憂心的問道。
「只好以後多努力點了。」他聳肩,不甚在意。
反正,就算離開楊氏,以他的資歷和能力,還怕找不到好公司?
不,恐怕他若卸下楊氏旗下化妝品公司的董事長一職,第一個抗議的就是楊氏的其他股東。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有恃無恐,楊如芳如果夠聰明,就該知道絕對不能馬上把他換掉。
聞言,羅如希悄悄漾起笑臉。「堯深,我很高興能聽到你這麼說,因為我對你也抱著同樣的心情,如果有必要,我同樣願意為了你放棄一切財富。」
楊堯深鬆了口氣,這些日子心中那些難解的鬱悶,在見到她的笑容後,頓時煙消雲散。
只是,很快的便有另一件事分了他的心神。
「妳瘦了,最近都沒好好吃飯?」指尖劃過略顯消瘦的臉蛋,他滿是無奈。「還說要照顧姊姊呢,妳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了。」
「我、我當然懂得照顧自己啊!只是最近煩心的事一堆,才瘦了點。」她心虛的道。
「懂得照顧自己怎麼會去買那種不健康又不好吃的便當?明明有那麼多錢,對自己還這麼吝嗇!」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花錢。」她嘟囔道:「而且普通上班族也都是吃這些啊!」
是他太好命,才把天天吃山珍海味當成理所當然。
「他們是工作忙得沒時間好好吃一頓飯,妳卻是小氣!」他實在沒見過愛錢愛成這副德行的人。「妳之後還要回醫院照顧妳姊姊嗎?」
「嗯。」她點點頭。「醫生說姊姊最好多待個一星期再出院。」
「我看還是讓王媽來替妳們打點三餐好了。」
「不要啦!」她立刻皺眉。「家裡離醫院那麼遠,你想累死王媽呀?」
楊堯深瞪了她一眼。
她也知道這樣很麻煩別人,那怎麼硬是不肯花心思對自己好一點?
他思考了幾秒,最後下了決定。「以後中午我讓王媽替妳們送午餐,晚上我來帶妳去吃飯。」
沒辦法,她實在太令人無法放心,他不辛苦點不行。
「那我姊姊……」
「我會請人替她準備晚餐。」這樣的安排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要不是看在她曾姊代母職照顧小希多年,他根本懶得理會那個女人。
她握住他覆在她臉頰的大掌,柔聲道:「你真的很在乎我,對吧?我想你必定不曾為另一個人付出過這麼多。」
「獨獨一個妳就讓我操夠多心了,我沒有自虐的傾向。」再有第二個羅如希,他肯定不到三十五歲便滿頭白髮。
那無奈的語氣裡帶著很深的眷戀。
羅如希的心情像是甫打開的香檳,咕嚕咕嚕的冒出許多汽泡,感動漲滿胸口,未經思索卻發自內心的話,再自然不過的從口中迸出。
「我愛你,很愛你喔……」她頓了下,凝視著他震驚的表情,微微一笑。「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這麼愛一個人,可是我現在發現,我真的很愛你。」
他或許不會送她鮮花禮物討她歡心、不會對她說甜言蜜語,但他的確用著自己的方式在關心她、照顧她、體貼她。
花朵終會凋零,甜言蜜語也比不上實際的行動,他給她的,是能夠長長久久的感動。
面對這樣的他,她如何能不動心?
