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R131
慢熱小倆口之三《假性夫妻》
出版日期
2009/06/01
數量
NT. 190
優惠價: NT. 150
「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聽起來竟是該死的熟悉!
美艷幹練的她,是現代三高女性——學歷高、薪水高、志氣高。
但她的愛情之路就像是偶像劇編劇筆下的萬年女配角——
總是得不到男人真心的愛,永遠是被捨下的那一個!
她不想當敗犬女王,再獨立自主的女人也希望有人懂她、愛她,
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相親後閃電結婚?!
雖然與他說好,結這場婚是為彼此擋掉不必要的麻煩,
但他們兩人是如此相像,默契好到嚇人,彷彿是彼此失落的一角,
更深深打中她的是,這男人的深情專一,
雖然,他深情的對象不是她,而是一個她永遠無法超越的女人……
她不認輸,勇於挑戰不可能是她最擅長的,不論工作或感情。
目標鎖定,戰鬥力瞬間飆升,她決定為自己再戰一次,
將這男人的身心一舉擒獲,再也不當女配角!
  1. 若該商品前後有不同版本,請以訂購網頁中顯示之商品圖片為準,恕不提供選擇或因此提出退貨。
  2. 商品若有兩種以上款式,請以商品網頁之說明為準,若網頁上標示「隨機出貨」,則無法指定款式。
  3. 新月購物市集在出貨前都會確認商品及包裝的完整性,出貨之商品皆為全新未使用過之商品,請您放心。收到商品後,如有任何問題(包括缺頁、漏頁等書籍裝訂或印刷瑕疵),請於收到商品後7天內與客服聯繫,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問題,逾期恕不再受理。
  4. 收到商品後,若您看到的版權頁定價與原商品網頁定價不同時,請透過客服信箱或於新月服務時間來電與客服聯繫02-29301211告知,我們將盡快為您處理。
版權所有,禁止轉載

第一章
「我們分手吧!」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冷靜而決斷的聲音,沒有半點猶豫。
許艾蘭拿著手機,愣了下,「哦?」
雖然是意料中的事,不過她還是有點意外這天來得那麼快。
「總之就這樣了。」男人說著,就要掛電話。
「等等,」她迅速恢復反應,「理由?」
好歹該讓她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吧?雖然不用他說,她大概也知道原因。
「我決定要好好經營我的婚姻。」對方的話非常簡短,顯然沒什麼心思和她談天,「很抱

歉浪費了妳的時間,關於妳的損失,我會補償妳。」
說完,男人便立即結束了通話,速度快到她甚至沒機會發表感想。
許艾蘭聽著手機嘟嘟的聲響,有片刻的發怔。
這男人,不管是和她提出交往或是分手,都一樣簡潔俐落。
想起兩個多月前,他也是在收到她回台灣所寄的問候E-mail後,便拿起電話和她說了句,

「艾蘭,妳願意和我交往嗎?」
或許在他心中,她就只值這樣的對待吧!
儘管早在最初便做好了心理準備,她的心仍有些抽痛。
「許主任?」
許艾蘭驀地回神,見到滿滿會議室的人正都望著自己。
該死,她居然忘了她還在主持公司每半個月一次的市調會議。
「不好意思。」她立刻將手機關機,收了起來。
真稀奇。在場的眾人都在心中默默想著。
在這之前,他們從沒見過許主任暫停會議接手機呢!
話說這個美豔的上司可是超級女強人兼工作狂,共事兩個多月來,他們徹底感受到她為公

事如何盡心盡力。就算有人不甘心被這樣一個美麗得過火的女人領導,但自己不如人卻是

事實,這點他們倒是無從反駁。
而今天她居然打破了過去公事永遠重於私事的規矩,在會議中接起手機,還露出一副怔然

的表情,令所有人意外極了。
許艾蘭沒理會部屬們好奇探究的目光,只對那正站在前頭放映投影片的人點點頭,「請繼

續。」
「好的。」那人點點頭,繼續先前的報告,「根據我們先前做的市場調查,不同年齡、性

別的客戶對於我們產品所能帶給他們使用上的期待也有所不同,我認為我們下一版可以針

對不同客戶的不同需求稍做調整。當然我個人並不建議太大幅調整以區別各項產品,那太

耗費研發成本,但可以在不同型號產品間,針對不同客戶需求的特性稍做加強,並以這些

不同處做為主打廣告宣傳……」
許艾蘭很快便將分手的情緒拋在腦後,繼續專注於公事之上,仔細聆聽報告並做筆記……
 
「累死了。」當許艾蘭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她自行購買的高級別墅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的事了。
她將公事包扔在門邊,踢開高跟鞋,任它們歪歪倒倒的散落在玄關,也沒費心排整齊,便

直直往內走去。
她邊上樓邊褪下身上的CK套裝,扔進一旁的洗衣籃裡,依照以往每日的習慣,走進浴室泡

澡。
四十分鐘後,她身上穿著絲綢睡衣,慵懶的窩在臥室中的沙發,一手拿著水晶酒杯,一手

隨意轉著遙控器,最後停在某齣偶像劇。
她是個工作狂沒錯,卻有著堅持不把工作帶回家的原則。
這棟位於科學園區附近山區的別墅,是她用這些年工作積蓄買下的城堡,在這裡面,她就

是公主,就是女王。公事被她隔絕在家門外,回到家,她只做她想做、喜歡做的休閒活動

,無須在乎別人對她的眼光和評價。
香醇的紅葡萄酒香味在嘴中擴散開,帶著微微的苦澀和酸意,她的視線停留在那對打打鬧

鬧的男女主角身上,意識卻有些飄離。
偶像劇好像都是這樣吧?年輕有錢又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男主角,遇上了貧窮卻樂觀向上

並有著一顆溫柔的心的女主角,彼此間迸出愛的火花。
看著看著,她忽然笑了。
呵,想想她還真像阻撓男女主角愛情的心機女配角呢!
女配角總是美麗、聰明,各方面條件都足以和男主角匹配,不過男主角最後的選擇仍是女

主角。
這是什麼道理?是男人都喜歡溫柔可人的女生,抑或者這些針對女性觀眾設計的偶像劇,

都是父權體制下的產物,只因這社會仍舊無法接受女強人存在,因此在故事裡,女強人都

得被打成壞女人?
「妳在感傷什麼啊,許艾蘭?」她自嘲的搖搖頭。
不過就是結束了一段她自己也不怎麼看好的戀情嘛!反正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們的關

係不可能長久。
她只是……只是太久沒談戀愛了,而溫甫洋也勉強算是個好情人——至少,跟他在一起,

不用擔心他會眼紅嫉妒她事業上的成就,所以,當他以毫不猶豫的語氣向她提分手,彷彿

她是無關緊要的人時,她的自尊心難免被刺傷。
可是,若真只是這樣,為何她會感到那麼沮喪無力?
將杯中紅澄的液體一飲而盡,許艾蘭忽然憶起一件事,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組號碼。
「喂?媽,妳下午找我有事嗎?」電話一接通,她便開口道。
那時她正在忙公事,匆匆就把母親打來的電話給掛了,現在才想起來。
「終於有空回電啦?」許母的語氣明顯帶著埋怨。
「哎呀,妳又不是不知道我多忙。」知道母親又要長篇大論了,她懶懶的窩回沙發裡。
「成天就只知道忙工作,一個女孩子這樣像什麼話?」許母果然開始叨唸。
「拜託,都什麼年代了?你們讓我唸那麼多書,總不會要我在家刺繡吧?」她的老闆可從

來沒嫌過她工作太認真。
「那是妳爸,我才沒要妳唸那麼多博士!學歷讀那麼高多難找對象,」許母嘮叨著,「幸

好妳還交了個男朋友,我瞧你們年紀也都不小了,能定下來就早點定下來吧!」
「也不過唸了兩個博士學位而已,哪有很多?」她淡淡的道,還補上一句,「而且我跟甫

洋已經分手了。」
她完全可以預見母親會有什麼反應。
「分手?為什麼?!」許母果然提高了分貝,「先前你們不是還挺好的嗎,怎麼說分就分

?」
為什麼分手?許艾蘭覺得這真是個好問題。
其實有很多因素,例如溫甫洋並不愛她,例如當初他們重逢後相處的時間太短,而她又答

應和他交往得太草率……
不過最後她只很簡單的說了句,「他有老婆了。」
「什麼?那妳不就變成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了?」許母聽了反應更加激烈,「我說艾蘭

啊,妳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枉費我們給妳唸那麼多書,妳卻跑去當人家的第三者?妳這

樣會不會太……」
「好了,媽,我先前又不知道這件事。」這倒是實話,「反正我和甫洋也沒交往多久啊!

現在既然知道他有家庭,分手才是最好的結局。」
「算了,我看啊,這種會偷吃的男人也沒什麼好……」許母生氣的道。
許艾蘭笑笑,不打算反駁母親其實事情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樣。
她早就看出了溫甫洋與管萍明明是互相喜歡的,只是溫甫洋那傢伙太笨,自以為對管萍只

有兄妹之情,還莫名其妙的把她拖下水。
看著電視上十分鐘前還在吵架的男女主角,此刻又甜甜蜜蜜的抱在一起,她心中有些許感

慨。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堅強到可以無動於衷吧!
就算這次重逢再交往,她對溫甫洋的感覺已沒有學生時代那麼強烈,但不代表她就不會受

傷。
畢竟她也曾試圖用心經營這段感情。
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她許艾蘭又不是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
「艾蘭,妳有沒有在聽啊?」自說自話了一陣,才發覺女兒遲遲沒反應,許母狐疑的道。
「有啦有啦!」真是的,她都多大的人了,在母親眼中卻永遠是需要她擔心的小女生,「

妳要說的就這些了?那我要掛電話嘍!」
早該知道每次母親打來都是提同樣的事,可她若裝死不回撥,下次肯定被唸得更慘,只得

乖乖回個電。
「等等,妳還沒說妳何時有空!」
「什麼有空?」她剛都在恍神,什麼也沒聽進去。
「當然是相親啊!我不管妳多忙,總之妳就是把時間給我空下來……嗯,就這一兩個星期

吧!我瞧安排星期天好了,可別跟我說妳老闆沒人性到星期天也不給妳休假!」許母講著

講著,逕自下了決定。
相親?許艾蘭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媽,妳女兒沒那麼沒行情好嗎?」
好歹她事業有成,長得也不錯,再說她始終堅持就算要當女強人,也要當光鮮亮麗的女強

人,因此每天花不少時間保養和打扮,目前追她的男人,手指加腳趾都數不完。
只是她心中對愛情還有別的憧憬,不喜歡那種太過膚淺的感情遊戲,看多了職場及社會上

太多虛偽黑暗面,她對那些其實條件都不錯的男人實在興致缺缺。
可能就是因為這樣,當她學生時期的男友溫甫洋,回頭說想和她復合時,她沒多加考慮就

答應了。
或許,她心底還住著個期待著美麗愛情夢的少女許艾蘭吧!
不過這次經過溫甫洋的事件後她就明白了,這樣的夢想,終究還是只能出現在夢中啊……
「我已經不相信妳的話了。不管妳有什麼理由,反正那天妳就是要給我回來相親,聽到沒

有?」許母決斷的道。
真是夠了!許艾蘭翻翻白眼。
她很了解自己的母親,通常母親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會改變心意,恐怕這次她真的得被

逼著去相親。
「媽,我覺得現在生活過得很好啊,不一定非要有男人不可。」她試圖跟母親講道理。
「不行,一個女人終身不婚成什麼樣子?妳難道不知道老家這裡大家怎麼說妳的嗎?書唸

那麼多有什麼用,拖到現在都還沒結婚,妳瞧當年跟妳同班的憶玟,都嫁給了不錯的對象

,現在在家當家庭主婦,早是兩個孩子的媽了!」
「真是,在家當黃臉婆就有比較好嗎?」許艾蘭小聲嘀咕。
她才不在乎人家怎麼看她哩!
更何況那些酸她的人未必過得有她好,本來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目標,她沒有必要

為了別人的眼光而委屈自己。
「妳在碎碎唸什麼?」許母年紀大了,耳朵不是那麼靈光,自然沒聽清楚她嘀咕的內容,

「我會要妳麗妮阿姨替妳留意對象的,到時再跟她確認是這星期或下星期,妳記得回來。


許艾蘭無力的嘆了口氣,「媽,妳該不會為了把我嫁出去,就隨便找個男人要我去相親吧

?」
麗妮阿姨是她的小阿姨,和她老公開了間婚友社,不過她很懷疑在那種鄉下地方的婚友社

,會有什麼條件不錯的男人。
話又說回來,年紀與她相當,條件又不錯的男人,說不定早就成家立業,也輪不到和她相

親。
「要不妳開條件啊!說說妳想要什麼樣的男人,我讓麗妮去找。」為了讓女兒答應回來相

親,她說得可大方了。
「條件隨我開?」許艾蘭挑了挑眉,「那好,我希望對方所賺的錢不能比我少——我說的

是他自己賺的哦,不是靠父母!還有,我痛恨把女人當附屬品的男人,所以他不能干涉我

的工作,不准要我回家當家庭主婦。還有,我不要個性開朗的,這種男人偷吃外遇機會太

高。」就像溫甫洋那個混蛋一樣。
事實上她也不是真的非要她的男人賺得比她多不可,畢竟她賺的錢都足以讓好幾個家庭過

富足的生活了。
只是她現在一心想刁難,才故意把條件訂得嚴苛——不是她自誇,只要這條件一開下來,

就可以過濾掉九成九的對象。
「艾蘭,妳說要找個比妳會賺錢的男人……不是存心為難嗎?」許母當然知道女兒在工作

上多優秀,為此她一方面感到驕傲,另一方面卻又頭痛不已。
「拜託,我要嫁人,當然要嫁個比我好的啊!要嫁給條件比我差的男人,還不如自己過就

好。」許艾蘭隨口胡扯。
是啊,她就是故意的,不過她才不會蠢到向母親承認這點。
「好啦好啦,話是妳說的,如果麗妮阿姨找到符合妳條件的對象,妳就得乖乖回來相親!


「那有什麼問題?」她敷衍著。
反正她才不相信這麼短時間內母親有辦法找到人哩!就算有,說不定是一隻腳都踏進棺材

的禿頭男了。那種男人不用她Say NO,她那外貌協會的老媽第一個就會剃除在名單之外。
母女兩人各懷鬼胎,又閒聊了幾句後才收線。
許艾蘭的心思再度回到偶像劇上,很快的將這段插曲拋到腦後……
 
同樣的時間,在某棟辦公大樓,還有個男人正忙碌著。
整棟大樓中,只剩那個樓層還亮著燈光。
徐修誠將即將要與另一間公司簽的合作長約再檢查一次,確定都沒問題,才關上電腦。
趁著電腦關機的時間,他摘下眼鏡,揉揉疼痛的額際。
「又十點多了啊……」瞄了眼桌上的電子鐘,他的語氣竟有些如釋重負。
重新戴回眼鏡,徐修誠將目光調至窗外的夜色。
事實上,他也確實鬆了口氣。
自從若依死後,他就不知道該怎麼過日子了,每天只能用滿滿的公事將自己淹沒,彷彿唯

有忙得沒日沒夜,忙到忘我,才能不想起那些傷痛……
終於又過完一天了。
其實他並沒有什麼想快點活到生命盡頭,好和五年前死去的妻子地下重逢的念頭,他是個

堅強的男人,即使若依死了,他曉得他的世界依然繼續前進,沒有時間停下來休息。
只是那種空虛和孤獨感,似乎不是時間能撫平的。
徐修誠摸摸口袋,突然想點根煙,卻什麼也沒摸到。
唉,怎麼忘了,許多年前他就為若依戒煙了啊!然而往往心情煩悶時,總會下意識做出掏

煙的動作。
「算了,也差不多該回家了。」他站起身,草草收拾凌亂的桌面,按下總經理專用的電梯

按鈕,然後等待。
想當初他以剛畢業的新鮮人之姿進入公司時,誰也沒想到他會有成為這間大公司的總經理

的一天。
不過,他的努力倒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
曾經是窮小子的他,拚了命的工作,只為讓心愛的女人過好日子。沒想到若依只陪了他那

麼短的時日,結婚不滿兩年便離他而去。
從此他的心便缺了個大洞。當發現過去的努力都失去意義時,他有一度想放棄得到的一切

,自我放逐。
只是那段浸泡在酒精裡,什麼也不做的日子,非但麻痺不了空了心的痛楚,反而令他更受

煎熬。
他花了半年的時間,才了解到只有工作能讓他遺忘痛苦,也是從那時開始,他變成了別人

眼中以公司為家、不折不扣的超級工作狂。
其實他還算滿意這樣的生活,至少,多數時候他不用想太多。
「叮」的一聲,電梯門在他面前打開。
正準備一腳跨進,口袋內的手機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他怔了怔,收回跨出的那步,掏出手機,看了看螢幕上顯示的人名。
「維言?」他接起電話,「怎麼了嗎?」
那語氣之溫和,絕對是他底下部屬從未見過的,只因對象是少數他視為朋友的人,他一向

偏心,對於他在乎的人,待遇自然不同。
「沒什麼啦!」姚維言回道,「想說很久沒聯絡了,問候一下。我剛打電話去你家沒人接

,該不會還在公司吧?」
「準備要回家了。」徐修誠看著打開的電梯門再度在眼前闔上。
姚維言嘆了口氣,「老是忙到這麼晚,對身體不好。」
「你知道的,我工作就是這樣。」
姚維言沉默了一下,「都過了這麼久,你還沒走出來嗎?」
「……」他沒回話。
「修誠,你這又是何苦呢?」若依是他妹妹,修誠為若依變成如今的樣子,他看了也難過


「我不覺得我這樣有什麼不好。」徐修誠回答得太迅速,反而給人欲蓋彌彰之感。
「每天忙成這樣,你的生活還有品質可言嗎?別忘了你不是只有一個人,還有其他家人要

照顧。」
「我知道……」徐修誠答得心浮氣躁。
他當然知道自己還背負著什麼責任,問題是現在的他實在沒法想太遠。
「雖然我沒資格說什麼,但身為你的好友,我希望你能夠走出來。」妹妹都去世那麼久了

,姚維言委實不願再見好友如此自虐,「多為自己打算吧!找個女人結婚,或是談談戀愛

都好,就是別獨自一人。」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暫時沒有餘力。」他婉拒了好友的好意,「我要回家了,先不跟

你多談,改天有空再聊吧!」
「等等,修誠你……」他還想說什麼,然而對方卻已收線。「真是的!」
放下手機,姚維言無奈的吐了口氣。
再這樣下去不行,他瞪著手機。
是為了死去的妹妹,也是為了修誠,不管什麼方法都好,他一定要想辦法改善這樣的情況

……
或許,他該替修誠再找一個伴?
 
許艾蘭呆坐在這鄉下地方唯一的高級日式餐廳裡,到現在還覺得不可思議。
她沒想到母親那麼快就找到符合她開出條件的對象,前幾天興匆匆的打來要她今天一定要

乖乖回家。
所以現在她才會莫名其妙的坐在這裡。
只是……她好餓哦!對方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從小到大幾乎都只有男人等她的份,何

時她許艾蘭也得等人了?
「媽、阿姨,我看對方是不會來了啦!」她看了看錶,「都過了半小時了,我們回家吧!


說著,她就想站起身。
「妳給我坐好。」許母將她拉回座位,「才半小時而已,人家徐先生工作忙得很,說不定

是有事耽擱了。」
「我工作也很忙啊!」她翻翻白眼。
難得假日想休息還要被抓來相親,她才委屈好不好?
「總之妳再給我等等。」許母雖然也不高興對方遲到,但好不容易找到符合女兒條件的男

人,至少也得先讓兩人見上面,「還不都是妳非要對方比妳會賺錢?人家工作忙也是可以

理解的。」
「我沒多少時間,等一下還得趕回新竹,晚了可不好……」許艾蘭嘆息,又看了錶ㄧ眼。
她的車昨天忽然拋錨送修,今天是搭高鐵回來的,要是弄得太晚,回到新竹都晚上十一、

二點了,很麻煩的。
許母正想再說些什麼,安排此次飯局的阿姨興奮地開口了。
「哎,維言來了。」張麗妮笑容滿面的猛朝剛進餐廳的兩名男子揮手,「快來這裡!」
「不好意思,媽。」姚維言半推半拉的將好友拖進餐廳,一臉歉意,「剛剛路上出了點狀

況,耽誤了時間,偏偏我又剛好忘了帶手機出門。」
他巧妙的隱瞞那個「狀況」其實是今天相親的男主角,因為不想來而刻意拖延造成的。
他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又哄又騙才把修誠拐來。
「沒關係沒關係,人來了就好。」張麗妮拍拍自家女婿,「真是麻煩你了。」
「哪有什麼麻煩的?」姚維言微笑,「修誠是我多年好友了。」
「你們快坐下!」張麗妮熱切招呼,「來來,介紹一下,今天的女主角呢,就是我姊的寶

貝女兒,艾蘭。」
「妳好。」姚維言朝她點了點頭,「雖然先前沒見過面,不過我常聽小娟提起妳,她非常

崇拜妳。」
小娟是他的新婚妻子,也是許艾蘭的表妹,從小娟的說法和各種客觀的條件看來,許艾蘭

都是個和若依完全不同典型的女人,而那正是他想要替修誠找的。
「小娟啊?的確好久沒看到她了。」提起兒時要好的表妹,許艾蘭今晚首次露出些許笑容

,「她還好吧?」從美國回來後,她還沒空去找表妹呢。
「她很想妳,有空歡迎來我們家坐坐。」姚維言將好友按進椅子,「這是我朋友,徐修誠

,他和妳的工作性質差不多,你們應該有不少話題聊。」
許艾蘭將視線移至她今晚相親的對象身上,臉上的笑容慢慢收起,很敷衍的朝對方點了點

頭。
打從前幾天起,母親就一直對她嘮叨關於這男人的事,不過她根本毫無興趣,也懶得聽,

反正從很久以前她就被訓練出充耳不聞的功力,可以任由母親碎碎唸一整晚,而她一句也

沒聽進去。
就算這男人長得還不錯,但長得好看的男人她又不是沒見過,至少她的「前男友」就是。
結果呢,還不是感情界的笨蛋一個!
「好了,你們先聊聊,我們去附近逛逛。」也不管當事人心底到底怎麼想的,張麗妮朝另

外兩個陪客打了手勢,三人一起開溜。
徐修誠冷睨著迫不及待逃離現場的好友,雖然知道好友是為了自己好,但被硬逼著來相親

,還是讓他有些惱怒。
要不是姚維言用許久不見,想和他吃個飯當藉口,將他拐回亡妻的故鄉,他才不會丟下公

事跑這一趟。
算了,反正礙事的人走了,正好如了他的意。
「點餐吧,妳想吃什麼?」他甚至懶得瞧面前的女人長什麼模樣,頭也不抬,便抓起一旁

的Menu,很敷衍的問道。
其實他真正想做的事是掉頭就走,不過看在對方等了他快四十分鐘,而自己確實也餓了的

份上,他不介意花點小錢請對方吃飯。
反正,吃完這頓後他們也不會再見面了。
許艾蘭若有所思的瞧了他一會兒,才抬手招來服務生點餐。
第二章
點完餐後,徐修誠拿起桌上的熱茶,喝了幾口後,才道:「這位小姐,我有些話想現在和

妳說清楚。」
他根本連眼前的女人姓啥名啥都懶得記。
「行啊,不過在那之前,可否先讓我說句話?」許艾蘭也有話想說。
或許是沒預料到她會接這句,徐修誠意外的抬起頭。
一張精緻美豔的臉孔立時映入眼中,令他有一瞬間恍了神。
眼前的女人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在那透白的雪膚和挺立的五官,她沒有使用太多人工顏

料,僅上了淡淡的妝容便已明豔動人。
如果說,若依的溫婉甜美如百合,眼前這女人絕對是最嬌豔的玫瑰。
但驚豔也只是一眨眼間的事,他是早過而立之年的工作狂,一見鍾情那種浪漫的情節離他

太遙遠。
不過他只是不願再愛人,不代表他不懂得尊重女性。
「請說。」不差那麼點時間,他決定先聆聽女士的意見。
「我要先說,如果我接下來的話造成你的困擾,我很抱歉。」許艾蘭看著男人訝異的表情

,聳聳肩道:「我並不是自願來參加相親的,目前也沒有安定下來的打算,所以我希望我

們能盡快吃完飯,因為我等等還得趕回新竹。」
徐修誠瞧著她,沒說話。
「當然,這頓飯我請。」見對方沒反應,她直覺又補上一句。
但男人還是沒說什麼,只是原先淡漠的眼神似乎放暖了些,那目光令許艾蘭感到有些不自

在,「呃……我已經把話說完了,換你吧!」
徐修誠嘴邊揚起一抹難以察覺的笑意,「我沒什麼好說的,妳已經把我的台詞都說完了。


「耶?」她怎麼也沒想到男人會回她這句,「你……你……」
「那麼就照妳說的吧!」剛才這女人不在預期中的反應,讓他不悅的心情忽然消失了大半

,「不過這頓飯理當由我請才是。」
許艾蘭眨眨眼,好一會兒才回神,「不用了,這點小錢我還付得起,既然是我家人硬把你

拉來,當然是我出。」
徐修誠看著眼前漂亮得可以去當模特兒或是偶像明星的女人,「我以為,維言說妳要求的

對象月收入至少要百萬。」
所以他先前才會那麼不爽,一來他本來就不想相親,二來他認定對方是個拜金女,因此完

全不懂維言為什麼還要他來。
不過現在看來,情況似乎跟他想像的有些出入——至少眼前這女人看起來很能幹,完全不

像只會和男人伸手要錢的女人,而且她還主動說要付錢。
「我要求相親對象月入百萬?」許艾蘭一臉狐疑。
她有訂下這個條件嗎?
「算了,也許是我聽錯了吧!」徐修誠道。
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決定不再追究這個問題。反正既然他們對彼此沒興趣,之後也不會有

交集,了不了解對方,一點都不重要。
「喔,我想起來了啦!」許艾蘭突地噗哧一笑,「不過我才不是那樣說的,我只是要求相

親的對象收入要比我高而已,況且那條件是為了刁難急著想把我嫁出去的老媽。」
既然對方和自己同是被趕鴨子上架,她不介意讓他知道真相。
這麼說,她的月收入也上百萬或接近百萬了?徐修誠很驚訝。
「怎麼?不相信?」她見多了沙文主義男人的嘴臉,那些男人從不相信女人也可以和他們

