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級紅娘魔咒是:未婚者情場失意,市場才得意?!
畢生職志做紅娘的她,自己情路卻老是遇不對人,
此時一件百萬案子找上門,她沒有拒絕的道理,
反正已經來不及打破紅娘魔咒先把自己嫁出去,
她倒不如去推銷這個鑲鑽的男人,努力賺到大桶金,
誰知道……他竟然是她高中暗戀過的校園王子?!
可惜她為新台幣折腰,就算心裡再怎麼小小不是滋味,
也只能認清現實,盡職地幫他安排相親,
而這男人雖變得更令人心動,機車的程度卻也加倍,
無論介紹哪種女人給他都不甩,根本是故意要砸她招牌,
她氣呼呼找他理論,他卻給了個匪夷所思的答案──
原來他十年前就已經喜歡她,這麼做只是想藉機接近她?!
她真的傻眼了,當年自己早盜走他的心,她怎麼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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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聖彼得高中一處綠意盎然的小花園裡,兩名女學生手裡拿著去福利社買回來的飲料,正坐在石板凳上閒聊著校園八卦。
「情書不敢自己送,怎麼辦?」A女學生煩惱地問。
「找超級紅娘季曉芙呀!」B女學生不假思索的答。
「想直接約對方出去,又不好意思自己說,怎麼辦?」
「找超級紅娘季曉芙呀!」
A女學生喝口果汁,眨了眨眼笑問:「那女廁的馬桶壞了怎麼辦?」
「找季……」幸好即時懸崖勒馬。「呿!找工友啦。」
「呵呵,差點就煞不住車嘍。說,妳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要不然對她的事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哦,有內幕……」A女學生拉高了音調質疑。
「哎唷,被發現了,因為我和我的阿娜答就是她撮合的啦。」B女學生巧笑倩兮地回答。
「原來如此。話說回來,她真的有那麼厲害嗎?」
「她家是開雜貨店的咩,可能從小耳濡目染練就了一副好口才吧。」
噹—噹—
上課鈴聲響起,打斷了她們的八卦交流。
「這一節是自由活動,我想白馬王子孫東靖應該會在籃球場打籃球。走,我們去幫他加油。」B女學生說。
「喂,妳不是有男朋友了,怎麼還在覬覦孫學長?」A女學生揶揄道。
「這不一樣嘛,看得到吃不到,過過癮總行吧?難道說有男朋友的人,就不能去看劉德華的演唱會嗎?」
「說的也是。孫學長人不但長得帥,功課又好,運動細胞更是沒話說,他代表學校出去比賽空手道,還得了個北區金牌回來,難怪全校女生都那麼崇拜他。」
「是呀是呀,概括所有優點,他榮獲本校風雲人物第一把交椅實至名歸。」B女學生讚不絕口,彷彿他是個什麼百年難得一見的珍奇異獸般。
A女學生一口氣把果汁喝個精光,單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說:「看來我也請季曉芙幫我送個情書給他好了。」
B女學生噗哧一笑,嘴裡的飲料差點沒噴出來。
「我看妳省省吧,把他所收的情書加一加堆起來,可能比我們學校的禮堂還要高,也沒看見他有女朋友了呀。這個人就算是請超級紅娘季曉芙幫忙,也不見得有用。」她實話實說。「我看妳還是像我一樣吧,標準降低一點,這樣才交得到男朋友。」
「好啦好啦,我有自知之明可以了吧。再不走,好位置都被佔光了。」A女學生催促道。
話完,她們把飲料空罐丟入回收桶,趕緊出發,去籃球場當啦啦隊。
「孫東靖加油、孫東靖加油……」
陽光下,一群女學生毫不害羞地熱情大叫著,整個籃球場圍繞著高分貝的歡呼聲。
只見孫東靖一個躍身,微微向後仰,橘色的球在空中劃出完美弧度,一記三分球漂亮入框。
「唷喝—」
現場又是一陣歡呼聲四起,一直持續到快下課。
此時,一條人影夾帶著一陣旋風奔來,原來是超級紅娘出任務了。
季曉芙拿著隔壁班班花林詩音委託給她轉交的情書急急跑著,因為根據可靠消息指出,這次的收信人孫東靖現在應該正在籃球場打籃球。
她飛快地跑跑跑,還有五分鐘就要結束自由活動,再慢一點可就會堵不到人。
看到了、看到了……孫東靖打完球正朝她的方向走過來。太好了,她再跑快一點就可以把信交給他了。
看著眼前礙眼的欄杆,她像一隻小燕子般,輕靈的抬起腳兒跳躍過去。
「哇—」哪知估計錯誤,她的腳尖勾了一下,整個人在空中轉了半圈,接著就以大字型的姿勢膜拜大地。
砰—好大一聲。
接下來迎接她的,是一陣此起彼落的竊竊私語。
「超級紅娘季曉芙怎麼會這樣?」
「是呀,她……她出任務好賣命,不愧是超級紅娘。」有人嘖嘖稱奇。
「天呀!她居然做出這種事……太太過分了……」
一群女孩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發出了責怪的聲音,但季曉芙頭暈目眩,根本聽不清楚周圍的人七嘴八舌的在說什麼?
好痛!她痛到快掉下淚了。半撐起趴在地上的上身,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氣。幸好平時和哥哥一起練跆拳道,練就了一身的蠻力,也摔習慣了,所以還挺得住。
只不過,她的胸前和鼻子還是痛到不行,想要揉揉自己的鼻子,看看它還在不在,可沒想到她一隻手還拿著信,另一隻縮回來時,居然緊緊抓著一件卡其色的襯衫,而地上的泥沙裡,彷彿還散落了幾顆……鈕釦?!
這時顧不得疼痛的她,連忙抬起頭來一看究竟,結果瞬間傻眼。所有的聲音都卡在喉嚨裡,她說不出話來了。
她她她……竟然將孫東靖的制服給扯了下來?!
季曉芙瞠目結舌,尷尬地看著他精壯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藍色的汗衫掛著。唔,她好想死哦……
孫東靖長吁口氣,頗為不耐地閉了閉眼問:「妳到底在做什麼?」
他將她從地面拉起來,再從呆若木雞的她手中拿回屬於自己的襯衫套上,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這時季曉芙才回過神,拍拍身上的泥土,忍著痛忙不迭地跟過去。
「孫學長你好,不好意思,請問可以耽誤你一點點時間嗎?」她不是第一次送信來給他,也數不清楚是第幾次了,但到底是從哪一次開始他對她愈來愈冷淡,最後還冷著一張臉給她看,她實在是想不起來?
「我沒時間。」他一貫冷漠地說。
「沒時間沒關係,你只要收下這封信就行了,謝謝。」季曉芙雙手耐心的舉著信,很誠懇地捧在他眼前,等他收下。
不知沉默了幾秒,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深邃的眸子直直看向她。
「妳就只會替別人送情書來嗎?」他的語氣溫溫的,令人聽不出是不耐煩還是意味著什麼。
第一次被他正眼盯著,季曉芙的心臟沒來由的不聽使喚,卜通卜通跳得好快。
她快要無法呼吸了,她她她不會送情書……送到自己也喜歡上他了吧?
噢……天呀,不妙!
她深吸口氣,抿了抿唇瓣說:「我……要不然我把委託人一起帶來,好嗎?」她居然還舌頭打結?好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又是受人之託。「我沒興趣看妳那一大堆的委託人,謝謝。」他眉頭不悅地皺起,揮手把信推開,然後隨著同學們的步伐而去。
季曉芙一臉茫然望著他們的背影。這是孫東靖第一次不肯收下她送來的情書,而且他好像在生氣?氣她一直煩他嗎?
虧她跌得那麼慘,他也不會同情一下……討厭!剛剛才發現自己喜歡上他,現在她就懊悔了。
自從這一次起,季曉芙送的信孫東靖再也沒有收過了。她也因此一掃之前對他的好感,只在心底剩下對他的一句評價—他是大豬頭!
夏日炎炎,火紅的太陽熱情燃燒著蔚然的天空,六月是鳳凰花開的季節,校園裡除了畢業的喜悅外,還帶著淡淡的離愁。
傍晚時分剛放學,蟬聲大作不絕於耳,明天就要開始放暑假了,對才高一的學生來說真是一大樂事。
回家的路上,季曉芙手中輕鬆地抓著一顆蘋果啃著,當然了,這顆蘋果也是她幫人撮合的眾多謝禮之一,不過她還是覺得立可白比較實用就是了。
「小芙開學見了,掰掰。」
一對男女同學看起來感情很好,從她身旁經過時,客氣地向她問候。
「開學見,掰掰。」她露出了小虎牙,回以甜甜的微笑。
一路上,不時出現她曾經幫過的同學們,向她打招呼,原來撮合情侶是這麼有成就感的事,她才當紅娘耕耘一年而已就有這等成績,真是連她自己都不得不讚嘆自己。
驀地,她瞄到前方樹下有一幕令她訝異的畫面,索性停下腳步。
真是冤家路窄,她看到騎著自行車的孫東靖正停下來和一位學姊說話。
沒多久,他還接過學姊遞去的信,然後微微頷首地將信收入了書包裡。
什麼玩意?那是情書吧?
哇!待遇怎麼會相差那麼多?她送去的一卡車情書他連收都不收,而別人送的他就一副多多益善的模樣,真是過分死了!
大豬頭、大豬頭、大豬頭……
季曉芙眼底冒著火焰,等到那位學姊走了之後,她馬上不甘心的跑過去,用著跑百米接力的速度猛追孫東靖的自行車。
「孫東靖……你給我等一等……」她氣喘吁吁的揮手叫著,什麼學長、學妹的稱謂全都拋諸於腦後了,現下她只想叫他一聲「超級無敵大豬頭」!
聽到有人十萬火急的叫自己名字,孫東靖停下了自行車,人還坐在上頭,側著身望了她一眼。「什麼事?」
趕上他後,她很快調勻呼吸才說得出話。「你……你為什麼收別人的信,卻不收我送的?」厚此薄彼。
那次林詩音淚眼婆娑的哭了一整天,哭到連眼睛都腫了,害她多不好意思。超級紅娘沒促成佳偶就算了,連個情書都送不出去,簡直是害她無顏見江東父老。
「有嗎?」遲鈍如她終於發現了?孫東靖吊兒郎當的哂笑著。
瞧他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季曉芙更抓狂了。「剛剛你明明就收了那位學姊的信,我都看到了耶,你還想狡辯!」她咬牙切齒地指控。
「哦,那又如何呢?」他眉毛輕挑,不認為自己應該跟她解釋些什麼。
理虧在先的人還敢用這種嘲弄的眼神跟口氣問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你分明就是大小眼、欺負人!」她氣急敗壞的大罵著。
「只要我高興,有何不可?」孫東靖嘴角勾起一抹輕慢的笑容,隨後踩著自行車揚長而去。
熊熊的怒火直竄腦門,季曉芙火大了,她按捺不住怒氣,顧不得手中的高級蘋果才啃到一半,便直接惡狠狠的丟向他。
去死吧—大豬頭!
砰!
太好了,正中目標,擊中他的背。嘻嘻,不過若能打中腦門就更好了。
見他身體因被砸中而往前一俯,然後僵硬地回頭睨她,她趕緊把頭撇開,當作沒這回事。活該,誰教他欺負她,哼!
看見她肇事後還掛著得意的笑臉,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孫東靖的眼中不自覺迸出兩道火焰。
好、很好,他向來不會放過敢招惹他的人,尤其對方還是季曉芙。她最好要有心理準備,他會要她付出代價的。
時光飛逝,轉眼間十年過了,七月份第三個禮拜的星期一早上—
「閃閃閃,敢擋老娘路者,格殺勿論—」季曉芙開著她的小車在路上橫行霸道的衝衝衝,她雙手緊握方向盤,眼神專注而銳利,絲毫無懼洪水猛獸般的車潮急急奔駛,為的就是要趕在九點半前到公司。
以為她是急著要趕去打卡嗎?
錯!她是急著趕去抓遲到的員工。為什麼呢?不為什麼,因為她是老闆呀。
老哥問她為什麼不裝打卡機?其實她有裝,只是上個月壞掉了,為了省錢,她只好採取自我管制的方式了。
而她自己開公司還會那麼窮,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三個月前,她交了一個很不錯的三高ABC男朋友—薪水高、學歷高、身材高。所以,這三個月來就像是遭到天譴一樣,公司沒有半點大條的金額進帳,純粹是在吃之前的盈餘老本過日子。
怎麼會有這麼離譜的事情發生呢?唉,說來可話長了,還不就是魔咒惹的禍!
傳說當媒人的人,若是還沒結婚就幫人撮合,最後不是自己跟對象分開,就是被撮合的人會散。
由於她還沒結婚,這狀況已經碰過很多次了,跟前九任的男朋友都交往不超過三個月就分手,其中有四位是跟別的女人跑了,而另外的五位則是被她給嚇跑的,因為才交往不到三個月,她就提出要結婚,一般正常的人大概都會退卻。
每一回就在僵持不下的情況下,眼看公司快要撐不下去了,她只好乖乖自動提出分手—即使對方不願意也不行,誰教他們不馬上娶她?
她都不怕嫁錯郎了,他們還在怕什麼?
她的公司全名叫做「幸福婚友社」,一共有三名成員,分別叫阿銘、小美、麗麗。業務內容是:平常收取會員的入會費六千元,每一次安排雙方見面的費用兩千元,一直到他們自己看對眼交往為止。
若是能結婚,紅包則是收三萬到十萬不等,一切依雙方的財力而定。有時上流社會的客人一高興起來,包個十幾二十萬也是有的事。
然而,錢並沒有那麼好賺,店租要錢、水電費要錢、廣告也要錢、員工的薪水什麼都要錢。
已經三個月沒大Case,公司實在是快關門大吉,她只好縮衣節食,連打卡機壞了也捨不得換,現在更要狠下心來抓員工遲到,真是可悲、可嘆。
瞄著對過中原標準時間的手錶,季曉芙噙著若有似無的笑,優雅從容的在婚友社門口依門而立。要做「顧人怨」的事,態度一定要盡量的客氣才行。
九點二十五分,阿銘來了,很正常,他本來就很少晚到。
九點二十九分,小美滑壘過關,算她今天好運。
九點三十二分,記在打卡上,麗麗遲到了。
季曉芙高興到快跳起來的直呼,「麗麗,妳這個月遲到第三次了,扣全勤兩千元。」太好了,又省下兩千元。
真是太沒人性了!被魔咒綁架的季組長,拜託妳趕快回來吧—
「組長,我才遲到兩分鐘而己耶,拜託通融一下嘛。」麗麗哭喪著臉央求。
員工們不叫季曉芙「老闆」而叫她「組長」是有原因的,因為她以前在舊公司時一路從打雜小妹爬到了組長的位置,一做就是四年,到自己創業為止,因此對這個稱謂她已經很習慣了。
何況她還很年輕,芳齡才二十六歲而已,掛職組長才不會讓客戶和員工們對她有疏離感。說到底,她除了有時會出點小烏龍外,還算滿通曉人性的。
「不行,遲到就是遲到了,沒什麼好說的。」她賊賊一笑。
就知道多說無益。「哦……」麗麗無精打采,一臉豬肝色的退回了座位。
大家都知道,老闆又中了紅娘魔咒,公司已經三個月沒什麼大錢進帳了,目前人人自危中,不被開除就已是萬幸,哪還敢多抱怨什麼?
其實季曉芙平時對員工都很好,唯獨魔咒啟動時,她會變得錙銖必較、吹毛求疵。
看來除非有個男人對她一見鍾情,並願意馬上娶她,要不然她就乾脆立志終身不嫁會比較好,省得害人害己,弄得民不聊生。
晌午過後,麗麗領了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貴婦進門,對方儀態從容的坐入了貴賓室裡的沙發。
大夥相互交換了眼神,這位看起來很有錢的太太,也許就是幸福婚友社這個月的大客戶,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否則大家不僅都沒飯可以吃,還要回家等裁員通知。
「夫人請用。」小美從茶水間裡端了一盤點心和果汁過來謹慎招待著。
貴婦接過飲料。「謝謝。聽說你們這裡有一位超級紅娘,一個月可以促成十多對情侶結婚,不知道這位紅娘是哪位?」她笑容微微揚起,彷彿寄予厚望。
一個月促成十幾對客戶結婚?是呀,我們的季組長是有這種能耐,不過那是在魔咒還沒啟動前的事—很久之前了。麗麗暗自啐道。
現在的幸福婚友社已有三個月沒有配成任何一對佳偶,每天只靠收收入會費度日子而已,嗚……想到就心酸。
「她早上去安排客人相親,大概要再二十分鐘才能回來,您是否願意稍等一下或是留個聯絡方式,等我們組長回來,好讓她親自去拜訪您。」
「那我在這裡等她好了。」貴婦翻起了一旁的雜誌,怡然的回道。
「好的,如果您有什麼需要,請不要客氣,跟我們吩咐一聲。」麗麗小心翼翼的應對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溜走了一條大肥魚,會慘遭大夥白眼射死。
三十分鐘過後,季曉芙才由外面回來,一聽到有大客戶在等她,馬上趨前有禮貌的招呼。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這是我的名片。」她趕緊賠不是,遞出名片。
「沒關係。妳好年輕哦,就是那位傳說中的超級大紅娘嗎?」貴婦慧黠的眸子在她身上審視一番,有點難以相信。
這看起來才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孩有這麼厲害?傳言是不是太誇張了?
季曉芙有點尷尬。這已不是第一次有人這麼懷疑她,但她怎麼好意思說自己從國中開始就在做這行,只是當時配對的對象年齡層比較小而已。
而且這名貴婦的神韻,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怪了,她對人一向過目不忘,怎麼會想不起來?
「請您放心相信我的專業,我從事這行從二專工讀開始,到現在撮合的佳偶連我自己都數不清了呢。」
她掛著職業笑容說,阿銘則配合地拖過來一個大紙箱,裡面裝著滿滿的都是感謝函、喜帖,還有一本本集結成冊的婚紗照小謝卡。
那名貴婦接過隨意的翻了翻,這才有點相信。「看來妳的專業無庸置疑,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講了。」她從名牌包包裡拿出一張名片和一份基本資料交給季曉芙。「他是我的兒子,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身為一家貿易公司的老闆,卻到現在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交過。如果妳能幫我讓他在半年內結婚,我的媒人紅包是一百萬,這裡的三萬元就當作是報名費了。」
出手真是大方!看著桌上的三萬元,想到未來可能還有的一百萬……
季曉芙壓下心裡的騷動,故作穩重道:「我會盡量努力的。對了,您對媳婦有什麼樣的條件嗎?」
各行各業,哪一種人她沒有撮合過,她對這種有錢人最了解,要進他們家的門可沒那麼容易,所以這筆錢也是沒那麼好賺的。
「我對媳婦沒有什麼條件,只要能生育還有我兒子喜歡就好了。」
對一個從來沒有帶過女朋友回家的兒子來說,做母親的能在有生之年看著他結婚生子就已是心滿意足了,哪還會要求什麼呢?
能生育?喜歡就好了?
季曉芙想笑了。怎麼現在的有錢人選擇媳婦的條件,和鄉下的養豬戶挑母豬差不多?
既然母親條件簡單,照這樣看來,應該是兒子比較難搞了。她暗忖。
可為了一百萬,她決定火力全開,魔咒的事也不管了,反正大不了,一拍兩散又分手嘍。
第二章
季曉芙照著名片上的地址開車前往臺北就近的工業區,一路上不時看到電線桿上張貼著白底黑字的傳單寫著「你離天國近了」,只是她卻開心的笑著,因為她一律都想成「妳離一百萬近了」。
這個工業區的馬路筆直乾淨,像是棋盤一樣規律交錯,雖然不比臺北市區寸土寸金,但能在這塊土地上立足的企業,實力也不容小覷。
一般會選擇在這裡設立的公司,不外乎是看上地點離臺北市近、佔地廣大又規劃完善的優點,在這裡公司和廠房可以相互結合,算得上是價廉地美。
季曉芙抱著一疊厚厚的相親資料,出現在「東旭貿易公司」的門口,她駐足了一會,打量著這間公司。
這是一棟七層樓挑高的冷色花崗岩建築,大片的落地窗熠熠生輝,門口還擺放著線條流暢的金屬藝術品,整體來說,給人一種簡單不失高雅、大方俐落不浮誇的設計美感,而這就是她一百萬金主兒子的公司?
感覺還不賴,不過氛圍有點冷冷的就是。
一進門,一樓櫃檯小姐就很熱情的過來招呼她,並且領她到一間辦公室裡的沙發坐下來。
「請問是季小姐嗎?」祕書進來為她送上一杯茶後問。
「是的,這是我的名片。我們公司上個禮拜有打電話過來預約,不知道孫總經理現在有空讓我拜訪了嗎?」季曉芙遞出名片,彬彬有禮的問。
「您先坐著喝杯茶,孫總等一下就會進來了。」語畢,祕書逕自退了出去。
「好,謝謝。」坐在位置上,她品著茶,開始苦苦等。
然而「等一下就會進來」的這個「等一下」,可足足讓她等了半個鐘頭還不見人影。哇哩咧……會不會久了點?
沙發太軟、空調太舒服,等著等著她不禁打了一個大呵欠,為了避免自己真的不小心睡著,她乾脆起身逛逛這間不算小的辦公室。
拍拍臉頰讓睡意散去,原本慵懶的她眼睛開始骨碌碌的四處搜索,看到一旁的櫥櫃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新奇玩意,有特殊功能的造型沙漏、附電子時鐘的鋼筆、看起來很貴的陶瓷娃娃……林林總總快上百樣有。
哇!這些都是貿易進出口的東西嗎?國內好像很少看到耶。
探看了一下門口,確定沒人之後,她像做賊一樣拿起了其中一只造型特殊的漂亮水晶杯回到座位上把玩。她不會喝酒,但對水晶做的東西總是有著一股特別的喜好。
她瞇著一隻眼,將水晶杯高舉,對著辦公室裡的燈光以各種不同的角度欣賞著它。
「嗯,晶瑩剔透,散發著七彩光澤,水晶純度很高。」這是她的評語。
忽地,不知怎麼搞的,她眼前突然一片黑。
「欸?」
她拿下杯子,張開另一隻眼……哦,原來是有個人站在她上方正和她對看著,莫怪她覺得烏雲罩頂。看她詫異的表情,來人的臉故意湊近,可那麼近的距離讓她看不清楚,反而嚇了一大跳。
「哇—」她手中的水晶杯不小心硬生生撞上一旁沙發的把手,鏘的一聲應聲而破。
破了?!完了,居然還被抓包了?!季曉芙瞠大眼,心跳漏了好幾拍,一臉哭笑不得。哦,怎麼會發生這種鳥事呢?嗚……莫非今天是十三號星期五?
腦筋還在空白的狀態,她擰了把冷汗,看看地上破碎的杯子,再看看對方。
此時,那個人已經瀟灑的入坐辦公桌後,嘴上噙著一抹笑,氣定神閒的開口,「妳來找我,就是為了要來拆我的公司?」他沒有先稱呼她季小姐,而是直接就這麼問,彷彿對她並不陌生。
熟悉的臉孔……熟悉的聲音……
「你你你……」連說了三個「你」,季曉芙驚得差點忘了換氣,「大……大豬……豬……頭……」看清他的容貌後,她就像是半夜看到鬼一樣,嚇得語無倫次。
十年不見了,怎麼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這女人只長年紀不長腦袋嗎?
「大大豬豬頭?這是什麼動物?」男子似笑非笑,神態狐疑地瞅著她看,要她給個好解釋。
季曉芙僵了半分鐘,混亂不清的理智才得以恢復。
什麼動物?不就是指他!
天,原來那位孫太太就是孫東靖的母親,而這個孫東靖真的就是她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高中學長—那個大鐵板、死豬頭、大豬頭!
因為不信當年 的孫學長會沒女友,她一直以為只是同名的人,照片也隨便瞄一眼,根本不算有看到……難怪她看到他媽媽時就覺得很面善,原來如此,母子倆是有幾分相像。
但……等等,她剛剛叫他什麼來著?
是大豬頭?!噢,不會吧,天亡我也……季曉芙感覺到一百萬白花花的千元大鈔好像就快要長翅膀飛走了。
這怎麼可以!她咬著唇想,就算死也要撐過這一關。「呵呵,大大豬豬頭,是……是我家養的豬啦。」她趕緊擠出一句話為自己解圍。
聽到這話,孫東靖忍俊不禁,雙手交疊,拖著下巴笑問:「季學妹,妳家不是開雜貨店的嗎?什麼時候改行變成了養豬戶?」
他……他對她的家業還真是清楚,討厭!
「呵呵,那是一隻迷你寵物豬啦。」她雖不能說是八面玲瓏,但隨機應變的能力還是有的,即使是像現在兵荒馬亂之際!
「哦,牠叫『大大豬豬頭』,名字還真是特別。」再掰呀,他看她還有什麼本事。
「是啊。」她無力的笑了笑。
他收起笑容,直睨了她一眼。「為什麼突然叫出牠的名字?」當他是笨蛋嗎?是叫他的吧?沒想到他在她的心中是這種評價—大豬頭不,是大大豬豬頭
「呃?」被他的目光掃到,她心虛的嚇了一跳。
還問呀?該怎麼扯比較好呢?傷腦筋了……
「哎呀,因為我今天出門忘記餵牠吃飼料了,到剛剛才想起來,呵呵……」白痴般的笑容配上白痴般的回答,她真是服了自己。
哼!還真是會掰。「哦,那妳來找我有什麼事?」懶得和她再說一些沒營養的話,孫東靖決定切回正題。
離開那個危險的話題,季曉芙臉部的線條總算放鬆了些。「是令堂拜託我來幫你介紹女朋友的。」她再次的笑,這次是專業又自信的笑容嘍。
「季學妹,看來妳真的是把『紅娘』當成了終生職志?」孫東靖一手從容地托著下巴,一手的指頭在辦公桌上規律地點著,腦中的記憶彷彿坐著時光機,掉回了時光隧道裡—
那時他正好在準備考大學的重要階段,這個小妮子卻一天到晚不時出現,拿著別人委託的一封又一封情書來干擾他,日復一日,害他無法專心讀書。
可最後,他發現自己不是受那些情書和追求者所影響,造成他心神不寧的始作俑者根本就是她!