「小希—— 」楊堯深不知該如何表達聽到她告白的激動,只能緊緊的擁住她。
「對了,堯深,我要跟你坦承一件事。」貪婪的嗅著他的氣息,她小聲的道,對於欺瞞感到有些抱歉。
「什麼?」
「就是……那個,我姊姊其實是楊如芳。」
「我知道。」他淡淡的道。
「咦?」她抬起頭。「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剛剛。」
「呃……我姊姊沒對你做什麼吧?」她一驚。
「沒有,我們相談甚歡。」應該吧!楊如芳得到楊氏股份,他則得到她。
至於她搞的那些小動作,他並不急著告訴小希,不是因為好心,而是那往後絕對會是個很好威脅楊如芳的工具。
「那就好。」渾然不知情人和姊姊之間暗潮洶湧的羅如希鬆了口氣。
「小希。」他凝視著她。「如果哪一天,我變得身無分文,妳還會愛我嗎?」
她愣了愣,隨即生氣的瞪著他。「你問這什麼爛問題啊?」
很過分喔!居然現在還懷疑她的心。
「妳就不能當做是哄我嗎?」他嘆了口氣。
「你真是……」沒想到他會有這樣類似撒嬌的行徑,她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好啦好啦!如果哪天你沒錢了,我養你總行了吧?我可是很會賺錢的喔!不過這話可不是哄你的,我既然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雖然她是很愛錢沒錯,但她更希望把錢用在關心的人身上。
「話可是妳說的,到時不許反悔。」他也笑了。
他發現比起楊氏的經營權以及富裕的生活,有她在身邊的日子更為愉快。
瞧著她無憂無慮的笑容,楊堯深心底浮現一種很深的滿足感,他甚至覺得,為她放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才不會呢!」她嘟起嘴。「不信的話,你現在就辭職讓我養啊!」
瞧著她可愛的模樣,他微微一笑,俯身吻住那總是不斷誘惑他的粉嫩唇瓣。
他承認自己是有點大男人主義啦,所以讓她養就免了吧!但他倒是很樂意將心靈的花園交由她以愛情灌溉滋養。
第十章
下午兩點多,醫院中一如往常般人來人往。
一道人影狀似漫不經心的隨著人群走進醫院,緩緩朝某間病房走去。
雖然先前失敗幾次,但這次他不會再失誤了。
把那女人撞傷後,他一直打聽不到她住的醫院,好不容易剛剛才探聽到一點消息,他便急急趕來了。
這次他絕對要讓那女人從此消失在這世界上。
男人搖搖晃晃的走著,一個不小心,便跟迎面而來的路人撞個正著。
「走路不看路的啊!」他兇狠的瞪了路人一眼,完全沒想到分明是自己走路不穩,硬是撞上別人的。
對方有些害怕的看了他一眼,匆匆走避。
他那呆滯的眼神及發顫的手,怎麼也不像是個神智正常的人。
「512……513,就是這間了。」楊堯海開心的大聲嚷嚷,混亂的腦子使他沒有意識到自己應該要低調些。
他用力推門走入,跌跌撞撞的朝病床上衝了過去,自口袋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彈簧刀,狠狠朝隆起的被子刺入。
被中的棉絮隨著他刀子的起落四散,在空中如雪般飄落。
他猙獰的笑著,享受復仇的快意。
楊如芳既然想斷了他的生路,他絕對會要她付出代價!
「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婊子,以為改姓楊就真能變成楊家人了?」他神色狂亂的道:「去死吧!」
「這樣就想殺人,你也未免太莽撞了點。」一道冷冷的聲音自身後響起,令楊堯海大吃一驚。
唉,還以為他能想出什麼厲害一點的伎倆呢!沒想到居然這麼的不入流,就連自己砍的是什麼都不曉得。
「他大概是狗急跳牆了吧!」羅如希自浴室走出,搖頭嘆息。「枉費我們還這麼緊張兮兮,如臨大敵。」
可憐喔!看他抖成那個樣子,八成是毒癮發作了。
楊堯海回過頭,瞧見身後站了兩個女人,其中一個,竟是他此行欲除去的楊如芳
被毒品腐蝕的腦袋一時間無法理解,為何原該躺在床上被他刺死的女人,這會兒竟好端端的站在那裡,只能傻傻的看著兩人。
「你要不要掀開被子,看看你剛殺的是什麼?」見他石化原地,羅如希好心提示。
毒品害人不淺啊!竟讓一個好手好腳的富家公子變成這副德行。
楊堯海呆愣的回過頭,拉開被他刺得破破爛爛的棉被,發現裡頭竟是一隻大型的熊熊布偶!
「妳們騙我!」他轉頭怒吼。
「騙你?我們騙你什麼?」羅如希冷笑。「又沒人告訴你病床上躺的是誰,也沒人叫你拿刀去刺它。」
自己蠢關她們何事?