一樣有能力。
「不。」他搖搖頭,「我認識不少優秀女性,只是她們都沒有像妳這麼……」他斟酌著詞

彙。
「像我這麼招搖?」她輕笑,「誰說女強人就不能會打扮?」
徐修誠怔了怔,才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說著,他竟感到困窘。他已經太久沒和人坐著好好聊天,不是很習慣說與公事無關的話題

,何況對象還是個很特別的女人,他發現自己有些口拙。
這時,服務生送上幾道菜,許艾蘭愉快的拿起筷子朝佳餚進攻。
生魚片入口即化,甜美的魚肉帶著芥末的辛辣與醬油的微鹹……完全與她記憶中的美味一

模一樣!
其實這才是她沒在母親離開後便馬上開溜的主因。
難得回老家,又進了這間餐廳,當然要吃頓好料再走。
「試試啊,這家的生魚片很新鮮。」見對面的男人都沒動作,她將生魚片往前推了推。
他遲疑了一下,才拿起筷子,「我知道,我以前常來。」
徐修誠不太清楚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
她和若依是完全不同的類型。
眼前這個女人乍看之下和他很相似,他們一樣聰明自信、一樣事業有成,但另方面卻又是

那麼不同。
她的儀態優雅大方,而且……好吧,套句她自己說的,就是「招搖」,她非常樂意表現自

己過人的外貌,並顯然習慣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這點和一向低調的他完全不同,也與他生活圈裡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樣。
「你來過?是跟我表妹夫一起嗎?」
「不,是和我妻子。」若依的故鄉就在這兒,過去他陪她回娘家時,也常來這間餐廳用餐


不過自從她死後,他就再也沒來過了。
「你有妻子?」許艾蘭神色一凝。
想到前幾天才為了老婆甩掉她的傢伙,吃到美食的好心情登時減弱了不少。
雖然她開的相親對象條件裡沒有「須未婚」,但會有有婦之夫來相親的嗎?
「她過世了。」徐修誠淡淡的道。
許艾蘭一陣錯愕,心中才剛燃起的不悅感,瞬間被澆熄,「抱歉……我很遺憾。」她聽得

出他那極淡的語氣背後,帶著多深的情感。
男人扯了扯唇角,沒說什麼。
這下,許艾蘭有些坐立難安了。她平時一向能言善道,但安慰人……她實在不會。
「……你似乎很愛你妻子。」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她幹麼什麼話不講,一開

口就往人家痛楚踩?
「她曾經對我很重要。」徐修誠並不隱瞞。
儘管他對若依的感情,並不只是「愛」而已……不過這些她沒有必要知道。
「你還不打算忘記她,所以對於朋友擅自替你安排這場相親飯局,感到很不高興?」她試

探的問。
「算是吧!」他簡扼的回答,不想解釋太多。
許艾蘭突然有些感慨。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這內斂的男人深深愛著,至死不渝?
雖然愛情對她而言並非必需品,但她還是很羨慕那個女人。
她清清喉嚨,故作輕鬆的道:「好啦,既然這場相親注定沒結果,那我們盡快吃完,各自

回家吧!」
「抱歉。」浪費了她的時間。
「彼此彼此啦!」他也是受害者嘛。
徐修誠本來不打算再和她多說什麼的,他不是喜歡說話的人,可或許是氣氛使然,又或者

第一次遇見像她這麼特別的女人,看著她愉悅用餐的神情,他不禁再度開口,「妳剛說…

…妳晚點還要回新竹?」
「對啊,我在新竹工作,等等要坐高鐵回去。」其實搭高鐵滿方便的,麻煩的是光從這兒

到高鐵站要好幾十分鐘的車程。
「沒開車?」
「送修了。」
徐修誠沉吟了會兒,開口道:「我送妳回新竹吧!」
「呃?」她嚇了一跳。他對她沒興趣不是?還說要送她回新竹,未免太有紳士風度了吧?
「無妨的,反正我等等也要回新竹。」
咦?「你也在園區工作?」
「是啊。」他心想,自己是否太醉心於工作,全然與世事脫節,否則園區也不過那麼點大

,像她這樣出眾的女人,理應會引起不少話題。
許艾蘭歪頭考慮了兩秒,「OK啊,那就麻煩你了。」
她不是扭捏的女人,既然有正人君子願意送她回去,省去她不少麻煩,沒道理不答應。
「就這麼說定了。」他欣賞她大方的態度,不像有些人明明心底一百個願意,還故作客套

,讓寡言的他必須多費唇舌。
儘管他們相親注定不會有結果,但他不介意與像她這樣特別的女人和平共處。
「太感謝了。」她朝他嫣然一笑,「沒想到這麼巧。」
雖然她暫時沒打算和人交往,不過他們在同個地方工作,至少能增加不少話題,用餐變得

比較不無聊。
其實想想,扣除這場飯局的原始目的,或許這頓飯也不是那麼的討厭嘛……
 
「妳住這裡?」
晚上十點多,徐修誠的車停在熟悉的社區大門前,心中滿是詫異。
「是啊。」以為他是訝異一個女人住在這麼高級的別墅住宅區,她道:「一個人住是大了

點,不過我喜歡清靜,受不了住公寓那種會和別人互相干擾的感覺。」
「也是。」這裡的確很清幽。
「這社區進出管制挺嚴的,等等麻煩你把窗戶降下,讓我跟警衛說一聲——」因為二十四

小時都有警衛,她平時也就沒將社區大門的遙控器帶在身上。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便見徐修誠拿起車上的遙控器朝著大門一按,接著大門就緩緩朝旁滑

開。
「你……」許艾蘭一臉錯愕。他怎麼會有他們社區的鑰匙?
「妳住幾號?」像是沒注意到她的震驚,男人淡淡問道。
「二、二十三號。」她呆呆回答,看著他熟練的開往她家的方向,最後停在她家門口。
「到了。」男人轉頭對著她道。
雖然周圍燈光昏暗,不過她似乎在他唇邊見到了一絲笑意。
她瞪了他久久,「你是幾號住戶?」
不錯嘛,反應挺快的。徐修誠難得勾唇一笑,「二十號。」
「……就在我家斜對面?」見鬼了,她居然從來沒看過他?!
不過想想這也沒什麼好奇怪啦!她甚少在社區內走動,每天一早就從自家車庫開車出門,

很晚才回家,他看起來也是這樣的男人,他們沒見過面其實很正常。
「我記得這棟房子幾個月前還在施工。」他瞧著那明顯才剛重新整修過的房子。
「三個月前都還在施工吧!我剛從美國調回來沒多久。」她解開安全帶,「謝謝你送我回

來。」
「用不著謝我,反正非常順路。」或許他才該謝謝她呢!她的存在讓這兩個多小時的漫長

車程變得有趣。
她的聰明和健談,再加上他們相近似的工作性質,即使他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和她似乎也

有許多話題可聊。
「確實很『順路』。」她忍不住笑了,無法不同意他的話,「如果以後你臨時缺了什麼,

歡迎來敲我家門,不過別來跟我借調味料,我的廚房跟剛裝潢好時沒什麼兩樣,恐怕沒有

那種東西。」
「我記住了。」徐修誠發現自己又被她逗笑了。
她是個風趣的女人,他有點捨不得向她道別。
好久了呢!自從若依死後,除了維言外,沒人敢像她如此靠近他。
當然那也是他自己造成的,是他用冷漠嚇阻了身邊人對他的關心,用嚴厲讓部屬對他敬畏


直到今晚,他才發現原來他還記得怎麼微笑,怎麼和人聊天。
五年多來,他第一次覺得,多一個像她這樣的朋友,感覺並不壞。
「晚安。」她下了車,朝他揮揮手,「有空再聊。」
「晚安。」他的語氣中帶著淡淡遺憾,心中暗自慶幸他們住得很近,總有機會再碰面的。
儘管社區保全做得不錯,但徐修誠仍是看著她開門,直到確定她安全進屋後,才打開自家

車庫的門,倒車入庫。
之後他下了車,見著斜對面的住戶四樓燈亮起。
若她沒有變動太多原本房屋的格局,那應當是主臥室的部份吧!
意識到自己居然無聊到在研究才剛認識的鄰居家,徐修誠搖搖頭,這才關上車庫的電捲門


他上了樓,在經過三樓的小房間時,不自覺的瞧了瞧那扇緊閉的房門,忽然有點想上前打

開。
不過念頭終究只是念頭,最後他仍什麼都沒做,只是默默看了好一會兒,便繼續往上回到

自己房間。
當他打開主臥室的燈,床頭放大的甜蜜婚紗照映入眼底,他才忽然想到,今晚他沒在工作

,卻也極罕見的未沉浸在那些令他窒息的情緒裡。
那些負面的情緒,總在他空閒時湧上心頭,但今天晚上他的心情倒是不錯。
是因為許艾蘭的關係嗎?
憶及剛才用餐時,他不太好意思的再次向她詢問了姓名,才知道原來她跟他一樣,根本沒

記住相親對象的名字。
兩人啞然失笑,重新自我介紹。
徐修誠不曉得自己怎麼會因這種小事而感到好笑,但認識她這短短幾個小時,他低迷已久

的心情莫名的好轉,他想那應該歸功於她。
雖然他們沒有交換電話,不過她就住在他對面而已,他們會再見面的……
 
另一頭,許艾蘭掀開厚重的窗簾一角,瞧著斜對面房子的燈亮起。
真沒想到他們居然是鄰居,而且還住得那麼近。
她注重隱私,在家又一向隨性,不想讓人自外望進,窗簾總是拉上的。
而且她幾乎每天都弄到很晚才回家,搬來幾個月了,也沒注意過附近哪幾戶有人家。
「叫徐修誠是嗎?」她輕喃著。
嗯,她決定記住他名字——因他不帶任何意圖的體貼,也因他在提及亡妻時,臉上溫柔的

神情。
他說,他的妻子過世五年多了。但從他的眼神中,她仍看得出他對於那女人的深厚依戀及

情感。
被他深愛著的女人應該很幸福吧!
脫離學生時代後,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體驗那種單純美好的愛情了,沒想到再一次見到,卻

是在這個工作狂程度比她還嚴重的寡言男人身上。
他讓她發現,原來這世界還有她悄悄渴望的愛情——儘管那愛情並不屬於她,卻仍令她的

情緒莫名高漲。
許艾蘭又看了好一會兒,才放下窗簾。
她想,她今晚會有個好夢。
 
不過現實和想像終究是有差距的。
儘管心中想著或許可以和徐修誠做個朋友,但接下來一連串繁忙的工作,讓許艾蘭很快便

把這事拋在腦後。
他們公司來台設立分公司未滿半年,而她又是少數自美國調回台灣的華人,因此雖然她是

研發部的主管,但很多原本不是她份內的工作,也必須由她出面處理,甚至常得新竹台北

兩地跑。
每天忙得團團轉的日子,讓她幾乎忘了這段小插曲。
不過,只是「幾乎」而已。
「妳到底什麼時候才有空?既然和上一次那個徐先生沒結果,那就再約下一個吧!」許母

不死心的打電話來催。
聽到「徐先生」三個字,她才驀地想起那位鄰居。
從那次相親到現在……好像也過了半個多月了吧?他們的生活還是一樣忙碌,雖然就住在

對面,卻連偶遇都不曾。
「媽妳別鬧了,我真的很忙。」許艾蘭用肩膀夾著手機回答,快速將文件瀏覽一遍,確定

沒問題後,在上頭簽了名,遞給等在一旁的屬下。
「要先送去行銷部嗎?」她的祕書小聲問道。
「對。」她點點頭,以唇型道。
「好的。」祕書抱著卷宗退了出去。
「妳就是都在忙工作,才會到現在還沒結婚!」許母埋怨。
「媽,我們別再為這種事爭執了好不好?」她頭痛的按了按額,「我說了我很滿意現在的

生活,不想改變。」
相親相親,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女人就是該在家待著的想法?
還是老爸開明得多,發現她愛唸書、會唸書,就傾家蕩產讓她唸個夠,好在她也爭氣,一

面讀研究所一面便在目前就職的美國總公司工作,沒幾年,錢就賺回了大半。
「我不管,這周末妳一定得回來,我會讓妳阿姨再替妳找個……」
「好了好了,我有電話,這些事有空再說吧!」許艾蘭萬分慶幸電話在此時響起,也不管

母親根本不想結束話題,匆匆交代後便關了手機,改接起辦公桌上的話筒,「Hello?我是

Alina。」
打來的是她的同事,她鬆了口氣。
對她來說,處理公事可比應付老媽輕鬆一百倍!
「我知道這部份還有些技術上的問題要克服,不過我認為不是很重要……當然,那遲早一

定要處理的,但我認為其他部份也可以並進……」
她認真的和同事討論起公事,將老媽的嘮叨暫且放在一邊。
 
夜晚,許艾蘭下了班開車回家,保全公司的警衛如往常般,微笑的將信件遞給她,「這麼

辛苦啊,現在才下班。」
「你比較辛苦吧?現在還沒下班。」她笑笑,接過信件,「謝謝。」
「對了,許小姐,今天晚上社區有活動,如果有空的話不妨去公園那看看,湊個熱鬧也不

錯。」
「活動?」她依稀記得前幾天有收到社區發的傳單,但她沒仔細看內容。
「是啊,明天是端午節,所以社區辦了晚會,主委還特地準備許多粽子呢!現在應該還沒

結束。」
「這樣啊……」離開台灣久了,都忘了還有這節日,「我曉得了,謝謝你。」
將車子停進車庫,她想起當初房屋仲介好像有跟她說過,她每個月繳的那一萬多元社區管

理費,除了拿去請保全人員及維護社區清潔外,也有部份是拿來辦活動的。
但是她一直都很忙,不認為自己有空參加。不過……既然警衛都說還沒結束,要去看看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腦海中忽然浮現那位徐先生的身影。
「別傻了,他也是大忙人,怎麼可能去參加社區活動?」她自嘲著搖搖頭,甩去腦中的念

頭。若不是今天的事提早處理完,通常這時候她也還在公司呢!
但儘管心底這麼想,她還是不由自主的朝公園的方向望去。
公園離她的房子約百來公尺遠,從這瞧去,好像還真不少人。
「算了,反正也餓了,去看有沒有東西可以吃好了。」許艾蘭告訴自己。
今天事情不多,七點多就下班了,因此她沒像往常一樣在公司吃晚餐,本打算回到家再翻

翻冰箱裡還有沒有微波食品。
既然錢都繳了,不去白不去,不是嗎?
她轉身抓了鑰匙,放下車庫門,朝公園走去。
當她路經二十號住戶前時,基於某種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直覺的朝內探去。
他家客廳的燈是亮的,從她站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客廳內的擺設,不過並沒有見到

人影。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有些人習慣不關客廳的燈,避免晚上回到家,面對的是一室漆黑。
但當她正欲離去時,他家庭院中某個晃動的黑影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許艾蘭眨眨眼,瞪著那突兀立在修剪整齊草坪上的鞦韆……以及,正坐在鞦韆上的小女孩


她應該沒有看錯才對,她的視力一點二,沒有閃光,也不記得自己有過幻覺或陰陽眼。
小女孩顯然也看到她了,睜著一雙圓圓的眼,好奇的與她對望。
「嗨。」她朝小女孩露出友善的笑容,「妳是哪家的小朋友?」
多半是某家住戶的小孩吧!或許因為社區辦活動,父母帶她出來玩,沒想到她自己跑到這

兒了。
從公園走到這裡並不遠,徐修誠的院子又是開放式的,完全沒建圍牆,要進去並不難。
小女孩沒有回答,仍是瞧著她,短短的雙腿晃呀晃的,好讓鞦韆盪得更高。
好可愛的小女生!看著那粉嫩嫩的女孩,她的心情莫名的很好,「妹妹,妳爸爸媽媽呢?


不知道她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待多久了?瞧她的年紀應該還沒上小學吧?若是她父母找不到

她,應該很擔心。
雖然社區保全做得不錯,不太可能有陌生人混入,不過她那麼小,獨自一個人還是很有可

能發生意外。
等了一會兒,依然沒等到女孩的反應,許艾蘭考慮了幾秒,決定走進院子找她。
但或許是下午才下過小雨,草坪土壤有點潮溼,她的細高跟鞋一踩下去,差點陷下去拔不

起來。
於是,她只好站在原地,對著女孩道:「妹妹,妳一個人在這兒很危險耶!姨帶妳去找爸

爸媽媽好不好?」
不太想承認,不過她確實已經是年近三十的半熟女了,可沒臉再自稱姊姊。
或許是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女孩慢慢停下鞦韆,朝她害羞一笑。
那抹笑容實在太可愛了,許艾蘭從來不是喜歡小孩的人,但此刻她完全被那甜甜的笑容給

收買。
「妹妹,過來姨這裡好嗎?」既然不能進去,她只能朝小女孩招招手。
可不曉得小女孩是否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僅是坐在鞦韆上對著她笑,完全沒有起身的意思


沒辦法,看樣子只能進去帶她了。許艾蘭嘆了口氣,試著往前跨出一步。
還是不行……她瞪著那鞋跟整個陷入土壤中的鞋子。
「算了!」她乾脆脫掉高跟鞋扔在路旁,也不管腳上還穿著絲襪,便直接踩在草地上,朝

女孩走去,「來,姨帶妳去找爸媽。」
此刻公園人正多,她想女孩的父母很有可能在那裡。
女孩愣愣瞧著她伸出的手,隔了好一會兒,才怯怯伸出自己的,讓她握住。
「乖。」她笑著用另隻手摸了摸女孩的頭,「我們走吧!」
第三章
因為腳髒了,許艾蘭不想把鞋子穿回去,她匆匆回到自家庭院內,脫下絲襪,用澆花的水

管稍微清洗了一下,換上拖鞋,才牽著小女孩走向公園。
晚會顯然開始好一陣子了,社區不大,也才幾十戶人家,大家似乎彼此熟識,正熱絡的聊

著天。
她搬來這兒三個月了,卻跟社區裡的人沒什麼交集,放眼望去誰也不認識,幾個人經過她

身邊時友善的朝她打招呼,她表面上微笑點頭回應,心中卻想著該怎麼替小女孩找到父母


除了徐修誠之外,她唯一認識的只有社區主委,他應該對社區裡的住戶很熟悉吧,說不定

他知道小女孩是哪家的孩子。
當她正四處梭巡主委的身影時,卻忽然覺得牽著女孩的手被輕扯了一下。
「怎麼了?」她低下頭,發現小女孩正盯著不遠處擺放著各類精緻小蛋糕的桌子,「妳想

吃嗎?」
小女孩驀地抬頭瞧向她,神色似乎有些驚慌,小腦袋連忙搖了搖。
許艾蘭蹙起眉,不懂女孩為什麼拒絕,她明明見到她眼中的渴望的。
「走吧!姨拿一些給妳。」她決定不管那麼多,直接拉著女孩走到蛋糕區前,挑了四塊看

起來很可口的蛋糕放進紙盤,「這些好嗎?」
小女孩瞪大了眼,瞧著那漂亮的蛋糕發呆,卻不敢動。
許艾蘭這下終於明白,想要求女孩做什麼或是徵求她的意見都是不必要的,不幫她做決定

,她根本不敢動。
到底是什麼樣的父母,才養出這樣的女兒啊?
「等我一下。」她嘆了口氣,拿過一旁的托盤,將裝著蛋糕的紙盤放進去,又再拿了另個

紙盤,放上幾顆造型特別,但看不出是包了什麼的粽子,然後拉著女孩走到一旁角落的桌

椅坐下。
她將叉子塞進女孩手裡,又將蛋糕推到她面前,「快吃吧!」
說完,她也開始拆粽葉,準備享用她的晚餐。
女孩瞧瞧蛋糕,又看了她一會兒,才遲疑的叉起蛋糕,慢慢放入嘴中咀嚼。
「好吃嗎?」她笑望著女孩驚喜的表情。
女孩用力的點點頭。
「那就多吃一點吧!」對嘛,這樣子才像個正常的女孩啊!「反正妳爸媽都已經付錢了…

…啊,這個包豆沙的粽子也好好吃,妳先把蛋糕吃完,等等姨也拿一些這種粽子給妳。」
或許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女孩緊繃的情緒慢慢放鬆,開心的吃著蛋糕。
許艾蘭邊吃邊覷著女孩。
真是的,不知道是哪對粗心的父母,居然放著這麼小的女孩不管!而且她總覺得女孩的表

現異於一般小孩,不曉得她生長的家庭是不是有什麼異常?
「吃完了?要不要試試這個?」她將剛才又去拿的粽子拆開遞給女孩。
女孩怯怯點頭,正欲接過粽子,沒想到這時卻忽然有個盛裝打扮的女人朝她們衝了過來,

嘴裡還尖嚷著,「小姿,妳怎麼在這裡?」
許艾蘭清楚的見到女孩在看見那女人時,小小的身體明顯的輕顫了下。
「妳不知道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走嗎?」女人的口氣極為不耐,「快回家去!」
女孩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
「等一下。」許艾蘭按住女孩的肩,「妳是她的家人?」
女人冷睨了她一眼,哼道:「不關妳的事。」
許艾蘭瞇起眼,一股氣從胸口往上冒,「是我見到她一人孤伶伶的待在別人家的院子裡,

才把她帶過來的,怎麼會不關我的事?」
她真沒見過明明理虧還可以這麼囂張的人。
而且……不是她在說,不就是個單純的社區晚會嗎?雖然能住在這社區裡的,非富即貴,

其中有大半都是園區公司的高階主管。但放眼望去,大家都穿得一身輕便,就像參加一般

朋友聚會而已,並沒有刻意打扮。
可這女人是怎麼回事?頂著張濃妝面具加上梳得僵直的髮也就算了,一身俗豔到不行的小

禮服,活像隨時要上台唱戲,和這兒的氣氛完全格格不入。
「別人家的院子?」女人轉頭瞪向女孩,「我不是要妳乖乖待在家裡嗎?」
女孩慌張的搖搖頭,小手直覺的捉緊了許艾蘭的衣角。
那不經意的舉動,令她更為惱火和心疼。
「這位太太妳有沒有搞錯?妳女兒才多大年紀,是妳要看好她才對,不是把她一個人丟在

家,還怪她亂跑。」她伸手攬住受到驚嚇的女孩。
真是不負責任的家長!
「妳、妳別亂壞我的名聲,她才不是我女兒!」女人氣急敗壞的道,「小姿快點跟我回家

!」
許艾蘭眼珠一轉,驀地想明白了,當下對眼前這女人更無好感,「不過就是個保母,姿態

也敢擺這麼高?好歹她也是妳衣食父母,妳憑什麼這麼兇她?」
依她看,這女人丟下該照顧的孩子不管,又打扮成這樣跑來參加晚會,多半是想趁機多認

識些有錢人,或許能順便釣個金龜婿。
她鄙視這種人。
女人果然變了臉,「妳、妳……妳又不是我老闆,憑什麼管我?」
還真的被她猜中了。
許艾蘭不再理會她,一手拿起裝著食物的盤子,一手牽了女孩。
「妳叫小姿嗎?」見女孩點點頭,她又道:「別理她,妳記得家在哪吧?我們把這些東西

帶回去妳家吃,好不好?」
看來小姿的父母也是大忙人,才會把女兒托給這麼不負責任的保母。
許艾蘭並不是喜歡小孩的人,平時也不愛多管閒事,但小姿的模樣太不尋常,而那保母又

太過失職,她想或許自己有必要雞婆一回,和她父母好好談談。
小姿瞧了瞧平時兇得令她害怕的保母,再看看眼前雖然才剛認識,卻對她很好的阿姨,最

後下定了決心,緊緊回握住阿姨的手。
「乖。」許艾蘭朝女孩微微一笑,「帶姨回妳家吧!」
 
在公司忙了一整天,當徐修誠終於回到家時,已經累到連話都不想說。
不過那也正是他所想要的,把自己累得半死,就可以什麼都不想了。
一如以往,他停好車,準備上樓洗澡睡覺,沒想到當他一走進客廳,就著略微昏暗的燈光

,竟看到一團蜷縮在客廳的身影。
他皺眉,原以為那是他替小姿請來的保母,不小心在他家睡著了。
先前有過這樣的案例,而他非常不喜歡這一點。
他正欲走近叫醒人,但在看清對方長相後,心底不悅的情緒突然轉成驚訝……或許,還帶

著一些驚喜。
怎麼會是她?
瞪著那張安恬的睡顏,雖然幾星期未見了,但他發現自己竟還很清楚的記得她的名字,以

及當晚和她相處的點滴。
而此刻她因不明原因睡在他家沙發上,懷中還摟著一個小小的人兒,兩張漂亮的臉蛋依偎

在一塊兒,那畫面太溫暖,他竟無法決定是不是該叫醒她們。
只是……許艾蘭為什麼會出現在他家,而一向排斥陌生人的小姿,又怎會安心的窩在她懷

中,睡得如此之沉?
再看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下定決心走上前,輕拍她的肩,「艾蘭?」
許艾蘭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
「……徐修誠?」她愣了會兒才回過神,本欲從沙發上爬起來,卻又突然想起小姿正睡在

自己身旁。不願吵醒熟睡的她,只能放輕了動作,「你終於回來啦?」
她揉了揉眼,想讓自己清醒些。
在他家待到這麼晚,就是等著和他談談。
「嗯,請問現在的情況是?」他瞧著掛在她身上的那隻小無尾熊。
「我們去別的地方說。」許艾蘭輕手輕腳的挪開小姿攀在自己身上的手,企圖在不驚動她

的情況下起身。
可正當她將小姿安置在沙發上,正準備離開時,女孩卻忽然睜開了眼。
「啊,吵醒妳了嗎?對不起。」許艾蘭朝她溫柔的笑了笑,「妳繼續睡沒關係,阿姨有事

先離開一下。」
聞言,小姿突然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她緊緊抓住了她的手,不肯放開。
「怎麼了?」許艾蘭一臉疑惑,見她怎麼也不肯鬆手,只好道:「妳是不想我走的意思嗎

?」
小姿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這時男人開了口,語氣冷漠,「小姿,別纏著艾蘭阿姨,我有話要和她說。」
小姿顯然沒發現他也在場,聽見他說話,不由得嚇了一跳,轉過頭瞧向他,身體卻更往許

艾蘭懷裡縮。
女孩害怕的模樣令許艾蘭蹙了眉。
「徐先生,或許是我多管閒事,可我還是覺得你對你女兒說話的態度,應該溫和一點的。

」或許他在事業上確實很成功,但以一個父親而言,他真的很失職。
徐修誠注意到她改口叫他徐先生,顯然她對他的態度頗有不滿。
「對不起。」他很爽快的向她道歉,雖然他不認為她會知道,旁人想聽見從他口中說出這