每次來找他,她都是用她那張看似天真無邪的娃娃笑臉,舌粲蓮花的對他道盡一切甜言蜜語,企圖誘拐他和她的請託人交往,一個禮拜幾乎來找他四、五次,有時候一天多到兩次。
而最初她入學就讀時,也就是她開始煩他的時候—
「孫學長,你好呀,這封信是那個………」她誰誰誰、某某某的介紹了一遍,最後又補一句,「她真的很漂亮哦,而且她還很會做便當呢。」因為她就是受到便當巴結才來的嘛。
「哦。」他百無聊賴的接過信,沒有下文。
幾個禮拜後,第二次—
「孫學長,你人不但長得帥又好褔氣呢,這次連我們本校的校花都託我來約你出去了。怎樣?受寵若驚吧?看什麼時候你有時間,我幫你和她安排一下。」
「我要補習沒時間,謝謝。」駐足聽完了她的長篇大論,他依然淡漠地回絕。
第三次是兩天後。
看來她的業務是蒸蒸日上,愈接愈多了。
「孫學長,這次你真的一定不能拒絕,要不然會後悔一輩子……」她又開始避重就輕的把對方所有優點盡量誇大的報告出來,生怕他沒聽清楚,還手舞足蹈的加強效果。
「謝謝,再看看吧。」
就這樣,他們的接觸愈來愈頻繁,不知從哪一次開始,他竟會不自覺的盯著她那張吱吱喳喳的小嘴看。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迎上她那雙閃著晶亮的杏眸,他的心會隱隱悸動著、期待著……
然而,她可以口沫橫飛地露出小虎牙說他有多好多棒,多麼讓女孩子激賞,那麼為什麼她從來就沒被他吸引呢?為什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別人送情書來?
不過後來他又想,也許被她一個女孩煩,總比被一大群的女孩煩要好。
儘管思緒因她有些紊亂,但隨著大考的壓力加重,他決定一切等到自己上大學後再來一一釐清。
因此,為了成功杜絕被她撩撥心湖的煩惱,最後她送來的情書,他索性全都不收。也許盡量少見面,會是不錯的辦法。
他一次比一次冷漠的拒絕,她給他的臉色也就一次比一次還難看。
他不是不知道她後來幾乎都是在強顏歡笑,可惜他也不能前功盡棄,否則只會讓自己更受她影響。
可沒想到,拒接情書的結果是招來了她的記恨,十年前最後一次見面,她居然還用蘋果偷襲他?!
真是好樣的,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她永遠搞不清楚狀況。
他也對自己說過,敢招惹他的人,他會要她付出代價。他誓必把她永遠囚在身邊,逼她用一輩子的愛來償還。
終於,大學放榜的日子來臨,他順利考上第一志願。又過了幾天,高中暑假也結束了。
放下沉重升學壓力的這一天,他重新回到母校聖彼得高中—
「我要找季曉芙,謝謝。」來到高二生的教室前,他面無表情的說。
來人卻只管呆若木雞的站著,就只差口水沒滴下來。
天呀,是已經畢業的白馬王子孫學長耶!他……他竟然會跟我說謝謝?!呵呵呵……
見對方傻愣地站在原地一副花痴樣呆笑,他擰眉一哂。
「我說,我要找季曉芙。」這次他刻意大聲了點,以喚醒對方的注意力。
他、他還對我笑耶……「季曉芙她不在。」難道連條件這麼好的孫學長也需要找超級紅娘牽線嗎?
「什麼時候回來?」
「她、她不會回來了。」學妹頓了一下道。
「為什麼?」他的表情有點震驚。
「因為她這學期已經轉學了呀。聽說是在暑假時辦的手續。」好可惜,要不然自己還想再請她幫忙呢。
「妳有她的聯絡方式嗎?」他抱持一線希望的問。
「沒有耶。」大家只記得在學校請她幫忙,哪還會管其他聯絡方式。「不過聽說她家在公園路口有開一家雜貨店,也許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離開校園後,孫東靖照學妹敘述的地方去找一趟,但卻撲了個空。
聽附近的鄰人說,她舉家搬遷回南部了,好像是因為爺爺身體不好的關係。
自此之後,季曉芙音訊全無,就像是一條斷了線的風箏般,不知飄往何方……
如今十年過去了,她似乎沒有太大的改變,清秀的娃娃臉依舊稚氣未脫,大剌剌的個性從剛剛的舉動看來,應該也沒變多少。
皮膚嘛,可能是因為沒什麼曬太陽,所以倒不像以前那麼黑亮,只是和一般的女孩子比起來,她的膚色還是稍微偏深了點。
她唯一改變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數衣著吧,簡潔俐落的長褲套裝確實可以掩去一些孩子氣, 增添幾分成熟。
自從當初失聯後,隨著時間流逝、工作繁忙,本來他也漸漸淡忘了此事,只是在心中隱約有一股遺憾。可對她動心明明是十年前的事,為何十年後再度看到她,當年心動的感覺卻好像一點也沒被光陰沖淡?
原來自己一直在等待奇蹟、等待她出現在他的生命裡,讓他能一償當年的宿願嗎?而今她自動送上門來,這算不算是應驗了「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那句千古名言?
季曉芙眉一抬。終生職志?當然呀,不然她還有什麼專長?
「當然,能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是我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事。」她很有抱負理想的說。
「那妳還真是有心。」他頷首表示認同,她以前在學校雞婆、爛好人的風評,他也略有耳聞。
見他難得大發慈悲的附和,她趕緊乘勝追擊,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在哪裡跌倒的,就要在哪裡爬起來。
登泰山而小天下!她想挑戰的就是這個不可能任務。
「其實我這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幫孫學長找一個你一定會喜歡並且合適的對象,讓你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反正肥水不落外人田,一百萬理當給學妹賺才是。
嘖嘖嘖,多麼感人肺腑的話呀……
「妳認為以我的條件,需要用相親來找尋另一半嗎?」他幽幽的開口。原來他在這小妮子的眼中,是如此毫無魅力可言?
女人看到他,不都該是趨之若鶩、前仆後繼的嗎?難道她不是個正常的女人?
想到此,他的太陽穴不禁隱隱發疼。
好大的口氣!見他自信滿滿,季曉芙雙手環胸,美目打量……嗯,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帥,不,應該是更帥了。
很難想像一身亞曼尼西裝包裹著約莫一八五的高大身材,配上一副溫文爾雅的書生臉,竟會是如此協調。加上炯炯有神的黑眸、如鑿刻般的高挺鼻梁,再去除那抹讓人看不懂心意的淺笑,乍看之下,還真讓人有見到太陽神阿波羅的錯覺……
不過,錯覺終究只是錯覺,總結就是,這個人依然好看得沒天理,同時也「機車」得沒道理。
瞧他那快抬到月球上的下巴,這麼高傲,她高中時居然還曾偷偷暗戀過他?
呵呵,當時果然是年紀小不懂事,這件事絕不能讓這個大豬頭、自大狂知道,要不以他的個性,絕對會羞辱到她抬不起頭為止。
季曉芙秀眉挑起。「是不需要。」但是你的個性非常需要。「令堂說你從來都沒有交過女朋友,她很擔心,所以才會委託我來幫你安排相親。」沒人要就是最好的證明,自以為是的老處男!
那是因為當初被妳這個小妖女迷惑後,中毒太深了好嗎?他撇唇心想。
「既然妳那麼希望我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那何不就妳—」自己來當女主角呢……
他告白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她包包裡就傳來了一陣不識時務的聖誕鈴聲。
她陪笑臉地說:「不好意思,我接一下電話。」
孫東靖眉一揚,「請便。」
她用手摀著話機接聽,盡量做到壓低聲量。「喂,嗯……嗯,今天晚上……我剛好沒空耶,對不起啦,後天可以嗎?好好,我知道了,我還在忙,等一下再撥給你,掰掰。」甜甜的結尾。
自她接起手機之後,就一副嬌柔恭順的模樣,嘴角還不時牽動上揚、眉飛色舞的樣子來看,他不難猜出打電話之人應該是個男的。
她長得原本就很甜美,人緣又好,十年的歲月只令她益發標緻,有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
等她把手機關上後,他狀似不經心的問:「是男朋友打來的?」
「是呀。不好意思,我們繼續吧。」
聞言孫東靖突然冷著一張臉,沒有立刻說話。
季曉芙以為他又想刁難她了,馬上全副戒備,給他一個非友即敵、不是客人就是仇人的笑容。
「嘿,你該不會又想給我釘子碰了吧?」她直接開門見山說比較快,省得像以前一樣,浪費她的寶貴時間。
要知道,月底再沒大錢進帳,她的婚友社就要關門大吉了耶。
孫東靖看著她那張山雨欲來的俏臉,吁了口氣。
「沒有,就讓妳安排吧。」十年前對她的情愫至今不曾抹滅,偏偏她現在已經有了交往的對象,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讓她幫他安排相親,兩人或許還算有點交集。
不知怎麼搞的,他就是不想放棄她……
「真……真的嗎?」她有沒有聽錯?他這次居然這麼爽快就答應?十年不見,他難道真的轉性了不成?
「妳希望我反悔嗎?」他挑了挑眉,意味深長的問。
「當、當然不是。」可是,怎麼聽到他爽快的答應,她反而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莫非過了十年,她對他還有依戀?
呿!現在可不是談兒女私情的時候,如今可是她的婚友社生死存亡、性命攸關之際呢。
拉回恍神的思緒,她走近他一些,將一疊文件放在桌子上。
「這裡是眾多名媛淑女、大家閨秀的資料,你看看比較喜歡哪幾個?我幫你安排。看在你是我學長的分上,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欸?她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在說口是心非的話?噢,不會吧,這……這一定也是錯覺……
「妳幫我決定吧。」他滿不在乎地說。
季曉芙深吸一口氣。「沒問題。」是的,一切都沒問題,他們只是主客關係,最多就是學長、學妹而已,其他的一律沒了。她循循善誘的催眠自己。
略述了一些會員的福利,她遞給他一張自己的名片。
「上面有我們婚友社的網址,你可以上去看看。我們會不定期舉行聯誼茶會,有空上去報名參加吧。」專業及自信使她不再像方才那樣魯莽,一切看似又恢復了正常。
「快中午了,要一起吃個飯嗎?」他看了手錶一眼,問她。
吃飯?好呀,她肚子也餓了,他如果要請她,她還可以省下一筆餐費支出,真是再好不過了—且慢,小不忍則亂大謀,她要先處理最重要的事,其餘的稍後再說。
「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可以開始相親呢?」她繼續她想要的話題。
「妳再打電話跟我的祕書敲時間吧。既然妳不吃飯,那我先去吃了。」話一說完,他人就走了。
季曉芙看著他的背影,一臉呆滯。她又沒有說她不吃……嗚,他又把她像丟垃圾一樣拋諸腦後了。
「喂!學長……」剛剛還以為他轉性子咧,事實證明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大豬頭過了十年能有什麼轉變?不就是變成了大大豬豬頭了嗎?
想到孫東靖的新外號,她一掃眼前的陰霾,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當天晚上,幸福婚友社有安排兩組相親,季曉芙介紹完雙方之後,讓他們彼此熟悉,自己就直接回家了。
哥哥還沒有回來,她打了通電話,叫他幫她帶宵夜。
「喂,哥,你下課後記得要幫我帶你們跆拳道館樓下那間的滷味回來哦。我要加大辣,不要加蔥。」
說完,她先拿起桌子上的洋芋片裹腹,這時一隻迷你豬跑來她的腳邊磨蹭著,她看了牠一眼。
哥還沒回來,乖乖大概也還沒吃吧?她抓了把飼料放在牠的鐵碗裡,等到牠吃得差不多後,她才抱起牠,臉和牠貼近,然後賊笑著。
「乖乖寶貝,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改叫『大大豬豬頭孫東靖』,知道了嗎?哇哈哈……」心裡掠過一抹報復的快感,季曉芙仰天大笑,兩隻腳還高興的踢著。
這樣子,她算是信守承諾了吧?
「大大豬豬頭孫東靖、大大豬豬頭孫東靖、大大豬豬頭孫東靖……」她每叫一聲,心情就會好一點,嘿嘿,大概是這十年來她對他的怨懟太深的緣故。
第三章
晚上七點多,臺北交通最壅塞的時候。
季曉芙開著車,心想哥哥這裡還真是不好停車,看到了一個停車位,還沒靠近就又被捷足先登了,好不容易終於找到一個停車位,結果離目的地至少要走個十分鐘以上。
唉,有總比沒有的好,這是她挑男朋友的哲學,也是她找停車位的哲學。
停好車子後,她帶著包包下車快步地走著,感覺香噴噴的滷味又在前方向她招手。
「把錢交出來—」
欸?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嗎?好像有點距離感?
她探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發覺一旁的小巷子內有一位穿著國小制服的小男孩,正被三、四名看似高中生的小混混包圍著,情況看來不太對勁。
「你們要做什麼?」小男孩巴掌大的小臉滿是無辜,怯怯地問。
小混混們不懷好意的圍著他一圈,嘴裡叼煙的那個還推了他一把,說道:「乖乖的把錢交出來,快一點!」
「不行……這……是我的補習費……」小男孩猶如驚弓之鳥的看著他們,害怕的表情全寫在臉上。
「給你敬酒不吃,你吃罰酒?!」
見小男孩不肯乖乖配合,一群人直接伸出虎爪搶他的書包,小男孩則拚命地將書包抱得死緊,就是不肯放。
這讓他們更火了,開始圍著他拳打腳踢。
火爆的場面上演了,季曉芙忙不迭的跑過去大喊,「你們快給我住手!」
她實在是沒想到,自己連要吃個滷味還得要過關斬將才行,但見死不救的事她也做不來就是了。
「喂,老女人!妳最好不要多管閒事。」其中一人轉過頭,露出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對她叫囂。
季曉芙臉色頓時丕變,可她絕對不是被嚇到,她是被氣到的。
竟敢叫她「老女人」?!她也不過比他們大個七、八歲,有必要把她罵得那麼老嗎?簡直就是七月半鴨子不知死活,那就別怪她不客氣痛宰了。
「我就是偏要管,怎樣?」看來是來不及暖身了,她一邊說,一邊不浪費時間地折起襯衫的袖子。
「靠!那就連妳一起打。」
見小混混們轉移目標過來,季曉芙機靈的閃過他們突如其來的攻擊,將身上礙事的包包往地上一丟,隨即像一陣旋風般狂掃而去—
右手劈去一掌,外加一個側踢,再來一個過肩摔……總之,她是見者有分,所有的動作皆一氣呵成,沒給他們反應的機會。
待眾人回神時,他們已一個個毫無預警的被打得渾身是傷、嘴角滲血,倒在地上苟延殘喘。
不知道狀況的路人,大概還會以為他們是被車子給碾到,才會如此的淒慘?
收起拳腳,季曉芙放下了袖子、拉拉襯衫,對他們嫣然一笑。「小弟弟們,都叫你們住手了還不聽勸告,現在知道大姊姊我的鞋子是穿幾號了吧?」
真是的!她最不喜歡在外頭動拳腳了,因為實在很不淑女,萬一被她的客戶看到就麻煩了。
小混混們各個灰頭土臉,戒慎恐懼地看著她。
見鬼了,這女人是無敵女金剛嗎?一個人可以打趴四個比她還高大的男生,難怪老大會說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果真是愈老的女人愈恐怖。
「今天算我們倒楣,遇到了女煞星……妳、妳給我們記住!」最後那句話,他們拔腿跑遠了才敢說。
「呿!我若是真的記住你們,你們才會嚇死咧。」季曉芙不屑的看著他們夾尾巴逃走,拿起地上的包包拍了拍灰塵,看見小男孩還縮在角落裡,她走過去扶了他一把。「小弟弟,你沒事吧?」
「阿姨,謝謝妳。」小男孩從驚慌中回神,馬上站起來向她道謝。
阿姨?天!她才二十六歲而已,剛剛被叫老女人,現在又被叫阿姨?
嗚……難道她看起來真的有那麼老不成?大家不都說她有一張媲美楊丞琳的娃娃臉嗎?原來是騙她的……
「看在我救了你的分上,叫我一聲大姊姊就行了,拜託。」
男孩稚嫩的臉蛋漾起一抹笑,眼睛閃閃發亮地說:「我叫做林俊彥。大姊姊,妳好厲害哦,妳可不可以也教我武功,讓我變得和妳一樣厲害?」
武功?我還如來神掌呢!「俊彥,我看你是電視看太多了吧,這不叫武功,這叫做跆拳道。」她摸摸他的頭,笑著解釋。
「跆拳道呀?那我想學。」
「想學就跟我走吧。」反正剛好要去哥哥那裡,就把這小子帶給他調教好了。
「小美,妳看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季曉芙愁容滿面地對著化妝室裡的鏡子嘆問,再仔細的照照……嗯,目前是還沒有看見可疑的細紋啦。
「怎麼會?妳可是我們婚友界最年輕的女老闆,堪稱婚友之花耶!」小美笑著拍馬屁,不過也是在陳述事實。
婚友之花嗎?再過個幾年還嫁不出去,她可能就會變成婚友壁花了。
據她所知,做這行的人都怕魔咒,所以早婚的人為數不少,而沒結婚的人,大多也已存好大把的養老金,準備讓自己晚年開心的過。
偏偏職業讓她對婚姻特別敏感,成天看別人出雙入對,再看到始終落單的人,那種感觸是很深刻的,這也是她為什麼會連交九任男友的原因—
別人是寧缺勿濫,她可是寧濫勿缺。
幸好藉由職務之便,她所挑到的貨色當然也不會差到哪去。
今天結束了聯誼,她直接回家,站在門口掏著鑰匙正準備要開門,就聽到屋子裡傳來了一陣喧譁的談笑聲。
今天好像有客人的樣子?八成又是學生家長來串門子了。
哥哥長得帥就是麻煩,明明來上跆拳道課的是孫子,可是拜訪時,都會連未出嫁的女兒一起帶來。
簡直就是變相的相親,擺明和她搶飯碗!
「哥,我回來了。」她報告一聲,先在玄關換上拖鞋。
「曉芙妳回來了,今天有帶妳愛吃的滷味,快點過來吃。」季曉風微笑的對她說著。
「不了,你和客人慢慢聊,我先去洗澡。」沒興趣加入他們,她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往房間的方向走。
「阿姨。」
是俊彥的聲音?她轉過身,確定是他後,瞇起眼笑得邪惡地警告,「是『大姊姊』!」
俊彥一臉被抓包的樣子吐吐舌頭,趕緊修正,「大姊姊,今天我小舅舅帶我過來要和妳道謝,妳不坐下來和我們一起聊天嗎?」他一邊和她說話,一邊還不忘和季曉風養的鸚鵡玩。
「你小舅舅?」目光睞去一眼,約過兩、三秒她才回神。「孫學長你怎麼會來我家?」她、她不會是老眼昏花了吧?
瞧她吃驚疑惑的模樣,彷彿看到的不是人而是洪水猛獸,有那麼誇張嗎?「我是俊彥的小舅舅,昨天很謝謝妳幫他解圍,我大姊和姊夫目前人都不在國內,所以由我代他們來向妳致謝。」孫東靖玩味的對她致上微微一笑。
她愣了下,又看到一旁有盒突然出現的水果禮盒。不錯,知恩圖報算是上道。
「呵呵,不用客氣,應該的。」堆起虛假的笑容,她心忖下次不會連在路上撿一隻狗,都是他家走失的吧?
更好笑的是,他明明就會空手道,怎麼不教自己的外甥呢?
「曉芙,既然大家都熟,就坐下來一起聊嘛。妳肚子應該也餓了,先吃點東西再去洗澡。」季曉風對她招招手。
「好呀。」也好,順便趁機問孫東靖什麼時候要開始相親。「對了學長,你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相親?我想盡快幫你安排。」說著,她拿起眼前的一袋滷味大啖起來。
「妳再和我的祕書約,我的行程表在她手上。」意思就是說,這不是他自己可以決定的,她要乖乖排隊。
美目眨了眨,季曉芙帶著一絲哀怨地說:「我問過你的祕書小姐了,她說要等到下個月才有時間。」唉,可以就不用直接問你了。下個月?她的婚友社都不曉得能不能撐過這個月呢。
「這樣呀,那我也沒辦法了。」他挑眉一笑,擺明了事不關己。
可惡!看來不能靠他了,對於這個一百萬任務,她只能自己做長期抗戰了。
想了想,她又開口,「哥,下個禮拜我要帶男朋友回來,你幫我看看吧,如果還行,就打電話叫爸媽從南部上來,幫我去提親了。」
她才不要當老姑婆呢,要她終身不嫁絕不可能,所以現下她只好快點把自己銷出去,這樣子魔咒就拿她沒轍了。
幸好這個新交的男朋友杜威對她還滿殷勤的,她如果開口提結婚,他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聞言,孫東靖的心一緊,臉上笑容淡去,眼角餘光不著痕跡的瞥了她一眼。
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他不讓她安排相親,她就要馬上把自己嫁出去?
「曉芙,真難得,這個男朋友已經交往快三個半月了還沒分手,不過……妳確定人家要娶妳嗎?」季曉風不禁提出疑問。
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妹妹,而是她的前車之鑑太多了,記得有一次都已經告訴爸媽說她要訂婚,就差沒幾天了,結果男方竟突然在前一天反悔,害他還得去幫她退餐廳呢。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季曉芙馬上賞給哥哥兩記粟爆吃。
「呸呸呸……大吉大利。季、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觸我的楣頭?」
「我只是實話實說嘛。」他不改玩笑道。沒辦法,她的黃牛指數太高了。
「這次我很有把握。」她語氣堅決地表示。
「妳每次都是這麼說。」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的婚友社關了,我就死賴在家裡給你養,到時候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沒關係,如果妳沒工作,那還可以到我的跆拳道館當教練呀。」季曉風愈說愈起勁。他早就想擴大招生了,只是礙於教練不夠,妹妹若能來走馬上任那正好。
不會吧?臭老哥連她失業的後路都幫她想好了?
「不要,我就是要給你養,怎樣?」季曉芙咬牙橫了他一眼。敢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別怪她顧不得形象!無影腳飛快地踩去,卻被身手矯健的哥哥連忙躲開。
再踩、又躲,再踩、又躲……見腳不能取勝,她伸手過去要掐哥哥,他就順手拿起抱枕一擋。
兄妹倆過招皆有相當的水準,可見這種戲碼應該常常上演。被晾在一旁的孫東靖只好啼笑皆非的看著他們內鬥。
眼見場面愈來愈火爆,又有小孩子在場,為了防止流血衝突事件—是旁人倒楣的被波及,他只好開口拉回他們的注意力。
「妳好像很急著要結婚?」孫東靖拋出話語,順便一探他想知道的問題。就方才他們兄妹的對話聽來,一切好像太過兒戲了?
這天外飛來的一句話,促使所有的喧鬧戛然而止。
抽回了忙碌的手腳,她尷尬一笑,「呵呵呵……」她腦子用力的轉呀轉,要怎麼回答比較好呢?總不能跟他說她很缺老公,問他有沒有興趣報名參加吧?
季曉芙,別傻了,人家要是對妳有意思,不會放到十年後才說。
以前倒追他的那些學姊、女同學,隨便抓一個都比她有氣質,漂亮又溫柔,他還不是都看不上眼?
所以她還是少發花痴為妙,省得最後被他知道了她以前曾暗戀過他,也許還會取笑她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呢。
「大姊姊,妳真的要結婚了嗎?」俊彥的表情有點吃味,停下了和鸚鵡玩的動作問她。昨天才認識這麼親切又可愛的「阿姨」,沒多久就要拱手讓人,他很不甘心。
季曉芙還沒想好要如何回答,又多了一個小子加入戰局。怎麼他們甥舅,比她的爸媽還要關心她的婚事呀?
「也……也不是這麼說啦。」
她還在想要怎麼解釋會比較好,結果雞婆哥哥倒是幫她先說了。
「她再不趕快結婚,她的婚友社就要關門大吉了……」季曉風把魔咒的由來從頭到尾詳述一遍,聽得季曉芙好想就此消失在地球表面。
解釋魔咒就算了,臭老哥一定要這樣放送她和九個前男友交往都不超過三個月的事情嗎?
「哥,我的人生就像《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樣長,現在已經很晚,你、就、不、要、再、說、了。」她咬著牙,字字分明的唸,才又接著說:「俊彥明天還要上學,會爬不起來的。」再說下去,要不要連上個禮拜她的MC來了都順便介紹一下?這個長舌公!
季曉風經她提醒,望了時鐘一眼,拍拍孫東靖的肩說:「對呴,真的太晚了,那我送你們下樓吧。」
孫東靖聽完紅娘魔咒的始末,覺得有趣又有些許的無奈。但也許就如同季曉風說的,季曉芙的這段戀情不會維持太久?而他在心底盤算著,只要等到她這段戀情告一段落,他就立即大大方方的追求她。
「那就不叨擾了,下次再來拜訪。」他禮貌地起身致意。
俊彥跟著小舅舅依依不捨的走到門口,又回頭問:「曉芙姊姊,下次我可以再來你們家玩嗎?那隻鸚鵡真的好可愛,我很喜歡牠。」
「當然沒問題,下次你還可以教牠講話呢。」季曉芙和哥哥一起送他們到了玄關處。
此時說巧不巧,因為門口的騷動,讓季曉芙養的迷你豬從房間衝到了客廳,而那隻鸚鵡看到牠之後,突然叫道:「大大豬豬頭孫東靖、大大豬豬頭孫東靖……」
客廳裡頓時變得鴉雀無聲,六隻眼睛一齊看向季曉芙—
呃?現在她到底是該笑還是該哭?她……她好像看到孫東靖額上的青筋在跳動了……
噢,誰來給她一針安樂死吧?
今天是孫東靖的第一次相親處女秀,高雅的西餐廳裡,季曉芙一個人已經先過來準備和安排餐點。
老實說,要幫孫東靖安排相親她心裡也有點疙瘩,但公是公、私是私,何況她自己也有男朋友了,實在是沒必要見不得他和別人好,畢竟他也只不過是她初戀加單戀的對象罷了,又不是真的有交往過。
所以為了她的婚友社能永續經營,她不得不「揮新台幣斬情絲」,但與其說斬情絲,倒不如說是揮別她少女情懷「蠢蠢的愛」更為貼切。
此時,門口出現一抹高大的身影,孫東靖來了。
一眼望去,一身深藍剪裁的合身西服將他高挺的身材襯得更為氣宇軒昂,俊雅的臉龐綻放著自信的笑容,眼神慵懶卻深奧難懂,舉手投足間散發一股令人心醉神迷的魔力,任人多看一眼便要多著迷一分。
她不禁捫心自問,自己真的不在乎他了嗎?
NO,NO,NO—Delete、Delete、Delete—
不能再想了,以上心術不正的想法全都刪除!
門口又多了條人影,跟著孫東靖後面出現的,就是今天的女主角。
倒抽一口氣。她該上工了!