「我要殺了妳!」他揚刀朝羅如希衝了過去。
她往旁邊閃過,順便伸腳一勾。
「砰」的一聲,步履蹣跚的男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真是日子過得太好,反應才會這麼遲鈍。」羅如希撿起掉在一旁的彈簧刀,不屑的看著倒在地上的男人。
居然想對姊姊不利,就別怪她們設計他啦!
從高中時期就開始打工養自己,她做過太多工作,力氣和應變能力都不是一般女生比得上的,何況只是對付個毒蟲。
「楊堯海,要不是你做得太過分,我本來不想趕盡殺絕的。」楊如芳低頭看著他。「楊氏若交給你這種人管理,不出幾年就會敗光。」
楊如芳在這陣子的細心調養下,氣色比先前好了很多,其實已經可以出院了,之所以還留在醫院,便是為了引殺人兇手上門。
突然,一陣倉卒的腳步聲急急奔來,兩個女人一怔,才回過頭,就看到一個神情焦慮的男人出現在病房門口。
「小希,聽說楊堯海跑來想對妳們……」男人的話在看到房內的景象後倏地停住。
這是怎麼回事?楊堯深錯愕不已。
楊堯海茫然的趴在地上,而兩個女人則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在他接到通知,說楊堯海跑來找楊如芳後,他便心急如焚的飛車趕了過來—— 當然,他關心的是他的小希的安危。
原以為會見到兩個女人被脅持之類的畫面,沒想到倒在地上的居然是楊堯海。
「呃……嗨,堯深。」羅如希一看到他,囂張的氣焰頓時消散,心虛的躲到姊姊身後。
「妳們似乎過得挺好的嘛!」他的語氣轉冷。
好到他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出現是不是壞了某些人的興致呀!
「還可以啦,呵呵!」羅如希笑得很尷尬。「就……剛好有訪客來啊!」
糟糕糟糕,堯深的消息怎麼這麼靈通?這件事她和姊姊本來想私下解決的說。
「看得出來妳們的待客之道還不錯。」楊堯深瞥向正在哀哀叫的堂哥。
「哪裡哪裡。」過獎了。
確定沒有危險後,楊堯深漸漸冷靜下來,精明的腦袋開始運轉,沒多久就得到結論。
他看了看一旁的楊如芳。「妳在這間醫院的事,該不會是妳自己找人說出去的吧?」
他記得這件事明明很保密的。
「效果不錯吧?雖然你一直不肯告訴我們兇手是誰,但我們還是查到啦!」羅如希笑嘻嘻的說著,「斷了楊堯海的財路,讓他請不起殺手買不起毒品,再透露一下姊姊住的病房號碼,他就真的呆呆跑來了。」
她心情好得不得了,渾然未覺某人正冒著火,她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越沉一分。
「效果不錯?」瞪著那個笑得很燦爛的女人,楊堯深大步朝她走去,途中順便狠踩了正掙扎著要爬起來的男人一腳。「妳們居然單獨面對一個喪失理智的大男人,是嫌命太長嗎?」
她到底以為他是為什麼不告訴她們真兇是誰啊?就是怕她們冒險,找人算帳卻把小命都玩掉了。
是,自從他知道小希的姊姊是楊如芳後,便猜到那場差點置她於死地的車禍是楊家人幹的。
他費了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查到是哪個堂哥下的手,打算自己搞定這件事,結果他的苦心還是白費了。
好吧!是他太小看楊如芳,忘了她的聰明才智不在他之下,既然他都能查到兇手是誰了,她又怎麼會查不到?
所以才會搞出這種局面。
「哎,反正我們現在不是好好的,什麼事也沒有嗎?」羅如希縮了縮肩膀。「這方法明明就很好。」
是他太過操心了啦!