三個字有多困難,但在對待孩子的事上,他自知理虧,也不介意向她認錯。
這還差不多!許艾蘭又睨了他一眼,才低頭對女孩道:「小姿,阿姨有事要和妳爸爸談,

先讓我過去好不好?我保證不會走太遠,跟妳爸爸講完話馬上就回來,好嗎?」
小姿瞪著她,像是在評估她的話可不可信,許艾蘭也不催她,任由她想。
又過了好一會兒,女孩才很緩慢的點點頭。
「謝謝妳。」徵得了小姿的同意後,她才轉過身,面對徐修誠。
「到我書房吧!」他立刻道。
「OK。」她點點頭,隨他上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家沒有女主人的關係,他的書房很雜亂。
當他打開燈光時,她錯愕的瞪著他桌上搖搖欲墜的書堆和卷宗,還有不少堆積在書桌旁地

上的。要走到那書桌前坐下,看來是項浩大的工程。
好好一個二十來坪的書房,被他搞得像倉庫。
「不好意思,有點亂,書房裡的重要資料很多,所以,我沒讓鐘點女傭進來清理。」
總算他也知道自己的書房不甚整齊,雖然她覺得這不僅是「有點」亂而已。
「無妨,我自己找地方坐。」她拉過某張因躲在角落而倖免於難的滾輪椅。
「謝謝妳幫我帶小姿,看得出來她很喜歡妳。」儘管他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她對小

姿友善總是事實,「她很少對不認識的人表現親暱。」
「小姿是你女兒沒錯吧?」許艾蘭問道。
「嗯。」他點頭。
小姿是若依遺留給他的「責任」,他答應過她會好好將小姿扶養成人。
「她不會說話?」與小姿相處一整晚,她從未聽過她開口說話。這有點奇怪,照說這年紀

的孩子,早該會說話了才是。
「她從沒開口說過話……」他遲疑的道:「醫生說她有發育遲緩的情況。」
「我看她的問題可不只這樣。」許艾蘭雙手環胸,有些沒好氣的瞪著他,「我晚上一直在

猜想,到底是哪個差勁的父母,居然扔著一個年紀那麼小的孩子不管,沒想到是你。」
徐修誠愣了下,還來不及反應,她又劈哩啪啦的接下去說:「徐先生,你知不知道你請了

什麼樣的保母?她平時兇小姿也就算了,今天晚上,還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自己跑去社區

晚會裡釣金龜婿!」
她從來就不是愛打小報告的人,可這回真的氣壞了。
「什麼?」他怔了怔。
「我能體會你工作很忙,妻子又已經不在了,難免分身乏術,可是小姿還那麼小,你就算

真的沒空照顧她,也該替她找個好一點的保母吧?我不相信你連請好保母的錢都沒有。」
依她看,小姿會如此內向,甚至「發育遲緩」,那糟糕的保母要付大半責任,而徐修誠竟

還讓那女人帶小姿帶了兩年多——這是她從那女人口中聽來的,對方一直嚷著自己替徐修

誠工作了兩年多,她這個「鄰居」沒資格趕她走。
只是她許艾蘭豈是能容人嗆聲的?她冷笑的告訴那女人,自己是徐修誠的好朋友,且小姿

好歹也是她表妹夫的外甥女,雖然親等有點遠,硬要說也是能夠拉上一點關係,因此她直

接就把這個不盡責的保母給開除。
那女人當然不服,不過她當場打了電話給律師朋友,跟對方討論不履行僱傭契約造成孩子

身心健康受損的賠償金該怎麼算,那女人才明白自己毫無勝算,恨恨離去。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會這樣。」他很意外。
他沒時間照顧小姿,只好請人長時間帶她。他知道這工作不輕鬆,因此並不吝付更多的薪

水給保母,沒想到對方居然陽奉陰違。
「你該道歉的對象是小姿才對,而不是我。」一想到小姿的情況,她就心疼,「我已經幫

你辭退那個保母了,希望你找來的下一個不會又是像這種的。」
「我知道了,謝謝妳。」他對她的擅自作主一點也不生氣。
若不是她,他還不曉得自己請來的保母這麼糟。
「還有,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事,不過既然小姿是你女兒,你妻子留給你的天使,你理當

多關心她才是,難道你都沒發現她和平常的小孩不一樣嗎?」連她這第一次見到小姿的外

人都看出她的不對勁了,他可是小姿的父親耶,怎麼如此疏忽?
「妳說的是,我會好好反省。」瞧著許艾蘭,看著她為他的女兒對他發脾氣,不知怎地,

他不但不覺得惱怒,反而還感到有趣。
已經好久都沒人敢對他這麼說話了呢!
自從若依死後,他就變成了旁人眼中工作能力超強,卻性情陰沉、脾氣暴躁的不定時炸彈

,別人連多跟他說句話都不敢。
被人這樣兇的感覺,挺新鮮的。
「你……」她本來積了一肚子的話想抱怨,可他乾脆認錯的態度卻讓她再也說不下去,「

算了,反、反正你知道就好。」
幹麼啊,許艾蘭?她暗罵自己。都幾歲的人了,怎麼還會在一個男人的目光下感到不自在


「謝謝妳。」他真誠的再度向她道謝。
她身上還穿著名貴的套裝,衣服卻因剛才和小姿睡在沙發上而有些皺了,他注意到她並沒

有穿絲襪,白皙的小腿肚上有片指甲大小乾涸的泥濘。
他記得她很愛潔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帶小姿才弄髒的呢?
「不客氣。」她不自在的用手順了順髮,「好啦,既然你回來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家了,

先這樣嘍!」
「等等。」見她起身要走,徐修誠竟不自覺的出聲挽留。
「怎麼了?」她回頭。
「沒什麼……」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叫住她幹麼,「我只是想說,真的很謝謝妳為小姿

做的。」
許艾蘭噗哧一笑。他的有禮還真讓她有些不習慣呢!「你已經向我道過很多次謝了啦!舉

手之勞而已,那我回去了。」
說著,她又準備往外走。
「那個——」他忍不住又開口。
「還有事嗎?」她不明白他為何欲言又止。
「我並不是故意忽略小姿的。」他吸了口氣,決定對她說部份實話,「我只是……沒有辦

法面對她。」
「啊?」她呆了呆。
徐修誠苦澀的揚起唇,「小姿她和若依長得太像了。」每見一次,他就越感到心痛,「我

知道這樣很不應該,可是我就是沒有辦法……」沒辦法面對小姿,沒辦法好好疼愛她,盡

一個父親的責任。
許艾蘭瞪著他。
她該氣他、罵他的,就因為他的心魔,讓小姿受了那麼多的委屈。
小姿從小就沒有母親,爸爸對她漠不關心,保母又是那樣的人,他的所作所為已經重重傷

害了無辜的孩子。
可是當她看見他眼中的掙扎與痛苦,那些責備的話語,怎麼也說不出口。
想必他真的很愛他的亡妻吧?因此當失去她的同時,他也失去了全世界。
他不是不願疼愛唯一的女兒,只是他連自己都快無法看顧了,又怎麼有餘力去照顧孩子?
沒想到這個情感內斂,又是徹底工作狂的男人,竟也會對某個女人有如此深刻的愛戀,許

艾蘭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打動了。
「你……」她隔了好陣子才找回聲音,「換個角度想,至少小姿是你和你妻子的血緣聯繫

,不管如何,你都該好好照顧她才是。」
徐修誠聽了她的話,唇邊泛起一抹很無奈的苦笑,「我盡量吧!」
「別盡量,不過是好好帶大孩子,我相信你辦得到的。」只要他肯拿出他對公事的十分之

一努力就夠了,「好啦,太晚了,我真的得回去了,你不用送,我會自己走。」
「晚安……」徐修誠瞧著女人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門後。
對小姿好一點嗎?他嘆息。
她說她相信他會照顧好小姿,可他卻一點也不相信自己。
走出書房,徐修誠聽到樓下傳來許艾蘭細柔的低語,大概是她在向小姿道別之類。
莫名的,他想起每回小姿在見到自己時,臉上浮現的不安神情,再對照她方才安穩睡在許

艾蘭懷中的模樣……
他真的是個很失職的父親吧!
明天……再幫小姿找個好保母吧!
 
星期六下午,徐修誠將公事忙到一個段落後,便匆匆開車回家。
對他來說,這是極難得的情況,過去即便是假日,他也幾乎都待在公司,但今天不行。
車子熟練的駛入社區,駛經他的房子卻未停,反而來到二十三號門口。
他熄了火,下車按電鈴。
過了好一會兒,鐵製大門被人從內拉開。
「你來啦?」許艾蘭朝他微微一笑,「進來吧!」
說著,她便轉身朝內走去。
她身上還穿著他早上見到的絲質睡衣,顯然是習慣了在家就這麼穿。
但就算是如此隨性的穿著,她看起來依然嫵媚動人,剛才她面對他時,他甚至可以自睡衣

的寬鬆領口,隱約看見她胸前飽滿的曲線……
該死,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不好意思,麻煩妳了。」他甩甩頭,隨著她走進客廳。
還記得當他第一眼見到她家的格局時,不禁愣住。
客廳加上廚房,同樣是五十幾坪的空間,她卻全部打通,讓整個樓面看起來極為寬敞,僅

在屬於客廳的地方鋪上地毯,用以區別空間。
而現在,小姿正跪坐在客廳地毯上,小小的身體靠在茶几,手中拿著蠟筆在畫紙上塗鴉。
「小事而已,反正小姿很可愛。」許艾蘭走到女孩身邊,摸了摸她的頭,「小姿,妳爸爸

來嘍!」
小姿回過頭,看了爸爸一眼,又垂下頭,繼續畫她的圖。
許艾蘭怔了下,原本想勸小姿幾句的,卻見徐修誠朝她搖了搖頭,話也就沒說出口了。
「小姿,妳繼續畫圖,我跟艾蘭阿姨去旁邊說個話。」知道女兒在意艾蘭遠勝於自己,徐

修誠對著她道。
「我也剛好有話要跟你說。」許艾蘭開口,「走吧!我們過去那兒說。」
兩人一起走到餐廳。
「真的很不好意思,還麻煩妳替我帶小姿。」他再度向她道謝。
「反正我早上也沒什麼事。」許艾蘭瞧了小姿一眼,「不過我明天不在,你得自己帶她了

。」
「沒關係,我明天不用上班。」雖然他不太懂如何與女兒相處,但他會盡力。
「那就好。」許艾蘭點點頭,「不過不是我在說,你還是快點去找個新保母吧!這樣下去

不是辦法,假日我還可以幫你帶帶小姿,平日要怎麼辦?」
她可不是偶像劇裡溫柔賢良的女主角,也沒有修過什麼教育或是兒童心理的課程,要她教

孩子她是不會的,她只懂如何扮演好女強人的角色。
「抱歉,我會盡快找到保母的。」真奇怪,他好像總是在向她道歉和道謝。
明明別人眼中的他,是個個性嚴厲陰沉,性情反覆不定的主管,但在她面前,那些壞脾氣

通通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又或者該說,她為他所做的這些,其實早已超越了他們的交情,對於她,他心存感激。
「雖然我上次是要你好好替小姿找個保母沒錯,但你一星期內換了三個保母也太誇張了吧

?」許艾蘭瞪著他。
第一個保母才做了兩天就被他開除,第二個比較好,做了三天,第三個保母昨天早上才請

的,晚上就被他辭退,接著今天一大早就來按她家門鈴,拜託她幫忙帶小姿。
徐修誠只能無奈的苦笑,不曉得要如何和她說明。
保母的事,他嚴重懷疑維言根本在故意惡整他。維言替他找來的幾個保母,都不只想照顧

小姿而已,還想一併照顧他。
第一位保母上班隔日就穿著清涼的迷你裙加小可愛,對他搔首弄姿,第二個也沒好到哪,

見到他就有意無意往他身上蹭,第三個最誇張,早上把小姿托給她,晚上回來,卻見她脫

光光躺在他床上。
相比之下,先前帶了小姿兩年,上星期才被艾蘭趕走的保母還識相多了,至少知道要釣金

龜婿也該找他的鄰居而非他本人。
「不好意思,我會再快點去找新的。」他嘆了口氣。
一直麻煩艾蘭也不是辦法,看來想依賴維言是不行了,他恐怕還是得親自去找合適的保母


昨天晚上他把第三個保母丟出家門後,不顧大半夜的,硬是打電話去維言家要他再替他請

新保母,沒想到維言的反應卻是——「哦?原來你不喜歡太主動的呀?好吧,那我下次找

靦覥害羞型的好了。」令他極度無言。
「修誠,我並不是在嫌小姿麻煩……」怕他誤會,許艾蘭想著該怎麼解釋自己的想法,「

她很可愛,我很喜歡她,但我畢竟不是專業人士,偶爾陪陪小姿並沒問題,但她需要的是

更好的照顧。」
其實小姿這年紀的孩子早該上學了,只是一來她不會說話,二來又很怕生,只好先讓她待

在家裡。
「我知道,謝謝妳對小姿的好。」徐修誠不自覺的望向女兒,發現她也正偷覷著他們,一

對上他的目光,便急急又低頭看著畫紙。
看來小姿真的很怕他這個父親。
知道是自己的態度造成小姿如此的反應,先前他知道這樣不妥,卻無心改變,但在見到小

姿和艾蘭感情這麼好後,他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失職。
他再回過頭,直視眼前的女人。
原先就知道她長得很美了,但不知是心境上轉變,對她心存感激,又或者有別的因素,總

之他覺得此刻毫無上妝的她,看起來反而更加迷人。
「晚上讓我請妳吃飯吧!」他脫口道,並在見到她的訝異表情後,才發現自己說了什麼,

「呃,我的意思是……謝謝妳幫我帶小姿。」
總算腦筋轉得快,徐修誠暗自鬆了口氣的同時,也被自己不假思索的邀約嚇了一跳。
為什麼他會想約她,好像……很期待和她在一起似的?
「哦。」許艾蘭笑了笑,接受了他的說詞,「謝謝,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不過晚上不行,

我等等得回南部一趟。」
本來她早上就要走的,是為了照顧小姿才留到現在。
「回南部?」他一愣。
「對啊。」她誇張的嘆氣,「我媽說什麼她最近身體不舒服,要我回家一趟看她,不用想

也知道那只是藉口啦!她只是想把我拐回去相親罷了。」
可恨的是她明知是場鴻門宴,卻還是不得不赴約,不然老媽肯定唸她唸到死。
「妳的條件很好,不需要相親吧?」他怎麼看,都覺得她是個難得的好女人,獨立自主的

新時代女性,美貌與才智兼備,心腸也好,沒道理要藉由相親找對象。
「你覺得愛情是可以因為這些外在條件而成立?」她挑眉望著他,「如果男人因為女人美

麗,女人因為男人會賺錢而選擇在一起,這樣的愛情還算是真愛嗎?」
徐修誠彷彿聽出了她語氣裡潛藏的怨惱,忍不住問道:「那麼,妳認為什麼才是真愛?」
「……你問倒我了。」這件事從沒在她身上發生過。
「妳不相信這世界上有真愛嗎?」他倒是認為,縱使真正的愛情並非取決於外在條件,但

至少是個加分。
「不,我相信。」她扯開唇角,「但我不認為它們會發生在我身上。」
「妳太妄自菲薄了。」他覺得要愛上像她這樣的女人並不是難事,雖然那其中並不包括他


他已經沒有再愛人的力氣了。
「你一定沒在看偶像劇。」她突然天外飛來一筆。
「什麼?」他果然一怔。
「不管是羅曼史小說或是偶像劇,百分之九十九,裡面總會有個樂觀開朗卻很窮很沒用又

柔弱無依的女主角,以及一個美豔聰明,且往往是男主角事業夥伴或是現任女朋友的女配

角。」
「然後呢?」他確實沒有看偶像劇的習慣,因為他永遠都在忙著賺錢,過去是為了想讓若

依過好日子,現在則是為了忘記傷痛。
「沒有然後啊,反正男主角最後永遠都會選擇女主角,不管她長得多不起眼、多沒用。而

女主角雖然表面上看似不幸,實際上卻是真正幸運的人,不但可以得到男主角,還會得到

女配角不管如何努力或是耍心機都得不到的地位。」許艾蘭聳聳肩,「狠一點的編劇呢,

最後還會讓女配角得絕症,臨死前原諒背叛自己、轉而投向女主角懷抱的男主角。」
而她不巧,天生就是那種多死幾個觀眾也不會心痛的女配角命。
他瞧著她,一方面竟有點想笑,一方面卻又不知道為何,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為什麼會這麼

說。
「其實並不完全是偶像劇對不對?」他忽道。
「啊?」她一呆。
「那也是妳的經歷,對吧?」因為曾有個男人,為了另個不起眼的女人而放棄她,所以她

才會有這樣的想法和反應。
「……」她無語。
可惡,這男人不是應該是不解風情的工作狂嗎?怎麼這麼敏銳?
「雖然我沒看過妳口中的愛情小說和電視劇,不過我倒是有個想法,妳要聽一聽嗎?」見

著她怔愣的反應,他難得的露出微笑。
「……什麼想法?」心事被人輕易看穿,她的音量明顯放低。
「這個嘛,」徐修誠想了想,「我認為,偶像劇畢竟是商業化的東西,而這社會中大部份

熱中看偶像劇的女性……我是說大部份哦,正是屬於像妳口中的女主角那類平凡不起眼的

女人,而她們正希望有像男主角那樣的多金好男人出現,違背一般世俗的拋下條件更好的

女人,轉而投向她們懷抱。」
真稀奇,他似乎好久沒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只為安慰一個人了。
她紅唇微張,頓了幾秒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所以我的意思是,並不是說這樣的劇情不好,但裡面發生的劇情非但不是定律,反而可

以說是許多女人心中渴望卻得不到的夢想。妳那麼聰明,應該懂的,那些偶像劇只是販售

夢想的商品。」而並非事實或常態。
許艾蘭靜默了好一會兒,突地笑出聲,「謝謝你的安慰。」還商品哩!虧他想得出這套說

詞,不過她的心情確實因而好了不少。「無所謂啦,我可是旁人眼中的女強人呢,就算沒

有愛情,還是可以活得很好。」
沒有愛情,或許她會有些惆悵,但不會活不下去。
「我只是分析事實而已。」他自認很中肯。
「謝謝你的分析。」她拿起桌上的鯊魚夾將頭髮隨意盤了起來,「好啦,我也差不多該整

理東西,準備回去赴那個無聊的相親了……你記得對小姿說話要溫柔一點,免得嚇著她,

知道嗎?」
「……既然不喜歡相親,又為什麼要回去?」不曉得是因為她為了赴相親宴,而拒絕了他

的晚餐邀約,抑或是有別的理由,總之,他有點小小的不悅。
「我可不想被我媽唸到死。」一想到母親大人碎碎唸的模樣,她就覺得恐怖,「隨便她吧

!如果偶爾跟陌生男人吃吃飯,就能讓她閉嘴,不再老要我快點交男友快點結婚,那很划

算。」
很划算……是嗎?
他想起維言的耳提面命,想起那些迫不及待想當徐太太的保母們,再瞧瞧眼前一臉無奈女

人,一個奇異的想法忽然在他腦中成形——
「艾蘭。」他很認真的望著她。
「怎麼了?」
「我們交往好嗎?」
她訝異的瞪向他。
第四章
這一切究竟怎麼發生的啊?
許艾蘭坐在自己熟悉的房間床上,瞪著套在無名指上的戒指,到現在還覺得不可思議。
嘆了第N次息,她向後倒向那百分之百的天然乳膠床墊中。
居然就這樣結婚了……
唉,她和修誠明明只是說好當彼此的擋箭牌,省得老被逼著相親罷了,為何最後會變成進

禮堂呢?
婚禮忙了一整天,累得好想就這樣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不過還不行,她的肌膚受不了

被濃妝蓋得透不過氣的感覺。
又在床上賴了幾分鐘後,許艾蘭才懶懶爬起,踱步進浴室。
當她洗完澡出來時,發現徐修誠正站在她的床邊,好奇打量她的房間。
「客人走了?」她問道。
這男人啊,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有些遲鈍,但實際上很細心,剛才在樓下他看出她累了,便

要她先上來休息,他自己應付客人。
「嗯。」他點點頭,表情有些不自在,「爸媽他們也回到我家了。」
他們的婚禮是直接在家中舉行的,反正他們兩人家的院子,加一加也有兩百多坪,塞幾十

桌人是綽綽有餘,再說他們的朋友也不多,幾乎只邀了幾桌的親戚跟一桌好友。
而今晚,她家是他們的新房,小姿和他們的父母則住進他家。
「辛苦你了。」她輕輕一笑,「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徐修誠沒有動作,望著她,沉默了幾秒後才道:「抱歉,艾蘭,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

成這樣。」
他原先真的只是想與她在親朋好友面前假扮男女朋友而已,這樣她不用老被逼著回去相親

,而維言也不會不斷試圖「開導」他。
哪知道,當雙方父母得知他們「交往」的事後,兩對盼孩子快點成家的長輩開始積極往來

,趁他們當事人還逍遙過著各自生活時,早就替他們算好命,選定了婚期,說什麼明年是

孤鸞年,不宜結婚,硬是壓著他們趕在今年底前進禮堂。
「這又不是你的錯。」唉,哪想到他們家人那麼積極啊?「算了吧!反正我本來這輩子也

沒打算要和誰結婚的。」
她早就不再相信真愛了,過去溫甫洋的出現,曾經短暫讓她不再奢望愛情的心重新有了希

望,但事實證明,她終究不是溫甫洋感情世界的女主角。
徐修誠又看了她一會兒,「艾蘭,我想我是不會再愛人了,若有一天這段婚姻給妳帶來了

困擾,請妳一定要告訴我。」
是他的自作聰明將她拉進了這團混亂,他欣賞她,卻不打算愛她,這場婚姻只是個意外,

若有天她遇上了真命天子,他們也就沒必要再維持這段假婚姻。
許艾蘭噗哧一笑,「才剛結婚呢,你就在鼓勵我爬牆嗎?」
她對這段婚姻的看法倒是挺豁達的,既然對愛情已經沒有期待,那麼她老公愛不愛她,好

像也不那麼重要,至少,她確信自己嫁給他不會受委屈。
「我們本來就沒有感情基礎,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徐修誠很認真的道。
「放心啦,你看我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嗎?這些事不用你說,若真有那一天,我自然會爭取

我自身權益的。」
也是,他相信她的確是那種人。
徐修誠點點頭,心稍稍安了些,「那我先去沖澡了。」
「快去吧!」
就算他們不是因為相愛才結婚,但接下來也是要共同生活了呢!
但願日後他們能夠相處愉快。
 
隔天,許艾蘭起了個大早。
昨晚是她的新婚之夜,不過既然只是假結婚,當然就是一覺好夢到天明。
儘管和徐修誠睡在同張雙人床上,但他們楚河漢界劃得分明,倒不覺得和平時一人睡有什

麼分別。
不過這只是權宜之計,既然他們沒打算當真實夫妻,等父母回去後,徐修誠還是會回他自

己的房子住,平時他們仍各過各的。
稍稍打理儀容後,回頭見男人還在睡,看在昨天他替她擋了不少酒,她決定體貼些,暫不

吵醒他。
沒想到當她走下樓時,卻見父母都已在她家客廳了。
「爸、媽,你們都醒啦?」她忽然感到有些心虛——關於欺騙父母,與徐修誠假結婚這事


只是話又說回來,要不是老媽不斷催她結婚,她也不用跟修誠合演這齣的。
「習慣嘛,在鄉下還不都早上五點就起床了。」許母笑容滿面的道。好不容易把女兒給嫁

出去,她可開心的呢!
「也是。」許艾蘭點點頭,慢慢走進客廳。
「修誠呢?」許母一面問道,一面不忘打量著女兒,對昨晚小倆口的新婚之夜過得如何很

感興趣。
「他昨天喝了不少酒,還在睡……」話說到一半,忽然覺得睡衣裙襬被人輕扯了扯,她低

頭一瞧,「咦,小姿妳也在呀?」
女孩羞怯朝她一笑,心情似乎不錯。
「早安。」她摸摸小姿的頭。
許母見狀,搖頭嘆息,「唉,小姿這孩子挺乖的,就是不會說話可惜了些。」
本來她對女婿竟有個五歲大的孩子這事略感不滿,但在見到小姿後,原先的不悅早拋到九

霄雲外,天生的母性,讓她對這憑空蹦出來的外孫女疼惜得不得了。
「那有什麼關係?」許艾蘭睨了母親一眼,「不管小姿會不會說話,都不會影響我對她的

疼愛。」
無論她和修誠婚姻的真實性如何,她都已經決定把小姿當成自己的女兒了。
況且有小姿也好,至少她暫時不會被長輩逼著懷孕生子。她的事業正值高峰,跟修誠又不

是真正的夫妻,哪生得出什麼?
「不過啊……」許母嘆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親家他們啊,感覺上似乎不是很喜

歡小——」
「媽!」她出聲制止了母親未竟的話,「妳說這幹麼?」
「好好,我不說就是了。」這才想起小姿也在,許母立刻閉上嘴。
「小姿,吃過早餐了嗎?」許艾蘭蹲下身子,微笑的問道。
她曉得母親原本要說的是什麼,其實那點她很早就發現了,不過她並不想讓小姿聽到這些


小姿雖然不會說話,卻對旁人的對話極為敏感。
不知道為何,修誠的父母對於這個孫女的態度,幾乎可說是厭惡了。
原先她就在奇怪,既然修誠的父母均健在,在找不到好保母的情況下,他怎麼沒想過暫時

先把女兒託給父母帶?
結果當他們開始「交往」,並與他父母接觸後,她才發現兩老根本不願正眼瞧小姿。
她沒問修誠理由,因不想觸碰他心中那前個女人所留下的傷疤。
只是她曾暗自猜測,也許徐家夫婦不喜歡若依這媳婦,或者是恨媳婦的死亡傷害了唯一的

兒子,才一併討厭這媳婦所生的女兒。
反正不管真正理由是什麼,現在小姿已是她的「女兒」了,她會在她能力所及的範圍內,

好好疼她、寵她。
「我和妳媽帶她去吃過了。」許父將看完的報紙折起,「我們還買你們的份,放在廚房裡

。」
「謝了。」昨晚忙得團團轉,根本沒吃到什麼東西,這會兒她還真的餓了。
牽著小姿的手走進廚房,她從那袋尚有餘溫的早餐中,挑了個菜包和豆漿,當她正轉身欲

回客廳,卻見到她的「丈夫」正站在自己身後。
「啊,你也醒啦,要不要吃早餐?」她回身翻著早餐的袋子,「我爸媽剛去買了不少東西

,有菜包、肉包和蘿蔔糕,想吃什麼?」
他走至她身邊,沒回答她的問題,卻道:「怎麼不叫醒我?」
早上醒來,在床邊沒見著她,徐修誠心裡有些懊惱。
他一向淺眠,不知昨晚怎麼會睡得如此沉,連她起床了都沒發現,讓她在新婚隔天早上獨

自面對長輩。
雖然,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夫妻,但至少他該在她父母面前扮演好丈夫的角色。
「你昨天晚上辛苦了,睡晚一點也是應該的嘛!」她不以為意的笑道,「吃蘿蔔糕好嗎?