西餐廳裡的一處,二女一男客氣的同坐一席。
季曉芙扯扯清亮的嗓子開口,「吳湘婷小姐妳好,這位是孫東靖先生……」她開始親切地為他們介紹彼此,任務就是等相親的男女雙方熟悉之後,若沒有其他問題,她就必須識相的自動消失,好讓他們有更進一步的約會空間。
可老實說,在此之前她萬萬沒有想到,孫東靖居然會叫他的祕書主動打電話和她約相親的時間,事情來得太容易,她反而覺得有點毛毛的。
「孫先生您好,不知道您是從事什麼行業呢?」吳湘婷見他長得風流倜儻、一表人才,對他非常有好感,索性主動找話題聊。
但是孫東靖卻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也不答話,就自己低著頭開始吃東西。
他的舉動讓吳湘婷的臉色難看極了。
季曉芙喝了口水,緊張的連忙幫腔,「孫先生,你怎麼不說話呢?是人不舒服嗎?」
他依舊是充耳不聞,低著頭用餐。
哇哩咧!他該不會是突然聾了吧?
她拉高嗓音,再對他提點一次,「東靖學長,吳小姐正在問候您呢!」
然而,就像是她一個人在唱獨腳戲般,他還是不肯抬頭。
就知道,她就知道,這隻大豬頭不會輕易讓她好過的。嗚……她的招牌快被他給砸了。季曉芙忐忑難安,手心直冒汗。
吳湘婷見眼前的男子一直毫無反應。他長得這麼帥,該不會是個啞巴吧?
一思及此,她的大小姐脾氣就上來了,不耐煩道:「季小姐,妳怎麼幫我安排一位啞男跟我相親呢?上次那位先生好多了,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丟下餐巾,她氣呼呼的離開。
「吳……吳小姐,他明明是會講話的……妳聽我解釋……」季曉芙感覺自己好像中箭落馬,完全來不及反應。
等到對方走遠了,她才橫眉豎目的瞪向罪魁禍首。
「你是故意的對吧?」虧她對他還存有一絲絲的好感,現在全沒了。
「妳猜呢?」放下刀叉,這下子孫東靖終於願意「高抬貴頭」看著她了,而且臉上還掛著一抹笑靨。
他他他……居然還笑得出來?!「我猜就是!上次的事情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你怎麼還在記仇?」
她承認,上次把迷你豬的名字改成他的名字是她不對在先,但她都已經道過歉了,他還要她怎樣?「難道要我把牠的名字改成『季曉芙』你才高興嗎?」
「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他挑眉附議。
「當然不行,因為那隻迷你豬是公的。」嘿嘿,當她白痴呀?休想!「你是個大男人,為什麼會那麼小心眼?還故意把我的客人氣跑,真的很過分耶。」看著桌子上的餐點沒被動過的痕跡,心想費用已經付了不能浪費,她乾脆自己吃起來。
孫東靖饒富興味地看著她。她一直努力壓制脾氣,藉由吃東西來發洩情緒,這模樣還滿可愛的。
對,他正是故意的,沒辦法,誰能忍受自己喜歡的人把他看待成一隻豬呢?他可不是聖人,他是個有自尊的男人。
新仇加舊恨,光道歉就想了事?沒那麼便宜的事。
「我不是如妳所願過來相親了嗎?妳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報復是一回事,讓她忙得沒時間想結婚才是他最大的目的。
看到她的嘴角沾到番茄醬,他下意識自然地遞了一張餐巾紙給她,動作親暱不在話下,不過神經異常粗的她並未察覺。
「謝謝。」擦擦嘴,她繼續開罵,「可是你把人給氣跑了呀,她們可是我的財神爺耶!你知不知道她家是開船公司的,而你是做貿易的,兩人結婚後若是能好好配合,對你們公司很有幫助,真是枉費我苦心幫你安排。」
雖說為了一百萬,她才極力的爭取幫他安排相親,但真的行動時,她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可她也沒有公報私仇,要不然早就給他安排個大醜女,讓他看了食不下嚥。
哼!像她這般大公無私的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他居然還敢得寸進尺?真是太過分了!
看著她堪稱「怨婦」的嘴臉,孫東靖在下巴處十指交握,擋住唇角的笑容。
他們現在正在一起用餐,旁人看來大概都會以為他們是情侶吧。她最好再繼續唸,這樣子更像打情罵俏。
「我只是沒說話而已,她自己就走了,關我什麼事?」深邃的眼神掠過她不點而朱的櫻唇,這張喋喋不休的小嘴他怎麼也看不厭。
不過她算是他見過最多話的女人了,連吃飯都可以如此絮絮叨叨、長篇大論,真是天生吃媒婆飯的女人,呵。
「你笑什麼?把人氣走了你很得意是吧?」她叉起一隻蝦子,大口的塞入嘴裡洩憤。上次是她理虧,所以這次不跟他計較,如果他還敢造次,她絕對不會讓他好過!「我拜託你,下次動動你的金口吧,都不說話是要怎麼相親呢?你以為我是開『手語教室』的嗎?」
「只要說話就行了,是嗎?」他不否認,這樣子和她另類的約會感覺還不賴,也許他可以多加利用。
豔冠群芳的妙齡女郎,身高一七六公分,三圍34D、23、34,凡走過必留下眾人讚嘆的眼神。男人看了流口水、女人見了會羞到躲起來的噴火曲線,此刻正婀娜多姿的坐在餐廳裡。
這就是孫東靖第二次相親的對象,季曉芙的精心設計—
最好電死你、電死你,大豬頭!
這位名模可是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情商來相親的,要不是孫東靖的照片和身家背景還算有點作用,這個眼光高過頭頂的拜金大美女也不會願意撥空參加。就讓他們兩個自負到不行的人以毒攻毒吧,屆時她好拿錢走人,不用再受孫東靖的窩囊氣了。
「蔡奷妍小姐妳好,這位是孫東靖先生。」季曉芙例行性的為他們介紹彼此。
「孫先生你好。」蔡奷妍千嬌百媚的頷首。
她從事模特兒行業已經有三年了,雖然追求她的人為數不少,但為了找到條件更好的金龜婿,她覺得相親是個既快速又方便的選擇,而對於相親對象的條件,她也是很挑的。
「妳好。」孫東靖有禮的問候。
這次他沒有保持一貫的沉默,季曉芙總算是鬆了口氣。
果然吶,男人都是視覺性的動物,對於美人是沒有免疫力的。
若是他們真的互相看對眼了,那她會衷心的祝福他們百年好合,然後帶著她應得的一百萬酬勞,逼自己快樂的嫁人去。
這樣子至少不算人財兩失吧?季曉芙心忖。
蔡奷妍性感的紅唇輕啜了口飲料,笑問:「孫先生今年貴庚呢?」其實這些在季曉芙拿給她的相親資料上都有註記,她會這麼問,只不過是想找話題聊罷了,這就是經驗。
「二八。」孫東靖執起刀叉,看著眼前的相親宴菜色。哦,今天吃牛排呀?還不錯,他來這裡只是負責吃飯的。
這男人看到秀色可餐的她不想把她給吃了,居然還有心情吃東西?蔡奷妍有種被挑戰的感覺。「那孫先生有什麼嗜好嗎?」
「看書。」他隨口回答,其實對象是誰他根本不在乎,反正最後只要季曉芙留下即可。
這個男人到底真是目中無人,還是假正經呢?
蔡奷妍倒想試試他的極限到哪裡。
「你有沒有去過法國的花都巴黎?那裡好浪漫、好美,尤其是塞納河畔,微風徐徐吹來,飄著一股淡淡的花香,讓人彷彿置身人間天堂呢。」她纖手托腮、眼波流轉,一顰一笑皆是撩人的嫵媚。
桌子底下,她更用腳輕輕地磨蹭他的西裝褲。
只見他先是一怔,然後不疾不徐地把腳移開。
「沒有。」
沒想到,先生他還是文風不動,俊臉上掛著「一切與我無關」的一號表情,這讓蔡奷妍陰鬱到秀眉快要打結了。
一旁誤中「媚彈」的季曉芙早被電得七葷八素。她的心裡有個大問號—這個孫東靖到底是不是男人呀?
這麼漂亮的大美女對他拋媚眼,他居然還可以無動於衷厲害,真是厲害,看來是她低估了他「老僧入定」的能力。
一雙做著藝術指甲的玉手都快把杯子捏破了,蔡奷妍佯裝笑臉,暗自咬牙,鼓起勇氣再問:「你平時都在做些什麼呢?」
「上班。」孫東靖送了一塊牛排到嘴裡,回答依舊是簡短有力,欠揍得很。
哇哩咧!又是二字箴言?!這個大豬頭!
季曉芙唇角抽搐,已然快被氣到心臟病發。誰來扶她一把?這個孫東靖是存心給她難堪的嗎?她當初一定是瞎了眼才會暗戀他,真是去他媽媽的卡好大水餃,嗚……
「呵呵,也對啦,孫先生應該是位大忙人。」蔡奷妍虛弱地乾笑兩聲,儼然已打算放棄。「那我還要趕下午的通告,先走了,掰掰。」
最後,這次相親終於在孫東靖的「二字箴言」發功下草草結束。
見女主角走後,季曉芙的臉色開始愈變愈猙獰,愈變愈凶狠,她運功打算發動芮氏十級大地震,排山倒海的掃向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你這個大—」
正要風雲變色之際,孫東靖迅速從西裝外套口袋抽出一張三萬元的支票掠在她眼前,面帶微笑地說:「季學妹,下次的相親再麻煩妳嘍。」
嘰—
腦中彷彿聽到一陣急速的緊急煞車聲,季曉芙的嘴巴張得開開的,要罵出口的話硬生生又吞了回去。
三萬元?!是三萬元的即期支票耶!
她的表情就像是飢渴已久的旅人如獲甘霖般,凝視著那張支票,腦袋中還跑過了一連串待繳的帳單。
她緊緊咬著唇,掙扎了一會。
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口氣她決定先忍下了。
母夜叉的臉迅速低頭後又抬起,已換上一張媲美天使的無害笑容,迎向孫東靖和他手中的那張支票。
「哪裡,應該的,一點也不麻煩。」即便是接過那張支票,手仍氣到在顫抖,她還是選擇識時務者為俊傑。
孫東靖在心裡忍不住失笑。嘖嘖嘖,這女人看到錢,變臉比變天還快,簡直和川劇的「變臉」有得比。
「不過有一件事,可以請學長務必配合嗎?」季曉芙必恭必敬,努力的把笑容定格住,以免一個不小心失控,又恢復回母夜叉臉。
「什麼事?」他第一次看到有人連「做作、虛假」都能這麼可愛有朝氣,這也只有她辦得到了。
翦水瞳眸眨了眨,她輕聲細語地警告,「學長,你以為人家女方來相親是來幫你做戶口普查的嗎?你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可不可以主動一點?」愈說愈憋不住火氣,她尾音不小心上揚了。
她這張忍氣吞聲、憋得快爆血管的虛假笑臉真是太有喜感了。孫東靖挑起一邊的眉毛笑問:「什麼叫做主動?」
連這麼基本的問題也要問?也罷,他大概從來都是被倒追的。
她咬牙切齒的笑答,「主動聊天、主動詢問、主動噓寒問暖。」要不是看在他那張臉價值一百萬的分上,她鐵定一拳揍下去。
第四章
「組長,孫先生的相親都安排好了,妳可以出發去現場了。」小美催促道。
咚一聲,季曉芙的頭就像是要上斷頭台般地掛在桌子上,垂死掙扎著。
「又來了,又要去被修理了……」她哀嘆著。
十年前有眼無珠,暗戀他也就算了,十年後有緣遇上,卻不幸讓他變成了她的客戶,結果呢?她為了攢錢身不由己,只得任其踐踏自己的尊嚴,嗚……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呀?
而他的第三次相親,她堅持必須至少隔兩個禮拜後才行,因為這其間是她的心臟復原期。
不過該來的還是會來,她已經看開了,抱著幫他安排相親完可能就要去醫院掛急診、打強心劑的必死決心了—
「敝姓孫名東靖,請問小姐芳名?」這一回,他很有紳士風度的詢問女方。
「我叫柳冬梅。」女子害羞的回答。她語氣溫柔,長得一副古典美人的嬌柔模樣,活脫脫就像現代版的林黛玉。
這次孫東靖沒等她介紹就主動出擊,真是讓季曉芙跌破眼鏡,她在心裡想—唷!這男人終於開竅了耶?
至於什麼暗戀的情懷,在這一刻早就全沒了,現在她只跟他的媽一樣,想快點把他給銷出去,好讓她早死早超生,不用再受他的折磨。
「冬梅小姐喜歡看電影嗎?」孫東靖溫柔的問,季曉芙感激涕零的旁聽。
對,就是這樣,繼續,他的相親總算有一次是正常的了,嗚……她好感動,她快可以脫離苦海了,阿彌陀佛。
「喜歡。」柳冬梅羞答答的點頭。
賓果!
季曉芙自認為這次安排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的小家碧玉,總算是對了孫東靖的味,他喜歡這種女孩子怎麼不早講呢?害她兜了一大圈,弄得心力交瘁,有夠討厭。
「如果今天晚上我想約妳一起去看電影,妳願意嗎?」孫東靖問這話的同時,眼角餘光瞥見季曉芙得意的笑臉。這女人就這麼迫不及待想把他往別的女人懷裡送嗎?這讓他很不是滋味。
殊不知這次的相親,他是故意配合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她在見到他追別的女人時會有什麼反應。沒想到她倒真灑脫,一點也不在乎,還露出了差點沒放鞭炮慶祝的解脫表情,真是快氣死他。
這廂,柳冬梅含羞的答應,「可以,我晚上有空。」
季曉芙暗自一驚。哇!進展得這麼快?真是黑罐子裝醬油,看不出來呢。
不過照這麼看來,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那麼她應該可以先離開了。也好,省得待會她要是哪根神經不對,演出個打翻醋罈的肥皂戲碼,那就丟臉了。
看季曉芙已然快要起身,準備要道別的樣子,孫東靖綻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問:「柳小姐贊成婚前性行為嗎?」
聽到這麼敏感的話題,柳冬梅由脖子到臉頰驀然竄紅,季曉芙則是被嚇到震回座位,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瞅著他看,下巴簡直快掉下來。
這……這是什麼情況?原來他孫東靖是個這麼猴急的人?這讓她想到了一句成語—衣冠禽獸……
不行,柳冬梅是個乖乖女,自己還是先留下來保護她再靜觀其變吧。
呿,幸好自己當初寫給他的情書沒送成,要不然她現在一定會想拿頭去撞牆。
沉默了片刻,柳冬梅才紅著臉,艱澀的回答,「看……看情況。」
季曉芙聽到她的回答,吞了吞口水。怎麼現在她活像是個五百瓦的電燈泡,看來剛剛她應該要先走才對。
她訝異的神態讓面無表情的孫東靖在心裡暗自竊笑。原來她不在乎他喜歡誰,比較在乎她的客戶會不會被他給吃了?
「那柳小姐會接受一夜情嗎?」英俊的臉龐問起這話來卻是一點愧色也沒有,場面愈來愈尷尬。
聞言,季曉芙的眼珠差點沒暴凸,心跳漏了一拍,覺得自己快要口吐白沫了。
她向來是包結婚不包生小孩,所以沒什麼機會聽到這麼露骨的對白,外加她有感情的潔癖,「一夜情」的字眼對她來說實在太……太震撼了!
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她再一次為自己感到慶幸,當初那封告白的情書沒送出去是對的。
「我……我突然想到晚上還有事,不能陪你去看電影了,不好意思。」語畢,柳冬梅嚇得花容失色,匆匆逃離。
又走了一個……
季曉芙本來還無法反應方才所發生的事情,怔了一會才回神,但這一回神可不得了,她像是頓悟了一切。
太可惡了,相親的對象不是被他給氣走,就是被他給嚇跑,他根本是故意的!
「孫、東、靖,你這個大變態,二十幾年不發春,一發春就變成色情狂!」她怒瞪著他,失控地破口大罵。
居然敢罵他是色情狂?看來她的理智已經被他給逼到極限了。
孫東靖手撐著下巴,展展眉笑道:「妳不是說男人要主動一點,我只是照妳的話去做而已。」
這個時候如果她有刀子,一定會把他大卸八塊。「主動歸主動,誰要你去問人家要不要跟你搞一夜情?你以為我是拉皮條的掮客嗎?」說著她掄了桌子一拳,砰的一聲,上面的杯盤跳了一下,四周正在用餐的客人紛紛嚇一跳往這裡看,但沒人敢作聲。
季曉芙懊惱地望了周圍一眼。噢,Shit!這間店她以後不能再安排相親了。
「紅娘和掮客有差很多嗎?其實跟牽豬哥的比起來都差不多。」他的臉上掛了一抹得逞的輕笑道。
不能讓一個人愛一輩子,讓她恨一輩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你……你居然敢污辱我的職業?!」季曉芙氣到跳腳,惡狠狠地指著他的鼻子說:「我、要、跟、你、單、挑!」
她忍他已經很久了,現在只覺得自己體內的火山要爆發,不把他打成豬頭她就跟他姓孫。
「我從來不打女人。」更不可能打自己喜歡的女人。即使這個女人還在背地裡偷罵他「大大豬豬頭」也一樣。
「你這個變態色情狂,千萬、千萬別把我當成女人。」她還小生怕怕呢。
「我找別的女人一夜情沒找妳,所以妳在吃醋嗎?」孫東靖笑笑的問,挑釁意味濃厚。
這是什麼話?好像她很哈他似的?就算有,現在打死她,她也不承認了。
「你少臭美了!你以為你是誰啊?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為你吃醋。因為在我的眼裡,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她連珠炮的一字一字強調,最後又快速的補了一句,「所以你才不敢跟我單挑。」
好得很,再有風度的男人聽到這話沒反應,就不是男人了。
「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薄唇勾起一抹冷笑。也許十年的恩怨,是到了該解決的時候了。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十一點,我哥的跆拳道館裡,我們決一生死。」
晚上十點半,跆拳道館裡,季曉風和學生們都已經下課離開。
季曉芙拿出備用鑰匙,打開門兀自進入,她穿起睽違已久的跆拳道服,紮了一束馬尾,閉目養神地靜坐了一會,才站起來暖身。
十點五十分,她聽到有人進門的聲音,便停下所有動作,屏氣凝神以待。
「你來了。」她看過去,孫東靖剛好打開了門。
「不來行嗎?」他在牆角放下公事包,朝她挑了個眉。
「喏,這件衣服給你穿。」她丟了一套哥哥的跆拳道服給他。
孫東靖拿過衣服,到更衣室換下西裝才回來。
「可以開始了。」他道。
「你不用先暖身嗎?到時不要說我乘人之危哦。」她沒好氣的問。
「不用,我剛停好車,是小跑步過來的。」這女人都要打人了,還要替對方考慮周到?不錯。
「那廢話少說,開始吧。」她雙手抱拳,腳踩前後馬步,直接跳過了行禮的動作,因為他不用了。
「我說過,其實我不想打女人。」看著她稚氣的娃娃臉、一百六十多公分的身高,他覺得和她比試就像在打小孩一樣,誰忍心下得了手?他不禁有點想反悔。
「你放心,我絕對會讓你提起鬥志和我一決雌雄。」她得意一笑,忽然看向他的後方問:「哥、俊彥,你們怎麼還沒回去?」
孫東靖分心回頭一顧,再轉回來時,左臉已吃了季曉芙一拳,霎時頭暈目眩。
「呃!」這女人的拳頭還真不是普通的硬,坦白說讓他有點眼冒金星,還嚐到了嘴角的血腥味。「妳怎麼使詐?」他摸著下巴,甩甩頭讓自己清醒些。
他的後面根本什麼人也沒有,他被這個惡女給騙了。
「這叫做『兵不厭詐』你不懂嗎?我這是在教你。」她揚起雙眉奸笑。
「很好,真是太好了。謝謝妳的指教,那我們可以正式開始了。」他的怒火果然被她給挑起。
這個女人夠帶種!看來是他老虎不發威,被當成病貓了。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訓她一番,讓她知道什麼叫做「男子漢」。
兩人目光交會,劈哩 啦的電光熾閃,但這可不是愛的火花,而是燎原前的星火。
忽地,道館彷彿捲起一陣肅殺之氣,溫度在此時驟降了幾度,令人有股不寒而慄的感覺。
「喝!」季曉芙先出一腳,孫東靖用手刀擋下。
「喝!」她再出一腳,接著是一個迴旋踢,差點踢中他,可惜最後一秒仍被躲開。
季曉芙不是笨蛋,在她高中的記憶裡,孫東靖是空手道北區金牌,所以就算她有跆拳道黑帶四段的功力,也不敢貿然進攻。
而且她是女人,力氣鐵定沒有男人來得大,搏鬥是很不利於她的,因此聰明如她選擇快速的拳腳相向,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三分鐘過去了,現場只有「喝喝喝」的聲音,誰也沒有擊中誰的要害,彼此都還在觀察對方的弱點。
再過五分鐘—
「哦……」兩人異口同聲,因為各吃了對方一記飛踢,砰然倒地。
接著兩人緩慢的爬起,搖頭甩掉滿天的星星。
就女人來說,季曉芙的身手絕不簡單,她到底是跆拳道幾段?怎麼這麼猛?如今就算孫東靖想收手,可看她一副要把他生吞活剝的模樣,他也不敢再掉以輕心。
二十分鐘下來,兩人的體力漸漸流失,手腳也不像一開始那麼敏捷俐落了,偶爾閃避不及,不小心就會連中對方幾拳幾腳。
季曉芙抹了抹嘴角,怒瞪著眼前的男人。她的下巴中了兩拳,胸部和肚子也各中了一腳,她努力的用肺呼吸著,差點就快吸不到氧氣。
痛死了!這個手長腳長的討厭鬼,沒事幹麼盡打她的臉和胸部?她是靠臉上這張嘴在吃飯的耶。明天下巴不知道會不會脫臼……可惡!
孫東靖擰眉咬牙,也沒給她什麼好臉色看,因為她差點就踢中他男人的要害。
要知道,她不想用,別人還想用呢!是想讓他絕子絕孫不成?
兩人怒火中燒的對峙著,氣喘吁吁的又爬起來。
季曉芙趁他還沒站穩先發制人,翻筋斗到他的後面送出一腳。
孫東靖連忙側身閃開,迅速的往她右手和領口一抓,當場來個過肩摔—
「哦……」哀嚎一聲,她一動也不動的躺在榻榻米上了。
他見狀驀然心驚,趕緊蹲下來看看她。「曉芙?曉芙?妳沒事吧?」他拍拍她的臉輕喚道。
傷腦筋,他竟然把自己心愛的女人給打昏了,真是該死!
就在孫東靖自責之餘,季曉芙的眼睛倏地睜開,雙手抓住他的領口,腳往他的肚子一蹬,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狠狠拋了出去。
砰—
沉沉的一聲響起,他愕然的倒在離她遠遠的地方,可見她有多麼用力的踹他,真是最毒婦人心。
見吃痛的孫東靖躺了五分鐘依然爬不起來,還在喘的季曉芙趕緊先坐到一邊納涼調勻呼吸。
摸著可能有點腦震盪的頭,他不悅的說道:「妳真是有夠陰險的!」他現在頭暈腦脹、滿天全是金條中,還不忘先對她「褒獎」一番。
「誰教你敢說我是拉皮條的?我發誓過,今天若是不把你打成豬頭,我就跟你姓孫,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狡黠地笑著說,氣卻還在喘,看來她是老了,愈來愈不耐打,不過總算是出了一口怨氣。
「那我現在已經被妳打成豬頭了,我們算扯平了,好嗎?」喘了一口氣,他躺在榻榻米上問她。
「沒那麼便宜的事,等我氣順了點,我還要再過去補你一腳。」
「妳還真是歹毒,我都不知道爬不爬得起來了,妳居然忍心再痛下毒手?」看來她還真的是很怨恨他。
「我就是歹毒,怎樣?誰教你一直得寸進尺,把我好心幫你安排的相親全都搞砸……」她把他的惡行惡狀全搬出來數落一番。
「妳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做?」他意有所指的說。
「當然是為了報復我,因為我叫你大豬頭,你很不甘心啊。」小心眼的男人!
「不只這個原因。」傻女人,如果真有那麼簡單就好了。
「我不記得我還有得罪過你什麼事耶?」她瞇眼咬牙的問。難道說……八百年前她丟他蘋果的事,也要算進來不成?
孫東靖的那張臉,看起來像是嘆氣過一百次,充滿無奈。「因為,我不希望妳再幫我安排相親了。」
還有什麼事情,會比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把他推給別人來得難受?
她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仍舊如此。女大不是十八變嗎?為什麼她一點都沒變,還是常想把他往外推?
他真的有那麼差嗎?差到讓她連正眼都看不上?
面對她,他的自信屢次受挫彷彿只是裝飾用的,不管他外表、能力或所有的附加價值如何優秀,她全都不屑一顧。
「有道是肥水不落外人田,既然如此,我又有多補你兩腳的理由了。」季曉芙齜牙咧嘴地睨視他。現在才想打退堂鼓,會不會太過分?有人頭洗到一半喊停的嗎?
孫東靖闔上眼睛思索了會,決定開誠布公。「我有喜歡的人了。」
對他的藉口,她很不以為然。「什麼?那你為什麼要答應相親?是擺明了要耍我的嘍,靠!」她起身走過去,打算再補他個十腳八腳,看他那張英挺的俊臉她就有氣,以為自己長得帥、條件好,就能不把一般女人看在眼裡嗎?目空一切的大豬頭,哼!「要扯平還不簡單,等我把你踹到美國大西洋去就扯平了。」
季曉芙一抬腳,但還沒來得及踹下去,就被孫東靖給扯跌在榻榻米上,摔個四腳朝天。
好痛。「哦,你這個卑劣小人……」她躺在他的側邊,一手揉著腰際叫罵。
「彼此彼此,我只是現學現賣而已。」揚揚眉,他賣乖的說。
豈有此理!她向來只允許自己小人,別人絕對不行!「理虧的人竟還敢偷襲別人?!簡直是欠揍!」
她忍著痛,一鼓作氣的坐起身,抓住他的領子一拳揮過去。
孫東靖見了,迅捷地抓住她的皓腕,一個翻身,換他將她壓在身下,炯炯如炬的眸子深情款款地掃向她。
她措手不及地迎向他迷人的黑眸,還無暇思索就—
「唔?!」孫東靖輕如羽毛的一吻隨即覆上她如玫瑰花瓣的朱唇,以吻封緘……
季曉芙詫異地瞠大眼。怎麼會這樣?他他他……是在親她還是要咬她?她驚嚇地喘息著,腦袋一片空白,早已忘了拒絕。
這樣正好,他如入無人之境的吻得更深。
再讓她打下去,他可能就只有重傷被送進醫院的分,與其要死,卻倒不如牡丹花下死。何況這張唇他早就覬覦已久,如今得以品嚐,了無遺憾了。
孫東靖托起她的後腦勺,霸道地將她固定在他懷中。他的這一吻來勢洶洶,有如試圖將這十年來的思念輾轉化成滿腔的熱情,燃燒投注在這早該發生的吻中。
女性的馨香刺激著他的感官,他不斷放縱自己暢情地向她索吻,而她似乎被嚇傻了,只能生澀的任他予取予求。
她的唇,是那樣柔軟不可思議;她的氣息,像極了春雨過境般清新宜人;她的青澀,讓他忍不住想要擷取更多、更多……
靈舌探入了她的唇齒間,他需索無度,交織著纏綿悱惻的情網。他以為自己之所以對她念念不忘,只是當初的遺憾所擴大渲染,也許見過她之後,這個狀況就不攻自破了,沒想到……其實不然。
她的出現,不但將他的心湖攪得漣漪四起,一向冷靜的腦袋更是被她的一顰一笑、喜怒哀樂給轟得亂了頭緒。
他不是不知道她現在有男朋友,自己應該君子的和她保持適當的距離,偏偏愈是想克制,就益發難以抑制。
他真是傻,早知如此,當初為什麼不早點向她表白呢?這樣一來,兩人的緣分也不至於空轉了十年才得以重續。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流逝,不知道隔了多久,孫東靖才欲罷不能的離開她那腫脹到不行的紅唇。
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季曉芙原本缺氧的腦袋瞬間甦醒,她摸著唇瓣、紅著臉兒,疑惑不解地望向他。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沒有強烈拒絕他的吻,但她深知這個吻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的吻,是攝人心魂的毒藥,一嚐,便會淪陷不可自拔。
拉回了理智與悸動到不能自主的心,她惱羞成怒的問:「你……為什麼突然吻我?」他以為她是那種隨隨便便就給別人親的女人嗎?他最好給她一個好解釋,要不然,明年的今天便是他的忌日。
更糟糕的是,她明明就有感情和肢體上的潔癖,卻居然不討厭他的吻,真是該死的要命!