好?好個頭!楊堯深覺得頭更痛了。
「跟我走。」他忽然捉起羅如希的手。
要是再繼續讓小希和她姊姊在一起,他的壽命絕對會縮短十年。
「啊?」羅如希呆了呆。
他拉著她朝門外走去,經過還不忘再踢楊堯海一腳,引得男人發出一陣難聽的哀號聲。
「這傢伙妳就自己想辦法吧!」他沒好氣的對著楊如芳道。
先前因為小希的關係,他還會稍稍關心一下楊如芳,但他現在發現,根本不需要為這個精明過頭的女人擔心什麼。
只要她不帶壞小希,他就謝天謝地了。
「你要帶我去哪?」被拖著走的女人驚呼。
「哪裡都行。」只要遠離那個愛製造危險的女人就好。
「堯深,你在生氣啊?」她小心的問著。
真高興她看出來了。
楊如芳可真夠狠的,拿了他的股份後,非但不肯讓他離開原本的職位,甚至還準備把應該由他堂哥經營的子公司也丟給他,害他就算不用對付楊家人,工作量也是有增無減。
再加上今天楊堯海的事,他實在應該盡速將小希與這個極度危險的女人隔離。
「你生氣……是因為擔心我?」羅如希不死心的再問,一抹笑意偷偷爬上唇畔。
他抿唇不語,只是握緊她的手,怕自己的步伐太大,她跟得吃力,悄悄放慢了速度。
「堯深。」她放柔聲音,繼續喚道。
「幹麼?」明明還在氣頭上不想跟她說話的,可他的聲音卻違背了主人的意志,直覺回應。
「我不是柔弱得需要保護的花朵,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們姊妹倆過去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這對她們來說根本是小Case。
「我只看到兩個赤手空拳就妄想對付一個大男人的笨女人。」他忽然覺得看牢她比對付商場上的敵人還累。
「咳,其實……」她摸了摸鼻子。「姊姊有讓人在他喝的飲料裡下了藥,所以他傷不了我們的。」
那藥的分量不多,不至於令他到不了醫院,可卻會讓他使不出力氣。
「下藥?」他猛地回過頭。「妳們對他下藥?」
羅如希眨了眨眼。「對啊,這方法很棒喔!姊姊收買了他的部屬,讓他的部屬在他的酒裡下了藥,再告訴他姊姊在這裡……」
呃,這計畫明明就還不錯啊,他為什麼是那種臉色?
「算她狠。」楊堯深突然慶幸跟楊如芳不是敵人。
「所以我說很安全的嘛,你真的不用擔心啦!」她拍拍他的胸口。
安全?他可一點都不覺得。
「提醒我,別再讓妳接近楊如芳了。」那女人根本就是危險份子,居然連下藥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堯深!」她抗議。「她是我姊姊,世界上跟我最親的親人,你不能阻止我和她見面。」
最親的親人?這名詞讓他的臉色再沉幾分。
他討厭有人比他跟小希更親密,即使那是不容否認的血緣關係,他覺得自己應該盡快改變這件事才對。
「還有,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啊?」羅如希在兩人走出醫院時,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戶政事務所。」他已經受夠了。
「嗄?」去那裡做啥?
「登記。」越快越好。
「登、登記?」她腦筋完全轉不過來。
「登記結婚。」好讓他變成她最親的親人。
羅如希倒抽了口氣。「你說……結婚?我們兩個?」
「不然呢?」她想都別想跟別的男人結婚。
「可是、可是……哪有人這樣的啦?」沒鮮花沒戒指沒求婚,就想拐她去登記結婚?
她瞠大了眼睛,他連那簡單的三個字都沒跟她說耶!
「妳不願意嗎?」他看了她一眼,狀似漫不經心的道:「我可是很想把我的所有財產交給我的妻子管理。」
他是將手中楊氏集團的股份都給了楊如芳沒錯,但他的身家財產可不只那些股票而已。
「你……」好,很好,算他厲害,專踩她弱點。
羅如希完全說不出話來了,腦子裡正亂七八糟的揣測著他所謂的「所有財產」會有多少。
可惡,她覺得自己早晚會被錢砸死。
只是,她雖然很愛錢沒錯,也知道這是他寵她的方式,但每次都來這招還是讓她有點火大。
或許戀愛中的女人真的會變呆吧!她多希望他能花點心思和創意在她身上,而不是只送她最愛的錢。
就算很愚蠢也好,至少讓她感受到他的用心。
瞧她一臉不甘願的模樣,楊堯深笑了。「小希。」
「幹麼?」她氣嘟著嘴,又想記恨又忍不住為那些白花花的錢心動。
他瞧著她,眼底有著與剛才不同的認真。「雖然這次匆忙趕來見妳,事出突然我沒有準備,不過想娶妳卻不是臨時起意。」
「用說的當然容易。」她偏過頭,不領情。
哼,她有那麼好哄的嗎?