這家蘿蔔糕很好吃的。」
說著,也不等他反應,便直接將早餐塞進他手裡,「走吧!一起去客廳。」
「哎,修誠你也醒啦?來坐呀!」一見到女婿,許母笑瞇了眼。
「爸、媽,早。」他朝兩老點點頭。
許艾蘭發現,他那聲「爸媽」居然還喚得挺順口的。
「真是的,若知道相親能夠讓我們家艾蘭遇上你,早該要她去相親的。」許母搖頭感嘆,

「這世界真小,沒想到你們居然是鄰居。」
瞧瞧這女婿,雖然寡言了點,但人長得還不錯,又上進。不是她自誇,要找到條件配得上

他們家艾蘭的男人,實在不多了。
許艾蘭受不了的翻白眼,正想抗議,不料徐修誠卻先開了口,「媽,現在時代不同了,以

前女人或許得仰仗男人,所以不得不結婚,但艾蘭她有能力照顧自己,我相信她就算一個

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算了啦!這句話我早就跟她講過幾百次了。」許艾蘭嘀咕。
老媽要是真聽得進去,她現在就不會變成有夫之婦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平時都是她孤軍奮戰,這會兒有人跟她站在同一陣線,替她說話,那

種感覺……還挺好的!
且令她意外的是,平時聽她這麼說,非要長篇大論反駁她的母親,這回從女婿口中聽到同

樣的話,竟只是搖搖頭,淡淡說了句,「人哪,還是要結婚好。」
唉,果然還是要男人開口才有說服力啊……許艾蘭不禁哀怨起這差別待遇。
她側頭瞧了「丈夫」一眼,除去他們沒有感情基礎這點,生命中多了一個支持她的男性友

人,又能讓她免去被老媽逼著相親結婚,好像也還不錯嘛……
 
婚後第四天,徐修誠再度踏入公司。
整整休了四天的假,無論是對他或艾蘭來說,都是很難得的事,不過兩家父母為此仍頗有

微詞。
長輩們覺得既然結了婚,就該順道去度度蜜月,而非辦完結婚登記,請完客就沒事了。
所幸他和艾蘭都是工作狂是眾所皆知的事,兩人不斷堅持沒那美國時間度假,才硬是讓兩

對父母放棄替他們安排蜜月旅行。
這樣比較好。
他已經好久沒放任自己玩樂了,即使陪伴的對象,是他這些年來唯一欣賞的女性朋友,但

他們又不是有真感情的夫妻,真要單獨一起旅行肯定會尷尬。
由於幾天沒進公司,手邊的工作積了不少,徐修誠一進公司便開始忙碌,不知不覺時光飛

逝,轉眼間一個早上就過去了。
「這案子大致上OK,做得還不錯,但有些小細節要改,我用紅筆圈起來了,妳再請他們拿

回去改一改吧!」他將資料遞給林祕書,「謝謝。」
林祕書接過資料,眨了眨眼,「看來總經理和總經理夫人感情挺好的。」
結了個婚回來,總經理居然會跟她道謝耶!啊,真想抱住總經理夫人的大腿,感謝她解救

天下蒼生。
徐修誠一愣,抬眼望向跟了自己三年多的祕書,「什麼?」
記憶中,林祕書在他面前永遠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他沒想到她會突然迸出這麼一句。
「總經理今天心情很好的樣子,是因為新婚的關係吧?」林祕書笑嘻嘻的問。
在總經理身邊待那麼久,她還是頭一回感覺面對他時不必提心弔膽,擔心下一秒又有什麼

事惹怒了他。
什麼跟什麼啊?徐修誠皺了皺眉。
「妳有時間猜那些有的沒的,還不如快去工作吧!」他冷冷的道,才不認為自己有什麼改

變。
拜託,他會娶艾蘭是因為陰錯陽差,他們又不是什麼因愛而結合的夫妻,哪來什麼感情好

不好?
雖然對這婚姻他沒什麼不滿,但要說艾蘭有本事影響他什麼,他可不信。
「我是說真的啦!」她幹了十幾年的祕書,跟過不少老闆,早就學會如何察言觀色,「像

以前這類的案子,總經理你才不會那麼快就說OK,肯定會丟回去要他們多修個幾遍再交上

來。」
這次居然一次就好,太神奇了。
「做得不好當然就要多修幾次再拿上來啊!」他覺得她才奇怪。
「算了,」不承認就算啦!林祕書搖搖頭,「我這就送東西去,還有已經中午了,總經理

可別忘記吃午餐。」
徐修誠瞪著祕書的背影,奇怪自己被她這樣一鬧,為何竟不覺生氣。
或許他今天真的心情比較好吧!不過他認為那是休了四天假的緣故,跟艾蘭並沒有太大的

關係。
看看時間,真的已經中午了。
過去他這工作狂是沒吃午餐習慣的,但自從去年長時間工作又不按時進食,差點搞成胃穿

孔,在醫院住了兩天後,他就學乖了,知道不管再忙也得好好用餐。
就在他盤算著要吃什麼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喂?」
「Hello,你今天晚上可以早點回家嗎?」電話那頭是他新婚妻子的聲音。
今天嗎?徐修誠想著那些堆積如山的工作,理論上今天應該得忙到很晚。但他並未直接拒

絕,卻反問道:「怎麼了,有事?」
「小姿的保母說她今天有事,晚上七點前就得走,但我晚上要開會,可能會忙到九點過後

。」
「所以……妳希望我在保母離開前回去?」不知道為什麼,他竟莫名的感到有些失落。
怪了,難道他原本以為她會約他一起吃晚餐嗎?
「是啊,可不能像先前那樣把小姿一人留在家裡了。」過去他請的保母是晚上八點半下班

,但他經常忙到超過十一、二點,那段時間小姿都是一個人在家的。
「我知道了。」徐修誠將這事寫在便條紙上,貼在電腦螢幕旁,「還有其他事嗎?」
「沒了,就這樣……」她頓了下,忽道:「哦對了,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餐?」
「嗯?」沒料到她忽然邀約,他愣了一下。
「沒有啦,只是問你有沒有空吃個飯而已,因為剛剛同事跟我說,三期有家新開的餐廳還

不錯。」許艾蘭笑了笑,「不過,我忘了你是大忙人,如果太忙就算了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衝動的約他,只是她總覺得,好像……好像那場婚禮過後,不

管他們先前如何約定婚後各過各的,互不干擾,但實際上他們的生活早已被一條無形的絲

線緊繫在一起,不是他們嘴上說沒影響,就真的沒有任何影響。
徐修誠沉吟不語。
他確實很忙,沒空特地跑一趟園區三期只為吃頓午餐,況且今天晚上他還得提早回家。
但不知為何,他理智還沒決定前,便已脫口道:「可以,我有空。」
「哦哦,好啊,那就等會兒見,我給你地址……」她輕快的唸出一長串地址。
第五章
徐修誠比他和許艾蘭約定的時間早了五分鐘到,放眼望去沒見到人,於是便先找了個角落

的位子,坐下等人。
煩躁的揉揉眉心,他直到坐在位子上,還覺得不可思議。
實在不懂,他怎麼真的就這麼丟下公事跑來?
他已經好久都把公事擺在第一位了,對周遭其他事,包括小姿都漠不關心,艾蘭竟有本事

讓他違背原則。
莫名的,他對自己的衝動感到有些不安。
當他正猶豫是否該打個電話跟她說自己突然有事,好取消約會回公司工作時,一群女人突

然朝他所在的角落走來,不但堵住了他離去的路,還吱吱喳喳說個不停。
「這裡看出去景色不錯耶,就坐這裡好啦!」她們七嘴八舌的說著,在他前面那桌坐了下

來,「聽說這家有幾樣小菜還滿有特色的,等等我們可以各點一樣來試試……」
徐修誠皺了眉。
雖然每個座位間有隔著一面半人高的牆,坐下後便只隱約看得到她們的頭,但噪音畢竟是

隔不住的,和這群比麻雀還吵的女人坐在附近,對他這喜好安靜的人來說,無疑是種折磨


他準備起身,打算等她們都入座後,再從那唯一的通道離去。
沒想到,就在他正欲離去時,其中一個女人的話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好煩哦,Alina一回來,我們的好日子又沒了。」
Alina?他愣了一下。他記得艾蘭的英文名字也叫Alina。
就那麼一個遲疑,他又坐回位子上了。
「就是說啊,她幹麼不休久一點呀?我看她結婚從頭到尾就只休了四天假,好像也沒打算

去度蜜月的樣子。」一名背對著他的短髮女人誇張的嘆氣,「而且她超可怕,都知道她不

在時我們有沒有認真工作耶,還把打混摸魚的一個個點名!」
「說這什麼話啊?」坐在她對面的黃衣女人說,「Alina也沒多嚴啊,如果把份內的工作做

好,她才不會多加刁難呢,還不就妳們老是想著怎麼偷懶,她一不在就開始混,被唸也是

應該的。」
徐修誠這下真的確定她們在講的Alina是他妻子了。
「哎喲,誰像她那麼優秀啊?不但喝過洋墨水,在美國工作時又表現優異,還讓總公司特

地把她調回台灣坐鎮。」雖然是讚美的話,但說話的語氣頗酸,「我們要是像她那麼厲害

,還需要領少少的薪水做小職員嗎?」
「就是說啊,那麼厲害她都自己做就好了,幹麼老是要求我們加班完成進度……」
「其實我比較好奇的是,她工作就工作,做啥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底想勾引誰呀?

」另個女人輕哼。
最可恨的是明明長得一臉狐狸精樣,工作能力卻又強得令人嫉妒。
「她男友也沒斷過不是嗎?」短髮女人歪頭想了想,「我記得四個月前她出席公司活動時

,有帶男友一起來,跟她現在的老公可不是同個人。」
「對,不是同一個,那男人很帥,我有印象,那時他們看起來感情可好得呢!沒想到她這

麼快就另結新歡,還閃電結婚。」
原來認識他沒多久前,艾蘭是有男友的?他怔了怔。那麼為何她母親還急著逼婚,生怕女

兒嫁不出去似的?
就在他發呆之際,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是艾蘭打來的。
「喂?妳到了嗎?」他在考慮要不要先叫她別進來。
「嗯……」電話另一端傳來短暫的沉默,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在洗手間外。」
「什麼?」他直覺的抬起頭,目光順著牆上指示洗手間的方向,望向自己身後的轉角。
許艾蘭正站在那兒,拿著手機,看著他。
 
「抱歉,掃了你的興。」許艾蘭望向身旁的男人,淡淡的道。
兩人此刻正坐在他的車上,車子還停在停車格中,未發動。
徐修誠搖搖頭,「為什麼剛不和她們理論?」
他說的自然是五分鐘前在餐廳裡發生的事。
那時她掛了電話,直直從轉角走出,無視那些女人驚懼的目光,行經他身邊時,俯身對他

說了句,「我們走吧!」
接著也不理會那幾個在背後說上司壞話被抓包,而滿臉尷尬的女人們,與他一起走出餐廳


「理論什麼?」許艾蘭挑了挑眉。
他頓時說不出話來。
是啊,理論什麼?他自己也是主管,自然清楚主管絕不是像一般人以為的,愛刁難誰就刁

難誰、想炒誰魷魚就炒誰,且越是上位者越是如此。
他承認自己是個容易對部屬發脾氣的人,但每回他都是就事論事,從不針對個人發火,這

也是公司還能留住不少人才的原因之一。
「徐總經理,可別跟我說,你都不知道別人在背後是怎麼形容你的。」許艾蘭輕笑道。
先前她剛從美國調回來,對園區裡的公司廠商不是那麼清楚,但幾個月下來,她也聽了不

少關於她這「老公」的事。
他們都說他是個待人嚴、律己更嚴的人,他的脾氣暴躁,經常有人受不了他的管理方式而

離去。
偏偏他本身又是個極有才華的男人,董事長對他欣賞有加,對於他性格上的小小缺陷,也

就不加以理會——反正,被兇的也不是他嘛!
只是話又說回來,她是不曉得他在公司到底是怎樣啦,不過在她面前,他倒是不曾表現出

壞脾氣。
或許他是真的把她當成「自己人」了吧!
還記得她那表妹夫姚維言曾對她說過,徐修誠對「自己人」一向很好,只是自從姚若依死

後,能讓他認定為「自己人」的,五根手指頭都數得完。
她很高興她能成為其中之一。
「那又不一樣……」他當然知道別人在背後如何形容他,他們認為他是個難伺候的暴君,

「至少他們說的是事實。」
那些人抱怨他的點,他通通承認,因為他確實就是那樣的人。
可是艾蘭又不同。她努力工作、對人平和有禮,要求別人一分,必定私下要求自己十分,

那些人實在沒理由抱怨她的嚴厲。
而她愛惜與生俱來的美貌,是為了讓自己過得開心,並非是為了攀上哪個男人——她也沒

有必要這麼做,畢竟她又不靠男人而活。
那些女人,純粹因嫉妒而詆毀她!他發現自己為此非常不悅。
「有什麼辦法呢?謠言就是這樣嘛!」類似的話,她早聽到麻痺了,「她們不是第一個這

麼說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小時候,老師對她疼愛有加,同學們都認為是因為她長得漂亮,造成老師的差別待遇,進

而排擠她;之後進了大學,她頂著系花的頭銜,和全校女學生公認的白馬王子溫甫洋交往

,那些嫉妒她的女同學們,惱她勾引走她們的夢中情人,於是四處散佈她如何熱情倒追男

人到床上的傳聞。甚至後來她因個性不合與溫甫洋和平分手,那群女同學還惡毒的嘲笑,

說多半是溫甫洋厭倦了她的身體。
起初她自然氣惱,當時的她年輕氣盛,將那些人一一找來理論,自認理直氣壯而咄咄逼人

,硬是要求對方道歉。
但這麼做,除了一開始的快感外,對她並沒有任何益處,反而讓那些人在背後將她說得更

難聽。
這些層出不窮的誹謗,沒有因為她換了個環境而有所改變。
當她三年讀完大學,並以優異成績申請了獎學金出國,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攻讀研究所

與博士班,一度因語言的隔閡而造成適應困難。在那裡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孤獨感,她

咬牙忍下,別人讀一遍就懂的東西,她看不懂,讀個十遍、二十遍也要把它弄懂。
她的努力得到回報,教授視她為他最得意的學生,有什麼新的研究或獎金,第一個想到的

人選都是她。
然後她才發現,原來即便國情不同,人一旦被嫉妒的醜陋蒙蔽了眼,戲碼都是一樣的。
她的同學開始散播她以和教授上床取得那高得嚇人的成績與各種資源的謠言,最後事情鬧

到校方那兒,差點害到了欣賞她的教授。
若非當時自己在大企業中打工,在公司裡的表現一樣傑出,讓校方終於相信她所擁有的一

切確實皆出於自己的努力,而後又揪出了那些在背後虛構不實謠言的同學們,只怕她想順

利拿到學位是難了。
「真不公平,不是嗎?優秀的男人,可以得到男人的尊敬與女人的仰慕,而優秀的女人,

卻總得被人懷疑是靠身體換取成就。」她不知不覺將那些積壓在心底許久,連父母也未曾

透露的不平說了出來。
過去她從不曾想過和誰說這些,連兩度成為她男友的溫甫洋也不曾。
可現在她卻對這男人說了,基於某種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她就是相信他會懂她的不甘


而徐修誠也真的懂。
「的確很不公平。」她的成就是源於她的努力,無論是如今的事業或是美貌,他知道她都

極用心經營,「不過我也只能老套的勸妳,別去理會那些人出於嫉妒的言語,人心是無法

控制的。」
「我知道。」她苦笑,「這麼多年,我早就明白這道理了,我只能盡力做好自己份內的事

,不落人口實,至於其他部份,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其實那些女人大可不必在見到她時如此驚恐,因為她根本不打算對她們怎樣,反正更難聽

的她也早就聽過太多了。
徐修誠側過頭,深深的望向她。
他並不是心思細膩的人,至少並不善於揣測人心,可他卻發現自己竟能夠輕易看穿她那故

作淡然神情底下的痛苦。
她不是不會受傷,只是總將傷口掩藏在那堅強的面具之下,讓人誤以為她無所謂罷了。
不一樣……他瞪著她。
她跟彷彿時時刻刻都需要人呵護的若依完全不一樣,可他卻發現自己的心竟為這樣的她而

悸動。
為什麼呢?他明明早已決定這輩子不要再愛人了,為何還會因為看見她的脆弱而感到心疼


他不懂得安慰人,可是現在的他,真的很想好好安慰眼前這個其實還不夠堅強的女強人。
假扮堅強很累,他比誰都清楚這點。因為這些年來他就是這樣過的。
「好啦,不談這個。」見他神色不對,她笑了笑,轉移話題,「對不起哦,害你沒吃到午

餐,我們換個地方好嗎?」
「去哪?」他直覺脫口,完全忘了幾分鐘前他還在考慮回公司趕工作進度。
「除了那間,隨便都好。」期待嚐鮮的心情早被破壞殆盡,況且她也不想回去害那幾名部

屬食不下嚥。
「那走吧!」他發動了車子。
他突然有好好傾聽她說話的衝動,而在那之前,他們得先找個地方坐再說。
 
「我曾跟某個男人交往過兩次。」走進附近另間餐廳坐下後,許艾蘭不談那些女人,卻說

起了自己和前男友的過往,「第一次是大學時期,我們是大學同學,都還滿欣賞彼此的,

因此便開始交往。後來我們因個性不合,再加上我堅持畢業後要出國唸書,所以分手了,

而第二次……就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那些女人剛剛提到的,便是這個「前男友」。
也許是因為先前徐修誠聽到那些關於她的流言時,不但不相信那些人惡意中傷的話語,反

而還替她說話,她相信他會懂她的心情。
「是為了一個很符合妳所謂的偶像劇女主角的女人而分手的嗎?」男人反應很快。
她噗哧一笑,「也不能這樣說。那女生……她叫管萍,人長得很可愛,人又善良,輸給她

倒也沒什麼好怨的。」只是難免有些感慨。
徐修誠動了動唇,總覺自己似乎該對她說句「妳很好,是那男人不懂得珍惜」之類的話,

可他並不認識那男人,也不清楚他們交往的情況,這麼說未免顯得矯情。
他知道自己過於務實,明知道女人愛聽,卻說不出哄她們的甜言蜜語,以往若依也曾對他

抱怨過這點,可他自小就是這樣的性子,幾年下來也沒什麼長進。
許艾蘭彷彿看出了他的困擾,微笑道:「你不用想安慰我啦!這些話我過去沒有對誰說過

,現在向你提起,或許只是希望有人聽我說說心事,並不是真的希望你提供什麼幫助。」
平時當慣女強人,她總是習慣將心事擱在心底,就連好友、男友都不曾提起。
可是不知道為何,也許是因為徐修誠和自己很相似,他們處在同樣的地位、和她一樣有過

情傷,她很自然的就將話說出口了。
「就因為那男人,讓妳不相信真愛會發生在妳身上?」徐修誠很難解釋胸口那份鬱悶感究

竟從何而來。
是因為氣憤那男人帶給她的傷害?或是因為她在提起那男人時,眼中閃爍著他不曾見過的

淡淡愁緒?
還是——
某個念頭跳入他腦海中,卻立刻被他否決掉。
不可能是嫉妒的!
他是欣賞艾蘭沒錯,但絕對還不到愛她的地步。
愛情是會沁入人骨血中的毒,最後發作時讓人痛不欲生。他做事向來講求效率和實際,那

樣浪費時間、浪費生命的錯誤,一次便已太多,他早發過誓絕不再犯。
真是,都是林祕書害的,搞得他腦袋也跟著不正常,胡思亂想。
「並不是……」許艾蘭偏過頭,想了想後又苦笑,「好吧!或許是吧!」
也許她潛意識裡的確有份優越感,因為從小到大她都是最優秀的那一個。
第一次和溫甫洋分手,並非由於別的女人介入,因此她倒沒那麼在意,可第二次,他卻是

在她和另個女人間,做出了抉擇。
「我並不想承認的,可先前的我確實心懷不平……倒也不是因為我多愛他,但是他最後選

擇了另一個在其他方面輸我許多的女人,的確讓我很難接受。」她望向他,「我這樣瞧不

起人的想法很糟糕,對不對?過去我總覺得管萍在裝大方,明明深愛溫甫洋,見我和他要

好,也是笑笑祝福,嘴上總說著不想打擾我們,一直不敢老實承認自己真實的情感。只是

現在回想起來,真正裝大方的人,是我才對。」
她刻意待管萍好,騙自己不在意最後他們在一起。
她有她的驕傲和自尊,就算要當女配角,也要當討喜的那種。她不搞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招

,表現得落落大方,就是要讓觀眾為她抱屈,共同譴責男主角選擇的是女主角而不是她。
她想她是成功的,就因為她沒去大鬧、沒在溫甫洋對她提出分手後,回去破壞人家夫妻間

的感情,所以她相信當溫甫洋憶起她時,歉疚和欣賞的成份居多。
但真實的她才沒那麼善良,什麼默默退讓、什麼成全,那都只是為了假裝她很明理、很堅

強,她要在所有人面前維持最完美的面貌,事實上她內心深處根本一點都不想這麼做!
「真的很不甘心,雖然我曉得愛情無法以條件衡量,但還是不甘心最後溫甫洋選擇的人不

是我。」不甘心自己的存在對他而言可有可無,不甘心他選擇的是管萍而不是她。
她是個好強的女人,儘管並不曾因為好勝心傷害過誰,但輸給比自己平凡的女人,她自尊

心仍難免受損。
「不過現在再想,或許這就是我和管萍的差別。她愛溫甫洋,卻願意成全我和他,好讓溫

甫洋幸福。可我成全他們,顧慮的卻是自己在他人的形象。」
她們對溫甫洋的感情,本質上就有差距,所以溫甫洋最後選擇的是管萍而不是她,好像也

就可以理解了。
「我心機很重吧?」她攤攤手。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她從不曾想過告訴誰的內心話,會在他面前這麼容易說出口,連她自

己都感到意外。
是有點心機重沒錯。徐修誠聽著聽著,不自覺揚起了唇角。
溫甫洋……就是那個有幸和她交往過兩次的男人吧?雖然艾蘭的語句有些跳躍,但他還勉

強聽得出。
他相信她一定是第一次和人吐露、也對自己坦承這樣的心情。
然而他聽了卻不對她的「心機」反感,反而更覺得這樣的她……很讓人心疼。
不管怎麼樣,她內心的想法是一回事,但最後她表現出來的,仍然是默默成全。因此該被

譴責的應是那三心二意的男人,而不是她。
過去他欣賞她的聰慧、她的細膩,而現在,在見了她所受的委屈,以及從她口中了解更真

實的她後,更多情緒在胸口激盪。
其中有一部份,或許是因她與他的內在靈魂原來是如此相似,而另一部份……他直覺不願

多想。
想多了,他怕自己再也沒法將她當成「普通朋友」。
對,他得提醒自己,他們是普通朋友,只是為了共同目的而假結婚的普通朋友。
「妳這樣的表現已經算很好了,若是換成我或其他任何人,可不只是『想想』那麼簡單。

」至少他就是連表面上祝福都做不到的人,「不過,其實妳也不需要假裝完全不在乎。有

時候承認自己軟弱,會比較輕鬆一點。」
他的話雖是對她說的,或許有部份也是在告訴自己。
這些年他總在假裝堅強、假裝可以承受五年多前的那份痛苦,但事實上那不過是在自欺欺

人……
「可是我不能在人前表現出脆弱。」她笑得苦澀,「我曉得有很多人敬佩我的努力和成就

,但另外也有很多人等著看我犯錯、看我重重跌跤,他們始終不相信我可以做得和男人一

樣好,而我不能讓他們有看笑話的機會。」
她知道早晚會被自己的好強給害死,可是卻又無法不顧一切。
「我知道。」徐修誠沉鬱的黑眸,難得流露不捨,「但在我面前,妳並不需要偽裝。」
他們沒有利害關係,他不嫉妒她所獲得的成就,那些是她應得的,他也不需要她戴上堅強

明理的面具討好。
而為了某種不明的情感……好吧!他將那歸之為友情,反正他不希望自己也變成她需要花

精力去應付的人。
他希望她在他面前能夠展現最真實的自我,輕鬆沒有負擔。
「唉……」長長的嘆息自許艾蘭嘴中逸出,她凝望著他,「你真好。被你愛上的若依一定

很幸福。」
她發現自己被打動了。
沒來由的,她就是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的話,那張在家人、在朋友、在上司、在同事面前

一直戴著的面具,在面對他時,可以輕鬆卸下。
這男人不像溫甫洋,他不懂得什麼叫甜言蜜語,但從他口中講出的每一字一句都是那麼誠

懇,像是和煦的陽光,暖了她內心深處冰冷的角落。
好羨慕姚若依能得到他的愛情,甚至比羨慕管萍得到溫甫洋的愛情,更羨慕。
「妳錯了,嫁給我的她,一點都不幸福。」他的語氣沉重。
回想那段過去很痛,因此這五年多來,他始終不願對誰提起,可是如果對象是艾蘭的話…


「要和我談談她嗎?」他還在考慮該不該說,她就先問起了。
「其實……也沒什麼好講的。」他淡淡扯了扯唇角,「維言是我大學死黨,有一天,若依

北上來找維言,我們三人一起出遊,就認識了。」
他和若依之間並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那不符合他們的性格,總之就是看順眼了、交

往了,之後就結婚。
他不是會說好聽話的男人,可一旦他愛上某個女人,便盡全力給她最好的生活。
「只是或許是我用錯了方法。我一直以為,只要努力賺錢,讓她過好日子,就是愛她,卻