孫東靖看著她盛怒的小臉,吁了口氣。也該是他表白的時候了。
「其實我喜歡的人,一直都是妳。」十年後,他慶幸自己還能再遇見她,這些話方有機會說出口。
低醇渾厚的嗓音伴隨著低語,在空氣中紛飛盤旋,聽得季曉芙的頭腦像是電腦當機般,完全無法正常運作。
「你、你是開玩笑的吧?」她瞪大眼質疑的看著他,壓根不相信。她怎麼想都覺得他吻她只是在報復她的手段而已。
唉,要怎麼說她才能明白?
「我是說真的,我十年前就已經喜歡上妳了。」這是再肯定不過的心意,未料卻遭到當事人的懷疑,他真是哭笑不得。
他的話像是一股漩渦,讓季曉芙不自覺的掉入回憶裡,沉思起來……
十年前,因為自覺毫無希望,她把對他的愛裝進無形的玻璃瓶封起來,小心翼翼的輕放在心中的一處收藏,如今「他喜歡她」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鐵鎚猛烈地擊碎瓶身,讓她塵封多年的心動又逃了出來。
那份沉睡已久、熟悉卻又陌生得教人害怕的感覺,不斷從心底深處湧出,令季曉芙覺得自己的眼底泛起一層薄薄的霧氣,聲音也有點哽咽了。
「你再說一次。」
「我說,我愛妳。」孫東靖依言重複,就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孤寂夜晚裡,他早已在心裡吶喊過這句話數百次。
季曉芙完全呆住了。她真的沒有聽錯嗎?
定定地看著他,眼前這個條件好到讓所有女孩子都會喜歡上的白馬王子學長、她曾經的單戀對象說他愛她,而且是十年前就愛上她了
她該覺得高興的,可是為什麼有種難以說明的痛楚又襲上心頭,好不容易好了的傷口又被撕裂了。
她看見自己的雙手像是不受控制般的扯住他領子,所有的情緒瞬間爆發—
「有種你就再給我說一次!」她不禁對他咆哮,也不懂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激動?只感到有一股酸澀在心底蔓延開來。
孫東靖看不出她的想法,只覺得她現在火氣正大,渾身上下好似一團火焰。莫非……她十年前也喜歡著他?若真是如此,只能感嘆造化弄人,也是他太自以為是才錯過了她。
思及此,他的眼眸變得更為深幽了。
「我愛妳,十年前我就愛上妳了。」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被摑了一記耳光的孫東靖當場錯愕地愣住。
季曉芙憤恨地瞪著他,積壓十年的情緒化為排山倒海的怒氣席捲而來。她的手麻得刺痛,但絕對沒有心中傷口再次被撕裂那麼痛。
她朝他大吼,「這句話為什麼你十年前不說,放到十年後才說?你以為現在說出來,我就會感激你嗎?你這個自私的大豬頭……」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她雙手覆臉,不想被他看到窘態。
如果他十年前就喜歡她,那這十年他們錯失彼此、浪費掉的歲月到底算什麼?她當初離開臺北時難過了好久算什麼?他答應她出席相親宴又算什麼?
他以為她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寵物嗎?高興的時候就說愛她,不高興時就把她當成猴子在耍。
她寧願對他的愛就一直是少女情懷編織的美夢,夢醒了,大不了化作春泥了無痕,也不要像現在這樣發現一切是場錯誤。
她萬萬沒想到,在十年後的今天,孫東靖會向她表白,而在今天之前,他竟然還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幫他安排相親這一切真是可笑、荒謬到極點!
「對不起……」他吻著她摀住臉的手背,對自己和她都感到深深的抱歉。
她眼中帶著晶瑩淚光嗤笑道:「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因為我不接受。」說著,她氣憤的弓起膝蓋襲向他的肚子。
「哦……」腹部忽地遭受猛烈撞擊,痛得孫東靖的五官擰在一起,吃痛地倒在一旁蜷曲著。
季曉芙憤恨的爬起身,看著地上的他,河東獅吼的撂下一句—
「既然十年前我們沒有開始,那麼十年後,更沒有這個必要!」
說完話的當下,她奪門而出,原本想追出去的孫東靖因來不及而作罷,一臉懊惱的躺回了地上。
是的,這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自作自受的下場……
第五章
沐浴後,洗去了汗水,洗去一身的疲憊,季曉芙卻怎麼也洗不掉孫東靖印在她唇瓣上的味道。
那個吻,已經深深地烙進她的心坎裡。
她不該讓他吻她的,應該要躲開才是,她不該讓自己掉入一個充滿荊棘禁錮的魔咒裡。
他今天為什麼要向她表白?如果他不說出來、不要吻她,一切不都沒事嗎?
為什麼他還要來煩她,害她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捲起一陣狂風驟雨?
他的吻就像是一把鑰匙般,打開了她隱藏在心靈深處最不願被窺伺的情感。
她微顫著手,從一旁桌子的抽屜裡拿出一封屬名「孫東靖」的信,抱在懷裡啜泣了起來。
自從當初離開臺北後,她不知像今天這樣哭了多少次,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過往的回憶又慢慢一點一滴的浮現—
當年爺爺在種田的時候不小心跌倒,摔斷了腿,醫生說爺爺年紀大了,就算傷好了也不會完全痊癒,不適合再做粗重的活,因此爸爸為了要照料爺爺還有祖先留下來的田地,逼不得已只好結束雜貨店的經營,決定舉家搬回南部去。
哥哥和她也必須轉學回南部的學校就讀,這是她人生的一個轉捩點。
「阿公現在還在急診室裡,等一下我們要坐火車趕回南部去。曉風、曉芙你們快點把東西準備準備。」母親催促著。
「好。」母親離去後,她打開書桌的抽屜,盯著裡頭的一封信,考慮了一會,猛然抓起信往外跑。
哥哥急忙叫住她,「曉芙,妳要去哪裡?」
「哥,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不行啦,媽會罵人的,我們要快點打包好行李才行。」忙著整理衣物的他,停下手邊的工作勸阻。
「真的一下子就好了。我去送信給一個學長,很快就會回來。」話還沒說完,她人就一溜煙的跑走了。
她手中拿著要給孫東靖的信,來到了他每天補習都會經過的地方等,她心知肚明今天是自己向他表白的最後機會了。
她從沒想過幫別人送情書給他,會送到最後連自己都淪陷,臨別在即,那種不捨的感覺也益發強烈。
這封信在幾天前她得知自己可能要搬回南部時就已經寫好了,遲遲未送,就是不想那麼快面對現實。
她真的好傻,此刻不得不承認自己幫別人送情書給他,都是有私心的成分在,因為那是她光明正大接近他,即使被拒絕也不會難堪的理由。
「太陽已經要下山了,為什麼還沒來呢?快要來不及了……」她來回踱步著,涔涔的汗水浸濕了她的臉頰和背脊。心裡彷彿有個時鐘滴答滴答的在做倒數,一分一秒都讓她難熬。
揮拭著如淌雨的汗珠,她將手中的信一握再握,等待好久卻還是不見孫東靖的人影,一股涼意爬上了心頭。
就算他來了,會願意收下她送的信嗎?還是依然冷漠的退回?無所謂了,只要能見他最後一眼就好……
等待中,遠處傳來一道愈來愈清楚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原來妳在這裡,快一點回家了,晚上八點的火車會來不及。」哥哥大老遠的跑來叫喊,見她還不肯動身,抓著她的手腕硬是拖著走。
「哥……讓我再等一下,拜託!」她的語氣充滿懇求。
「不行,快點跟我走。」他也不想強迫她,但是沒辦法。
她被哥哥拉著一面跑,一面不停地回首,哪怕只要捕捉到一絲孫東靖的身影,再看他一眼也好。
可惜他終究還是未曾出現。
眼角偷偷地滑落兩行淚,她對他的愛,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於是這封告白的信也就隨著她的心,一併被收入了時光記憶的寶盒裡……
鈴—鈴—
鬧鐘的聲音震耳欲聾的響起。
吵死了,八點半了嗎?
陽光柔和的灑入窗內,曬得人暖呼呼的不想起床,全身包裹得像毛毛蟲的季曉芙從棉被裡探出一隻手,在床頭抓呀抓的,想找那個該死的鬧鐘。
發現找不到,她猛然坐起身。
「靠!原來在桌子上。」她不情願的滑下床按掉鬧鐘,稍微扭動了一下身體,才察覺全身痛到爆。
她咬牙忍住痠痛,渾渾噩噩的走進浴室開始盥洗。
等到換好了上班時必穿的套裝,她才坐到梳妝檯前,準備做每天全天下女人都會做的事—在臉上塗粉漆。
但當看到鏡子裡的女人時,她不禁大叫了聲,「啊,妳……妳是誰?怎麼長得像豬頭一樣?已經天亮了,鬼不是都要回家了嗎?」她的瞌睡蟲頓時嚇得全都跑光光。
哦,白痴,鏡子裡的人當然是她嘛。大白天的怎麼會有鬼咧?
等等……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品頭論足一番,她眼睛腫得像青蛙,下巴到腮幫子全都是瘀青,唇瓣則變成了兩條大香腸……媽媽咪呀!這些傷都是被孫東靖打的嗎?
出手這麼不留情面還說愛她?恨她才是真的吧。她深深慶幸自己昨天逃開他魔爪的智舉。
不過怎麼辦?這張臉她要怎麼去上班?去參加萬聖節Party還差不多。偏偏今天又有聯誼茶會要她主持,不去也不行,一場活動下來少說也能淨收個五、六萬,對公司可是不無小補。
想到此,她索性拿起粉撲猛拍臉,為自己上了一層厚厚的妝,盡量遮掩怵目驚心的痕跡。
到了聯誼茶會的場地,她就知道自己這張怪異的臉勢必會引起一連串的討論。
「組長,妳怎麼了?怎麼臉腫成這個樣子?」小美訝異的問。
「是呀是呀,瘀青看起來很嚴重耶。」麗麗附和著。
阿銘看她的臉色不是很好,所以識相的住嘴。果然還是女人比較八卦,她還用得著她們來介紹她的臉嗎?
「我昨天到樓下對面的便利商店買東西,過馬路時不小心被車子給撞到,這樣妳們滿意了嗎?」真是的,已經夠嘔了還來煩她。
見她把自己說得那麼慘,她們當然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下去了。
吃完了早餐,季曉芙開始安排今天的工作。
「小美把聯誼名單拿過來給我,麗麗去做等一下會用到的抽籤名單,阿銘再去把麥克風的喇叭檢查一次。」
「是。」三人領命,各自去忙了。
晚上十點,聯誼茶會算是曲終人散了,今天的二十對男女裡好像有不少位互相看對眼的,已經私下敲好再次見面的時間。
不錯不錯,成果頗豐,如果運氣好的話,等她和杜威訂婚之後,業績也許就能馬上破蛋,收大紅包了。
「今天大家辛苦了,我人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剩下的場地恢復整理就交給你們收尾了,不好意思。」
季曉芙搥搥肩膀、扭扭脖子,她全身痠痛得就像被坦克車碾過去一樣,再加上又帶了活動一整天,簡直是累到連骨頭都快散了。
「組長,沒問題,就交給我們吧,妳快點回去休息了。」員工們真的以為她出了車禍,貼心的說。
「那明天見嘍。掰掰。」向他們道別後,季曉芙滿懷歉意的拿起包包,到電梯口等電梯。這裡是二十樓,總共有四部電梯,但已經晚上十點多,應該沒什麼人,不至於會等太久。
唉,回去她一定要好好泡個熱水澡,舒壓一下……
正想著,一部電梯門倏地開了,她不假思索的走進去,怎知居然看見孫東靖手提著公事包站在裡頭,腦中頓時警鈴大作。
怎麼會這麼巧?那她換搭下一部電梯總行了吧?她正欲轉身走出去,電梯門剛好關上。
呃……差點就夾到她的鼻子了。她暗啐了聲,繃緊神經,離靠他最遠的一側站著,尷尬的氛圍充斥整個空間。
其實昨天她好像太激動了,不但說了狠話而且還打了他一記耳光,就算怨他告白太晚,可不管怎麼說,打人耳光畢竟是傷人自尊,算她不對在先。
回頭冷靜的想想,暗戀的人向自己告白了,那不是很好嗎?這樣子她便不用冒自己告白會丟臉的風險。
但問題是,自從十年前那封信沒送出去後,她就再也沒有想過要和他告白了,即使再次見面也是,因為她從來就不認為他會喜歡她,十年前就不這麼想,十年後當然更不可能。
因此,她該為他放棄自己原本平靜的生活嗎?不,如今她就只差一個現成的老公來鞏固她的事業了。
況且杜威對她並沒有不好,甚至條件更勝於孫東靖,眼看一切就要水到渠成,她實在是沒有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逼自己琵琶別抱。
歷經了九次戀愛失敗,她一向最痛恨用情不專的人,即使她並不深愛杜威,但既然已經和他交往,她就該絕對的忠心。
下定決心後,她決定把昨天的事當作沒有發生,如果孫東靖開口提起,她再見招拆招。
不過都這麼晚了,他來這邊做什麼呢?看他拿著公事包,不會是一下班就來堵她的吧?可是他怎麼會有她的行程呢……
愈想,她的心就愈浮動。
看她臉上詭譎多變的表情,就像在看恐怖懸疑電影般,孫東靖在心裡長嘆了一口氣,出聲為她解答。
「我會來這裡,是為了要拜訪客戶。」
季曉芙被他突來的回答嚇了一跳。
難道他有「他心通」不成?居然看穿了她的心思?嚇死人了!
「我……我來這裡,也是為了工作……」她倒抽一口氣,莫名有些緊張。從這裡到一樓不用三分鐘吧?沒關係,她再忍耐一下就過去了。
電梯下降中,她偷偷瞟了他一眼視察敵情,這一看卻很不得了。
他的額頭和顴骨都貼上了OK繃,眼角到下巴青一塊、紫一塊,臉頰還浮現了可疑的五指印,看樣子傷得不比她輕。
哇哈哈,他慘不忍睹的臉簡直比她更像豬頭,只是她昨天出手有這麼狠哦?想著想著,她背對著他,不自覺的掩嘴輕笑。
沒聽到聲音,但看她的肩膀在震動,孫東靖不難猜出她在笑他。
「看到自己的傑作,妳很滿意?」他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只是調侃一下。
季曉芙的緊張被他的話給激得全不見了,既然被發現了,這個時候就要比誰的聲勢大才不會吃虧。
她轉過身去,掛著一圈黑輪的杏眼對上他眼角一塊泛紫的黑眸,指著自己的臉道:「你看看我的臉,比你還慘烈一百倍,請問一下這又是誰的傑作?」
其實她是沒他傷得重,只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然而極力為自己抱不平,這讓她忘了疲累和全身的痠痛,效果真好。
真不曉得這有什麼好比的?不過看到她臉上的傷,孫東靖也不禁蹙眉。「還很痛嗎?」
「當然。」見他還算有點良心會問候,她口氣也收斂了些。
他盯著她整張臉最引人遐思的櫻唇看,不自覺的脫口而出,「妳的唇看起來還很腫……」是不是昨天他親得太用力了?
聽到他的話,季曉芙的心臟亂跳一把,趕緊別過臉去躲掉他的注視。
要死了!他這是在提醒她,昨天他毫不留情的吻了她嗎?這個危險又狡猾的男人,看來她一定要打消他的非分之想才行。
「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這話不是要威嚇他,而是在催眠自己。
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不知曾讓多少女孩子流乾了淚,十年前她有幸逃過、錯過,十年後她可千萬要繼續爭氣呀。
孫東靖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她突然的羞澀讓他覺得有點好笑。想來昨天她會那麼激動的跑開,也許是他告白得太唐突,讓沒心理準備的她很困擾吧?
本來他也想等她沒有男朋友之後,再見機告白,昨天雖是太倉卒了些,但卻意外知道了她也曾喜歡過他……算是誤打誤撞吧,不過他喜歡。
「我知道,我不是那種會橫刀奪愛的人,昨天說的話若是讓妳覺得困擾,那我現在就收回。」
收回?季曉芙的眼睛頓時睜得比金魚眼還要凸。
他昨天不是才說愛她,怎麼過一個晚上就變了?會不會是昨天她凶他又呼了他一巴掌,他認為她是一個恰北北的女人,所以後悔跟她告白了?
若真是如此,這個男人也未免太小氣、太沒品了吧?
「是,我很困擾,所以請孫學長以後別再對我開那種無聊的玩笑了,謝謝。」
「妳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他的神情平靜得教人不明就裡。
他這是默認自己反悔了嗎?哼!
她又羞又氣,不想和他說話了,抬頭看著顯示樓層的數字已經到了三樓,很快的將會到達一樓。
忽地,燈光一陣閃爍,電梯跟著晃了晃。
季曉芙嚇得連忙張開手臂撐著,好不容易站穩身子,燈卻熄了,電梯停止向下移動。接著嘎啦一聲,電梯又猛然上下震動,然後卡住了。
「啊?怎麼會這樣?」
慘叫了一聲,她險些站不住腳,嚇得胡亂回身抓住孫東靖的臂膀尋求依靠。這冒失的舉動還把他的公事包給撞到地上,發出了砰砰的響聲。
她這個人最怕黑了,現在伸手不見五指又被困住,該怎麼辦才好?
「看來不是停電,就是電梯故障了。」孫東靖沉著冷靜的回答她,不是他太過處變不驚,而是這種狀況他曾經遇過。
「天呀!現在已經十點多了,會不會沒有人發現我們被困住?」她忍不住往最壞的地方想。
手臂上原本就有被她打的瘀傷,再加上現在又被她用力的抓著,他不禁皺眉的問:「妳不是很大膽嗎?怎麼看妳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人……人家會怕黑嘛……」討厭,被發現了啦。
「女金剛會怕黑?真是令人意外。」無懼於身處黑暗,他揶揄地笑著。
他說的金剛就是比猩猩還要大隻,站起來好像還會搥胸部,然後發出大吼的那種動物嗎?
一想到自己被形容成那個畫面,季曉芙的臉頓時氣得漲紅。
她見過的男人不少,就數現在手裡抓的這個嘴巴最壞了。「你是吃了DDT嗎?怎麼嘴巴那麼毒?」
「可能是昨天吻過的女人傳染給我的吧。」黑暗中,他的聲音帶著笑意,不忘牽拖她下水。
靠!她又中計了。「慘遭狼吻,我真為那個可憐的女人感到深深不幸。」哼!
「是嗎?昨天我看那個女人還挺陶醉的。」他故作曖昧道。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她驚訝得倒抽口氣。
「有……有嗎?我哪裡陶醉了?你倒是給我說說看。」把她講得好像水性楊花似的,抓著他的手臂,她都忍不住想狠狠的捏下去。
「用說的哪會清楚。」
「咦?」什麼意思?
黑暗中,孫東靖精準的攫住她小巧的下巴,低頭又是一個澎湃熱情的激吻。
只要她的氣息迴繞在他身邊,他真的很難把持君子風度和她保持距離。她就是有種魔力能讓他的理智全都束之高閣,只想放縱自己的心意。
靈巧的舌尖撬開她的貝齒,霸道地擷取她口中如花蜜般的芬芳,她的唇依舊甜得讓人流連忘返,教人不禁想再三的細細品嚐。
在昨天模糊的印象中,她對他的吻是有熱情的,可也許是缺乏熟悉的歸屬感,讓她有些害怕投入。
所以他該好好的用愛來卸下她根深蒂固的心防,這次的重逢,他不允許她再從他的生命中溜走了。
黑暗中,季曉芙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覺得他溫熱的氣息輕吐在她的臉上,令她窒息得快要昏眩。
她想躲開他的吻,他卻更用力地圈住她的腰,用熾熱的唇舌逼她與他一同投入這個醉人的吻中。
她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會回應這個銷魂的吻,怎麼辦?他的唇好溫暖、好誘人,嗅到他身上男人的陽剛氣息,她的大腦立刻像被抽空,絲毫無法反應……
季曉芙呀,妳是白痴嗎?為什麼又讓他有機會對妳施魔咒呢?
為什麼一遇上他?妳的心就像小鹿一樣亂撞到不行?
妳剛剛不是一直在對自己信心喊話嗎?怎麼喊了一大串,被他親一下就全都破功了?
不行!這個男人實在是地雷碰不得。她無法否認他比十年前更加成熟迷人,不凡特質渾然天成,舉手投足間更散發著令人激賞的英氣。
只可惜他是個冷情的人,光看他當年怎麼對那些女孩們就知道,戀上他只會讓自己痛苦而已,所以還是就此打住吧,至少讓傷害停止在過去,而不蔓延到未來。
平復紊亂的心跳,在還沒完全迷失理智前,她鼓起了全身的力氣,奮力的推開他。
「夠了,不要再傷害我了。」季曉芙踉蹌的跌坐在地上。他的存在比黑暗更令她害怕,黑暗得以重見光明,可倘若再次的愛上他,那她就真的完了。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傷害妳。」他只想用真心去愛她,為什麼她一直認為他會傷害她?要她把愛釋放出來,真的有那麼難嗎?
「你……你剛剛不是才說不會橫刀奪愛?」害怕受傷的心將她逼回自我意識築起的象牙塔裡。
「為什麼妳寧願隨便找一個人嫁了,也不肯給我機會和妳交往?」他想知道為什麼她總是拒他於千里之外,他不相信只是為了一段四個月不到的戀情。
「至少我要嫁的人,他不會讓我心碎,不會玩弄我、看不起我,更不會讓我空等,最後只剩下絕望。」她負氣的說。
「讓妳等了十年,我很抱歉,但我會盡量用愛來彌補妳心中的缺憾,讓我們都給彼此一個機會好嗎?」
孫東靖蹲在她的身邊說著,溫柔的手想在黑暗中尋握她的柔荑,卻被她倉皇的躲開。
不要,她不要再為他心煩意亂了。
十年前那段離別的日子已經夠折磨她的心,而且她剛剛也已經下定決心要恢復平靜的生活了,杜威還在等著她,不是嗎?
「若是你喜歡我,為什麼十年前不說?你知道嗎?每次幫別人送情書給你的時候,我的心裡有多難過?幫別人撮合自己喜歡的人,感覺有多麼揪心?你以為我愛去煩你嗎?那是因為我認為你不可能會愛上我,所以才找機會和藉口接近你罷了,你都不懂……當時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傻……」酸楚盈滿心窩,溢到了喉嚨,她強忍著淚水,一次把十年來的怨憤娓娓道出。
「當初課業繁忙,沒能向妳告白我也有我的苦衷。妳知道嗎?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一直想把我往外推,我也在忍耐。」為什麼她不能睜開眼睛看清楚,他也是受害者呀。
「既然當初你犧牲了對我的感情去成就課業,那麼現在你又何必來招惹我?」她偷偷地拭著淚問。
她好氣他,氣他十年前的自私,氣他打亂了她現在的生活,更氣他害她的心緒不得安寧。
「我有去找過妳,真的,只是當時妳已經離開臺北了。」他跪坐在地上,從後面圈住了她的肩,下顎抵著她的頭頂,緊緊將她鎖在懷中。
「太遲了,一切都已太遲了……」現在她只想安安分分的過日,回到原本屬於她的平靜生活,她不想辜負杜威,也已沒有勇氣再作夢了。
聞言,孫東靖的心倏然一窒,鬆開了手。
季曉芙也像是下定堅強的決心,掙開了他的懷抱,防備地站起來。
燈在此時亮了,好像在冥冥之中助她一臂之力,電梯也恢復了正常的運作。她不願讓他看到她滿臉的淚水,所以故意別開臉。
很快的,一樓到了。
電梯門一開,她毅然決然、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的視線。
再見了,晦澀的初戀……
第六章
季曉芙一到公司上班,屁股都還沒坐熱,電話就殺進來了。
「是季小姐嗎?」接起電話後,那頭的人直接就問。
唉,八成又是來催錢的,才超過兩天而已,有這麼急嗎?
「是,我是。房東先生,這個月我比較忙,忘了去匯款了,等一下我馬上叫人匯過去。」她抱歉的說。
「那就好、那就好,沒事了。」房東安心的掛上電話。
打開辦公桌的抽屜,她拿出公司的銀行存摺,嘆了口氣。
「才剛進來的錢又要出去了,難道情場得意,錢場就注定要失意嗎?」看見存摺裡只剩下十萬元,偏偏月底要到了,員工的薪水還沒著落呢,真是傷腦筋。
她正煩惱之際,阿銘拿進來一個包裹放在她的桌上。
「組長,這是剛送來的美國國際郵包。」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希望不是恐怖分子寄來的炸彈才好。
撕下牛皮紙包裝,她看見一個粉紅色的精美盒子,打開來,裡面裝有一疊厚厚的美金鈔票,還有謝卡、燙金的喜帖和一封信。
看完了信,原來是她撮合的對象要結婚了,地點在美國,問她要不要去當他們的見證人,他們則會幫她出機票錢。
季曉芙一手托著腮,腦子轉了轉。有印象了,這對佳偶是她四個月前撮合的,沒想到真的成了。
在美國呀……好吧,她當然會去,這是她的成就,她自然要去分享,只要不是在亞馬遜叢林和鱷魚跳舞,一切都好商量……
且慢—事情不對勁!
她收到了結婚的請帖,這代表什麼?她撮合的人在一起了,那和她交往好不容易超過三個月的杜威呢?不就注定散了?