「我知道。」他微微一笑。「所以我有準備。」
他拿出一只紫紅色的小絨盒,放在她手心上。
「這……是什麼?」看著那只漂亮的絨盒,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很想打開證實自己的猜測,卻又怕這只是他的一個玩笑。
「打開來看看啊!別告訴我妳不知道。」他輕笑。「先說好,這東西雖然價值不菲,但妳可不許把它拿去換錢。」
「我、我才不會做那種事呢!」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會把你送的東西拿去賣掉。」
他把她當成什麼呀?
她小心翼翼的、帶著虔敬的心打開了小絨盒。
一枚典雅璀璨的粉色鑽戒靜靜躺在盒中,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很美,真的很美。
鑽石本身並不大,但那精細的車工一看就知道是極品,指環上雕著繁複的花樣,襯托著切割成花朵的鑽石,指環內圈還刻著她的名。
一株名為永恆的花朵……
雖然說錢對他而言從來就不是問題,但要找到如此精美的鑽戒,不管是粉鑽本身抑或是雕工,想來都得費一番工夫。
「這樣式妳還喜歡嗎?」他將鑽戒自盒中取出,拉起她的手戴上。
「嗯。」她太過震撼,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很漂亮。」
但她看到的其實不是那枚鑽戒的美,也不是它背後所價值的金錢,而是他的心意。
她忽覺眼眶一熱。
他的心,她感受到了。
那個只會用錢淹死她的男人,終於也懂得浪漫了……
「那就好。」他喜歡那枚鑽戒套在她指上時發出的微光。「這戒指,是我設計的。」
「你?」她一怔。
「是啊!我找了很久,總覺那些成品都不適合妳,於是就找了未經雕琢的粉鑽自己設計了。」
他沒說的是,他這門外漢設計出的樣式讓最頂級的珠寶師傅頭疼不已,對方極小心的切割著,就怕一個不小心便弄壞了。
這枚鑽戒可是花了無數的心血才製成。
她的唇微微顫抖著,過了一會兒才找回聲音。「我……絕對不會讓它離開我身邊的。」
它對她的意義,絕對不僅是金錢或裝飾,而是他所能給予她最珍貴而永恆的承諾。
所以,就算這只是枚不起眼的普通戒指,她也一定會好好珍惜。
「那麼,現在我們可以去戶政事務所了嗎?」男人的低笑在此刻飄入耳中,向她索取一紙幸福。
「這麼急?」泛著水霧的眸子笑成月牙兒。
「我迫不及待想取代妳姊姊在妳心中的地位。」他老實承認。
「真貪心,我和姊姊可是相依為命了二十幾年,豈是你隨隨便便就能介入的?」她笑睨著他。
「她太危險,我不想妳因為太接近她而出了什麼差錯。」一個楊堯海就夠了,那種心慌意亂的感覺,他不想再遇上。
「我姊姊會危險嗎?」她努力思索,實在想不起姊姊曾有過什麼危險的舉動。
真要說的話,好像她也差不多危險耶!
「她讓人把喪心病狂的楊堯海引去她的病房還不危險?就算下了藥,誰能保證不會出紕漏?何況房裡只有妳們兩個女人。」一想到這裡,他就火大。
「可是……」她遲疑了下。
「總之,我今天非要讓妳成為楊太太不可。」他獨裁的宣佈。
「喔……」她輕應著。
雖然霸道,但是,嘿嘿,她喜歡他對她的專斷。
羅如希低頭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偷偷吐了吐舌。
不過,瞧他的反應,嗯,她想,還是先別告訴他,那個對楊堯海下藥,再把他引到姊姊病房的點子,其實是她想出來的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