忘了感情不是用物質上的滿足便能堆積出來的……」想到五年前的事,他的心又抽痛起來

,「我用我的方法去寵她,卻忘了問她是不是真需要那些……」
聽出他語氣中的痛苦與懊悔,許艾蘭想安慰他,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直覺伸手握住他的

,無言的給予支持。
其實她這舉動已超出對「普通朋友」的親密,但他們都沒發現不對勁。
表面上他們的性格南轅北轍,她開朗大方、他沉默寡言,但實際上他們骨子裡卻住著相同

的靈魂,一樣好強倔強,受了傷也只會傻傻的遮掩住傷口,以為別人看不見,它就會自動

痊癒。
這都是他們第一次向人吐露心事,也都是第一次當對方的心靈聽眾,因而格外有共鳴。
「我和若依的婚姻不滿一年就亮起紅燈,她抱怨我永遠把工作擺在第一位,我則惱她為何

不懂我想給她、給我們未來的孩子富足生活的努力。我拚了命的工作,把自己搞得很累,

回到家,又要面對她的淚水,為此,我們起過很多的口角和爭執……」
許艾蘭這才發現,原來他和姚若依之間,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甜蜜、那麼幸福。
「其實你們之間,並沒有誰真的做錯什麼,只是沒弄懂彼此想要的是什麼。」他們都為這

段婚姻做過努力,只是方向錯了。修誠以為賺很多的錢,讓妻子生活不虞匱乏就是幸福,

而若依則是不懂如何正確表達自己真正所想。
「是啊,我甚至直到她懷孕四個多月了,才發現原來她懷孕。」他笑得苦澀,「也是那時

候,我突然明白自己過去有多疏忽她。」
「你有試圖改善嗎?」
「當然。」他吸了口氣,「那陣子我推了很多應酬和工作,每天盡量提早回家,陪著若依

產檢、逛街買寶寶的東西,還一起研究育嬰書籍……那段時光,是我與若依結婚之後,最

快樂的日子了。」
許艾蘭聽著,心情有點酸酸的。
原來他也曾那麼期待小姿的出生,看著自己與愛妻的女兒長大成人。然而姚若依的死,卻

改變了這一切。
「但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感覺而已,其實那時我就已經隱約發現,若依並沒有像我那麼開心

。」他繼續說著,「可當時的我並不以為意,以為她只是因為懷孕的關係,難免多愁善感

了點。」
她注意到他說的是「以為」,忍不住問:「那事實上呢?」
他無奈的笑了笑,卻沒告訴她答案,只是續道:「我一直以為,等她生下孩子後,我們就

能一家三口,從此過著快樂的日子……沒想到,小姿出生還不滿一天,她在醫院裡半夜大

量血崩,我原本都一直陪在她身邊的,偏偏那時剛好回家拿換洗衣物,沒能在第一時間發

現她的異狀……
「若依在被推進手術房急救前,曾用盡力氣捉著我的手,拜託我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照顧小

姿。」他沉痛的閉上眼,「當時我又慌又怒,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絕她,不料,那卻是她最

後一句對我說的話了。」
他永遠忘不了那時若依臉上哀求的神情,「如果我知道那是她最後的心願,說什麼也一定

會答應,不讓她心中懷著遺憾……」
許艾蘭聽著,隱約覺得他的話中似乎缺漏了某個環節,但一時間又想不明白,她沉吟了一

陣,輕道:「所以,你才會無法面對小姿是嗎?」
這麼說來,他對於小姿的冷漠似乎可以理解了,畢竟心愛的妻子是因生小姿而死,偏偏小

姿又長得和若依像,今若換作是她,肯定也受不了。
「若依死後,我忽然不明白自己過去汲汲營營的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最可笑的是,我

為了讓若依過好日子而努力工作,但她卻只當了我兩年的妻子……」徐修誠語氣沉重的說

著,「但是除了工作之外,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好遺忘那種痛。」
過去工作和若依便是他全部的生活重心,若依走了,他就只剩工作可以依靠。
「看來你真的很愛她。」許艾蘭知道他不是那種會隨便對誰吐露心事的人,只怕這些話已

在他心底積壓了五年多,這還是第一次說出口。
「愛嗎?」徐修誠輕嘆。
其實他對若依的感覺同樣複雜,恐怕對於她,他最多的還是歉疚和氣惱吧!
而他之所以如此痛苦,也是源於自責。不過這些他並不打算對艾蘭說。
「別想了,都已經過去了。」許艾蘭握緊了他的手,多想撫平他心中的傷痛。
別人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這男人一旦愛了,就一定是全心全意。
即使他和若依的婚姻,因彼此溝通上出了問題而有瑕疵,可她知道,他一定是真的很愛很

愛姚若依。
徐修誠望著眼前的女人。
她是第一個以這樣的眼神瞧他,並想安慰他的人。
平時他在眾人面前的形象太厲害、太無所不能,像個不會倒的強人,大家都忘了他其實也

有血有肉,會受傷也會痛。
他原本也以為自己真是如此。
可在她因了解而生的同情及憐惜目光中,他驀然明白,原來縱使這些年來他封閉心門,假

裝自己夠堅強,不需要任何安慰,可他乾涸許久的心靈,仍渴望有人以關懷澆灌。
被視為強者的他,其實也期盼一份能夠依賴的情感。他不認為那是愛情,卻很慶幸能給予

他這份情感的人,是她。
「妳先前說……不相信真愛會發生在妳身上,對吧?」半晌,他開口。
她望向他,想著溫甫洋對管萍的愛情、想著他為姚若依的死而深深痛苦……
那都是深刻而感人的真愛,卻又都不屬於她。
「對,我不相信。」她輕扯唇角,帶著一絲被掩飾的愁。
「艾蘭。」他喚道,皺眉思索該怎麼表達,「……如果,我是說如果,妳日後沒打算再談

戀愛、結婚,我們就一直這樣下去,好嗎?」
他必須再次告訴自己,那樣渴望和一個人在一起的感覺並不是愛情!
他只是太喜歡與艾蘭相處的感覺,希望他們的「友誼」能夠長久。而這段假婚姻,可以將

他們牢牢繫在一塊兒。
許艾蘭眨眨眼,很訝異他會這麼說。
但另一方面,她又因被這男人「依賴」而感到喜悅。那是種跟被老師或上司賞識器重,完

全不一樣的感覺。
「好。」她脫口承諾,「如果以後我們不打算再談戀愛、結婚,這段婚姻就一直維持下去

。」
感情的路他們都走得太過坎坷,若日後能夠相互扶持,即便維繫他們之間的不是愛情,生

活理當也會更順遂才是。
結婚第四天,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期待這段假婚姻了。
第六章
「麻煩妳了。」晚上,徐修誠趕在保母離去前回到家。
「不會不會,小姿很聽話的。」
新保母是個和善的太太,神奇的是,自他宣佈與艾蘭「交往」的消息後,維言替他找來的

保母就立刻正常了。
「徐先生真是辛苦,還特地趕回來帶孩子。」
「應該的。」現在想想,以前把小姿獨自丟在家裡的他真的很失職,也難怪艾蘭那時會如

此生氣。
如今小姿和艾蘭及保母都處得不錯,顯然過去無法與人相處,並不全是她本身的問題。
「徐太太也真是,怎麼比做丈夫的還忙呢?」保母搖搖頭,「找個可以固定六點下班的工

作不是很好嗎?」
這樣她也不用每天都做到晚上八點多了,雖然薪水是很好沒錯。
「艾蘭是個優秀的女人,那種工作太埋沒她的才華了。」他淡淡為妻子辯駁,「而且小姿

是我和前妻的孩子,沒理由要她照顧。」
他不喜歡保母的說法,好像女人就該待在家裡做家事、帶孩子。
別說他和艾蘭只是假結婚,就算他們是一對真正的夫妻,他也不希望艾蘭為了家庭而捨棄

事業。
他知道她是費了多大的努力,才得到如今的成就,他怎麼能夠自私的要求她為他犧牲?
「這麼說也是。」保母笑笑,雖不贊同他的想法,不過她聰明的不打算跟付她薪水的人爭

執,「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晚安。」送走保母後,他回過身,與五歲多的女兒對望。
說真的,他到現在還不曉得該怎麼跟小姿相處。
他一直都很忙,不管是若依過世前或過世後,根本沒有空和小姿好好相處,若依死後,他

更沒有對小姿擺過好臉色,直到最近才稍稍改善。
艾蘭說得對,他確實是個不及格的父親。
小姿這兩三個月來,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怕他了,雖然有艾蘭在場,她還是死死黏著艾蘭

,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女孩瞧了他一會兒,便轉身回到客廳,拿起彩色筆繼續畫她的大作。
提起筆電,他本來打算上樓回書房工作,然而才走了兩步,眼角餘光瞥見正在畫畫的女兒

,不覺遲疑。
既然都已經為了陪小姿特地提早回家了,結果他回家後還上書房去工作,似乎有些說不過

去。於是他繞回客廳,在沙發上坐下,決定就在這工作。
他的舉動令小姿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留在客廳,她愣愣的瞧著父親,直到徐修誠以不甚

習慣的溫和語氣道:「妳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用理我沒關係。」
她又瞪著他好一會兒,直到確定他沒有其他意圖,才稍稍放了心,低頭繼續塗鴉。
徐修誠打開筆電,就在客廳中趕起工作來。偶爾當他抬起頭,不意與女兒好奇的視線對上

,她便會露出無措的表情。
雖然她還是怕他,但從這些相處,他可以感覺得出小姿對他的防心,正慢慢消退中。
那種感覺其實還挺不錯的。
這應算是個好的開始吧?他想。
 
啾啾啾~晚上九點多,當他正考慮是否該要讓小姿去睡覺時,那仿鳥鳴的門鈴聲忽然響了

起來。
徐修誠愣了下,想不透誰這麼晚了還會來。
他拿開擱在膝上的筆電,正準備起身去應門,不料小姿卻比他更早一步跳了起來,衝向門

口。
「小姿,妳……」他本欲開口阻止,但卻又突地住了口。
看她那模樣,不用想也知道來人是誰了。
果然,當大門一打開,他便見到他的新婚妻子正笑吟吟的站在門外。
雖然他們現在是名義上的夫妻了,但早在婚前就說好,婚後還是各自住在自己的房子裡。
徐修誠不禁懷疑女兒身上是不是裝了人型偵測雷達,不然怎麼會知道外頭的是她最喜歡的

艾蘭阿姨?
「晚安啊,小姿。」許艾蘭微笑的拍拍女孩,接著才抬頭瞧向他,「嗨,沒想到你人也在

啊!」
看著客廳桌上凌亂的資料與筆電,想來他整晚就在客廳裡一面陪小姿一面工作吧!
她很高興見到他願意學習關心小姿。
「……妳開完會了?」讓她見著他試圖修復與小姿關係的情景,徐修誠莫名的感到不自在


唉,他並不想讓她知道,他介意她們兩個女生的感情比跟他的好。
「是啊。」許艾蘭進了門,「我回家時順路買了點宵夜,一起吃吧?」
「呃……」沒想到她會特地找他吃宵夜,徐修誠直覺的想婉謝她的好意。
但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她便已搶先開口,「喂喂,你不會要我自己一個人把它吃完吧?那

我肯定會肥死。」
說著,她還不忘晃晃手上那袋沉甸甸的宵夜。她可是特地多買了他們的份哩!
還能說什麼呢?徐修誠苦笑的看著她大方的走進客廳,將那大袋食物放在客廳桌上。
「來,這是妳的。」她笑咪咪的遞了個包裝漂亮的紙盒給小女孩,然後才轉身面對他,「

這袋是我們的……咦,老闆好像忘了給竹籤,你家有叉子吧?」
叉子?他明顯愣了一下,才道:「我去找。」
「對了,也順便拿幾個盤子來裝東西好了。」
「好。」他點點頭。
當他轉身朝廚房走去,還隱約聽到身後傳來許艾蘭帶著歉意的聲音——
「小姿,對不起哦,這東西有點辣,不能給妳吃,所以我才又買了些蛋糕給妳……」
徐修誠有點頭大的走進廚房,根本不曉得自己家裡面有沒有那種東西。
叉子是還好,平時偶爾會用到,可是……盤子?
他找了一會兒,才在一旁的櫃子裡,找到一組從未拆開使用的盤子。
當他捧著那整組全新的餐盤到客廳時,許艾蘭滿臉訝異,「不會吧?你在家從來沒用過盤

子嗎?」
「沒有。」他跟她一樣,從來不開伙。
許艾蘭皺了皺眉,雖然知道不該提起這話題,卻還是忍不住問:「過去你妻子還在時也不

曾?」
她記得姚若依好像沒在工作呀!既然是家庭主婦,應該多少會煮飯吧?
「她不會做家事。」徐修誠淡淡的道。
以前他很疼若依,捨不得讓她吃半點苦,從他們結婚後,他就一直是請鐘點女傭打掃家裡

的。
若依也從未下過廚,他工作忙,早上起床時若依都還在睡,晚上回家又早過了晚餐時間,

因此他們三餐都是各吃各的,偶爾假日一起出去吃餐館,根本不用她下廚。
也就是因為他實在太忙,所以最後若依才會……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頓時黯了下來。
「呃……對不起啦,你別再想了,當我剛什麼都沒問,OK?」見他臉色不對,許艾蘭立刻

在心中暗罵自己多嘴,「來吃東西吧!」
她到底是怎麼了啊?明知那是他的死穴,還硬往上踩!
只是,當見到他為另個女人傷神,她竟有種心臟被拉扯的疼痛感。
唉,那個姚若依是何其有幸,居然能得到這男人的愛情?
或許自己會問出這問題,也不是真的無意……突然意識到某些自己極力想掩藏的情緒,許

艾蘭一凜,連忙低頭找事做。
不能想不能想……她警告自己。有些事還是別太了解比較好,一旦想明了,恐怕她就再也

無法坦然面對他……
徐修誠見她忙碌的將他的公事資料移至旁邊的空沙發,然後將鹹酥雞、米血、雞心等東西

自紙袋中取出,空氣中登時飄散著食物的香氣。
那種感覺……很難形容,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在這個家裡吃過熱食了,心中好像有

某種情緒迅速發酵,將他胸口漲得滿滿。
「別愣著呀,開動了。」她將叉子塞進他手裡,自己也找了個位子坐下,開始吃起宵夜。
「……妳該不會沒吃晚餐吧?」看她愉悅吃著東西的神情,他不禁蹙了眉。
「喔,對啊,因為今天午餐比較晚吃嘛!」見他還呆呆站著不動,她乾脆一把拉了他坐下

,「快點來幫忙吃啦!」
「我很意外妳居然會買這種東西當宵夜……」他拿起一串雞心,一面啃,心中一面還覺不

可思議。
她給他的感覺,就是非常注重生活上每個小細節的人,包括努力工作、努力注重養生以維

持好身段,沒想到,她居然敢去買這些堪稱是皮膚與身材殺手的垃圾食物。
雖然……好吧!他必須說真的很好吃。
三兩下解決那串雞心,他忍不住伸手拿了鴨舌繼續啃。
「拜託,你不曉得我在美國唸書時有多想念這些台灣小吃啊!為了它們,就算狂冒痘痘或

變胖我都甘願。」她邊咬著鹹酥雞,邊含糊的說著。
他被她的語氣逗笑了。
真奇怪,在她面前,他似乎經常感到心情愉悅。
「謝謝妳的宵夜。」好像脫離學生時代,進入職場奮鬥後,他就再也不曾有過這種和誰窩

在一塊兒,開開心心吃著這些東西當宵夜的經驗了,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種感覺。
與其說是感謝艾蘭帶來食物,不如說是感謝她讓他再度重溫那種溫馨的氛圍。
「沒什麼啦,我才想謝謝你,中午陪了我那麼久。」她瞧了他一眼,「明知道你很忙還這

樣麻煩你。」
明知他是比她還忙的大忙人,居然還拉著他講了那麼多心事,現在想想她實在太任性了。
詭異的是,她發現自己居然很在意他會不會因此覺得她煩。
「沒關係。」他答得急促,「我也不是真的那麼忙……」
過去他是因為生活沒有了目標,才刻意把所有事都往身上攬,好讓自己忙到沒時間胡思亂

想。但若對象是她,他想他願意排開那些工作與她相處。
他並不想愛上她的——若他在認識若依前便先認識她,那或許還有可能,但如今的他,實

在不太敢再隨意陷入愛情。
但那不代表他不能喜歡她、欣賞她,尤其她本身就是一個讓人很難不喜歡的女性。
尤其在看見她不經意流露的脆弱,見到旁人所不知的許艾蘭,又更進一步令他產生心疼。
他很難形容對她的特殊情感,他們有太多相似之處,讓他能夠輕易窺探到他人無法見到的

許艾蘭,她的委屈、她的受傷他完全能夠體會,越是看著,他越希望能為她做點什麼。
那一刻,他真的很厭惡自己的口拙,氣自己連安慰人都不會。
許艾蘭忽然笑了下,「我現在覺得,外面關於你的謠言,一點也不真實了。」
嚴厲?脾氣暴躁?工作狂?若這就是徐修誠,那麼她眼前這丟下工作陪她聊天的男人,難

不成是外星人假扮的?
他並不是健談的男人,但卻願意當她的聽眾,讓她不知不覺講了一堆她從沒跟其他人分享

過的心事。
怎麼辦呢?她一直告誡自己,不能對他有太多好感,他的心已屬於另個女人,就像溫甫洋

愛著管萍一樣。
可是,她發現要不喜歡上他呀,好像好難……
 
吃完宵夜,許艾蘭見時間晚了,便先送小姿上樓,看著她刷牙洗臉後,將她哄睡了。
再下樓時,她卻發現桌上多了飲料。
「喝啤酒嗎?」男人自桌上拿起一瓶,遞給她。
「當然。」她開心接過,「我剛好覺得口渴呢!」反正今晚都吃了那麼多高熱量的東西了

,也不差幾口啤酒啦!
拉開拉環,她咕嚕咕嚕的灌了一大口,任由冰涼的液體滑過燥熱的咽喉。
啊,宵夜就是要這樣吃的嘛!
她一口氣喝了半瓶,放下鋁罐,卻見男人正一臉興味的瞧著她。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她被看得不自在,直覺的摸摸自己的臉。
「沒什麼。」他淡淡一笑。
她是個很奇特的女人!他見過她亮麗優雅的一面,見過她為他女兒生氣教訓他的模樣,更

見過她故作堅強底下的脆弱,而現在,他好像又看到了另個截然不同,隨性俏皮的許艾蘭


她怎麼可以有如此多的面貌,而每一個又總能牢牢繫住他的目光?
許艾蘭慌亂的垂頭,藉由在沙發上坐下的動作,以避開他的視線。
真是的,他的目光可令她一點都不覺得「沒什麼」啊!不行,她一定要快點找些什麼話來

說……
「對了,我看小姿她好像已經慢慢開始接受你了,這是個好的開始。」清清喉嚨,她找了

個最安全的話題。
「是嗎?」他輕應了聲,沒有太大的反應。
「對、對啊。」她抽起那張剛被她一併收到旁邊的畫紙,「你看。」
那畫紙上畫著兩大一小三個人,其中一大一小的人兒有著麵條似的長髮,三人細細長長的

手連在一起,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
「這是……」他怔愣了一下。
他從沒注意過女兒的畫,或者該說,過去他從沒想過多加留心關於小姿的事。
小姿對他來說只是個責任,是個亡妻過世前,用盡生命最後一口氣,要求他好好照顧的責

任。
雖然不用若依懇求,為了她他也會這麼做,但對於這女兒,他一直沒有太多情感。
「看不懂嗎?這是她自己呀,然後這是你,這是我。」許艾蘭見他一臉困惑,輕笑道:「

以前小姿的畫裡,永遠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後來偶爾會畫我,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

把我們三個畫在一起,還手牽手感情很好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徐修誠低頭再看了眼那幅大作。
「畫得真醜。」他忍不住皺眉。
只是為什麼這幅他覺得醜得要命的畫,卻給他一種很異樣的感覺?
瞧著畫中三個人手牽著手的模樣,好似他們是最親密的一家人。
但那不是真的,他們並不是真的家人,他和艾蘭的婚姻是假的,只是為了讓他們能過自己

想要的生活。
可儘管理智上清楚明白這道理,他的心還是為之悸動了……
「拜託,小姿才幾歲?我才不信畢卡索在她這年紀時,能畫出多有深度的東西哩!」許艾

蘭對於他的評語很不滿意。
她已經把小姿當成自己的孩子了,愛護短的她,可不容人家隨意批評她女兒!
徐修誠笑覷著眼前的女人,覺得她嘟囔著抗議的模樣好可愛,特別是當她的頰上染著淡淡

的紅暈,看起來更加明豔動人。
「妳放心好了,我連畢卡索的成名之作都看不出深度在哪。」他淡淡的道。
「你——」她眨了眨眼,幾秒後才知道他是在說笑話,忍不住大笑,「噗,哈哈,沒想到

你也會說笑啊?」
特別是以他那平靜無表情的語氣說話,彷彿在講的是什麼正經事,「笑」果更佳。
「很奇怪?」他睨了她一眼。
拜託,要聽他說笑哪那麼容易,這些年來他也只說過給她聽好嗎?
「是很奇怪。」許艾蘭不給面子……不,應該說,很捧場的笑得更開心。
所以這代表他說的笑話算成功嗎?徐修誠也揚了唇角。「很高興能讓妳開懷大笑。」每個

她都很迷人,但他還是最想看到快快樂樂的她。
「謝謝哦!」她仍咯咯笑著,將啤酒罐湊到嘴邊,又灌了一口。
徐修誠看著她,心中突然湧現一股衝動。
於是他起身走到餐廳旁的書櫃,打開抽屜,取了樣東西回來。
「給妳。」他將東西塞進她手中。
「這個是……」她訝異的看著被放置在掌心的鑰匙。
「我家的鑰匙。」
她瞪著他,「為什麼給我?」
他們說好只是普通朋友,婚後各過各的,互不干擾不是嗎?既然如此,應該沒必要給她鑰

匙才對吧?
不過想歸想,當她在接過鑰匙的剎那,體悟到他沒說出口的信賴與認同,她的呼吸突然急

促了起來。
她無法欺騙自己對他的信賴無動於衷。
「這個家歡迎妳自由進出。」他凝視著她,語氣慎重。
聽出那句話背後隱藏的含意,她的心不禁狂跳,「……為什麼?」
這對於習慣封閉自己,與人疏離的他來說,是很不尋常的舉動吧?
對他而言,她是很特別很特別的人嗎?
「小姿很需要妳。」他沒說出口的是,其實他也……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他不要重蹈覆轍。不管心底有任何悸動,他都要努力說服自己,

那絕對只是因為他的心靈寂寞太久,才會輕易對旁人的關懷產生感動。
他們說好這是場不談感情的假婚姻,他不該才結婚幾天就淪陷。
「是這樣啊……」許艾蘭低下頭,掩飾心中小小的失落。
真奇怪,他們之間本來就沒有感情基礎,假結婚不過是權宜之計,為什麼她還期盼他對她

有異樣的感覺呢?
「放心啦!」抬頭,她強迫自己漾出笑容,「小姿很可愛,不管我們之間婚姻關係如何,

我都會把她當自己女兒疼的。」
「我相信。」當初她為了小姿而罵他的事,他可是記憶猶新,「謝謝妳。」
「道什麼謝啊?我們是朋友,不是嗎?」許艾蘭笑道,忽略心中細細的刺疼。
他對她太好,又是那種獨她一人所有的好,害她很難不產生悸動,得很努力告訴自己別會

錯意。
他們之間只是朋友,他的真愛是若依,不要期望太多,才不會失望太深,她不斷不斷自我

提醒。
「朋友」是條界線,劃出她感情所能夠付出的範圍,再多不行。
唯有這樣,他們的「友誼」才能長久……
第七章
痛。
當許艾蘭睜開眼,看著窗外高掛的太陽,就知道不妙了。
為了養顏美容,她的作息向來都正常得不得了,而會讓她睡到這麼晚的原因,只有一個…


「唔……」下腹傳來陣陣可怕的悶痛,令她忍不住抽氣,癱軟在床上,連起身都有困難。
要命,這陣子太忙,她忘了家裡的止痛藥吃完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這健康寶寶平時無病無痛,偏偏每個月MC來時都會痛到下不了床,還好

她的月事報到還算規律,通常她都算好時間,先將止痛藥備好,才不會痛到為了這種事請

假。
結果這次不曉得怎麼搞的,居然忘了這件事。
現在可好,她注定要整整痛上一兩天了。
抬起虛軟的手,許艾蘭自床頭撈過電話,打去公司請假後,又昏昏沉沉睡去。
只是她睡得並不安穩,期間痛醒過好幾次,反而越睡越累。
她也不想這樣,但因為痛到連起身都有問題了,只能無力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努力喬

出比較不痛的姿勢。
最後讓她稍稍清醒的,是她家的電話鈴聲。
「喂?」她在鈴聲響了第二十聲後,才有氣無力的接起。
「艾蘭,妳怎麼了?」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徐修誠略顯著急的聲音。
「啊?」她呆了呆,混沌的腦袋一時還沒轉過來。
「我打妳的手機沒開機,打電話去妳公司,才知道妳身體不適請假……妳現在還好吧?」

他快速的說著,語氣中難掩焦慮。
已經好久了,他沒對誰產生過這樣焦急關切的心情,他知道她是多麼盡職的人,會請假,

那肯定是真的非常嚴重的情況。
那令他不由得萬分著急。
「沒什麼啦……」不想他擔心,她試圖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快些,只是好像效果不彰,

聲音仍是軟弱無力,「找我有事嗎?」
「那不重要了,妳現在人怎麼樣,需不需要去醫院?」本來是公司臨時有重要的事,得他

親自跑台北一趟,若弄得晚了,說不定還得在那過夜。因此他原先想打電話跟她說一聲,

免得她和小姿等他等晚了。
可現在他根本不想理會那些事,只關心她的狀況如何。
「不用啦!」許艾蘭的唇角微微上揚,很高興能聽到他的擔憂和關切,「只是小小的不舒

服,躺個兩天就沒事了。」
「別對我逞強,艾蘭。」他沉聲道。
這男人啊……她搖頭苦笑。她怎麼會忘了他有多麼了解她的性子,想瞞他,難呵。
「好吧,不只是小小不舒服而已,我現在痛得要命。」她嘆了口氣,沒發現自己的語氣委