不會吧?第十任了耶,再加一任就直逼革命十一次的國父了,她的婚姻路有必要走得那麼壯烈嗎?唉。
不過也不必那麼緊張,看看喜帖上的結婚日期印的是年底,離現在還有好幾個月呢,或許有變數也說不定……
呸!季曉芙打了自己一個小耳光。不對不對,她怎麼可以詛咒自己撮合的人分開呢?太太沒道德了!
哎呀,煩死了、煩死了!不想了—
她按下分機,「小美妳進來一下,幫我去匯個房租。」
這天晚上,季曉芙本來安排一場相親活動,但因當事人臨時有事,所以通知她要取消,她剛好趁這個空檔偷個閒。
為了維繫岌岌可危的戀情,她特地跑去超市買了一大堆菜,打算去男朋友杜威獨居的豪華公寓找他,為他煮一頓好料的,給他一個驚喜。
說真的,其實她不需要去詛咒或拆散別人,只管自己好好的把握住對方,這才是長遠之道。
由於有句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所以從國中開始,媽媽就不斷的要她學煮飯、做菜,果然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
平時忙碌的她可是不常下廚的,今天難得洗手做羹湯,包準教杜威感動得痛哭流涕。
叮咚!叮咚!
季曉芙喜孜孜的按下門鈴,卻突然聽到裡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難道是杜威知道她要來,趕快打掃家裡嗎?還是太高興了失足跌倒?
呵……那麼在乎她,不枉費她沒有琵琶別抱地和孫東靖跑了。
隔了一會兒,門終於打開了。
「曉芙妳怎麼突然跑來了?」杜威很是驚訝的問。
「當然是要給你一個驚喜呀!怎樣?很意外嗎?你看,我還帶了一大堆的菜,今天我來做個烤香魚、橙汁排骨和螞蟻上樹給你嚐嚐。」說著,她把手提袋拎高,得意的展示了一下。
「這個……那好,妳進來吧。」
他實在是沒想到工作狂的曉芙竟然會燒菜,在交往這三個多月來,她從來就沒煮過一次給他吃,今天是怎麼了,突然心血來潮?
「我先去廚房料理這些食材,等一下我們來個浪漫的燭光晚餐,你先等我一下哦。」
「好,那妳要小心用菜刀。」他體貼的說,神情卻若有所思。
「放心,我手藝可是一流的。」她甜甜一笑,提著食材便往廚房走去。
到了廚房,她把食材一一拿出來清洗、切好,再分類擺放,準備好待會要下廚大展身手一番。
「欸?怎麼沒鹽了?」
看著空空如也的罐子,季曉芙走出廚房想問男友鹽放在哪,怎知卻見到了不合時宜的一幕—她的男朋友杜威正在開門要讓一個女人偷溜出去,而那個女人竟還依依不捨地和他吻別?
這一秒,她頓感五雷轟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杵在一旁看他們還要耳鬢廝磨多久。依他們親熱的程度觀來,這當下她覺得自己倒比較像是第三者。
原來剛剛她進門前的吵雜聲音,就是杜威要把這個女人藏起來,弄得手忙腳亂的聲音。
唉,是她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
須臾,當她看見女方的臉後,又吃驚地冒出一句話—
「麗麗妳怎麼會在這裡?」
她還無法會意過來,杜威和麗麗兩人也是一臉錯愕的看向她。
這、這……這是什麼情況呀?
季曉芙完全茫然,不知所措,倒是他們兩人比較有默契,一起過來安撫她。爾後他們三個人坐了下來,開誠布公的好好詳談一番。
杜威和麗麗一致的向她道歉,因為他們背著她偷偷交往,本想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因為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向她啟口比較好。
不過現在被她抓包了,她只想說她實在不覺得這樣子就比較好。
一個是男朋友,一個是她信任的員工,一次被兩個親近的人背叛,她算是被拋棄了。雖說心裡沒有太難過,反而小小鬆了口氣,但她總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
認真說起來,她自己也有錯,一天到晚忙於工作,每次杜威來找她,她要嘛不在,要嘛就忙著接電話,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麗麗在接待他的。日久生情這點她可以理解,就算想怪他們也狠不下心。
都怪自己鬼迷心竅,以為只要快點找個人結婚就能破除魔咒,卻從來沒有替對方想過。她真的是太自私了,這算是她的報應吧。
唉,沒想到她的婚姻之路—「革命第十次」又宣告失敗了。
為什麼她要把自己嫁出去這麼難?也許就如同小美他們開玩笑說的,她還是終身不嫁好了,才不會害人害己。
烏龍慘案發生的隔天,季曉芙收到了麗麗的辭職信。
「謝謝組長這幾年的照顧,我要離開了。這些都是公司的資料,我等一下會請小美幫我歸檔。」
麗麗早在她還沒進公司前,就把自己的一些私人物品給打包好了。
「其實妳沒必要離職,我並沒有怪妳。」季曉芙開口挽留麗麗,她真的不希望失去一個好員工。
「我知道組長的肚量大,但我還是決定要離開,這樣比較好。」為了表示歉意,麗麗仍是拒絕了她的好意。
「既然妳有自己的打算,那我也不好勉強妳了。」一次失去兩個親近的人,讓季曉芙覺得有點捨不得。
「但是組長,我有個不情之請……」麗麗看她絲毫沒有責備的臉色,頓了頓,艱難的說。
「什麼事妳說,如果我做得到一定盡量幫妳。」她就是一個這麼有義氣的人,有時真不知是好還是壞。
「我和杜威決定要結婚了,如果妳不嫌棄的話,我們真的很希望能邀請妳當我們的媒人。」他們最希望得到的就是她的祝福,這樣他們才可以安心的步入禮堂。
後來麗麗還接著講,如果她願意的話,紅包他們會比照公司規定的行情送,而且禮數樣樣不會少。
說起來也好笑,她的確是他們的媒人,沒錯,她這次「鳥」到為人作嫁衣了。
為了表現出超級紅娘的氣度,季曉芙給她一個笑容,爽快的答應。
「好吧,那妳把你們結婚的日期告訴我,我叫小美下去安排。我們幸福婚友社要嫁女兒了,一定要辦得風風光光才行。」
她在心裡苦笑,突然覺得自己實在是大方到過頭,該不會是中邪了吧?
到了晚上,季曉芙心情低劣的回到家裡。
鞋子一脫、包包一丟,進房整個人就往床上埋了下去。如果可以,她最好就長眠不起吧,這樣子就不用面對一些煩人丟臉的事了。
哥哥昨天就知道她失戀了,也早就習以為常,不過還是關心的說今天會幫她帶很多、很多的滷味回來,給她消氣洩憤一番。
唉,每次她失戀就會胖個兩、三公斤,多半都是老哥害的。
其實失戀十次下來,她並沒有多傷心,不過很丟臉倒是真的,這次不知道又要被同行笑多久?
現在業界都在傳,說超級紅娘要把自己嫁出去真是超級困難,讓她聽了氣到快吐血。
房間的分機電話突然響起,她從床上側著身,拿起電話接聽。「喂,你好。」她的口氣沒什麼精神。
「聽說妳失戀了?」
會問得這麼直接、這麼白目、這麼討人厭的,一聽就知道打電話來的人是孫東靖。他現在一定在心裡竊笑她沒有選擇他,而是傻傻的回去變心男友的身邊,結果被甩了,白痴一個……
「你聽誰說的?沒這回事!」她矢口否認,才不讓他有嘲笑她的機會。
「我的消息來源有絕對的可靠性。」他很有把握的說。
「對對對,我失戀了,這下子你高興了沒?我告訴你,我還要當他們的媒人,出席主持婚禮呢。怎樣,夠大方了吧?」這個時候還敢打電話來的人,分明就是想掃她的颱風尾,欠罵!
「是很大方。」他讚許道。
「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要誇讚我的嗎?無聊!」……不對,他怎麼會對她失戀的事情那麼清楚?「對了,你怎麼會有我家的電話號碼?還有,是誰向你放送我的八卦消息?」她一定要把那個內奸給揪出來。
「很多人吶,我一時想不起來了。至於電話號碼,俊彥當然會有教練家的電話嘍。」他隨口敷衍道。
她了解了,內奸還會有誰?不就是老哥這個超級廣播電台和俊彥那隻小細作!
「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被拋棄已經夠丟臉的了,她懶得和他嚼舌根。
「明天晚上我想約妳出去,妳有空嗎?」他直截了當的問。
他是打不死的蟑螂嗎?她之前都把話說得那麼絕了,他怎麼還聽不懂?真是氣死人了!
「約我出去做什麼?你想趁火打劫是嗎?」她沒好氣的說。
這女人不認為他要「乘虛而入」,只認為他要「趁火打劫」?真是被害意識強烈。
「妳對每個想追求妳的男人,都認為他們是要趁火打劫嗎?」他好脾氣的問。
「當然不,唯獨對你敬謝不敏。」她坦白的說。
「妳有差別待遇哦。」
「你以前收別人的情書,卻不收我送的,難道對我就不是差別待遇?」就算她想藉機報復他,那也是理所當然。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女人怎麼都那麼會記仇?
「對,該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所以你別再來煩我,聽到了沒?」警告完畢,掛上電話,她躺回柔軟的床鋪思考著。
她現在沒有男朋友了,而孫東靖也沒有女朋友,兩人試著交往看看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她就是敞不開心接受他呢?
當年貼他的冷屁股貼得那麼久也不在意,如今他都主動釋出善意了,她還在氣他什麼?是心存芥蒂呢?還是想爭一口氣?
唉,也許她一輩子小姑獨處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可以省下很多時間去煩惱感情問題。
全天下的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就是她戀愛十次的使用心得。
在臺北一家五星級飯店的餐廳裡。
吳湘婷才剛坐下,拿出資料放在桌面上,就忍不住用開玩笑的口吻問孫東靖,「原來孫先生你會說話呀?」
這時,服務生為他們端了飲料過來。
「是的,我會說話,而且有時還會唱歌。那妳可以開始跟我報價還有討論船期的事了嗎?吳小姐。」孫東靖挑眉一笑,開門見山客氣的問。
「可……可以了。」吳湘婷沒料到他會這麼逗趣的回答她,心跳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
原來孫東靖的東旭貿易公司,最近要出口的一批貨不幸遇到了沉船事件而全部報銷,好不容易請工廠趕工完成,現在又遇到船期敲不定的問題,如果沒能依照合約上頭的日期出貨送達,就必須要支付兩倍的違約金。
原本配合的船行因為船隻折損又付了龐大的賠償金,目前營運出現不少問題!所以孫東靖才決定找新的船行配合,而吳湘婷正是順風船業的代表,今天特地過來和他洽談此事。
「這是合約,孫先生過目一下。如果沒問題,那我們今天就能簽約,明天一早回到公司,我馬上叫人安排船期。」吳湘婷有點臉紅的遞了份合約書給他。
孫東靖倒是沒注意那麼多,接過合約書便瀏覽起來。
這時,不遠處有一雙眼睛盯著他們瞧,像是在觀察什麼似的。
只見季曉芙的頭挽了一個俏麗高貴的髮髻,身穿一件粉紅色的繡花旗袍,腳踩水鑽高跟鞋,手中還拎了個金色手拿包,濃妝豔抹、喜氣洋洋的模樣,一看便知是來參加喜宴的賓客。
「過去呢?還是不過去?」她自言自語著。
上面的新人宴客場地,廁所前大排長龍,她想說來下面的餐飲部人可能會少一點,哪知竟會見到孫東靖和吳湘婷他們在這裡用餐。
在這種尷尬的非常時間,加上人家現在還有美女相伴,她並不想直接跟他打照面,偏偏要去廁所還得經過他們身邊,真是討厭。
而且這個男人有夠表裡不一,嘴上說不要再幫他安排相親,結果自己卻約相親對象出來約會。
真是「惦惦吃三碗公」的臭男人!
管他的!老娘尿急最大。季曉芙使出了上乘的無聲無息功夫,一手用金色包包遮著臉,一手拉著裙襬,躡手躡腳的飄過他們身邊,終於到達了廁所解放。
回程,她打算再故技重施一次,沒想到卻被眼尖的吳湘婷給認了出來。
「欸?季小姐,妳怎麼會在這裡?」
哎呀呀,被發現了!季曉芙穩住腳步,回頭對他們客氣一笑。
「呵呵,好巧。我今天來這裡主持婚禮,上面的廁所都客滿了,所以下來借一下廁所。」
「是這樣呀,那還真巧耶。」吳湘婷笑著寒暄道。雖然上次和孫東靖相親時有點不愉快,但事後季曉芙還真是盡心盡力的另外幫她安排條件更好的對象,儘管婚事還是沒成,但兩人的主客關係一向維持得良好。
「對呀,好巧……」這種巧合她也不想要呀!
「季學妹今天的穿著……還真是特別。」孫東靖手握拳咳了一聲,巧妙擋住了唇角的笑容,一臉趣味橫生的打量著季曉芙。
她一向很少穿裙裝,今天是什麼動機讓她一改往常?其實她應該要常穿裙裝才是,因為裙子很適合外形甜美的她。
不過……
她臉上畫著豔麗的濃妝,一身復古又搶眼的打扮像隻孔雀開屏似的,這女人今天是想將新娘硬生生給比下去不成?
故意漠視孫東靖調笑的眼神,季曉芙開口欲退場。「那我不吵你們約會了,你們慢慢聊。」奇怪,她怎麼覺得自己在說這話時,有一股酸味逸到喉嚨?
難道才被那隻大豬頭吻了兩次而已,她就變成了個妒婦?
呿!怎麼會有這麼不吉利的念頭,她還是趕快溜之大吉好了。
「季小姐大概也要去忙了,那再見。」吳湘婷見她要走了,微笑的和她道別。
「再見。」她牽強的笑了笑,轉身離開。
看見她僵硬的臉色,孫東靖的直覺告訴他季曉芙在吃醋了,他不由得在心裡暗喜。明明是在乎他的,還在那邊裝模作樣,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女人。
要不是現在仍在談公事,他還真想追過去,聞聞她身上是不是有醋罈子打翻的味道……
季曉芙氣呼呼的踱步回到婚宴場所,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等候待會上去致詞。
這邊的場地,新人是麗麗和她前男友杜威的婚禮;樓下呢?則是她青澀單戀的對象孫東靖正在把別的妹妹—
嗤!今天是什麼鬼日子?怎麼盡發生一些跟她犯沖的事?
「組長、組長,媒人要致詞了。」小美匆匆過來叫她。
「知道了。」季曉芙趕緊理了衣著,對著小鏡子再補一下妝,便上場演講娛樂賓客。
禮成之後,體貼的杜威幫賓客們安排了一個小酒會,讓大家可以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順便聯絡感情。
賓客們也都紛紛圍著新郎、新娘敬酒,氣氛熱鬧非常。
看著這麼豪華氣派的婚禮,季曉芙不覺悲從中來。要不是有了變數,她今天應該會是這場婚禮的女主角,哪會像現在變成了淒涼的壁花……
想著想著,她哀怨的嘆了口氣,走到吧檯去取了一杯酒回來,試探性的輕啜一口。「嘖,好辣、好苦、好難喝的東西。」她抿抿唇,皺著眉頭道。「聽說喝酒可以忘掉煩惱的事,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還是因為酒太難喝了,所以有轉移目標的功效?
這麼一想,勇於嘗試的她捏住鼻子像在喝藥,咕嚕一口就讓杯子空空見底。
一開始,她只感到喉嚨和腹腔灼熱,沒一會兒,真的就感覺輕飄飄的了。
嗯,效果不錯,她又跑去搜括了好幾杯回來。
這是季曉芙生平第一次喝酒,像從來都不知道世界上有這麼好用的忘情水般,她拚命地喝,心裡還不斷嘀咕著最好能把杜威那個死沒良心的臭傢伙喝到破產,喝到忘了孫東靖。
婚宴會場的賓客川流不息,招待人員忙進忙出,小美和阿銘都被拉去幫忙了,沒人注意到喝得快掛的季曉芙。
在場一位男士看見漂亮的她一個人獨自喝悶酒,眼神迷茫,料想她一定是心情不好,便走過來想和她搭訕。
「小姐,敝姓林名漢成,請問我有這個榮幸可以坐在妳的旁邊嗎?」他彬彬有禮的問。
季曉芙放下酒杯,視線矇矓地看向來人,只覺得人影幢幢。
唔,這就是失傳已久的布袋戲神功「一人三化」嗎?那麼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幾個人?「嗯……可以……」已有八分醉意的她,挪挪屁股騰出個位置給他。
林漢成坐定位後,開口讚美她,「妳是一位很出色的紅娘,今天我已經注意妳很久了,妳簡直比新娘子還耀眼漂亮。」
如果真是這樣,那現在坐冷板凳的人就不會是她了。眼前人影的長相看不太清楚,他的話倒是讓她聽得分毫不差。
「是嗎?謝謝你的讚美……」季曉芙不以為然的笑出聲,手中的酒杯因此晃了一下,跟著灑出了幾滴酒沾在她的手上。
她不自覺的吸著掌背把酒啜乾,無心的舉動卻引來林漢成眸底閃過一絲詭光。
她把杯子反過來,倒一倒。「又喝完了?這家飯店怎麼那麼小氣,每一杯酒都只有一點點。」她忍不住抱怨。
「妳好像已經喝醉了?」林漢成看著她酡紅的俏臉問,心裡正在盤算著。
「呵呵……有嗎?我覺得我還很清醒耶!」她語無論次的回答,又拿起一杯酒灌下去。
「那妳願意賞臉和我一起去兜兜風嗎?」他邀請她。
這男人好煩,她心情不好還一直吵她。「不了……我不喜歡坐車逛馬路,我想回家睡覺了……」她搖搖頭拒絕,拿起包包站起身,蹣跚的晃到電梯口。
林漢成沒打算放棄,也跟著她下樓。「那我送妳回家好了。」他陪她一起走到大門口。
季曉芙顛了幾步,盡量穩住自己的身子。她好像快飛起來了?眼皮也好重……
「嗝,不用麻煩了……我坐計程車就好……」小手朝他揮了揮拒絕,但身子卻好像有千金重般拖垮她。
見她一個踉蹌就要往後仰跌,林漢成快快的扶住她。
「妳這樣子坐計程車太危險了,讓我送妳吧。」
「欸?什麼……」酒精麻痺了季曉芙的神智,她意識逐漸模糊,最後睡倒在這位陌生男子的懷裡。
第七章
談完公事,孫東靖禮貌性的送吳湘婷回家,他知道今天季曉芙所主持的是前男友杜威的婚禮,諒想她心情必定不好,所以又開車折回飯店找她。
老實說,她吃醋的模樣一直浮現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他好想緊緊地抱著她,和她解釋他和吳湘婷之間沒什麼,他們純粹只是在談公事而已。
車子才開到飯店的大門口不遠處,他就看到一個男人要將已然昏睡的她抱上車子。他忍不住眉頭緊鎖,心情極度不悅。
「這女人在搞什麼鬼?怎麼會讓別的男人抱著上車?」見他們的車子已經發動上路,他趕緊驅車追去。
嘰—
車子甩尾的煞車聲驚心動魄,孫東靖超車在他們的前頭擋下。
他冷然地下車,敲著對方的車窗玻璃。
林漢成有點受到驚嚇,先是愣了會才回神,看著來人一副閻王臉,他不禁吞了口口水,降下車窗問:「先生,有什麼事嗎?」
「你要載她去哪裡?」孫東靖目光如刀,冷冷地掃向對方。
「你……你是指這位小姐嗎?」林漢成的神色有點慌張,忙不迭的回答,「她喝醉了,我正要送她回家。」
去他×的回家!我看是回你家吧?「是這樣嗎?那不勞尊駕了,請把她交給我就行了。」
「你是她的……」林漢成怔了怔,感覺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天鵝肉就要飛了。
「我是她的男朋友。」孫東靖不假思索地以季曉芙男友自居。反正再過不久,他一定會讓這個稱謂成為事實。
聽到這話,再看見對方要殺人般的眼神,林漢成像是被雷劈到一樣嚇了一跳。他可是隻採花的黃蜂,向來穿梭花叢已久,這還是他第一次陰溝裡翻船。
最後,孫東靖以男朋友的名義從對方車上抱下了季曉芙,將她安置在自己車子的副駕駛座上,而林漢成只好識趣的摸著鼻子自動離開。
哼!要不是這人算識相,他一定會送他一頓拳頭,讓他吃個粗飽!
回程路上,孫東靖不時的側過頭,睨著宛若睡美人的季曉芙。
「不會喝酒還喝成這樣?笨蛋!如果今天不是剛好被我撞見,到時候人財兩失包準妳欲哭無淚。」想到她有可能是為了別的男人喝得爛醉,還差點誤入險境,他就醋海沸騰、頂上冒煙。
下了車子,他一把扶著她,送她到了家門口,按著電鈴等季曉風來開門。過了一會,仍沒人來應門,他才想起來前天季曉風帶著俊彥他們一群學生南下高雄,去參加跆拳道比賽了。
看著醉死過去的女人,他嘆了口氣,只好一手撐著她,一手從她的包包裡翻找鑰匙。
進了門,印入眼簾的就是冠上「大大豬豬頭」、並且和他「同名同姓」的迷你豬,牠正從左側的房間走出來。
他翻了個白眼,馬上清楚確認她的房間是那間了。
把爛醉如泥的她安置到床上,再幫她脫下高跟鞋、蓋上被子後,他轉身叫那隻迷你豬,看牠是不是有被季曉芙凌虐的跡象?
「大大豬豬頭孫東靖,過來。」
沒想到牠沒理會他,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敢情是季曉芙這惡女良心發現,把這隻豬的名字換掉了?
最好是這樣。
突然,他瞥見她的梳妝檯上有個怪異的東西,引發他深深的好奇。
走進一看,他愣住了,那是一個三隻小豬的公仔,上面貼得滿滿的全是字條,活像是個小紙人。
他將字條拉下一張來看,上面寫著「王八蛋孫東靖」,他臉色一青。
再扯一張—「人妖孫東靖去死吧」,他眉頭蹙緊。
不信邪,再撕一張—「變態孫東靖你下第十八層地獄去吧」。
嘖嘖嘖……字眼怎麼愈用愈惡毒?
將字條細細瀏覽一遍後,他得到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季曉芙簡直把所有能用的詛咒全都加諸到他身上了。
他莞爾一笑,搖頭嘆息。「也太孩子氣了吧?」
這時,身後傳來窸窣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卻見她眼眸半張,一臉迷茫的爬下床,搖搖欲墜的晃去廁所,過沒多久回來時,她竟然開始解開胸前旗袍的釦子,像是要更衣般的脫起衣服。
孫東靖大吃一驚,一個箭步連忙向前阻止她,那快敞開的旗袍領子如今被他牢牢地抓在手裡。
季曉芙眼神渙散,神情呆滯不解的看向他,像是沒意會到他的唐突出現。
「好熱……為什麼……不讓我換睡衣?」她傻傻的問。
看來酒精不但降低了她的防禦力,也降低了她的智商。
「妳要換睡衣,也要等到我出了房間門再換吧。」他一副快被她打敗的模樣,抓起她的手要她自己拉著衣服,然後轉身想要退到房外。
季曉芙見他要走,反射性的從背後抱攬住他的腰。
沒想到她會主動抱他,孫東靖為之一怔,頓覺電流竄過他全身四肢百骸,讓他心跳不停的加速。
他不是在作夢吧?
「不要走,你要去找吳湘婷對不對……」她孩子氣的咕噥著。
他深呼吸一口氣,試圖讓心跳恢復平靜。「我沒有要去找她,我今天只不過是在和她談公事,妳別誤會了。」
原來她不是為了杜威在吃醋而是為了他,這讓他釋懷了方才的妒意。
「真的……真的嗎……」她的腦子運作遲緩,同一句話重複地說。
「真的。」她柔軟的身軀依附在他的背脊是一種致命的誘惑,他還是趕快離開這個地雷區域才不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見他又要往前走,她趕忙又抓緊他。「那……嗝,你留下來陪我……」她打了一個酒嗝,命令道。
「還是不要吧,妳哥哥不在,這樣子不好。」就算再怎麼喜歡她,在沒有正式交往前,他依舊應該拿捏好男女分際的界線。
季曉芙把他的臉扳向自己,撒嬌道:「為什麼不好?我一個人會怕黑……」她覺得頭好重,先借他的肩膀靠一下。
「那我睡客廳好了,有事妳叫我一聲。」孫東靖無奈的把頭仰高,不敢看衣衫不整的她,他怕那會讓他失去自制的能力。
始料未及的是,她居然抬起天真無辜的小臉仰望他,問道—
「你想不想吻我?」
她的話有如一顆炸彈,轟的一聲將他的理智炸得亂成一團。
「今天還是算了,妳喝醉了。」嚥了嚥口水,他困難的回答。
會這麼問他,就代表她已經醉得不輕了。他不否認吻她的感覺的確很好,但那得是在她清醒的時候。
只是他雖不會想在她頭腦不清楚時佔她便宜,但也請小姐她稍稍克制一下,不要再來引誘他了好嗎?否則後果難料啊!
聽到他的拒絕,季曉芙的悲傷一古腦的蹦出來,雙腳無力的蹲了下去。
「你嫌棄我……嗚……哇哇……」
看她居然歇斯底里的哭起來,孫東靖被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沒有嫌棄妳,妳先別哭了。」他只能好生安慰地拍拍她的背,心疼地哄著。
「騙人……你分明就是嫌棄我……哇哇……」她嚎啕地大哭。
孫東靖眉頭打結,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女人發起酒瘋,要比男人恐怖多了。
「我沒有騙妳。我真的沒有嫌棄妳,我只是不想佔妳便宜。」他無奈的解釋,希望以她目前的智商能聽得懂。
「是……是這樣嗎?」手往小臉一抹,她抽抽噎噎的問,表情像個棄兒似的看向他。
他撫著她的背,安慰道:「當然。」他怎麼可能嫌棄她,愛她都來不及了。
「那你就吻我……」她閉起眼睛、嘟起小嘴,梨花帶淚的臉龐湊向他。
拇指拭去她的淚珠,他好笑的看著她微啟的小嘴還有那張可愛的娃娃臉,猶豫了一會,還是禁不住誘惑,低下頭吻了她。
或許是酒精的催化作用,他覺得她的回應比以往熱情,還有她那不安分的小手也大膽的在他身上四處探險,這讓他的理智著實漸漸飛離。
她青澀的伸出丁香小舌,企圖探索她未知的領域,而她的主動,將他的情慾撩撥引發至最高點。
他鼻息粗喘的吻著她小巧的耳垂,順著細膩的頸子滑至她胸前粉嫩的肌膚。
「嗯……」她呢喃輕吐,小手撫過他的髮絲,姿態就像在邀請他。
孫東靖覺得自己的下腹傳來一陣燥熱,陡然握住她的皓腕,停止一切的激情。
「夠了,我已經吻了妳。」他停止慾望的發洩,痛苦的喘息著說。
他不希望自己真的失控撲向她,因為明天等她酒醒之後,以她翻臉不認人的衝動個性,肯定會拿刀子殺了他。
她白皙的手臂圈著他的頸項,水靈的杏眼一眨也不眨的瞅著他看。
「我還希望你再多吻我一會兒。」她像是吵著吃糖的小孩嚷嚷著。
「還是別了吧,這樣就好。」孫東靖的意志力飽受折磨,制止她繼續玩火。再這樣下去,他很難保證能讓她全身而退,他一定會把持不住,縱容自己好好的愛她一番。
「我不管,我還要親親。」季曉芙愈醉愈幼稚,陡然將他一推,令他冷不防跌往床上。她隨即跨上他的腰,坐在他的腹部上,旗袍的開衩處更往上撩,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
他呼吸急促,額上滲出了汗。「妳……妳要做什麼?」
「吻你呀!」話說完,她柔嫩的唇已覆上他的。
她喜歡他溫熱的唇,並且認為吻他舒服極了,不懂為何要停止?既然他不想繼續,那換她主動好了。
她一下子親他的唇,一下子又去親他的耳垂,一下子再親他的臉頰,就像在點火般,她身子不時在他身上滑來蹭去,刺激著他的下半身。
孫東靖無法動彈,只覺得全身每一條神經處於緊繃到快爆炸的狀態,他的意志力和慾望正在努力的拔河中。
季曉芙這個惡女一定要逼瘋他嗎?