屈得像在撒嬌。
「是什麼問題?怎麼不去看醫生?」他繼續追問。
許艾蘭笑了,因為難得被人當成需要悉心呵護的小女人。
「徐總經理,你很閒哦?」這麼有空管她的事,「放心啦!這是老毛病了,我保證不用看

醫生,一兩天後就會自動痊癒。」
反正過兩天就會好,要她為這種事去醫院……太丟臉了。
「妳確定?」他仍不放心。
「我保證,OK?」真奇妙,跟他聊了幾句後,她發現疼痛似乎變得不再那麼難以忍受了。
「那好吧!」他妥協,「有問題的話,再打電話給我。」
「好,我會的。」她微笑,掛上電話時,心暖暖的。
 
之後,時間在她睡睡醒醒間流逝,當她再度清醒時,外頭天色已昏暗。
而她睜開眼,第一個映入她眼中的,竟是小女孩擔憂的面孔。
許艾蘭訝異的望向她,「小姿?妳怎麼會在這裡?」
小姿沒說話,只是抬手摸摸她的額,一臉關切。
「別擔心,我沒生病啦!」許艾蘭勉強一笑,握住那雙小手。
睡了一整天,她總算比較有力氣了點。
「妳到底怎麼進來的啊?」明知小姿不會說話,她還是習慣性的問,只希望某天小姿真能

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是我帶她進來的。」男人的聲音,隨著他的腳步聲,沉沉響起,「我跟陳太太要了妳家

鑰匙。」
先前他說她要上班還要整理家務太累,剛好她也一直為要整理這麼大的房子感到困擾,因

此就讓他請的鐘點女傭,也就是陳太太,一併替她打掃屋子。
不過……鐘點女傭能就這樣隨便把顧客的鑰匙給別人嗎?
「別胡思亂想。」他彷彿看穿她的想法,先一步開口,「別忘了我們可是『夫妻』,我跟

陳太太說我們忘了帶鑰匙出門,想跟她借,她才給我的。」
也因為他跟艾蘭一直表現出不錯的互動,陳太太雖對他們夫妻為何要「分屋」住這事兒感

到不解,倒也沒懷疑什麼。
「原來如此。」她點點頭,其實並不太介意他有她家鑰匙。
「妳好點了嗎?」徐修誠伸出手,做出了和小姿剛才一樣的動作。
當男人溫熱的大掌覆在她額間時,她驀地感覺到原本正常的體溫迅速攀升,熱紅了臉。
「我、我沒發燒啦!」她羞窘的低嚷。
他的碰觸,莫名的令她感到心慌。
「那到底是什麼問題?」中午和她通完電話後,他便一直放心不下,雖然她再三保證這只

是暫時的,但從那時開始他便再也無心於公事。
他甚至沒親自跑台北,只叫下面的人去處理,下午匆匆把事情忙完,飛車趕去陳太太家,

拿了鑰匙後便趕回來了。
他頭一次覺得繁重的工作嚴重影響他的自由,讓他拖到現在才能關切她的情況。
「就……」唉,這要她怎麼跟他解釋嘛!「反正,是老毛病就對了。」
「妳常這樣?」他不覺擰眉。
算算他們認識也半年了,過去從不曾見她如此,是他太忽略這個「妻子」了嗎?徐修誠心

中突地升起懊惱。
她都躺了一整天了,那肯定是非常非常不舒服。
「也還好啦,先前我都有吃止痛藥,這次是藥吃完……呃……怎麼了嗎?」奇怪,他的臉

色怎麼更難看了?
徐修誠確實很火。
她不是很會照顧自己的嗎?怎麼會搞到要經常吃止痛藥?
他深深吸了口氣,「許艾蘭,我給妳十秒鐘考慮,妳要自己坦承這是什麼『老毛病』,還

是要我送妳去掛急診?」
 
一個小時後,許艾蘭縮在客廳沙發上,手中捧著還在冒煙的熱可可,偷覷著陽台外那個正

在替她晾被單的高大身影。
噢,真的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啜了口熱可可,她無聲哀嘆。
一個小時前,他威脅如果她不說出「實情」,硬扛也要扛著她去醫院,第一次見到他如此

強勢,她愣得說不出話。
直到他一把掀開她的被子,準備抱起她,她才知道他有多認真。
然後……嗯,雖然她當時忙著難為情,恨不得挖洞把自己給埋了,但她想她永遠忘不了,

他在看到她被單上的血跡時,臉上的表情有多可怕。
可惡,她平時絕對不是那種有辦法忍受髒污的人,若非實在痛到起不了身,更別提換床單

,她才不會忍受這種事發生。
偏偏,卻是給他瞧見了,讓她懊惱得想活埋自己。
但那些困窘的心情,並沒有讓她因而忽略他的異狀。她猜,他是想起亡妻臨死前的情況吧

?才會流露那樣震愕痛苦的神情。
不忍見他那樣的神情,她細聲開口,「我、我沒事啦!只是MC來而已……」
所幸,他沒再多問什麼,只是小心的將她抱進浴室,翻找出她的貼身衣物遞給她,要她清

理一下。
這時許艾蘭實在不得不慶幸她的衛生棉是放在浴室裡的,不然,一想到像他這麼個大男人

,站在她的櫃子前,看著滿櫃各種類型的衛生棉,不知該拿哪一種的窘境,她就覺得恐怖


沒想到更令她驚嚇的是,當她稍做清洗,並換完衣物出來後,卻見他已將她的床單拆下,

打算替她清理。
天啊,她完全無法想像這男人洗被單,而且還是為了、為了她……
好在最後她終於說服他,把被單丟進洗衣機裡去洗就好,不然,她應該會很想死,雖然她

現在其實還是有點想……
終於,他不甚熟練的晾好了被單,開門走回屋內。
「謝謝。」她小聲開口,長那麼大,很少像此刻這般難為情。
他沒多說什麼,只問道:「有好一點了嗎?」
哪有那麼快啊?許艾蘭在心底想著。
從她第一次來潮至今,十幾年來,只要沒吃止痛藥,沒有一次不是痛得死去活來,哪會因

為幾口熱可可就有所改善?
不過……她看了看桌上那盒包裝精美、尚未拆封的GODIVA巧克力,雙手間還傳來熱可可微

燙的溫度。
那些都是他在得知她的情形後,特地去幫她買來的。
許艾蘭突然覺得腹間的疼痛舒緩了不少。
「嗯,謝謝你的巧克力。」她朝他漾開一抹笑容。
「有效就好。」他鬆了口氣。
還記得剛見到她躺在床上時,那蒼白毫無血色的模樣可真夠嚇人。
他也不懂,為什麼見她難受,他的胸口會如此悶痛,他並不記得自己過去曾對哪個朋友有

過這樣的感覺。
不過他並不願去深思這問題,他喜歡他們現在的相處模式,比一般朋友更親密,但又是獨

立的個體,他不需要像過去一樣,放下手邊所有要事只為哄若依、讓她有安全感。
如果全部的佔有就是愛情的原貌,而最後得到的下場又是令人痛不欲生,那麼他和艾蘭,

還是維持現狀就好了。
或許,只要不碰愛情,他們可以相處得更長久……
「……是因為若依嗎?」她悠悠的嗓音,喚回他的注意力。
「什麼?」他一怔,方才她似乎說了什麼,他卻沒聽入耳。
「我說……你會知道可以吃巧克力,是因為若依嗎?」她還挺訝異他會知道這些小偏方的

,雖然那對她來說效果有限。
然後,她發現自己在想到若依時,心中刺刺的有點不太舒服。
她隱隱明白,那代表著什麼。可是她有何資格嫉妒呢?若依是他的真愛,而自己不過是他

的「假妻子」。
夠聰明的話,她就該把那份情感永遠藏在心底,不去想也別說出口。
就算,她很清楚那只是自欺欺人,很明白自己其實已對這看似木訥,實則體貼的男人動了

心……
「喔,不是。」他淡淡否認,「我是打電話去問維言的。」
若依好像從來沒這方面的困擾,也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一開始並沒有想到艾蘭的不適是來

自於此。
「你、你去問我表妹夫?!」她不覺一嗆。
「是啊!他還跟我說,妳表妹告訴他,妳似乎一直都有這困擾。」
「……」是怎樣?不過是經痛,有必要搞到人盡皆知嗎?
她一方面有些哭笑不得,一方面又因他的體貼而感動。
「我還去買四物湯,藥房說這可以調理身體,但要等妳經期結束後才能喝。」他打開另一

個塑膠袋,「還有荳蔻膏,藥房老闆說這是外用的,痛的時候擦可以稍微緩解……」
許艾蘭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拿出一樣又一樣的東西,完全傻眼。
她好難想像他是如何去藥房,跟老闆說他要買這些東西。
而且……他平時不是很寡言嗎?怎麼這會兒話那麼多,還細心替她介紹各種藥品的用法療

效?
「妳表妹說,妳不喜歡中藥的味道,所以打死不肯喝四物湯,但妳每次痛成這樣也不是辦

法,以後還是乖乖喝比較好……」徐修誠說著說著,突然發現聽眾安靜得過份,他抬起頭

,便見她一臉呆愣的瞧著他,「怎麼了嗎?」
「沒、沒事。」她搖搖頭,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遲疑開口,「修誠,你對朋友……都這麼

好嗎?」
「當然沒有。」他直覺回答,然後自己也怔了下。
「那麼,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呢?」她鼓起勇氣問出口。
她可不可以假設,她在他心中,除了「朋友」之外,或許還有更特別的情感?
是啊,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徐修誠迷惘了。
明明他就不是會對朋友如此盡心盡力的人,為什麼她不一樣?
無數的念頭、情緒,在腦中、在胸腔激盪著,他發現自己其實比想像更在乎艾蘭,但他並

不想他們之間重演他和若依的悲劇。
「……我不知道。」半晌,他淡聲道。
如果一份感情需要以「友誼」來延長保存期限,那麼,他情願和她當永遠的朋友,這樣對

誰都好。
許艾蘭有些失神的望著他。是真不知道,還是不願深思?
或許,她也不是真的不懂他的心思,失去若依對他來說太痛,讓他再也不願重新愛人。
就算,她對他而言是特別的,他待她也不同於其他人,但他仍不願將愛情交付到她手中。
如果這是場愛情遊戲,那麼從一開始她就注定是輸家。
「好吧!」她輕輕一笑,將馬克杯湊至唇邊,掩飾惆悵,「謝謝你的關心,我會乖乖把那

些四物喝完,不辜負你的好意。」
還好她陷得不深,也許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從今以後她會更小心管住自己的心,不為從開始就注定沒有感情的結果付出。
 
星期天下午,徐修誠身邊跟著一大一小兩個女生,出現在平時徐總經理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地方——台北信義商圈的百貨公司。
原因則是許艾蘭嚷著要帶「女兒」逛街。
他對逛街一點興趣都沒有,但小姿是他女兒,艾蘭帶小姿出門,他怎麼可能不跟?於是他

只好充當司機,載她們上台北。
當然,如果他對自己老實點,就會承認他堅持跟來還有另個原因——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總覺得他和艾蘭之間,似乎多了份生疏。
他很難形容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仍像過去一樣關心小姿、一樣會在加班後,帶著宵夜來

他家,與他分享,偶爾不忙時也會抽空和他一起吃午餐,但他就是覺得某些部份不太一樣

了。
面對他時,她臉上仍總是漾著笑容,但是那笑容……不再像過去他所見到的那麼真誠,她

的話變少了,就算開口,也不再和他談心事,盡挑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講。
他知道她在他面前重新戴上面具了,那讓他莫名的感到挫折,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辦。
現在她只有在和小姿相處時,才會流露出自然真實的情緒,所以當她說要帶小姿出門時,

他想也不想便跟了出來。
然後當他站在專櫃外,看著許艾蘭替小姿買東西的氣勢,才終於明白女人對刺激台灣經濟

消費有多大的貢獻。
「修誠,你看這件穿在小姿身上好不好看?」她微笑的招手要他過來,將穿著可愛洋裝的

小姿推至他面前。
是挺好看的啦!可是她前面買的那幾件……更正,是幾十件,也都很好看啊,他已經看到

麻木了。
但看艾蘭好像很期待的樣子,再低頭瞧見小姿那明顯疲倦卻又難掩快樂的模樣,他發現他

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很好看。」他說的是事實,也是唯一的答案。
他從沒見過小姿在外面這麼開心,好看的不光是那件衣服,還有她們臉上的真誠笑容……
「看吧,我就說。」許艾蘭笑著拍了拍女孩道:「就買這件了,妳先去把它換掉。」
小姿點點頭,走回更衣室。
他沒試圖搶著付錢,只看著她爽快刷卡買下那件價值不菲的名牌童裝,然後將新買的衣服

交給一旁的服務人員——因為她實在買太多了,多到驚動了百貨公司的人,替她將所購之

物整理好,到時一併送至他們車上。
他知道那是她對小姿的心意,且她也不是負擔不起那筆金額的人,要是他還和她爭著付錢

,肯定會惹她不悅。
「好啦,可以走了。」結完帳後,她牽著小姿朝他走來,「抱歉,逛了一整個下午都沒休

息,你應該很累吧?」
老實說,她沒想到他會堅持陪她們來的,畢竟男人大多不愛逛街的。
她承認,自己最近確實是在躲他……或者也不該說是躲,她還是會主動約他,就像待朋友

那樣,可她不再在他面前表露真心。
那太危險了,而她並不想受傷。
那道「朋友」的界線,讓她在面對他時,總得小心計算感情付出的多寡,就怕一個不留神

,再度將心遺落在終將不屬於她的男人身上。
但面對小姿時,她便完全沒有這份顧慮,她可以盡情的寵這令人疼惜的可愛女孩,因此她

今天本來只打算和小姿一起出來的。
「還好。」徐修誠微微揚唇。
其實他沒走到什麼路,因為她逛的速度實在太慢了,每到一個新的櫃,就幾乎要把所有商

品翻過一遍,看有沒有適合小姿的衣服,然後一件件要小姿試穿。
她在裡面忙得團團轉,他只要在外面等待就好。
而且他發現和她們逛街並沒有想像中的無趣,他喜歡看她們因發現漂亮的東西而驚喜的表

情,也喜歡見她們快樂攜手逛街的模樣,彷彿她們真的是一對感情很好的母女,那畫面太

美太動人。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只有工作能掩蓋他心底的那道傷痕,然而現在他卻發現陪她們出門逛

街,比工作有趣多了,而且他會有種錯覺,以為他們真的是一家人……
「啊,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耶!」許艾蘭突地抬起頭,「小姿的衣櫃放得下那些衣服嗎?


他瞧著她,唇淡淡一勾,「妳終於想到了?」
小姿房間只有一個普通大小的衣櫃,絕對塞不進她今天買下的所有衣物。
「算了,反正大不了再買一個衣櫃就是了。」她無所謂的聳聳肩。都已經花了幾十萬替小

姿買衣服,不過是個衣櫃嘛,能花多少錢?
他深深望著她。
「妳對小姿真好。」好到讓他很嫉妒她們的感情。
「那當然,小姿是我女兒。」她睨了他一眼。
他們結婚的同時,她也辦了收養小姿的手續,現在可是小姿名正言順的「母親」,以後她

擁有的一切,小姿都有法律的保障可以繼承。
「妳確實是個好母親。」比起他這不盡責的父親,她根本可稱得上完美。
「你啊,工作忙歸忙,也該多花點時間陪陪小姿才是。」她看得出現在的他已能坦然面對

和前妻長得極像的小姿,這樣很好,「我也很忙呀,可對我來說,家人朋友比工作更重要

。」
只可惜過去能讓她捨棄工作去遷就的人並不多,她很高興小姿……或許再加上修誠吧,能

給她這個機會。
現在的她除非迫不得已,不然一定會在晚上八點半,也就是保母離開之前,回來陪小姿。
「我會盡量。」其實他已經比先前收斂很多了。每晚八點半過後,知道她正在他家陪小姿

,他就很難再繼續專注在工作上,一心想著回家見見她,也順便修補和小姿的關係。
而且他發現,自己過去徹底忽略的女兒,其實是個纖細敏感的女孩,或者也是過去他的疏

忽,她比一般同齡的孩子更早熟,根本沒有什麼發育遲緩的問題。
艾蘭說得對,小姿至今還不會說話,很可能真的是從前他和保母所造成的。為此,他感到

很歉疚。
「你要是敢不好好對小姿,以後我們離婚,我一定會爭取她的監護權,聽到沒有?」她的

語氣像是保護小雞的母雞,兇惡得很。
不能愛他,那麼疼他的女兒總可以了吧?反正小姿本來就是個惹人心憐的女孩。
她是聰明的女人,明白愛情無法強求的道理,既然他不要她的愛情,她也不打算委屈的求

他愛她。
她不要流露出半點對他的依戀,不要他為了該不該愛她而困擾——她知道他對她有感覺,

只是因為過去的傷痛,讓他不打算再愛。
然而這樣的認知並不會讓她好過些,因為他有多掙扎,就代表若依的死帶給他多大打擊,

也代表他愛若依有多深。
她不忍心見他為難。
徐修誠聞言,簡直哭笑不得。她也想太遠了吧?還離婚哩!
「我保證以後會好好關心她的。」他懷疑要是他再繼續忽略小姿,她真會為此和他「離婚

」。
真奇怪,和她結婚的人是他,怎麼她卻在乎小姿勝過在乎他?徐修誠頗不是滋味的想著。
而且,他一點也不喜歡聽到艾蘭說起「離婚」兩個字。
他們說好的,就算當初結婚只是權宜之計,他們也會一輩子維繫這段關係的,不是嗎?
「唉。」許艾蘭輕嘆了口氣,摸摸小姿的頭,「真希望有一天,能夠聽到妳喊聲爸爸媽媽

。」
當然啦,就算小姿不會說話,她還是同樣愛她,但心中難免有遺憾就是了。
可惜小姿只是睜大眼瞧著她,依舊沒說話。
那眼神充滿了依戀和信賴,令許艾蘭心中升起一股罪惡感。
其實她很清楚,她對小姿那麼好,固然是因為小姿很可愛,但如果小姿不是修誠的女兒,

恐怕她也不會花那麼多心思。
說到底,其實她也是自私的啊……在心底輕輕向小姿道了歉,她蹲下身,將女孩嬌小的身

子擁入懷中。
「算了,沒關係。」她柔聲道,「就算小姿一輩子都不會說話也無所謂,媽咪會永遠疼妳

的。」
就算有一天,她真的和修誠離婚了,她也要把小姿當自己女兒看待……
第八章
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
許艾蘭早早就把事情排開,並在中午匆匆打了通電話要徐修誠可以的話,盡量提前回家,

接著下午四點準時離開辦公室,繞去買了些熱食和小蛋糕。
回到家後,她先讓保母離去,然後拿出幾天前便準備好的禮物,笑吟吟地遞給小姿,「生

日快樂。」
小女孩瞪大了眼,愣愣望著她。
「怎麼了?」她覺得她的反應好奇怪,「今天是妳六歲生日呀,這是給妳的禮物。」
可小姿還是呆站在原地,沒動。
「小姿……」她忽然明白了。
是了,修誠過去如此忽略她,又怎麼會幫她過生日呢?更何況隔天就是姚若依的忌日。
她頓時感到不捨,為小姿,也為修誠。
嘆了口氣,許艾蘭將禮物放在一旁,蹲下身望著女孩,「小姿,妳知道生日是什麼意思嗎

?」
女孩遲疑了好久,才點點頭。
許艾蘭續道:「小姿真正的媽媽在六年前生下了小姿,她用她的生命換小姿來到這世界上

。我不曉得這些年來小姿有沒有想過她,但我想若她還在這世上,一定會比我更愛小姿。


女孩看看她,又看看禮物,也不知究竟懂不懂她的話。
「小姿,妳爸爸不是不愛妳,只是不懂要怎麼表達對妳的感情。但是沒關係,我一定會幫

妳找回那個愛妳的笨爸爸的。」從今以後每一個小姿的生日,她都會抓著修誠一起陪她慶

祝。
小姿摸摸禮物,稚嫩的臉蛋上終於露出笑容。
許艾蘭也笑了,「妳先拆禮物,我把蛋糕拿去冰箱冰。」
說著,她拿起蛋糕便要往廚房走,然而身後卻傳來某個聲音——
「馬麻。」
她驀地頓住腳步,不可思議的回過頭,「小姿……是妳在說話?」
那應該不是她的幻聽吧?
小姿微笑的看著她,不負她所望的又喚了聲,「馬麻……」
天啊天啊,那不是她的幻聽哪!許艾蘭隨手擱下蛋糕,驚喜的重新蹲回小姿身前。
「妳真的會說話了?」
老天,小姿不但說了話,還叫她媽媽耶!
「馬麻。」小姿歪頭想了想,很認真的開口,「小姿……愛馬麻。」
許艾蘭再也抑不住心中的激動,緊緊抱住了她。
「小姿——」沒想到小姿第一次開口,居然是認她這個媽媽,而且還說愛她!
她第一次因為開心而哭了。
「馬麻不哭……」小小的手爬上她的臉,似乎被她的淚水弄得不知所措。
「好好,馬麻不哭。」她胡亂擦掉眼淚,「太好了,我就知道小姿會說話的……等爸爸回

來,知道妳能說話,他一定非常開心。」
她實在太高興,等不及看修誠的表情了。
「把拔……」小姿喚了聲。
「小姿太厲害了。」許艾蘭又抱了抱她,「等一下爸爸回家,妳先別開口,我們給他一個

驚喜好不好?」
「好。」小姿點點頭,現在的她已經不怕爸爸了,偶爾也會主動黏著對她越來越友善的父

親。
見到他們父女關係日漸改善,許艾蘭當然開心。
她相信,他們總有一天能成為真正的家人,快快樂樂的,就像每一個正常的家庭,而不再

只是掛名而已。
那麼……她和修誠呢?心中突地冒出小小的問句。
罷了罷了!許艾蘭揮去腦中的念頭。
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做什麼?只要修誠和小姿的關係能變好,她還有什麼好求的?
明知那男人永遠都不會愛她,她仍希望他幸福,她想,她終於明白當初管萍是用什麼樣的

心情,祝福她和溫甫洋的了吧!
 
晚上十點,許艾蘭坐在沙發上,小姿縮在她懷中,手裡抱著她送的洋娃娃,小腦袋一頓一

頓的打瞌睡。
桌上擺滿了早已冷掉的熱食,男主人卻依舊沒回來。
許艾蘭在第N次撥打徐修誠的手機,卻又轉入語音信箱後,下了決定。
「小姿。」她輕拍了拍女孩。
「……唔?」小姿揉揉愛睏的眼。
「很晚了,妳要不要先去睡覺?」她柔聲問道。
平時打電話給修誠,他從未漏接,沒道理今晚卻怎麼都撥不通,她想,修誠是故意不接的

吧!
顯然,雖然他已試圖改善和小姿的關係,但心底仍是怨著小姿——氣小姿的出世,害死他

摯愛的妻子,所以他不願回家替小姿慶生。
「把拔?」她沒忘記,馬麻說把拔要是聽見她說話,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她還想給把拔

驚喜呢!
許艾蘭聞言,不覺紅了眼眶。
她連忙忍住眼中的水霧,不願讓小姿看出異樣。「爸爸公司有事,他已經很努力處理了,

但是還沒弄好。」
小姿沉默了幾秒,輕聲開口,「把拔……不喜歡小姿嗎?」
許艾蘭一驚,忙道:「沒、沒有啊!小姿怎麼會這樣想呢?爸爸並沒有討厭小姿。」
小姿敏感得令她心驚。
女孩低下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把拔覺得小姿煩。」
這次她用的是肯定句,而非問句。
「小姿……」許艾蘭心疼的擁緊了她。
小姿很聰明,她知道不能再用謊言敷衍她了。「小姿,爸爸不是覺得妳煩,他只是太傷心

了。」她輕聲道,「他很愛小姿真正的媽媽,失去她,他等於失去了一切,所以也沒有力

氣去愛別人了。」
她很想幫修誠走出來,但今天的事讓她明白,她對他而言終究沒那麼重要,他還不打算為

了她和小姿,從若依帶給他的傷痛中走出。
「其實我也有錯,錯在太高估了自己在妳爸爸心中的份量,以為有辦法讓他重新學會怎麼

愛妳。」她苦笑,「對不起。」
若她沒邀修誠回家,而是自己幫小姿慶生,也許小姿會更開心吧!
女孩雖然聽不太懂她話中的意思,卻仍能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緒,她抬起頭,努力表達出心

裡的想法,「馬麻不傷心,小姿愛馬麻……」
「謝謝。」真是貼心的孩子呢!許艾蘭感動的輕吻她的額。
徐修誠那傢伙不懂得珍惜上天賜給他的寶貝,真是笨蛋一個。
說來也諷刺,她和小姿,一個是修誠的妻子,一個是他女兒,照說應是這世上與他最親近

的女生,可對他而言,卻都比不上死去的姚若依……
反倒是她們兩人的感情還比較好。
「小姿,今天晚上要不要跟我睡?」她突發奇想。
小姿睜大了眼,眼中有著藏不住的驚喜。
她從小到大都是自己一個人睡呢!馬麻真的要陪她睡嗎?
「瞧妳這樣,我就當妳同意了哦!」許艾蘭微笑,總算覺得心裡好過了些,「走吧,我們

上樓睡覺。」
「好!」女孩從她身上爬了下來,開心得不得了。
許艾蘭微笑起身,牽起女孩的手便要上樓,不料大門處此刻卻傳來鑰匙轉動聲,她直覺望

過去,便瞧見她們等了一整個晚上的男人,開門走入……
 
「我們談談,等我一下。」
乍見徐修誠回來,許艾蘭先是一怔,隨後淡淡對他說了句,便帶著小姿上樓。
她在床邊哄了下小姿,保證自己跟「把拔」說完話後就會上來陪她睡覺,接著才離開房間

下樓。
「我記得我提醒過你了,今天要早點回來。」回到客廳,她深深吸了口氣,才有辦法以平

穩的語氣面對他。
徐修誠望著她,「我記得我並沒有在電話中答應妳。」
他晚上有重要的會議要開,也不覺得今天有什麼特別值得慶祝的,因此她雖然請他提早回

家,他仍是直到事情弄完了才走。
好吧!他承認那只是部份藉口,事實是他的確實有意拖延到現在才回家。
「所以,後來你也是故意不接我的電話了?」雖然早知道是這樣,但她還是感到一陣心冷


不接她的電話?徐修誠愣了愣。他一整晚都心神不寧的在開會,手機關成靜音後便沒再調

回來,根本不知道她有再打來。
不過,就算知道她打來要和他談幫小姿過生日的事,他恐怕也會拒絕,那結果並無不同。
因此,他沒開口否認。
只是他原本以為她只打算買個小蛋糕,替小姿唱唱生日快樂歌就算了,沒想到她這麼用心

,他冷色系的客廳被佈置得活潑溫馨,其中還飄著許多色彩繽紛的氣球,桌上擺滿了看起

來就很可口的熱食……
想著她是用什麼樣的心情認真準備那些的,他忽然很愧疚。
「我想也是。」她嘆息,垂頭開始收拾滿桌的食物。
她那失落的語氣和動作,令徐修誠心中煩躁更甚,又對她的自作主張替小姿慶生這事感到

不悅。
她不會明白六年前的今天,他曾受到怎麼樣的震撼和痛楚,怎麼可能還開開心心的替小姿

慶祝?
或許真正令他惱火的,是她的態度。
他受夠了她只在乎小姿快不快樂,只在小姿面前真情流露!和她結婚的人明明是他,為什

麼她對小姿卻比對他更好?
她希望小姿快快樂樂的過生日,那麼他呢?她又置他的痛苦於何處?
「妳要幫小姿慶生我沒意見,但既然妳知道這日子對我的意義,就不該要求我也開開心心

的替她慶祝。」他願意努力學習當個好父親,但是六年前的今天影響他的人生太深,他還

沒調適好心情,更尚未打算面對。
她如何會懂得他矛盾的心思?她只聽懂了他話表面的意思,不明白他真正的意思,只覺訝

異又受傷,「修誠,小姿是你親生女兒耶!不管你有什麼心結,都不該表現在她面前,這

樣對她不公平!」
她的話令他臉色更沉了幾分,「我很感謝妳為小姿、為我所做的一切,但請妳不要試圖干

涉我的做法。」
她和他談公平?那麼上天又何嘗對他公平過了?
他心裡還有很多障礙,需要時間調整,他曉得她這麼做是為他好,可她的擅自作主仍令他

感到不舒服。
特別是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姿,而不是他。
「你說……我干涉你?」許艾蘭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說。
她原意只是想讓小姿過個快樂的生日啊,而他是小姿的爸爸,不出現怎麼行?而他卻覺得

她這麼做是在干涉他?
「難道不是嗎?妳明知道這兩天對我來說代表什麼意義。」所有知道他與若依的事的人,

都曉得一年當中,這兩天是他的禁忌,誰也不敢隨意碰觸。
她憑什麼挑戰他的禁忌?
他們「不過是」有了幾個月的交情、「不過是」結了婚,「不過是」……心疼她、或許再

加上一點點心動,然後見到她對小姿比對他好時會嫉妒。
「不過是」就這樣而已嘛!
她有什麼資格,要求他直接面對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打擊?
「你……」她生氣的瞪向他,一方面惱他惡意扭曲她的好意,一方面又為他事隔六年仍如

此在意若依而感到心酸,「是,我是知道這天對你的意義,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用你的悲

慟傷害人!」
傷害她,更傷害小姿。
「如果不是妳自作主張,根本不會有任何人被傷害。」她這麼做,又何嘗不是在傷害他?
她體貼過他的心情了嗎?沒有,她只打來一通電話,要求他懷著愉快的心情,替小姿慶生


「你真的是……」許艾蘭從不曉得原來他這麼頑固。不想和他起爭執,她深吸了口氣,才

道:「好,自作主張是我不對,我道歉。但也請你等等去小姿房裡和她說說話好嗎?畢竟

她是無辜的,不管是若依的事,還是今天。」
徐修誠諷刺一笑,「無辜?她的出生可一點都不無辜。」
他知道自己不該說這種話的,但他討厭被強迫中獎。
「徐修誠,你這什麼意思?」許艾蘭惱了,「你不能把姚若依的死怪在小姿頭上,沒有人

願意一出生就背負這樣的罪名!」
「可事實就是如此。」他冷冷的道。
她瞧著他,半晌才啞聲開口,「她就這麼好嗎?」
徐修誠怔了怔,「……妳說誰?」
「姚若依,她真的這麼好?」她的語氣既是無奈又是疲憊,「好到讓你連自己的女兒都恨

上,只因她的出世害死你心愛的女人。」
「……」他瞪著她,說不出話。
「算了,不勉強。」她閉上眼,「這件事是我錯,是我不自量力,以為自己有資格、有能

力改善你們父女之間的關係。」
怎麼會忘了呢?就算他對她有好感,甚至或許有些喜歡上她,但在他心中最無可取代的女

人,還是姚若依吧!
還記得自己最初就是被他對亡妻的深情給吸引的,而她會承諾留在他身邊,也是由於心疼

若依帶給他的傷痛。
可笑的是,他對若依的感情,如今卻成了阻礙他們相愛的原因。
他可以喜歡她、可以學著對她好,但他心中永遠還有著那已死的姚若依。
過去她一直逃避、不願承認的事實,如今赤裸裸、不給她任何閃躲的機會,清楚攤在她眼

前。
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何老是愛上早就心有所屬的男人?
「艾蘭……」她臉上彷彿受了極大打擊的神情,令徐修誠胸口抽痛了下。
他只是心煩意亂,管不住自己銳利的言詞,並不是真有意用話語傷害她。
「對不起,我原以為可以幫你走出傷痛的,不過現在看來,顯然在你心中,我並沒有那個

資格。」她放下那些收到一半的東西,突然覺得很累。
「你和小姿是這世界上最親的親人,我在乎你們,希望你們之間能夠毫無芥蒂、真誠關懷

彼此,也希望能讓你走出六年前的陰影,讓你明白,這世界上其實還有關心你以及需要你

關心的人……但現在我知道了,是我太不自量力,以為自己可以對你稍稍產生影響力。」
而事實是,儘管他對她特別,但她仍沒資格管他的一切!
徐修誠瞪著她,喉嚨像是卡了什麼,隔了好一會兒開口,「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不是那樣看她的。
他不曉得她是為了幫他才這麼做的,他以為她只顧著小姿的心情、希望小姿快樂,所以才

要求他替小姿慶生。他不知道,她其實也希望他快樂,也關心他……
「抱歉。」許艾蘭伸手在臉上抹了抹,「我先回去了,麻煩你替我也向小姿道個歉。」
說完,她急匆匆的轉身朝大門快步走去。
聽著她最後幾乎哽咽的語氣,徐修誠愣了幾秒,才驀地明白她剛抹去的是他還來不及見到

的淚水。
她……哭了?他腦中一片混亂。
他從未見她哭過,也以為好強如她,不可能會在人前掉淚。可是如今她真的哭了,因為他

那些傷人的氣話……
他心中頓時產生極大的歉意和恐慌。
不行,他不能讓艾蘭就這麼回去……徐修誠腦中忽地閃過這樣的念頭。他有預感,若他就

這樣任她離開,他們之間也完了。
那是他最最最不願發生的……
「艾蘭,等一下!」腦中還未想到該怎麼做、怎麼說,他人已追了出去。
他拚了命的衝上前,用力擋住她本欲關上的家門,不過短短的一段路,他喘得像是跑了兩

三圈操場。
沒料到他會追出來,許艾蘭愣愣的瞪著他焦急的表情,頰上還掛著細細的兩行淚忘了拭去


過了幾秒,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驀地回過神。
「我、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了吧?你的意思我已經很清楚了。」她試著關上門,「以後我不

會再自作聰明打擾你了。」
眼見她真要從此將他隔絕在心門之外,徐修誠當然不會讓她如願。
仗著男人的力氣遠大於女人,他輕易的拉開門,順著內心深處他始終不願承認的渴望,用

力將她擁入懷中。
「徐修誠,你做什……」她想掙扎,話卻沒來得及說完。
男人的臉在她眼前放大,接著他的唇覆了上來,深深吻住了她。
那一瞬間,許艾蘭感覺夜晚山區的嘈雜蟲鳴聲似乎都靜止了,只有男人溫暖的氣息,在她

唇齒間流連,攫獲她所有知覺。
和平時的冷漠形象一點都不同,他的吻極盡溫柔,彷彿對他來說,她並不是什麼女強人,

而是值得他用心去珍惜、呵護的小女人。
她不是沒有接吻過,可是卻沒有男人曾如此溫柔待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終於離開她的唇,她只能怔怔瞧著他,無法動彈。
若非見著他眼中跳動著熾燄,若非她唇上還留有那麻麻熱熱的感覺,她會懷疑,那個吻不

過是她因太渴望他而產生的幻覺。
「你……」她啟了口,卻又不敢問。
他為什麼要吻她呢?是喜歡,抑或僅是一時衝動?
「對不起。」他以雙臂將她禁錮在自己懷中,就怕她一離開他的視線,他們便再也沒有以

後。
「你是為了這個吻,向我道歉的嗎?」他這樣反反覆覆,她都快無所適從了。
既然惱她氣她,為什麼還要追出來?為什麼還要吻了她以後,又向她道歉?
「當然不是。」他急促的道,「我是很抱歉,剛剛對妳說了那些話……」
「你對我說的話並沒有錯,我們非親非故,我是無權干涉你。」她冷下語氣。
他唯一對不起的,只有小姿吧!
「不,我——」他想解釋,卻被她打斷。
「好了,時間也晚了,今天我們心情都不好,改天等大家都冷靜點再說吧。」她淡淡的敷

衍。
其實他不需要解釋什麼,她知道愛情本來就無法強求。如果他還不打算忘記若依、還不想

愛她,她也不會怎麼樣。
就只是……從今以後,她不會再為他付出,也不要再為他心痛了。
「改天,妳就不會聽我說話了。」他輕聲道,並見她因被他猜中心思,而錯愕的抬起頭。
「我是真的很抱歉剛才對妳發脾氣,妳沒有錯,錯的是我才對。」他嘆息,「是我因自己

的心魔傷害了妳。」
「我知道,你只是太愛若依……」咬咬唇,她刻意提起那名字,讓它在她心上狠狠劃下一

刀,逼自己清醒,別再陷入不屬於她的愛情中。
「不是因為這樣。」他很快否認了她的話。
她垂頭不語,但他看得出她壓根不相信。
「艾蘭……」徐修誠柔聲喚著,為了挽回她,他決定告訴她某個他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出

不口的祕密——「小姿不是我親生的。」
「什麼?」她渾身一震,錯愕的瞪向他。
第九章
他說的是真的,不是氣話,也不是謊言,小姿確實不是他的孩子。
六年來,他始終把這祕密藏在心底,雖然知道的不只他一人,但他從不曾和誰提起或討論

過這件事。
對不起,修誠……
六年前的那幕彷彿回到眼前,他忘不了若依在被推進手術房前,緊捉著他的手,氣若遊絲

開口的模樣。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若依因失血過多,臉白得像紙一樣。
「好了,妳別說話。」當時的他急著拉開她的手,好讓醫生將她推入手術房。
「不行,我一定要說。」她吃力的吐出話語,「我害怕現在不說,以後再也沒機會說了。


見她態度堅決,他縱使心急如焚,也只好捺著性子道:「好吧!那妳快說。」
雖然他不認為有什麼事比她的性命更重要。
「修誠……」她的語氣像是快要哭了,「小姿她……不是你的女兒。」
「妳在胡說什麼,小姿當然是我的孩——」他驀地頓住話語,「妳說什麼?!」
他注意到周遭醫生和護士們的臉上皆露出和他一樣錯愕的表情……或者,還帶了一絲同情

,那是對他的。
「對不起。」她哽咽的道,「真的很對不起,那時我太寂寞了,所以——」
「好了,妳別說了。」他心亂如麻的打斷她的話,「妳失血太多,開始胡言亂語了,快進

手術房,有事出來再說。」
然而她卻哭著,緊捉他的手不放,「修誠,你最疼我了,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隱約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他想也不想,一口回絕,「不好,想和我談條件,等妳康復再

說。」
「答應我,修誠,如果我不在了,你也會好好照顧小姿,好不好?」她不顧自己情況惡劣

,哀求著。
「不要。」他狠心抽回自己的手,「聽清楚了,我不會替妳養女兒的,她是妳女兒,不是

我的,妳不好好活著,我不會替妳養她!」
「修誠……」她還想說什麼,醫生護士們卻已七手八腳的將她推入手術房。
看著手術房的門在眼前關上,他內心充滿震驚和憤怒的決定,等她復元後一定要和她好好

討論這個話題,弄清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然而他卻不知道,那是他最後一次和她的對話……
往事歷歷在目,他惱若依的背叛,卻又更恨自己對她的疏忽,複雜的情緒令他這六年來反

覆煎熬難受。
最終他仍不知道小姿真正的父親是誰,基於對若依的愧疚,他對這件事守口如瓶。
只是他不說,不代表這事不會被發現,他血型是O型,小姿卻是AB型,當她十個月大時

,替他帶孩子的母親便發現了這件事。
當時她氣得將小姿丟回他家,對他撂下話,「你愛幫人家養女兒就自己去養,我只帶我的

親孫女!」
直到那時,小姿並不是他親生女兒的事才爆發出來,甚至連維言也是那時候才曉得自己妹

妹曾出軌的事。
從此以後,小姿便一直跟著他住。
他其實並不是那麼討厭小姿,心底也清楚她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小姿對母親沒有印象,又不知親生父親是誰,他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理當對她好一

點才是。
可每當他試圖要待小姿溫和些,然而面對上那張酷似若依的小臉,想起那段讓他痛徹心肺

的過往,便實在很難和顏悅色。
與其每回見面,都讓小姿面對他的壞情緒,還不如眼不見為淨吧……
 
「所以,小姿她、她……」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故事,許艾蘭忘了先前的傷心,只能怔怔

瞧著他發愣。
「艾蘭,這才是我跟若依之間的真實故事,我們……並沒有妳所嚮往的那種愛情。」他低

啞的道。
太痛了。
失去若依很痛,被背叛的滋味更讓人難以忍受!
死亡、背叛,加上原不該屬於他的責任,那是他此生唯一的愛情中,留給他的所有。
所以他決定不再愛人,不再讓人有用愛情傷害他的機會。
尤其當他發現自己已經太在乎太在乎艾蘭,如果過去他和若依的悲劇,再次在他們之間重

演,他想他會崩潰。
「對不起,我不知道原來是這樣,如果我早些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她吸著鼻子,剛

才好不容易忍住的淚,這會兒又全掉出眼眶,「為什麼先前不告訴我這件事呢?」
他喉間像是梗了什麼,好一會兒才出聲,「……她是我女兒。」
或許他不是個好父親,但他始終將小姿當成自己的孩子。
許艾蘭嘆了口氣,「我知道,就像我也當小姿是我的女兒一樣,可是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

我六年前的事?」
如果她曉得小姿並不是他的親生女兒,曉得原來他的激烈反應有部份是源自被背叛的痛苦

與自責,她一定更謹慎處理他和小姿間的問題。
「那不重要……」至少不是他處理不好自己情緒的藉口。
「怎麼會不重要呢?」那可是讓她誤會他,覺得他不是個好父親很久呢,「你是為了若依

的名聲,才不說的吧?」
他輕扯了扯唇角,「若依會出軌,我也有責任,是我忙於工作疏忽了她,她才會因為太寂

寞而犯了錯。」
若依確實對不起他,可是他所犯的錯,不會比較輕。
看來,他真的很愛姚若依呢!許艾蘭暗暗嘆息。都到這時候了還幫她說話。
「艾蘭。」他微微傾身,將頭依靠著她的,「我很在乎妳。」
要他說出這些話,其實是很困難的。過去的陰影還未消散,他仍害怕愛情。但相較之下,

失去艾蘭更令他恐懼。
她的心為之一顫。他說……在乎她呢!
這是第一次,她從他口中聽見最接近告白的話了。
「除了若依之外,我從沒像在乎妳一樣在乎過誰。」他擁著她,甚至還可以感覺到全身因

剛才差點失去她而微微顫抖。
所以,若依在他心中仍是排行第一了。許艾蘭心頭澀澀的,沒想到自己有天竟會和死人爭

寵。
「你剛為了姚若依對我生氣。」她心裡嫉妒,卻軟軟的、以撒嬌的方式抱怨。
「其實……我剛會發脾氣,並不是因為小姿或若依。」徐修誠有些難為情的望向她,「而

是因為妳。」
「因為我?」她一怔。
「我知道自己很無聊。」他苦笑,「我認為妳在乎小姿遠勝於我,為了讓小姿開心,也不

管我心裡怎麼想、情不情願,硬逼著我替她慶生。」
「你的意思是——」
「我吃小姿的醋。」他不太甘願的承認,「嫉妒她得到妳更多的關懷。妳知道妳已經多久

沒在我面前真誠的笑了嗎?妳總在我眼前戴上那虛偽的面具,只有在小姿面前發自內心,

笑得開懷。」
許艾蘭訝異的眨眨眼。她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呢!沒想到她的偽裝他竟然都看在眼底,

還因而吃醋。
這會兒,她對他說的「在乎」終於有點真實感了。
「修誠,小姿只是孩子。」她柔聲道。
「我知道。」所以他才說自己無聊嘛!「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許艾蘭好笑的覷著他愧疚的表情,心情豁然開朗,「笨蛋,你以為我幹麼對小姿這麼好啊

?」
「……什麼?」他疑惑的回望她。
「小姿是很貼心可愛沒錯,但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善心人士,看到可愛的小孩就想收養。」

她的愛心沒那麼氾濫好嗎?「我是因為你啊!」
「因為……我?」
「因為我『在乎』你,而小姿又是你的女兒,我才那麼疼她。」若是別人的小孩,她頂多

在頭一回見面時,教訓一下失職的父母,絕對不會像她對小姿那麼好。
這其實是她鼓起勇氣的告白了,儘管他說在乎她,但她仍不確定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究竟

有多少,也不確定……他在聽到她的話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艾蘭……」沒想到會聽到她這麼說,徐修誠胸口頓時漲滿喜悅,忍不住捧起她的臉,熱

切吻著。
「笨蛋,你以為你是狗啊!」她嬌嗔道,因他的反應,心中沁入絲絲甜蜜。
這是代表他也愛她的意思嗎?她情願想得樂觀些。
「對不起,我不知道妳是這麼想的,我以為、以為……」以為她在乎他,沒有他在乎她的

多,以為自己在她心上沒有那麼重要。
許艾蘭怔怔瞧著他狂喜的表情,心裡又甜又苦,甜的是得知原來他也好在意她,苦的是即

便是如此,她仍不知他們接下來會如何。
不過……算了吧!當她依偎在男人懷裡時,什麼都不想再思考,抗拒他,真的好辛苦。
伸出雙手,回擁著男人,這次她決定將理智拋在腦後,不顧一切的、放手好好去愛一回。
 
將長髮仔細吹乾後,許艾蘭慢慢梳著,讓它們柔順地披垂在光裸的肩上。
寬鬆的大浴巾在她胸前打了個結,遮掩住藏在底下的誘人嬌軀。
就只是這樣簡單平凡的動作而已,在男人眼中卻極盡嫵媚撩人,熱血沸騰。
他沒忘記稍早前,他曾如何將那美麗的胴體擁在懷中,以唇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膚,再與她

深深結合。
徐修誠走至她身後,雙手環住她的肩,彎身將頭靠在她頸間,呢喃似的喚著她的名,「艾

蘭……」
「怎麼了?」她放下梳子,透過鏡子對上男人的視線。
他沉默著,像是在思考該怎麼說。
見了他的表情,許艾蘭輕聲開口,「沒關係,想說什麼就說吧!」
反正,她也已經有最壞的打算,就算他要說的是後悔和她上床,她頂多暗自傷神,也不會

對他怎麼樣的。
「我曾對自己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碰愛情的。」他眷戀的吻著她頸間柔嫩的肌膚。
「嗯。」她應道,「所以呢?」
不痛的,這件事她早就知道,傷不了她的。
因為很愛他,所以將自己給了他,那是她心甘情願的。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她不會用這種幼稚的手段留下他,也不會因此便要他負責。只是……

胸口那陣被擰攪的痛感,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他長長一嘆,「可是我卻遇見了妳。」一個讓他很難不心動的女人。
她微微怔住,心中頓時竄起希望的火苗,「所以你的意思是……」
「艾蘭,我還是不相信愛情……」他有些痛苦的回望她,「可是對於妳,我又放不開手。


希望的火苗頃刻被澆熄,她瞧著鏡中的他,心疼卻是因為他的掙扎和痛苦。
「徐修誠,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自私?」她輕輕的道。
不願意給她愛情,卻又想挽留她。
「對不起。」他收緊了雙臂,「留在我身邊好不好?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只除

了愛情。
他可以待她很好很好,但是愛情,他不敢給。
許艾蘭笑了,「你覺得你能給我什麼?錢嗎?還是權勢?」那些東西她本來就有,根本不

用靠他。
其實就算不用他求,她也清楚自己早已離不開他,可是那不代表她的心不會受傷。
徐修誠默然。是啊,他怎麼忘了,她本身就那麼聰明優秀,他所擁有的,她也都有,他憑

什麼留住她?
但是,他又真的放不開手……
見他臉色蒼白,許艾蘭終究是不忍,無奈的嘆了口氣。
「修誠,我愛你,從很早之前就對你動了心。」她知道這麼做,無異是將自己的底牌給掀

了。很不聰明的做法,可她不想再瞞他,「但是我一直不敢對你付出太多,因為我曉得無

論你多在乎我,仍不會對我交出真心。」
她嘴裡說不相信真愛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心中仍難免有所期盼。
在一個不願付出愛情的人身上投注情感真是件很傻的事,一點也不符合她務實的性格,偏

偏她還是讓自己陷下去了。
「艾蘭……」聽她的剖白,他的心不覺一痛,不捨她的委屈更恨自己的自私。
她澀澀一笑,「其實我很想對你說,如果不愛我,就別來打擾我,讓我們好聚好散,在彼

此心中都留下好的回憶……」她頓了一下,見他露出慌恐的表情,心中稍覺好過些。
她真是沒用,明明被傷害的人是她啊,但一見他痛苦,她又於心不忍。
「可是……怎麼辦呢?我發現自己根本不想離開你……」以往她總覺得許多女人很傻,不

過是離開一個傷害自己的爛男人嘛,有什麼難的?直到她自己遇到同樣的情境後,她才明

白原來感情的事並沒有那麼簡單。
聞言,徐修誠一陣狂喜,「那妳就別離開,永遠留在我身邊!我保證,我會對妳很好很好

,就只對妳一個!」
只對她好?那和一對一的愛情,有什麼分別呢?或者,他其實早就愛上她,只是害怕冠上

「愛」一詞?
意識到自己還在幫他找藉口,許艾蘭不禁搖頭嘆息。
也罷,愛情本來就是不公平的,誰愛得比較多,就注定屈於弱勢。
「那你得真的對我很好才行。」她咬咬唇,開口,「你該知道我條件很不錯,追求我的人

很多,要是對我不夠好,我會移情別戀的。」
「放心,我保證,絕對不會讓妳有移情別戀的機會!」他開心得不得了,想也不想就一口

答應。
他會待她很好很好,好到讓她再也離不開他。
許艾蘭瞧著他高興的模樣,唇邊揚起一抹弧度。
算了,能當他的「唯一」,她還有什麼好求的?只是,就不曉得他們能維持這樣的關係多

久……
 
她對他而言,到底算什麼?
星期天早晨,徐修誠早早就醒了,他望著身側那張安恬的睡顏,第無數次思索這個問題。
長指滑過她微亂的瀏海,眷戀的在那張美麗的臉蛋上徘徊。
算算,自她搬進他家,也已經過了三四個月。
小姿開始會說話、艾蘭又在他身邊,他從不曾感覺生命如此美好,他們就像感情很好的一

家人,他有妻子有女兒,人生突然變得圓滿。
意識到自己理所當然的把艾蘭歸為「妻子」,他先是一怔,隨後輕笑出聲。
他喜歡和她有這樣的「夫妻」身份,不管是名義或是實際上。
他著迷於她美麗胴體,更喜歡每回歡愛過後,她像隻溫順小貓,靜靜依偎在他懷裡,讓他

們的心跳混在一塊兒,彷彿生來就該是一體的。
他真是笨得無藥可救,哪對「普通朋友」會像他們這樣夜夜同眠得天經地義?
撇去這點不說,這陣子為了避免她被別的男人追走,他對她百般殷勤、噓寒問暖,每天都

比她早回家不說,中午也都盡量把事情排開好約她吃飯,當初追求若依都沒那麼勤快哩!
而且最扯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樂在其中。
還想騙誰啊,他其實早就愛上她了吧?
他不想再愛人的,可是這女人啊……他深深凝視著,要讓人不愛上,好難。
她跟若依是那麼的不同,平時,白天他們各忙自己的事業,晚上回到家,便特別珍惜與彼

此相處的時光。
他是否可以相信,他和若依的悲劇,不會在他們之間重演?
要他重新學習愛一個人很難,但是為了艾蘭的話,他願意嘗試。
望著那張嬌美睡容,他突然好想馬上喚醒她,想告訴她自己遲來的「發現」,告訴她,他

對她的感情,比「在乎」更多。
然而,這念頭才剛起,電話鈴聲卻響了起來——
 
「怎麼了嗎?」許艾蘭被電話聲吵醒,迷迷糊糊望著身旁剛放下話筒的老公。
「社區大門警衛打來的,有妳的訪客。」徐修誠有些疑惑。她的朋友不多,誰會一大早來

訪友啊?
她瞄了眼時鐘,喃喃抱怨了句,「才早上七點耶!」誰那麼勤快啊?
但她還是爬了起來,隨意撥了撥長髮,就要下樓。
「等等。」他喚住她,拿過掛在一旁的睡袍替她披上,不想讓人見到她穿著睡衣性感的模

樣。
「謝謝。」她睡眼惺忪的道了謝,便晃下樓。
當她走到一半時,門鈴就響了起來,她只好加快腳步,還差點因而絆著。
「來了來了。」才剛拉開大門,即被巨大陰影籠罩,下一刻,那「陰影」便牢牢的、用力

的擁住了她。「喂,搞什麼——」
許艾蘭嚇了一大跳,瞌睡蟲全跑了。
「Alina甜心!天啊,終於又見到妳了,知不知道自從妳調回台灣來之後,這半年多來,我

有多想妳?少了妳,我的世界為之變色,鳥鳴不再悅耳,花香不再誘人……」成串的英文

句子,自金髮藍眼的男人口中哇啦哇啦的說出,還猛親吻她的臉頰,炸得她頭昏腦脹。
但是這也讓她立刻明白了對方的身分——畢竟她生活中像他這樣誇張的男人可不多了。
「Eirc,你先等等……」她試圖讓這個大男孩冷靜下來。
說他是大男孩一點也不為過,明明一百九十幾公分的身高,年紀與她相仿,心靈卻仍像個