她持續啄吻著他,一邊扯下他的領帶往旁邊丟。他才轉頭看了一眼,馬上就被她巴著頭要他正視她。
「被我吻的人,一定要專心。」她嚷道。
他是故意分心的,為了她好,而她竟然還有意見?!
「妳親夠了嗎?」他胸膛起伏,大口呼吸忍耐著。為什麼他要承受這麼不人道的事情?他不是聖人,他只是個男人而已。
「還沒!」她就像是一隻章魚,用吸盤嘴黏著他。
他的意志力愈來愈薄弱、愈來愈薄弱……然後被推向臨界點的理智終於兵敗如山倒的傾頹殆盡,他的大掌像是著了魔般的不聽使喚,一把扯開了她旗袍的布釦,探進她的衣襟四處游移,領略著她的美好身段。細膩的觸感,炙燙的體溫,讓他感覺整個人快要著火了。
忽地,季曉芙的口中在此時爆發陣陣難受的吐意—
「嘔……嘔……」說時遲,那時快,穢物就像是天女散花般從上傾洩,她居然吐了他一身。
孫東靖的臉倏地鐵青,所有的慾火瞬間被澆熄……
該死的!若不是她真的醉了,而且醉態甜蜜又可愛,他一定會以為這又是她用來報復、折磨他的手段。
「妳……妳沒事吧?」最可悲的是,受害者還要兼任照顧者。
他起身將她帶去浴室,好讓她把不適全吐出來。
「嘔……好難過……」
見她吐到快虛脫,他拍拍她的背,讓她緩一緩。
結果這個晚上她總共吐了七次,吐到累了,顧不得身上的衣服沾染到穢物,倒頭就睡。
這下子可是忙壞了孫東靖,他先將自己身上的髒衣服給脫下來,到廁所清洗一番,再回來換下慘不忍睹的床單。
看著她身上的衣服沾有嘔吐物,他閉了閉眼,天人交戰。最後為了讓她能舒服的休息,他只好把燈給熄了,摸黑幫她換衣服。
但手指再次觸碰到她的光滑香肌時,他當場就後悔了,因為方才好不容易熄滅的慾火又慢慢地攀升,下腹的燥熱讓他的眉頭攏得死緊。
幫女人更衣—而且還是幫自己喜歡的女人更衣,這對血氣方剛的男人來說,根本就是一種酷刑。
吁了一口氣,他決定了,還是別碰她的好。迅速拉過被子,將幾近全裸的她蓋好,他轉身走去浴室沖個涼,消消過盛的火氣。
再次回到她的房間,她已經安然沉靜地睡去。
輕嘆口氣,他在她房裡的小椅子坐了下來,看著她臉上的妝因剛才的折騰而糊得像隻小花貓似的怪嚇人,他打開梳妝檯的抽屜,想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卸妝之類的東西,能幫她卸掉濃厚的妝。
「這是什麼?」忽地,孫東靖的眼睛為之一亮,他看到一封屬名要給他的信,被壓在抽屜的底層。
既然這是要給他的信,看看又何妨?遲疑了片刻,他將信打開來—
東靖學長:
我要離開了,離開臺北,離開聖彼得高中,也離開有你的空氣。我想你聽到這個消息一定佷高興吧,因為從此之後,再也不會有一個喋喋不休的女孩送情書來煩你了,你可以暢情的享受沒有我為你帶來煩惱的時光。
另外我想告訴你一個祕密,那就是我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了,好幾次錯覺你眼底裡的倒影有我,都讓我心中雀躍不已。我可不可以也當作你喜歡我,就像我愛上你一樣?這樣子到陌生的地方,我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當然我心裡很清楚明白,從沒一個女孩子能住進你的心房。就算是奢求也好,希望能在臨別之前,看見你送給我一個微笑,讓我帶著這份美好記憶,牢牢的守護它,奔向沒有你的前方。
祝你幸福快樂並且高中第一志願
曉芙筆
看完了這封信,孫東靖的心裡五味雜陳。她什麼時候寫下這封信的?又為何沒有親手交給他?
看著泛黃的信紙,他的心充滿了對她的不捨與憐惜。
這時床上的她嚶嚀了聲,他把視線轉向她,挨著床沿坐下,撥好她額前凌亂的髮絲。
「難怪妳會那麼氣我。」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了。「曉芙,妳放心,從今以後我會永遠陪伴在妳身邊,不會再讓妳感到孤獨,所以不管妳再怎麼趕我、恨我、氣我,我都不會放開妳了。」
孫東靖掛著無比溫柔的微笑,向著遨遊夢鄉的人兒許下了永恆不變的承諾。
頭好痛,還有點冷。
在迷糊的睡意中,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衣不蔽體,要不怎麼感覺到手臂涼涼的?
突然一驚,季曉芙整個人從床上彈坐而起,眼睛轉了轉,拉高被子一看,驚覺自己竟只穿了一條小褲褲和胸罩。全身幾乎快要一絲不掛……她不記得自己有裸睡的習慣呀?
視線無意間睞到一旁,她更是嚇得呆住,臉色頓時刷白。
怎……怎麼有一個臂膀寬闊結實卻光著上半身的男人,伏在她的床沿睡覺?
「啊—」一聲慘叫響徹雲霄,劃破寧靜。
見對方依舊沒有反應,她不禁愕然。她叫得那麼大聲,他居然還沒被吵醒,敢問這個人是睡神附身嗎?
沒辦法了,她只好抓緊被褥,狠狠的用腳踹著那個男人的手臂。
「喂,你是誰?給我起來。」
好痛……誰在踹他?
孫東靖拖著沉重的身體坐直,修長的手指爬過他紊亂的頭髮,睡眼惺忪地看向她。
趴著睡一點也不舒服,他伸了伸懶腰。「妳醒了?」看她可有精神了,昨天倒折騰他一晚。
宿醉讓季曉芙的頭痛到像是有人拿榔頭直接在上面敲,再看到孫東靖出現在她的房裡,而且只穿了條褲子,上半身還露出一大片胸肌,她簡直是要昏了。
「孫東靖,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用力的拍拍頭,想看是不是在作夢,如果可以,請務必快點讓她清醒。
看著她那張嫌惡的嘴臉,他只覺自己好心沒好報,不自覺火氣有點上升。
「我若是沒有在這裡,那麼妳現在便會是在警察局裡,抑或是被人先姦後殺,棄屍在深山裡。不會喝酒,就不要學人家逞強。」他繃著一張臉,陳述事實。
喝!
他、他在說什麼?她怎麼都聽不懂?她只記得昨天自己在飯店裡喝了酒,然後其餘的事……全不記得了?
不過她現在這樣子渾身光溜溜的,又算好到哪去?
氣死她了,她還要不要做人吶!
「那為什麼我會沒有穿衣服?你……你到底對我做……做了什麼?」季曉芙哭喪著臉,一副他是採花淫賊般的樣子問。
就知道她會惡人先告狀。孫東靖睨著她笑道:「應該要問妳對我做了什麼才對吧?」勾引他、又吐了他一身的人可是她呢!
季曉芙滿腦全是問號。「什……什麼意思?」難道說……是她酒後亂性,強了他
她、她、她的潛意識裡有那麼哈他嗎?哦……Shit!不可能。
「我、我有對你怎樣嗎?」她把被子拉到了下巴,皺著眉頭,這句話心虛的問得佷小聲。
孫東靖的嘴角掛了一抹迷人的弧度。「當然有,否則我怎麼會也沒穿衣服?」吐了他一身還敢問。
感覺一道閃電劈中了腦門,她雙手抱頭,慘絕人寰的驚叫失聲。
「啊—我當真強暴了你?」問話中,她激動到被單差點滑落,趕緊又抓好。
強暴?
呵,她想像力真是好,他若不願意,她有辦法強了他嗎?這女人真是一點常識也沒有。
只是這樣倒好,他正好想整整她。
孫東靖睞著她露出的雪白藕臂,綻出一個促狹的笑容說:「差不多。」確實是差不多,他覺得昨天他的身、心皆飽受她的凌虐。
差……差不多?那就是真的做了……季曉芙大受打擊的垮下俏臉。
好討厭好討厭,她怎麼會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嗚……她還有什麼顏面見人吶?而且她強的人竟然是孫東靖,他現在一定在心裡笑死她了。
果然,沒有酒量的人,還是不要喝酒會比較好。
事到如今要怎麼收場呢?想了想,她咬緊牙關,態度倏地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那又怎樣?你去告我好了,反正我一概不承認,你又能奈我何?」一皮天下無難事,她打算死不承認。
孫東靖一臉哭笑不得。原來這女人是會把人吃乾抹淨的人。
他劍眉一挑,「妳打算就此推得一乾二淨?」那怎麼行,他很懷念昨天她的主動熱情呢。
這個臭男人簡直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不然你要我怎麼辦?做都做了,難道能收回不成?」如果可以,她也想呀,嗚……她的清白……
收回?當然不行!
「既然木已成舟,那何不順水推舟呢?」他設好圈套,等她跳。
「什……什麼意思?」她舌頭打結的問。
「妳嫁給我不就好了。」孫東靖慵懶地漾起了一抹笑,突然覺得自己還滿陰險的。但昨天他已經對她承諾過了,不管她有沒有聽到,他都會遵守。
「嫁、嫁給你?!」季曉芙瞠目結舌,然後馬上回絕,「我不要!」
她知道自己在口是心非,可她就是嚥不下十年累積的怨氣,她要他也嚐嚐求之不可得的滋味。
她明明就是愛他的,還故意拒絕他,這女人到底在想什麼?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嗎?好,沒關係,那他就陪她玩。
孫東靖銳利的眼神透著一抹危險的光芒。「妳真的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昨天妳可不是這樣說的。」他的身體故意往床上移動,慢慢的貼近她。
季曉芙嚇得往後一縮,緊緊抱住被單,看著他胸前的結實肌肉,她吞了吞口水警告道:「喂,說話就說話,你別一直靠過來。」她抬起一隻腳抵著他的胸,哪知他的大掌卻順著她光滑的腳踝往上游移。
似被燙到般,她連忙抽回腳。「你……你這個變態!」
孫東靖覺得好笑。沒想到平時一絲不苟的他,現在居然演起登徒子的戲碼,只為了逼佳人乖乖就範?哈哈,他對她,大概是真的壓抑太久了吧。
「妳千萬別這麼說,要不然我會當成妳是在恭維我。」他冷笑道,恐嚇意味濃厚。
現在是怎樣?大家在比無賴嗎?「等我穿好衣服,你就死定了。」要嚇人她也會。
「很可惜妳無法如願,不然妳試試。」他就偏要站在這裡觀禮。
那是什麼口氣?根本就是鳩佔鵲巢。她抓起枕頭丟向他,吼道:「滾出去,我要穿衣服了。」
「妳不對我負責任,我就不出去。」閃過枕頭的攻擊,孫東靖雙手抱胸,文風不動,打算就這麼天長地久的跟她耗下去。
季曉芙氣得忍不住破口大罵,「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這種事,有人叫女孩子負責的嗎?」死豬頭!
「所以我說我要娶妳,妳快點答應不就好了。」他說得好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但他愈是逼她,她就偏不要。哼!誰要答應這麼沒誠意的求婚?
「不要。你快出去,我要穿衣服去上班了。」她咬著唇斷然拒絕。今天不是公休,她懶得和他浪費時間。「還有,難道你不用上班嗎?」她順便提醒他。
這女人在得知自己失身的同時,居然還有心情記得要上班?真是厲害。
「妳不急,我當然也不急。」他好整以暇的瞅著她道。
靠!他是打算堅持到底就對了?
左思右想,她靈機一動,改採軟化的態度說:「不要這樣子嘛,我們連交往都沒交往就要我嫁給你,我覺得很吃虧耶。」
她真的很吃虧,等了十年連一個戒指、鮮花、情人套餐什麼都沒有,又在這樣「兩光」的情況下被求婚,哪個頭殼壞去的女人會答應?
孫東靖笑逐顏開。「妳的意思……是允許我追妳了?」太好了,正中他下懷。
「對啦對啦,乖,你先出去買早餐,等一下我們一起吃。」她眼睛眨了眨,諂媚的笑道。
「妳不會食言吧?」他懷疑地覷著她問。
這男人的疑心病還真重。「當然不會,所以你快點去買早餐,我肚子餓了。」她撒嬌。
「那有什麼問題?」
孫東靖不疑有他,就依季曉芙的話穿起已風乾的襯衫出門去買早餐。回來時,她已經穿好長褲套裝,一派輕鬆的坐在客廳裡蹺著二郎腿等他。
等把早餐吃完後,她揉揉滿足的肚子說:「學長,謝謝你的早餐嘍,掰掰。」拿起包包,拍拍屁股,準備上班去。
「等等,妳為什麼又叫我學長?這樣子感覺很生疏。」他察覺不太對勁。
「我們本來就是學長和學妹的關係,這樣叫你有什麼不對?」季曉芙笑嘻嘻地反問他。
「我們正在交往,以後妳叫我東靖就行了,或是妳想要叫我『靖』,我也不反對。」他噙著一抹淡笑,要求她。
用正經八百的態度說著噁心巴拉的話,他就是有這種本事,肉麻死了……
「誰在跟你交往呀?我可沒有哦。」她嫣然一笑。風水輪流轉,現在換她來刁他了吧?一個字,爽!
聽到這句話,孫東靖當場變成「化石」僵住,好一會才又開口,「妳想出爾反爾?」
儘管他的黑眸帶有危險的光芒,不過她才不怕呢。「喂,別給我亂編派罪名,我只是允許你追我,又沒有答應要跟你交往。」
想誆人?哼!一山還有一山高呢。
其實是剛剛她在穿衣服時,自我檢視了一番,結果她和他根本就沒有發生關係嘛。方才是她太緊張,一時疏忽才會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現在想騙她,門都沒有。
他又被她給耍了?!
早知道昨天她主動投懷送吻,他就應該先下手為強,把她變成他的人才是。對付這種惡女,「君子風度」根本就不需要派上用場。
季曉芙露出魔女般的勝利笑容,頭一偏,對他嘲諷道:「親愛的東靖學長,我要上班去嘍,掰掰。如果不急的話,你可以等到我哥回來,和他打聲招呼再走,請便了。」
說完她得意的挑挑秀眉,揚長而去。
「妳……」孫東靖被她氣到快消化不良,將三明治往桌上一丟,也離開了季家。
第八章
「今天刮的是什麼風,竟把我們VIP頂級客戶吳小姐給吹來了?」季曉芙客氣的笑問。昨天才在餐廳裡見面,今天就殺過來,不知道要幹啥?
嗤!示威嗎?
「還不都是家父,他一直逼我趕快結婚。」吳湘婷的美腿優雅地輕放交疊,高貴從容的喝著咖啡。
她要不是眼光高又挑剔,早就嫁出去了。
「我會盡量幫吳小姐物色好對象,妳請放心。下個禮拜,我已經幫妳安排好和茂豐科技的二公子相親,我想你們應該滿合適的。」季曉芙陪著笑臉說。
「我改變主意了,我想請妳再幫我約孫東靖出來。」吳湘婷不諱言道。
什麼?孫東靖
「不好意思,他已經終止相親了。」敢再相親他就完了。季曉芙極力隱藏好自己此刻的情緒,不然只怕早已凶相畢露。
「這個我知道,但聽說季小姐是他的學妹,對吧?」
「是……是呀。」那又如何?學妹難道就可以支配學長不成?
「你們比較熟,所以我才想請妳幫忙呀。」吳湘婷單手托腮,說出來意。
「吳小姐昨天不是才和孫學長見面的嗎?妳可以直接約他呀,何必還要透過我呢?」季曉芙皮笑肉不笑的說。想到這事,她就一把火。
「昨天我們只是談公事而已,根本算不上是約會。我是女孩子家,不方便太主動,所以才想到找妳幫忙。」
談公事?原來是這樣,她差點就誤會孫東靖了。「我想,吳小姐還是自己去約他會比較好,他已經叫我不要幫他安排相親了,我實在是沒有立場再去和他說。」她笑著推卻,才不想接這份差事呢。
吳湘婷的第六感告訴她,季曉芙好像是故意拒絕的,因此試探的問:「季小姐不肯幫我,是不是因為妳也喜歡孫先生?」
聞言,她像是被雷劈到,連忙開口澄清,「這……這怎麼可能呢?呵呵。」笑得好心虛哦,希望別被聽出來。
「我想也是。季小姐是超級紅娘,怎麼可能會搶自己會員的對象?」吳湘婷話中有話的警告。
「當、當然了。」季曉芙虛弱地咧嘴一笑。
「所以妳會幫我再約他吧?」吳湘婷不容她拒絕的再問。
「我盡量試試。」她覺得自己嘴角抽搐,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快把原子筆給擰斷了。
那個大豬頭到底是給人家灌了什麼迷湯,讓女方主動到這種地步?
沒一會兒,吳湘婷就離開了,可是季曉芙卻氣到連中午的便當都吃不下,一直挨到晚上才忍不住餓,開車來買她向來愛吃的滷味。
「老闆,給我招牌滷味大份,加大辣不加蔥。」她興高采烈的說,口水快流下來。她一定要連中午沒吃的份一起補回來。
「小姐,我們的滷味全都被這位先生買下來了。」老闆不好意思的說。這位小姐算是他們的老主顧,哥哥又在樓上開跆拳道館,幾乎常要照面,但是沒人會跟錢過不去,他只好對她陪笑臉了。
意思就是……她沒東西可以吃了?
季曉芙凜冽的目光掃向那個膽敢和她搶滷味的「先生」,當場傻眼。
「妳想吃嗎?」孫東靖一副守株待兔的神情笑問。
怎麼又是他?這個陰魂不散的傢伙!「不想,謝謝。」她很有骨氣的說,無奈肚子傳來咕嚕一聲,出賣了她。
「哦,那再見了。」收起笑臉,孫東靖拿著滷味逕自離開。
見食物跟著他跑走,季曉芙趕緊追上他說:「喂,你一個人買那麼多滷味又吃不完,分一點給我,我會付你錢。」
「我吃不完,等一下俊彥下課可以分給同學吃。」他面無表情的回答。
「今天俊彥沒有課,我知道。」少騙人了,明明就是為了今天早上的事來扳回一城的。居然用搶滷味這種卑劣的伎倆,實在可惡!
「那明天也能帶給我的員工吃,不勞妳費心。」他嘴角微揚道。
「不要那麼小氣,分一點給我會死哦?」她悻悻然的抗議,差點就踩到地上一個窟窿,連忙跳過去。
「要比小氣,只怕在下還比不過某人呢,有個女人記仇可以記十年。」還敢說他小氣?!
「誰記仇十年了?」他不提,她都當沒事了,他才是罪魁禍首耶!
「還有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訕笑著,意有所指。
「你有什麼證據說我記仇十年?」她不以為然的問。
「如果我有證據,那妳怎麼說?」
「那如果你拿不出證據,又怎麼辦?」要談判,她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把滷味雙手奉上。」
「好。」她滿意極了。
「但是若我拿得出證據,妳就必須要和我交往。」他也開出條件。
笑死人了,他總不可能抓她肚子裡的蛔蟲出來嚴刑拷打、逼供一番吧?她根本就是穩贏的。
「成交。那證據呢?拿不出來,就乖乖的把滷味交出來。」
她現下這副德行,實在是和攔路搶劫的江洋大盜沒什麼分別,他偏為了這種恰北北的女人勞心傷神,大概就是所謂的「業障」吧,唉。
「別急,證據就放在我的西裝外套裡,跟我去車上拿。」
講的跟真的一樣,她才不信。
到了停車的地方,孫東靖幫她打開車門,示意要她坐他的車子。
「上車。」
「不必,我自己也有開車來。你快點把證據拿出來,我肚子好餓。」季曉芙看著他手上提的滷味,口水直吞,不耐煩的說。
「我放在公司了。」他睞了她一眼,又道。
蝦咪?!「你在整我呀?」她怒視著他,向前要抓起他的領子,被他躲了開。
「女孩子家,不要一天到晚動手動腳的,不好看。」他一本正經的糾正,然後拿了一小袋的滷味給她。「妳上車,陪我去公司拿,這包滷味算是前禮。」
看著滷味,季曉芙的肚子又不爭氣的咕嚕一聲,她有點掙扎的開口,「算你識相。」
最後,她還是不情願的上了他的車,坐在前座拚命的啃滷味,把雞翅膀當成他的手臂,把豬耳朵當作他的耳朵,把鴨舌頭當成他的……舌頭……
「咳咳……」想到不該想的地方,她的臉驀然緋紅,差點沒噎住。
見她咳到飆出淚來,孫東靖趕忙騰出一隻手拍著她的背,等她氣順了點,又遞一罐飲料給她。「沒人跟妳搶,不用吃得這麼急。」像個小孩子似的讓人擔心。
「誰吃急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他望了她一眼,轉回頭繼續專心開車。
只是想到你那和「倩女幽魂」裡的千年老樹妖一樣長、纏得讓人喘不過氣又滑不溜丟的駭人舌頭。「沒什麼。」她抿了抿唇,僵笑道。
「妳真是一點都沒變,還是和十年前一樣活潑。」
自從他看到那三隻小豬的公仔上貼得滿滿全是罵他的字眼後,他就大概了解她的思考模式了。現在她腦中八成又是在勾勒著要對付他的法子。
「和十年前一樣沒成長,這算是恭維的話嗎?」季曉芙抓起一隻雞翅膀,狠狠的咬下去。
「看妳怎麼解讀吧。」
「我才懶得理你。」不想理他了,她專心的填飽肚子,當她把滷味吃個精光,心滿意足的吮著手指頭時,這才發現不對勁。
「這條路不是要去你公司的路耶?」她納悶地問。
「沒要去我公司了。」現在才發現?看來這女人有得吃就好了,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喂,那你要帶我去哪裡?」她怎麼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他賣關子地說。
「我不要去了,停車。」她不高興地要求。
「東西妳都已經吃完了,天下沒有白吃的道理。」他對她狡黠一笑。
「你休想擺佈我,給我停車。」她的手乾脆伸過去和他搶方向盤。
「這樣子很危險,妳不知道嗎?」孫東靖格開她的手,一邊將方向盤快速的左右大擺,季曉芙被突來的拋力給甩回了座位上。
她難以置信的怒視他,揚聲大罵,「你、你想謀殺嗎?」
「誰教妳不乖乖坐好。」他不客氣的指責她。
「你再不停車,我就要跳車了。」她噘著嘴,擰眉瞪眼的威脅。
「請便。以時速六十來計算,妳跳車應該不會傷得太嚴重,最慘也不過就是被後面的車子壓過去而已。」雙手繼續開車,他噙著淺笑分析給她聽。
靠!這是人說的話嗎?好……算她沒種。
季曉芙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地安分坐好,心裡暗道:下車你就完了!
可能是因為工作一整天實在是太累了,季曉芙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睡著,當她醒來時,孫東靖已經不在車子上了。
她揉揉矇矓的眼睛,四處探望,打量著自己目前的所在地。
忽地,她猛然吃了一驚—
「這裡是聖彼得高中!孫東靖為何要帶我來這裡?」見到睽違已久的校園,她的心頓覺百感交集。
目光細細瀏覽,學校裡的設施並沒有改變太多,唯一變的,應該是歲月帶給她的洗禮吧。
沉思了半晌,她才下車尋找孫東靖的身影。
的運球聲迴盪在夜晚僻靜深幽的校園裡,她循聲走到再熟悉不過的籃球場,剛好看到孫東靖投籃得分。
「妳醒了?」他看了她一眼,躍身接下籃球問:「要一起打嗎?」
帶她來這裡就是為了要找她打球嗎?好無聊的男人,不過……也還不賴。
重拾了學生的心境,她點點頭。
「好呀,只是男人如果輸給女人的話,可能會不太好看,我要不要給你留點面子呢?」她把高跟鞋脫下來,打著赤腳假裝思考著。
「也許,我應該先跟妳說聲謝謝。」孫東靖從容地回答,把球丟給她。「女士優先,讓妳開球。」
戰局開始,先是交互洗球,然後季曉芙便快速地帶球越過他,想攻其不備搶先投籃,不料孫東靖卻從她的後上方蓋了一記大火鍋。
接下來呢,他連續投進了籃框七次。
好樣的,看來是她說大話了,因為她只有一開始摸過球而已,再來連碰都沒碰到球身了。
最後是零比七,季曉芙慘敗。看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變,什麼都很行。
她氣喘吁吁的坐在場邊穿鞋子休息,須臾,孫東靖就從車上拿了毛巾和礦泉水給她。
「謝謝。」她接了過來。
「不客氣。」他也在她的旁邊坐下。
季曉芙偷偷地瞥了孫東靖好看的側臉一眼。今晚月色好美,幽靜的校園裡,一草一木皆有她青澀的回憶,雖然當時她和他並沒有在一起,但和他見面時會悸動不已的心情,彷彿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少女情懷瞬間又活絡過來,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她拚命的喝水,一邊在想要聊什麼話題會比較不尷尬。
對了,問他那件事好了。
「今天吳湘婷有來找過我。」
他眉一挑,「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會提到吳湘婷。
「她要我幫她約你出去,你覺得呢?」她忍下醋意問,不敢看他的臉,因為她很怕看到他點頭說好。
「妳希望我陪她出去嗎?」手爬了爬打球弄亂的頭髮,他耐人尋味地問。
「看你自己呀,怎麼問我?」她噘著嘴說。
沒有意見?這就是她的表態?