長不大的男孩,永遠充滿活力朝氣。
「Alina,難道妳不高興見到我嗎?」他頓時垮下臉,可憐兮兮的望著她,「我千里迢迢,

飛了大半個地球來找妳,妳卻這麼冷淡……」
「你演夠了沒啊?」許艾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瞪著他,「小心我打電話回美國向某人告

狀。」
她口中的「某人」,可是他的同志愛人,同時也是他們大學學長。在美國求學期間,他們

是她唯一的朋友,曾提供離鄉背井的她不少幫助。
對於他們,她一直心存感激,也不曾因他們的性向而投以異樣的眼光。
「哼,我跟我女朋友甜甜蜜蜜,他才不敢有意見!」Eric嘿嘿一笑。
「什麼女朋友?我已經退休了啦!」自從一年前Eric向家人坦承自己愛的是男人之後,她

這個多年的擋箭牌女友就功成身退了,「你怎麼會跑來台灣?」
「當然是來探望女朋友呀!」他笑嘻嘻的道。
「別鬧了。」她翻翻白眼。
他們是很要好的朋友沒錯,但是絕對沒好到讓他願意飛大半個地球,只為見上她一面,他

八成是來出差的吧?
畢業後他們從同學變成同事,在同家公司任職,他會出差到台灣分公司這邊視察,也不奇

怪。
可惡的是他要來也不先說一聲,還一大早跑來嚇她!
「Alina……」
他仍死黏著她,且看著她的眼神和語氣,讓她想到猛搖尾巴的大狗,因見到玩伴而興奮不

已。
「好啦,先進來坐坐吧!」本來她下樓時,是打著把訪客轟走,然後繼續回床上和棉被培

養感情的主意,可當對象是許久不見的「前男友」,那自然又不同。
當她正側過身子準備讓Eric進屋時,身後卻忽然傳來冷冷的聲音——
「妳的男友可還真多啊!」
第十章
徐修誠望著眼前摟摟抱抱的兩人,內心的情緒風暴一發不可收拾。
那男人憑什麼這麼碰艾蘭?
他見這個陌生外國男子外貌太出色,而艾蘭又沒抗拒對方過於親暱的動作,暗藏在他心底

深處的魔,在此時不覺張牙舞爪的冒出頭。
艾蘭與那男人相擁的畫面,與六年前的若依重疊。
大量的鮮血、若依的哀求、保溫箱裡那個和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小女嬰……還有那令他

六年多來,反覆煎熬的痛苦。
「啊?」本來回過頭,打算為兩人做介紹的許艾蘭怔了下,被他陰沉的臉色給嚇著了,「

修、修誠,怎麼了嗎?」
徐修誠沉沉瞪著她,不語。好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才要自己重新相信愛情的,為什麼

換來的卻又是同樣的背叛?
「呃……」許艾蘭瞧瞧他,又瞧瞧Eric,還是決定先介紹一下,「修誠,這是我在美國的

朋友,也是我研究所的同學,叫Eric……」
「是朋友,還是男朋友?」他尖銳的問道,「我記得妳先前的男朋友,也是同學吧?」
何況,這Eric剛才一直「甜心」、「女朋友」的亂叫,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他彷彿陷入過去在手術房外等待的場景,震驚和錯愕盈滿胸口。當時他多想對著若依咆哮

,氣她為何背叛他。
只是,那滿腹的怨他沒來得及說出口,因若依最終沒能活著離開手術房……
而現在,相似的情境重演,一樣是他深愛的女人,這回他卻是親眼見到她和另個男人親密

的模樣。
許艾蘭呆了呆,「修誠,你是不是誤……」
「妳要移情別戀了嗎?」他突然又道。
他沒忘記她曾經說過,愛她的人很多,若他待她不夠好,她會移情別戀的。
所以,這男人是她別戀的對象嗎?
他被過去的心魔所困,眼前只看見他想見的,又急著想反擊,全然未注意到這樣解釋根本

不合理。
她訝異的瞪了他好一會兒,「徐修誠,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還想向Eric介紹她「老公」呢!他這樣沒頭沒腦的亂發飆,她要怎麼介紹?
「我胡說八道?至少我可沒忘記,我們已經結、婚、了!」
「你真的是……」許艾蘭嘴張了又張,這才明白他是在亂吃醋。
但是沒道理啊!雖然Eric講話肉麻了點,但修誠也是成熟的男人了,怎麼會為了這點小玩

笑就當真生氣?
「怎麼,無話可說了?」一心認定自己猜中事實,他的態度咄咄逼人。
「……」不知該說什麼,她一點都不為他的吃醋行為感到高興。
究竟是哪個笨蛋說,男人吃醋只是因為太愛一個女人?
她在徐修誠的心目中,充其量不過排行第二,依她看,此刻他幼稚的行徑無關愛情,純粹

是無聊的佔有慾作祟。
「Alina,這位是?」被冷落在一旁的Eric忍不住開口。
認識Alina許多年,他多少也學了一些中文,只是他們講話速度太快,內容又有點謎,什麼

移情別戀什麼結婚的,他有聽沒懂。
許艾蘭抬手制住了Eric的話,對著徐修誠道:「你剛睡醒,頭腦不清楚,我們晚點再談。


「我現在再清醒不過了。」他冷聲道,「難道妳不敢讓妳的『男朋友』知道我們的關係嗎

?」
「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莫名其妙被酸了一頓,她火氣也上來了,「Eric別理他,我

們去我家坐坐。」
哼,那麼愛亂發脾氣,就氣死他好啦!
說完,她直接拉起Eric的手,走人。
 
「你不覺得他實在太過份了嗎?」許艾蘭氣沖沖的在自家客廳裡踱步。
這句話,是她在整整抱怨了半個多小時後,所下的結論。
Eric的來訪對她來說,簡直是天降救星。
她忍不住一古腦兒的把她和修誠的事——從相識到結婚,到後來她坦承愛他,萌生與他成

為真正夫妻的想法……那些她從不曾向任何人吐露的過往和心事,通通告訴Eric。
也只有曾在家人與愛情間掙扎過的Eric,才能多少明白她現在身處的困境。
可惡,那男人憑什麼這麼說她?還連解釋都不讓她解釋!
然而Eric卻不急著附和她,只微笑的瞧著她,「Alina,妳變了很多呢!」
「什麼?」她呆了呆。她有變?哪有?!
「妳以前對感情事都很豁達的,不是嗎?還記得在美國時,每當妳對我提起那個什麼洋,

語氣總是淡淡的,從不曾那麼激動。」Eric搖搖頭。她這個丈夫啊,可不簡單哩!
許艾蘭怔了一下,半天才道:「我……我只是覺得分都分了,事情已經過去,沒必要再提

。」
她是聰明理智的女人,懂得何謂好聚好散。
而且,或許是自尊心作祟吧!和男友分手又不是什麼光榮的事,她從沒想過拿出來說嘴。
「可是妳現在卻很生氣。」他指出事實。
「我、我當然氣啊!那男人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不生氣才奇怪!」那種莫名其

妙的指控,正常人都會生氣好嗎?
她都沒去計較他將若依擺在第一位,還為了若依始終不肯愛她,憑什麼她不過跟老朋友抱

了幾秒,就要被他酸?
「但是更惡毒的流言蜚語妳也不是沒聽過,還會這麼生氣表示妳很在乎他。」Eric笑望著

她,「Alina呀,妳真的很愛他。」
與Alina相識多年,他一直知道她其實是孤單的。就連他,是她在美國最好的朋友,也難以

觸碰到她的內心世界。
她是個堅強又驕傲的女人,從不示弱,也甚少在人前表現出負面的情緒。
猶記得當初還在學校時,她和他們指導教授上床的謠言傳到校方那兒,引起了軒然大波,

她的態度始終都是冷冷淡淡的,非常理性面對旁人誤解的眼神,完全不像一般女孩受了委

屈便傷心流淚。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樣氣呼呼的罵人。
是嗎?許艾蘭愣住了。
憶及過去和溫甫洋或其他男人交往,其實每一段感情她都曾用心經營,但分手便分了,頂

多心情鬱悶好一陣子,即便背地裡傷心,也從不在人前失控。
可是……這回她真的氣壞了,誰都可以討厭她、中傷她,就是他徐修誠不行!
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念頭竟如此強烈,她呆愣半晌,終於不得不同意Eric的話,長長嘆

了口氣。「好吧!或許你說得沒錯,我真的很愛他,比愛過去任何一個男友都還愛他。」
這是她首次對外人承認自己的真實感情。
因為愛徐修誠,所以更在意他對她的觀感,更無法忍受那些詆毀的話語自他口中說出。
「妳有沒有想過,或許他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才對妳兇的?」他可忘不了那男人瞪著自己

的眼神,彷彿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最愛的女人是他死去的老婆,不是我,他之所以生氣,只是純粹佔有慾作祟。」她咬

咬唇,不甘不願的吐出她想假裝看不見的事實。
Eric有趣的瞧著她,「Alina,也許我與男人交往的經驗沒妳多……」畢竟他也只有過學長

一個男人,「不過對於男人這種生物,我應該比妳了解更透徹些。」
「喔?」
「男人是自私沒錯,但對於不在乎的人,是不可能花那麼多精力去生氣的。」說那男人不

愛Alina,他才不信呢!
「在乎和愛是兩回事。」徐修誠是在乎她沒錯,可是她在他心上卻不是唯一,她交往過的

這些男人啊,心裡永遠有比她更重要的女人。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Alina是這麼膽小的人。」Eric突地笑了。
「我膽小?」許艾蘭瞠大眼,可不服氣了。
她哪裡膽小了啊,她可是女強人許艾蘭耶!
「為什麼不向那男人親口問個明白呢?我這麼聽來,感覺一切都是妳自己猜測的,並沒有

真的當面和他求證過。」他溫柔的瞧著她,「這不像妳的作風,Alina,我所認識的Alina

總喜歡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後再做決定,不胡亂揣測自己不確定的事,我一直很欣賞這樣

的Alina。但是為何妳這回卻沒這麼做了?難道妳怕問出來的結果,會讓妳更難過嗎?」
依他看呢,那男人看Alina的眼神,即便是在盛怒之下,仍充滿依戀,那男人應該是真的很

愛她才對。
許艾蘭怔怔的瞧著他,隔了好久,才開口,「我怎麼不知道原來你竟然這麼了解我?」連

她心底微妙的心思,都揣摩得一清二楚。
她是把Eric當很好的朋友沒錯,但很多屬於她一人的心事,她從未想過要和他分享,那不

是她的作風。
因此,她從不曉得原來他將她看得如此明白。
對,她潛意識裡確實是在逃避徐修誠沒錯。
她不想、也不敢聽他說話,就怕從他口中聽見更傷人的話語,怕他親口承認,他愛姚若依

比愛她更多……
「Alina,別妄自菲薄,妳是個很值得愛的女人。」Eric微微一笑,他所說的無關她外在的

優異條件,而是她整個人,「若非我愛的是男人,或許我會愛上妳也說不定。」
「你人真好。」許艾蘭微扯唇角,得知這世上還有人關心她、安慰她,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不客氣,去和妳丈夫談談吧!」Eric眨眨眼。
「謝謝你的提議,待我思考過後,會再找時間和他將話說清楚的。」她感激的朝他一笑。
 
許艾蘭並沒有直接回家和徐修誠談。
她和Eric聊了一整個早上,中午和他一起吃午餐,並送他回飯店。
他確實是來出差的,要在台灣待約一星期左右。
之後Eric拒絕了許艾蘭想盡地主之誼帶他到處晃晃的提議,推說自己時差未調好,想回飯

店休息。
「希望不久就能聽見你們和好的消息。」臨別前,他對她道。
「謝謝你。」知道Eric婉拒她的邀約,其實還是希望她早點回家和老公談談,許艾蘭感激

他的體貼。
她和修誠,確實該談談了。
她可以忍受他們之間的愛情不對等,卻無法忍受他不講道理的吃醋。
她有她的朋友、有她的交際圈,他不能對她所有的男性友人都是這樣的態度,她也沒辦法

因愛他而容忍這樣的行徑。
沒想到,當她開車回家時,卻在家門口碰上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的徐修誠。
「怎麼站在門口,不進去嗎?」降下車窗,她盡量以平穩的語氣面對他。
「艾蘭……」他在見到她時,眼中閃過喜悅,然而才走了兩步,又想到自己稍早的言行,

遲疑的頓住腳步。
許艾蘭真覺得自己沒救了,居然這樣就心軟。
「先進來再說吧!」她嘆了口氣,將車駛入車庫,停好。
「艾蘭,我……」徐修誠忙跟了上去,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鸚鵡,只會不斷重複她的名字

,其他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她也不急,慢慢的下了車,面對他。
「你欠我一個道歉。」她忽道。
「對不起。」徐修誠沒有遲疑便脫口而出,那本來也就是他想對她講的。
她繼續望著他,「你真的知道為什麼該向我道歉嗎?」
「艾蘭,對不起!」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急切開口,「我不是有意說那些話的,不管怎

麼樣,我都不該那樣兇妳……」
他並不是容易向人道歉的人,可是一來他自知理虧,二來在她面前,他根本不想維持什麼

無謂的自尊。
許艾蘭嘆了口氣,「所以你到現在還認為,我跟Eric在交往?」
「不是。」冷靜下來後,他就知道自己早上的反應太過激烈了,「我只是不喜歡他和妳那

麼親密,一時昏了頭,對不起……」
「徐修誠,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自私呢!」她瞧向他,神情萬般疲憊,「為什麼你可以在

心底愛著姚若依,把我擺在第二位,而我不過是和老朋友老同學見個面,擁抱了一下,就

得被你用言語傷害?」
「不、不是這樣的……我沒將若依擺在妳之前。」他脫口道。
「不是這樣?」許艾蘭一怔。
「我知道,所有人都以為我這些年來活得那麼痛苦,是因為太愛若依。」他自嘲的道,「

其實並不是。對,我是曾經很愛若依,渴望能和她共組家庭,一起攜手白頭到老,可那都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打從若依告訴我,小姿不是我女兒的那刻起,我便知道我們再也回

不到過去。」
愛情是容不下雜質的,至少他的是如此。
「……不然呢?」她一直以為他是因為太愛若依,才會心痛至今。
「我的痛苦主要源於自責,畢竟我曾信誓旦旦的承諾要給若依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可我們

最後卻是走向了這樣的結局。」他們都犯了錯,卻也都是受害者,「艾蘭,我不想騙妳,

我確實曾深愛過若依,即便是往後的人生,我也不可能完全忘記屬於她的回憶,但是我早

就已經不再愛若依了,現在真正讓我在乎的女人,只有妳而已。」
許艾蘭沒想到會聽見這番話,好半晌才開口,「你不是因為太愛若依,所以才說不想再愛

我的嗎?」
「不。」他搖搖頭,「我不想愛上妳,是因為我害怕。」
她一怔,「愛上我……很可怕?」
他苦笑了一下,「艾蘭,我說過,我很在乎妳。」
「你是說過很多次。」偏偏她想聽的「愛」字,他卻從不曾說出口。
「就是因為太在乎,所以我不敢愛妳。」他輕輕擁住她,試著將內心的恐懼說出口,「上

一段愛情太痛了,我不希望我們變成那樣……如果只有友誼才能讓妳永遠留在我身邊,那

我情願我們一輩子都只是朋友。」
他的告白令許艾蘭震撼不已。他根本就深愛著她,她不明白他怎麼可以騙自己也騙她,說

對她只有「在乎」?!
「修誠,普通朋友……是不會上床的。」至少她不是會和普通朋友上床的人。
「我知道,可是我直到今天早上,才對自己承認對妳的感情……其實早上警衛那通電話打

來之前,我正想搖醒妳,向妳告白的。」他不太好意思的道。
許艾蘭愣愣的望著他。
渴望許久的愛情就這麼降臨,她感動得想笑,卻又有些想哭,但她沒忘記還有個問題沒處

理——
「我很高興聽到你說愛我,可是你早上那樣對Eric很失禮。他是我朋友,你不能要求我和

所有男性朋友都保持距離。」
「對不起。」他知道是他反應過度了,艾蘭對他的感情無庸置疑,「我是真的很抱歉,雖

然我是因為過去的事才會那樣失控對妳……總之,我曉得那不是藉口,我保證以後不會再

這樣了。」
過去的事……是指姚若依的出軌吧?她知道那件事帶給他的打擊有多大,這才稍稍釋懷了

些。
「修誠,我跟若依不同的。」她柔聲道,「我跟你一樣,有自己的事業要忙,連抽時間和

你相處都很難了,不可能抱怨你沒法陪我,更沒空因寂寞而出軌。所以你和若依的過去,

不會在我們身上重演。」
「所以,妳也不會移情別戀了?」他不忘小心求證。
「笨蛋。」她嬌嗔,「我沒那麼容易愛上人好不好?我那樣說只是要告訴你,我是很有行

情的,別仗著我愛你,就對我隨便。」
唉唉,她怎麼又掀了自個兒底牌?想來,或許她真的沒有玩弄愛情的天份。
聞言,男人激動的抱緊了她。
「對,我是個笨蛋。」笨到他很想掐死早上說出那些蠢話的徐修誠,「謝謝妳沒放棄我…

…」他暗自發誓以後要對她更好。
「說什麼傻話!」她輕哼,「別忘了我可不是偶像劇裡那種因為一點小誤會就離開男主角

,自己躲到世界盡頭的某個小角落獨自傷心,讓心急如焚的男主角尋她尋了N年的笨呆女

主角好不好?」
那種蠢事留給笨女人去做就好,她許艾蘭可是聰明堅強的新時代女性!
「我知道,妳是聰明、獨一無二的許艾蘭,我所深愛的女人。」而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深愛的女人嗎?她輕輕一笑,發現自己真容易討好,他隨口一句話就讓她感到甜蜜。
「修誠,如果你有什麼疑惑,請一定要提出來,別悶在心裡亂猜測。」她認真的凝視著他

,「有什麼話也請說出來,我不想我們之間再有隔閡。每一次的誤會都是會消磨愛情的。


「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對妳發脾氣了。」確定了彼此的心意後,他會更加珍惜這份愛情


「希望你記得今天的承諾。」她微微一笑。
「不過艾蘭……我可以現在就問妳個問題嗎?」徐修誠忽然吞吐的啟口。
「怎麼了?」
「那個Eric真的曾是妳男友嗎?」他小心翼翼的觀察,怕在她臉上看到一絲依戀。
「你說Eric啊?」許艾蘭噗哧一笑,「好吧!就現在告訴你好啦……」
雖然,那又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尾聲
我的家庭三年己班 徐亭姿
 
我的家庭很特別,有一個爸爸、兩個媽媽、兩個住在美國但每年都會來台灣探望我的乾爸

爸,然後明年初還會再多一個弟弟或妹妹。
其實我對若依媽媽已經沒有印象,她在生下我後沒多久就到天上去當天使了,但媽媽不希

望我忘記若依媽媽,所以我們家裡有不少若依媽媽的照片。媽媽說,如果若依媽媽還活在

世上,肯定會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但是我並不覺得難過,因為媽媽也非常疼我,我相信

絕對不會輸給若依媽媽。
我現在的媽媽,是爸爸後來娶的太太。我很討厭格林童話老是把繼母寫成大壞蛋,媽媽可

是比爸爸還愛我呢!每次我做錯事,爸爸想打我手心,都是媽媽攔下他的。
我小的時候有點怕爸爸。因為每次見到我,他總是冷冰冰,看起來好像很討厭我的樣子。

但自從認識媽媽後,他開始改變,臉上有了笑容,也不再總是工作到好晚好晚才回家,而

且越來越疼我。
所以我覺得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就像電視上那些認為只有醜小鴨才能變天鵝的偶像劇一

樣。他們才不懂,只有像我媽媽這樣聰明漂亮厲害的女生,才有辦法讓我爸爸愛上,並且

讓我爸爸變成很好很好的爸爸跟老公。
現在媽媽肚子裡有了小貝比,每天工作還是很忙,爸爸一直擔心她的身體,希望她多休息

。不過媽媽總是說,對她來說,她的工作是除了我跟爸爸之外最重要的東西,她不想放棄

。不管怎麼樣,我很期待媽媽生一個弟弟或妹妹陪我玩。
除了爸爸媽媽,我還有兩個乾爸爸,雖然他們住在美國,很難得看到,但是他們喜歡用視

訊跟我聊天,每年也都會來台灣出差,順便探望我。其實一開始我都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所以媽媽會在旁邊幫我解釋。不過現在,我可以和他們聊一些簡單的東西了。
媽媽說,乾爸爸他們沒有小孩,因此把我當他們的小孩疼。她還說,這世界上很多人沒辦

法接受乾爸爸他們的婚姻,可是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希望我能夠接受他們。我覺得媽媽想

太多了,乾爸爸們對我這麼好,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他們……
 
叮咚!清亮的電鈴聲讓徐修誠自生澀的文字上抬起頭。
他迅速將作文簿塞回女兒的書包裡,將一切恢復原狀——因為他是趁小姿在樓上寫功課時

偷偷拿出來翻的。
前幾天,小姿回家說老師上課要他們寫「我的家庭」這作文題目後,他就很好奇她會怎麼

寫。
這幾年來自從他改變工作性質後,小姿和他的相處時間多了,關係明顯改善不少,偶爾也

會向他撒嬌,可他仍一直擔心她內心深處仍有那段小時候的陰影。
不過看了她的作文,他似乎多慮了……
徐修誠走至玄關,打開大門。
「嗨,徐顧問。」站在門外的,是一對笑得燦爛的夫婦,「我們今天正式搬進社區,以後

就是鄰居了,特地來跟你們打招呼的。」
「黃先生、黃太太,歡迎你們。」他朝他們微笑。
半年前,他和艾蘭決定賣掉一棟房子,反正他們住一起,另棟房子空著也是空著。
本來艾蘭是打算賣掉她的房子,但他卻說服她,說自己比較喜歡她家的格局。再者,他的

房子裡有太多過往的包袱,他想一併拋開,好與她和小姿三人重新好好生活——當然,現

在還多了她肚子裡的新生命。
她聽從了他的意見,他和小姿搬進她家,然後賣掉他的房子。
而眼前這對和善的夫婦便是買主。
「以後還請多多指教了。」黃先生伸手與他交握。
「哪裡哪裡。」徐修誠客氣的道,「對了,正好內人剛打電話回來,說會早點回家,不如

一起吃個晚餐吧?」
「當然好啊!」黃先生笑道,「徐太太還真了不起,這幾年在園區工作可聽聞了不少關於

她的事,大家都說她是個工作能力很強的女性。」
聽說徐先生原本也是某間大公司的總經理,但與徐太太結婚不久後,便辭去了職務,雖然

仍留在原公司,卻退居幕後改當顧問,將大部份的時間留給妻小。
總之是對很傳奇性的夫妻,也恩愛得令人羨慕。
提及妻子,徐修誠的眼神變得柔軟,「本來我好像應該謙遜兩句的,不過我確實以艾蘭的

成就為傲。」
他從來就不是那麼喜歡當工作狂,過去是因為逼不得已,但是艾蘭卻是真的以工作為樂。

既然如此,為了讓小姿得到多一點照顧,也為了讓他們夫妻多些相處的機會,他便辭去總

經理職務,當個時間自由的小顧問。
像現在,他都還可以四點去接小姿放學。
「爸爸,我寫好功課了。」突然,一個稚嫩的童音自屋內傳來。
徐修誠回過頭,便見小姿拿著作業本,站在他身後。
「寫好啦?真乖,先放桌上好嗎?等等爸爸幫妳檢查。」他溫柔的對著女兒說道。
還記得當時他與艾蘭重修舊好後,得知小姿終於能夠說話,不禁感謝上蒼的仁慈,他很珍

惜現在幸福美滿的生活。
「好。」小姿點點頭,拿著作業又走進去了。
當她經過客廳,見到躺在沙發上的書包,和原先她放置的角度不太一樣時,偷偷揚起一抹

笑容。
嘻嘻,爸爸看過她的作文了吧!
爸爸真笨,都沒發現她要寫作業,卻還把書包丟在客廳嗎?她就是故意要給他看的呀!
她知道爸爸一直對過去疏忽她覺得對不起,可是這幾年來她有媽媽疼、有爸爸愛,早就把

過去的不愉快都忘記啦!
將作業放在桌上,小姿開開心心的上樓玩耍。
「你女兒長得真可愛呢!」黃太太的眼神閃閃發亮,「看來有遺傳到徐太太,兩人一樣漂

亮。」
徐修誠淡淡一笑道:「謝謝。那先跟你們約六點半好嗎?我和艾蘭前陣子發現附近有間景

觀很棒的餐廳,等等帶你們一起去。」
「好的,那就六點半見了。」約好時間後,黃家夫婦微笑離去。
徐修誠關上門,回過身看著自己住了半年的家。
是的,這是他家,他的妻子、女兒以及明年即將出世的孩子,都會與他同住在這個屋簷下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
他的人生,因她們而有意義。
徐修誠忽然好想聽聽妻子的聲音,雖然明明半小時前他們才通過電話。
拿起電話,他熟練的鍵入艾蘭的手機號碼。
「喂,怎麼啦?」女人熟悉而輕快的聲音自話筒中傳出,對於他三不五時就打電話這事早

習以為常。
「艾蘭……」他本來是要和她說他約了黃家夫妻晚上吃飯的事,然而聽見了她的聲音後,

那些事又都被他拋在腦後。
「嗯?」
「艾蘭,我愛妳。」他柔聲道。
過去他總覺得愛情這種東西豈能時時掛在嘴邊,可一旦深深愛上一個人後,他發現原來這

種事是難以控制的,此刻他多想讓她明白自己滿溢的情感。
「傻瓜。」許艾蘭輕輕的一笑,「我身邊還有人啦!回去再跟你說,我會盡快的。」
「好,拜拜……」
直到結束了通話,他才想起自己根本還沒說到正事。
「算了,等妳回來再說吧!」徐修誠搖頭笑了笑,將電話放回原位。
還好,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好好對彼此說盡對彼此的情感……
 
想看丹甯這系列更多精采的故事嗎?請看——
*新月春天系列R113慢熱小倆口之一《出軌夫》
*新月春天系列R124慢熱小倆口之二《老公從良》

 
近期瀏覽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