她不在乎的話,令孫東靖的臉色一沉,心情也跟著盪到谷底。
「沒想到我在妳的心裡,真是一點分量都沒有。」就算她打他、整他、耍他、討厭他、報復他都沒關係,他就是無法容忍在他跟她表白之後,她居然還想把他推給別人。
真想剖開她的心,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看見他陰鬱的神情,季曉芙愣住了。她只不過是想找話題聊罷了,怎麼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當然不是這樣的,我……」要怎麼說才好?
見她的解釋沒有下文,孫東靖的心猝然揪緊,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受傷了。
難道他認為她也喜歡他,那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
也是,那封情書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她對他的愛,或許早停留在十年前。
他閉了閉眼,忍住想朝她大吼的衝動。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挫敗過,從學生時代的課業,到接管父親留下、財務出問題的公司,一切不順遂他都靠著堅忍的毅力去克服了,所有的問題對他來說都不成問題。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在情路上他會走得那麼辛苦,對於季曉芙,他使盡了渾身解數卻依然打動不了她的芳心。
女人心果然像海底針,他走這條情路,走得太失敗了……
孫東靖苦笑地看著她,「這是妳要的證據,拿去,不過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糾纏妳了。走吧,我送妳回去開車。」將她寫給他的情書交回她手裡,他失落的身影率先離去。
季曉芙目瞪口呆的看著手中這封她收藏十年的信,萬萬沒想到他已經看到了。
思及他剛剛那抹悲傷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利刃劃開了她的心,所有壓抑的情感傾洩而出,她拔起腿就跑,狂追他的身影。
「東靖,你等等我……」她著急的追了段路,卻不知怎地陡然一跌往前撲倒,當下扭傷了腳。「Shit!好痛……」天殺的,她腳上的高跟鞋卡在水溝蓋上,這就是害她跌倒的原凶。
她坐在地上忍著腳痛,拚命想拔出鞋子,奈何鞋跟和水溝蓋還是卡得死緊。她既痛又心急,眼淚撲簌簌的滑落。
這是報應,誰教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十年後好不容易和他重逢,他都敞開心胸的跟她告白了,還一直苦苦地追著她跑,她幹麼跟他拿喬呀?
結果呢?她現在居然把人給氣走了……季曉芙妳這個大白痴!
她愈想愈難過,愈哭愈傷心,乾脆埋頭抱著膝蓋大哭一場。不知道哭了多久,那道熟悉的聲音才在耳邊響起。
孫東靖擰著眉問:「妳怎麼了?為什麼還坐在這裡哭?」
他心情已經夠惡劣了,去到停車處許久又等不到人,只好折回來找她,沒想到竟看到她坐在地上哭得淒慘。
季曉芙嗚咽地仰頭看他,用手往臉上抹去眼淚,可憐兮兮的說:「我的腳扭傷了,鞋子也卡住了……」
「這也可以哭成這樣?」該哭的人應該是他吧?閉了閉眼,他蹲下來托起她的腳檢視。「很痛嗎?」他撫著她的腳踝問,明明知道不該再自作多情,還是忍不住關心她。
「嗯。」她吸了吸鼻子,偷偷地看著他。
「好像腫起來了,走路怎麼不小心一點?」他擔心的問,一面用礦泉水把毛巾沾濕,包裹住她腫脹的腳踝。
看他小心翼翼照料她的傷處,她明白他仍是關心她的,只是故意板著臉。
驀然,她感動得一把撲向他,抱著他的頸子不假思索的說:「我愛你,我沒有要把你推給別人的意思,你不要生氣好不好?」話說著,她盈眶的淚水似山洪爆發般的宣洩而下。
突然聽到她的真心話,孫東靖喜不自勝,像是要將她揉入自己的身體般緊緊摟著她。
她終於肯對他坦白了,她果然是愛他的,謝天謝地,他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可以安定下來了。
他稍稍地退開,見她哭得宛如淚人兒。「不要哭了,我沒有生氣,我怎麼忍心去氣一個愛我十年的大女孩呢?」他寵溺地吻著她的額頭說。
「好,我不哭了……」她點點頭,這才破涕為笑。「討厭!袖子都擦濕了,妝也花了……我現在一定很醜吧?」
不管她現在再怎麼醜,情人眼裡出西施,他怎麼看她都覺得可愛。「不會。腳很痛對吧?」他心疼地問。
「嗯。」
「上來,我背妳去看醫生。」柔情一笑,他彎下腰,好讓她能攀附上他的背。
「好。」讓他背著走沒幾步,她的臉蛋迅速掠過一抹嫣紅。十年前貼他的冷屁股貼到快凍傷,十年後卻靠在他溫暖寬闊的背上,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宿緣呢?
趴在他的背上,她偷偷地笑了,腳傷好像也沒那麼疼了。
「要和妳約會很難,比被經濟部長召見還難。」孫東靖語氣有些無奈的說。
自從他和季曉芙開始交往到現在,已經有兩個月了,但他們只在她腳傷還沒好的那個禮拜有時間相處,因為她不得不乖乖待在家裡等他去找她。
之後呢?要和她約會,就簡直比登天還難。
有一次,他實在是很想見見她,因此晚上十二點多,很厚臉皮的帶著宵夜跑去敲她家的門。
結果季曉風噙著一抹調侃的笑容開門讓他進去,季小姐她卻依然抱著棉被呼嚕大睡,連張開眼瞧他一眼都沒有,睡姿還有夠難看的,所以他只好失望的和季曉風隨意吃完宵夜,摸摸鼻子離開季家。
不是說有紅娘魔咒嗎?但怎麼季曉芙和他交往後,比之前更忙了?而且還財源廣進?
想當然耳,這下她也就不急著結婚了,從頭到尾想來,他有一種「被誆了」的感覺。
「哎呀,別說得像個怨夫似的,人家下午這攤忙完就有空了啦。等一下我們一起吃晚餐,我請你。好了,不能說了,我客人來了,啵~」季曉芙給他一個飛吻,隨即就掛上電話。
孫東靖收起手機,莞爾一笑。這女人就會敷衍他而已。
才沒幾秒,他桌上分機就響了,是祕書轉接電話進來。
「喂,我是孫東靖,你好。」
「孫先生,我是順風船業的代表吳湘婷,關於上次的合約,你有一個地方忘記簽名了,不知道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我想請你吃個便飯,順便拿合約給你補簽,另外還有一個新的合作方案,也想拿給你做參考。」吳湘婷在電話的那端詢問。
誰教季曉芙也不知道在蘑菇些什麼?要她幫忙約個人都約到萬里長城去,眼見已經兩個月了還沒有消息,她只好自己上了。
「晚一點我還有事,不如就現在吧。麻煩妳把合約拿到我公司來可以嗎?」晚上季曉芙難得過來找他,他怎麼樣也得把時間給空出來。
唉,這麼趕?她本想藉機和他吃個晚飯、多多親近的,沒想到……「好吧,那你稍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二十分鐘後,吳湘婷照約定抵達,過了一個鐘頭,公事談完了,她並沒有馬上離去,反而兀自說起話來。
「我已經二十七歲,也老大不小了,由於是獨生女,父親一直很希望我能嫁一個能幹的丈夫,讓女婿來繼承順風船業,所以上次我才會參加超級紅娘季小姐幫我安排的相親。」
吳湘婷有一張堪稱美女的臉,雖沒有季曉芙清靈,但卻比她豔麗幾分,再加上龐大的身家背景,只要手指一勾,追求者根本是蜂擁而至。
可她也不知是怎麼搞的,雖然第一次和孫東靖相親不歡而散,但再次見到他,看到他在工作上展現出超乎常人的魄力手腕,那堅毅的眼神、爾雅的氣質,居然讓她一點一滴淪陷在他的魅力中,發生了「二見鍾情」的事。
連她自己也想不到,原來要喜歡上一個人是這般容易……不,應該是說,孫東靖有著讓女人不可自拔愛上的魔力。
「原來是這樣。」孫東靖隨口附和,看她還不拿走公文,他乾脆再詳細的審視一次。
吳湘婷輕啜一口咖啡,試探性的問:「孫先生也參加相親,那你有找到合適的對象了嗎?」
「嗯。」他埋首公文,不避諱的點點頭。
再遲鈍的人都不難看出吳湘婷對他很有好感,所以才不斷的釋出善意,甚至還想用利誘的方式來吸引他注意。可惜他對她不感興趣,他的心只能容納季曉芙一個女人而已。
見狀,吳湘婷像是被雷劈到般臉色一僵,過了好一會兒,才漾起一抹虛弱的笑容問:「我可以知道那位幸運兒是誰嗎?」
「吳小姐,這件事好像和我們合約的內容無關。」孫東靖抬起眸,淡雅一笑駁回她的疑問。探人隱私也該適可而止。
「不好意思,是我逾越了。」
這時,孫東靖的私人手機響起。「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沒關係。」吳湘婷笑說。
「妳來了?好好,我馬上過去,待會見。」結束季曉芙打來的電話,孫東靖立即把合約交還給吳湘婷。「公文我都簽好了,新的方案我先留下來考慮一下。我還有事要出去,如果沒別的問題,那今天就談到這裡好嗎?」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要趕人了。
她識趣的微笑道:「好,那我再等你的通知。」雖然很不爽,但她又能如何?不過打那通電話的人,倒是讓她挺好奇的。
吳湘婷走後,孫東靖穿上外套就走出公司,一到門口,季曉芙便撲了過來,挽住他的手臂搖著問:「想吃什麼?我請客。走,今天坐我的車。」
「妳想吃什麼,我就吃什麼。」孫東靖俊帥的笑容高掛,伸手點點她的鼻子,寵溺地說。
「那我們去士林逛夜市、吃小吃好不好?不要以為我很小氣,故意請你吃路邊攤,這是因為我已經有好幾年沒去逛夜市了。」她水靈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說。
「好,就依妳,不過我來開車,妳開車像上陣殺敵一樣,太嚇人了。」他故作冷顫,不敢苟同地笑著說。
「靠!」竟敢批評她高超的開車技術?!
他皺眉,「女孩子不要講髒話。」
「……邊閃。我又還沒說完,嘻嘻……」用詞硬是急轉,她笑著揶揄他。
「妳……算了。」他好氣又好笑,這小妮子只要不在工作時,倒是滿幼稚的,但他喜歡。
「走啦走啦,再不出發,晚上夜市就不好停車了。」她撒嬌地說。
孫東靖和季曉芙兩人走後,一雙白色高跟鞋的主人從東旭貿易公司的側門走了出來。
其實,吳湘婷一直都沒離開。她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能擄獲孫東靖的心?原來那個女人居然是季曉芙!
怎麼想她都有一種被耍的感覺,明明花錢去相親的人是她,結果相親對象喜歡的人卻是紅娘,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從小到大,她可是被父母捧在手心上呵護的明珠,她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即使是孫東靖也不能例外。
「敢耍我?!季曉芙,咱們走著瞧,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吳湘婷雙手交叉於胸前,目光遽然變得凜冽,紅豔的唇揚起了一抹陰狠的笑容。
第九章
華燈初上,這裡是人多到擠得水洩不通的士林夜市。
「曉芙,人好多,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孫東靖詫異又畏懼的說。他是有吃過路邊攤,卻從來沒有逛過夜市,更沒看過這等奇景。
「這怎麼行?都來了,停車費也繳了,不逛多可惜呀。走啦,我保護你。」她笑著拍了他一下,拉著他的手使出土撥鼠絕活,鑽進了人群裡。
終於擠到了一處,她努力的踮腳尖探頭,好讓店家看得到她。
「老闆,臭豆腐、大腸包小腸、蚵仔麵線各給我一份。」說完,她又轉身擠向旁邊另外兩攤吩咐,「那個魷魚羹一份、木瓜牛奶兩杯……」
一到了夜市,她就像一隻脫韁野馬,大肆瘋狂的購買小吃,可憐在一旁的孫東靖兩手提著一袋袋食物,一邊還怕女友被吃豆腐,忙著用身體幫她阻擋人潮。
這女人為了吃,真是情人、朋友皆可拋。「這裡人很多,妳小心不要被人吃豆腐了。」
瞧他一臉擔憂的模樣,季曉芙朝他咧嘴一笑。
「你也小心一點,這裡扒手很多。其實你應該要比較擔心自己才對,誰教你長得那麼帥,想吃你豆腐的人會比較多吧。嘖嘖嘖,你看你這張奶油小生的臉,真是男女老少咸宜。」說著,她還故意伸手摸了他的俊臉一把。
他在關心她,她還有心情取笑他真是沒良心的女人。
「妳的手油油的。」孫東靖本想格開她的小毛手,卻礙於雙手都沒空而作罷,只能用眼睛當武器,斜睨了她一眼。
突然,他還真覺得有人摸他的屁股,可轉頭看一看,人海茫茫,根本不知凶手是誰。
季曉芙瞧他一臉乍青倏白,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胸膛,賊笑地調侃,「嘿,不會真的被我說中了吧?」
這女人……「才沒有。」男人被吃豆腐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索性別提了,雖然他的心裡還是覺得毛毛的。
等到季曉芙終於認為買夠了,他們兩人才帶著一大堆美食擠出士林夜市,走去有段距離的附近公園椅子坐下來。
「買這麼多吃得完嗎?」孫東靖看著眼前滿滿的東西好比流水席,不禁懷疑的問。
「慢慢吃嘍。吃不完等一下我們去看夜景再繼續吃。」說著,她還真的大剌剌吃了起來。「哇!這個臭豆腐好吃,你吃吃看。」她夾起一塊,往他嘴裡送。
正在吃蚵仔麵線的孫東靖別過臉,一手摀著鼻子。「好臭。」
「天,你不會沒吃過臭豆腐吧?」她用一臉好像在看外星人的表情問他。
他挑起一邊的眉毛,傷腦筋地說:「是沒有,我不喜歡這個味道。」他也覺得臺灣的美食小吃很美味,可惜就是不愛臭豆腐。
「那我只好自己吃嘍。」嘲他嘟起嘴,她改把臭豆腐大口的塞進自己嘴裡,兩頰鼓鼓地竊笑。「嘿嘿,如果我吃臭豆腐,那你就不會想親我了,是不是?」太好了,找到他的弱點。
聞言,孫東靖一怔,笑答,「嗯,如果是這樣,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呿!還考慮咧?好大的口氣呀,我隨便說說,你就隨意聽聽。」用手肘撞了他一記,她再拿起木瓜牛奶喝。
慘遭攻擊的孫東靖趕緊捧好手中的蚵仔麵線,看著她幸災樂禍的表情,他靈機一動,帥氣的臉上露出一抹邪笑,把唇湊到她耳旁,以低沉的嗓音說:「沒辦法,妳調情的功力實在是太勁爆了,我不親也難。要是以後我們結婚,上床做愛時不知會不會弄出人命?」
聽到這話,季曉芙的臉瞬間赧紅,杏眼瞠大,吞了口口水。
是的,這個該死的話題是她不小心挑起的,但他倒是很懂得將它發揚光大。
輸人不輸陣,她把害羞的情緒丟一邊,咬了咬唇,賊笑地換她在他耳邊回道:「有可能唷。我最喜歡把男人的雙手綁在床頭,然後狠狠的用鞭子抽打,再用蠟燭滴他。」光用想的,就知道那是很刺激的畫面,不過她快笑場了,得再忍一忍……
聽到她的話,孫東靖的耳根染上一層紅霞,稍縱即逝。
他就是欣賞她嘴巴夠利反應快,卻也知道她沒那個膽子。就這兩個月交往看下來,除了上次她喝得爛醉發酒瘋才有那麼主動外,平常的她,就只剩下一隻嘴了。
否則,他也不會和她交往快兩個月,連親都沒有再親過她,而且她還會有意無意地躲著他的吻。
看她努力吃臭豆腐的故意模樣,他只覺得好笑,他一定要把她的身心潔癖都給治好。
話說回來,還真是要感謝她如此潔身自愛,要不她交了十任男朋友,經驗可能會比他還豐富……
他眉一挑,又靠向她,用著令人魅惑的口吻說:「那真是太好了,妳怎麼知道我的嗜好?下次我們來試試妳說的方式好了,不過前提是要先……做愛。」
做愛?還加SM?噢!她快噴鼻血了……
算了,這個時候還是乖乖吃東西就好,以免血脈僨張導致消化不良。
「老大,就是那個女人。」
就在此時,不遠處有一陣細小的喧譁聲引起孫東靖的注意。
他聽到了聲音的來源,不著痕跡地環視,發現公園外突然慢慢的聚集了一些看似幫派分子、不懷好意的人。
他不動聲色的向她詢問:「曉芙,妳認識他們嗎?還不確定他們的真正動機之前,我們先別打草驚蛇。」
收到他的警告,季曉芙偷偷的打量來人,忽然看到了幾個似曾相識的面孔,想了想,她刻意壓低聲量說:「他們有幾個人,就是上次欺負俊彥的小混混。」
「看來這裡是他們的地盤,我們自投羅網了。」一想到這些人的目標可能是季曉芙,孫東靖的心情頓時處於警戒狀態。「曉芙,妳一次可以打幾個人?」
對方的人數好像有愈來愈多的趨勢,讓他的口氣不自覺變得嚴肅。
見他這樣,害她也跟著緊張了。「五、六個吧,而且是沒帶開山刀的那種。」瞥見人群之中有發亮的凶器,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氣。「那你呢?你可以打幾個?」現在最好先把敵方戰力和我方戰力衡量一下才行。
「和妳差不多吧。」
「哇,那可慘了,照初步估計,他們目前至少有三十人以上,並且數量還在增加中。」
孫東靖吐了口氣。「那還等什麼?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話還沒說完,他就抓住她的皓腕,從公園的另一側衝出去。
對方發現他們逃跑了,沒等人聚集完全,一群人就拿著棒球棍和開山刀朝著他們直追。
孫東靖和季曉芙兩人狂奔在三、四十人的前方,隔沒十幾步之遙,彷彿就像是電影裡古惑仔和男女主角狹路相逢,想趕盡殺絕的現場寫實版。
兩方人馬距離逐漸拉遠後,他們拐進一條巷子,見後面暫時無追兵,才稍微放慢了腳步。
「曉芙,妳會不會怕?」看她專心逃命而緊繃的臉,他擔心地問。
一邊跑一邊喘,她卻笑了,「剛開始是有點,不過現在不會了。你看,我們這樣子像不像在拍電影?」
她果然是樂天派的掌門人,還極富有想像力。「嗯,是有點像。呼……不過就是喘了點。」他的嘴角此時也有了弧度。
兩人相視一眼,大笑了起來。
「妳另外一隻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突然,他狐疑的問。
「呼……滷豆干。」她晃了下塑膠袋說。
「逃命時,妳居然還記得帶東西吃?」他發笑道。這女人真是夠了!
「就戰備乾糧咩。」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她真是一個這麼愛吃的人。
「來,我們在前面的那個巷口右轉。」
「好。」她夫唱婦隨。
大掌緊緊扣住小掌,兩人穿梭在人群之間,越過了無數的大街小巷,就在這陣旋風式的追逐賽中,他們成功甩開了對方,躲進一個僻靜的小巷子先喘息一番,然後才打電話報警。
「剛剛好刺激,今天的運動量是我平常一年份了。」背脊沿著牆壁滑坐到地,季曉芙氣喘如牛地笑說。
「幸好甩掉他們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孫東靖挨在她的身旁坐下,也吁了口氣。光是那一群人追他們的狠勁就讓人捏了一把冷汗,要是一個不小心她落到他們的手裡,那他鐵定會急瘋掉。
「哈哈,反正我們已經逢凶化吉,想那麼多做什麼?」聳聳肩,她笑睞著他。
他現在頂著一頭有型的亂髮,領帶略鬆、襯衫皺皺的,柔和的街燈將他俊雅的臉龐襯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性感。
「我突然發現,你現在狼狽的模樣亂好看的耶。」
他笑了,她的審美觀還真是異於常人。「妳也不遑多讓。」
她的套裝像梅乾菜一樣掛在身上,長髮凌亂,倒是兩頰紅嘟嘟的像顆水蜜桃,讓人有想咬一口的衝動……
慾望急速來襲,他吞了口口水,逸出勾人心魄的噪音,「曉芙,我想吻妳。」
蝦咪在這個非常時期、非常地方?
看了看巷子外,街道上人來人往,不行,他不要臉她還要臉。「我剛才有吃臭豆腐哦。」她推託的說。
「我不介意。」他渾厚的聲音響起。
你不介意,我介意呀。「我有口臭。」自貶這招夠狠了吧?
「沒關係。」他笑答。
這樣還不怕?「我……我有潔癖。」她老實說好了。雖然之前她也被他親過幾次,但那都是在她不由自主的狀態下回吻的,要她這樣四目交接、大眼瞪小眼的和他親嘴,她還真有點不習慣,總覺得心裡慌慌、怪怪的。
「幫妳治好它,我責無旁貸。」他挑了挑眉,邪氣地說,薄唇微啟靠近她。
還真的來呀?怦怦、怦怦……她的心跳加速中。
就在他的唇壓向她之際,她趕緊抓了提袋裡的一塊豆干往他嘴裡塞。
「……」這女人還真是會殺風景,不過沒關係。孫東靖雙手捧著她想逃脫的小臉,硬是覆住她的唇將嘴裡的豆干餵還給她,與她一起共享。
季曉芙瞠大了眼。
好……好不衛生……
但這個念頭,只維持了三秒鐘,再來她就被他毫不留情吻得昏天暗地,雙腳無力的依附著他,早已無暇管任何事了……
鈴—鈴—
早上靠近九點半,幸福婚友社的電話幾乎在同一時間全部佔線中。
陸續上班的阿銘和小美外加一個新來的工讀生,一進門屁股還沒碰到椅子,就全忙著接電話。
季曉芙剛進公司,就看到他們七手八腳的,忙到快人仰馬翻。
「怎麼了?生意突然變得那麼好?」她眉開眼笑地問。
只見三人一邊接著電話,一邊對她拚命使眼色,好不容易小美終於掛上電話,立即對她大呼,「組長,不好了,今天一早好多會員都打電話過來抗議,而且還嚷著要退會費。」
季曉芙嚇怔了一會兒。「那……那他們是怎麼說的?」
「他們都說組長搶客戶的相親對象,很沒有職業道德,所以他們要退費,不要參加會員了。」小美緊張地說。
「什麼意思?怎麼會這樣?」季曉芙還搞不清楚狀況。
這時,阿銘從外面的信箱收了一些信件和雜誌進來。「組長妳看,這期的婚友聯合期刊,妳和孫先生兩人都上版面了。」
什麼?!季曉芙面色凝重的把期刊帶回自己的辦公室閱讀,只見期刊上斗大的標題寫著—超級紅娘季曉芙「搶親」!而封面更是大特寫地登著她和孫東靖一起逛街購物時的親密照片。
翻開內頁的第一篇報導,文章的字裡行間更是大肆渲染她如何勾引客戶的相親對象,另外一旁的小框框,則登有孫東靖和幾名相親對象吃飯時她也在場的照片,而有些照片看不是很清楚,大概是用餐廳監視器轉拍出來的。
她煩躁地將期刊往抽屜一丟,納悶地想著這些東西怎麼來的?誰會用這種方式來打擊她?
是同業嗎?不會吧,她一向與同業沒有交惡,有時還會跨刀相助呢。
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個所以然,她大大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現在正面臨從業以來最大的麻煩。
時間愈接近中午,過來退費的會員也猶如魚貫般湧入,前一個腳還沒踏出去,後面那個就擠進來,光是辦退費的手續就忙壞了小美他們。
有些會員在這裡遲遲沒找到另一半,這下更是以為季曉芙從中作梗,還進來臭罵她一頓。
「還在想說怎麼相親那麼久了我還嫁不出去,原來呀,是有人監守自盜……」
看到有人在出氣,另一個剛辦好退費手續的女人也來參一腳。
「笑死人了,我從來就沒見過紅娘這麼不要臉的,還球員兼裁判咧。」
這些怨女們莫怪是剩女,倒很懂得把「落井下石」這句成語發揮得淋漓盡致。
季曉芙顰著眉,單手撐額,任憑對方罵得再狠、再惡毒她也不回嘴,因為她嚐到什麼叫做欲哭無淚的滋味了。她辛辛苦苦打造的口碑、得來不易的頭銜,竟在一夕之間就被一則不知打哪來的謠言給摧毀。
狀況緊急,她今天的行程也全部被迫取消,好不容易等到了中午,幸福婚友社拉上鐵門,大家才勉強有空可以休息吃飯。
阿銘拿進來一個便當給她。
「謝謝。」季曉芙接過便當,食不知味地吃著,直到看見一旁電視裡播著的午間新聞報導,她才驚慌地回神—
「現在為您插播一則午間新聞,在臺北工業區裡的一家知名貿易公司,剛剛發生了起火事件,火勢疑似從倉庫開始蔓延,起火原因目前不明……」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螢幕看,「東旭貿易公司」幾個大字倏然進入她眼中,她二話不說,立刻神色慌張地抓起車鑰匙衝出公司,趕往孫東靖那裡。
到了工業區,消防車圍繞著起火現場,水柱和煙霧瀰漫交織,季曉芙的車子開不過去,索性停在不遠處,下車跑過去。
「請問你有沒有看到負責人?」她隨便抓了一個消防隊員問。
「小姐,這個我不清楚。」消防員哪有空理她,隨口敷衍就趕忙搶救火勢去。
她眉頭緊鎖,深吸一口氣,再找下一個正在搶救物品、看起來應該是孫東靖員工的人問:「請問妳有看到孫東靖嗎?他在哪裡?」
「總經理他人現在在醫院。」
「哪間?」季曉芙的心臟倏然緊揪,覺得自己就像掉入了冰冷的地獄裡。
「台大,那個……」
對方話還沒說完,她就焦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馬不停蹄又趕往台大醫院。
直到衝至急診室外,看到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在和傷患家屬溝通,她所有累積的疲憊和挫折情緒才驀然在瞬間潰堤,眼淚如水龍頭打開般狂洩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忙碌告一段落的孫東靖終於有空檔喘息,一個回身便看到季曉芙站在距他不遠處,哭得淚汪汪活像天塌了下來。
見狀,他原本放鬆的眉頭又皺起,帶著心疼與不捨慢慢的走向她。
季曉芙等不及的奔入他懷裡,難過地啜泣著。
「怎麼了?」他輕撫著她的背,滿是關懷地問。
「我……我以為你……被送進醫院了。」她手摀著唇,顫抖地哭訴。
孫東靖緊緊摟著她,輕輕靠著她的耳鬢說:「我只是來這裡處理一些受傷員工的住院問題,妳不要哭了,我沒事。」知道她是在為他擔心、為他難過,一股暖暖的熱流霎時盈滿了他整個心窩。
不管這次的火災損失有多慘重,員工的理賠金是否會出問題,只要有她陪伴在他的身邊給他力量,這就夠了。
知道他平安無事,季曉芙才發現,相較於她的名譽、事業,孫東靖的安危對她而言更重要。只要有了他,就算失去她苦心經營的婚友社也無所謂了。
「火災是怎麼引起的?」看他的臉上也有擦傷,她眼中的水氣再度凝聚。「還有,你的臉怎麼也受傷了?」
「不要哭了,妳再哭,哭得我的心都亂了。」他輕柔地以大掌幫她擦拭眼淚,再帶她到一旁的椅子坐下來。
「你還沒告訴我。」她又問。
「火災的原因警方還在調查,我臉上的傷是搶救員工時不小心撞到的。」他耐心的和她解釋。
那麼巧?今天她的婚友社也出事了,總覺得事情全湊在一塊有點怪怪的。
但她不想讓他知道這些,不希望他現在還要為她的事分心,因為這場火災帶給他的打擊一定很大。
她停止哭泣,吸了吸紅紅的鼻子,以撒嬌的口吻問:「如果我的婚友社倒了、沒工作了,你會不會養我?」
孫東靖輕闔上眼,許多想法在心中掠過。
這次的火災牽扯到不少撫卹理賠和銷貨違約金的問題,偏偏目前起火的原因不明,保險公司若是不肯理賠火險,屆時他很可能會因此而破產,既然如此,他怎麼忍心讓她跟著他吃苦呢?
但是,他實在又無法逼自己不去愛她,更不願看到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當然。」不管如何,他一定要好好的守護著她,寧願自己挨餓受凍也絕不讓她吃半點苦。他要為她努力撐起一片天。「只是我怕妳以後若嫁給我,會跟著我吃苦。」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
「我不怕,只要你不嫌棄我,我什麼都不怕。」她的眼眶又紅了。
「傻瓜,吃苦妳都不怕了,那還哭什麼?」他扯出一抹苦笑,深深地擁著她,手指愛憐地撫著她的長髮。
「當然是怕你說話不算話呀!」她嬌嗔地搥了他一記。
「放心,我一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握著她的柔荑,苦中作樂地說。
他喜歡她的笑,她笑起來臉頰會有兩個甜甜的小梨渦,眉眼彎彎的,像落入凡間的精靈。
他喜歡看她生氣的模樣,一張紅嘟嘟的小嘴噘得老高。
他不喜歡看她哭,因為她哭到鼻子都紅了,實在是太像小鹿斑比……不過還是很可愛。
他更喜歡她對他撒嬌,那狡黠中略帶嫵媚的嬌俏模樣,是他在這世上見過最美的風情……
說喜歡,好像太淺了,也許他根本就是愛慘她了,她的一顰一笑無一不牽動他的靈魂,若讓她傷心,他會先心碎。
季曉芙坐在聖彼得高中校園的涼亭石椅上假寐。
聽到腳步聲慢慢走近,她抬眼一望,看到孫東靖噙著一抹淡笑,朝她走過來。
兩個禮拜不見了,這陣子他忙著處理火災的善後事宜,雖然兩人每天都會通電話,但她不知道他竟然瘦了一圈,臉上雖仍有笑容,卻感覺憔悴了許多。
想到這十幾天裡他沒能好好的照顧自己,她的心就像是有千萬隻小蟲子在啃蝕般難受。
來這之前,她早已暗自做了一個決定,現在更加強了這個信念。
這就是今天她為什麼會約他到這裡見面的原因,因為他們在這裡相識,在這裡定情,最後也將在這裡……
「抱歉,妳等很久了?」孫東靖來到她身邊,歉然地問。
她對他擠出甜甜一笑。「還好,沒多久。」一個鐘頭而已。
「入秋有點涼了,下次不要穿那麼少。」看她只穿了件薄薄的粉綠色襯衫,他眉頭輕皺了下,脫下西裝外套為她披上。
「我身體壯得跟牛一樣,倒是你好像瘦了不少?」她拉拉西裝外套,半開玩笑地說。
孫東靖看著季曉芙硬是擠出的笑容,若有所思。
她怎麼可以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明明她最重視的婚友社遇到了那麼嚴重的問題,她還是選擇自己承擔?
要不是吳湘婷來找過他,他還真的一直被她蒙在鼓裡。
為了她好,他是不是該好好考慮吳湘婷開的條件?如果他願意娶吳湘婷,吳湘婷就會發聲明稿對外界澄清她搶會員對象的傳言。
不管再如何不想面對,他永遠忘不了那天吳湘婷來找他時,對他說的話—
「你知道季曉芙花了多久的時間才爬到今天的地位嗎?為了紅娘這份工作,她不讀大學而選擇讀夜二專,白天在婚友社裡打雜當小妹,晚上才去補修課業。有一次因為工作太累了精神恍惚,晚上去上課途中還出了很嚴重的車禍,讓她足足躺了半個月還下不了床。」
孫東靖露出既驚訝又心疼的神情問:「這些事情妳怎麼會知道?」為什麼曉芙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這些事?而這女人怎麼會那麼清楚?
「因為我派人調查過她的底細。」她不疾不徐地回道。
「妳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眼神冷冽地問她。
「因為我喜歡你。她是我的情敵,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千金大小姐的自尊和脾氣上來,使吳湘婷不再對他溫言軟語,而是帶著強勢的口吻宣言。
「對曉芙不利的傳言,就是妳放的?」他的目光變得犀利,她露出的馬腳太明顯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吳湘婷漾起了媚笑回問。
「妳為什麼要毀了曉芙?就只因為妳喜歡我嗎?」孫東靖從沒想過,他對曉芙的愛,有天竟會變成了間接的傷害。
「是呀,就這麼簡單。水可覆舟,亦可載舟,如果你願意娶我,不但可以得到我大筆的嫁妝,解決東旭目前的財務困難,更可以證明季曉芙是清白的,這樣子她依然能回婚友界當她的超級紅娘……」
是嗎?他該這麼做嗎?他放得下和她好不容易等了十年才開花結果的感情嗎?
若只是為了東旭的利益,他絕對不會接受吳湘婷的條件,但若是為了曉芙……
讓她等了十年,除了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給她些什麼,或許這是他唯一可以為她做的了。
「我有事情想要告訴妳。」他在恍然中回神道。
「我有事情想要告訴你。」她驚訝自己居然和他異口同聲。
什麼時候他們變得如此有默契了?感慨萬千的是,有點太晚了……
「妳先說吧。」孫東靖深情的眸子溫柔地看著她。
季曉芙的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隨即鼓起勇氣脫口而出—
「我們分手吧。」她盡量做到語氣平和,卻怎麼也按捺不住眼眶的泛紅。
沒想到「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句古老的情話飄散在風中、揮發在雲裡,最後竟去了他們可能永遠無法到達的彼岸……
孫東靖定定的看著她,臉上波瀾未興。
「為什麼突然提分手?」他本來還在躊躇著要怎麼成全她,現在她自己先說了也好,縱使心痛難當,但他只希望保住她的成就。
「吳湘婷有來找過我。」她抿著唇,努力把想大哭一場的情緒給隱藏好。
「這是條件交換嗎?」他不用想也知道吳湘婷是怎麼威脅她的了,八成是拿他的事業當誘餌。
「你生氣嗎?怨不怨我?」季曉芙心口酸澀地問。她告訴自己不能哭,因為一切都是為了他好。
「不會。我說過,我不會氣一個愛了我十年的大女孩。」何況她還是為了他才狠下心提分手,這讓他更為心疼。
他口吻佯裝自若,聽起來卻是如此憂傷,她終於忍不住掉下淚,手輕輕撫著他略顯憔悴的俊顏,不捨地說:「分手,對我們兩人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我知道,不要哭。」她再哭,他真的會捨不得放開她了。
拇指劃過她臉上晶瑩的淚珠,無奈還是阻止不了她決堤的淚水,他的心也為她緊縮再緊縮。
她本來不是一個愛哭的人,真的不是,但為何一遇上他,她就像是要將囤積了十年的淚水一次花費耗盡。最後,季曉芙乾脆把臉埋入他胸膛大哭一場。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把頭抬起來,淚光閃爍地看著他。
「今晚我不想回家,想去你那裡……」
再笨的人也聽得懂她的暗示了,她想毫無保留地將自己交付給他。他很高興她有這種想法,因為這代表她認定了他,在她心中他等同丈夫一樣。
「妳不是有潔癖嗎?」他嗓音低醇的笑問。
「被你治好了。」她吸了吸鼻子,破涕尷尬一笑。
「很遺憾我沒有盡早治好妳。」孫東靖揚起一抹淡笑,吻著她的額頭。「既然要分開,我不想傷害妳,讓我靜靜的抱著妳就夠了。」他體貼的說。
季曉芙好不容易快風乾的臉頰又再度濕透,她的小臉眷戀地磨蹭著他的胸膛,因為過了今天,就再也碰不到這份溫暖了。
「東靖,你對我真好……」
她好愛好愛他,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離開他,可是他的家業不能斷送在她的自私上,只要她願意退出,吳湘婷答應過她,會幫助他東山再起。
愛可以是毀滅,愛可以是佔有,但這世上也有一種昇華的愛,叫成全。
她努力逼著自己選擇第三種,因為那是她回報他,最適合的愛了……
她從來沒發現自己早已深深愛上他,愛到不可自拔,分別十年後重新被燃起的愛火更是猛烈。
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包容,都教她心動且雀躍不已;他這張臉、這個笑容和這副肩膀,就算是再經過幾個十年,她也永遠忘不了。
她對他的愛已經刻到骨裡、埋入心裡,任憑灰飛煙滅時光風化,也不能抹逝。
就讓她悄悄的用愛來祝福他吧—願沒有她的日子,他快樂依然……
「我當然對妳好,因為這世界上,沒有人比妳更值得我付出。」孫東靖寵愛地笑著,再次吻了她的額。
愛一個人是什麼?就是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
他原以為要自己離開她會很困難,可其實一點都不難,為了她好,為了保護她、成全她的夢想,一切的痛苦都微不足道了。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暮暮朝朝?即使無法長相廝守,只要守著和她共有的回憶,這就夠了。
他愛她,十年的相思、短暫的三個月戀情,已夠他用一生來珍惜。
他痛紅了眼,深深吐氣,心頭傳來一股未曾有過的酸澀。原來真心愛一個人,竟能如此地讓人無怨無悔……
曉芙,很感謝妳讓我嚐到了箇中滋味,愛過一回,不枉此生。他內心真誠地致意。
季曉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依偎在他懷裡,而後又抬起頭含情脈脈地凝視著他,兩人相望了好久、好久。
此時無聲勝有聲,她踮起腳尖主動吻上了他的唇,他則加深了這個吻。
這一刻,他們想將彼此牢牢鎖入自己的靈魂裡,直到海枯石爛也不能分開……
第十章
季曉芙把自己埋進了兩層厚厚的被子裡,逼自己過了中午還要繼續睡,因為今天是孫東靖要娶吳湘婷的大喜日子。
這一次,她沒有辦法像上次幫杜威和麗麗籌備婚禮那般大方了,還參加他們的結婚典禮。
雖然吳湘婷是有找過她,要她當紅娘出席婚宴,一來是要她徹底的死心,二來順便可以澄清對幸福婚友社不利的流言。
但是管他什麼狗屁倒灶的流言,反正她都已經不在乎了。
翻來覆去還是睡不著,她伸手打開一旁的音響聽廣播,心想聽聽音樂也許可以幫助睡眠。
電臺的主持人用著沙啞溫柔的嗓音說:「今天的節目即將結束,讓我來為您播放一首好聽的歌—『陪妳一起老』。謝謝您的收聽,我們明天空中再見。」
他的話一完,動人悅耳的旋律隨即飄出,歌詞是這樣唱的—
當愛不能同情 當愛不能哭 留在心裡那一點點的恨還真苦
沒有人能做主 沒有人服輸 愛情的蠻橫和殘酷無處申訴
誰不貪圖 那多一點的在乎 想要愛又吃不了苦就別欺負
雖然結束 也不要不甘不服 曾有過就要滿足 要真的祝福
我只是難過不能陪妳一起老 再也沒有機會看到妳的笑
記住妳的好 卻讓痛苦更翻攪 回憶在心裡繞啊繞 我多麼的想逃
我只是難過不能陪妳一起老 每天都能夠看到妳的笑
少了個依靠 傷心沒人可以抱 眼淚擦都擦不掉 妳知道
希望妳知道 我是真心地祝福 只要妳過得好 快樂就好
(作詞:小蟲)
「該死的!」
季曉芙忍耐已久的眼淚,終於又撲簌簌地掉下來。這首歌好像她的心情寫照,沒想到失戀也會慘到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連歌曲都要和她唱反調。
她抹抹臉上的淚,馬上轉臺、又轉臺,不料一樣好不到哪去。心情不好,運氣也跟著背了,所以聽到的全是傷心的情歌。
要死了!這些歌以前聽也沒覺得有那麼感人呀?現在她是怎麼了,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不是說好了要祝福他的嗎?
「曉芙,妳這樣子很沒品哦。愛他、為了他好,就要祝福他呀。」
是的,要祝福他、祝福他……她在心裡默默地唸著。
哭累了,季曉芙慢慢地睡去,沒多久,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將她從周公那給拉了回來。
她睡眼惺忪地從棉被裡探出頭,確定了那陣門鈴聲不是在作夢。
「有夠討厭的,哥每次出門都忘記帶鑰匙,人家好不容易才睡著的說。」她不情願的爬下床去開門。
一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人,她卻愣住了。
來人不是老哥,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孫東靖,不過……他媽媽倒是替他來了!
「伯母?!您怎麼會來?」這是她呆了十秒鐘後才記得問的。孫東靖要結婚了,他母親現在不在婚禮現場居然跑來了她家?!
「不請我進去坐嗎?」孫母看她愣愣的樣子,笑問。
「啊!是、是,請進。」季曉芙趕忙將客人請入客廳就坐,再為她沏上一杯熱茶。
待她有空坐到自己的身邊時,孫母立即語重心長地牽著她的手說:「曉芙,妳是知道的,從我第一眼見到妳時就很喜歡妳了,後來妳和東靖交往,我更是在心裡認定了妳就是我的兒媳婦。」尤其是當她知道東旭出問題後並沒有因此而嚇跑,反而選擇默默地支持兒子,她更是喜歡她。
「伯母……」聽到她這麼說,季曉芙心裡五味雜陳著,眸上的睫毛又悄悄地濕了。「東靖今天就要結婚了,您的想法若是讓新娘子知道,會替東靖帶來困擾的。萬一她不肯拿錢出來幫助東靖該怎麼辦?」
感受到她的貼心,孫母拍拍她的手背笑著說:「傻孩子,都這個時候了,妳不也還在關心東靖?」
在長輩面前情不自禁的表露情懷,令季曉芙的臉頰微微窘紅。「我會收斂的。我會盡量不去造成東靖的麻煩,對不起……」
就說是傻孩子了吧,有哪個母親不希望別人對自己孩子好的?「妳不用收斂、不用收斂,妳要繼續對他好。」
欸?伯母不會要她當兒子的地下情人吧?這事她可做不來。
「我唯一能對他好的方式,就是祝福他快樂,其餘的我……」愛莫能助了。
如果她有能力幫他,也就不用眼睜睜看著他去娶別的女人。
「曉芙,妳知不知道為什麼東靖會願意娶吳湘婷?他是為了妳啊。」要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孫母想到都替自己的兒子心疼。
「如果他娶了吳湘婷,不但可以幫我,更可以重振東旭,所以他才會答應娶她的,這個我知道。」她落寞地說。
「不完全是這樣的。能不能重振東旭並不是東靖最在意的,他是為了不讓吳湘婷毀了妳辛苦經營的婚友社,才答應她的條件。」
原來東靖對她那麼用心良苦?「東靖……他對我真好……」季曉芙蓄滿水氣的眼又落下淚來,頓時發現他們母子都有容易讓人哭的本事。
抽了一旁的面紙給她,為了自己兒子的幸福,孫母催促著理想兒媳付諸行動。
「曉芙乖,別哭了,去找他,把他搶回來。婚禮還有一個半鐘頭就要開始,妳再哭下去,東靖就要變成別人的了。」
她心裡很清楚,她寶貝兒子的快樂,只有眼前這個朝氣蓬勃又堅強、骨子裡柔軟又愛哭的女孩能給了。
「伯母,可是東旭怎麼辦?」當初她會主動提分手,就是為了要讓東靖能保全東旭無後顧之憂,而今她若又去阻止婚禮,那豈不是讓他和她的共識破滅?
「曉芙,事業沒了可以重新再來,但是『愛』不能。還是妳捨不得婚友社?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沒話說了,畢竟這是妳的自由。」孫母有點傷感的說。
「當然不是,東靖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這一急就直接出口,她臉都紅了。
聽到她果斷的回答,孫母很滿意自己沒有選錯兒媳婦,笑著又催她,「那還不快去?」這丫頭好歸好,就是有時遲鈍了點,不過很可愛。
「知……知道了。」
季曉芙像陣風般急急忙忙的奔出去,準備去搶回她的老公了。
金國六星級大飯店,新娘休息室。
吳湘婷身著純白色的百萬頂級手工縫製婚紗,烘托出她曼妙的玲瓏曲線,她滿意的從鑲金邊的偌大鏡子裡欣賞自己,擺著美姿美儀的各種不同角度。
「協理,樓下的招待人員打電話上來,說有一位自稱是季曉芙的小姐要見您一面。」吳湘婷的隨身祕書進到休息室,向她報告。
「她不是說不來了嗎?怎麼又突然來了?」不會是想反悔吧?
她慵懶一笑,不慌不忙地往義大利進口高級貴妃椅坐下來,讓新娘祕書再替她妝點得更完美。
「她就是那位想和您搶孫先生的紅娘嗎?」隨身祕書笑問。
「可不是嗎?就是那個不自量力的女人!」吳湘婷冷嗤了聲。
「那您要見她嗎?」
「才不要,叫他們把她給我攔下來,等到東靖為我戴上戒指後再讓她進來。」吳湘婷冷笑道。雖然她挑了兩日後的另一個黃道吉日才要拖孫東靖去辦理登記,不過既已公開宴客,她相信他也丟不起這個臉悔婚。
「是。」
這時,婚禮的司儀推門進來詢問:「婚禮要開始了,新娘子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
新娘祕書連忙將吳湘婷的頭紗蓋上,有些人扶著她,有些人則替她拉著拖曳十尺的裙襬,往婚禮的會場走。
透過蓋頭的白紗,她看見站在紅毯另一端等待的孫東靖,他一身雪白搶眼的燕尾服將他襯得俊挺不凡,可惜壞就壞在那張結了百來層寒霜的俊臉。
要他娶她,真的有那麼痛苦、那麼不情願嗎?
結婚進行曲響起,吳父牽著女兒的手慢慢走上紅毯,到了新郎面前。
孫東靖面無表情,從吳父手中接過吳湘婷戴著白色絲質繡花手套的纖手,心裡倍感掙扎。他多希望他的新娘是曉芙,而不是眼前這個他根本半點都不愛的女人。
他一直努力克制雙腳想逃跑的衝動,僵硬的站在原地,心情彷彿像是受刑人在等候宣判般煎熬。
他的腦子陷入一片前所未有的空白混沌,不知道儀式進行了多久,直到證婚人問道:「新郎孫東靖,你願意娶新娘吳湘婷為你今生的妻嗎?」他才回過神來。
是嗎?他願意嗎?
不,他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但為了曉芙,他不得不妥協。
是的,他曾經答應過她,他會娶吳湘婷的,承諾言猶在耳……
吳湘婷見他神情猶豫不決,緊張到手心直發冷汗。
只見他用力的閉了閉眼,像是下了莫大的決心般,好一會才開口,「我—」
「他不願意!」
一句女音震天價響地破空而來,現場的百來位賓客一致循聲望去,頓時引起一陣譁然。
季曉芙狼狽喘息地出現在婚禮會場門口,大剌剌地阻止婚禮進行,她身上的家居服因方才和幾位保全的激烈扭打而更顯皺巴巴,一副從容就義的模樣也令人摸不著頭緒。
「這是怎麼回事?」
賓客們紛紛訝然,時間似乎在此刻悄然靜止,可不管現場掀起的驚訝吵雜聲有多強烈,這時在孫東靖和季曉芙的眼中只有彼此。
「曉芙……」看見她,他的黑眸立刻充滿無限深情,兩人視線在空中交會,他的身、他的心,都迫使著他不顧一切的走向她,而她亦然。
從震愕中回神的吳湘婷見了,馬上聲嘶力竭的大吼,「保全快……快將她給我趕出去!」她拖著笨重的婚紗,努力奔到孫東靖的身邊狠狠拉住他的手臂,阻止他繼續向前。「你不能去找她,你是我的新郎!」
「放手。」孫東靖不理她的要求,硬生生將她圈住他的手臂給扒開。
只是季曉芙卻也在這時被保全人員給架住了。
雖然她是跆拳道黑帶四段的練家子,但能當保全人員的人也不是三腳貓,她剛剛已經從樓下一路打上來,現在渾身已筋疲力盡,只能任人一邊一手地架住自己。
「放開她!」孫東靖喝斥。
「不行,快帶她出去!」吳湘婷對著保全咆哮。
見季曉芙就要被架走,情急的孫東靖一拳揮了出去,接著,便和保全人員大打出手,把她搶回身邊,演出一場英雄救美記。
場面跟著陷入空前絕後的混亂中,約莫半晌,一批警務人員突然湧進來,加入了這一團亂的局面。
「請問吳湘婷小姐是哪位?」帶隊的警官向前詢問。
「是……是我……」吳湘婷心一驚,結結巴巴的回答。
「吳小姐,有人指控妳教唆縱火,所以請妳跟我們走一趟警局,協助調查。」
警官亮出證件,隨即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將她請回警局,吳父吳母也錯愕不已。
新郎不願結婚,新娘又被警察帶走,這根本就是一齣天大的鬧劇,賓客們也都不悅地退場離開。
回神後,吳母氣得昏了過去,吳父則是為了保護愛女連忙打電話叫律師。
眾人皆醉我獨醒,孫東靖和季曉芙兩人相視而笑,攜手離開這個地方。
離開了笑話婚禮的會場後,他們先在人行道上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妳的臉受傷了。」孫東靖輕撫她小臉上的瘀青,憂心地說。
「剛剛和保全打架時,不小心挨到的。」季曉芙朝他笑得好甜。能把他搶回來最重要,一點小傷根本就不算什麼。「這比當初被你打的傷還輕呢。」
「是呀,只是我被妳修理得更慘而已。」他咧嘴一笑,問:「妳為什麼突然跑來了?」
「怎麼?不希望我來嗎?」雖然心情很好,她還是忍不住酸溜溜道。
她吃乾醋的表情引他輕笑出聲,立即又吐出一句安撫佳人。
「不,是怎麼那麼晚才來?」
他還真是懂她,一句話就讓她氣消了大半。
「塞車呀。」如果他敢回答「是」的話,那她鐵定會揍他,揍到讓他躺平住院為止。
孫東靖抬頭看了看晴空萬里的藍天,又回眸將視線定在她身上,嘴角掛起一抹興味的淺笑。「今天是個好日子。」他忽然天外飛來一筆的說。
季曉芙疑惑地瞟了他一眼,不解他為什麼突然把氣氛弄得這麼奇怪。「我知道啊,剛才來這兒的路上,我有看到兩輛結婚禮車和一輛正要準備出殯的靈車。」
嗯,很妙的回答,不愧是個反應慢半拍的女人。
「所以,曉芙……嫁給我吧?」他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只錦盒,隨即單腳半跪在地上向她求婚,試圖用一個足以傾倒眾生的笑靨迷惑她。
季曉芙果然心跳瞬間加速。
天呀!你看看、你看看,他那張過分英俊的臉在金色陽光的洗禮下,簡直好看得不像話,再加上他那身純白色的燕尾服,讓她有種自己像是童話故事裡的公主,被白馬王子求婚的幻覺……
她盯著他緩緩打開錦盒,裡面放著一枚色澤純淨的藍寶石戒指,周圍鑲嵌著一圈晶亮的碎鑽,像極了眾星拱月般,既美又耀眼。
她好喜歡好喜歡,可是……「這是你原本要送給吳湘婷的戒指?」疙瘩在她心裡冒了出來。
就知道她會這麼問。「不是,這是我之前就準備好,要向妳求婚用的戒指。」他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那還差不多。」她噘著嘴,假裝不是很情願的伸出小手,其實心裡暗爽高興到快斃了。
孫東靖將她的嬌嗔看在眼底,無限愛憐。他溫柔地托起她的小手,將戒指套入了她手指,然後深情款款地說:「我愛妳。」
季曉芙的笑像春花綻放似的燦爛,香腮也染上了淡淡的霞紅,她靦 地將小臉埋入他的胸襟,悄悄地說:「我也愛你。」
孫東靖因為她的回應而心情大好,抬起她的小巧下顎,輕輕在唇上印下一吻。
他牽起她的小手,帶著她離開。「走,現在戶政事務所應該還沒下班,我們先去登記再補辦婚宴。」小心駛得萬年船,他還是快快把她娶回家比較安心。
「不用那麼趕吧?」看著自己被緊握的手,她笑了,只好跟著他走,不過她的步伐有點落後心急的他。
眼見這女人慢郎中的個性又發作,於是孫東靖只好這麼說:「我等不及要讓妳將我綁在床上,用皮鞭抽我、用蠟燭滴我了。」說這話的同時,他轉頭對她一笑,笑得曖昧,握住她的大手還故意加重了些微力道。
季曉芙被他的話和舉動惹出一陣大笑。
這次她沒有臉紅了,而是繞到他的前面,雙手勾著他的脖子,以極盡嫵媚的語氣道:「那還等什麼?先去買皮鞭跟蠟燭吧。至於登記,明天再去嘍。」話完,她先在大庭廣眾之下送他一個熱吻。
被她這麼熱情地邀請,壓抑已久的愛和慾望讓他回吻得更為炙烈,兩人吻得忘情,吻得忘我……
火紅的太陽逐漸西墜,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真去買了皮鞭和蠟燭,又不知什麼時候,他們已將這兩樣東西玩得不亦樂乎。
就在使用完……咳,皮鞭、蠟燭的隔天,他們去辦了結婚登記。又過了幾個禮拜,吳湘婷因為教唆他人縱火而被起訴。再過三個月後,法官裁定順風船業必須賠償東旭貿易公司所有的損失。
東旭的困難迎刃而解,業務也跟著回到正常軌道,目前只剩幸福婚友社受到流言的打擊而暫時歇業中。
不過沒關係,季曉芙並不怕,反正她已經得到一個親親老公可以養她了。況且中國人的特性是八卦的,也是健忘的,相信流言用不了多久就會被遺忘了。
這陣子,就當作是月老公公放她小假,讓她可以盡情和親愛的老公去環遊世界度蜜月嘍……